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世为人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把手放在金鱼缸里面。放学之后,教室里的人全走光了。我们都很喜欢那条鱼,谁都喂给它一小粒鱼食。我们班有三十个人,我们拿爱把它撑死了。我们班养的金鱼死过很多条。它没能熬到所有人都对它失去热情的阶段,但是饿死也未必比撑死好。他的手指好看,苍白,那条大红的金鱼躺在他手心里的一汪水里,像朵枯萎的火焰。生物班长经常只和班主任通报一声,就把鱼尸连水泼到花圃里了。他因为这个和生活委员吵过架。他的手掌显然是个更为隆重的棺椁。我第一次觉得死是件庄重的事。
他发现我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看他,对我笑一笑,说真嗣君,你好啊。教室里没有其他人。在每个人挥过手告过别回了家的时候,他和我说你好啊,甚至能记...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把手放在金鱼缸里面。放学之后,教室里的人全走光了。我们都很喜欢那条鱼,谁都喂给它一小粒鱼食。我们班有三十个人,我们拿爱把它撑死了。我们班养的金鱼死过很多条。它没能熬到所有人都对它失去热情的阶段,但是饿死也未必比撑死好。他的手指好看,苍白,那条大红的金鱼躺在他手心里的一汪水里,像朵枯萎的火焰。生物班长经常只和班主任通报一声,就把鱼尸连水泼到花圃里了。他因为这个和生活委员吵过架。他的手掌显然是个更为隆重的棺椁。我第一次觉得死是件庄重的事。
他发现我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看他,对我笑一笑,说真嗣君,你好啊。教室里没有其他人。在每个人挥过手告过别回了家的时候,他和我说你好啊,甚至能记得我的名字。那个任课老师凭着花名册才能念出来的名字。我没有高兴,反而惶恐。被记住名字对我来说意味着开始认识,开始接近,开始一起上学放学上厕所,开始对一个人的本质失望,开始向着一段关系的结束进发,兴高采烈。我小声说,你好啊,礼节性地。
他说,要和我一起把它埋在花盆里吗?我答应了,只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拒绝。
我们拨开泥土,把它埋在太阳花的根下。好了,他满意地笑笑,为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事业。一粒麦子不落在地里死了,仍旧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结出许多子粒来。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每年开花,它都会活过来一次。
第二天早会,生活委员告状了,说他放学没有走,杀了金鱼,把尸体丢掉了。他不屑置辩。我可能被看不见的闪电劈过,邪魔入体。我站起来说,昨天晚上他和我一起,他没有碰金鱼,我作证。
下了会,他走过来说,你这个人真好玩。我没有理他,往教室外面走。我也不知道我上哪儿去,但我不想和他呆在一起。我可能凭着本能,认出他是个威胁。他让前路变得不可见,不透明,沉没在大雾的早上,动荡不安的事情即将发生。我走过长廊。我的同学们跳皮筋,跳绳,踢毽子沙包,大喊大叫。
我要跟你做朋友。你要喜欢我。他站在长廊的另一头对我喊。像个巫师一样深信不疑,但我不知道他说出来的是诅咒还是祝福。
声音像箭一样从人群里横贯过来,插在我的心头上。
那一年是1999年。诺查丹玛斯说,我们都要在这一年完蛋。大人们说,楼要塌,洪水要来,大火要来,人要死去,救世的方舟却不会再来了。在这个没有指望的年头里,门忽然开了。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吹过来。
他说得很对——至少比诺查丹马斯那个神棍要对。我们变成了朋友。没头没脑地,无缘无故地,和世间大多数关系一样,是个事故。四月踏青。我们走在队伍尾巴上,是这个班上的怪胎,包里没装零食,水壶里也没有灌橘子汽水儿。什么也没有带,没有拿,手里只拿着对方的手,就仓促上路了。
他说我们逃吧,我带你去看一个好地方。
我为这句话跟他走了很远。走到柏油马路,车,和穿西装的人不能到的地方去。田边停着一辆三轮车。骑车的人消失了。但电波信号没有。收音机里面一个男的说,各位听众朋友,下午好。今天是1999年4月1日,多云转阵雨,请您出门带好雨具。宜出游,宜会亲友,宜订盟,宜自死。诸事不忌。
我对他说,这里没有听众朋友。
他的好处是,总知道自己要到哪儿去,而且不会迷路。他可能是大洪水那一天,从方舟上飞出去的白鸽子,懂得太阳,磁场,风和洋流,懂得方向,知道哪儿有一片可以落脚的土地。我们走了太久了,我几乎疑心我们要走到创世纪的洪荒里去。我说我走不动了,我脚疼。他把背包挂到胸前,蹲下来说,你到我背上来吧。我摇摇头,不是不信任他的脊背,是不信任我的重量。
我们最后走到了一个土坡上。我知道他要给我看什么了。铁路。我喜欢铁路,它和他一样,总要走到一个什么地方去,我只要跟着好了。周围都是墓地和桃花。死人化土,四月花开了,露水滴在你我眼睛上。在这个地方生和死都带点轻佻的香气。我们把耳朵贴在泥土上,听见地底轰隆隆的雷声。那个不得了的怪物要来了,我们走了那么多路,看见了那么多无聊的人,就是为了见它。
火车是从哪儿来的,要往哪儿去呢。
他说,这不是我们能够明白的事情。
我说它会不会是一辆幽灵火车?它自己也不知道要到哪儿去,但是非去一个地方不可……它的乘客认为,它非去一个地方不可。
他流下了眼泪。
你怎么了?
他说,睫毛掉在眼睛里了。
我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撑开他的眼睑,去寻找那一根不存在的睫毛……他的眼睑粉红,微微颤抖,像是一个宇宙呼吸着的内壁……眼睛是红色的,又湿又冷。
火车在这样一个时刻来了。年老的绿皮火车,拖着稀疏的烟尾巴。我张开嘴,想要和他说看啊,煤油味的风冲进了我的身体里,像装满一只疲惫的口袋。但是他消失了。他去哪里了?
血肉和花香砸在我脸上。
我不知道火车经过的时候发生了什么。那一段时间不见了,记忆是一个残疾的婴儿,它的基因里丢失了某个至关重要的序列。他的头发躺在枕木上……在一个时间真空之地,我坐在一个房间里。房间里没有窗户,没有灯,没有家具。只有一台电视,一个频道。电视里放着一档野生动物的节目,讲一头刚出生的斑羚在夜晚夭折了。非洲的夜晚覆盖在我脸上。他的头发躺在铁轨上……野兽死去了,皮毛还是新鲜的。
我坐了一个晚上。墓地里走满磷火,全是堕落到地上的星星。
他死后一个月,窗台上的花开了。全班都涌过去闻它不明不白的香气。有人说,真嗣君,你怎么不去呢。我在心里想,闻什么呢。闻金鱼血肉的腥气吗。我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他为什么非死不可呢。秋天了,法桐的叶子落在人行道上。我踩着他们清脆的尸体,一路势如破竹地走过去了。有个声音贴在我耳边说,他为什么非死不可呢。后来我上高中了,补完课坐在末班地铁上。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戴眼镜的女高中生,穿着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校服,念一本西绪福斯神话。这个城市里许许多多的末班地铁,空着肚子摸黑走夜路。像那个几乎所有人都玩过的贪吃蛇游戏:写这个游戏的人说,去吧,黑暗里会有食物的。你总能在黑暗里找到点指望的。但实际上,黑暗里什么都没有。他们始终是饥饿的。在黑暗里,没有谁走一条预定之外的歧路。谁都不敢和谁相遇。谁都不敢和自己相遇。
她从书页上抬起头来,对我说:他为什么非死不可呢。
那天我脚底走出的水泡,一个星期后都消失了。留在我鼻子里面的血腥气,味道都冲淡了。那个班上,接近过他的死的人,都消失在人海里了。证据全部消失了。更可能是抛弃我出走了,走到没有人没有山没有海和天空的地方去。
但那个问题为什么老是缠着我?
我根本不知道它的答案。曾经被答案击中过天灵盖的人,也许已经不肯开口说话。
在一个同学聚会上,我问他们记不记得有一个八岁的小男孩,我们班上的,跳进铁轨里,死了。我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揭陈年痂痕,看看它有没有忘记流血。他们说有吗?我们班出过这种大事吗?真的,没有一个人记得,十年前的四月,我们踏青的那个春天,有个小男孩死了,变成了泥,喂活了枕木边上的野草花。每年春天,每年四月开花六月花谢,他都活过来又死过去一遍,就这样了十年。他们说,不可能,如果是真的,我们都会记得的。时间让过去变成了一个虚数,变成了雪总是会化会脏的冬天。变成了口说无凭,一切都可以抵赖和勾销的春梦。一个也许根本不存在的男孩,它的尸体可以喂饱无休无止的饿鬼岁月吗? 我的痛苦,他们在这一个瞬间失去了重力,成为了悬浮在天空里的,寸草不生的孤岛。我以为我会很难过,因为他第二回死去了。但我没有。我预期里的一记重拳,没有来。风和疼痛都没有来。击倒我的是空无一物。我不再提起他了,默默喝我的柠檬水。他们说,真嗣君,你到城里上最好的高中去了。你怎么样?我说很好啊。我没有提那些和尊严等重的习题,没有提考试和排名,没有提冷眼和欺凌。我的高中三年,在五分钟里全部讲完了。我的世界怎么这么小?像个仓鼠笼子。我整天拿着木屑磨牙,跑仓鼠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它对人生有什么意义。我在八岁火烧天空的晚上,死亡对我致以问候,拿血肉扑了我一头一脸的时候,就已经不再追问意义了。我做这些事,因为有人因此对我有所期待。
我没说,我差一点谈过一个女朋友。她约我出去看电影,黑暗里她的手一直手心向上摊着,“像一只捕兽夹”。我自投罗网了。我们的脸缓缓靠近,像舞池里试探着互相邀请的男女。我碰到了她的嘴唇,那个瞬间一颗陨石撞进另一块陨石电光石火。这个时候屏幕忽然黑了,一切都结束了。她的嘴唇湿湿冷冷的。黑暗扑头盖脸打过来了。我想起我碰过他糖果一样的眼球,也想起来一头一脸的血肉。我推开她,逃跑了。她在后面气坏了,骂我恶心,懦夫,我却回不了头了。我跑出电影院,蹲在路边吐了。蛾子扑街灯的冷光,冬天的晚上,他们会不会感到受到了欺骗,会不会难过自己没被烧死,反而被冻死了。它们的影子投在地上,被灯光扭曲成巨大的怪物翅膀。
我遇到他太早了,他死得也太早了。他给我的人生开了一个坏头。 他垄断了我人生里那个种子一样的可能性。说到死,想到他。说到爱,还是想到他。
我初中读了洛丽塔。我想如果亨伯特没有遇到安娜贝尔呢,如果安娜贝尔没有害伤寒死了呢。这个故事,会不会变成一个除了演员之外,一切徒然就序的舞台。但是不会是安娜贝尔,也会是别人的,她没有死,也会老会长妊娠纹。如果有一个高于一切的意志,他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他的剧本里没有故事,只有随机,混沌,和被误解的善意恶意。
我认识到,只要你渴望一样东西,足够强烈,它迟早会来的。但可能不以你期待的那个方式。潘多拉带着盒子来的时候,没人知道里面是礼物还是祸害。但礼物有时候和祸害是一回事儿。我迟早会遇到这么一个人。迟早会被他修好。迟早抛却在这个世界上。
我被酒气熏得有点儿晕,走到洗手池,拿凉水泼脸。洗手池的灯光昏黄,灰扑扑的。那个人的存在,在今天变成了一件不确定的事儿。但今天,今天在很多很多年后,会不会变成同样的一个梦呢。我们在酒桌上喝酒。我说你们记不记得上一次聚会。我一直记得,我们二年级的时候,班上有一个小男孩跳轨了。你们统统都不记得他了。然后他们大声反对我说,我们都记得啊,那个人,在四月里死了,在踏青的时候死了。我们到今天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跳轨。他们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回忆死者的事迹,死亡把所有平淡无奇的事变成了冒险。我坐在他们里面,成为了那个最无话可说的在场者。
有个人从厕所里走出来,一边拉着裤链,一边问,我们上二年级的时候,班上真的死过人吗?
我说是的。
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儿?
我记不得他的名字了。也不记得他的脸。死者在肉身在记忆都要经历九相。
但我记得他的眼睛。我颤抖着嘴唇说,好像能够说点什么,关于他印象的残骸,他会在这句话的时间里,短暂地活过来一次。
他的眼睛是红色的,很湿很凉。我说。
然后我听见他笑了,他在我耳朵边上说:真嗣君。
这一刻,我原谅了他,和他重归于好了。
【整理】从初一到大一看的一些原耽
一个个人向的整理,会持续更新,会给一些喜欢的有趣的做一些简介安利一下,比较火的就不说啦。占tag抱歉
【校园】
撒野(我的白月光必须排第一)#
轻狂
嚣张
过门(p甜甜的,难得的感情线>故事线。)
伪装学渣
岁月间(以苏州为背景,有江南水乡特有的温柔,广播剧也有在更,总体上是很甜啦。)
某某
装a还干架是会怀孕的(abo生子,前甜后虐结局he)
我喜欢你的信息素(abo,甜就对了)
咬上你指尖(有一点异能设定,甜甜甜)
信息素说我们不可能(abo甜甜)
不许觊觎漂亮系统(系统校园甜文)
【娱乐圈】
我磕了我的对家x我的cp(笑得头掉)
空降热搜
上位(选秀节目...
一个个人向的整理,会持续更新,会给一些喜欢的有趣的做一些简介安利一下,比较火的就不说啦。占tag抱歉
【校园】
撒野(我的白月光必须排第一)#
轻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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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门(p甜甜的,难得的感情线>故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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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间(以苏州为背景,有江南水乡特有的温柔,广播剧也有在更,总体上是很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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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攻来晋江再就业(很有趣的短文哈哈)
纸片恋人(恋爱养成app,可爱好甜)
御者(人类*人形机甲,多对cp,文笔流畅好看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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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151本
欢迎姐妹互相安利呀
死了一百万次的英雄
光之战士已经死了一百万次。刚来艾欧泽亚的时候光之战士只是个小豆芽,路边的蜥蜴和鱼都可以啃一口,不晓得看眼睛要背对,也不知道躲圈,光之战士于是死了许多次。但一个故事里必定要有主角,主角要是死了,故事也会不复存在,于是光之战士并不能真正死掉,每次醒来,又会在上次出发的地方,光之战士因此学会了时刻改变返回点。虽然并不能真正死掉,但死的感觉还是在的,光之战士有时会因为中毒口吐白沫缩在一团死掉,有时候会被火烧死,有时候是被石头砸死,也有时候会被冰成一块碎掉。每次死去都非常痛苦,但光之战士一个人时会静下心来想:其他人死掉就是真的死了,但他死了却还会活过来,...
光之战士已经死了一百万次。刚来艾欧泽亚的时候光之战士只是个小豆芽,路边的蜥蜴和鱼都可以啃一口,不晓得看眼睛要背对,也不知道躲圈,光之战士于是死了许多次。但一个故事里必定要有主角,主角要是死了,故事也会不复存在,于是光之战士并不能真正死掉,每次醒来,又会在上次出发的地方,光之战士因此学会了时刻改变返回点。虽然并不能真正死掉,但死的感觉还是在的,光之战士有时会因为中毒口吐白沫缩在一团死掉,有时候会被火烧死,有时候是被石头砸死,也有时候会被冰成一块碎掉。每次死去都非常痛苦,但光之战士一个人时会静下心来想:其他人死掉就是真的死了,但他死了却还会活过来,倘若真的需要有个人去死,光之战士觉得自己有义务承担这个责任。
光之战士于是死来死去的,慢慢解决了很多事,一次不行就来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一个人倘若连死都不怕,显然也就无所畏惧了。
当然,光之战士在这途中也有了一些新的朋友,朋友们会拜托他去办事,光之战士也很乐意帮助自己的朋友。艾欧泽亚太大了!不晓得什么时候朋友就会死掉,所以要珍惜朋友,也要爱护朋友。尽管朋友们也会担心光之战士的安危,但毕竟他不会真的死掉,而且每次回去告知前光之战士都会修好自己的衣服和武器,看起来就和崭新的一样:完全瞧不出他已经在办事时死了许多次。大家都很信任光之战士。
光之战士对这样的自己也很满意,能够帮助别人让他感到幸福……当然他也可以不做英雄,去钓鱼,去挖矿,这也是选择:但要是他不去当英雄,很多人就得去做他要做的事,而他们死掉是不会活过来的,一想到这将沉下多少泪水和悲伤,就让光之战士感到无法忍受。
不是我,还能是谁呢?光之战士想,必须是我嘛。
有一次光之战士乘船去海上和利维亚桑作战,其实他晕船很严重,但是事到临头,不去战斗就要海啸,而海啸则要死许多人。光之战士于是吃了许多片晕船药勉强上阵,在甲板上吐得稀里哗啦,自然掉进海里淹死好多次,不过自个儿又爬了回来。真英雄怎么能被晕船难倒?光之战士咬牙想着,连这点困难都无法克服,以后怎么办呢。一次又一次死掉后,光之战士终于掌握了海神的动向,把它给死磕过去了,回到陆地后,也还是眼冒金星,那堆演讲自然也没听进去:身体素质有待加强啊!他在心里想,回去再继续打木桩吧。
有一次光之战士和一个拉拉菲尔去墓穴:最初光之战士还是很胆小,有点儿怕鬼的,后来一路过去,打过的鬼魂怨灵不计其数,也就习惯成自然了。我应该不会变成那样吧,他想,毕竟我是不会死的,痛倒是真的痛……但其他人可没我这种第二次机会,我可不能因为怕痛而逃走。至于在光之战士手上变成鬼魂的,那更是不计其数,因此他其实很庆幸自己不会死,因为要真死了,岂不是要变成一个无比强悍的怨灵?光之战士不确定有人能打得过他,他也不喜欢给人添麻烦,死了也不要。
有一次光之战士被请去和娜娜莫女王喝茶,喝到一半,女王就倒下了。光之战士被架着进会场,其实也不是不能反抗,但他毕竟是个守法公民,艾欧泽亚本来就很乱了,他不希望自己看起来不受控制:那显然是危险的,更甚蛮神。而且有人死在面前,也让他很是慌张,尽管后来他知道那不是真的,但此刻冲击却相当强:我难道不是无所不能的吗?光之战士呆呆的坐在地上,一种迷惑升腾起来:为什么我不能替她喝了,这样就什么事都没有,而我只需要死一次。这是多么简单的事啊!只要死一次就行了。
有一次光之战士跟着阿尔菲诺和伊赛勒和埃斯蒂尼安去龙堡,走到半途,又要去打架了。但这不是事儿,因为光之战士打架和死来死去已经很熟练,可埃斯蒂尼安却和阿尔菲诺说:你怎么能这么轻易让光之战士去讨伐蛮神?难道你没想过这可能会让他死掉吗?而阿尔菲诺看来很有些沮丧,这让光之战士感到不知所措。没关系的,他对自己的老朋友道,反正我会活过来,不会怎样呀。但阿尔菲诺似乎并未因为他的劝解高兴起来。光之战士于是又去和埃斯蒂尼安对话:你干嘛这么凶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真的死掉。
埃斯蒂尼安的面孔藏在盔甲里,声音闷闷的:我可不觉得这是好事儿。
不好吗?光之战士更惊讶了,我以为不会死掉谁都想要。
不是因为这个,埃斯蒂尼安显得有些无奈,难道你觉得死来死去变成常态很好吗?你跟我说还是有痛觉的,而其他人也知道这个——但他们看起来就像不知道一样。
光之战士不大明白埃斯蒂尼安在纠结什么,反正现在一切都好,那么就这样持续也不错,既然他想不出更好的存活方式,那么帮助他人就是最好的。再者光之战士觉得埃斯蒂尼安根本没资格说他,因为埃斯蒂尼安只能死一次,还是不要命一样去放尼德霍格的风筝……一般人能干出这种事吗?光之战士苦口婆心:你应该珍爱生命。
埃斯蒂尼安像是被他气乐了:这话也送给你,大英雄。
在伊修加德光之战士交了很多新朋友,这让他很高兴,尽管他更忙了,但显然他的朋友们都是很好的人,为他们做点事也是他乐意的。在光之战士的朋友里,奥尔什方是非常特别的一个,尽管一开始他们也不算很熟,但熟了之后就特别熟:说起来绕口,事情却就是这样。最有趣的是一开始奥尔什方和其他人一样拜托他去做事,这是他所熟悉的,但后面就变了,对方常常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真是不可思议,光之战士想,他明明知道我才是最适合的人选,因为我不会死掉,却还是问我有没有需要帮忙的。这个人可真是傻的可爱呀!
其他一些时候,奥尔什方也还是会写信叫他来,但却并不拜托他做事,也不帮他做事,只是邀请他坐下来喝一杯,吃点东西。这让光之战士迷糊起来:这样就行了吗?真的不用我去干什么?
不用,奥尔什方道,难道没有事,挚友就不愿意来巨龙首了?
也不是这样,光之战士挠挠头,有点儿不习惯而已。
多几次就习惯了,奥尔什方请他坐下:喝点吃点,休息一下,挚友应该学会放松自己,而不是时刻都有很强的目的性。挚友难道没有自己的生活吗?
我有啊,光之战士安定的嚼着肉排,帮人做事就是我的生活,不然我怎么当英雄。
奥尔什方严肃道:那可不叫生活。
光之战士心想你一个成天在天寒地冻里守要塞的有什么资格说我,要说有没有生活,至少我还经常旅游呢,还报销一半!你有什么,你的生活比我还贫乏,还只能死一次,你可不能嘲笑我了。再说了你们又没死过,其实除了痛也还好,而且疼痛有助于记忆,下次打架比上次又会熟练了。一举两得,美滋滋的。尽管心里多有腹诽,光之战士还是答应的从善如流,他自觉应该原谅奥尔什方的瞎担心,因为对方毕竟不是他,不知道死习惯的体验:二来虽然这和他熟悉的打架前开会打架后演讲模式不大相同,但有喝的有吃的,自然也很好,光之战士可不愿意因为坚持说出真实想法而失去如此体验。
不吃白不吃,光之战士朴实的想,有人对我好就该享受,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换地图了呢?
临别时奥尔什方又叮嘱了他一遍:挚友应该珍重自己。
这话听起来蛮耳熟啊,光之战士敷衍道:我会的我会的。
要是挚友只能死一次,奥尔什方忽然说,那怎么办?
那怎么办,光之战士沉吟,那就死了呗,估计我也活不到成为英雄。
我是说如果。
如果只能死一次,我就不做英雄了吧!毕竟相比其他人我也没优势啊那样。
奥尔什方忽然用力握住他的双肩:如果你死去,关心你的人会为之痛苦。
光之战士忽然明白了。
而后他微笑起来:我知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当英雄,倘若是我,至少这种痛苦会从世上消失许多。
但奥尔什方看他的眼神,又让他感觉自己根本没领会到中心思想,这让光之战士相当沮丧:他还以为自己察言观色已经满级了呢。
后来奥尔什方死在他跟前,还是为他挡刀,光之战士感到万分的不可理喻:何必如此,既然他根本不会真的死掉,那就让他去死啊,奥尔什方怎么这样傻乎乎的冲上去呢?那一刀比起过去火烧冰冻,也没有可怕到哪里去,创口大小的模样,也并不非常痛苦的样子。光之战士有把握挺过去,但奥尔什方肉体凡胎,就真的没办法了。别说哈罗妮,光之战士看着对方的棺椁想,就是再来几个神也救不了你啊,有理智的人都不该选择为我挡刀罢!你看到现在我死了多少次,没有谁这么不明智的,所有人里你看起来智商也在水平线上,这种举动未免有失水准。
想多了就有些想不下去,光之战士勉强参加完葬礼,逃之夭夭。
如果你死去,关心你的人会为之痛苦。回忆这句话,光之战士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该不会奥尔什方是在对此话做亲身演示罢?有这么刺激的演示吗?
那他倒真是成功了,光之战士接着想,因为我现在就痛得快死了,痛得受不了。
光之战士已经死了一百万次。他是被命运所眷顾的那个,这不仅仅是指他不会死这一点,更多的是一种特殊的看顾:他不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剧痛和悲伤而放弃目标,也不会在任何一处停留,倘若他是只鸟,那就是被剪断了腿。因为这种眷顾,他从人应有的绝望和崩溃中幸免于难,刀枪不入,仿佛每一根神经都是被反复敲打过。因为这种眷顾,他变成了一个无血无泪的英雄,因为才能奔走到今日:倘若他变得像是人类,也就意味着他离真正死去的当儿不远了。而此时此刻,那种眷顾远离了他,光之战士忽然觉得全身每一根骨头和皮肤都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在巨大的压迫下立刻要粉身碎骨似的,他甚至有个错觉:要是现在谁来碰他一下,哪怕一下,他就会化作齑粉。
他几乎在期待着这么一下。
但是没有。没人来打扰他,尽管他痛得呼吸不了,好像前头一百万次的疼痛又重新降临一遍,光之战士还是成功挺了下去。伯爵这地方选的好啊,他坐倒在奥尔什方的墓碑前撑着脸想:人少,风景好,视野佳,建房子建坟墓都是一流,要不是我不会死,也得考虑先圈个地了。又想奥尔什方的确是傻得可爱,因为没人会为英雄担心,英雄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要是英雄顾忌自己会不会死掉,所有史诗也要为之失色。最后想的是第一次死掉的时候,现在看来真是不该犯的错误,死的窝囊,死的可笑,倒毙在路边也没人记得罢……奥尔什方到底什么意思,光之战士想,他是想跟我说不会死是个祝福而非诅咒?可我从来也不把它当诅咒,因为这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他对自己做完心理疏导,感觉又好了起来,又可以重新面对明天。
只有一点,光之战士想,没人再时不时写信,叫我去喝点吃点了。
他又坐了一会儿,感到自己该走了,该做个了结,若不如此,他以后就没法做事了,就忍不住整天想着奥尔什方死掉这件事。于是光之战士调整了情绪,开始哭泣,时间也不长,就十多分钟,但这十多分钟把他过去几年的眼泪都流完了:把他所有的死,所有的悲伤,所有的痛苦都从打穿的孔中泄出,他重新变得轻盈起来,感到那些沉重如石的事物从身体里尽皆消失。光之战士于是脚步轻快的离开了那方墓碑,风从他的身躯中穿过,渗出寒意,他想自己到底是不听劝的,因为一切都未结束,他还是要为艾欧泽亚的明天奋斗:他依旧会不断死去,而后不断活过来,奥尔什方换来的这条命,他还是要过度使用。但他会记得努力别死,因为死是不好的,会为关心你的人带来痛苦,而等光之战士能够真正死去的那天,他会记得这是个祝福而非诅咒,因而乐于迎接它的到来。
END。
【钢琴家】腌菜罐头(瓦拉迪斯罗•斯皮尔曼/威廉·霍森菲尔,G,完)
腌菜罐头
原作:The Pianist/钢琴家
配对:瓦拉迪斯罗•斯皮尔曼/威廉·霍森菲尔
分级:G
警告:可能的主要角色死亡暗示。
声明:一切人物都属于电影《钢琴家》、自传小说《死亡城市》与他们所经历的残忍又严酷的历史。本文仅为电影中两位角色的衍生作品。
最初他还思考民族、尊严和爱。
华沙的冬天吞噬了一切,只剩下一样——生存——成为在这皑皑白雪中他唯一的目的。生存,与之伴随的饥饿、寒冷、疼痛与恐惧成为驱使他醒来或睡去的原因。他躲在阁楼里,等到最后一束巡逻灯的光暗下去的时候,到厨房里翻找已经被翻找过无数次的抽屉与柜橱,期许得到一些食物。有时候,当他偶尔经过窗前,...
腌菜罐头
原作:The Pianist/钢琴家
配对:瓦拉迪斯罗•斯皮尔曼/威廉·霍森菲尔
分级:G
警告:可能的主要角色死亡暗示。
声明:一切人物都属于电影《钢琴家》、自传小说《死亡城市》与他们所经历的残忍又严酷的历史。本文仅为电影中两位角色的衍生作品。
最初他还思考民族、尊严和爱。
华沙的冬天吞噬了一切,只剩下一样——生存——成为在这皑皑白雪中他唯一的目的。生存,与之伴随的饥饿、寒冷、疼痛与恐惧成为驱使他醒来或睡去的原因。他躲在阁楼里,等到最后一束巡逻灯的光暗下去的时候,到厨房里翻找已经被翻找过无数次的抽屉与柜橱,期许得到一些食物。有时候,当他偶尔经过窗前,他会为夜色里发光的白雪驻足,天上没有一颗星星,只有一片又一片的雪花飘落下来的,加入那一片发光的白色。
斯皮尔曼知道这栋房子里有一台钢琴,一台不错的钢琴。他从那里走过几次,有一个晚上到他找到了一条藏在木屑里和尘土里的毯子,他拖着毛毯路过那间放着钢琴的房间,透过一条窄窄的门缝,他盯着那架钢琴,也许过了安静的十分钟,他裹住自己僵硬的身体,几近于无的温暖带来同样渺茫的慰藉,然后他回到那狭小阴沉的阁楼。
在1942年的华沙,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里,狭小容不下第二个人的空间与无尽的黑暗寂静令他觉得安全,意味着他暂时逃过了德军的搜查,又将迎来新的一天。
直到他最柜橱深处找到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产的腌黄瓜罐头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此前他从未亲手打开过一个罐头。他想起父亲,想起母亲,想起的姐妹与亨利,他想起那个在BBC广播中听到法国即将对德国宣战的消息时他们享用的那一桌丰盛晚餐。在土豆变得珍贵之前,在阳光变得奢侈之前,他从未亲手打开过一个罐头。
他需要用什么?当然他不期待一个开罐器,他在一座也许曾经温暖富足的房子里,但现在只有破烂的家具与无尽的尘土。一些尖的东西也许派的上用场,他找到一根火钳,还有一把煤铲。他小心翼翼地把尖端对准罐头的缝隙,然后用煤铲轻轻敲击。他如此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个罐头,听着金属碰击的声音,在那一刻甚至听起来像是一段音乐。
“你在做什么?”
除了逃亡与生存之外?他说,“我要把这个罐头打开。”
“你住在这里?犹太人?”
“我是个钢琴家。”
也许他并不信任他。他是个德国人,而他站在这里绝不像一个钢琴家。但谁会编造一个如此蹩脚的谎言?或者他有些相信钢琴家的话,但他还需要确认或者他需要消遣,不管如何,他带着他走到那架钢琴旁边,“弹吧。”他说。
此前从未有过一次,当他把手指放在琴键上的时候他觉得如此僵硬,如此陌生。但他从未在这样的寒冷与绝望中演奏,华沙的冬天下着很大的雪,饥饿令他虚弱,令他僵硬。但从第一下指尖碰到琴键,音乐,不是金属互相碰击,不是枪声此消彼长,不是狂风携卷着雪花打在腐朽的木头上,而是熟悉、流畅、美丽的音乐,从他手下诞生的音乐开始填满荒芜的房子,在废墟中回响。
他觉得一切都渐渐远去,寒冷、饥饿与疼痛,破碎的家具,过期的腌菜罐头,或者站在那里的德国人,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从他身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音乐环绕着他,轻柔、温暖地。
他感受到活着,真正意义上的活着,他的生命力再次变得旺盛,以至于他觉得即使现在一颗子弹飞进他的头颅也无可畏惧,音乐变得更加流畅,更加洪亮,更加确定,然后轻柔温暖地环抱住他。
“你躲在这里?”
他点头。
“你躲在哪里?”
“阁楼。”
他带着他走到阁楼,带着他钻进那个狭小的木质空间。他听见德国人问:“你就躲在这里?”
还有什么比狭小有阴暗的地方更适合一个需要藏匿自身存在的人呢?他说:“这里,是我最后的藏身地了。”
“你躲了多久?”
“从你们来到这里开始。”
“你没有去聚集区?”
“不,我一直在聚集区,后来我们拆了墙,后来我们又建造了新的墙。”
一种勇气在他的心中升起,他想也许是G小调第一叙事曲的缘故,他相信这将不会成为他生命最后的夜晚,他说:“我们一直在躲藏,从我们被分离出来开始,最先是居民,然后是公民,然后是人类。”
“接着,我们死亡,我们灭绝。”
“你的家人们?”
“不,当然他们也是其中一部分,但还有其他人,我们,闷死自己孩子的母亲,怀孕的年轻女孩,卖牛奶糖的男孩,天啊,还有被你们选拨出来,压迫犹太人的犹太警察,没有谁逃过了死亡。”
“但是你。”
“我不知道,”他抱紧了那只罐头,他的衣服被浸湿,留下了一块圆形污渍,“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应该活下去,在经历这些事以后,我应该活下去,但…”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绝望的悲伤,“也许是时候去死了,不是么?”
他从未听过谁说过这样的话,面前这个狼狈的犹太人不是第一个获得他的同情与包庇的人。他从很久之前就开始这么做了,也许是没有早于第一个隔离区的建立,但一定早于他们对这个种族的屠杀。他需要做点什么,他这样告诉自己,然后用“他的确做了一些好事”这样的理由来令他在华沙的冬天入睡。但现在,他站在那里,面前是一个活着的,躲过了逃亡的犹太人,一个他不打算杀掉的钢琴家,这意味着他的确做了些好事,可他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做。
他转身离开,尽力让他仓促的步伐显得不那么像是逃亡。他不知道原因,但他觉觉得钢琴家的目光像是两束火焰,在雪花一片又一片堆积起来的寒冷中,灼烧着他的心脏。
他站在一个犹太人面前,而他感到恐惧。他害怕钢琴家的绝望,那炽热的目光令他避之不及,同时,他害怕钢琴家死去。
他一次又一次地来到他的阁楼,带来食物,从最初的果仁面包到后来的肉制品,还有一罐刚生产出来不久,有着银光闪闪的壳子的腌菜罐头。甚至有一次他给钢琴家带来了一点酒,他敲了敲阁楼的木板,“你在里面么?”
钢琴家从缝隙中露出半张脸,他在发抖,比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要苍白,像雪一样苍白。他把食物扔上去,从狭窄的缝隙爬上更狭窄的阁楼,钢琴家蜷缩成一团,盖着一条更像木屑与灰尘的毯子。
他伸出手想要测试钢琴家额头的温度,钢琴家在他伸出手的瞬间挣扎起来,躲向了一旁。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发烧了。”
一双眼睛打量着他,他尽量令自己显得真诚。钢琴家仍对他感到恐惧。他努力笑了一下。
“是的。”
得到答案之后他才想到自己并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他们陷入沉默,除了钢琴家的风箱一样的呼吸声,和从远处传来,波动的枪声。
他想起来自己带了一点酒,于是他拿出来那个银色小东西,拧开盖子,“你应该喝一点。”
“什么?”
“治疗发烧的药。”
他用颤抖的手接过银色的容器,凑到嘴边,猛得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撕开他的喉咙,如燃烧的火焰一样在他身体里奔腾,他感受到疼痛,替代了高烧的麻木,然后是温暖。
“你带了酒给我。”
“觉得你用得上。”
他们盯着对方,那种灼热的,令人恐惧的目光又回来了,他转过身去,从缝隙了逃出阁楼,大口呼吸着寒冷的空气。他又敲了敲木板,“我明天还会来看你。”
钢琴家记得这一切,从那个狼狈,他发现自己从未亲手打开过一个罐头的夜晚,到那个德国军官扔给他一件大衣,“我还有一件更暖和的”,他记得他那么说。但他真的有另一件大衣么?斯皮尔曼回忆的时候充满怀疑,如果他愿意送给一个犹太钢琴家一件大衣,为什么他不在那个钢琴家几乎要冻死了,高烧着的夜晚这么做呢?
他问了他的名字,用德国腔念他的犹太名字,“瓦拉迪斯罗•斯皮尔曼,我会听你的演奏的。”但他却忘了问他的名字。
有什么意义去记住一个德国军官的名字呢?他最初这么想,想要化解自己的内疚,他救了他,在寒冷与绝望里,他带来了一点燃烧的酒。但他却无从寻找这个德国人,只知道他在战俘营里,或者他死在战俘营里。
他越来越多想起那个德国人,当他的生活开始回到本应的轨道上的时候,他不在整晚想着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姐妹和亨利,他不在用每一刻来思索他们最后死亡的痛苦。他怀念他们,他爱他们,但他渐渐学会停下自我折磨的偏执,学会将生活继续下去。但那个德国人的脸却越来越频繁地出现。
后来,他坐在钢琴前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他穿着大衣么?”
“什么,谁, 瓦拉迪斯罗?”
他摇了摇头,示意开始录音,G小调第一叙事曲从他手下流淌而出,像雪花一样环绕着他。
FIN.
感谢阅读。
【耀燕】胭脂上海
*耀燕bg
*堂姐弟设
上海城,夜晚的泼骚达旦丝毫不能影响第二天清晨的一派祥和,女学生们脚下的新式皮鞋嗒嗒踏过昨夜红男绿女拥吻过的街角。黄包车还没到拉客的点,稀稀落落停在茶馆门口,对面餐馆的后门打开了,胖厨师端了一锅面汤,“哗——”一声泼到下水井盖上,升腾起滚滚热气来。
我领着皮箱,脚步匆匆划开了乳白的蒸汽。蒸汽尚有余热,萦绕在裸露的皮肤上能带来温暖,仅是一瞬,我钻出了雾气,拂面而来的晨风叫我打了个寒颤。脚步不停中我开始后悔出门前忘记加一件外套。
皮箱里没有衣服,里面只有钱,车票,书和一盒胭脂。
“春燕,春捂秋冻。热的时候还早,多穿件外套去。”
打一个寒颤都能幻想出耀哥儿皱着眉说教的模样,我乐了一下,...
*耀燕bg
*堂姐弟设
上海城,夜晚的泼骚达旦丝毫不能影响第二天清晨的一派祥和,女学生们脚下的新式皮鞋嗒嗒踏过昨夜红男绿女拥吻过的街角。黄包车还没到拉客的点,稀稀落落停在茶馆门口,对面餐馆的后门打开了,胖厨师端了一锅面汤,“哗——”一声泼到下水井盖上,升腾起滚滚热气来。
我领着皮箱,脚步匆匆划开了乳白的蒸汽。蒸汽尚有余热,萦绕在裸露的皮肤上能带来温暖,仅是一瞬,我钻出了雾气,拂面而来的晨风叫我打了个寒颤。脚步不停中我开始后悔出门前忘记加一件外套。
皮箱里没有衣服,里面只有钱,车票,书和一盒胭脂。
“春燕,春捂秋冻。热的时候还早,多穿件外套去。”
打一个寒颤都能幻想出耀哥儿皱着眉说教的模样,我乐了一下,可能就只有自家的弟弟才能装得似个大人直呼我的名字说教他堂姐姐我,王家男子早熟,更何况耀哥儿会长,几年前我还能比划比划高他一厘米,现在早已经高了我一头之多,每每跟着爹和小叔一家去主家团聚,总不免要被拿来比较一二,毕竟整个王家正脉就只剩我俩且年纪相仿,我不很对此反感,但是总要在比较之后加上“女子不如男儿”的言论,就着实令我恼火,学堂先生讲过欧美国家一战早有女兵上阵战绩赫赫,回观前史也有不少声名远扬的女大将军,何出“女子不如男”之谬论。
碍于长幼之卑,我只能默默承受如此指责。气憋心里总得找处使,耀哥儿在我眼里自然因为是“罪魁祸首”且“罪加一等”,噘嘴冷他个半天是当初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惩罚。
现在走在街道上倒是后悔起这点小幼稚来。旁边的商铺陆陆续续开门营业,我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早,也快走到火车站了。一班电车在我身后叮叮响着铃,诧异着我又没走到着铁轨上为何要冲着我摇铃时,车头正好与我并行。
“嗨还真是王家小姐。您早啊!”电车长整了下帽檐露出一张咧着嘴的笑脸,“提着箱子这是准备干嘛去啊?”
“我出趟远门,再见。”我回以微笑,目送着电车渐渐驶过。能看到电车长从窗户里伸了胳膊朝我挥手。
哦,想起来了。这个电车长曾经是我家的短工,人脾气好又爱笑,到我家做事了没多长时间就有了一个外号叫“笑老五”。他的姓有些特殊,姓“第五”,为此我曾经还跟耀哥儿吵过一架,仅仅是因为我们在争论到底笑脸四姓“第”还是姓“第五”。我一直坚持他姓“第”,理由是没见过姓“第一”的更别说姓“第五”的,而耀哥儿偏偏要翻《百家姓》纠正我,从“第一”到“第九”都是有姓存在。我家当然是没有百家姓这一书,我洋洋得意自以为占了上风扳回一局,却不想耀哥儿较真,求着笑老五在我面前当面承认自己的姓的确是“第五”,于是我跟他吵了起来,我觉得他这简直是在作弊。还是小叔出面调解,给我们俩各送了一本《百家姓》,我的那一本扉页上贴着少见的贴纸,于是这本书也成了我的珍藏品。
最后当然是在书里翻到了那些一二三四的姓们,只得灰溜溜的用压岁钱买了水果糖偷偷塞在他枕头底下,算是道歉。
日头已经高升了,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黄包车们做鸟兽状散开了,不管是车座上有客的还是没客的都风风火火的拉着跑动起来,有在转进一个巷口就消失不见的,还有拉着客人冲前方火车站跑去的,我激动起来不由得加快了步伐,耳边甚至能听到箱子里车票与书的纸页间摩擦的声音。
我要离开上海城了,到重庆去。
去那里学习也好嫁人也好,总之不要再回来了。
手提箱有些年代了,扣搭不堪我快步时大幅度的摆动竟开了,我的东西从箱子里滚落出来洒了遍地,好再没有衣物收拾起来方便,我快速捡齐了面前的东西放进箱子,重新扣好锁。突然有人在我背后拍我肩,惊得我转过身却发现是一位年轻男子。
“小姐,”男子西装革履戴着眼镜,冲我伸过来的手里是一盒胭脂“你的东西,刚刚滚到我脚边了。”
我连忙接过连声道谢,男子点头致意,转身走进了车站门前的人潮中。我看见他去拥抱一位穿着嫩绿旗袍的女子,他们低声私语耳鬓共染,那女子笑起来竟像初绽的桃花让三春失色。
一股没由来的嫉妒从心中升腾而起,我攥紧了手中的胭脂盒,手指不经意间摩挲到了一排刻字。
——“王耀”
王耀,王耀,耀哥儿。
他好狠的心,他不肯来送我。
嫉妒如潮水般从心中褪去,留下满怀的委屈。
我抬起头,死瞪着天上丝丝缕缕的云彩,生生憋住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难过的时候看天不是为了舒缓心情,而是因为不想流出眼泪出来,抬头似乎就能让泪水回流。
“春燕——”
我扭头,刷得一下,眼泪滚滚不止。
“王春燕,我送送你。”王耀站在不远处,逆着光,人们跟他擦肩而过又路过我的身侧。
我连忙扭回头颅不停的擦着眼睛,假装自己只是被沙尘吹迷了眼,直到我用手背把眼皮擦得生疼才敢转过身去,面对王耀。
王耀大抵是知道我哭了,他身形晃动了一下,我差点以为他要冲过来搂住我或者递给我他的手帕。没有。他没有,他又站得稳稳当当,就像背不过书被家教罚站那样。
“我给你的胭脂,你还没有打开吗?”王耀的目光紧盯着我手中握着的胭脂盒。
“没有。”
“原来这样。打开看看吧,现在打开还不晚。”他将视线上移,静静的凝视我的双眼。我从未被他如此的这样盯过,这目光让我心跳加速,一股热从脸一路烧到了耳根。
不能让他看见我的窘迫,于是我慌忙低头去拆盒子的封口。
铁质的盒盖打开的一瞬,一张纸条在火红的胭脂膏中躺着。
——“希望你结婚时唇上是这一抹。”
王八蛋,为什么不直说,王八蛋。
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我胡乱的用手指挖了块胭脂涂在嘴唇上,迈步向王耀走去,我看着他也在哭,泪水从他白皙的下巴滴落,我没有镜子看不到我自己涂得乱七八糟又哭得一塌糊涂的脸。
此时此刻,我们间的距离逐渐消失,两颗心脏紧密相联结。我听到胸腔里擂鼓般心跳,我在泪眼婆娑中看见他向我伸出手。
既然这份情愫你我共有,那曾经视为禁忌的三个字就不必再遮拦。
我应该,就现在,钻进久违的怀抱再用脸颊贴着他的火热胸膛,说出那三个字。
“我爱你。”
身旁的人群突然开始骚动,刺耳的防空警报生生逼停了我的脚步。
有人高呼“日本人的炮弹来了——!”
这一声就好比一颗炸弹已经炸裂在人群之中,人们慌了,拥挤着向火车站奔去。
我眼睁睁看着我们俩被拥挤的人潮推开,越来越远,我看见王耀努力跳起来寻找我,我也想推开拥挤的人群抓住王耀的手,和他逃回上海城,就算路途中被日本人的炸弹炸了个粉身碎骨也无所谓。
可一切都是徒劳,人太多了,不管是等车的还是街上的人,慌乱的只想跳上火车远远逃离。
我的箱子被挤的不知所踪,唯有一只手还紧握着那只胭脂盒,几架飞机从我们的头顶略过,远处已经响起了轰炸声,人群更加混乱起来。
“春燕!春燕——!”
“耀哥儿——王耀!”我听见他呼喊我的声音了,“你等我!”
“好——我爱你——!”
我以前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糖塞在他的枕头下,那就能证明我很有本事了。
很有本事的春燕脸上糊着胭脂,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