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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志稿
*轮回梗的浪漫


Chapter 1


9月5日，中元节，这两个词组起来变成了卡米尔的生日。


天空碧蓝如洗，干净澄澈的如卡米尔的眼瞳一般，毫无杂质。卡米尔唰的一下拉开了米色厚实的窗帘，让灿烂的金色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窗台。雷狮背着包，手插进口袋斜靠在门口。在意识到卡米尔的目光后，回给他一个略显邪气的微笑。


是他最喜欢的人。


出人意料的，雷狮对于卡米尔的生日比他自己还上心，在9月5日这一天竟少见的没有赖床，而是早早的起了床，在闹铃响起来之前叫醒了卡米尔。看着他眼底微微的青灰，卡米尔只能又高兴又无奈地说他两句，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一个小时后他们出了门。



原本预定行程是去游乐园，而雷狮却一反常态的坚持要卡米尔陪他去美术馆，卡米尔也就由着他去了。他们手牵着手，十指交叉手心贴合，传递着温暖的体温与爱意。


红绿灯闪烁，行人如流车水马龙。绝尘而去的汽车扬起喧嚣的尘土，络绎不绝。卡米尔被人群推搡着跌跌撞撞往前走，他个子矮，在这人潮中根本无力保持住方向。好在雷狮一直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把他从人堆里揪了出来。


卡米尔朝他感激地笑了笑，雷狮没说什么，只是握着他的手更紧了些，近乎是攥着的程度了。


红绿灯再次闪烁，一闪一闪的。


卡米尔吃疼，他拽了拽雷狮的袖子示意他手劲小一点，他有些受不住。


绿灯亮了。

蓄势待发的车辆引擎轰轰作响，加上司机那临门一脚便张狂的冲了出去。街边的风景飞驰而过，开过建筑工地的那一刻，从天而降的钢管直直撞碎了挡风玻璃，悲鸣与碎裂声一起湮灭在摇滚歌手震耳欲聋的音乐里。失去控制的车辆打着转儿，朝斜对角笔直地冲过去。


卡米尔转过头去，瞳孔瞬间放大。


绿灯灭了，红灯亮了。

车子撞在绿化带上，尾部翻了过来。
染着血的钢管朝着他以势不可挡的气势袭来，如神话中奥丁的永恒之枪昆古尼尔一般——


被瞄准即是死亡。


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往旁边拉去，黑色的发丝在空中飞舞，钢制的铁管贯穿了身前人的胸膛，骨骼与内脏发出无声的惨叫，飞溅的血花在空中如喷泉般炸开，染红了一切。残肢败躯被钢管带着往后落，砰地一声撞在墙上。


红色，红色，还是红色。

满目赤红。



卡米尔踉跄着，腿脚似是有千斤重，仿佛有谁攥住了他的心脏般令他两眼发黑。他扑通一下跪倒在雷狮旁边，脸颊和手臂上粘腻的感觉让他感到骨髓里油然而生的如置冰窟的毛骨悚然感。他无声的悲鸣着，破碎的调子从他超负荷的嗓子中溢出来。


时间静止了。


一个人站在他的背后，怜悯的看了雷狮一眼。卡米尔猛的转头，透明的泪痕挂在他的脸上。

“你想救他吗？”那个高大的人影毫无感情的问道，


你能救的了他？卡米尔无声的回答。世界一瞬间陷入了黑白，视野里留下的只有黑白与鲜艳的红。


“我可以给你机会，但那取决于你愿不愿意付出代价。一切交易都是等价的。”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卡米尔攥着胸前的衣服，左胸肋骨下的某个器官正痛到让他无法呼吸，他竭力吸进一口气，蔚蓝色的双瞳似是燃烧着的冰冷火焰，他目光灼灼的瞪着那个人。


“什么都可以。”

“只要能救大哥，你夺走什么都无所谓。”


那个人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冷酷的像是利刃上的血迹，“那么——”


“依照约定，你的能力'无定之躯'，我收走了。”


那是什么？卡米尔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被卷入了时间的漩涡之中。一切都被扭曲拉长，世界陷入死寂。

在昏迷前，一句轻飘飘的话语从远方传入他耳中。


“真是漂亮的蓝色啊。”




Chapter 2


卡米尔一瞬间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他猛地睁开眼，惊魂未定。他看着熟悉的天花板，又慢慢的躺了回去。鸢紫色的墙纸，素净如栀子的米色窗帘，和钻过窗帘缝隙的寥寥几缕调皮的阳光。


此刻雷狮打开了门。


同样的坏笑，眼底相同的淡淡青色，同样也是手插着兜斜站着，对他说生日快乐啊，卡米尔。


一切的一切，仿佛在此刻重新上演。


卡米尔一瞬间只觉得心口被藤蔓死死缠绕似的，让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雷狮还活着，没有什么能比其更令他这样本性清冷的人眼泪盈眶的了。



他们走在大街上，车水马龙的场景与记忆中分毫不差。似乎昨日的一切只是他虚无梦境间与现实的沟壑之处。快要到了。卡米尔一瞬间不自然的颤抖起来，他蓦然停住脚步，看着雷狮的背影。



然后他拽住了雷狮的手。


雷狮猛地一愣，刹那间眼神里暗流涌动，随即归为虚无。卡米尔牵着他的手指，特意绕开了原来那条路。什么也没有发生。卡米尔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然后一声叹息般的长吟在他耳旁炸开。


卡米尔脚步一滞，随即立马转身，绿莹莹的光照亮了他的瞳孔，从眼角漫溢出来。听不见的一声齿轮咔嗒声响起，伴随着世界的低语。


红灯亮了。


卡米尔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厉声叫道：“不——”


人行道上的行人纷纷转过头来看他，一脸惊异。卡米尔刹那间产生一丝虚无的希望，如月光的倒影般飘在海面上，随即又被海浪吞噬殆尽。


雷狮挡在他后面，悄无声息的滑了下去。


被狂风掀飞的挂钩，坠落的重物，以及被其击飞的利刃，从背后穿透了心脏。卡米尔转过身，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在噩梦里。

他睁大眼睛，呆愣愣的看着雷狮。


黑衣人站在他面前，宽大而厚实的兜帽像黑洞一般遮住了这个人的一切。他凭空出现在那里，身旁依旧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如游龙般在街道上穿梭，没有人对于他的出现表现出一点惊诧。


“你知道会是这样。”卡米尔跪在地上，将雷狮的脑袋轻轻搁在自己的大腿上，雷狮脸上的安详神情仿佛再一次回到了那个蝉声朗朗墨绿色的夏天，他枕着卡米尔的大腿面对着浩瀚星海沉然入眠。


“命运就是命运，即使你企图阻挡他，他也总能绕个弯悄然回到正轨。”黑衣人看着他，“希腊人称之为命运的欺骗性。”


“我不会放弃的。”卡米尔轻柔的站起来，细微的风掠过他的脸颊，黑发在风中似蓬草般飘荡。他毫不畏惧地回望过去，像只濒死的头狼身边未成年却仍然面露凶光的幼狼。


黑发人无言的注视着，那黑洞一般的死寂吞噬一切。


艳丽的红自左眼的眼眶中蜿蜒而下，似是彼岸的颜色，映红了澄澈的蓝色天空。世界再次陷入漩涡，黑衣人衣袂翩飞，声音被卷散在空气里：“命运欺骗了你——”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被定格了，陷入单调的黑白与红。一切都陷入了诡异的静止，那人长袍飘起露出一截金色，绣着黑色的五角星。黑衣人唇舌翕动。


“你也可以去欺骗命运。”


卡米尔从床上一跃而下，砰的一声甩开门，正巧不巧和雷狮撞了个正着。他张开嘴，企图将这件事告知他的大哥。


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生生扼住了，命运的洪流冲过一切礁石，永不停歇的向前奔跑。果然如此。他叹了口气，他无法将这件事告诉别人。


欺骗命运，他咬住了嘴唇，怎么样才能欺骗命运，瞒天过海。那个黑衣人……他咬住舌尖定了定心，最后说道：“大哥，我希望你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哎呀，这可真是稀客啊。”


笑眯眯的大学教授一身雪白，袖口和腰带上藏着几颗黑色的星星。他坐在白木桌前，手里还端端的捏着一根带着星星的钢笔。


卡米尔微微颔首：“丹尼尔教授，您对星星的喜爱也是依旧不减。”


丹尼尔笑容不变，眼里漾开一波温和的春水，看上去的确是一位彬彬有礼的教授：“那么，卡米尔同学，来找我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卡米尔往里踏近一步，眼神刚好对上丹尼尔教授，“我最近在研究一些有关命运和宇宙的问题，有几个疑惑想请教一下丹尼尔教授，不知教授是否愿意帮助我？”他刻意着重了“帮助”这两个字。


丹尼尔终于从书桌前站了起来，嘴角向上挑出一抹笑意。“那当然是……”卡米尔一瞬间握紧了拳头，指甲在手心留下几个血色的月牙。


“……乐意的。”


卡米尔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因此忽视了雷狮那细微到不可觉的停顿。


“教授，您相信有外星人存在吗？”

“谁知道呢，”教授愉快的笑了起来，丝毫没有一丝不耐，“以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而言，暂时还不能发现其他的生命体——”他眨了眨眼，“但我个人认为是存在的。”


卡米尔眼神一暗，微微抿起了唇。


“还有一个问题……”

“教授，我想知道，既然命运具有欺骗性，那么反过来是否也成立？”


丹尼尔转过身从书架上抽出了几本书，“首先，你要知道，命运并非是一成不变的，他也存在弹性。但当事情的发展偏离轨道的时候，就会被迫回归原位，”他轻飘飘地说，“我相信你已经亲身体验过了。”


卡米尔听懂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抿了抿唇。


“说到这里我们就不得不提到命运的权重了，有些事情看似只是星海中的一粒尘埃，但他带来的的影响力却足以颠覆一个星球——”


卡米尔喃喃道，似乎已经沉溺于思想的汪洋深海之中，“同理，有些人做出的看似不起眼的选择，却可能给这个世界带来一场飓风。”


丹尼尔赞赏的拍了拍卡米尔的肩，“这就是命运的权重了。在微不足道的某一秒里，一个小人物不经意间做出的选择，亦或者是交易……”他意味深长的拖长了最后一个词。

卡米尔浑身猛地一颤，似有一盆冰水当脸泼下，冷透了骨髓。他晃了一下，又强行稳住身型。


“就会使他的权重发生极大的变化，从一到正无穷大也是有可能的。”丹尼尔走上前，弯下腰与卡米尔平视，“这就关系到你问的问题了。”


“一种方法，权利大的压过权利小的，只要你的权重超过命运就够了。比如说——”卡米尔抬起头，屏气凝神。


“本不属于这世界的人，自然就不会受到这世界的法则束缚。”


卡米猛地尔瞪大了眼，他察觉到了对方的暗示。不属于这世界的人不会受到束缚……那么，让一个人意识到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话……


丹尼尔继续往下说，“另一种——就是瞒天过海，用一块礁石去替换命运洪流中的另一块。”

高大的男子低下头，在他耳旁轻声道：“总有一个人会留在死亡之中。”一瞬间，大地开始摇晃，沉闷的嘶吼从地底深处穿出，陆地和岩石被无情撕碎，皲裂，海水倾涌。整幢大楼都在剧烈摇晃，门外的雷狮冲了进来，一把护住卡米尔就往外跑。卡米尔跌跌撞撞的被雷狮扯过沟壑，望着身前宽厚的背影与紧握的手心，只觉心中一阵刀割似的痛。苦涩和心酸像是被这场地震放大了无数倍一般。


他那么好，我怎么舍得让他死呢。



Chapter 3


丹尼尔坐在窗边，静静地望着从大楼里如海水般倾涌而出的人。碎瓦残砖从天而降，一时间尖叫声此起彼伏。只有房间这小小的一隅，仿佛从世界隔离开来般，平静的像是一汪死水。


“刚才那小子叫卡米尔吧？真可怜，”一个女声幽幽响起，微微带着叹息，“知道真相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丹尼尔淡漠的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依然是那副彬彬有礼道貌岸然的姿态，“我们的任务只是回收这两人的原力而已，这是七神使的命令，其它我们无需在意。”


女人嘲讽的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的道：“不愧是堂堂的大天使长，这份忠心耿耿可真是令人敬佩。”她话锋一转，“你私下里那些小动作可得藏藏好，丹尼尔大人。”


丹尼尔轻笑一声，“哦？那我做了什么小动作呢，阁下？”


“按照上面的指令，这个世界的命运所写下的，于9月5日死去的，应该是名叫卡米尔的少年才对。”


“和卡米尔的交易的确回收了无定之躯，但你和雷狮——”


9月5日，天空碧蓝如洗，干净澄澈的如卡米尔的眼瞳一般，毫无杂质。卡米尔唰的一下拉开了米色厚实的窗帘，让灿烂的金色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窗台。雷狮背着包，手插进口袋斜靠在门口。在意识到卡米尔的目光后，回给他一个略显邪气的微笑。


他真可爱，雷狮想。


他们的目的地是游乐园。风车兴高采烈飒飒的打着滚儿，溅起的水珠一瞬间被击碎成万片，又被和煦的阳光蒸成了袅袅雾气，反射出绚丽的光彩，孩子们的尖叫和嬉笑声响彻云霄。卡米尔也少见的露出了笑，或许是被这柔和的阳光融化了。


这本该是非常美好的一天。


直到一声枪响打破了这似梦境般美妙无暇的虚幻泡沫，转眼就消逝在风里。


卡米尔背后泊泊流下的鲜血，灼伤了他的手指。颜色如海浪般无声无息转眼间迅速褪去，世界陷入了黑白与红。时间被静止在这一秒，像是那种多年的老照片一样变的模糊不清。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他面前，雷狮估计他身高接近两米以上，看不清面容。


“你是谁。”雷狮声音冷厉，他微微收紧了手臂，将卡米尔拢的向自己更近了些。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雷狮先生。”一个文雅的嗓音透过层层黑幕传了出来，平静的有些诡异。“那边的是您的弟弟兼爱人，卡米尔吧，”雷狮眼神一暗，沉沉的黑暗中隐约透出刀刃寒光似的锋芒，气势慑人。


“2025年9月5日，卡米尔与雷狮前往游乐园，在回途的路上卷入恐怖袭击，卡米尔于14:32分被枪击致死。”平铺直叙毫无感情色彩的语言昭示着对方并未因这场惨剧而产生感情波动。黑衣人走向前来，微微欠身行了礼。“这是命运书写好的剧本。”


雷狮莫名产生了一种非常陌生的熟悉感，像是在秋风中枯萎凋谢燃尽生命的花朵在春天到来后再次绽放一般。


“然后？”他紧盯着黑衣人，试图从中看出些许蛛丝马迹。


“如果我告诉你，这份剧本是有人故意为之呢？”


雷狮猛地一个激灵。有人算计他。他咬了咬牙，舌尖的一抹血色让他在这个荒谬绝伦的梦境里竭力保持清醒。身为皇子从小在深宫的阴谋诡计之中所培养出来的警觉已经让他隐隐意识到自己和卡米尔被捆在一张极大的蜘蛛网上。


等等。


他意识到了脑海中、属于“过去”部分那微小的不和谐感。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的，目光死死咬着对方说：“这和对我们的“过去”做了手脚的人……”他意味深长的停顿下来。


黑衣人一愣，只觉芒刺在背，仿佛被毒蛇猛兽盯上一般。这份诧异只显露出来不到一秒，但雷狮并没有放过这处古怪。


黑衣人赞赏的拍了拍手，笑道：“不愧是雷狮大人，这毒辣的眼光和观察能力着实令人佩服。”


“只可惜……我不能直接告诉您。”他意味深长的指了指上方血红色天空，“毕竟天上总是有人看着的。”


“但是，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你和雷狮的确达成了一场交易，但令人奇怪的是这场交易的赌注并没有查到在册，所以——”她转过头注视着丹尼尔的侧颜，扬颜一笑。


丹尼尔回过眼来，神色自若，静静地等待她说完。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她呼了口气，笑语嫣然，“我可以帮你。”


“毕竟……对上面几位不满的人，可是不少呢。”


大天使长终于送走了某位位高权重的星球统治者，一直环绕在房间里紧绷的气氛也渐渐松弛下来，在风中烟消云散。他拎起书桌上的一块积木，稳稳的架在了一座积木搭起的高塔之上。他叹息了一声。


“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用卡米尔的原力的来和我交换。”雷狮听懂了他的潜台词，“如果我现在这么做的话——卡米尔就会真的死去，是不是？”


黑衣人颔首，“的确。”


“那我选第二种。”雷狮毫不犹豫的说道，目光灼灼生辉。


“你确定？如果他失败了，那你会被困在死亡循环中无法解脱。”黑衣人谨慎地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雷狮定定地注视着他，忽然嗤笑一声。


“别太小看他了。”雷狮微微抬高下巴，一抹锋利亮光掠过眼底。丹尼尔一瞬间恍了眼，似乎昔日那个叱咤风云睥睨天下的海盗团团长又重现在眼前。


“那可是我雷狮的人。”他笑的张狂，“我赌他一定能赢。”


丹尼尔转过头来，站在窗前，神色莫测。


“你赌赢了，雷狮。”他语气中带着一抹怜悯。


“虽然他会非常的痛苦。”



Chapter 4


[总有一个人留在死亡之中。]



卡米尔睁开了眼。


他仰躺在床上，凝视着昏暗的天花板。该做的事已经很明确了，剩下的就是执行而已。


而他恰巧非常擅长于此。


雷狮走了进来，眼底微微带着青色，他露出一抹微笑，足以让卡米尔的内心为此再次跳动起来。


一个小时后，他们按最初一样出了门，走在前往美术馆的道路上。


依旧是车水马龙，依旧是阳光明媚，他们宛如戏中的提线木偶，顺服的走在剧本规划好的道路上。人潮推着他一步步向前走，仿佛有一只手无形的操纵着，束缚着他。


马路对面红绿灯一闪一闪，像是某种诡异的倒计时。


卡米尔闭上了眼，咬紧牙关身体止不住的抖。他抖的实在太厉害，雷狮不得不撑着他才能保证他不会一个腿软跌下去。


不要，我不想看见。


绿灯亮起。


他实在太冷了，像是冰水涌进骨髓，冷到他几乎无法呼吸。一切都在离他远去。


下一秒，雷狮攥紧了他的手。他愣愣地抬起头，正对上雷狮那双深邃的眼，像是海上的星空。


他无声的说道，相信我。

红灯亮了。

有谁死死卡住了他的脖子，掐住了他的下颚。他呆呆的站在那里，喊不出，哭不出，氧气殆尽。眼前一阵一阵的黑。他看着雷狮把自己甩开，被钢制的铁管破开胸膛。


然而他什么也不能做。


他宁愿自己去死。


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一定包括亲眼目睹至爱之人死去，比那更可怕的是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却无能为力。

最可怕的是，明知道他会死却为了救他而只能束手旁观。


你得看着他血慢慢流尽，生气一点点消逝，眼中的温暖被死亡的寒冬一点点的蚕食殆尽，最终定格在空洞的一秒。


这比前面的任何一次死亡都来的更加痛苦。


卡米尔第一次感受到一个人悲伤到了极致，是哭都哭不出来，仿佛和外界的一切都被隔断，五感尽丧。那些最悲怮的情感的咆哮被深深封锁起来，被理性捆绑。


这是一场酷刑。


卡米尔喃喃道：“你真残忍，大哥。”


“你来了，”黑衣人站在他面前，卡米尔没有抬起头看他。此时此刻他仿佛被分成两个人，感情的那一半已经崩溃，只剩下理智的钢筋铁骨支撑着他。


“你要和我做交易吗？”黑衣人静静地站在那里。


“嗯。”卡米尔垂下眼，最终又抬起了头，仿佛下定了决心。


“把大哥“过去”失去的记忆换回来，代价——”卡米尔的指甲在手心留下一个血印，但他神色平静，似乎已经完全感知不到疼痛一般。

“什么都行。”


黑衣人注视了他半晌，突然笑出了声。他赞赏的鼓了鼓掌。“不愧是雷狮的弟弟，这份胆量和果敢令人着实钦佩。”


“你知道的，我无法将东西还给死人。”黑衣人看着他转过身，好心告知道。


“这你不用管，”卡米尔冷冰冰地说，碧蓝色的眼像是北极的冰川，毫无温度，“你只要告诉我代价是什么就够了。”


黑衣人低声说，“那么——”


“请把你的左眼给我吧。”


钻心的疼痛在左眼里炸开，殷红的血沿着眼眶流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绿色的纤细藤蔓以他的眼窝为温床，沾染着鲜血的蓝色鸢尾绽放开来，漂亮的蓝色如盛夏的夜晚一般艳丽。卡米尔差点儿咬碎了一口牙，疼的两眼发昏。


但这份疼痛是值得的。


为了大哥，为了雷狮——卡米尔愿倾注所有换他回来。


“该做的事，只剩下一件了。”他倒转了时间。



Chapter 5


“走吧，大哥，”卡米尔从床上慢慢的滑了下来，“今天我们去游乐园。”


雷狮看了他一眼，刚想开口就被堵住了嘴。卡米尔的食指抵在他柔软的薄唇上，似是情人间最亲密的低语。


“相信我，大哥。”他低低的道，“正如我相信你一般。”


风车兴高采烈飒飒的打着滚儿，溅起的水珠一瞬间被击碎成万片，又被和煦的阳光蒸成了袅袅雾气，反射出绚丽的光彩，孩子们的尖叫和嬉笑声响彻云霄。但雷狮却笑不出来了。


他低头看向卡米尔，正对上对方的眼。卡米尔一愣，随即轻轻的笑了起来。


他释然的站在那里，等待着命运的到来。大哥之前也是这样的感受吗，他想，明明死亡就在头顶上，却感觉异样的轻松。


不是感受不到恐惧，只是你的存在足以让我战胜死亡。


“别担心，大哥，”他说，“闭上眼，一下子就结束了。”雷狮一愣，随即下意识的去拉他的手。


卡米尔倒了下去，天空被鲜血染红，一切的声音和动静都从他身旁抽离，他仰望着天。


“别忘了你的承诺。”他喃喃道。


“怎么回事，”雷狮冷冷的看着黑衣人，愤怒让他英俊的脸显得有些面目狰狞，似乎下一秒就会把他当头劈成两半，“这和我们之前达成的……不 · 一 · 样。”


黑衣人仍然是那副彬彬有礼绅士气十足的姿态，“我原先的计划是在卡米尔发现真相之后用你的元力来交换，毕竟你的元力的权重超过“无定之躯”许多，足以支付代价。但这样的话你们两人都失去了元力——”


“因此你的弟弟……似乎不太赞成我们原来的计划。”


雷狮扬起一边眉毛，“所以？”他声音冰冷锋利得像刀刃一般，阴沉而慑人，似乎下一秒就会划破喉咙。


黑衣人笑了笑，却是答非所问，“卡米尔的确厉害，军师之名的确是名副其实。”那份令人惊异的胆大与果敢，以及钢铁般坚硬的意志……


雷狮沉下双眸，“你笑什么。”


“不，只是觉得你们很像而已。”黑衣人走向前来，俯下身子与雷狮平视，“他做了什么，还是待会儿他自己来告诉你吧。”


“我来履行我和他的交易。”


“你失去的东西，我来还给你。”


雷狮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海水般的记忆一股脑儿硬生生塞进了脑里。他头痛欲裂，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凹凸星，雷王星，卡米尔，雷狮海盗团……漫长的宛如一个世界般的几分钟过去后，他终于再次站直了身体。


“真是别来无恙啊，丹尼尔。”雷狮右手向下一挥，雪白的巨锤缠着电流凭空出现在他手中。他眉眼凌厉，举足间多了几分年轻王者的傲气与狠戾。“这可真是好一场大戏啊。”他讽刺的说道，“区区一个七神使造出来的空间，也想困住我们。”

“只不过……”


“有胆子在我雷狮身上动手脚——”雷狮古怪的笑了笑，刹那间眼里寒光铮铮，声音森然。


“找死。”


丹尼尔微微颔首，“那就期待你的卓越表现了。”雷狮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眼都不眨一下：“我说出口的话就不会反悔。解决之后我会帮助你推翻七神使，只是——”


“那得等我看见活·着·的卡米尔之后。”



“你干的事我都知道了。”雷狮站在冷冻仓旁，睫毛低垂。大厅空旷旷的，墙壁上像是爬满了山藤般满是裂纹，碎石安静地见证了一场死斗。这里存放着所有回收的参赛者的本体。


“以前怎没看出来你胆子那么大，想翻天？”雷狮直接用暴力打开了冷冻仓的玻璃罩，手指触碰上他的脸颊，冰冷、僵硬，毫无生气，宛如一具尸体一般。

“依靠七神使创造空间时定下的规则中的漏洞，背着我和丹尼尔交易，还有绕过七神使的眼睛将记忆还给我，从而使命运的权重超过法则束缚……”他一条条数过去，像是在列罪名状。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自然不被命运束缚，”他停顿了一下，“亏你想的出来。”

“谁允许你抛弃左眼的。”

“谁给你胆子让你自说自话瞒着我。”

“谁允许你……用自己的命去赌的！”

恼怒的年轻王者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他也不知道为何，这种暴虐的冲动与毁坏欲只在他得知凹凸大赛的真相时出现过。


但仔细想想，在那深深的，深深的内心底处，他是知道的。


“算了，”下一秒他就像戳破了皮的气球般泄了气，低声说道，“我原谅你。”


他又重复了一遍，“只要你睁开眼，我就原谅你。”


“只有一只眼睛也没什么不好，戴上眼罩就真的像个小海盗了。”


空旷的大厅内依旧是悄无声息，寂静的宛如死亡一般。风吹进来，低低的发出呜咽。雷狮低下了头。

他说：“这是最后一遍，卡米尔，只要你醒过来，我就原谅你。”


他低下头，正对上一只蔚蓝色的眼，里面藏着雷狮的星海。


他深深地注视着他，目光从那层透明的玻璃一直延伸进去，进到没有人来过的地方。雷狮的余光扫过左眼里用鲜血浇灌盛开的蓝色鸢尾，眼里暗沉下来，似是阴云密布。卡米尔看着他扯下雪白的头巾，呆呆的杵在那儿任凭对方拿着头巾对着自己的左眼一顿胡搅蛮缠。


雷狮低下头，亲吻他那只完好的眼，像花瓣一般轻柔，也危险的让人战栗。


“欢迎回来，”雷狮的嘴唇挨的极近，像是风的细语，带着致命的蛊惑之毒，“我的小海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