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袁许】深海(八十四)
第八十四章 弃子
彻底乱套了。
许多雇佣兵从地下冲出,和A组发生激烈的枪战,在塔楼上等待良久的五人终于开枪了,成才凝视瞄准镜,轻扣扳机,一个人随声倒下。
在塔楼和A组的双重围击下,雇佣兵们顿时成了无头苍蝇,攥着自己的武器,不知道敌人在哪,只好放空枪。他们很快意识到出口已经被包围了,可能还是布控最严格的地方之一。
帮大人物们拖延时间,他们不要活路了?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不知道是谁大吼一声:“从下面逃!”
这群乌合之众如梦初醒,拥着挤着往回跑,试图把自己像胎儿塞回子宫一样塞回基地,恰好和跑出来的人撞到一起,一边逃命,一边茫冲,双方混作一团,...
第八十四章 弃子
彻底乱套了。
许多雇佣兵从地下冲出,和A组发生激烈的枪战,在塔楼上等待良久的五人终于开枪了,成才凝视瞄准镜,轻扣扳机,一个人随声倒下。
在塔楼和A组的双重围击下,雇佣兵们顿时成了无头苍蝇,攥着自己的武器,不知道敌人在哪,只好放空枪。他们很快意识到出口已经被包围了,可能还是布控最严格的地方之一。
帮大人物们拖延时间,他们不要活路了?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不知道是谁大吼一声:“从下面逃!”
这群乌合之众如梦初醒,拥着挤着往回跑,试图把自己像胎儿塞回子宫一样塞回基地,恰好和跑出来的人撞到一起,一边逃命,一边茫冲,双方混作一团,进退不得。
混乱之下,行动组威严而肃穆的声音从工厂上空扩散开来:
“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速速投降。”
尚在基地的许三多和吴哲依稀听到一些动静,他们还留在卢卡斯的卧室里,搜寻芯片的线索。
许三多仔细地检查着书架的空隙,丝毫没有受到外界的打扰,吴哲环视这间不大却舒适的房屋,说:“卢卡斯会不会把箱子拿走了?”
“不知道。”许三多直起身来,拍掉手上的灰,“据说箱子不小,带着逃跑不方便……也不好说,他有健身习惯,何况还有保镖呢。”
“贾尼已经被控制了,他房间有齐桓他们在搜,那里概率会大一些。”
的确,芯片在B组那边的可能性比C组更大,但是他们仍然要进行例行的搜查,凡事都有例外。
这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他们在他房间里发现不少小机关,多是没来得及带走的子弹和枪支,再加上地下的逃生通口,简直是一个小型安全屋。
贾尼这种谨慎到偏执的程度,把许三多和吴哲看傻了。
吴哲苦笑道:“我有充足的理由认为这个人就是最初基地的制造者,搞得跟迷宫一样,他对这比贾尼都熟悉,难怪能从我们手底下滑出去。”
许三多又蹲下身去瞅书桌的缝隙,他有心把自个变成一个侦探,可是他并不擅长识别线索,芯片还是毫无头绪。
“我们应该请专业的人员。”许三多有点沮丧,“可能要等到任务结束了。”
门外有人群在奔跑,两人噤声,在凌乱的脚步声消失后,许三多侧耳,指了指门外,轻声说:“听。”
枪声从一开始的激烈到如今的零星,预示着A组的战斗已告一段落了,开头的混乱过后,战况进入到一种诡异的平静里,许三多知道这是错觉,真正的骇浪还没有掀起。
果然,耳麦中D组组长富方说:“我们遭遇了敌人,战斗已经开始。”
随着背景里密集的枪炮声响起,他的声音还是不紧不慢的:“目前看来,口袋围好了,尚无遗漏。”
又是一批脚步声接近。
许三多贴到门边,拉开一条小缝,他看到许多人面带慌乱,不是往上走,而是在里面撞。
“都在往地下通道逃命呢。”他用正常声量说。
都到这一步了,所有人都在疲于奔命,他们已经没有什么暴露的危险了。
同时,指挥部也顾不上他们。
楚成峰道:“A组调半数支援D组。”
这时候,他的话锋一转:
“另外,所有还在基地的人员,我已经将总指挥和贾尼的位置传给你们,直接将通讯和他建立联系,听他指挥,完毕。”
许三多和吴哲,包括还在贾尼房间附近搜寻的b组余众纷纷看向手表,那上面,地图上突然出现若干个标识和坐标。
在他们还不知道的时候,在齐桓、冯理等人的随行下,袁朗已顺利抵达负三层。
基地里的人都在逃命,大多赶向地下通道,少数向工厂突围,招待区已是空无一人。
“根据监控,贾尼开了信号屏蔽器,我们无法追踪。”在袁朗即将抵达负三层的核心位置时,章杰远程给出一个坏消息。
袁朗没得到他想要的消息,他早有心理准备,只“嗯”了一声。
他调了调耳麦,转向贾尼:“那么,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
“去...”贾尼对上袁朗的眼睛,“去我的房间,不,我旁边的房间。”
说罢,他就要迈动脚步。
“等等。”
袁朗叫停,对押着贾尼的c3说:“换条路线。”
c3点头,转向另一个方向,于此同时,逐步靠近此地的许三多他们收到袁朗的命令,要求他们撤出贾尼临近的房间,与自己保持百米以上的距离。
“他到底想干什么?”吴哲眉头紧皱,“命令我们...撤离,那他们呢....等等,三多,真撤?”
许三多已经在计算路线了:“撤,既然下令,说明他有计划了。”
于此同时,王冉在频道中发声,他气喘道:“抓到卢卡斯了,身上没带芯片,完毕。”
贾尼看着袁朗在侧耳倾听些什么,然后抬头对大家说:“我们已经抓住卢卡斯了,东西在他身上。”
贾尼惊讶地看着袁朗,面色开始变得复杂,即使刻意隐藏,他这一瞬间的停滞被袁朗纳入眼中。
他听到袁朗要带人撤的时候,急忙大喊:“等等,等等,不可能。”
“你不相信我?”袁朗示意大家停下动作,“恰恰相反,是你一直在试图欺骗我。”
在袁朗黑不见底的眼睛下,贾尼的额头开始冒汗,他知道,当务之急是立刻打消袁朗的怀疑,否则自己将难以行动。
“不,K,不,我很惊讶,卢卡斯不会知道,当然,可能是因为卢卡斯也知道......”
突然,他噤声了,贾尼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陷阱,在卢卡斯手持芯片的前提下,他必须辩解,而只要辩解,就会承认自己对芯片的位置也没把握,这根本是个不能回答的问题……那么如果,前提不成立呢?
如果袁朗真的拿到芯片,还会和他废话这么多吗?
贾尼惊疑不定地看着袁朗,后者淡淡道:“你对芯片并没有完全的掌控权,或者说,你也不确定它在哪,对吗?”
说完这句话后,他干净利落地打出“撤退”的手势,在贾尼的小花样展开之前,留在这里完全没有意义。
意外就是此时出现的。
偌大的、寂静的区域,平地一声枪响,c3下意识侧身躲避,随后一个烟雾弹被抛射过来,白烟蔓延,手底下的贾尼开始疯狂挣扎,他手一滑,竟让他脱离控制而逃。
“贾尼跑了!”c3大喊。
这个变故通过通讯器被尚在基地的所有人听见了。
许三多和吴哲对视一眼,明白出了事,当即没有犹豫,立马冲向袁朗等人所在的位置。
他们抵达既定位置只花了一分钟,迎面而来的是前所未有激烈的枪战。
对面是贾尼的私兵,跟随他多年,已是身经百战,最近还进行了扩充,贾尼拿芯片当诱饵,正为给自己创造逃脱的机会。
追击!
许三多动作最快,迅速冲到第一阵线,在他们前方,贾尼等人边撤边退。
负三层好似迷宫一般,走廊弯曲,房间重复,这样追逃几番,双方好像在搞巷战一般,但因为贾尼等人熟悉地形,情况对许三多他们不算有利。
袁朗指挥半数人转向另一个方向,迂回堵截贾尼等人,许三多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成功从前方拦住贾尼,在许三多从烟雾弹的烟气中辨别方向时,身旁的连虎闷哼一声——他被射中胳膊了,轻机枪坠到地上,许三多迅速拎起轻机枪,抬手就是一通扫射。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对面哑火了。
“快撤。”许三多喝道,连虎趁机闪到墙后。
炙热的枪管在灼烧着战术手套,许三多渐渐也有了火气,虽然握枪的手依然沉着,但眼睛已经微红,他把枪递给吴哲,做了个简洁的手势。
吴哲接过轻机枪,抬起来就是一阵猛烈的输出。
许三多看准时机,如箭一般冲出去。
他的敌人们只见一道身影划过,那身影速度莫名,走位难料,他们顶着火力射出几枪,都落了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到了较近的距离,作势抬枪,干什么?不要命了?
全身已布满准星,可这是一个假动作,接下来许三多迅速趴在地下。
一颗手雷在敌人的队伍中轰然炸响。
“我去。”另个方向的齐桓摸了把被震的耳朵,“谁扔的雷,不怕把自己炸着?”
不管怎么说,那位仁兄的激进给他们制造了缺口。
“慢慢来,许三多,以安全为主。”袁朗好像已经知道是谁干的,给罪魁祸首一个轻微的警示后,对所有人嘱咐道,“逐步收紧,能拖点时间就行,放走他也没什么问题。”
他是最不着急的一个人,无论如何,他们已经在外围层层布控,上方还有携带红外设备的直升机在盘旋,贾尼的落网是迟早的,他从不打没准备的仗。
贾尼不是傻子,他也意识到这点,拖到时间越久,对他们越不利,他瞪着远处,目光充满恨意,又是这种感觉,绝望,无助,时隔多年再一次被K玩弄于股掌间。
他朝对面喊:“K,放我出去,我把芯片的一切事情告诉你。”
“抱歉,我已经不相信你了。”袁朗说,“投降吧,子弹不长眼睛,接受审判总比打一身筛子要强。”
“我承认骗了你,但是不全是假话,总部已经收到消息,那箱子里面有远程控制炸弹,他们已经启动自毁模式。”贾尼几乎快要癫狂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炸死!”
访问团有一位职责特殊的应急安全员,出事后,他直接接受总部命令,接管芯片的处理,贾尼并不知道他把箱子放在基地的哪个位置,索性拿这个消息为自己制造机会,却不想袁朗布置周密,再拖下去就是同归于尽,只好把一切和盘托出。
听到这话,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按耐住躁动。
袁朗狠狠皱起眉头,他当即命令基地内部的其他成员撤退,A组和D组拉长战线后退,在不能评估爆炸范围前,必须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还有多少时间?”袁朗厉声问。
“定时一小时,他走了半个小时,剩下不到半个小时。”贾尼绝望地说道,“快……”
话说到一半,他被一人从身后扑倒,私兵还没来得及反应,恰被铺天盖地的子弹夺取性命,原来是张扬和王冉等人赶到现场,他们和D组里应外合,将卢卡斯抓捕,随后返回基地,在袁朗的授意下埋伏左右,在人心浮动之时抓住机会,一举将心神不宁的贾尼拿下。
他们自然也是听到那一席话的,他们来不及庆祝,把绝望的贾尼控制好后,纷纷看向袁朗。
“章杰,调监控,半个小时前,和贾尼接触的安全员的行动轨迹。”
通讯组所有成员被调动起来,若干双眼睛紧紧盯着屏幕,试图找到线索。
头顶爆炸的威胁,在场的人们都陷入一种紧迫感中,仿佛耳边响着巨大的走针声。
袁朗面色阴沉:“如果爆炸,我们无法预估产生的连锁反应,让我想想……负二层有片区域有安置防爆棚。”
刚刚赶过来的许三多迅速接过话:“我记得,在东南方向,我们路过一个中型实验室,里面有防爆设施,或许能够减小爆炸的范围。”
“问题是箱子在哪?”齐桓急得满头是汗,他转而责问贾尼,可惜贾尼对此一无所知。
突然,章杰的声音响起:“我们有发现了,他在负三层,F305,他去了走廊,等等.....在F323!东西在地板下的暗格里!”
许三多一愣。
他几乎立刻想起自己曾经和吴哲待的房间对面就是F323,命运开了个大玩笑,他们根本没想到竟然和安全员擦肩而过,多一秒,少一秒,他们就能看到那个显眼的银箱。
“我去拿箱子,把它放到防爆实验室。”许三多的突然发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我去过F323,而且记得实验室的位置。”
“我陪你。”
“我和你一起。”
冯理和张扬看了看对方。
“不需要!我一个人就够了。”许三多对沉默不语的袁朗催促道,“队长!”
“许.....C2,你知道这个命令意味着什么吗?”
他凝望着他,时间仿佛放慢了一万倍,许三多甚至看到那双眼睛里自己的倒影,倒影在颤抖着,透明到有些失真,许三多轻轻点了点头。
“请您下令,让大家撤退。”
袁朗吐出一个字:“好。”
随后,他在频道中宣布了这个命令,电磁波似乎变成冰冷的实体,从耳朵钻到大脑深处搅动,持续不断掀起阴冷的疼痛。
袁朗的脸扭曲一瞬,然后挥手:“撤。”
许多人没有行动,他加大声音,厉声道:“撤退!”
许三多深深望了袁朗一眼,知道自己该走了,当袁朗被他转身离去的声音惊醒,只看到许三多的背影像一片光,无声消弥在基地苍白的灯下。
喊了一声,张扬要追随许三多的方向而去,袁朗咬牙切齿道:“来两个人,架住他,谁他妈耽误时间,老子崩了他,走!”
当指挥部知晓情况时,楚成峰正在指挥外围的战斗,这个消息无异是一个重大打击。
他直接接上袁朗的讯号:“能不能派人协助?”
“除了多搭一个人外,没有任何帮助,至少,没有足够大的影响。”
袁朗在现场组织人员撤离,他的嗓子在频繁的指挥下,已经沙哑不堪,“眼下,撤退的事更重要。”
即使是楚成峰也不禁动容,他听着耳麦里袁朗平静的话语,仅仅是声音,就让他感到残酷无比。
这边,成才等人按照指示撤到A组区域,A组正在抵抗少数敌人,他穿过布控线,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容,却始终没有见许三多。
“都散开了,有可能撤到D组了。”佟立国安慰他。
成才终于看到吴哲,吴哲显得心事重重,成才一把抓过他:“许三多呢?你不是跟他一块吗?”
“他......”吴哲把事情说了,他说许三多还在里面,负责把炸弹放置到负二层,成才愣住了,缓缓松开手,他把脸转向一边,然后侧回来。
“也就是说,他一个人在干这事,对吧。”成才哑声说,“袁朗呢,他不是总指挥吗,他下的命令?”
吴哲抹了一把脸:“成才,你冷静点,大队他……也是为大局考虑。”
【袁许】深海(八十三)
第八十三章 贾尼与K
经过守卫把守的狭长走廊后,众人豁然开朗,眼前是一个偌大的圆形中央平台,向四周辐射出若干条长廊,房间如同蜂房般紧密地重叠在这些长廊上,俨然呈现出一个复杂的迷宫模样。
或许是因为刚开完会,基地还算热闹,从许三多身侧走过的人们里以研究员、安保人员居多,很好辨认,后者通常挎着枪,目光集中而有神。
袁朗的提醒不无道理,小马的西式脸庞引来很多人的注意,偶尔投来一些好奇兼打量的目光。
渐渐的,小马身上开始出汗了。
齐桓和王冉几不可见地朝对方点头,两队朝向不同的方向而去,他们必须分头行动,否则暴露的风险将会很大。
C组全组人都意识到接下来的路...
第八十三章 贾尼与K
经过守卫把守的狭长走廊后,众人豁然开朗,眼前是一个偌大的圆形中央平台,向四周辐射出若干条长廊,房间如同蜂房般紧密地重叠在这些长廊上,俨然呈现出一个复杂的迷宫模样。
或许是因为刚开完会,基地还算热闹,从许三多身侧走过的人们里以研究员、安保人员居多,很好辨认,后者通常挎着枪,目光集中而有神。
袁朗的提醒不无道理,小马的西式脸庞引来很多人的注意,偶尔投来一些好奇兼打量的目光。
渐渐的,小马身上开始出汗了。
齐桓和王冉几不可见地朝对方点头,两队朝向不同的方向而去,他们必须分头行动,否则暴露的风险将会很大。
C组全组人都意识到接下来的路没那么好走了,速战速决,宜快从胜。
五人迈着看似随意实则快速的步伐,在通讯组的指示下,他们目不转睛路过一个又一个房间,张扬和小马装作在门外谈话的样子,王冉三人趁其掩护,闪入一间实验设备储存室。
门被轻轻关上了,王冉掏出事先准备的小玩意,将它插入计算机接口,吴哲的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操作,屏幕上闪过一行行代码。
基地之外,指挥部的军用电脑屏幕上突然闪出微光,章杰大跨步走上前,催促道:“快接入。”
在他们秘密地破解时,路过此间房屋的人基本没断过,尽管知道张扬和小马在外警戒,持续响起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仍然给室内的三人造成不小的心理压力。
“破解得花点时间。”吴哲的语速因为紧张而快了不少,“我们得尽快拿到三层门禁卡。”
“需要多久?”
“五分钟。”
王冉暗骂一声,问许三多:“刚才咱们经过的那些人里,有看到高级研究员吗?”
许三多肯定地摇头:“没有。”
王冉叹了口气,他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要是可以碰碰运气,他们就不必按照原计划去负二层取门禁卡,而是直接下到负三层,很可惜,幸运女神这次没有站在他们这边。
他和许三多低声交谈下一步的任务,为取门禁卡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两人商讨了好几份备案。
伴随着键盘被敲击的清脆一声,吴哲擦了擦脸上的汗:“好了!”
“走!”
截止到目前,一切都在按计划有序进行,收到吴哲传来的信号,章杰等人正在加紧破解基地系统。
两块屏幕上,王冉所带领的C组沿着地下楼梯旋入负二层,而齐桓和他的B组也快步行进,先后从负一层来到负二层。
楚成峰看看手表,行动比他们预计的还要快上十分钟,他心下微松,可身侧的袁朗看上去没有丝毫放松。
“怎么了?”
“我在想芯片的事,在贾尼手里,还是卢卡斯那儿?或者都不在?”袁朗沉吟道,“会不会有什么应急处理措施,而我们一无所知。”
负二层的布局与负一层完全一样,只是略显空旷,偶尔才见一人或者两人,即便分散行进,五人的组合仍很显眼。
他们也顾不得这点了,在脚步踏上负二层平面的顷刻间,就径直前往目的地。
王冉边走边和指挥部沟通:“请确认位置和目标状态,完毕。”
“指挥部收到。”
楚成峰放下通讯器,看向紧锣密鼓忙碌的通讯组,章杰的眼镜片在电脑屏幕的照耀下闪着白光,他听到了王冉的请求,却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紧紧盯着屏幕。
倏地,他长叹一声:“破解了,我立刻把门禁卡的坐标导过去。”
这是个突破性的进展,整个指挥部的气氛为之一振。
“回去给你记功。”楚成峰不吝夸奖,随后向王冉通报。
袁朗也点点头以示肯定,但他神色不明,仍然在思索些什么。
在充足的情报支持下,C组径直来到目标门前,房间中正安睡着一名高级研究员,几人没费吹灰之力就打晕了他,许三多搜寻片刻,终于在他的抽屉里发现一张银色卡片。
“找到了。”他扬起手,充满喜悦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耳麦中一道急促的提醒打断:
“C组,有一人正在向你走来,注意隐蔽!注意隐蔽!”
几乎在同时间,在门外望风的小马闪身进来,表情焦急不已:“糟了,有人直接冲我们这边过来,估计是起疑心了!”
张扬目光狠厉:“干掉他。”
“不行,他手里就按着通讯器。”小马看向王冉,“组长!”
下一刻,分散在四方的行动组成员都听到一句话,他们或是在密林的黑夜,或是在基地的角落,因为这句话同时抬起了头。
“即将暴露,请求支援。”
他们意识到这个消息将会彻底改变场上形势,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在全频道的寂静中,袁朗说:“A组,开枪。”
许三多站在最外侧,他的脊背紧紧贴着墙面,嘴唇默数,那道脚步声越来越近,近到仿佛在耳膜上震颤。
他把枪用力一握,绷紧的身体正欲弹出,突然有一道遥远的枪响震破深夜。
许三多的动作和那人的脚步声同时停下,短暂一顿后,门外人突然向远处跑去。
——基地被惊醒了。
无数人纷纷冲出房间,汇聚在一起的声音好似雷鸣。
“敌袭”
“在厂子前面,快去支援”
“快快”
…………
有的人提着裤子出来,又骂骂咧咧回去取枪;还有人抬腿便跑,和反方向逃跑的人撞作一团;有人试图大喊维护秩序,声音却淹没在人潮里……场面陷入彻底的混乱。
混乱,就是机会。
另一边的齐桓对着队友打了手势,他们如同水滴一般融入人群里。
此时也没人注意房间里的C组了,他们对视一眼,从房间冲出,挤进无组织的雇佣兵中,隐蔽地向下而去。
负三层。
“B组,C组,请注意,目标人物的详细坐标已导入设备。”通讯组说,“收到请回复,完毕。”
“收到。”
“收……”齐桓突然喊道,“等等,我看到贾尼了,刚从房间里逃出来!”
衣衫不整的贾尼身边只有两个护卫,他神色严肃,对着通讯器说着什么。
随后,C组的通讯中断了,那端传来频繁的枪响声,片刻后,齐桓带着笑意说,“贾尼已被抓捕,我让B3、B4、B5将其押送回指挥部,然后继续寻找芯片。”
好一个得来全不费工夫,行动组来得太快,基地根本来不及反应。
齐桓汇报完毕,问贾尼:“芯片呢?”
贾尼一言不发,意大利人保持着金子般的沉默,虽然在这种时刻,沉默未必是一种美德。
场面越来越乱,眼见不少雇佣兵扑来解救贾尼,齐桓只得一挥手:“押走!”
芯片,是这次行动的一个附加任务。
据悉,贾尼开会时拎了一个密码箱,线人怀疑,箱里盛放的是一枚芯片,芯片内部可能存放着黑木犯罪的关键证据和一些实验数据。
因此,抓获两名嫌疑犯的同时,B组和C组也肩负取回芯片的任务。
贾尼被一路押解到指挥部,虽然被擒,思维却在飞速转动:他必须见见敌人的指挥官,芯片……或许是个不错的谈判筹码。
他的从容只保持到指挥官出现前,当连虎把贾尼推过去,所谓的指挥官转过身,贾尼的脸刷一下白了,惊叫道:“K!”
“贾尼,好久不见了。”袁朗微笑道,“见到老朋友,你不应该表现得惊喜点吗?”
楚成峰没什么反应,章杰倒是看了两眼,大队长这副颇具野路子的邪性,是他们都没见过的。
“你、你不是失踪了吗?”雷蒙突然反应过来,喃喃道,“不对,你的真实身份……”
“恐怕现在没有时间叙旧了。”
袁朗蹲下身,凑近了俯视地上的贾尼,帽檐的阴影笼罩在眉间,只不咸不淡地勾起嘴唇,直到此刻,袁朗才真正和贾尼印象中那个阴骛的K重叠,“告诉我,芯片在哪?”
贾尼眼珠微动,袁朗敛去笑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贾尼很难不注意到他的手指缓慢摩挲着扳机。
如果指挥官不是眼前这个人,贾尼有胆量赌一赌他会不会开枪,可是K带给他的压迫从大脑深处席卷而来,让他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这是生理性的记忆。
“你知道我的本事。”袁朗淡淡说,“我再问一遍,芯片呢?”
基地内部,卢卡斯屋前。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许三多迅速冲进来,掀开床单,那里躺着一个手脚被绑着的男人,在他的视线下瑟瑟发抖。
不是目标卢卡斯,被骗了。
“他人呢。”许三多揪起替身的衣领,沉声问道。
闻声而动的C组成员也冲了进来。
替死鬼哆嗦着指向桌子下,他们对视一眼,把桌子搬开,露出一个隐蔽的开关,按下开关后,一个空洞赫然从门上呈现。
果然有通道!
王冉立即拨到第一频道,通报:“我是c组,目标二从地下逃生通道离开,通向地点不明,我们即刻进行追踪,请D组加强警戒,准备拦截,完毕。”
说罢,王冉对许三多说:“你和吴哲留在这儿,搜查芯片,下面不需要太多人。”
甩下这道命令,王冉立刻带着张扬、小马离开了,留下许三多和吴哲面面相觑,然后讲目光投向卢卡斯的房间。
“D组收到,完毕。”
事实上,存在地下通道早在他们的预料之内了,工厂已经混乱不堪,富方望向星星点点的火光,说:“准备接人吧。”
贾尼和袁朗,或者说K,之间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很久。
贾尼认输般低下脑袋:“芯片我可以给你,但是,必须我自己亲自去取,而且是现在。”
“是吗?”袁朗不动声色,“我怎么听说,只是个箱子啊。”
“枪声响起之后,我把它藏到一个保险柜里,需要我的虹膜验证。”
“好,等到行动结束,我们自然会去搜,感谢你的配合。”
“不!”贾尼急道,袁朗看过来才放缓了语气,“位置非常隐蔽,你们找不到的,其次,芯片放置到保险柜后,一个小时后就会启动自爆机制,所以,必须现在去取。”
贾尼的积极配合恐怕有鬼,但是他说的芯片一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重要的是,芯片值不值得冒险一次?
“你坐阵。”旁听良久的楚成峰说:“我带几个人和他走一趟。”
袁朗像是没听见,一直盯着贾尼的脸,半晌,他说:“不用,我和他去,你留在这。”
他话音落下之时,贾尼的眼皮猛抽了一下。
楚成峰并不赞同袁朗亲自犯险,他把袁朗拉到一边,道:“可能有陷阱。”
“我跟他打过一些交道,以这人的脾性,肯定有别的心思。”袁朗说,“你在这调度AB组,这里走不开人。”
楚成峰知道说服不了袁朗,只好服从,他从AB组调来七、八人,冯理就是其中之一,他们刚从战场归来,枪管还热着,却被告知自己要护送总指挥官和贾尼进入基地取得芯片。
贾尼半垂着脑袋,神色晦暗,不知在想什么,他突然感到额头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抵住,他僵硬地抬起头,眼前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我问你,如果我这么指着你进去,里面的人看见,他们还会开枪吗?”
“我……我不知道。”
袁朗反手收回枪,笑了下:“走吧......你走前边。”
【袁许】深海(八十二)
第八十二章 小技俩
早在C组开始行动之时,指挥部就根据成员佩戴的微缩摄像头看到详细的第一视角,他们看着许三多和张扬解决敌人,再到C组顺利拿下塔楼,袁朗终于神色稍缓,道:“不错。”
楚成峰侧头,从筹备剃刀行动到现在,袁朗始终维持着类似零点的状态——冰冷,静默,这是他首次在这位总指挥官脸上看到称得上柔和的神情。
工厂如墨般的夜里,巡逻组的敌人们抬头就可以望到这扇窗户透出的明亮灯光,没人知道塔楼里面已经换了人。
一群人头攒在监视器前,屏幕上被分割成数块,可以纵览工厂的全貌,他们惊讶于生产线附近基本没有大规模敌人,只有五组巡逻正在工厂内部做常规的巡视,巡逻...
第八十二章 小技俩
早在C组开始行动之时,指挥部就根据成员佩戴的微缩摄像头看到详细的第一视角,他们看着许三多和张扬解决敌人,再到C组顺利拿下塔楼,袁朗终于神色稍缓,道:“不错。”
楚成峰侧头,从筹备剃刀行动到现在,袁朗始终维持着类似零点的状态——冰冷,静默,这是他首次在这位总指挥官脸上看到称得上柔和的神情。
工厂如墨般的夜里,巡逻组的敌人们抬头就可以望到这扇窗户透出的明亮灯光,没人知道塔楼里面已经换了人。
一群人头攒在监视器前,屏幕上被分割成数块,可以纵览工厂的全貌,他们惊讶于生产线附近基本没有大规模敌人,只有五组巡逻正在工厂内部做常规的巡视,巡逻组规模不大,每组三人,共计十五人,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动态已被纳入眼中。
除此之外,厂房的大部分区域均处于静默状态,只有东南角的小楼里,有一处流水线在隐蔽地作业中。
许多身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围绕在左右忙碌,不时于内外进进出出。
“基地的入口果然在那附近。”王冉说,“大晚上还作业,真够勤快的,哎,你们说他们有加班费没?”
小马:“我不关心这个……咱们有加班费没?”
律师:“C2。”
许三多还没张嘴呢,小马就摆手求饶:“好好好,我知道,我懂,为人民服务嘛。”
许三多:“本来就是。”
玩笑归玩笑,这样一来,可以说只要他们掌控塔楼,就掌握了地表工厂的全部动态。
“这么重要的地方,竟然只放了两个人。”律师看了眼被他们打晕、扒了衣服搜去门禁卡的两名安保人员,“巡逻也不算多。”
“如果这里暴露了,地面会被直接放弃,顶多是给地下几位头号人物提供逃跑的时间,人家也不傻,算盘打得精着呢。”王冉擦了把汗,扭头喊,“别琢磨那枪了,去门外警戒去。”
他喊的是张扬,张扬正站在窗口架设的一挺重机枪前,颇为喜爱地上下其手。
“这枪不错,这枪在黑市上可这个数……”吴哲的手势刚画了一半,就被一道敲门声打断,轻松的气氛截然而止,C组众人齐齐看向门外。
空气绷成一张极限弯度的弓,在大家已经做好准备干掉来访者时,门外的人又敲了两下。
那声响很轻,传递信号一般带着刻意的规律性,王冉抬手,示意大家冷静,在一频中轻声问:“B组?”
“是,开门吧。”门外和频道里齐桓的低语重叠,传达到众人的耳中。
原来在C组就位后,B组已跟进到此地,速度之快让王冉都有些惊讶,他朝许三多做了一个手势。
许三多高度警戒的神经微微一松,他按照王冉的示意开门,齐桓穿着防护服的身影被缓缓照亮,他朝许三多咧嘴一笑,许三多也回笑一下,松开放在匕首上的手,在这样紧张的时刻遇到队友实在是一件让人感到安心的事呀。
他侧身,跟在齐桓身后的B组成员依次进来,这下屋里彻底被填得满满当当了,大家全部身着加工厂内部的工作服,看起来和敌人没什么两样。
BC组都要进入基地,实际上,两组的任务并不相同。
临走前,楚成峰说这两组是直插敌心脏的两把尖刀,冒进险地,两把尖刀自不待言,而两枚心脏分别代表两个人。
若干小时前,基地负责人迎接了一批由黑木公司董事及高管构成的访问团,在考察了实验进度后,于基地负三层召开集体会议。
因此,今夜基地无眠,反而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所有人员为了这次检查而准备了很久,地下的安保力量高度戒严。
访问团中,两人列席最高,目标一,贾尼,男,55岁,意大利裔,黑木集团董事会一员,深棕色卷发,身形矮胖。目标二,卢卡斯,男,43岁,非裔美国人,董事,黑色寸头,身材高大,常年活跃在拉美一带。
行动组有充足证据证明此二人与涉嫌危害国家安全罪有直接联系,另外,这两位董事也正是这次会议上的头号人物和二号人物。
会议结束后,基地负责人宴请访问团,觥筹交错的晚宴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宴后众人纷纷散去,两位目标各自回到事先安排的房间休息。
任务内容:B组负责控制目标一,贾尼。C组负责控制目标二号,卢卡斯。
短暂接头的两个组长分别向指挥部汇报了当前的情况。
“B组留三人,C组留两人。”袁朗说,“示警、接应。”
命令下达后,特种兵们没有丝毫犹豫,迅速进行准备。
C组决定把律师和成才留下,律师没有意见,他并不擅长近距离的突击,观察和决断是他的强项,成才停顿了一下才点了头。
似乎从他投向许三多的那一眼里看出迟疑,王冉拍拍他的肩膀,道:“C6,你的狙不错,但在这儿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明白吗?”
即便是想要和朋友并肩作战,身着这身军装,也必须服从命令,成才立刻敬礼:“是。”
“那你们小心,还有你……”他低声说,“许三多,活着回来见我。”
“放心。”许三多本来在整理装备,闻言笑了,“还要一起回下榕树呢。”
任务开始后,他的话便不怎么多,如今这样一笑,逼仄的安保室都亮堂了一下。
成才面色稍霁,他抬着狙击枪来到窗前,狙击镜借着窗户一角隐没,其余人很快各就各位。
准备完毕后,指挥部指令:“保持通讯畅通,行动,完毕。”
短暂汇合点两组人再度分散,B组作为先锋,初探基地。
指挥部的显示器上切入齐桓的视角,画面摇晃着离开明亮的安保室,重新没入黑暗,楚成峰叹道:“拿时间换空间,接下来就要看看在第一枪打响前,我们能争取多少空间了。”
袁朗颔首,他非常关心通讯小组的进度:“章杰,你那边怎么样?”
“地图正在绘制中。”
技术兵正在根据前线传输的一手资料绘制地图,在线人给出的框架之上,一栋栋建筑、走廊、房间在纸上拔然而起,逐渐补足。
“不过……”章杰摇摇头,“入侵系统,目前看来难度太大,我们得等等BC组的信号。”
利用信息技术弥补必须由人力才能完成的工作,当然是最理想的情况。
可惜的是,战争,或者说最终的战争,终将由人力去铺就,去塑造。
列满人名的行动方案只是一张薄纸,背后却坠着沉甸甸的人命,尤其在那些令人挂牵的士兵中,还有一个他最爱的人。
从袁朗冷峻的脸上,没人看得透指挥官的神思,他仍然用简洁而不失力度的声音命令道:“把C1的信号也接上,A组随时做准备。”
A组组长领命,他命令所有成员打起精神,他们如石头般一动不动,仿佛连呼吸也停止了,冯理从伪装的草叶中抬起头来,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
BC组从安保人员身上共搜到两张门禁卡,一组各一张,因为人员级别不够,这卡只能帮助他们进入基地负一层和负二层,总共三层的地下基地层级分明,越深入地下,越机密,守卫就越森严。
两个目标正是在最后一层歇息,只抵达前两层远不能使他们接触到目标人物。
只能见机行事了。
王冉和齐桓略一点头,双方一前一后进入建筑物,通往基地的入口就在那里,流水线作业在夜间发出低鸣声,幸好由于污染,所有的作业工人和研究人员都佩戴面罩和防护服,这大大减少了齐桓他们暴露的风险。
今晚为了迎接访问团的到来,整个基地被唤醒,工作人员十分忙碌,时而从建筑物出入,或是拐进某个角落。
齐桓身旁跟着两三人,他们伪装成工作人员,不紧不慢地走着,边走,边和连虎对视一眼。
那个黑黢黢的角落想必就是基地的通道了。
B组先走,C组跟在后面,许三多和张扬并肩而行,目视前方,在柯加西,他们干多了这种事,连带许三多的伪装能力也有了很大的提升。
大约五分钟后,B组终于看到入口,有一道隐蔽门闪着红色的光,齐桓把门禁卡放到识别器上,光芒转绿,门缓缓开了。
隐藏在地下的建筑巨兽张开嘴巴,齐桓和连虎从容踏入,在他们的不远处,一群帮工若有若无地抬起头,密切地观察这边。
许三多放下手中的元件,似无意般走向齐桓离开的方向。
负一层。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白色的走廊,两人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着回荡在廊内,颇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感。
齐桓突然停下脚步,他朝连虎做出一个动作。
“有身份核查,恐怕没那么容易进去。”他轻声对耳麦说。
走廊尽头是一处拐角,拐弯后又是一个通道,通道前,俨然有两名端着枪的雇佣兵站立两侧,把守门关。
C组自然也收到这条咨询,正当齐桓想要先行撤退,再行商议时,王冉突然说:“等等,咱们这有张牌,不知道好不好用。”
说罢,他的眼神飘着飘到小马身上。
小马:“哈!?”
许三多上道极了:“这次还需要我演吗?”
“演!”王冉爽快道,“都跟我过来,快。”
吴哲皱起眉头,视线在小马的外国面孔上两番,忽然灵机一闪,他看着没啥反应的许三多,即使知道现在在做任务,仍然忍不住感慨一声“不会吧?”
齐桓犹豫片刻,同意王冉说的试一试,他把指挥权交给王冉,决定相信B组。
等待了漫长的一分钟,不时有工作人员从他们身旁走过,走路速度很慢的两人难免收到一些检视,在齐桓背上开始渗汗时,他终于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我们来了。”
他看到一个昂首走来的老外,老外身后有几个跟班,神色不佳,口中骂骂咧咧的。
他针对的是一个小个子员工,那员工腰里挎着枪,看上去是被雇佣来的华裔特种兵,低眉顺眼地听从责骂,紧抿的嘴角透着一股忍耐。
齐桓也是一愣,那老外给他眨眨眼,他顿时了然,也加入其中,做出劝架的模样。
“知道我是谁吗?”小马喊道,“你敢查我的身份。”
许三多喏喏着:“对不起,对不起。”
“您,您别跟他一般见识。”齐桓点头哈腰着道歉,不敢得罪访问团的贵客。
十几个纠缠在一起,再加上不明就里的研究员们,这一群人浩浩汤汤接近守卫,伴随着持续不断的谩骂和道歉。
两个守卫见此情景对视一眼,在犹豫了一下后,放下手,安保人员基本都是东亚面容,而访问团成员除了翻译全是西方面孔,难保碰上个不好相与的大人物,他们这些被临时雇来的安保人员并不想得罪雇主。
“怎么,你们也想查我?”路过时,小马恶声恶气来了一句。
看着快要哭了的许三多,两名守卫默默地移开视线。
袁朗微不可见地轻嗤一声,楚成峰摸了摸鼻子,掩去同样不甚明显的尴尬。
“轮换的守卫未必能分清楚你们的身份,但基地内部人员复杂,难免会被认出来,接下来要小心。”袁朗淡淡道,“及时给我信号,A组已经等很久了。”
【袁许】深海(八十一)
第八十一章 危险渗透
“行动。”
第一频道,指挥官的声音染上深夜的冷意,准确无误传到所有人的耳麦中,伴随着这句指令,数道影子如箭一般射进密林,四组分头行动,C组正沿着预定的路线谨慎前行。
两小时前刚下过一场雨,军靴踩在地上有明显的湿滑感,许三多放轻了脚步,他抬头看了一眼天,圆月被叶影簇拥在中间,周身蒙了层时有时无的白雾,这里的树木很高,阔叶繁密,不时有乌鸦乍飞,又忽地消弭于幽暗,他们七人似乎是被一口困在林木作壁的深井里了。
许三多带好夜视仪,淡绿色成像拓展了夜的视野,他谨慎地扫过密林上下,确定四周并无异样后收枪转身,跟在小队后面。
最前面的王...
第八十一章 危险渗透
“行动。”
第一频道,指挥官的声音染上深夜的冷意,准确无误传到所有人的耳麦中,伴随着这句指令,数道影子如箭一般射进密林,四组分头行动,C组正沿着预定的路线谨慎前行。
两小时前刚下过一场雨,军靴踩在地上有明显的湿滑感,许三多放轻了脚步,他抬头看了一眼天,圆月被叶影簇拥在中间,周身蒙了层时有时无的白雾,这里的树木很高,阔叶繁密,不时有乌鸦乍飞,又忽地消弭于幽暗,他们七人似乎是被一口困在林木作壁的深井里了。
许三多带好夜视仪,淡绿色成像拓展了夜的视野,他谨慎地扫过密林上下,确定四周并无异样后收枪转身,跟在小队后面。
最前面的王冉一个不察,脚下顿住,他把鞋从泥里拔出来,调到二频道,苦笑道:“我踩到地雷了,注意脚下,完毕。”
“地雷?”成才的神经顿时绷紧了,“这里有雷区?”
小马噗嗤笑了,成才听不懂二三五的黑话,不明所以地皱起眉头,许三多解释道:“不是那个地雷,组长说的意思是他踩泥里了,完毕。”
成才颇没趣地耸耸肩,吴哲倒是很欣赏二三五的幽默,跟腔道:“这种概率不大,搞片雷区动静太大了。”
经过这回的打岔,大家心里稍微放松了些,律师及时地泼了盆冷水:“外围没有防守,这说明内部会更危险,我们要小心了。”
按照过去,王冉多少会以乐观主义的精神回顶律师一句,可现在他并没有开腔,而是同样紧皱眉毛,遥遥看向加工厂的方向。
断后的许三多浏览着四周的场景,在张扬的示意下,和他迅速交换了身位,和k2一左一右护翼小队。
特种兵们的脚步迅捷而轻快,听起来像是刮起一阵风,落叶哗哗作响,如果不是许三多手里的步枪枪身持续散发出冰凉,他也会以为这是一个无比祥和的夜晚。
临时搭建的指挥部设在不远处的隐蔽区域,指挥部众人看见平面图上代表士兵们的红点迅速扩散开,并向不同方向分进,袁朗问章杰:“电子侦查的结果怎么样?”
通讯组组长章杰说:“有过几段短暂的信号,范围和情报显示的一致。”
袁朗点点头,楚成峰递来一支烟,袁朗拒绝了:“我不抽,谢了。”
图像在迅速变化着,如他们预想的一样,布局正在隐隐成形,楚成峰猛吸一口烟,呛人的烟草味道令人精神一振:“一会儿BC开始行动,你给他们留多少时间?”
“选择权不在我......”袁朗黑色的双眼紧紧盯着电子屏上的布局,”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时间,是他们为自己创造的。”
说罢,他转头望向正在军用电脑前忙碌的通讯组和技术人员,朗声道:“再快点,二十分钟之内,我要拿到工厂和基地的通讯掌控权。”
指挥部一名军官忽然出声:“快到了。”
袁朗和楚成峰齐齐看向屏幕,与此同时,齐桓的声音由频道中响起:“B组到位,完毕。”
几乎是同时刻:
“A组抵达预定位置,完毕。”
与现实相对应,a组于加工厂正面,呈半弧状分布,在接下来的行动里,他们会在指挥部的号令下发起佯攻,以掩护潜入基地的BC组。
率领A组的二中队长低声命令组员静默下来,目光飘向三点钟方向,他知道B组就在不远处。
这不,说曹操曹操到,齐桓在一频道说:“老二,我可看见你们组的屁股了。”
全场都听见了这声,此时任务还比较轻松,齐桓的这声玩笑立刻激起几句低笑。
“滚蛋。”绕是二队长脾气再好,也不禁气得骂道,“要不是落你半步,趴这给老子打掩护的就是你了。”
俩人仿佛双簧一般,直到被袁朗冷淡的声音打断:“再废话,回来都给我关禁闭,想看多少屁股就有多少屁股,B组,C组,报告你们的情况,完毕。”
频道突然安静下来。
“D组正在行进,一切正常,完毕。”D组组长是一位即将退居二线的军官,被袁朗力排众议推到这次任务中,尽管D组人数最多,难于指挥,这位名叫富方的组长姿态仍然很沉稳。
他们需要迂回到加工厂后侧,因指挥部怀疑基地有隐蔽通道,于是安排了大量人手从后侧包围,D组的战线拉得很长,幸好依山而建,林区密布,便计划在此隐蔽。
“C组到位。”王冉道,“我们已经抵达工厂边缘。”
一座灰色的、别有洞天的建筑区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它的规模并不大,肉眼看来甚至有几分破旧,除去最高的瞭望塔,剩下一个生产区和一栋二层小楼,小楼是员工楼,虽然象征性地有些“员工”居住,但不算多,据悉,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地下。
月亮静静地俯视着加工厂,清澈的月光暗藏了冰凉的杀意。
袁朗拿起手表,一动不动地看着,当时间来到凌晨一点半时,他沉声道:“C组准备行动,其他人员原地待命,听我号令。”
王冉:“准备行动,完毕。”
许三多摘掉夜视仪,弯腰系紧了鞋带,又检查了便枪栓,袁朗的声音和王冉的挥手几乎同时发出:“行动!”
他们弓着身子,趁着云雾遮月,在地上轻巧一滚,准确停到工厂围墙根下,这里是塔楼的瞭望死角。
按照线人的情报,C组将从废弃的排污管道进入工厂内部,虽然几月不用,但是仍有没有处理的废料被搁置在角落,伴随着行进的深入,一股恶臭直冲鼻腔,特种兵们皱了皱眉头,因为气味刺鼻,不能排除有微弱的毒性,于是众人拿出过滤面罩,遮住口鼻,说真的,许三多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一只老鼠了,虽然在任务里,变成一只老鼠真不算什么坏事。
加工厂仍然陷入沉睡,丝毫没有察觉到一群不速之客正在悄悄到访。
地表非常平静,可是谁也没看到,有一双眼睛透过排水盖的孔洞看向外面,自下而上侦查一番,确认没有威胁,他抬起头顶的排水盖,轻手轻脚钻了出来,而后轻巧一跃,那里堆积着一些集装箱,正巧遮挡许三多的身影。
他看到不远处的围墙边各有一个监视器,而距离他非常近的地方,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只突出于周边建筑物的塔楼,塔不大,周身被铁梯环绕,最底端的侧面有只牢牢紧闭的门。
“安全。”许三多低语道。
很快,一个又有个身影接着夜幕的遮掩跃出,紧跟着藏到集装箱后,其余人原地待命,成才用狙击镜侦查四周,小马开始去翻集装箱的角落,扔给大家几件工作服,这是线人逃跑前为他们准备的。
王冉神色严肃地同指挥部沟通:“C组已到位,完毕。”
“情况如何?”
“情报无误,目前看来没有巡逻人员,当然,如果十分钟后巡逻到这里,塔楼离我们最近,我们必须先解决里面的人,占领高地,同时隐蔽起来。”王冉快速地说,“但是,这里有两个交叉摄像头,能破坏吗?”
章杰听到了王冉的话,他对袁朗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可以。
“地表建筑的安保系统与地下相互独立,很容易破解,这两个摄像头,给我们三分钟时间。”
袁朗点头:“要快,塔楼顶端有两名安保人员,发现摄像头出故障后很快会外出检查,不要给他们报送检修的机会。”
王冉重重点头:“收到,完毕。”
三分钟的等待是如此漫长,摄像头已被破坏的消息一下,王冉立刻打手势,小马和成才迅速冲到侧门旁,成才不知道这个总是笑着的“老外”到底靠不靠谱,心脏砰砰直跳,只好盯着小马。
只见小马扫了一眼门锁,眉头顿时松开,他从包里掏出工具,小心翼翼插入锁芯,耳朵贴在钢铁上倾听。
放心之余,成才多瞧了两眼,平时老A虽然也会学习各种偏门旁道,但是就开锁上这么行云流水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如果不当兵了,我会是最好的开锁师傅。事后,小马这样骄傲地告诉他。
锁开后,张扬和许三多接替了小马和成才的位置,两人分立两侧,用非常轻的力道推开的铁门,伴随着门缝逐渐展开,一条黑暗而幽长的楼梯显露在众人面前。
虽然尽量不去制造声音,厚重的铁门仍传出一声“吱呀”,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所有人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他们的手放在枪上,随时准备一跃而起,然而在等待了一分钟后,没有任何声音传来,许三多呼出一口气,和张扬悄声踏入楼梯。
其余组员在原地等待,临走前,王冉做了个“一切小心”的手势。
许三多再度佩戴好夜视仪,两人的身影很快被黑暗浸没。
C组陷入到前所未有的沉默里,同样,除了电流偶尔的滋滋声,两频道也陷入静默,但是他们只能相信自己的战友。
许三多无暇他顾,夜视仪后的眼睛沉静而锐利,眼前是一条六折的台阶,大约三层楼高,在楼梯的尽头就是值班室,他和张扬配合默契,两人的潜入本领高超,战术靴与地面的摩擦声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记。
目前一切看来十分顺利,正当他们悄无声息地走到一多半时,许三多的耳朵忽然一动,不及两人反应,大片的亮光从头顶倾斜而下,几乎在瞬间,两人紧贴上墙壁,避开这道突如其来的光芒。
值班室的门被打开了!
被发现了吗?
许三多无声看向对面的张扬,两双眼睛短暂一对,暗自逸散出杀气。
在气氛高度紧张之时,并没有穿出预想的枪声和警报声,而是一个哼着歌的男人从房间走了出来,他对里面喊道:“就你屁事多,哪有什么声音,都一个月了,这荒郊野岭也就耗子肯来...”
门在他背后“啪”得一声合上,男人啐道:“钱都没到账呢,装什么孙子。”
懒散的脚步声使头顶的地板开始振动,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许三多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很快,他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男人摸着黑走下楼梯,他压根没有认真检查,连手电筒也没带,只是为了出去撒尿,在过去一个月里,他本应对这里无比熟悉,可是突然间,浑身的汗毛竖起,不等他反应,一只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巴,喉咙也被巨大的力道扼住,他无声地挣扎几番,仍无力反抗,最终,他的眼皮耷拉下来,遮住了满是恐惧的瞳孔。
犹如虫子展翅般的嘈杂后,这里彻底安静下来。
值班室里,他的队友正在为了轮班到和这样一个蠢货值夜而懊恼不已,要不是因为丰厚的安保费,他才不会待在这个鬼地方哪怕一秒,雇主到底什么时候给钱……
“咚咚咚。”
敲门声打破他的遐想,这道突兀而简洁的响动像是划破长夜的一道闪电。
“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检查。”他没好气地站起来,边骂边开门,“快点……”
戛然而止。
五分钟后,指挥部收到一条汇报:“C组已占据塔楼,下一步请指示。”
【袁许】深海(八十)
第八十章 备战,剃刀
许三多把伞面上的水珠抖落,声潮随着会议室大门的开启而涌入耳中,座位上的人们无论是在交谈还是沉思,脸上一概呈现出紧绷的疑虑来。
“许三多!”张扬朝许三多招手,许三多顺势坐到他身侧,看向与会者们。
这些人里,一部分是三中队,剩下是通讯小队的成员,其队长章杰正在对齐桓低语。通讯小队也是大队下属编队之一,许三多对他们称不上陌生,根据过去的经验,往往只会抽调一个或两个成员参加任务,像今天这样大规模的集体出动并不算常见。
又有特殊任务了。
许三多脑中涌现出这个想法。
恐怕在座诸位和他看法一致,大家的心都被一只看不见...
第八十章 备战,剃刀
许三多把伞面上的水珠抖落,声潮随着会议室大门的开启而涌入耳中,座位上的人们无论是在交谈还是沉思,脸上一概呈现出紧绷的疑虑来。
“许三多!”张扬朝许三多招手,许三多顺势坐到他身侧,看向与会者们。
这些人里,一部分是三中队,剩下是通讯小队的成员,其队长章杰正在对齐桓低语。通讯小队也是大队下属编队之一,许三多对他们称不上陌生,根据过去的经验,往往只会抽调一个或两个成员参加任务,像今天这样大规模的集体出动并不算常见。
又有特殊任务了。
许三多脑中涌现出这个想法。
恐怕在座诸位和他看法一致,大家的心都被一只看不见的秤砣吊着,神情凝重。
最引人瞩目的主座还空着,被紧急通知参会的人们并没有看到袁朗本人,他们渐渐不再说话,沉默在雨声和不时的风声中蔓延。
许三多难免猜测:他和张扬……严格来说不算老A的人呀。
墙上的表缓慢地转动着,秒针的每一个走格在偌大的会议室竟很响亮,张扬拍了拍许三多的胳膊,面对他询问的目光,许三多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短暂的停顿后,他说:“会不会是……”
许三多突然止住,抬眼看去,凝滞的气氛开始有了细微的波动,和他一样,很多反应敏锐的士兵把注意力集中在门板上。
开始有声音响起。
雨靴相接地板,不是一双,而是数双,倘若不细听,人们会以为雨势陡然变大,于遥远的门外砸出巨响,及近却变得整齐而规律。
与来者显现的浩大声势不同的是,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批穿着黑色雨衣的人,为首的掀开兜帽,抬眼环视一周,正是老A们的大队长,袁朗。
他身后跟着的人们纷纷现出真容,许三多睁大眼,伴随着张扬的一声低骂——他们分别是楚成峰、王冉和本应在柯加西的二三五余众:律师、小马、白三等人,这样满打满算环视一周,二三五竟全到齐了。
方才生出的猜测看来大差不差了,许三多接过白三隔着距离的飞眼,看着小马笑嘻嘻领着大家走过来,一屁股坐在自己和张扬身边。
老A们齐齐看过来,说真的,比起正襟危坐的老A们,二三五看上去有点不那么正经了,以许三多为楚河汉界,把两边人的气质分得明明白白,许三多的同僚们倒很从容,把落在身上的审视当风一样。
袁朗坐到首席,楚成峰和王冉分坐于他两侧,袁朗转头,对齐桓吩咐道:“把二中队也叫来。”
齐桓离去后,袁朗垂眼不语,其他人也不敢发话,这种沉默是富有压力的,等待的间隙中,连张扬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压低了嗓音问律师:“是黑木的事吗?”
“是的。”律师嘴唇微动,“接到通知后,我们紧急乘专机过来的。”
“这群狗日的整天东躲西藏,盯两年了,终于要收网了。”
张扬纠结而兴奋地咽了咽唾沫,被许三多拍了一巴掌在背上。
“这是联合行动。”许三多悄声说,“听从指挥。”
“……我又没干什么。”张扬哼哼半天,“知道了!”
正在角落里的两人做小范围的“思想会谈”时,二中队长已带着部下抵达会议室,二中队全员依次落座,会议室随之拥挤起来,人群里的冯理浅浅望了一眼许三多,从许三多沉静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来,他很快错开眼,因为袁朗开口了。
“我身边这两位是楚成峰中校和王冉中校,二三五的负责人。”
神情严肃的楚成峰和王冉向众人敬礼。
来了!
小马他们也摆正了状态,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向袁朗。
袁朗的声音很沉缓:“今晚冒雨把大家叫来,是因为一项紧急的联合行动,代号:剃刀,行动人员为二中队、三中队、通讯小队及二三五全员,本次行动由我为总指挥,楚中校为副总指挥,行动期间全员听从指挥部安排,明白吗?”
众人齐道:“是。”
袁朗点点头,示意楚成峰可以说几句了。
于是,在楚成峰全面而详细的叙述中,屏幕上的画面映入所有人的眼里,剃刀行动徐徐露出它冰凉而钝痛的全貌。
某生物制药公司经合法备案,从事药物研制、医药实验等工作,而黑木公司为其实际控制人,公司的生产经营过程很正常,帐目上资金流动也无懈可击,近日,二三五发现,持续重点监视的某个集团高层竟然辗转回到国内,行踪隐秘,同样属于二三五高度警戒的几个目标任务也隐隐有异动,经过情报部门的分析,他们怀疑与一场秘密聚会有关。
调查很快指向该制药公司下属的一个原材料化工厂,经过线人情报,此化工厂别有洞天,正在研究某种未经批准,危害国家安全的生物制剂,而二三五曾经在白羚发现的稀有金属正是进行这种秘密实验必需的储存器材成分之一。
这一条证据链经过相互印证,层层布推,终于渐渐接近事实的真相。
基本事实成立后,调查人员伪装成当地消防,以查访排污器材、应急设备为由进入化工厂内部,取得地表地图,同时有可靠的情报证明,在化工厂之下存在一个中小型地下基地,总共三层,真正的犯罪就发生在里面。
二中队长问:“这样规模的地下建筑没被人发现吗?”
“加工厂距离边境很近,当地走私泛滥,治安力量非常有限。”楚成峰解释道,“所以我们没有要求当地武警协助,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行动要快,要隐秘。”
有人问出最关键的问题:“敌武装情况呢?”
“大约在一百到一百五十人之间,为了准备所谓的集会,已全部替换为安保人员,包括黑木集团豢养的私兵和外籍雇佣兵。”
“有充足证据表明,基地除了实验室,仍存在一定军火的储蓄。”楚成峰苦笑道,“黑木这样的跨国集团背后有不少财团的支持,必然包括军工行业......”
大家不由感到咋舌,即便各位都是习惯跟阴影面打交道的人,像黑木这样于境内组织如此大规模的武装,行为如此猖狂,也实属罕见了。
氛围一时有些凝重,沉默多时的袁朗终于开口道:“我申请了空中火力支援,不放弃全歼的战斗准备,必要时予以全火力覆盖。”
指节轻轻敲了敲桌子,“咚咚”声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的脸依然平静,抬起的眼里则煞气盘旋:“既然他们胆子大到这种地步,我们得给点小警告了。”
“是!”
军官们的喝令响彻雨夜,像春雷一样隆隆震动。
“是!”
许三多的血也滚烫起来,但是现实证明,热血首先需要凉一凉。
为任务做准备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不是商讨方案,不是记忆地图,不是沟通协作……
齐桓的嘴动了动,坚毅的脸上露出一点迟疑,有时候人会很奇怪,他们未必惧怕牺牲,但是相比之下,为了牺牲做准备的时间却让人感到空白而茫然,齐桓下意识看向袁朗,后者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好避讳的。
“在这个房间里的每个人都做好准备了。”他平常道。
于是齐桓把事先准备好的信封和笔放到每个人身前,士兵们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白纸。
打开笔帽的声音打破沉寂,人们看向他们的长官,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和副指挥已拿起笔在写了,这仿佛是一个讯号,所有人都开始行动。
房间里,一时间充斥着笔纸相接的沙沙声,在这沉默中,有一种别样的肃穆在静悄悄蔓延,表面上看,没有人伤感,许三多知道那是假的,铁打的骨头肉长的心,尽管现在容许最后一次表达脆弱,但士兵们不允许自己表露出伤心。
许三多的笔被他握得温热,他脑中出现太多人的脸,首先,抚恤金要给爹,但不知道减去欠债后还剩多少,他珍藏的坦克模型,就留给成才吧,成才一直挺喜欢的,班长,能给班长留下点什么呢……
当真正去作人生最后一刻的思索,许三多才发现自己能给亲友们留下得太少,这让他有些惘然,他沉默地盯着纸上廖廖的黑字,听着秒钟咔咔的走动。
这时他想起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人就坐在不远处,可他大概是在脑中描摹那张脸的。
许三多不久写完了,他小心地把纸塞进信封,注意到身旁的吴哲皱着眉思考,见他看来,露出一个苦笑,和不假思索写完已经发呆的张扬形成鲜明对比,成才半垂脑袋,正在和笔较量,时不时朝许三多看一眼。
人们怀着各异的情绪写完了。
他们统一上交给齐桓,齐桓拿着这沓厚厚的信件走向袁朗,袁朗很早就写完了,正凝视着窗外的雨,齐桓走来时,他仿佛是突然回了神,道:“全员稍作休息,准备登机。”
4月12日,周三,晚九点。
剃刀行动全员皆披深色雨衣,从密集的雨丝中闪过一道道影子,他们跃上机舱,坐罢,相互无言。
三小时后,舱门打开,一股潮湿而闷热的气息铺面而来,前来接机的人上前几步敬礼,这位上尉言简意赅道:“请进。”
4月13日,周四,凌晨一点。
士兵们潜伏在半山坡的密林中,紧密注视着下方的简易建筑物,其中闪着模拟灯光,这是依照降落活动的地图进行的仿真预演,当通讯设备中的指挥声冷静响起,几道身影借着夜色掩盖飞出去,“降落”前的第一次预演开始。
4月14日,周五,八点。
昨晚的预演持续多久,指挥部的灯就亮了多久,此时,他们正在针对昨晚的预演结果进行复盘,袁朗以行动地点气候更为多变为由,要求指挥部参考不同气候、温度、风向,同时对于各环节可能出现的变数制定相应的备案。
期间,齐桓去汇报材料,袁朗浑身掩不住的烟气,听汇报时还拆了一根烟来抽,他身后许多人正在忙碌地走来走去。
“大致就是这样。”齐桓关切问道:“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
“休息?”袁朗笑了下,“不把他们都干掉,我可是睡不着觉啊。”
同日,凌晨两点。
许三多趴在草叶间,布满油彩的脸与黑夜融为一体,他仿佛听见战友呼吸的节奏,听到模拟敌人的换班的咔嚓声,耳膜上跳动着冷凝的咔嚓声,他的嘴唇也在无声朗读着。
他们正在执行新的方案,在行动之日来临前,他必须迅速进入角色。
“战友,你挡住我瞄准镜了。”有人小声说。
许三多往旁边挪挪:“对不起,完毕。”
被他挡着的那人惊奇地看了他一眼。
4月15日,周六,剃刀行动前一天。
全体成员被分为四组,A,B,C,D。通讯小组与指挥部一同行动,除此之外包含一列直升机编队。
许三多被分到C组,代号C2,C组共计七人,是四组中规模最小的,指挥官为王冉,包括二三五的张扬、律师和小马,老A的成才和吴哲。
BC是特殊的两组,他们面临一个严峻的任务—潜入。因此在行动前,袁朗单独留下这两队谈话。
他说:“这次任务要严格把握好时间,根据指挥部评估,不要在基地逗留超过两个小时,否则战斗的激烈程度将会上升到不可控的地步。”
B组组长齐桓说:“保证完成任务。”他的组内成员均为三中队构成。
王冉也道:“你放心。”
袁朗拍拍他们的肩膀,低声道:“辛苦了,记住,千万小心。”
随后,他看向肃立的,全副武装的士兵们,致敬一般扫过这些战意磅礴的脸,在看到某个脸庞时,目光微不可见地一顿,正在这时,许三多抬起眼,两人的眼睛短暂相接,旋即错过。
“去吧。”袁朗说,“飞机在等了。”
士兵们列队,纷纷转身前往登机坪,总指挥官安静地站在原地,半晌后,他戴好战术手套,扣上枪套,和等待他的指挥部并肩离去。
【袁许】深海(七十九)
第七十九章 清算,前夜
日子如水,虽然偶尔潜藏几道急流,大抵上还是平静的,许三多掐指数数,发现自己才来老A没多久,体感上却很漫长。
楚成峰和王冉彻底销声匿迹了,连在三中队的张扬也被齐桓练得团团转,回来后累得倒头就睡,就属许三多自己好似被裹在温室里,进行一场周折而暧昧的对抗。
许三多意识到,他的生活置身于一种摇摇欲坠的平衡下,只等一个或两个消息把它颠覆,终于,某天袁朗撂下电话,对许三多说:“黑木的事情可能有转机了。”
黑木是二三五的命根子,许三多和黑木的渊源更深,他在还未入编时就和黑木交过手,几次任务中,他对这家公司的熟悉远胜于任何任务对...
第七十九章 清算,前夜
日子如水,虽然偶尔潜藏几道急流,大抵上还是平静的,许三多掐指数数,发现自己才来老A没多久,体感上却很漫长。
楚成峰和王冉彻底销声匿迹了,连在三中队的张扬也被齐桓练得团团转,回来后累得倒头就睡,就属许三多自己好似被裹在温室里,进行一场周折而暧昧的对抗。
许三多意识到,他的生活置身于一种摇摇欲坠的平衡下,只等一个或两个消息把它颠覆,终于,某天袁朗撂下电话,对许三多说:“黑木的事情可能有转机了。”
黑木是二三五的命根子,许三多和黑木的渊源更深,他在还未入编时就和黑木交过手,几次任务中,他对这家公司的熟悉远胜于任何任务对象,持续两年的追踪、等待后,许三多怎能不激动,他几乎是立刻问道:“什么转机?我们要行动了吗?”
“很快你就知道了。”袁朗不疾不徐道,“怎么,日子过得太安逸,想打仗了?”
“没这回事儿。”说着,许三多略过袁朗投过来的意味不明的目光。
袁朗不置可否,看了眼墙上的表,“穿好衣服,跟我去趟三七五峰,视察工作。”
再着急,也得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许三多的热情稍稍冷却下来,站了一会儿,转身拿了外套穿。
他常跟着袁朗去作训场,与铁路不同,袁朗对于一线有着超乎寻常的重视,凡有时间,一定会有去训练场地转一转,为此,常泡在胶场、泥地、山头的袁大队长的军靴通常很短命。
今天得空,就去了三七五峰。
站在峰顶,迎面而来草木味道的微风,昨夜下了雨,草叶被洗刷得柔软而鲜亮,泥土初还柔软,两人来了没多久,太阳便升起来了,四下皆明,脚下的泥土很快被晒得发硬,被两双军靴轻巧地踏过去。
袁朗招呼许三多来到一棵大树的阴凉下,从这里看去,正好能把作训场地收入眼底,没过多久,正在带队的齐桓发现了袁朗,跑过来敬个礼,袁朗点头:“你照常训练吧,我就看看。”
临走前,齐桓偷偷给许三多眨了眨眼,后者朝他笑笑,短暂的招呼后,齐桓折返,命令正向这边翘首的三中队一众人继续训练。
许三多心情很好,这还是他回来后首次来三七五呢,这座小小的山峰在他心中有着很特殊的地位,今天,当他踏上这片土地,心头难免生出一丝乡愁来。
峰下的作训场地恢复到热火朝天的训练中,看了一会儿,袁朗就地坐下,拍了拍身侧,朝尽管克制,眼睛仍亮亮的许三多说:“坐吧。”
“不是视察吗?”许三多眼睛不住往远方瞧,“视察需要做什么?”
“一个视,一个察,横看竖看都是看,还不让人偷偷懒了?”袁朗笑道,“坐坐坐。”
两个人并肩坐着,对着远处的山影,三七五在其中不算特别高的,于是放眼过去一片褐绿交加,高低皆成峰。
三中队每人肩膀上扛着个轮胎,绕着场地外延跑圈,许三多看见了成才、吴哲……张扬排在最后,具体表情看不太清楚,但是依据他双腿倒腾的速度,看起来尚有余力。
这时,袁朗突然喊了他的名字:“许三多。”
“嗯?”这声应得很漂,只因许三多还以为自己也在下面跑着呢。
袁朗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想起以前了?”
“嗯。”许三多喃喃说,“还是那些大轮胎。”
“四年……快五年了,早换成新的了。”袁朗眉眼舒展,很放松的样子,“哎,那时候你们是不是天天在背后骂我啊?”
许三多没立刻说话,即使他下意识想隐藏,眼睛里多少露出点心虚来,不住往草地上飘。
袁朗早了然,他只笑着,带了点坏意,却什么也没说。
两人之间的氛围因怀旧而显得柔软无比,他们都很怀念过去,那时的日子说快吧,快得像踩在火轮上,说慢吧,却又那么悠长而温暖。
“还记得你说要复员的那个黄昏吗?”袁朗说起过去,“我就坐在这儿,不知道会等多久。”
许三多看着袁朗,有抹灵光忽然于脑中显现,那是从过去的记忆中刨出来的,为什么他从来没想过——
“你怎么会知道我要来呢?假如,我一直不来……”
袁朗凝视着他,眼里似乎有什么是和那晚的黄昏一样宁静而绵长的:“我说过,我会一直等下去,一直。”
许三多近乎狼狈地侧过脸,胸膛一下下震荡不已,他听到巨大的心跳声,很怕袁朗听到,下意识想捂住,手抬到一半觉得不好,中途转而揉了耳朵,佯装着揉捏耳朵,谁知越揉越痒。
幸好袁朗早早转去话题,好似方才只是轻轻一点:“柯加西的山比这里要高吧。”
当然要高,三七五不过是座山峰,而柯加西是连绵的带雪的山脉,二者没有可比性。
“山高,路远,总不是很好走的。”袁朗说话从来利落,如今竟有些踌躇,拐着弯问,“这两年,还好吗?我是说柯加西。”
许三多的头半垂着:“很好,你说的对,人走远了,才能长见识。”
袁朗的喉头微动,他把目光放到遥远的山影上,现在,轮到许三多看向他的侧脸,问:“那你,你好吗?”
“我也很好。”袁朗说。
“我不信。”
袁朗讶然地望过去,许三多正在揪地上的草,只有耳朵从微长的黑发中探出来,还有那道小而清脆的声音:“我不信。”
然后就是漫长的沉默,许三多没说,袁朗也没问,一个人把脸对着草地,一个人把脸对着群山。
低着头的许三多不晓得袁朗是什么反应,他既然说了,却也不感到后悔,他睁着一双亮如萤火的眼睛,嘴角紧紧绷着,仿佛已下定了决心。
当然,他不会知道袁朗在短暂的不知所措后,忍不住地扭头看许三多的脑袋,笑意没在嘴角显现,却从眼里跑出来,袁朗闭了闭眼,才恢复冷静。
许三多,你在心疼我吗?
再等等、再等等……
远处的作训场传来的喧嚣声被风削弱,隐隐约约传到这里,说来也巧,二中队也来到这里训练,两位队长一拍即合,干脆让两队出兵点将,干脆就地来个比赛,活跃的气氛持续了相当长一阵时间,齐桓和二队长笑吟吟站在一边观看。
这时,张扬竟突然收了手,皱着眉道:“不打了。”
起哄的声音为之一顿,人们面面相觑,尤其以三中队反应最大,不怪他们这么惊讶,张扬进队后,没多久,大家便发现,张扬这人思维简单,按齐桓的话就是没长脑子,唯一的爱好就是拳脚功夫,一旦开打,眼珠漫上红血丝,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听说冯理是二中队的翘楚,他兴致勃勃地站出来,便有了这出双子之战……可是,这打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收手了?
“你心思不在这里。”张扬淡淡地说,“我只和专心的人打。”
其他人正纳闷着,冯理却无甚反应,点点头,转身归队。
离开时,他朝山峰瞥了一眼,锋芒尽显。
今天的食堂格外热闹,据说范师傅的孙女荣登小升初,他大有兴致,一连加了好几道好菜,可惜袁朗没能享到口福,接了一通电话后就匆匆离开了。
冯理寻到机会,端着餐盘走到许三多身边坐下。
许三多被他看得不自在,问:“你怎么不吃啊?”
冯理:“我在想你那天说的话。”
“哦。”许三多看了看他,觉得今天的冯理有点怪。
冯理的指尖轻而频繁地敲着桌面,凝视着许三多:“你是袁朗的旧部,关心他是正常的事,这没什么可说的,但是,有前车之鉴,你们不应该保持一定的距离吗?”
许三多的筷子一顿,他缓缓抬起头,把筷子摆好,思索着如何解释。
冯理不冷不热的注视下,许三多把双手铺平在桌边:“我是这样想的:他是犯了错,谁也不能否认,但是我们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更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许三多直视着冯理,毫无遮掩,坦坦荡荡:“判一个有罪,容易,但是了解一个人,难。”
“他的动机很明显。”
“或许是吧。”许三多不知道怎么说,路的尽头可能是一段故事,是一段心情,可能还有别的什么。
柯加西有很多游民,他们往往结成家庭,有的在饥饿困苦中捱过寒夜,有的变成犯罪的最小单元,不等二三五下达指令,许三多开了枪,那女人轰然坠地,她是“家族”的一员,地上留下一把枪,一只差点被引爆的手雷,一叠薄薄的钞票,一只精心爱护的口红,一张照片,和一串脚印。
许三多看着那串脚印,不多时被风雪抹平,人生好似一场大雪,尘归尘,土归土。
罪人的故事,大多是一个充斥着罪恶的故事,但没那么简单,没那么简单,你愿意去了解吗?许三多问自己。
柯加西的很多人惧怕白羚,因为他既可以扣下扳机,又可以按照原住民的传统祷告,是唯一一个在做这两件事时都睁开眼睛的人。
但是冯理无法尊重许三多的宽容,尤其是对袁朗的宽容,他不明白“了解”的意义何在。
“许三多,我想知道你要怎么做。”
“坦诚。”许三多低声说。
随后,他惊讶地看着冯理笑了,这笑里有些自嘲,冯理抬眼,用异常坚决的眼神看着许三多:“今晚,熄灯哨前,花坛边见,你要的,我给。”
许三多缓缓皱起眉头,眼前这道逐渐远去的背影似乎预示着平静生活的淡去。
夜晚,云中泛起几道阴影,楼顶承载着越来越黯沉的天空,连鸟儿也异常沉默,所有声音仿佛都融入潮湿而粘稠的空气中。
许三多站在窗边,看着树枝在风中的摇摆愈演愈烈。
张扬刚做完俯卧撑,擦着汗道:“快下雨了,最近的雨好像很多。”
“已经下了。”许三多用手接了两点清凉雨,“我出去一下。”
“这种天气还出去?”张扬皱眉,“去哪儿?”
“不远,就在楼下。”
“做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你还去。”
“但是它可能对我很重要。”
花坛边坐着一个被雨衣包裹的人,雨模糊了路灯的光,照不亮这个影子似的人,他不知道能否等到那个人,但他必须等下去。
雨不大不小,天地全浸透在一种声音中,不知道等了多久,雨靴踩在水中的“啪嗒”声,由远及近传入冯理的耳中,他忽然抬起头,撑着伞的人从雨雾中缓缓走出。
许三多停住,二人对视。
“你要告诉我什么,冯理。”许三多轻声说。
“我说过,我会给你真相的,对吧。”冯理的脸被掩盖在帽檐下,“关于袁朗和唐梓欣的离婚,我会告诉你。”
许三多微微攥紧了伞柄,却平静地说:“你说。”
冯理也很果断:“这不是一场和平的离婚,袁朗给了我姐无法拒绝的理由,威逼加利诱。”
许三多的眼睛猛颤了一下。
这场雨夜中的对话竟意外地直接、尖锐。
“他做了什么?”
“如果不离婚,袁朗会让我们付出代价,不只我姐姐一人,而是我们全家,姓唐的,还有姓冯的。”冯理说,“……把柄。”
“他寄来一封信,约她在家里见面……”
许三多仰头,灯光把伞面照得透明,雨滴在上面或快或慢地流动着,好像伞在流眼泪。
出乎冯理的意料,除了脸微微发白,许三多竟没有什么表情:“除此之外,还有呢?”
冯理愣了一下:“不需要我多说了,你比我更明白,是吗?”
雨仍在持续不断地下着,立誓要把世间的矫饰全都冲刷干净,许三多怎么会不明白,他了解袁朗的手段,那些没在他身上投下的漠然和考量,是他从未踏足的猩红地带。
袁朗持刀,许三多终于知道刀刃沾了血,它对准别人,也对准袁朗自己。
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是一场合乎道德,合乎仁义的爱情,如果人们肯宽容地叫它爱情的话。它更像是刀上的血,挣不开的漩涡,是一个秘密的眼神,一封阴谋的信件。
隐隐的雷声响彻天地,使阴郁的雨夜在两息间成了白日,许三多终于垂下头,表情非喜非悲。
“许三多——”
“你在吗——”
一束手电筒的光在远方闪烁,和着声音劈开雨雾,直直插入许三多和冯理中间。
“是你吗?”穿着雨衣的张扬停下脚步,遥遥喊道:“紧急通知,去三楼会议室开会。”
“好,你先走,我随后到。”
张扬点点头,转身消失在雨夜,那道光也摇晃着随之远去。
许三多低头,看向冯理:“我要走了。”
“你。”
隔着不间断的雨线,冯理越来越难看清许三多的神色,唯有一双眼睛黑得锋利,许三多轻轻笑了一下,意外地有些天真,他对冯理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有些事是藏不住的,老天爷不清算的事,人要去算。”
说罢,未等冯理反应,他已转身走入雨中。
【袁许】深海(七十八)
第七十八章 冯理,你好样的
冯理坐在医院的接待室中,保安瞥了眼这个小伙子,他双手交叠贴于下巴,眉紧锁眼,向地面露出一线凝视,随着女人的声音响起,保安的注意力转移到电话之上。
“对,我认识他......稍等一下,这就来接人。”
十分钟后,门被打开,冯理听到鞋跟“啪啪”砸在地上,他没抬头。
唐梓欣看了他好几眼,对保安说:“师傅,人我就带走了。”
“慢走,唐护士长。”
“再见。”
女人把头发挽起,面容依然美丽从容,她离婚的消息传开后,狭小的医院曾经掀起一波议论和围观,他们谈起她很少露面的丈夫,他的职业,和职业属性带来的夫妻间聚少离多。...
第七十八章 冯理,你好样的
冯理坐在医院的接待室中,保安瞥了眼这个小伙子,他双手交叠贴于下巴,眉紧锁眼,向地面露出一线凝视,随着女人的声音响起,保安的注意力转移到电话之上。
“对,我认识他......稍等一下,这就来接人。”
十分钟后,门被打开,冯理听到鞋跟“啪啪”砸在地上,他没抬头。
唐梓欣看了他好几眼,对保安说:“师傅,人我就带走了。”
“慢走,唐护士长。”
“再见。”
女人把头发挽起,面容依然美丽从容,她离婚的消息传开后,狭小的医院曾经掀起一波议论和围观,他们谈起她很少露面的丈夫,他的职业,和职业属性带来的夫妻间聚少离多。
唐梓欣不像人们猜测的那样憔悴,的确,她消沉了几天,眼睛里呈现出奇异的熠熠,反而从此步入事业的上升期,一方面源于她加倍努力工作,一方面人们猜测是她有位高权重的前夫作保,两年,她就这样一路接受嘉奖直至成为医院年轻的护士长。
冯理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唐梓欣边走,边观察他的神色……两年前的事让冯理和她不似之前的亲近,信任一旦被打破,就很难重建,这让她直到今天依然懊悔不已。
她先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冯理只是说:“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吗?”
唐梓欣携他一路行至值班室,值班室里庄安安正在昏昏欲睡,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打了一激灵,手忙脚乱地拿下盖在脸上的书,不好意思地喊:“唐姐。”
“安安,你先休息一会儿,这里我盯着。”
庄安安看到她身侧的年轻男子,她曾偶然见过一面,知道他是唐护士长的表弟,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好,有事叫我。”
庄安安走后,这间狭小的屋子安静下来,唐梓欣坐到椅子上,等他开口。
冯理没有立即说话,他径直走到饮水机前接了两杯水,递给唐梓欣一杯,自己那杯被他一口气仰脖灌进去,擦了擦嘴,才看向她:“姐。”
“嗯。”唐梓欣语气温柔,“遇到麻烦事儿了?”
“你和袁朗……”
“我和袁朗怎么了?”唐梓欣笑了下,态度倒自若,“怎么吞吞吐吐了。”
冯理目光微黯:“你和袁朗的离婚,到底有什么内情?”
没想到他会直接问这个,唐梓欣的神情有瞬间的凝滞,并很快恢复入场:“不就是那回事吗?当初的情况你也清楚,当初,袁朗的心思……”
“我是说离婚,开始你是不愿意的,没过多久,就听说了你们俩离婚的消息,我问过你,为什么态度大转弯,你什么也没说。”
在冯理的紧盯下,唐梓欣端起杯子喝水,等他话说完,她淡淡地说:“说完了?”
“说完了。”
“这些只是你的猜测,我想通了,仅此而已。”
“不对,姐,许三多走后,离婚的事发生的太快,这不是你的手笔。”
当年曾在她精神上掀起的浪潮再度袭来,唐梓欣压抑住这股令人不安的错觉,尽管面皮已悄悄绷紧了:“都是陈芝麻烂谷子,有必要吗?”
“陈年谷子,我也要翻一翻,让烂的地方见光。”冯理语气虽慢,却很坚决,“姐,这对我很重要。”
这对姐弟拥有一脉相承的固执,谁也不相让,冯理的锐利势头像是撞上了棉花里,唐梓欣只留给他一个冷淡的侧脸,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她以沉默作抵抗,连表弟也奈何不了,可是接下来,冯理吐出的几个字让她骤然转头,睁大双眼:“你,你说什么?”
“许三多回来了。”
这个名字化作引线,引起一场无声爆炸,不知为何,随着时间的过去,连袁朗带来的痛楚和恐惧都已褪色,对许三多,她始终保持一种连本人也无法言说的复杂心态。
唐梓欣焦躁地灌了两口水,压下嘴中蔓延开的奇异味道,竭力克制几番,她渐渐恢复平静,“所以呢,你还是没有说,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两年前,你告诉我,许三多跟袁朗有私情,我信以为真,我们欺骗许三多,给他施压,直接导致他离开老A。”
“我不知道他已经知情,也没有想过……他会选择离开。”唐梓欣微微失神,她没有忘记那天咖啡馆里弥漫的香气和那场阴郁的谈话,谁也不会想到它将会成为一切事故的导火索。
她沉默了,但是冯理不想让她继续沉默下去:“我不认为袁朗放弃了。”
“放弃什么?”
“你知道的,姐,他没有放弃许三多。”
唐梓欣缓缓站起身,她走到窗前,几棵细细的树在风中摇摆着,她的眼中却空无一物,没让冯理等待太久,唐梓欣低声说:“你说的这些,我不想谈,也不想管,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冯理,现在轮到我来劝你,别介入其中,袁朗这个人,不太安全。”
“当年的离婚果然没那么简单,对吗,他到底做了什么?”冯理快步走到唐梓欣面前,不在乎唐梓欣躲闪的姿态,急切道,“正因为他危险,我才不能放任不管,不然许三多……”
唐梓欣退了几步,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许三多跟袁朗会怎样?不管怎么样,都是他招惹的人……冯理,你究竟什么意思,要我去帮助一个我的丈夫,不,前夫爱的人?”
“许三多是无辜的,我们已经做过错事,这一次……”冯理放缓了声音,以情动人,“他会知道袁朗的真面目,不会被他欺骗。”
他的温言被唐梓欣的嗤笑打断,冯理一怔,表姐的神情变得隐秘莫名,毫无疑问,他看得出她在愤怒,可在愤怒之外,又包含着某些纠缠至深的情绪。
不及他细想,唐梓欣的声音已牢牢攫取他的注意力:“好,你想要真相,那我就给你真相。”
随后,她直视冯理,说起了过去。
在她的口中,离婚是一场冷酷的谈判,单方面的施压。她把袁朗搜集到的证据,那些连冯理也不甚清楚的家族秘辛全部告知,冯理的表情从震惊到木然,唐梓欣悲悯地看着眼前这个充满朝气的年轻人,却没有停下话语,直到铺出全部真相。
“……怎么可能?”冯理目光茫然,艰涩道,“你在骗我吗,姐,这怎么可能呢?”
唐梓欣残忍地摇了摇头,伴随着冯理喉咙中滚出一声低鸣,她叹息道:“冯理,你被保护得太好了,虽然有些聪明,但是还是太年轻……该长大了。”
“袁朗自知理亏,不会做什么,但许三多是他的眼珠子,动一下,你就知道后果了,这涉及到很多人,知道吗?”
“听我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别再招惹袁朗,尤其是,涉及到许三多的问题。”
此后,房间陷入彻底的死寂,唐梓欣双目低垂,像个菩萨,无人注目之时,她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伤感,那无关乎婚姻,不知是可怜冯理,还是怜悯自己。
“我们必须谨慎,保持理智,避免差错,哪怕只是一小步。”
一句话,仿佛宣告两个人的命运,此间死寂,过了一会儿,从冯理仿佛被折断的头颅下,传出他沙哑的声音:“可是许三多,他不一样,和我们都不一样,为了你,他主动申请调离,他是不谨慎,还是不理智?”
“够了。”唐梓欣突然厉声打断道,“他是自己愧疚,为了我……别开玩笑了!”
“可是。”冯理抬起头,露出晦暗的眼,“我放不下他。”
唐梓欣一怔,缓缓蹙眉:“你,什么意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他,心里有挂念,就和袁朗一样,我……”
他张了张嘴,正欲继续说下去,却在一声清脆的巴掌响后,被强大的力道扇得侧过脸去。
唐梓欣的目光严峻,从牙齿间挤出微不可见的颤音:“冯理,再说一遍。”
冯理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看向唐梓欣的眼里:“是的,我有私心。”
唐梓欣抬手,又扇了他一巴掌。
这两巴掌不仅没有打怕他,反倒把冯理的火气激起。
“我得告诉许三多,袁朗就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对挡路的人,他能有多狠!”冯理狠戾说道,胸口翻腾着浓重的血气。
唐梓欣恨得抬起手,冯理犟着仰头看她,她的手在空中颤抖几番,终于颓然落下。
“我后悔了,真的。”唐梓欣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喃喃说,“不该告诉你这些,你会……让我们都玩完的。”
冯理等待良久,才听见唐梓欣低声说:“你好样的,冯理。”
【袁许】深海(七十七)
第七十七章 胆怯与嫉妒
当冯理回顾他的二十多岁,可能会这样评价,那是一段充满血和火的岁月。
彼时,冯理已身居上校,渐渐从一线退下,是位坐镇后方的指挥官,如他年轻时的心愿,在家世之外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了父亲和同僚的承认,可是这时的冯理已是淡淡,旋转一支旧笔,目光平静而怅然。
活跃于兵戈之中的人很难能抽出时间怀旧,但偶尔,冯理会想到那个名字,它是激情燃烧的岁月里唯一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流,冯理感到被针刺的痛楚,比起后来许多艰难和绝望的时刻,这不算什么,只是一根针罢了,轻微,却伴着恒久的空虚。
只有到这个年纪,他才理解当初的袁朗到底是什么滋味,在...
第七十七章 胆怯与嫉妒
当冯理回顾他的二十多岁,可能会这样评价,那是一段充满血和火的岁月。
彼时,冯理已身居上校,渐渐从一线退下,是位坐镇后方的指挥官,如他年轻时的心愿,在家世之外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了父亲和同僚的承认,可是这时的冯理已是淡淡,旋转一支旧笔,目光平静而怅然。
活跃于兵戈之中的人很难能抽出时间怀旧,但偶尔,冯理会想到那个名字,它是激情燃烧的岁月里唯一一条静静流淌的河流,冯理感到被针刺的痛楚,比起后来许多艰难和绝望的时刻,这不算什么,只是一根针罢了,轻微,却伴着恒久的空虚。
只有到这个年纪,他才理解当初的袁朗到底是什么滋味,在老A时,他听过战友们讲述袁朗年轻时的传奇,袁朗可以在最极限的环境表现出超出常人的坚韧,冯理另有想法:或许袁朗从不是一个可以忍耐的人,正因此,他输给一个不顾一切摆脱空虚的人。
许三多从柯加西回到了老A,虽然只是短暂的停留,冯理仍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大家对他的印象是:二中队的尖子,说话做事很周全,但总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某些时候,陈水生会惊觉自己的发小怎么变得内敛至此,再细看,似乎还是那个人。
过去冯理和三中队交往不多,虽然合作过数次,但也仅限于战场上的交情,私交仅仅停留在见面笑一下的程度,因此,在许三多回来后,冯理总会“偶然地”、“碰巧地”来三中队露露脸。
怀着期待来,几次三番都落了空,跟着三中队训练的张扬倒成了熟面孔,冯理向张扬打听,得知许三多去给袁朗帮忙了,他喜怒不定地回来了,又询问了一遍消息灵通的室友。
“许三多?要是找他,得去大队的办公室。”室友翻着报纸,随口道,“这小子真倒霉,回来也不忘被拉去做苦力,你找他有事?”
“没事。”冯理垂下眼,微笑道:“大队,最近在队里待的时间不短了吧。”
“对,最近可能不忙吧,很少能待这么久。”室友的脸有点耷拉:“我说我怎么总感觉呼吸困难呢,原来这位幽灵一直徘徊在基地上空……”
他的吐槽声渐渐远去,冯理思绪万千,他的精神被某种猜测拔起来,眉眼忽而锐利。
此时,许三多正在和心理医生进行例行的谈话,引人放松的环境下,心理医生对许三多说了一些话,单纯以长辈的立场进行叮嘱,搭配上他成熟而宽和的态度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许三多却觉得自己魔怔了,董医生说的这些话,横看竖看地看出袁朗的影子,左听右听地听到袁朗的声音。
当他用以一种颇感怀疑的目光打量董医生时,后者难得有点发虚,轻咳两下:“怎么了?”
“没什么。”许三多慢慢地说,“我得保持警惕意识。”心里默默跟了一句,分辨敌友。
他早该觉得不对劲了,董医生说大队长的心理问题是机密,机密了没两分钟就全让他知道了?虽说董医生给出解释,但这解释很难说服脑袋清醒过来的许三多。
到底有多少是袁朗的人,到底有多少言论在蓄意引导自己的方向?
许三多冷淡地想道,好了,我明白了,以后谁也别想瞒着我!
毫无察觉的董医生笑了:“保持警惕意识干什么,还有人能害你啊。”
许三多不大不小怼回去:“立场坚定,不被干扰,你说的。”
“学得倒挺快。”屏幕外的袁朗笑了下,磕掉攒了有一截的烟灰。
董医生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闻言睁眼,说:“大队,像你这样总看人家的录像,是不是有点不好?”
“关心前下属的心理健康,不好吗?”
“想想看,把我换成你,如果是你和他对话,这场对话会不会变个模样?”董医生不免有暗示的意思。
“好了。”袁朗并不接这茬:“谈点别的。”
两年前,许三多调离,他的档案也随之挪走,没过多久,信息部对过往会议记录和公文报告进行集中封存,许三多在时的全部资料被库存,袁朗找出一小批未被封存的资料,这些仅剩的带有许三多痕迹的物什变成他的安慰剂。
医生说的不错,面谈的效果更好,可是时间久了,袁朗竟习惯于隔着薄薄显示屏释放所有的真情和不安,在那双清澈的眼睛下,再迈步,竟踟蹰。
低叹一声,袁朗道:“我把握不准,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袁朗展现出的犹豫和不确定让医生有点吃惊,他随后问,“许三多的态度有发生什么变化吗?”
袁朗总不能说感觉许三多更主动了吧。
“主动”。
思虑再三,袁朗才敢用这个词,一直以来,从许三多那儿得到的反馈,他尽量不去用带有暧昧色彩的眼光看待,否则他极有可能变成一个沉溺于幻想的傻瓜——他得把大脑泡在冰水里,才好冷静做出下一步判断,可是他高估了自己,许三多仅仅是风吹草动就足够打乱他的节奏。
一次、两次的触碰还能说是意外,偶尔的凝视可能是巧合,那么不避讳和自己的亲近算怎么一回事?
因为心软?
这日,经过检查,袁朗受伤的手臂因为浸水而恢复缓慢,吴医生便顺理成章地警告袁朗少沾水。
袁朗挑眉:“眼看一天比一天热,能不洗澡吗?”
吴医生紧接着看向一边的许三多:“三多啊,回头你帮你们队长洗下,这么整,伤得好到啥时候?”
许三多尚且没有反应,袁朗瞥了眼吴医生,看似随意,实则暗含警告,在他看来,吴的举动太着急,显得有些鲁莽。
在他的警告下,吴医生耸耸肩,正要解释说自己只是开玩笑,却听到许三多说:
“好。”
吴队医和袁朗都愣住了,后者反应尤甚,猛地看向许三多,许三多却没什么表情地说:“我帮队长。”
袁朗顿了顿,便也自如地回道:“谢了。”
等许三多转过身去,袁朗又盯着他的背影,目光微黯。
这似乎是一招,是一个蜜的陷阱。
接还是不接?
袁朗沉思着,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摩挲铁床的边缘。
吴医生似乎有那么点倍感光荣的意思,却见袁朗的表情颇有深意,便眼带询问地看过去,袁朗此时抬眼,已下了决断:接,为什么不接。
两年的等待,他渴望抓住一切机会,哪怕是刀尖滴下的蜜,也不妨一尝,哪怕只是危险的陷阱。
许三多用手试探着花洒的温度,他把袖子挽起来,已热起来的水很快氤氲出白气,使得一切都变得湿漉漉了,给他的头发也蒙上一层纱,浴室里不是很清明。
“可以了。”许三多看向袁朗,像是在问为什么不脱衣服。
袁朗沉默地解开扣子,抽出皮带,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许三多眼睛看向地上的瓷砖,两人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默契地想起类似的浴室的夜晚,很明显,和那次的暧昧不同,这次的氛围稍显隐忍,有种将发未发之感,连空气都像被四壁挤压过,密度更胜一筹。
不是错觉,比起上次,袁朗的身上又添了几道疤,许三多的声音小得被淹没在花洒的水流里:“不是已经是大队长了吗?”
“大队长也要上前线。”袁朗知道他的意思,“带点小伤很正常。”
“安全很重要,没人想在身上添疤。”许三多说。
看着他的袁朗突然笑了,眉眼都舒展开了:“我怎么感觉反了,现在轮到你给我讲安全的重要性啦?”
许三多不知道该怎么回,却也真心道:“人都是会变的。”
他没有想到袁朗竟沉默了,本来稍显轻松的气氛因他的沉默而重新落下来,片刻后,袁朗说:“许三多啊,从你口里听到这句话,让我有点不习惯了。”
莫名的低沉,许三多看出没有掺假,忽然间,他也明白了什么,抿了抿嘴,也不再说话了。
除了哗哗的水流,浴室很单调地安静着,许三多专心帮袁朗洗澡,被几道水溅到身上,打湿了衬衫,布料隐隐透着下面的皮肤,他毫无察觉,直到被袁朗按住肩膀,才看过去:“队长?”
袁朗低着眉眼,直接扯开他的领子,许三多正要躲避,已被粗糙的指腹摸上锁骨,许三多浑身抖了一下,听见袁朗问:“这是怎么弄的?”
许三多愣愣地低头,看到被袁朗按下的地方有一块疤,犹如淡色的凸起的一笔,是柯加西给他留的,这时袁朗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收回手,放缓了声音:“什么时候留的?”
“一年前。”
“楚成峰呢,他干什么去了?”
“组长,他当时在指挥我们撤退。”许三多快记不清楚了,“难免的,队长。”
袁朗的表情不太好看,甚至可以说有点锋利,他自己在柯加西待过几年,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在许三多身上很难建设什么心理预期,他于焦躁间生出一种忧虑,或者说胆怯,是一个本应说出口却未被说出口的问题——许三多,你这两年,还好吗?
匆匆赶来的冯理在袁朗的办公室没找到人,转身没几步,恰好碰上袁朗和许三多两人并肩而来,袁朗的头发湿着,许三多的身上挂有几处水渍。
他怔了一下,问:“你们这是……”
许三多说:“我帮队长洗澡,他受伤了……你找队,大队?”
冯理很快道:“不是,我找你。”
袁朗看了看表,对许三多说:“那你们聊,我先走了。”说罢,他转身离开。
冯理直视前方,紧攥双拳,掌心传来压抑的刺痛,袁朗走过冯理,像一阵不紧不慢的风,只在和冯理擦身而过时微侧了头。
只有冯理知道,卡在许三多的视觉死角处,那是漠然的一眼。
袁朗好似什么也知道,却什么也不在乎——自己似乎根本没有成为他对手的资格。
一天后,二中队长收到冯理提交的请假报告,对于眼前这个从来勤恳的尖子,他签得很痛快,随口问道:“探亲?家里出事了?”
“没事,我去见见……”
“嗯?”
“我的表姐。”
【袁许】深海(七十六)
第七十六章 唤醒
许三多坐在沙发上有一会儿了。
这些信已被所有人遗忘了,包括许三多自己,一批即将被退回的信,一个旧地址,人们会因这场突如其来的离别而迟滞片刻,却早晚会明白:会有新的地址,会有新的信,再寄就是了。
收藏另一个人的东西,这算什么?还有那张出自于唐梓欣之手的名单,何必再留?
他拿着质感偏硬的信封一下下敲着脑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袁朗对董医生说的话,私自收藏的信件……指向一个猜测——或许袁朗根本没有走出来,而且永远被留在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却不是因为离婚,不是因为离婚。
许三多顿时心脏抽痛,他本该生气,却把那沓信按照记忆中的顺序......
第七十六章 唤醒
许三多坐在沙发上有一会儿了。
这些信已被所有人遗忘了,包括许三多自己,一批即将被退回的信,一个旧地址,人们会因这场突如其来的离别而迟滞片刻,却早晚会明白:会有新的地址,会有新的信,再寄就是了。
收藏另一个人的东西,这算什么?还有那张出自于唐梓欣之手的名单,何必再留?
他拿着质感偏硬的信封一下下敲着脑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袁朗对董医生说的话,私自收藏的信件……指向一个猜测——或许袁朗根本没有走出来,而且永远被留在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却不是因为离婚,不是因为离婚。
许三多顿时心脏抽痛,他本该生气,却把那沓信按照记忆中的顺序整理好,默默地重放回夹层中,放回去时,用饱含复杂的目光看了最后一眼。
只有他一人的办公室很宁静,窗户外是郁郁葱葱的矮冬青,然后是一片小树林,再往后就是连绵的山影。
可是许三多被一种莫名的压力统摄,他开始感到呼吸困难,便在房间中转圈,转着转着,却觉得不该在这里,不该在这个时候。
在外开会的袁朗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已揭了一半,重逢后,他要求自己,要慢,要忍。
即便有余情,也应在时间的影响下有所降温,温暖而不烫手,默默流淌着的温情、需求感是一个成熟、深沉的男人给出的最不容易被拒绝的感情。
当然,谁都知道,在那些信重见天光后,他从未被打消反而愈演愈烈的爱欲藏不住了——谁会私自收藏另一个人的私人物品呢?
一反常态的,许三多却没有产生多少惊讶,浑身反倒被火烧起来,随风而长,愈演愈烈。他告诉自己是因为生气,这太糟糕了,这是不对的,他讨厌这种行为……可是袁朗的眼睛,漠然、迷雾般的眼睛重复着闪回,他又忽然觉得有些可怜。
两年前,那个狼狈不堪的夜晚,许三多仿佛又感到清冷的月光在手上跳跃,也因为这种幻觉,他摆脱了繁杂的思绪,竟奇异地感到平静。
他走出房间,反手扣上门,然后转身,像前来拜访这间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敲了敲门。
好似听到什么,他推门,敬礼:“报告!”
不对。
许三多停住了,他想了想,又转身走到门外,这一次,他把手放在门板上,好似随着这轻轻一推有金黄的阳光倾斜进来,他轻轻走进来,坐到沙发上等待。
窗帘掀起微微的一角,许三多模模糊糊听见风中有男人说“好久不见啊,许三多”,他无视了这错觉,自顾自说:“老A节奏太快了,我漂累了,想定下来。”
他对着空气,仿佛那里坐的是袁朗,缓缓地重叙对白。
“你是我的队长,我的战友,我的上司,何况你还有家庭……”
沉默了下,继续说:
“那没有意义。”
倘若有人进来,约莫以为许三多受了什么刺激,盯着某个虚空的点,眼神却没有焦距,他嘴里念念有词,好像背的是别人的故事,的确,他竭力让自己变得客观,重新审视那晚发生的一切,尽管……有点疼。
“因为我不爱你,一点也不。”他缓慢地吸了口气,才说,“现在不会,未来也不会。”
这场重演是孤独的,一个人把伤口撕开,受着他的苦,也受着袁朗的苦,许三多的脊背始终挺直,落话完毕,他终于弯了腰,捂住脸,不明白何必施加如此的折磨!
突然间,他喃喃道:“队长,你喜欢我,对吧。”
有风吹过,就像风时常伴有微声,是某些事情发生的先兆,恰好在此时此刻,门外隐约传来走动声,许三多一愣,眼里突然绽开异样的神采,他几乎是立刻从沙发上蹦起来。
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中途差点被绊了一跤,就这样跌跌撞撞跑去开门,却不想门被“刷”一声打开后,显现出五中队队长的脸,他跟许三多打完招呼后,往办公室里探头,悄声问:“大队呢?”
许三多顿了下,如梦初醒道:“大队去开会了,下午才回来,您有急事吗?”
“没什么急事,本来想拿着作战报告给他看看的,喏,这不,驳了我有三四次了……我下午再来吧。”五队长苦笑着告了别。
被打断的许三多一下泄了气,脑袋冷静下来,回到办公室的他抬头看看表,缓慢地眨了下眼。
随后,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烟盒和打火机,都是袁朗的东西——烟被破开了,还剩半包,许三多抽出一根,用打火机点上,他的眼像火花一样点了又突然灭掉,屈指夹着烟身,小口地吸起来。
袁朗的黑色办公椅很宽大,正好可以容一个许三多蜷缩进去,皮革冰凉而光滑的触感有助于缓解焦躁,热身一般,躯干在其中舒展又蜷起,他终于平和地叹息了,口中吐出一股淡蓝色的烟雾,把神情遮盖了彻底。
不对,再想想,还有问题。
回到老A后发生在一切,经过两年前的诀别,两人的相处亲近却不失礼貌,本是合情合理、自然而然的事,在平静无波甚至可以说是乏味的表面下,潜藏了一种异样的波动。
许三多不能再装作熟视无睹了,这段时间他干了两件事,一件是给袁朗做秘书,一件是调查袁朗的过去。
前一件好说,不过是命令,公事公办,但也由此发生了交集。后一件,许三多似乎是被动着发现端倪,又因忧心而主动选择了解,渐渐深入了袁朗的过去,看似是全然的自我意识,难道真的没有他人推波助澜?
当了你两年的部下,队长,我了解你,战场上求得一息间扭转乾坤,对我,难道你真没有出手过?
袁朗是下午回来的,他拧开办公室的把手,外间无人,便多走了两步,看到许三多在里间坐着,身前放了一本书。
“我回来了。”袁朗说。
于是许三多合上书页,站起来,跟着他往外间走去。
袁朗边把臂弯里的外套挂上,边问:“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消息吗?”
许三多老老实实报告道:“上午总部打来了电话,还有五队长拿着作战报告来请示你,见你不在,说下午再来。”
袁朗点头,他坐到办公桌里,顺手抽出一根烟,点烟间,已拨通了号码,嘟嘟几声后,他拿起电话:“喂,是我,袁朗。”
许三多默默走过来,帮着收拾桌上的烟灰缸。
烟灰缸在里侧,袁朗的椅子挡了路,他用腿向后挪动着,以便许三多腾地方,不料后者已直接探过身体,袁朗下意识后仰起脸,许三多的胳膊擦着他的鼻尖过去,
袁朗的声音有几不可见的凝滞,很快才恢复正常:“嗯,你说吧,我方便。”
有那么一瞬间,两人离得很近,袁朗看到许三多平静的侧脸:眼角很乖巧地垂着,嘴唇绷得有点紧了。
“我知道这事,方案不错,只有一点小瑕疵……”袁朗徐徐说道,眼睛却微不可见地眯了下,许三多将要离开时,他突然伸手,握住许三多的手腕,却在后者看过来时,微微笑了下,示意他顺手处理一下烟灰缸不远处的废弃文件。
虚虚握着,就像蛇一样虚虚环着,袁朗很快松开手,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许三多摇摇头,是“不客气”的意思。
这次袁朗却忘了帮他,似乎专注于商讨正事,心神已不在这边,许三多动作间不免要碰到他身上,他下意识想离远些,却克制了自己的动作,于是不免笨拙地碰到袁朗身上。
有时袁朗看过来,倒没什么表情,许三多紧张得快要出汗,脸上也是平平的,就这么收拾完,他一手端着烟灰缸,一手拿着沓旧件,要转身离开。
转了一半,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正触到袁朗黝黑深沉的眼,在他微怔之时,袁朗已迅速收起,微转了脖颈,仿佛放松一般,那一腔注视似乎只是许三多的错觉。
许三多知道不是错觉。
如果一个士兵充分警惕起来,他对其他人的目光会像对待敌人一样敏锐,太熟悉了,他惊讶于过去自己的迟钝,为什么辨别不出来那种神色呢?
只藏于瞬间里,像火又像海,要把他整个人吞没进去。
许三多的试探初步奏效,他把自己当一块肉,终于换得真相。
这次的敌人很强大,却在最拙劣的手段面前露了底,许三多喉咙眼里竟油然升起一股血气,每当他与人格斗完,便会有这种身体反应。
水流持续地冲洗着烟灰缸,许三多的手也被水冲着,心是滚烫,眼睛却冰凉,他不得不咬了咬嘴巴,让刺疼把清醒持续留下来。
【袁许】深海(七十五)
谢谢@橖樺 小天使的帮忙,幸好有你的存稿,终于找到丢失的七十五了!
第七十五章 崩塌
冯理只见了许三多一面,随后四中队被派去参加一场模拟演习,半个月后,风尘仆仆的冯理赶回来,洗去一身疲惫,对着镜子刮胡子,这时听见敲门声。
舍友去开门了,“呦呵”了一声:“我当谁呢,完毕同志。”
拿着刮胡刀的手乍乱,冯理差点给下巴拉道口子,他手忙脚乱地刮完,对着镜子看了两眼,确定自己的形象还算不错,这才出来。
舍友正在和许三多闲聊,见他来了,说:“喏,找你呢。”
许三多的眼睛随之移过来,...
谢谢@橖樺 小天使的帮忙,幸好有你的存稿,终于找到丢失的七十五了!
第七十五章 崩塌
冯理只见了许三多一面,随后四中队被派去参加一场模拟演习,半个月后,风尘仆仆的冯理赶回来,洗去一身疲惫,对着镜子刮胡子,这时听见敲门声。
舍友去开门了,“呦呵”了一声:“我当谁呢,完毕同志。”
拿着刮胡刀的手乍乱,冯理差点给下巴拉道口子,他手忙脚乱地刮完,对着镜子看了两眼,确定自己的形象还算不错,这才出来。
舍友正在和许三多闲聊,见他来了,说:“喏,找你呢。”
许三多的眼睛随之移过来,把冯理从怔怔中唤醒,干咳一声:“什么事?”
“袁朗?”冯理低呼,“我没听错吧,你要问袁朗的事?”
在许三多的请求下,两人来到花坛边,世间的一切都浸透在微黄的夕阳里,更别说小小的两个人了,许三多的脸也被照的暖暖的,脸颊的细绒毛蒙了层光,跟桃子似的。
冯理胡思乱想,可是随着许三多说明来意,并强调确是来打听袁朗后,他的脸色微变,抿嘴不言。
“听说他离婚了。”许三多说。
冯理能说什么呢,只好答道:“嗯。”
“你对他们离婚的事儿知道多少呢?”许三多掐动着一根青草,没抬头看冯理,“听说以后,我心里一直念着。”
许三多本以为自己的离开可以挽回事态,起初,冯理也是这个想法,离别带来的伤感之余,他以为两人的关系多少会缓和点,却没想到许三多人刚走,袁朗就和表姐离了婚。
身为唐梓欣的表弟,袁朗的属下,再没有比冯理看得更清楚的了,久而久之,他也想明白了,这棵看似枝繁叶茂的树是从根子开始烂的,等它轰然倒下,连一声沉闷的哀叹也没有,扒开皮看,竟是空心树干。
如今看许三多抬不起头的样子,冯理自然晓得许三多的心声,又教他如何能硬起心肠,“你别这样,许三多,不用...…这样,虽然唐梓欣是我姐,但是我不会埋怨你。”
“两年前,我走的太仓促,忘记和你们道歉了。”许三多看了一眼,又垂下,“对不起,在队长和嫂子的关系里,我、我起了坏作用。”
成为一段婚姻里事实上的“小三”,实在是一件难言启齿的事情,许三多感觉脸滚烫,好像有什么无形的红字刻在全身,倘细心一看这被拉出来游街的人,就能看出那些耻辱的证明。
冯理叹了一叹:“其实,事情可能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我能听吗?”
“没什么不能听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事情是这样的,我先是从表姐的信里得知他们离婚了,风声很快传到队里,不知是何缘由,风声很快传到队里,不知是何缘由,有人传袁朗刚升迁就抛掉发妻了,一时沸沸扬扬,组织上很关心此事,对袁朗进行了几轮审查,后来才平息。”
“事后,我和表姐见了一面,问起这件事,她对我说,是协议离婚,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冯理想到把婚姻抓得死紧的表姐,她不惜对亲表弟撒谎以赶走许三多,又怎会轻易放手,可这些话不便对许三多说,冯理只含糊道,“总之,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谈起袁朗的反应很奇怪,再问,就不肯说了。”
许三多低声说:“真糟糕。”
冯理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那根草快被许三多揉成一根绳了,“嫂子,她,她,现在还好吗?”
“还好,跟过去差不多。”
冯理几乎是苦口婆心地劝道:“许三多,我就这样说吧,袁朗,唐梓欣,两个人不是好相与的,们从结合到离婚,这全程掺了太多太杂的事情。”
“都是因为后来的事吧,一开始肯定是要好的,要是没有爱情,两个人怎么会结合呢?”
冯理哑然,许三多严肃、执拗的脸让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的嘴唇翕动两下,说:“许三多,哪会那么简单?”
冯理的脸和袁朗的脸不知怎的重叠了,许三多似乎听到过相同的话,一时有些恍惚,他回过神,才茫然问道:“那还会因为什么?”
“稳定的家庭,一个共享的前程,经济上联合,政治上同盟...什么的。”冯理没有看许三多,低低道,“对我们来说,很正常,对袁朗,或许也是如此吧。”
许三多不愿意相信,或者不敢相信,他纠缠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顽固的:“你描述过队长和嫂子结婚的样子,还说,他们是绝配,性格相投,志向一致,能相互支持。”
冯理不吱声,他急切地说:“你还说,他吻了她,他们……”
“许三多!”冯理听不下去了,苦笑:“如果你非要我说......”
许三多死死盯着他,吐出两字:“你说。”
“我是骗你的。”冯理道,“那是大人们的谎话,他们说给我,我又说给你。”
沉默蔓延,许三多像是被谁骂了一样,嘴巴发苦,眼睛发涩。
冯理也默然着,过去的他从不会认为那有什么错,也没有注意过,那对外人眼里的完美关系中的僵硬,直到他遇到许三多,才琢磨出甜蜜和酸涩的滋味…...即便知晓,为了实现某些目的,他的的确确又骗了许三多。 这次,他不想再骗他了。
冯理委婉道:“你没有错,三多,只不过你太纯粹了,很少有人能像你这样,现实归现实。”
夕阳还是那样的慢,脚下两条光影缓缓移动,冯理担心许三多会哭出来,可许三多没有哭,只是问:“队长呢?”
“他是个复杂的人,我想,他或许真的爱你,至少曾经爱过你。”冯理的声音总像是带着轻叹,雾一般地飘远了,“可是,其中有太多的隐事,离他远点吧,三多,你的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许三多走在林荫大路上,阳光漏过夹道梧桐的枝丫,被他的脚步踩碎了,身边的一切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微风带来了遥远的哨声,细听,不知谁在弹吉他,曲调悠悠。
他终于想起来了,那是在一辆吉普车里,坐在主驾驶的袁朗对他谈起婚姻,眼神复杂,突然间,他感到无比的疲惫。
接下来的几天里,许三多工作有点心不在焉,幸而袁朗在接到楚成峰电话后常常外出,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他是个想法简单的人,人相爱,就成家,再立业,这条流动的人生线,是一条康庄大路,有大路便有岔路,也因此产生了对错,他只晓得那是错的,错的过了一万年也是错的,对错又产生了道德,有道德,就会有道德败坏。
队长,正如他想的那样幸福吗?
这些天的调查,袁朗的种种问题化作许三多心中的积云,其中惊雷隐隐。
这日,袁朗不在,许三多整理好文件,去擦去袁朗书柜顶层的浮灰时,再度岔神之下,脚下的凳子没站稳,他下意识抓住书架,却仍失足重重摔到地上,手里也带下一本书来。
许三多拍拍身上的灰,起身要把书放回去时,探去的手忽然顿住。
顺着那本书留下的空隙一窥,黑暗中掩藏着条微不可见的缝隙,大概是夹层的证明。
夹层?机密?
不,不会是机密,机密都在档案室里,怎么会被大队长收藏?
只会是主人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许三多竟没有丝毫犹豫,不顾斯文了,不顾规矩了,径直去搜寻入口,“咔吱”一声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大的隔层,里面堆着层叠的信件,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寄信人是爹,收信人是……自己?
他又拿起下一封,寄信人是史班长,收信人是自己。 然后是伍六一,庄安安,陈小巧…… 许三多越翻越快,不知何时已咬紧了牙,收信人全部都是自己。
那些信已经被拆开了,稍微一倒就会冒出洁白的信纸,许三多随机抽出一封,是陈小巧的,问他转到什么单位去了,新的地址是哪里?……时间是,两年前。
当初,许三多走得仓促,他离开柯加西前给亲朋好友写了一堆信,说明自己已经调任的事,收信地址已变,各亲人各战友不宜按原地址来信有可能会失联一段时间,他托齐桓空闲时给他寄出去,正在这几个月里,不知道许三多早已不在老A的亲朋们照例寄来一些问候的信件,不知怎的,仍被签收而落到袁朗手中。
袁朗从没有给他提起过。
都是拉家常,扯闲话,虽无要紧事,许三多仍生出一种被窥探的错觉,像是把他衣服扒了,被状似平静的目光扫视过每寸皮肤。
最下面是一份单子,上书密密麻麻的名字,许三多忽然想起来,这是两年前唐梓欣寄给他却被袁朗扣留的相亲名单,彼时他不在意,现在却不能自制地打了个哆嗦。
【袁许】深海(七十四)
第七十四章 雨夜两场
许三多的屁股抬了抬又放下:“您是说,我有问题?”
“别紧张,三多。”董医生双手平摊,示意自己毫无攻击性,“我只是没忘,今天你才是我的咨询对象,不是吗?”
“我,吃饭能吃三碗米饭,晚上倒头就睡死了。”许三多辩解道,“我心理上很健康。”
董医生笑了:“好啦,难得有时间能坐下来,喝点热茶,聊聊天,每个人都会有跳蚤似的小情绪,不是说你就不健康了。”
许三多因自己的过度反应而歉意地笑笑。
紧接着,董医生试探地问道:“刚才你说,觉得和自己没有关系,指的是什么,是袁朗的问题吗?”
淡白的茶叶被热水汆烫后呈现出毛质,许三多盯...
第七十四章 雨夜两场
许三多的屁股抬了抬又放下:“您是说,我有问题?”
“别紧张,三多。”董医生双手平摊,示意自己毫无攻击性,“我只是没忘,今天你才是我的咨询对象,不是吗?”
“我,吃饭能吃三碗米饭,晚上倒头就睡死了。”许三多辩解道,“我心理上很健康。”
董医生笑了:“好啦,难得有时间能坐下来,喝点热茶,聊聊天,每个人都会有跳蚤似的小情绪,不是说你就不健康了。”
许三多因自己的过度反应而歉意地笑笑。
紧接着,董医生试探地问道:“刚才你说,觉得和自己没有关系,指的是什么,是袁朗的问题吗?”
淡白的茶叶被热水汆烫后呈现出毛质,许三多盯着起起伏伏的叶尖,片刻后,他把脸对向董医生:“是的。”
“为什么呢?你们的关系应该很不错。”
“我……”许三多尝试说了出来,虽然有点艰难:“在某些事情上,我没有起到好的作用,想来想去,还是离远点最好。”
他的坦诚让董医生有刹那的讶然,二十三的许三多只是闷头不语,不愿意在陌生人面前表达自己,董医生费了十分的功夫才和他熟悉起来并听到心里话。
这一次,他没有想到和许三多的谈话就这样顺利导入核心。
他好奇地问道:“我原本以为,你不会很愿意去谈它。”
“他?”许三多有点敏感,“大队吗?我……”
“不不,是你的问题。”
“哦,我愿意的。”许三多放松了点,明亮的眼睛盯着董医生,“我对我自己的事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清楚了,就容易说出口了。”
也许是因为这个轻柔的雨夜,也许是身体里酝酿着某种情绪的疯长,许三多像一棵四通八达的树,把枝丫伸开了——他从来也没有复杂过。
“很好。”董医生继续问道,“具体因为什么 ,方便说吗?”
许三多轻柔却坚决地摇了摇头,这个秘密他打算封存一辈子,不会和任何人提起。
董医生有所预料,转而谈道,“你说的这种心理,我能不能理解为,类似打仗,因为你的一些行为,间接导致了队友的伤亡,然后下一次上战场,发现自己拿不起枪了。”
许三多说:“在我的老家,有种人脑袋笨,又倒霉,做什么事也做不好,他们管这个叫怂针儿,小的就叫怂仔儿,不要说大人了,连小孩子也不喜欢这种人。”
“可是你的姿态很主动,不然我们也不会坐在这里聊天了。”
许三多不免回忆起袁朗,又是一股燥气上行,他强忍着说:“是的,我还没想好,但是,我好像开始烦了......”
“烦什么?”董医生向前坐了坐,这是他感兴趣时的标志性动作。
“烦什么也不知道。”许三多的眼里冒出一点火苗,登时灼灼,“烦被人蒙在鼓里。”
谜团如雾,许三多摸着空气走路,他愧疚,他害怕,可那是雾一般的愧疚和害怕,渐渐的,竟从身体里长出一股横气,他当然不知道这根子由自己埋下,由袁朗浇灌,但至少把握了虚构的勇气。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呢?今晚就是你的尝试吗?”
“嗯,笨人就用笨办法。”许三多倔强地说,不知道给谁宣告似的:“有一个算一个,我挨个问,慢慢找,总能知道真相的。”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真相是很难拼凑出来的。”董医生好心建议道,“问问当事人,也就是袁朗,不好吗?”
许三多一怔,董医生轻易地看出他脸上的抗拒,“我还没做好准备,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董医生看了他一眼,许三多又垂下头,恢复成之前温吞吞的样子:“董医生,队长那两盘录像带能不能给我看看呀?”
“不行。”董医生这次很果断,“今晚关于袁朗的事,只是我个人的猜测,不涉及军事秘密,但是录像带这玩意儿,再给你就违反规定了。”
许三多不想难为医生,没再进一步请求,索性今晚已获得一些消息,这趟不算白来。
临走前,董医生对许三多说:“面对自己真实的想法,哪怕最后没有求得周全,至少心里无碍了。”
潮湿的风铺面而来,许三多点了点头,他看了眼深邃的雨夜,撑着董医生给的伞走了。
窗外的雨仍在下,俗话说,春雨贵如油,这样下着也不惹人厌,灯下,董医生点了根烟,对着空白的纸凝神一会儿,然后撂下笔,给袁朗的办公室打去电话。
通话的底色很静,袁朗道:“董医生。”
“我刚刚把许三多送走。”
“嗯,他怎么样?”
“你可以稍微放点心了,三多的情况比我想象中要好。”董医生缓缓说,“只不过......”
“不过什么?”
“有时候我真想不起来,到底在解决你的问题,还是在解决许三多的问题?”
“是我们的问题。”袁朗大笑,然而一转严肃的口吻,道,“遇到新情况,以他的问题优先,一切动态向我汇报,可以吗?”
董医生并不喜欢袁朗所谓的“原则”,在他看来,问题不应该分什么先后,但是出于命令,还是称了是。
“今天的谈话录音录像了吗?”
“当然,按照程序,全过程要留存。”
“就在老A留档吧,稍等,你还在咨询室吗,先别走,我立刻过去一趟。”
天地被这场小雨弄得白茫茫,尤其是天色很深,偶尔路过的寥寥几个人影很虚幻,许三多听着雨点落在伞面的轻微啪嗒声,无意瞥见另一个撑伞的人,他的身影一闪而过,莫名令人熟悉,许三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顿首,他意识到那是袁朗,可来人已没了踪迹。
送别许三多后,在更深沉的雨夜里,董医生迎接了这位难以忽视的访客。
袁朗把伞挂到一边,直入正题:“我记得心理咨询室是有放映机的吧。”
“你想看许三多的录像。”
袁朗颔首,董医生没说什么,走到放映机前鼓捣了一下,点开了播放。
黑色屏幕上显现出影像,坐在椅子上的许三多渐渐清晰,袁朗往后靠了一靠,董医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按下遥控器调大了音量。
“......我想问问大队的事。”屏幕上的许三多如是说。
袁朗哑然失笑:“真是一点也不愿意浪费时间。”
到了许三多被董医生拒绝,仍不甘心,他又评价道:“不错,会主动争取了。”
接下来,屏幕中的董医生正在叙述着袁朗的故事,与此同时,屏幕外的董医生也把审视的目光放在袁朗脸上,再忆起那段两年前的往事——不错,即便袁朗提前打了招呼,他仍出于私心地对许三多说了实话。
说不定,真的会产生什么化学效果呢?
袁朗对董医生的评价无动于衷,好像故事点主人公不是自己,在瞥了一眼董医生后,他只是紧盯着许三多的脸,不放过一丝变化,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太想找到某些痕迹了,就像从风中嗅到雨的味道,久旱逢春,那会他绝境中的生路。
他凝视着影像中青年的脸,许三多太容易做出倍感伤心的模样,上一次,他也是用这种伤心的脸吐出刺痛自己的话,袁朗很难不胆怯,到底是出自于愧疚还是后悔、恨还是爱呢?
不久后,袁朗放弃了,过去的两年里,他把许三多在告别会的样子看了一百遍,即便如此也没找出可以安慰自己的一丁点痕迹。
袁朗啪嗒按下打火机,他也不抽烟,就这么啪嗒啪嗒的按着,随着谈话转入下一阶段,许三多袒露自己的内心,他才不动了,更专注地听着,表情给人一种复杂的观感。
视频播放完毕,董医生按下暂停键,听见袁朗叹了口气,喃喃道:“小混蛋,是长大了。”
此刻的袁朗有一个正经的长辈模样,因为孩子的长大而流露出温情的欣慰兼失落。
董医生的语气也和缓下来,说:“之前你说他恐怕想不开,有心结,现在看来,虽然这种担忧不无道理,但是他自己也在试图解决问题。”
“是啊。”袁朗少有平静而温和道,“弄清事实,主动权在自己手里,这样很好,也很勇敢。没把事情总憋在心里——他总干这种事,看来这两年里,他也经历了不少,我早说过,出去走走总归是好处大于坏处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只是,要有自己的判断,不是所有人的话都该信,对我也一样……哎,下次你就这么给他说,我的表现、我说的话也不必全信。”
听到这的董医生终于没忍住,说:“袁队长啊,到底你是心理医生还是我是心理医生啊?”
袁朗笑着瞥了他一眼:“过去的经验证明,在许三多的问题上,我袁朗的作用比心理小组要大吧。”
他到底刁钻,这句话一出,董医生顿时不说话了。
因此在请他走时,董医生迫不及待的姿态像是在送什么瘟神,只不过碍于职业道德,提醒袁朗:“在我眼里,这不只是你帮我解决许三多的问题,也是在自救,袁队长,祝你好运。”
袁朗表现出足够的尊重:“我会的,谢谢您,董医生。”
这个雨夜,两人最后的对话是:
“对了,还有一个提醒。”董医生说,”许三多的状态有点燥,你悠着点,小心落火星子。”
“放心,该知道的事,会让他知道,其余的,我不会让他知道的。”袁朗从容地回答道。
【袁许】深海(七十三)
第七十三章 他的过去
许三多拿着棉签的手一顿:“为什么要瞒着?”
“没有说的必要,小事而已。”
“身体上的问题怎么会是小事.....”
“许三多。”袁朗黑色的眼睛里是温和的拒绝,“谢谢你的关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袁朗委婉地给出一个软钉子,许三多撇开目光,胸口涨的慌,他默默地用绷带给袁朗重新包扎好,然后把棉签药包等杂物扔到垃圾桶里,袁朗说“谢谢啊”,他没回,自顾自像只陀螺一样转着,且转,且想:有病就要去看医生,谁都知道的事,我多操什么心。
这样想着,许三多活动得越来越快,甚至带出几点急躁,袁朗仿若毫无察觉,他把衬衫套上,慢条斯理地系着扣...
第七十三章 他的过去
许三多拿着棉签的手一顿:“为什么要瞒着?”
“没有说的必要,小事而已。”
“身体上的问题怎么会是小事.....”
“许三多。”袁朗黑色的眼睛里是温和的拒绝,“谢谢你的关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袁朗委婉地给出一个软钉子,许三多撇开目光,胸口涨的慌,他默默地用绷带给袁朗重新包扎好,然后把棉签药包等杂物扔到垃圾桶里,袁朗说“谢谢啊”,他没回,自顾自像只陀螺一样转着,且转,且想:有病就要去看医生,谁都知道的事,我多操什么心。
这样想着,许三多活动得越来越快,甚至带出几点急躁,袁朗仿若毫无察觉,他把衬衫套上,慢条斯理地系着扣子。
两人谁也不去看谁,各自安静地做自己的事,背对着袁朗的许三多试图重新打起精神,过了一会儿,耷拉的嘴角才变平,今时不同往日,我们的许三多同志也学会控制情绪了,至少从表面上看,是很“体面”的棺材脸。
等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许三多才拿正眼看过去,让他烦恼的那个人把伤口一盖,又拿起文件来批注,神情紧绷却疲惫,像一尊油彩斑驳的石像,硬撑周身神威。
“不去医院……不吃药……”
吴医生忧虑的声音再度响在耳边,还有那天车祸,袁朗对待自己的无所谓态度……他能隐约感觉到男人坚硬外壳下的混沌,见状,许三多也有点使不上来气了。
他犹豫再三,一屁股坐在袁朗前面,有点生硬地问道:“去医院看过吗?”
“没有。”
许三多硬邦邦的姿态甚至有几分凶气了:“为什么?”
袁朗倒很平静地看着他,眼底却蕴含着微不可见的笑意:“虽然没有时间专门去医院,但是队里不是隔三差五做常规检查吗,没有问题,我想,可能是心病难医吧。”
许三多一怔,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心病?”
“你不懂?”袁朗欲言又止,然后叹道,“也好,不懂是好事。”
心病。
心病会影响身体吗?
恐怕会的,许三多第一次失手杀人,炎炎厉日,他却缩在被窝里打哆嗦,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冷,从皮下排出来,连被窝都莫名潮湿了,那样的低温甚至可以媲美柯加西的长夜。
袁朗说他不懂,他怎么会不懂呢,只是他没想到会从袁朗那听到这些话,许三多颤了一下眼,记忆中柯加西的寒风于春日席卷而来。
……那可是袁朗,怎么会呢?
黄昏时分,医务室来了一位访客,许三多。
“你生病了?”吴医生戴好眼镜,在许三多身上逡巡了好几圈。
“不是看病。”许三多说,“吴医生,我找您是想问问事儿。”
“你说。”
“关于队长的身体,除了您说的问题,还有没有其他事,或者其他异常的地方,他似乎感觉不到……”
“不错。”吴医生干脆回答道,“我发现有一段时间了,给他包扎时,他对痛感的耐受度很高,一次演习出故障了,弹片近距离爆破的冲击力你也知道,袁朗的脸变也没变,但是不能排除是训练的结果,你们队里不是有这个训练项目吗,虽然……不管这么说,这种改变太大,来得也太快了。”
当时吴医生是随队军医之一,他在战地电话的紧急呼叫下赶到现场,袁朗的军装因血和泥混合而看不清楚颜色了,他手下快急得哭出来,袁朗却顶着半拉脸血,跟没事人一样,还从兜里抽出根烟,叼到嘴里:“谁制导的,这误差大得有点离谱了,回去都给我做检讨”然后猛咳起来。
没人给他火,有人抓住吴医生的胳膊,把他连拉带拽到袁朗跟前,袁朗眼皮半抬不抬地看他,说:“医生,给个火呗。”
那副样子,绕是见多识广的吴医生也印象深刻,但凡是人,总会痛,凡是因为勇气做的忍耐都值得敬佩,然而不为勇气,甚至没有忍耐,那还是人吗?
他从记忆中抽离出来,看到明显忧虑的许三多,忍不住问:“为什么你不亲自问下他呢?”
许三多摇了摇头:“他不说……又是那样。”
吴医生克制住眉毛抽动的欲望,只严肃一皱,让许三多也跟着皱了眉:“至于更多的,我也不好说……这话我只给你说,心理小组掌握的资料恐怕比我要多些。”
随着这句意味深长的暗示,许三多的眼神一下子黯了下去。
他走后,吴医生敲着报纸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这犟孩子,真是谁的话也信啊。”
常年在一线作战的老A很容易产生心理问题,于是每次任务结束后,作战队伍都会开展例行心理评估,为了应对突发问题,老A也有随队的心理咨询通道。
如果老A们愿意,随时可以向心理通道提出书面申请。
虽然不是老A了,许三多仍试着向齐桓提交了预约报告,齐桓多问了一嘴:“你咋了,为啥要见心理医生?”
许三多眼睛盯着一边:“不是什么大事,我想找医生聊聊。”
齐桓痛快地批了。
预约见面的心理医生是董医生,和许三多有些交情。
到了咨询的那天,许三多赶往约定的地点,走到半路,云凝成灰暗暗一团,半空突然坠下了雨点,许三多被猝不及防地淋了一身。
在春雨细密而轻柔的声音中,董医生打开门,赶紧让许三多进来,说:“天公不作美,我天天听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雨,不然就换个点儿了。”
董医生是个儒雅的中年男子,看人时总是温和而专注,身上有种令人放松的气质。
许三多摸摸头发,笑了笑:“没事,我跑得很快,地还没湿呢,我就到了,再说了,淋点雨不算什么。”
“你们年轻人身体就是好。”董医生微微一笑,“我给你倒杯热茶去。”
泡茶期间,两人闲聊了一会儿。
“在新单位还好吗?”
当初许三多闹毛病,心理小组进行干预,董医生是小组组长,他看过许三多的所有资料,就差不知道许三多小时候掏过几个鸟蛋了,又和许三多交谈了数次,仍然找不到突破口。
对心理医生来说,最难搞的是精神上壁垒分明,抗拒袒露内心的刺头,许三多则不同,他是完全敞开的,甚至是清澈见底的,可是董医生费尽思量,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切入点。
或许出于这个原因,董医生对眼前的青年仍然有些许愧疚。
“很好,只是我们那里没有心理医生。”
“是吗?可是收到你的申请后,我是吃了一惊。”董医生把茶杯递给许三多,关切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我有什么问题,是队…大队,我想问问大队长的事。”
董医生没有说话,他抿入一口茶,不知道是回忆还是思索。
许三多轻声问:“医生?”
“抱歉,我走神了。”董医生的眼神颇有些锐利,“针对每个人的心理评估和心理疏导资料,这些材料会被严格保密并存档,何况是大队长的,那更是高级机密,连中队长们都不知道有这一回事,你是从哪听说的。”
许三多默然,董医生叹了口气:“好了,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了,但是这种事,除非本人允许,我不能向你透露。”
“心理介入失败了,对吗?”许三多忽然说,“我知道队长,在您面前,他一定很正常,各方面表现得很正常。”
董医生皱眉,听到许三多继续说:“医生,我也许能帮到您。”
董医生放下杯子,踱步到窗前,外面是清风细雨,绵密无声,半晌后,他才开口道:“有时候,我会怀疑,是不是只是我的错觉。”
“大约两年前,在一次例行评估中,我和袁朗,现在的大队长浅聊了几句,开始很流畅,聊着聊着,我忘了提到什么,袁朗忽然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很吃惊,一时没有说话。”
“什么问题?”
“如何判断对某事成瘾?”
“成瘾?”
“对,当时我还以为他说的烟瘾,或是什么积习,于是我说,袁队长,对一个经过特殊心理防御训练的特种兵来说,当你产生这个问题时,大概已经成瘾了。”
董医生继续说:“我只是开个玩笑,你明白的,成瘾是一个可大可小的概念,人会对某些事物有或多或少的成瘾倾向,除非超出合理范围,严重干扰到现实生活。我本来不在意的,直到我看到他的脸,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的警报响了。”
“然后呢?”
“然后他就走了,下一次见他,是他主动申请了心理干预,见面后,我问为什么,因为他看上去完全正常,袁朗说,他失去了宝贵的东西,这种失去让他体会到类似于应激障碍的感受,就像是,死了一次。”
不知何时,许三多的手已搭在额头上,掩盖住失去控制的神情。
他心里发着空落落的疼,这让他的追问仿佛是一种自虐:“再然后呢,医生?”
董医生静静道:“这次介入只持续了两次,两次很浅的谈话,我意识到棘手了,袁朗是心理医生们最大的对手,他看起来很坦诚,抒发情绪,但是关键点丝毫没露,有什么东西是他绝不能说出口的,第三次,他找到我,说要终止心理介入,用几乎是宣布的口气,说他已经完全恢复正常。”
“你相信吗?”
许三多没有回话。
董医生笑了一下:“我也不信,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们的新任大队长有某种心理问题,或者在事实上影响了他的指挥决策,这件事从此不了了之,只有我心里还留了一丝阴云。”
说罢,抬头看向失神的许三多,敏锐的心理医生早在许三多询问袁朗之始就开启了评估,万事万物都有关联,他探究地看向许三多:“我的故事讲完了,三多,你呢,为什么你会认为他有问题?”
许三多低声说:“董医生,有时候我在想,会不会是我误入了,甚至会自私地想,这些事明明和我没有关系,他很厉害,对吗,我又能做什么呢?”
董医生的思维飞速转动,他想起许三多报告上的性格特质和倾向判断,这让他嗅到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许三多迷茫又失落地看着心理医生,却听到医生说:“三多啊,我接下来说的可能会让你不太愉快,但是,告诉我……”
“刚刚你好像说,这两年你没有做任何心理评估,对吗?”
【袁许】深海(七十二)
第七十二章 药
翻了32次身后,许三多撑着床坐起来。
窗户半开,月光皎皎,有小虫吱吱呀呀不住叫唤,幽微却惹人烦躁。
失眠者托着下巴发呆。
昨天,他特意找到齐桓,有心问问袁朗的事儿,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含糊地问“这两年,队长怎么样”、“身体还好吗”、“工作压力大吗”……
得到的回答,也不过是“还好”,“没问题啊”......都不是他想要的。
表面看来,袁朗事业顺遂,状态稳定,给老A当了两年的负责人,升衔的好消息在眨眼就到的档口,不可谓不春风得意。
起初,许三多和所有人的想法一样,袁朗好就好,正因为好才不便打扰,可是在袁朗身边待了几天...
第七十二章 药
翻了32次身后,许三多撑着床坐起来。
窗户半开,月光皎皎,有小虫吱吱呀呀不住叫唤,幽微却惹人烦躁。
失眠者托着下巴发呆。
昨天,他特意找到齐桓,有心问问袁朗的事儿,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含糊地问“这两年,队长怎么样”、“身体还好吗”、“工作压力大吗”……
得到的回答,也不过是“还好”,“没问题啊”......都不是他想要的。
表面看来,袁朗事业顺遂,状态稳定,给老A当了两年的负责人,升衔的好消息在眨眼就到的档口,不可谓不春风得意。
起初,许三多和所有人的想法一样,袁朗好就好,正因为好才不便打扰,可是在袁朗身边待了几天,他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之,那感觉不太好,待在袁朗身边的齐桓总能有所察觉吧。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许三多锲而不舍道:“齐桓,你有没有觉得,队长他,他有哪里不太对劲?”
齐桓讶然地瞥了他一眼,思索道:“要真说的话,就是他工作太拼命,恨不得把骨头都磨成渣了,性格变得......我不知道怎么说,那种摸不到的感觉,你明白吗?也正常,到他那个位置,人总要有点变化,高处不胜寒嘛。”
“工作拼命?”许三多皱眉。
“嗯,经常在外面跑,这段时间倒不频繁了。”
眼见齐桓这边没什么线索,谈话陷入僵局,挫败之际,齐桓突然而然的拍手惊醒了许三多,他期待地看过去:“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不就是你嘛。”齐桓指了指许三多,“他对你不太对劲,我正想问你呢,你俩怎么回事啊?”
“我!”许三多摇摇头,苦笑道,“不是,我的意思是……”
他突然顿住,因为这种可能性从脑袋里蹦了出来,刚出现,就像石头子一样卡住了,怎么晃也晃不出来。
和两年前的事有关系吗?
“你调离的时候没出现,好像在躲着一样,而且,这两年,他很少提到你。”
“那有什么奇怪?”
“怎么不奇怪,不只是我,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别把我们当傻子啊。”
齐桓仍在苦口婆心地劝道:“不知道你俩有什么矛盾,但是说开就好了,队长对你多好啊,不是我瞎说啊,当初在咱们队里,他最宠的就是你,结果前前后后这两年,拖了两年啊。”
许三多不愿意听了,把脸别过去,齐桓伸手掰过来,他又别回去。
“作为袁朗的朋友,我以私人立场说一句话:他拿你没办法。真的,对别人难的事,对你来说简单。”齐桓无奈地拍了拍许三多的脑袋,“为什么不把这事变简单一点?”
简单,怎么简单?
离开熟悉的地方,离开熟悉的人,背叛过去,逃到鸟不拉屎的地方……两年,许三多终于知道怕了,如今他谨慎小心、如履薄冰,不想被卷入任何风波中,向左,还是向右,都会违背自己的原则。
反正事情已经结束了,至少表面上看是的。
——这样不好吗?纯属是你多管闲事!
许三多焦躁难安,渐渐演化成一股说不来、吐不出的怒气,他往枕头上锤了一拳。
同样明亮的月光照耀着基地的另一角,医务室中,吴医生把上药的工具收起来,对袁朗说:“行了,倒霉蛋,以后可以让许三多帮你换药了。”
袁朗随意看了眼伤口,笑道:“倒霉?我看不一定是件倒霉事儿。”
他动了动手臂,裂口处传来丝丝痛感,提醒他不能再动了,袁朗毫无敬畏之心,淡淡地倾听并不存在的伤口开裂的声音。
背对着他的吴医生没有看到这一幕,他正在给自己双手消毒,消毒水的味儿蔓延开来,又刺又冷。
“对了,我可是按你的吩咐,这两天许三多带你换药,我可没少给他提你身体上的事,唉,讲的我都觉得你可怜了,袁朗,你到底怎么想的?”
“你管那么多干嘛。”袁朗沉吟片刻,道,“好了,差不多了,以后不必再说了。”
吴医生意味不明地“呵呵”两声,扔给他一袋药:“说归说,我还是那句话,最好去医院检查一遍,忍不住的时候就吃药,之前给你开的那些药片还有吧?”
“我查过,没有病理上的问题。”袁朗谈起吴医生每月给他的药,“都留着呢,没动。”
吴医生看过来,叹气道:“不吃药,你不疼吗?”
“疼,疼总比麻木强。”
隔着薄薄的袋子,药片似乎在折射光,袁朗喃喃道:“这可不是我的药。”
吴医生哑然无言,他摇了摇头,坐到桌子后面,把眼镜架上,扯过一边的报纸:“看来我真是老喽,小年轻的事儿已经搞不懂了,滚吧,别再烦我了。”
袁朗点点头,起身:“谢了。”
早春的风微冷,他走在林荫大道上,嘴里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
那种恨不得要活回来的生气从在厚冰下翻涌,袁朗感觉疼痛,又发痒,他的药回来了,就在他眼皮底下,有什么理由不去吞下他,解了毒。
利用许三多的心软,让他好奇,让他探究,看看眼前这个可怜的、痛苦的男人吧,他没有你不行。
袁朗渴求,却愧疚,愧疚又让他更渴求,他只好把烟咬得更紧,在心里说:抱歉,我的爱人,我不会让你知道的。
次日清晨,袁朗来得晚了些,及至门前,他刻意放重了脚步,不出意料地听见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声,然后许三多从里面“刷”地一声开了门,目光落在旁边,没直接看袁朗:“队长,你来了。”
袁朗微微俯身,凑近了,专注地看着许三多的脸,说:“堵着门,不让我进啊,是不是在里面干什么坏事呢?”
经过柯加西的锤炼,许三多的脸红得不太明显,他很平常地说:“没有,我没有做坏事。”然后侧身给袁朗腾位置。
再逗下去就该急了。
袁朗见好就收,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他胳膊缝了针,能推的活全都推了,照理说,成为大队长之后,肩上责任虽重,但不必事必躬亲,时间要灵活许多,现在许三多在里面,工作倒也没什么意思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看文件,接两个电话,很悠闲的。
坐下之后,许三多轻轻呼了口气。
只有自己一人,在袁朗面前强装的镇定破功了,他坐了一会儿,站起来,又坐下。
要知道,许三多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趁袁朗还没来,他偷偷拉开了袁朗的柜子。
除了书、公文和笔记,袁朗的东西不算多,基本上只占两个小柜,就在这个无人的、安静的早晨,许三多盯着那两个柜子,很难忽略自己心跳的声音。
两种想法在脑海里打架,许三多咽了口唾沫,心一横,打开了。
很空。
这是他的第一印象。
过去他不是没有给袁朗收拾过办公室,渐渐就不太讲究距离了,那时袁朗的私人物品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少,好像清除了很多的东西,剩一片空茫茫的。
寥寥几个物品中,他看见角落里躺着一个黑色的圆盘,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张光碟,许三多没有多在意,从上面略过,目光扫到下一个上面,很快,他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一些没被人打开的药包堆积在柜子的最里侧。
那些药多得让许三多眼皮一抖。
按照吴医生说的,每个月给袁朗一份,这样一数,说明袁朗的状况已经持续很久了。
两年,可能比两年还久。
看来真实的情况比吴医生说的还要严重,袁朗到底是什么情况呢,他对于伤口满不在乎的态度,拒绝就医,拒绝服药,为什么?
许三多一直想着这事,他心里忧虑,半天没看下去几页书。
“许三多?”袁朗清晰的声音响起,“麻烦你给我换下药。”
到换药的时间了,袁朗把衣服脱了,露出赤裸的上半身,许三多哪敢乱看,用棉签蘸着药粉,小心翼翼点上去。
袁朗看着看着,觉得很好笑:“我是炸药包吗,手重一点又不会怎样。”
许三多点点头。
袁朗留着胳膊让许三多折腾,另一只手支着头,静静地看着,目光如水。
许三多看不到这一幕,他现在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了,上药过程中,袁朗仿佛也会皱眉也会痛,可是出车祸那天,一眼下的漠然,那又算什么呢?
他想着,又觉得自己不能瞎想了,先把腹痛的问题解决了,琢磨是琢磨不出什么的,不如问一问?
要是之前,他就直接问了,但是现在,似乎总要试探一下才觉得自然。
他慢慢开口:“队长,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啊?”
袁朗没理解他的意思:“不舒服?胳膊啊,没事,上了药就没那么疼了。”
“我不是说这个。”许三多捏紧了棉签,“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许三多抬头,直接说:“我听吴医生说,你,你好像一直胃疼,还不去看医生。”
他的话让袁朗陷入沉默,许三多探究地看着袁朗垂下了眼,嗓音略带沙哑道:“我给他说过,不要告诉你的。”
【袁许】深海(七十一)
第七十一章 古怪之处
每天早晨,许三多会早早到袁朗办公室,这时候袁朗通常已经在工作了,他不去打扰,自顾自帮忙打扫办公室,把积满的烟灰缸倒了,打开窗户放进来新鲜空气,其间走来走去折腾出不少声音,袁朗就坐在办公桌后,一副全没有受到打扰的专注模样。
他对许三多进入他生活这件事表现得无比自然,许三多则恰恰相反,还在老A时,他偶尔会自发地为队长做这种照顾人的事儿,两年后再捡起来,觉得多少有点怪了。
楚成峰临走前,指示张扬跟随老A训练,就当是磨磨性子了,至于许三多呢,就去帮袁大队长的忙吧。
他虽然没有亲口对许三多说明原因,但并不担心这个敏感的兵能不...
第七十一章 古怪之处
每天早晨,许三多会早早到袁朗办公室,这时候袁朗通常已经在工作了,他不去打扰,自顾自帮忙打扫办公室,把积满的烟灰缸倒了,打开窗户放进来新鲜空气,其间走来走去折腾出不少声音,袁朗就坐在办公桌后,一副全没有受到打扰的专注模样。
他对许三多进入他生活这件事表现得无比自然,许三多则恰恰相反,还在老A时,他偶尔会自发地为队长做这种照顾人的事儿,两年后再捡起来,觉得多少有点怪了。
楚成峰临走前,指示张扬跟随老A训练,就当是磨磨性子了,至于许三多呢,就去帮袁大队长的忙吧。
他虽然没有亲口对许三多说明原因,但并不担心这个敏感的兵能不能意会,事实证明,可以。
许三多很清楚,大队长还缺人手吗?恐怕不缺,或许在精明的顶头上司楚成峰看来,争取到老A尤其是袁朗的支持对二三五后续开展工作是非常重要的,许三多便也没说什么,老老实实待在袁朗左右,帮他跑跑腿,算是半个勤务兵。
大队长办公室里面有个隔间,按照袁朗的吩咐,许三多做完杂活就可以坐里面读书去,袁朗有需要再喊他,等到中午,要是袁朗又忙得忘记吃饭了,他再去食堂打饭。
奉旨上岗的第一天,袁朗的吃着吃着饭,忽然停下,对许三多说:“现在看来,两年好像是一眨眼就过去了,许三多,你说我是不是做了一场梦啊?”
中校,或者说即将提拔的上校眼神深远,不知道在说那两年是梦,还是现在是梦。
许三多无心辨别,他只是说:“队长,不是梦,两年了,我现在已经在二三五了。”
“哦。”袁朗顿了一下,低下头吃饭,“哦,是我糊涂了。”
袁朗越来越像过去许三多认识的那个队长了,他会和他开玩笑,偶尔融洽地谈谈什么话题,相应的,许三多也在努力地做之前的许三多,从表面上看,两人的相处还算和谐,却也像隔着什么。
可能是早就想过这种结果,许三多并不失落,在决定和袁朗摊牌的一刻,他早做好了老死不相往来的觉悟,如今还能像这样谈谈,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当那些话说出口后,有些事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总得来说,在袁朗身边倒也清闲,这样安逸的日子持续了两三天,与许三多对比明显的就是张扬了,俩人的感受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张扬是狗脾气,少有人能管住他,编入三中队后他没少跟老A们斗气,有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起了争执,要不是许三多及时赶到现场,张扬差点跟对方打起来。
每晚,许三多都能看见张扬对着枕头猛锤,然后扭头咬牙切齿地问他:“许羊崽,我们啥时候回去?”
“说好了不喊那个名的。”许三多向后砸倒在床上,不动弹了,“不知道,得看组长他们什么时候办完事吧。”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在这里待着啊?”
许三多闷在枕头里的脸侧过来,露出一双迷茫的眼:“我讲不来,张扬,有时候我很高兴,有时候我又有点憋。”
“你真复杂。”张扬评价道,他也爬上床,没一会儿临床就响起了鼾声。
许三多在黑夜里睁着眼睛,睁了一会儿,自讨没趣,也闭眼睡去。
次日,他正在里间坐着,刚刚看完一本书,外面传来袁朗的声音:“许三多?”
许三多把书页合上,探出头看,发现袁朗已经穿上衬衫,正在打领带,一副要出门的样子:“怎么了?”
“准备一下,把这份文件带上,刚刚电话通知说要开党组会,我们马上出发。”
“好。”
两人都是行动迅速的人,一个大跨步走在前面,一个小踏步跟在后面,袁朗看了看许三多,眯眼笑了:“你怎么还这样走路啊?在柯加西不露馅?”
许三多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组长说,不怕露馅,因为我是个很标准的退伍老兵的样子,越明显越不被怀疑。”
袁朗挑了下眉,不咸不淡道:“哦,这样,楚成峰还挺有见识。”
“那你在柯加西过得还好吗?”
“还好。”
如果是过去,袁朗肯定会戏谑地逗弄许三多“就不能多说一点?”但是现在的他止住口,没再说什么,这使得两人仅仅能停留在这一寸,再向下扎,扎不进去了,许三多也像毫无察觉似的,维持着一寸的距离。
明明离开时都是冬季,如今,柯加西依然冰封,老A却已飘绿了,许三多跟在袁朗后面,在他的心神开始飘散时,一声巨大的刹车声忽然震响。
许三多下意识看向声音的来处,一辆失控的军车在他瞳孔中越来越近,腿部肌肉绷紧正要弹出,突然被一股强大拉力带着向旁跌去,重重摔到袁朗的身上。
身下人的胸膛大幅度起伏着,许三多还没回神,余光瞥见袁朗绷紧的唇角,他一怔,赶紧撑着地面坐起,袁朗仍维持着半摔的姿势,用一只腿支着地面,许三多看不清楚他的神色,问:“队长,队长!”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比他速度更快的是两个惊慌失措的兵,他们把车子止住后,跳下车来扶人。
凑近了才认出是袁朗,两人齐刷刷地白了脸,胳膊抖着去扶袁朗,边慌乱道:“大队,你,你……没事吧。”
袁朗这才动了,搭着许三多的手站起来,他一起身,所有人都看出他一只胳膊的不自然,似乎为了佐证,绿色的军装侧有暗色在蔓延,袁朗手臂出血了。
“没事,被刮了一下。”袁朗拍了拍身上的灰,往旁边一望,许三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方才跌倒的地方有块玻璃碎片。
许三多顾不得上下级观念,伸手去碰袁朗受伤的胳膊,但又担心自己的动作让他更不舒服,手指犹豫着缩了回去。
那个兵还在道歉着,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刹不住车了,袁朗淡淡道:“去找检修的人,看看是哪里的问题,该修修,该换换。”
许三多一直盯着那块伤,总觉得痕迹在扩大,他忧虑之时,袁朗已自顾自拖掉外套,露出被血浸透的衬衫,看了看,对他说:“今天出门得看看黄历,得,会也别开了。”
“介不介意陪我去趟医务室?”
许三多冲入医务室,从里间寻到外间,愣是没看到队医的影子,他无措地站在原地,喊:“吴医生,吴医生?”
“人不在。”垂着胳膊的袁朗跟着进了过来。
“我去找他!”
“行了行了,搜搜他桌子,看有什么能用的。”
最后找到一些酒精,碘伏,绷带之类的东西,许三多已出了一脑门的汗,他报着这堆东西放到床上,让袁朗坐下,袁朗解开扣子,直接把衬衫脱下来,半晌的功夫,布料和伤口黏连在一起,他这样粗暴地扯下来,又涌出一股鲜血。
奇异的是,袁朗神情漠然,仿佛那根本不是他的身体,许三多诧异地仰视他,他脸上才呈现出微末的痛感,至少,像个活人了。
许三多无暇深思,呈现在他眼里的伤口有几公分之长,不知道是否需要缝针,在吴医生回来之前,他小心地拿着棉签,给袁朗消毒。
“疼吗?”他问。
其间,袁朗一直盯着他的头顶,闻言轻轻“嘶”了声:“有点疼。”
“那我轻点。”许三多更放轻了力道,他的脸上不知何时挂了几道灰,看上去有点滑稽,他恍若不觉,袁朗指尖动了动,还是没抬来。
不久之后,吴医生急匆匆赶过来,把外套一脱,就来给袁朗检查,说是要缝针,袁朗没啥表情,许三多倒是提心跳胆的,等漫长的处理结束后,太阳都落山了。
吴医生抹了把汗,说:“好了,接下来几天,别做剧烈运动。”
然后才转向许三多,打招呼:“好久不见啊三多小同志,打眼一看,把我吓了一跳,又调回来了?”
“吴医生好,我没调回来,是来这里出差的。”许三多不时往袁朗那瞥一瞥,仍是有些担忧。
“给队长帮帮忙。”
“行,跟我过来一下,给你队长拿点药。”
走到里间后,吴医生把药递给许三多,嘱咐了他什么时候吃,忌口什么,许三多认真记着,不敢有半点差错。
等他收了药,吴医生说:“那个,三多啊,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他的神情颇有几分迟疑,许三多说:“什么事,您说。”
“关于你们袁队的,你知不知道,他有腹疼的老毛病啊?”
“……我不记得有。”许三多怔了一下,“怎么回事?”
吴医生苦笑道:“有一次,我碰见他犯病了,腹痛,我看不出什么问题,就给了他止疼片,让他之后去医院检查一下,他说没时间,也不像是要吃药的样子,还让我别给别人说。”
“但是这当医生的,难免挂心这事,你既然回来了,就多劝劝他,早点就医,别拖着。”
“三多?三多?”
许三多才回神,低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吴医生。”
他心事重重回到袁朗身边,帮胳膊上挂着绷带的袁朗套上衣服,不知为何,一种古怪感始终在心头挥之不去,这个神情沉稳、目光深邃的故人身上似乎笼罩着一个巨大的谜团。
【袁许】深海(七十)
第七十章 我现在该叫你什么
指针晃晃悠悠走到十二的位置上,齐桓拿起哨子一吹,刺耳而急促的声音击穿了漫漫长夜,楼里响起不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次清晰,第一个士兵从楼道口探身后,没过多久,士兵们陆陆续续到齐了,列成工整的一队。
齐桓用眼一扫,道:“报数。”
报的数多了两个,与平时的肃静不同,今日队伍的气氛略显躁动,不少人偷偷看向队列中某个位置。
齐桓大踏步走到报“十三”的士兵前面,这个士兵个子不高,精神抖擞,像只冲天的雀儿,齐桓明知故问:“这谁啊,哪儿来的?”
“报告!我是许三多。”许三多翘了翘嘴角,“旁边是张扬。”
被念到名字的张扬睡意朦胧地抬了...
第七十章 我现在该叫你什么
指针晃晃悠悠走到十二的位置上,齐桓拿起哨子一吹,刺耳而急促的声音击穿了漫漫长夜,楼里响起不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次清晰,第一个士兵从楼道口探身后,没过多久,士兵们陆陆续续到齐了,列成工整的一队。
齐桓用眼一扫,道:“报数。”
报的数多了两个,与平时的肃静不同,今日队伍的气氛略显躁动,不少人偷偷看向队列中某个位置。
齐桓大踏步走到报“十三”的士兵前面,这个士兵个子不高,精神抖擞,像只冲天的雀儿,齐桓明知故问:“这谁啊,哪儿来的?”
“报告!我是许三多。”许三多翘了翘嘴角,“旁边是张扬。”
被念到名字的张扬睡意朦胧地抬了抬眼,对自己在哪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一看就是被许三多强行拽过来的。
“让你说话了没?”
“报告!没有!”
旁边已经有人嗤嗤轻笑出声了,陈水生憋笑憋得全身发抖:想你许三多也有今天。
齐桓嘴角绷紧,却用笑眼瞥了许三多一眼:“行了,全体听令,向右转——”
出现在人家老A的队伍里,还真是许三多自作主张。
他和张扬被安排在一个独立的房间住下,重返老A的第一个晚上,许三多激动地半天没睡着,熟悉的哨声一响起,睁开的眼里闪着明晃晃的光,分明变成了完毕同志,他迅速翻身下床,边摇张扬边低声说:“快快快,起来啦,集合啦,不然被罚跑圈了。”
张扬就这么的被忽悠着手忙脚乱地穿衣服,跟着许三多跳下楼梯,他反应有点迟钝,等训练已经进行了半个小时,跟着老A们在作训场上练习格斗的张扬才后知后觉地回了神。
我他妈在哪儿啊!?
旁边都谁啊?
可是许三多兴奋地像一只兔子,从这头跑到那头,还朝张扬挥手:“过来,张扬,来这儿!”
张扬只好无奈地叹一口气,顶着臭脸跑到许三多旁边。
许三多像是回到了老家,这里的一草一木是那样熟悉,连天上恒变的云看上去也像老朋友了,更别提队友们了,他们很快回到过去的相处模式里,似乎许三多只走了两天,而不是两年……许三多,兀自快乐着,一上午把自己搞得汗津津的,解散的时候,嘴里还哼着歌儿。
中午吃饭,食堂的师傅给许三多来了个热情相拥,张扬插着兜看着,他都有点麻木了。
要是许三多走两年,他们狂霸酷帅拽的k也会变成这副傻样吗,想到这里,张扬悚然一惊,不敢再深思了。
柯加西的物资匮乏,倘不去别处做任务,待在大本营里,就没什么可吃的东西,更别提新鲜蔬菜了,相比之下,有着特制食谱和专业厨师的老A食堂快成天堂了,许三多和张扬埋头扒饭,几乎没停嘴。
齐桓和吴哲不住给许三多加菜,成才急忙喊:“行了行了,他吃的下那么多吗?”
临到空闲,他们就问起许三多在二三五的事儿,虽然碍于保密原则,许三多能说的寥寥,不过是生活很好,战友和上司都好相处等等,温馨地聊了一会儿。
成才很怀疑:“真的假的,瘦成这样,有那么好的吗?哎哎……刺头那小子,你别瞪我,我这个问题很合理啊!”
吴哲:“对啊,据小生目测,腰身至少瘦了一寸。”
“没有吧。”许三多低头看看自己,也没看出哪里瘦了,既然队友都说了,就当是瘦了吧。
随便扯了半天闲话,等其余人去洗餐盘时,齐桓叫住了许三多,说:“三多,那什么,队长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许三多默了一下:“什么时候?”
“吃完饭就去吧。”齐桓低声道,传话人局促地摸摸鼻子。
“哦。”许三多说,“那我们......”
“不,他让你一个人去找他。”齐桓看了看四周,强调道,“一会儿我带你过去吧。”
许三多摇了摇头,意外平静道:“不用,我知道路。”
离开的时候是冬天,再回来是春天了,许三多从一路的嫩绿中得到心灵的宁静,四季就这么流来流去,他也不再是过去的自己,没道理在袁朗面前表现得……好了,再说一遍,他是同事,是首长。
走到办公室门前,许三多敲了敲。
等了一会儿,里面传出“进来”。
许三多推门进去,敬了一礼,袁朗正坐在桌后,没抬头道:“坐。”
他翻过一页,手里的材料已到了最后。
许三多把凳子拉过来坐下,和地板相面,一言不发。
书页的翻动声越来越慢,直到停下来,袁朗合上资料,向前一推:“看看吧,关于黑木的。”
许三多没接:“我们组长呢?”
袁朗点了根烟,含糊不清地说:“你们组长跑去做汇报了,没几轮下不来,这东西他已经看过了,当然,我叫你过来也是他授权的。”
许三多才接过来,低头看了下去。
对面,袁朗以手撑头,静静地看着许三多,那目光似真似幻,被埋在淡淡飘散的蓝烟中。
“这是,关于黑木在边境线附近的犯罪活动?”
“嗯,准确来说,只是推测,链条还不够完整。”
“老A会出手吗?”
“这要看你们的本事了。”袁朗淡淡地说,“不过,让我们接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我们已经追查很久了。”许三多皱眉看袁朗,“是要把我们甩下吗?”
袁朗不躲不避地回视,笑了:“许……现在我该叫你什么?”
公事公办的节奏突然中断了一下,许三多被他说得愣住,然后动了动身子:“许三多,就行。”
“你在二三五,或者说k的代号是什么?”
“白羚。”
“嗯,名字不错,比完毕好听。”
一问一答,很克制的对话,袁朗的语气像是闲聊,许三多也秉持着白羚的风范,非必要不动容。
袁朗忽然说:“在我面前,不用这么防备。”
“没有防备。”许三多提声说,“我们、我们在谈公事。”
他的呼吸一下轻一下沉的,说实话,他连公事也不想和队长谈,不,现在应该叫大队了,本想和队友叙叙旧,完成任务,再顺顺利利回柯加西去,今天发生的事让许三多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做好见袁朗的心理准备。
袁朗叹了口气,然后起身,去倒了两杯水,递给许三多一杯。
“两年了,很多事都会变的。”袁朗缓缓说,“往镜子里看看吧,还是那张脸,有天,一个部下给我汇报工作,叫我队长,我还没说什么,他就急忙道歉,改口叫大队……过去叫兄弟的,叫队长的,如今都很谨慎,很怕我生气似的。”
许三多握着温热的纸杯,喝了一口。
“见面之后,你不也是,叫我都没有叫吗?”
高处不胜寒,袁朗仍然很强大,但是这强大的背后,似乎也藏了不少孤独,许三多感觉自己不能重声说话了,他抿抿嘴,小声叫了一声:“队长,我没有怕你。”
“如果不是怕我,那就是因为过去的事,是吗?”
空气忽然冻结了,许三多晃了晃神,零碎的画面在脑袋里炸开,他眸里情绪几经变换,最终定格在平静上。
他放下杯子,看着袁朗说:“过去的都过去了,谁也不欠谁的。”
袁朗点头:“是啊,但是我心有愧疚。”
“你离开前,在这间屋子里,我对你做了一些事,亲了你,还扬言要……”许三多把脸侧了过去,他便收口道,“是我鬼迷心窍了。”
忏悔里的暧昧味道,许三多没有听出,他感觉脑子很乱,真想吼一声,不要说了,但是只能睁着眼,任那些话流到耳朵里。
“对不起。”袁朗沉缓地说,“我不希望你我之间的关系影响到接下来的工作。”
这次,许三多动了,他用黑白分明的眼看着袁朗:“不用担心这个,我知道该怎么做。”
袁朗放在膝盖上的手虚虚握了一下,面容平静地说:“好,那我就放心了,按照你们楚组长的命令,希望接下来在我身边的日子里,我们能够平稳共事,嗯,对,楚成峰让你给我帮忙,他这个人有点顽固,我只好答应了。”
门被关上时,发出一声犹如分隔线的“砰”声。
许三多走了。
袁朗置身于一室寂静中,片刻才动了,他探身勾来许三多留下的纸杯,手沿着杯边摩挲一圈,停下,眯眼看着指腹上的水光,当是许三多留下的痕迹,明晃晃的。
他不由把嘴唇印上那湿润一处,已凉了的水被大口大口吞下。
走在路上的许三多回想起袁朗的神色,那是前尘了了的淡然,他可以看出他在克制自己,虽然在克制之外仍溢出几分怅惘:“心灰意冷,了了收场,三多,最起码,给我留一点体面吧。”
当时的自己心情复杂无比,很难不吐出一个字:“好。”
【袁许】深海(六十九)
第六十九章 距离感
成才伸出拳头,许三多几乎是立刻和他碰了一碰,时隔两年,那副现在看来略显幼稚的仪式被他做得行云流水,吴哲率先搂住许三多,成才也不甘示弱,三人紧紧拥抱在一起,c3插不进去,翻着白眼看他们。
成才的眼睛红了,他来不及想自己是不是丢人,只看着许三多说:“白了,怎么还瘦了,本来就没啥男子气概……”
“现在更像小白菜了。”吴哲笑眯眯地说,他是真高兴,幸好他理智还在,知道当着不少领导的面,不是叙旧的好时机,便拍了拍成才的胳膊,示意他别再搂着许三多了。
楚成峰见状出声:“好了,稍后再谈吧,许三多,你和张扬来见见大队长。”
他和袁朗相对而站...
第六十九章 距离感
成才伸出拳头,许三多几乎是立刻和他碰了一碰,时隔两年,那副现在看来略显幼稚的仪式被他做得行云流水,吴哲率先搂住许三多,成才也不甘示弱,三人紧紧拥抱在一起,c3插不进去,翻着白眼看他们。
成才的眼睛红了,他来不及想自己是不是丢人,只看着许三多说:“白了,怎么还瘦了,本来就没啥男子气概……”
“现在更像小白菜了。”吴哲笑眯眯地说,他是真高兴,幸好他理智还在,知道当着不少领导的面,不是叙旧的好时机,便拍了拍成才的胳膊,示意他别再搂着许三多了。
楚成峰见状出声:“好了,稍后再谈吧,许三多,你和张扬来见见大队长。”
他和袁朗相对而站,许三多并到张扬身边,两人走到楚成峰身边,对袁朗敬礼,袁朗的眼神只是在许三多脸上轻轻一掠,抬手回礼,随后对着周围的部下低声嘱咐一声,各中队长回到指挥部里,齐桓也带着依依不舍的三中队离开了。
人一走,场子静下来,这里正是初春的季节,比柯加西暖得多,微风吹过,把许三多吹得有点晃神。
袁朗和楚成峰、王冉分别握了手,说:“好久不见了,兄弟。”
然后他转向张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叫张扬吧。”
张扬答是。
袁朗点点头,很平易近人道:“张扬,欢迎你来老A,在这里多逛逛吧。”
敬礼时,许三多只匆匆瞥了一眼,之后就一直低着头,他听见袁朗作为大领导和其余人进行亲切的会晤,忐忑地看到两只军靴进入他的视野,有那么一会儿世界是完全静默的,直到头顶上传来一声“许三多”。
“是。”
袁朗看着他的头顶,脸上的表情有点淡:“既然来了,就回去看看吧。”
许三多双臂僵在两边,仿佛挂了两个秤砣,他猜现在自己的样子一定很难看,但是袁朗还等着,别人也在看着,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好。”
袁朗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进入指挥部,楚成峰和王冉跟上,许三多在原地站了一下,被张扬拉着走。
“你怎么了?”张扬小声问。
“我没事。”许三多苦涩地想,连张扬都看出来了,是不是自己已经在袁朗面前无处遁形了,即使他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仍然有种说不出来的丢脸和难堪。
“我就是害怕。”他小声对张扬说,张扬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说,“那是你的老领导,他能对你做什么呢?”
“是啊,没错。”许三多说,“你说的对。”
临时搭建的指挥部被人挤得满满当当,战局当前,所有人都不出声,许三多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此时,袁朗已正对着屏幕,凝神于战况之中了。
肃静的环境下,袁朗或是沉默或是发声,他平静却精准的询问总是惹出被点到的对象的冷汗,凡是在屋里的人,很难不去关注战况和他的反应,许三多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考核,而不是一个演习,袁朗并没有安排对抗赛的战斗过程,而是作为考官去审视每个中队的表现。
多少是不太一样了。
许三多重打起精神,他跟着袁朗的节奏一同思索。
在他还是老A时,虽然老A有统一的基准,但三中队的风格仍然很突出,袁朗是极具个人色彩的指挥官,对战略战术有独到的理解,现在,这个小规模的对抗赛中,许三多竟从所有中队身上觉察到或多或少的变化,他们的行动更加隐秘,决策更加迅速,面临突发问题时转弯转得很快……很袁朗。
难怪楚组长评价说,他在老A有绝对的影响力,和铁路的在任风格完全不同。
许三多抿抿嘴,从见面到现在,那种令人迷茫的错位感更加明显得萦绕在心头。
已经不是那个人了吧。
这场对抗赛以二中队的胜利为止。
三中队本来胜算很大,他们原计划在C点埋伏一中队,谁成想竟被二中队从后面包了饺子,这是一个重大失误,除了二中队长,其余中队长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代表结束的哨声划破天际,屏幕上只剩下零星几个代表幸存的绿点。
袁朗仍坐着,对这场战斗并无表示。
许三多听见几道规律而迅速的脚步声,他看向门帘,只见抱着头盔的冯理和战友们走入指挥部,满面肃杀,疲惫却锐利。
“不错啊冯理。”二中队长乐得直迎上去,刻意放大了嗓门,“你们几个都不错,回去之后有嘉奖!”
冯理显得兴致不高,扯了扯嘴角,然后随意抬了眼,正是这一眼,让他看到坐在角落里的许三多。
见他看来,许三多笑着挥了挥手。
冯理的头发剃得很短,比许三多在时显得成熟多了,他的脸色渐渐空白了,把手里的枪放下,嘴唇张张合合,念了声:“许三多。”
“嗯!”许三多说,“好久不见,冯理。”
两人看着对方,都有种不知从头说起的感觉,之后他们不再有细叙的机会,因为陆续返回了许多或是幸存的或是阵亡的老A,尤其是认识许三多的,都凑上来攀谈,连陈水生也没忍住,给许三多噼里啪啦地讲话,即使袁朗在场,场面也变得一团糟。
旁边站着一群木头样的新人,迷惑地看着这副奇观,说老A容易相处吧,却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这些前辈们跟蜜蜂似的嗡嗡嗡,有个新人问佟立国:“这是谁?”
佟立国说:“许三多,这是同伴。”
很多人都不会忘记这次对抗赛,无论是胜利还是失败都淡去了,他们一个亲爱的兄弟回归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在奇异温馨的氛围里,袁朗于人群之外,神色并不分明。
几个小时后,袁朗办公室。
楚成峰拉了把椅子,坐到袁朗对面。
办公桌后,袁朗松了松领口,自己叼了根烟,又给楚成峰扔过去一支,他深吸了两口,才看向楚成峰:“说吧,让我干什么?”
楚成峰微微摇头,烟虽接了,拿在手里转动,总归没有点燃:“有这么明显吗?”
袁朗只含糊地笑了笑:“说事吧。”
既然如此,楚成峰干脆单刀直入,从头开始讲,不多时便说完了,最后他给出自己的结论:“所以我怀疑,这次活动有可能在国境线附近展开,甚至有可能,在境内。”
楚成峰说罢,袁朗的烟已抽了一半,他凝眉道:“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情报部门介入了吗?”
“已经介入了,但是需要时间。”楚成峰沉声道,“如果我的怀疑是真的,二三五必须早做准备,我们需要援兵,在这方面,没有比你们老A做得更好的,所以我在经过上级允许后,向你的上级提出了协助请求。”
袁朗不动声色道:“这不是很好吗,按照流程……”
“还是时间的问题。”楚成峰有点焦躁地打断他,“层层审批啊,你也知道,程序太慢了,何况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组织不可能通过,所以我才来找你。”
袁朗抬手向下压了一压:“别急,先让我想想。”
楚成峰点头,他坐回到椅子上,他希望从袁朗的脸上获得一点线索,但是现在的袁朗让他也摸不准了,只好沉默地等待。
这事本意是好的,只是,多少有点违规,楚成峰愿意相信自己判断,但袁朗愿意为他的背书承担责任吗?
出乎楚成峰意料的是,没让他等很久,袁朗干脆地说:“好,你把资料给我,我可以提前呈阅给上级。”
他的果断让楚成峰微怔,绕是坚毅如他,也不禁生出一点感动:“我还以为你会再考虑考虑。”
“不用,事实很清楚了,我要是你,也会这么做。”袁朗倾身把烟头一按,“...…就当是,我的诚意吧。”
楚成峰:“好。”
“这样,你们先留在老A,等到出了结果,无论是情报方面的确认,还是上级的回复,两个都有最好。”
“我让王冉他们先回去。”楚成峰也是这样想的,他本来做了周详的准备,甚至把许三多搬来攀人情,只是没想到还没打出许三多这张牌,袁朗就痛快答应了。
“虚惊一场最好,如果真要行动,我立刻把他们召回国。”
袁朗停顿一下,然后笑了:“别啊。”
他盯着楚成峰的眼睛,缓缓说:“我的意思是,跟你一块儿来的,其他人也留下吧。”
楚成峰怔了一下,渐渐直起身子,皱眉审视着袁朗,袁朗坦然面对他的打量,靠在椅背上,姿态松弛。
鬼使神差的,楚成峰突然明白了:不对,比他想象的更早的时候,许三多已经开始起作用了——袁朗说的“诚意”,原来是这个意思。
楚成峰走后,袁朗坐在原处,静静盯着半空,突然猛咳起来,他摸到水杯,猛灌了几口才稍微平息。
他从抽屉里拿出因磨损而略显陈旧的光盘,对着阳光看,从圆孔中漏出的光芒在他眼里跳。
本来以为,还要一年,或者两年……许三多就这样突然出现,是真实的吗?
袁朗轻轻却不容置疑地反手握住,冰冷的触感在说,是真的,他回来了。
【袁许】深海(六十八)
第六十八章 透入天光
公文抵达时,齐桓没有权限独立做决定,他通过专线电话联系上在外出差的袁朗,汇报道:“队里收到一份急文,从二三五过来的,他们请求来老A交流访问,希望你能批准通行。”
“什么时候?”
“十二号,正好是对抗赛那天。”
“访问需要批急文?”袁朗沉吟道,“这样,齐桓,你亲自去接一趟。”
“接到队里?”
“不,接到战区,看看楚成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简单说明后,没给齐桓多问的时间,袁朗就挂了电话,齐桓已经习惯了,袁朗的工作强度大到令人咋舌,身受上命,还要赶来指挥十二号的对抗赛……他太忙了。
他挂掉电话,文件上二三五...
第六十八章 透入天光
公文抵达时,齐桓没有权限独立做决定,他通过专线电话联系上在外出差的袁朗,汇报道:“队里收到一份急文,从二三五过来的,他们请求来老A交流访问,希望你能批准通行。”
“什么时候?”
“十二号,正好是对抗赛那天。”
“访问需要批急文?”袁朗沉吟道,“这样,齐桓,你亲自去接一趟。”
“接到队里?”
“不,接到战区,看看楚成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简单说明后,没给齐桓多问的时间,袁朗就挂了电话,齐桓已经习惯了,袁朗的工作强度大到令人咋舌,身受上命,还要赶来指挥十二号的对抗赛……他太忙了。
他挂掉电话,文件上二三五的公章红得很清晰。
一开始提到这个单位,齐桓的心还会跳两下,那毕竟是许三多服役的地方。
可是两年来,齐桓只见了楚成峰和王冉几面,许三多的影儿没看到半个,齐桓扫了两眼文件,百无聊赖地收到包里,不再看了。
许三多似乎是在那个地方,又似乎不在,除了某些“幸运儿”的账户偶尔汇来几笔进账,没有一个老A收到过他的来信,包括许三多七连的那些老战友。
人们时常会谈起他,语气初还感伤,渐渐就有点埋怨了,“那小王八蛋,怎么连信也不写”,“钱记得,人却忘了”。
后来,队里又来了一批新人,他们从前辈的口里听说三中队曾经有个非常好的兵,可老A最不缺好兵呀,许三多的故事和提到他的那些人脸上的怀念一样显得很遥远。
齐桓不知道袁朗是怎么想的,这两年的袁朗似乎变了,却也没变,离婚的消息传开后,仿佛对他没造成丝毫影响,这个人照例是手腕通天,可靠,幽默,并且随着仕途的不断攀升,变得更加深不可测。
拥有一个这样的领导是件好事,你可以放心把生命交付给他,可是,极少的时刻,齐桓会有一种特殊的感受,袁朗的心太深了,他似乎把它浸到海底,即使作为袁朗多年副手的自己,也无法勘测深度。
在齐桓面前,袁朗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许三多,有一次,齐桓不小心说到许三多,袁朗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又仿佛是,老A从来没有出现过许三多这个人。
“我没有聊天的时间,谈点正事吧,齐桓。”彼时,袁朗吸了一口烟,烟雾把他的神情模糊了,这两年里,袁朗的烟瘾大了很多。
从此以后,齐桓再也不在袁朗面前提起许三多了。
或许他意识到某种足以让他噤声的东西,那只是一种感觉,无论如何,许三多的痕迹在老A逐渐淡去,齐桓偶尔会有点伤感。
齐桓也没有多少时间回忆过去了,他需要准备对抗赛的相关事宜,并且安排楚成峰等人的接送和安置问题。
回国。
一想这两个字,许三多就有点睡不着觉了。
父兄的身体还好吗?班长的孩子上学了吗?战友们如今又在何方?
许三多的脚步踏了一半,在半空晃了晃,才踩到地上,他把自己屋子的门槛当家里的门槛了。
柯加西的星空真美,许三多蹲在门外的木阶上,仰头看天,风中传来了笑声和歌声,很多屋子都亮着灯,他们能伴着酒精彻夜狂欢到天亮。
许三多已经习惯这样的夜晚,伴着一场雪和一本书入眠,今晚,突然想起过去在部队里的夜晚,好长好长的号声,徘徊在基地上方。
时间有天大的本事,能够改变本以为无法改变的人和事,连伤口都会长出新肉,摸上去不疼,只刺刺的麻。
以楚成峰和袁朗的关系,楚成峰返回柯加西后,会给许三多带点消息,比如袁朗在老A锐意改革,比如老A受到什么嘉奖,后来说的少了,最近的一次,说袁朗是“半步上校”。
他没说袁朗从没有提过许三多,许三多或多或少能猜到,他和袁朗越来越远了,只隔着一条浅浅的线,就是他们共同远离彼此的默契。
柯加西那永不会结束的雪季里,二三五,或者说k,靠谈资度过漫漫寒冬,王冉会给他们讲述袁朗的故事,那个最初的k,许三多听了一些,听得有点恍神。
过去的事就像上辈子似的,让现在的许三多回忆过去,他会说,逃离老A,或许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是当时的自己别无选择,再后来,后面的事是他不能预料的。
两年过去了,许三多变了吗?问他,他是说不出来的,他承认了自己的无力,似乎是这样:他从没有真正了解过袁朗的故事,也不能控制袁朗的选择,许三多从负罪,到困惑,最后释然。
世界上有太多的事,他不可能全部明白,算了,反正已经没有明白的意义了。
“蹲这干嘛呢?”一道声音打断许三多的回忆。
“组长。”他直起身子,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楚成峰,“我想透透气,你……”
楚成峰不自然地拍拍栏杆:“我...没事没事,你坐,不,蹲着吧。”
许三多又蹲了回去。
两人都不是特别爱说话的人,在零下的气温中,一个蹲着,一个站着,气氛显得很尴尬。
“今天天气不错,没有下雪。”楚成峰抬头看天,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没事找事。
他问:“要回国了,感觉怎么样?”
许三多说:“还成,有点高兴,也有点害怕。”
“去工作的,可不是让你回家啊。”楚成峰绷着脸说道,在看到许三多哑然的样子,他带点忍俊不禁道:“想回家了?”
“嗯。”许三多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共事两年,他看得出楚成峰是逗他玩的,于是很期冀地问,“可以吗?”
果然,楚成峰的回答很痛快:“看情况,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不是不可以。”
许三多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可楚成峰下一句话,让他的笑容收了一收:“不打算回老A看看吗?”
许三多半天没说话,实际上是没想好怎么说,楚成峰看了他好一会儿:“好了,不说这个了,做好回国的准备,不要放松警惕。”
话罢,楚成峰眼里闪过一丝复杂,被他垂眼掩了去,无论如何,为了说动袁朗,他必须带上许三多。
有些话在嘴边,楚成峰最终没有说出去。
飞机在巨大的轰鸣声降落,继队友之后,许三多最后踏入机场,机场的全貌撞入眼中,他顿时睁大了眼睛。
他不会忘记这个地方,两年前,他正是从这里起飞,从老A逃离到柯加西。
有关单位,合作……许三多心里产生一个猜测。
他急忙问出声:“我们去哪儿?”
张扬摇摇头,他对此一向漠不关心。
王冉伸了个懒腰,随意道:“楚成峰没给你俩说啊,老A,你的老单位。”
许三多的眼睛颤了颤,转头去看楚成峰,后者避开他的目光,向四处望着,似乎在寻找接他们的人。
张扬似乎意识到许三多的不对劲,悄悄捏了捏他的胳膊,后者朝他笑笑,却没有开怀的样子。
张扬正想说什么,余光瞥到一个人影正向许三多猛冲过来。
许三多比他更早意识到不对,可来者太快,直接扑到他身上,他感觉自己被那人抱起来,惊讶之下,低头一看。
竟然是齐桓。
“我靠!我靠!”齐桓死死搂住许三多,口齿凌乱地喊,“我靠!我没看错吧!?”
“齐桓!”许三多笑着喊了出来。
齐桓形容不出来自己的心情,莫大的喜悦,也有莫大的酸涩,他只好不断把许三多往上掂,后者一身的痒痒肉,被他逗得直笑,笑声又脆又亮,传了老远。
张扬放下反击的拳头,颇不满意:“他们老A都是这么没礼貌的吗?”
王冉笑眯眯地拍了拍张扬的肩膀,楚成峰抱肩看着,三人都默契地没有上前打扰,给这对重逢的战友时间。
撂下许三多后,齐桓才想起朝楚成峰他们敬礼,他整整自己的帽子,给他们带路。
他时不时回头看看许三多,仿佛怕他又消失了一样。
“走,今天是对抗赛,咱们去战区看看。”齐桓爽朗地笑着说,“成才他们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不得高兴死?”
如果有老A看到这一幕的齐桓,一定会惊掉下巴,以沉稳出名的三中队长仿佛年轻了十岁,说话的调子都是往上扬的。
“对抗赛?”
“对,全体老A都在,中队长不参加,他们现在,现在应该还在比,我有个主意,你就在终点等他们,等他们结束,一看,我艹,这特么谁啊,许三多!”齐桓越说越激动,许三多眼里也是亮亮的,仿佛装了柯加西的星星。
许三多期待而胆怯地问:“他们会高兴吗?”
齐桓回过头,郑重地说:“他们会非常高兴。”
战场是静默的,静默却是短暂的,几秒过后,无数密林、草滩、高地上此起彼伏爆开枪声,袁朗坐在指挥部里,看着电子地图上标注的信号,一言未发。
中队长们站在他身侧,都眉头紧缩,不时观察一下袁朗难辨的神色。
“C点是谁安排的?”
一中队队长咽了口唾液:“我。”
袁朗瞥了他一眼,只说了句:“等着吧。”
等着?等着什么?这位队长有点慌了,他忙去看同僚们,同僚中有的和他一样困惑,有的恍然大悟,回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一个小时后,一中队全灭。
当最后一个红点消失后,一中队队长急得猛拍了把桌子,袁朗始终平静,他把身子往后一靠,懒懒地说:“你朝桌子泄什么火?”
“不,不是,我不明白……”他看见袁朗突然起身,带上帽子,“您要去哪儿?”
袁朗:“走吧,各位中队长,我们去接一接光荣阵亡的一中队,顺便看看C点的地形。”
指挥部的众人面面相觑,除了正在监控的后备人员,领导们都跟随着袁朗走了出去,乘车离去。
轮胎带起黄土,车辆向着C点疾驰而去,正好和齐桓他们的车相错,两辆车擦身而过,袁朗若有所感,问道:“刚刚是谁?”
开车的人道:“齐桓,您不是让他去接人了吗,我看见牌照了,是他调的公车。”
袁朗点点头,他不知为何地看了一眼后视镜,齐桓的车早已不见了。
齐桓带着许三多他们来到指挥部,却没看见袁朗,问别人:“大队呢?”
“大队和中队长们去C点了。”正在调配无线电的士兵说,许三多不认识这张脸,他环顾一圈,没有看见自己熟悉的人。
齐桓给他倒了一杯水,说:“你来了之后,又进来一些新人,不认识正常。”
“哦。”许三多捧着水杯,好久才喝了一口,这一口下去,又仿佛渴极了,连连喝水。
张扬说:“许三多,你是不是紧张了?”
王冉,楚成峰,包括齐桓都在笑,许三多很局促地抿抿嘴唇,他不能否认,他很紧张。
指挥部的其他人不时看看他,心里暗暗猜测他的身份。
袁朗等一群人抵达C点,在几棵树下靠着许多人,正是一中队全员,密密麻麻的人头,一个也没少,他们看见袁朗,齐刷刷站起身来,期间还夹杂着几个熟面孔,比如三中队的几个。
“大队。”他们都喊道,脸上不怎么光彩。
袁朗点点头,说:“不错,全员牺牲,把建制都打没了,在战时怎么着都能授予你们个集体一等功吧。”
大家都低头不说话,袁朗淡淡扫过同样挫败的三中队等人,说:“一中队在这站着,好好看看东北方,琢磨琢磨,至于你们……”
他看向成才他们,说:“跟我回去。”
“是。”成才、吴哲纷纷道。
齐桓听见外面的脚步声,那是由很多人踏出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近,许三多低头,盯着地面,齐桓的脸上冒出喜意,他拽了一把许三多,说:“来了!”
许三多没动。
齐桓惊讶地看着他,可那声音越来越大,齐桓已等不及,手上使了劲,强力把许三多扯了出去,后者不察,被他拉出指挥部,强烈的光芒铺面而来,许三多被拽入一整个明媚世界里,他眯了眯眼,被日光晃了一下眼。
在那一瞬间,他什么也看不见,但四周分明静了下来,脚步声,交谈声,全部消失。
“许三多!”
“三呆子!”
几声不可置信的吼声把他重新唤入人间,许三多眨了眨眼,以初生世界的稚儿般的眼神看向前方,他,看见了袁朗。
袁朗被人群簇拥着,静静站在原地,只是抬起眼,望着他,两人短暂而漫长地对视着,几道人影从他们身侧穿过。
许三多的大脑一片空白,世界在摇晃,不,他已经被战友们撞在身上,他们把他举起,叫着他的名字,他的视线被许多胳膊、脑袋挡住,已不见了袁朗。
【袁许】深海(六十七)
第六十七章 两年
许三多一推开门,被光怪陆离的色光刺得眯了眼,酒吧的声潮一时间漫过了微型耳麦中的律师的声音。
身旁的小马已经像个打算彻夜长醉的酒鬼那样“哇哦”了一声,他甚至对着擦肩而过的美女吹了个口哨。
许三多嘴唇微动:“我们已经进来了。”
“听到了。”律师不无刻薄道,“我希望在任务过程中,小马不要跟猴子一样突然蹦蹦跳跳起来。”
白三的大笑声中,小马的脸几不可见地僵了僵,许三多也笑了一下,及时解救了他:“目标在哪儿?”
“右转。”律师说,“看到卡座上那一群人吗,总共五个,戴墨镜的就是目标,除他活捉以外,其余全部清掉。”
他们身处异...
第六十七章 两年
许三多一推开门,被光怪陆离的色光刺得眯了眼,酒吧的声潮一时间漫过了微型耳麦中的律师的声音。
身旁的小马已经像个打算彻夜长醉的酒鬼那样“哇哦”了一声,他甚至对着擦肩而过的美女吹了个口哨。
许三多嘴唇微动:“我们已经进来了。”
“听到了。”律师不无刻薄道,“我希望在任务过程中,小马不要跟猴子一样突然蹦蹦跳跳起来。”
白三的大笑声中,小马的脸几不可见地僵了僵,许三多也笑了一下,及时解救了他:“目标在哪儿?”
“右转。”律师说,“看到卡座上那一群人吗,总共五个,戴墨镜的就是目标,除他活捉以外,其余全部清掉。”
他们身处异域小国的边境,这里治安极乱,是附近出了名儿的狼窝虎穴,盘踞着各大帮派、贩毒集团、黑矿主等势力团体。
前两天,K接了一个单子,帮助某黑帮清理门户,楚成峰派了律师、白三、k2、小马和许三多五人处理,这也是许三多伪装成顾客进入此地的原因,不然他可不太喜欢这种地方。
音乐的鼓点震耳欲聋,加上彩灯炫目,目极的一切都在振动,许三多的视线穿过舞池中的人群,落到吧台一侧的服务生身上。
服务生不是别人,正是k2,他的面容平和而无攻击性,做服务生也不显得违和。
k2和他视线相触,走上前来,引着许三多和小马到座位上,微微躬身问:“您需要什么酒?”
“不需要,谢谢。”许三多说。
“我想。”k2微微笑了,带着彼此能意会的深意道,“您可能需要一杯牛奶。”
小马四处张望一下:“给我来一杯白色玛格丽特,多加冰。”
k2点点头,离开了。
耳麦中,白三玩味地声音响起:“牛奶?牛奶是什么特殊暗号啊?”
k2:“什么暗号也不是,你不觉得白羚该喝点牛奶吗,长长个儿。”
许三多:……果然。
几人都笑起来,不怪他们爱拿许三多开玩笑,许三多一张毛嫩嫩的脸,在酒吧里坐着,倒像是被谁骗来一样。
“好了,我和白三已在外围布控完毕。”律师正了正神,道,“就等你们的信号了。”
许三多和小马同时说:
“收到。”
“知道啦。”
酒吧的规模不小,换了一个更激昂的音乐后,舞池里气氛再次扬上高峰,人影凌乱,光影纷繁,从人群中穿过的k2声音有点若隐若无,“分配下人头,大的那个交给许三多吧,黄毛和带鼻钉的,交给我了。”
小马:“可以啊,剩下的给我。”
许三多靠在软皮沙发里,就着k2端来的牛奶慢慢喝着,这样子让小马直想笑,要是让柯加西的人看到白羚还在喝牛奶,恐怕连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
许三多没搭理小马,他借着灯光的遮掩,细细观察着周围人,男人,女人,老的,少的……五官不甚清楚,但都有一层朦胧的醉意。
“这里有不少练家子。”他说,“我还看到好几个人怀里别着枪。”
酒吧外的高处,白三用狙击镜扫视着入门客人们的脸:“嗯,据说酒吧也有独立的武装,我们是打窝儿了。”
“不奇怪,等你们开了第一枪,这里会彻底乱起来,所以,一定要把握好时机。”律师在黑色轿车中紧紧盯着每个人的信号,“结束后,迅速赶到接应地点,我在车里等你们。”
许三多的牛奶快喝完了,他和小马一直用余光监视着目标一众,他们喝了很多酒,带着通红的脸大声说笑,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很久,没过一会儿,目标放下酒杯,直起身来。
正在关注这里的两人精神一震,目标似乎是有点醉了,晃荡着往厕所走,机不可失,许三多对小马点点头,低声说,“我出发了。”
他双手插兜,不紧不慢跟在目标后面,行出卡座,踏在金色的走廊上,音乐渐渐远去了,厕所就在走廊的尽头。
相比舞池,这里的人不算多,他路过几个躺倒在地上人,他们应该是去上厕所的,结果还没走到就醉死在半路上了,许三多放轻了脚步,幸好目标因为醉意而略有迟钝,始终没有发现他跟在后面。
正要抵达尽头时,不巧,一个男人醉醺醺地撞到许三多身上,他一抬头,看到是个瘦弱的小男孩,伸手便要摸许三多的脸,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些什么。
突然,前面的目标突然警惕地回了头,只见不远处一个醉汉正纠缠着一个男孩,男孩似乎是吓傻了一般动也不动。
这副场景太常见了,尤其在这纸醉金迷的游乐场里,目标放下戒心,百无聊赖地走入洗手间。
许三多避过醉汉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让男人的嗓子越来越干,他继续上手摸,却被男孩反手握住,多少有些欲拒还迎的情趣,他笑着用小腹往他身上撞,及至挨到什么东西,浑身不由一僵。
他迟钝着低下头,只见一把小型手枪抵在自己腹部,这下,什么醉意性欲都烟消云散了,男人白着脸,听到男孩小声喝道:“滚。”
这一声不仅把醉汉吓得浑身发抖,也引起队友的询问:“怎么了?”
许三多手上加了力气,男人哆嗦着转身跑远了。
“没事。”许三多说,他抬起锐利的眼,直直望向尽头。
洗手间多少远离了点喧嚣,只有目标一人,他放完水后,精神松弛下来,酒太烈,女人太迷人,这些让他的情绪维持在高亢的水平上,他毫无戒备地哼着歌,对着镜子摆弄领口。
手正动作着,他忽然顿住,一抹奇异的感受突然袭来,他不知怎的忆起刚刚瞥到的场景,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被遮住的男孩身形不动,虽然小,却非常稳固,一双沉静的眼睛从男人的肩膀上晃了一下又被遮住。
不对劲!
混迹黑道多年的敏感直觉使他汗毛炸起,他猛地抬起头,在镜子里看到那双眼睛。
……已经晚了。
男人迅速向怀里摸去,腿弯却被男孩一踹,身体因失衡向一边倒去,虽然突遭袭击,但是他很快冷静下来,用左手扣住盥洗池,右手已经触及枪身,抽出之时,那男孩已欺身上前,扣住他的手腕一折,在不能自抑发出的痛呼声中,手枪砰然坠地。
许三多就势伸腿下绊,当男人健壮的身体重重摔到地上,许三多不给他任何的反应时间,翻身跃到他的后背上,手一提,腿一跪,男人被擒拿了彻底,再难动弹。
明明是细瘦的身体,压在身上却像一座山,男人呼哧呼哧地粗喘着,许三多在他耳边说:“你的老板让你跟我走一趟,为了防止你逃跑,我得卸掉你的手。”
“不好意思了。”在他略显歉意的语气中,手腕传来的剧痛让男人忍不住大叫起来,却被嘴上覆的手捂的死紧,只能发出沉闷的“呜呜”声。
在确定目标已经无力挣扎后,许三多对着耳麦说:“我这里好了,完毕。”
似乎是一种回应,耳麦中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许三多不免揉了揉耳朵,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舞池在静了几秒后,迅速掀起鼎沸的人声。
他拽起地上瘫软的目标,用枪抵着他的后腰眼走,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略显怪异地向前走。
没人再有余力来注意他们,舞池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人们都踩着别人的后脚跟走,尖叫着,怒吼着,潮水般往门口涌去挤去,也有少部分人掏出怀里的枪,谨慎地盯着四周,在精神高度紧绷的时刻,不知道哪个人又开了枪,场合擦了一道火星后彻底燎原,随即有人回以一枪,狭窄的舞池成了战场,乱作一团,许三多时不时按下目标的脑袋,躲过不知道从哪射过来的流弹。
k2率先说:“我解决了。”
没过多久,小马气喘吁吁地汇报:“我也是。”
律师干净利落下了指令:“快撤。”
完成任务的小马跑到许三多身边,替他警戒四周,两人就这样小心而快速地向门外走去,还差几步时,许三多停了下来,小马大声喊:“怎么了,怎么了?”
许三多说了些什么,周围太吵,小马没听到,但看见他把目标往自己手里一塞,示意让自己先走,然后逆着人流跑回酒吧中。
小马不明所以,他看看许三多离开的方向,又看看目标,咬了咬牙,干脆拎着目标的后领子,粗暴地往外面拽。
他一边撤退,一边在耳麦中喊:“白羚,三多,你干嘛去了?”
他到达指定的接应地点,把目标甩到车上,然后关上车门,除了许三多,所有人都到齐了,不见同伴,他们都很焦急,从嘈杂的背景中推断,许三多应该还在酒吧,律师连连呼唤“白羚”,即使他们同时屏住呼吸,也听不到许三多的声音。
漫长的几分钟后,许三多终于回信了:“我正在前往接应地方,我很好,完毕。”
不一会儿,他拉开车门,迅速跳上车,律师随后启动车辆,许三多抹了把汗津津的脸,看起来累得不轻。
小马忙问:“你去哪儿了?”
许三多瞥了眼瘫软的目标:“等会儿再说。”
轿车载着他们从混乱的街道从容驶过,谁也看不出他们才制造了一场大骚乱,行至约定的地方,二三五把目标交到几个人手里。
“谢谢。”为首的那个人说,“不愧是k,你们放心,尾款我们已经打过去了。”
律师等人自然是欣然应下,离开此地,车上只剩二三五的人时,许三多才说:“就在我快出酒吧时,似乎看到了托雷。”
“托雷?”律师从副驾探出头来,眉头紧缩道,“你看错了吧,他怎么会在这儿?”
“应该没看错,我怕他发现,没敢上前,但是看见了他的情妇,她右肩上有玫瑰纹身,应该就是他。”
托雷是黑木集团的某个高管,是二三五追踪的重点目标之一,去年八月他神秘消失,谁会想到竟在这里偶然遇上。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许三多他们乘坐飞机回到柯加西,除了王冉,其余人都在,大家围坐在一桌上,不知怎的,神情都有些严肃。
律师把许三多发现的情况向楚成峰汇报,不料楚成峰并不惊讶,用手压下律师的疑问,只说:“等等王冉。”
许三多和小马对视一眼,都觉察到有点不对劲。
等了十几分钟,期间没有人说话,楚成峰像是在沉思些什么,王冉大步走进来,连水都没来得及喝,直接说:“确定了,是黑木的人。”
许三多惊讶地抬头,其他人的神情和他差不多。
“果然,他们开始活动了。”楚成峰说,“各地,同时,这么大规模的动作还是第一次见,他们要干什么?”
王冉:“我们发现其中有些人订了归国的机票,会不会……”
“别轻易下决定。”楚成峰的语气有些压抑,“不过,我们确实该回去一趟了,如果真的在境内或者东南亚有什么行动,我们二三五接不住。”
“我们必须尽快汇报给上级。”律师说,“接下来的事,主要是沟通,能否申请有关单位协助,是当务之急”
楚成峰颔首,他思忖片刻,说:“这样,王冉,我们回国一趟,张扬,许三多,你俩和我们一起,剩下的人守家。”
张扬和许三多面面相觑,后者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点名,一时怔住,要知道,自他来到柯加西后,已经两年没有回国了。
“人多容易暴露。”律师有点不赞同,“为了保密,还是别去那么多人了。”
“我有我的安排。”楚成峰坚持道,“明天我们就动身。”
【袁许】深海(六十六)
第六十六章 K的“白羚”
许三多的军旅生涯突然拐弯了,如果现在还算“军旅生涯”的话。
他习惯了悠长的哨声,习惯了晨练晚训……但是在柯加西,没人再守着那套老规矩。
是的,相比其他人,许三多发现自己成了棺材里爬出来的老古董,这里的雇佣兵们热爱烈酒、金钱和军火,拿命抵钱,干一天是一天。
因此,犀牛死了,他的队友和没事人一样,没人去探究他的死因,许三多得知:没过多久,小队就因为分赃不均而解散了,再无踪影。
除了天生的亡命之徒,大多都是接受过军事训练的退伍军人,论年龄,他们在部队里算是老兵了,许三多能从这些异国的老兵脸上看到特有的迷醉和锐利的矛盾感,这...
第六十六章 K的“白羚”
许三多的军旅生涯突然拐弯了,如果现在还算“军旅生涯”的话。
他习惯了悠长的哨声,习惯了晨练晚训……但是在柯加西,没人再守着那套老规矩。
是的,相比其他人,许三多发现自己成了棺材里爬出来的老古董,这里的雇佣兵们热爱烈酒、金钱和军火,拿命抵钱,干一天是一天。
因此,犀牛死了,他的队友和没事人一样,没人去探究他的死因,许三多得知:没过多久,小队就因为分赃不均而解散了,再无踪影。
除了天生的亡命之徒,大多都是接受过军事训练的退伍军人,论年龄,他们在部队里算是老兵了,许三多能从这些异国的老兵脸上看到特有的迷醉和锐利的矛盾感,这让感到陌生,却又熟悉。
刚来柯加西那会儿,往往天还黑着,他就醒了,冰天雪地的不适合出去跑步,太阳出来之前,连鸟也不会轻易窜出来,许三多在黑暗里睁着眼,生生挨到天明,顶着一张“欲求不满”的脸去和大家吃早餐。
欲求不满是小马说的,他的嘴巴噼里啪啦,眼珠一转就琢磨出人情来,总能拿到第一手情报。
这么一说,把大家都逗乐了,王冉喷笑:“羊羊啊,你这咋回事,不习惯?”
“听哨声起床,起床后跑步,我天天都是这样。”许三多很不习惯这个称呼,“否则,我会觉得自己还没起床呢。”
白三:“那我每天给你吹哨喽?”
张扬很诚实:“可不能跑步,我试过,跑完出汗,等回来后,就结成一身霜了。”
许三多“哦”了一声,垂眉耷眼的样子蛮有趣,其他人新奇地看着他,他们好久没接触过许三多这种人,看着起来很生嫩,真的能适应这里吗?
饭桌上,大家一五一十给他介绍二三五的情况,从他们的说法里,许三多拼凑出一个全面而真实的二三五,在柯加西,二三五以“K”为人熟知,是新崛起的雇佣兵小队,对外,K像其他雇佣兵们一样接日常的私活,只要有钱,无论是当地还是域外的话都干,往往在一些混乱地带和局势不稳的小国活动;私下里,K会身负某些机密的任务,包括却不限于侦查、协助、清除等等,偶尔,二三五也会扮演“跳蚤”的角色参与演习中,只不过从不出现在任何演习和会议名单里。
“对了,你们队长,从前的代号就是K。”楚成峰大口咀嚼着一块面包,随口说道。
王冉接过话:“对,六七年前的事儿了,柯加西早换了一波人,你要是找当时来过柯加西的老雇佣兵们打听打听,谁不知道K,名气大得很。”
基本情况说完了,饭也吃完了,说归说,经楚成峰指示,许三多即刻投入工作,和张扬、白三结成三人小组,一同行动。
许三多走后,看着他的背影,王冉不无忧心:“这就开始了,要不缓个两天,不怕他接受不了吗?”
“没事。”楚成峰低头擦枪,说:“枪子来了会打,再不济跑,什么适应,适应就是快速投入战斗,你放心,许三多肯定没问题。”
“要是被袁朗知道你对他的宝贝这么狠,指不定怎么干呢?”王冉对那次袁朗的兴师问罪仍心有余悸。
楚成峰笑了:“反正到咱们地盘了,他能送出来就说明他自顾不暇,手伸不长,别管他。”
他把枪身擦得铮亮,别到腰间,才看向许三多离开的方向:
千万别让我失望啊,许三多。
许三多哪里知道两位长官对他的议论,他猜过被雪壳包裹的黑石,紧紧跟在张扬和白三的屁股后面。
这次他们要护送一个包裹,内容未知,不过据白三推测,应该是某种违禁品,按照雇主要求,他们需要把它交给指定的接头人。
“他们不怕我们拿走吗?”许三多问。
“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白三呵呵一笑,“只要能承担代价,你在这里可以做任何事,记得,实力为王。”
白三,虽然是笑眯眯、爱说话的,但给许三多总有些有些说不清楚的危险感,他的直觉向来敏锐,所以在得知白三竟然是狙击手后,他才恍然大悟。
他们需要通过一个隘口,那里非常容易被伏击,进入之前,白三矮身在附近的一个凸起的雪坡后面,对许三多和张扬打了手势,示意他们小心。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出发,两只疾驰的豹子一左一右冲过小道,许三多浑身的汗毛都竖起了,他突然抬枪,向某一个方向点射两下,和狙击枪炸出的弹孔并列在遮挡物上。
张扬趁此机会,一个翻身跃到雪堆后,往对手的方向连打了一梭子。
楚成峰对他很放心,事实正是如此,许三多的出手冷静而精准,他用半自动步枪击溃一个机枪点,在对面彻底哑声、逃跑后,完成了这场毫不拖泥带水的首秀。
白三跃出来,和张扬、许三多各拍一掌,他大笑出声,张扬也勾起了唇角,许三多一愣,汗湿的脸上露出一个笑,他还没学会享受胜利,所以笑容略显腼腆。
“干得漂亮!”白三看他的眼神多了些欣赏和探究。
“他肯定能行。”张扬虽然没什么表情,却像是自己被夸了一样,“我早就说过,你们还不信。”
“信了信了。”
任务结束后,满载而归的三人回家,正遇上除了刚回来的小马,小马一眼就看到白三甩着手里的美金,眼一亮就要接到手里。
白三如同赶苍蝇一样:“去去去,组长在不,我上交给他。”
“我知道,摸摸还不行嘛?”小马讪讪道,指了指后面,“去吧,在里面呢。”
里面除了楚成峰和王冉,就律师一个人,其他人应该是还没回来,三人似乎在商议着什么,面色有点严肃。
见到许三多他们进来,便止住了口。
白三把今天的情况汇报了一遍,着重夸奖了许三多的表现,把许三多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虽对这样的结果不算意外,楚成峰仍有点惊讶,以他对许三多并不算多的了解,要一个和平主义者投入没头没尾的战斗应该是不容易的一件事,没想到许三多竟然适应得如此之快。
“他们不能动手。”许三多平静地回答道,“平民不会开枪,开枪之后,就是敌人了。”
在心里,他想,也许这比老A要好些,至少,这些人是先举起枪口的,兵有兵的解决办法。
楚成峰意识到什么,突然问道:“今天,你没杀人,对吗?”
随着他话语落下,屋里的氛围一冷。
“我……”许三多哑口了,“我,我还需要适应。”
人们都看着他,许三多垂下眼睛,脸皮快要烧起来,在这些目光下,他变成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紧紧捏着手心。
许久没有人说话,当他不知何意地难受不已时,肩膀突然被人用力拍了一下,是张扬,站在他身侧的白三懒懒地说:“不着急,慢慢适应呗。”
两人一左一右,分明是护着的意思,律师推了推眼镜,说:“谁也不是杀人不眨眼的,许三多,你没有收到指令,当然可以不这样做,有时候……在柯加西,杀人不是唯一解决问题的方法。”
王冉:“就是就是,咱们不比你们老A,一板一眼的,我们二三五还是很灵活的嘛。”说罢,他给了楚成峰一肘子,楚成峰点头,他本就没有责怪许三多的意思,温和道,“我又没批评你,别慌,干得挺好,以资鼓励,今天给你加个餐吧。”
许三多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响没有说出话。
二三五条件不比老A,加餐,其实就是几罐肉罐头,许三多吃着,咸得齁嗓子,但他还是默不作声地吃完了。
结果吃撑了,又被大家嘲笑一番。
二三五的人喜欢开玩笑,和他们相处久了,许三多才知道,这些人上午说的话,下午就能忘,令人备受困扰的“羊崽”不过是逗他玩的,再后来,许三多多了一个真正的代号“白羚”。
“反正都是羊,没差别,而且你第一次来就来了白羚,多有纪念意义啊。”
队友们都这么说。
凡听说过白羚的人,不难联想到那片洁白却险峻的死亡地带,或许正因如此,后来,每当听到“白羚”两个字,雇佣兵们下意识想到的就是那个表情无辜,下手冷酷的中国男孩。
他们喊他,K的白羚。
几星期后,帮派火并,许三多手上沾了一条命,或许有好事者会感兴趣地谈论他如何扭断了帮派老大的脖子,但他们一定不知道许三多盯了这双手多久,内心的幽暗不为人知,就像落在柯加西的雪花,下了,被风一吹,又埋起来。
回想过去,虽偶有惆怅,离别的隐痛已淡了许多,可能真像子曰说的一样“长大了”。
老A的两年如梦一场,许三多有时候会想起袁朗,他升职加薪,家庭和美,意气风发……应该会是这样。
这样就挺好。
在异国异乡,许三多收不到信件,见不到故友,像一只风筝,被一根细细的丝连往国内,只能靠回忆缓解思念。
半年后,楚成峰和王冉要回国一趟,向上级汇报工作进展情况,王冉问许三多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回去。
许三多拒绝了,他写下一些账号,拜托两人帮忙转账,一个是账本上的债主们,还二十万,一个是下榕树老家,给爹汇去,一个是陈小巧的账号,他帮她办的存折,便留心记下来。
王冉得知他不去后很惊讶,楚成峰也有一些,他什么也没问,把纸条接了过来,个把天后,两人返回柯加西,说事已经办好了,然后带给许三多一个消息。
许三多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你知道吗,袁朗,离婚了。”
昏暗的灯下,三人都沉默不言,许三多死死低着头,半张脸都浸在黑暗里,王冉说:“你们队长,他像是没受什么影响,但是我觉得,他快不是他了,我的意思是……”
他欲言又止,只叹了一口气:“唉,算了,不说了。”
楚成峰的目光如雾,若有若无地在许三多的头顶飘荡,最后不露痕迹地收回。
失了魂似的飘了出来,许三多一个不察,撞到子曰身上,被子曰揽过来,他敏感地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许三多,许三多说了。
先是沉默,然后子曰说:“既然发生了,我们不去评判对错,先接受它,好吗?”
许三多没反应。
他的脸色仿佛是被冻坏一般,子曰神情复杂:“说到底,那是别人的事,你对别人的事何苦上心?”
这次许三多像是突然地惊醒,迟钝地点了点头。
“我要克服。”
留下这句话,他飘回到自己屋里,在床边坐了良久,后捡起桌上白三剩下的烟,用壁炉点了。
烟草刺鼻,很久都没抽过烟的许三多猛咳起来,他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上的木头纹路,且抽且不抽地含在嘴里。
淡蓝色烟雾弥漫开来,许三多似乎回到柯加西的那夜,袁朗就用壁炉点了烟,倒在他身边抽着,闻到的味道不知道是今晚的,还是过去的……真苦啊。
克服,克服不需要花多少时间。
他对自己说,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他是他,我是我,这样自以为冷酷地想着,一闭眼,却想到,谁是罪魁祸首?罪魁祸首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半晌,等黎明传来又一轮暴雪的呼啸声,他才堪堪睡着。
【袁许】深海(六十五)
第六十五章 离婚
唐梓欣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袁朗把签字笔向前一推,“为了一段已经死去的婚姻,不值当。”
那道轻微的摩擦声显得如此刺耳,他的意思很明确。
签字,离婚。
唐梓欣慌乱地想,不该是这样的,他只是因为许三多的离开而出离愤怒了,如果他还保有理智,就该知道,这是双输的局面!
“无论如何,许三多也不可能再回来了,我可以当作这一切从没发生过,生活继续,我们需要彼此,不是吗?”唐梓欣低下嗓音,示弱道,“袁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肯退一步,我们握着的所谓的筹码,不必摆到桌上来谈。”
“这是两码事。”袁朗回答...
第六十五章 离婚
唐梓欣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袁朗把签字笔向前一推,“为了一段已经死去的婚姻,不值当。”
那道轻微的摩擦声显得如此刺耳,他的意思很明确。
签字,离婚。
唐梓欣慌乱地想,不该是这样的,他只是因为许三多的离开而出离愤怒了,如果他还保有理智,就该知道,这是双输的局面!
“无论如何,许三多也不可能再回来了,我可以当作这一切从没发生过,生活继续,我们需要彼此,不是吗?”唐梓欣低下嗓音,示弱道,“袁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肯退一步,我们握着的所谓的筹码,不必摆到桌上来谈。”
“这是两码事。”袁朗回答道,“再精致,我们的婚姻不过是个利益结合体,我想,没有维持的意义了。”
面对袁朗黑不见底的双眼,唐梓欣心里的不安一次比一次强烈,她一把扯过离婚协议书,示意袁朗:“看到了吗,你净身出户,女儿归我,一旦签下字,你就什么也没有了,即使是这样......”
“即使是这样,又怎样?”袁朗的态度平静得有些可怕,唐梓欣在他的眼里寻不到一丝波澜,熟悉的恐慌又从记忆深处蔓延出来,她仿佛又变成那个犯了错而不安的小护士。
两片嘴唇碰撞几下,唐梓欣摸了摸喉咙,希望自己能说出什么,可是没有。
“想想那份资料的价值吧。”袁朗从她手中缓缓扯下离婚协议,放回到桌子上,用一种忽然玩味的姿态说,“哎,如果拿钱来买,你们愿意出多少钱啊?”
唐梓欣想到四个字:不计代价。
“我不感兴趣,但总有人感兴趣,想想吧,如果我给别人,你的生活还能回到从前吗?”
袁朗的视线仿佛自带引力,唐梓欣跟着他环视着周围的一切,宽敞的房子,精致的家居,包括这个漂亮的女人……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纤细的手指上。
“要不我直接拿这些给你父亲看吧,你猜他会怎么说?”袁朗说,“既然你下不了决断,我想,他可以。”
“别告诉他!”唐梓欣突然低喝道,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袁朗,后者正面相迎,笑了一下:“你不是谈条件,谈得失吗,我只是帮你算算账。”
“如果……”唐梓欣狼狈地挪开脸,“如果我恨你,袁朗,你自作聪明,以为我一定会离婚吗?”
“如果是这样,我们还是一块儿玩完吧。”袁朗看着唐梓欣的双眼,“你不会的,对吗?”
又是那种无处遁形的压迫感,唐梓欣焦躁地咬着手指,疼痛给她带来一丝清醒,她鬼使神差开了口:“如果我签字,你手上的那些材料......”
袁朗的低语颇为蛊惑:“你放心,我保证,它们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一堆废纸。”
唐梓欣神情摇动,低头不语。
他说的没错。
她没得选。
父亲严厉的指责,周围人的指指点点,袁朗深沉的眼睛……循环着在唐梓欣的眼前播放,她似乎嗅到那预料中的残酷现实的铁锈味儿,她害怕了,害怕失去她所骄傲的一切。
唐梓欣因思考而久久不动,袁朗并不催促,喝了一口水,耐心等待。
这是一场拉锯战,看谁先受不住败下阵来,对袁朗来说,聪明人最好打交道,看她心怀怨恨,却又投鼠忌器,本就没有必然的决心,何况是面对她无法拒绝的砝码?
唐梓欣会同意的。
终于——
“……我签。”女人嗓音嘶哑,“我签!”
随着这两个字落下,袁朗微微闭了眼。
终于。
唐梓欣极缓慢地拿起笔,笔尖顿在纸面之上几毫米,还是沉了下去,“沙沙”的书写声中,袁朗看向窗外,目光疲倦而飘渺。
当“唐梓欣”三个字被写下,一把刀子般,过去和现在被彻底割裂成只能相望的两端,这种感觉让两人都没有说话。
袁朗接过离婚协议书,简单地看了一眼,说:“好。”
一个淡淡的“好”字,结束了他们的婚姻。
唐梓欣在签字时就已泪流满面,在看到袁朗如此的态度后,她终于忍不住把笔甩到地上:“你到底是有多恨我,袁朗……”
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最后她捂着脸啜泣起来,袁朗看着她的目光且悲且喜,看着这里,却像是看着远方。
他温柔地喊了她的名字,然后说:“我不恨你,真的。”
“不是所有离开都是因为恨。”他说。
“许三多走的时候,我就看着他的背影,眼都看花了,也没见他回头。”袁朗叹息着,“这是我的报应。”
隔着泪水,唐梓欣看到男人眼中有入骨的寂寥,他再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唐梓欣喊着咒骂着“活该““是你的命”时,无声点点头。
等唐梓欣哭累了,他在她面前低下头:“如果有更好的办法,我不会选这一种,对不起……那些资料,我会处理掉,对不起。”
袁朗孤身走在街头。
天色并不算很好,不知哪里来的云,哪里来的风,人间一派凄沉之象,本该热闹的街道并没有什么人,偶尔见的行人都裹紧大衣,压低帽子前行,一个女孩为了赶即将启动的公交车,匆匆跑过袁朗身边时,不小心撞了一下他。
“对不起”,“对不起”,她迭声说着,来不及抬头看一眼就跳到公交车上,袁朗站在原地,已认出那人是陈小巧。
他没什么反应,继续慢慢地行着,似乎所有人都在向前跑去,而他的时间已被冻结在这冬日的街头了。
不多时,袁朗的脸上忽然接到一点凉意,他抬头看去,天空竟飘起了细雪,无数的白映衬在他的眼里,好像瞳孔也下起雪来。
这是今年的初雪,柔柔袅袅,倒不很冰凉。
袁朗出神地看着,怀中电话响了,隔了一会儿,他才接通。
“喂,我是袁朗。”
“大队。”
早在他上任后,大家便换了称呼,再也没人喊袁朗队长了,他成了彻头彻尾的大队,这称呼念得是如此自然,仿佛他开始便是大队一样。
齐桓的口气很收敛,“关于下周的演习,友军传真来一份新的作战计划和说明,时间比较紧急,我就先通知你了。”
“我现在就回去。”袁朗平静地说,“先把东西放我办公室里。”
他停在原地,看了一会儿雪,然后招了一辆出租车上去,很快,车子在雪中驶远了。
周旋许久,最终是孤家寡人。
柯加西也在下雪,要不是见过晴天,这里的雪多得令许三多疑心它是不是要下到天荒地老,柯加西的奇异之处就在这里:它本来是混乱之地,被浸透在无暇的白雪中,总是显得那么圣洁。
二三五一组九人,除他认识的楚成峰、王冉、张扬、小马、阿陈、子曰、白三外,还有两个人,一个律师,一个k5。
律师是个带眼镜的男青年,如果不看他健壮的身材,还真像一个律师呢,他用锐利的眼上下打量了许三多,握手时,说话也很官方:“欢迎你加入二三五,希望你能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
k5很没有特色,或许,在各有个性的二三五组员中,没有特色也算一种特色,他朝许三多笑了笑,人也很亲切的样子。
作为二三五成立第一个后加入的兵,按照惯例,他也应该有个新代号,许三多提议还叫过去的“完毕”,却遭到大家的一致否认。
张扬竟然是第一个反对的:“这个不好听。”
说不好听,许三多同意,但是不叫这个了,总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王冉一语道破大家的想法:“既然来我们二三五了,就叫我们这的名儿,三多,你可别见外啊。”
许三多看了看被王冉搭着的肩膀,虽然有点不习惯,还是点了头:“是。”
所有人都不免看着他板正的站姿,这时,白鑫,或者说白三,忽然指着许三多:“你们看,许三多还挺像一只小羊崽的,要不就叫他羊崽吧。”
在十八只眼睛的齐刷刷注视下,许三多欲言又止,可是其他人已经开始点头了。
“就这个吧,可爱。”以楚成峰的一锤定音为界,“羊崽”的代号全票通过。
许三多的抗议被宣告无效,他惊觉二三五的人虽然看起来亲切活泼,实际上比老A要强势和恶趣味许多,连脾气最好的子曰,也在他的求助目光下,笑眯眯地投了支持票。
兵荒马乱的一天过后,许三多被子曰带着到了他日后住的地方,很熟悉的构造,正是上次他和袁朗来时住的木屋……这次只剩许三多一个人了。
子曰给许三多倒了杯水,坐在他身边,才开口:“说说吧,老A待的好好的,突然来柯加西了,怎么回事儿?”
许三多喝口水,没直接看他:“调令,不奇怪的。”
“你怎么也会打马虎眼了?”子曰用手戳他的脑袋,“我是想问,袁朗怎么舍得放你走?”
被他戳得低下头去,许三多低声说:“我现在明白你的警告了,可惜我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
“如果那时候,我听懂了,留在柯加西,就不会发生后来那么多事了。”
或许因为在遥远的柯加西,人能不再顾忌地讲实话,许三多沉默片刻,一一向子曰如实告知。
子曰听了后,长叹了一口气,说:“孽缘。”
“那你和袁朗怎么办……你怎么想的?”
许三多摇了摇头:“我不想了,就在柯加西好好当兵吧,以后,我们两个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他看出子曰想说什么,便补充道:“哪怕见面,也不会有什么故事,他说两不相欠,队长那样说话,我知道,他是认真的,对于认真的事,他永远也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