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双黑】冷山。[一发完]
架空战争背景。接近【二/////战】年代。
架空,架空,架空。说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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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中原中也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他的头盔掉在了一边,而雨倾盆的下着,让周围的视线都模糊不清。那些响在耳边的尖叫声和怒吼声混杂在一起,时而清晰时而嘈杂,而明明应该是先看到光再去听到声音,可耳边持续不断的枪声却充斥在脑子里,他分辨不出在雨中亮起的火光出自于哪里,只是海水冲刷着他的小腿,他直勾勾的望着海滩上架起来的堡垒,从那里伸出来的枪杀了他们太多太多的人。
新搁浅的船只刚刚打开挡板前面坐着的士兵就已经被枪扫射到脑浆迸裂,血液流进海中把那颜色都染成了鲜艳的红,...
架空战争背景。接近【二/////战】年代。
架空,架空,架空。说三遍。
————————
【1】
中原中也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他的头盔掉在了一边,而雨倾盆的下着,让周围的视线都模糊不清。那些响在耳边的尖叫声和怒吼声混杂在一起,时而清晰时而嘈杂,而明明应该是先看到光再去听到声音,可耳边持续不断的枪声却充斥在脑子里,他分辨不出在雨中亮起的火光出自于哪里,只是海水冲刷着他的小腿,他直勾勾的望着海滩上架起来的堡垒,从那里伸出来的枪杀了他们太多太多的人。
新搁浅的船只刚刚打开挡板前面坐着的士兵就已经被枪扫射到脑浆迸裂,血液流进海中把那颜色都染成了鲜艳的红,他听着远处的惨叫声手指都在发抖,铁皮的水壶被子弹打穿后开始流出里面的东西。
深绿色的铁皮头盔泡在海水中,他颤抖着手指从里面摸了出来,盛放在其中的水里混杂着腥甜的血腥味儿,扣在头上的时候里面的血水撒了他一头,他舔了舔脸上的血迹,系紧了唯一用来保命的东西。
有人喊,中也,跑,快跑。
炮弹砸在身边尘土飞扬,哐的一声就把砂石炸的漫天乱飞,明明是沉闷的撞击声却异常的震耳欲聋,飞在战场上的子弹来来往往从不停歇,明亮的火光与浓厚的烟雾无法被雨水浇灭,他急促的呼吸着跑在这个沙滩上,他要端着自己的枪活下去。
倒在他边上的人不动了,他只敢握着枪看着前方,然后伸手把身边的战友拖到了他的旁边,可是堪堪把人翻过来的时候才瞅见那张脸的下半截已经被打掉了,露出了颌骨的上半截,参差不齐的牙再也合不上了,像是个漏风的壶,舌头晃晃悠悠的挂在那里,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把人又翻了回去,随后拆下了死去的已经不知道是谁的子弹背在了身上。
这里需要吼叫,需要大喊,需要歇斯底里才能听到别人的声音,他抱着枪跑,穿梭在被轰炸的战场上,人的尸体堆在浅水的地方,他们还没有上岸就被重机枪扫射了个干干净净,跑在他身边的人被炸断了胳膊,血液喷了他一身,溅在眼睛里让他栽了个跟头,脸摔在沙子上留下了血液,他刚想爬起来一枚子弹打在了他旁边,他急促的喘息着蜷缩抱着头颤抖,而没找到掩体的战友在他的眼前被打成了筛子,一双眼睛望着他,肠子血呼啦的溅了一地,软软的器官组织他也认不出是什么东西,歪着一张脸对着他喊妈妈。
人还没死,头盔上画着十字架的医疗兵背着箱子跑过来,看了一眼说没救了就走了,可没死的人还在喊着妈妈,中原中也抱着枪看了一眼远处的高地,挎在肩上就扑过去扯着对方的衣服往掩体后面拖,一路上肠子就顺着落在地上,血迹被布料磨蹭还起了泡沫,他撕下对方身上的布料盖在肚子上,俯下身去听到这人最后的话,是别丢下我,我害怕。
可飞来的子弹与落地的炸药不会给他任何怜悯的余地,他眼前的战场里全是受伤和死去人,敌人派了喷火兵下来,无数燃烧着的火人尖叫着跑向海里,他还在跑,还在跑,无数的人和他一起在跑,他们是先遣的登陆作战兵,是用于清扫装甲车和坦克上岸的肉盾,他们只能跑。
中弹的士兵在倒下以前还条件反射的扣动了扳机,沙滩上堆满了倒下的人,但更多的积攒在海水的边上,那里浸泡着的尸体然后了整个海岸线,落下来的手榴弹砸出了一个个的弹坑,飞溅的肉沫和炸断的四肢摔的满地都是,远处的一个断了胳膊的士兵对着他扯着嗓子大喊那是我的手臂,中原中也俯下身捡起了那截断臂,趁着烟雾没散的时候往那边跑了几步把东西丢了过去,接住了手臂的人冲着他笑了一下,说了句谢了兄弟,随后顶着一脸黑色的灰和红色的血,揣着自己的胳膊就端着枪走了,而那个时候他脚边上正躺着一个被炸断了双腿的人。
他强忍着呕意瞅着地上那一堆不能说是肉块只能说是肉沫的东西,来到这人身后扯着他的双肩包把人往土堆那边拽,那摊子像是烂掉的稀饭一样的双腿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对方扯着嗓子一边哭一边伸出中指对着高地上的那些敌人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末了哭得上接不接下气重复着那几个词,中原中也冲着炮火连天的战场声嘶力竭的喊着医生,医生!那边一个背着箱子的医疗兵明显想要跑过来,可是下一秒就被子弹打中了胸部,倒地不起了。
随后来了三个医疗兵在那边救人,他过去把医生拖过来之后剩下三个人掏着吗啡就给人注射进去,那边的医生手抖着说杀了他们你们快杀了他们他们居然杀医生他们是要不留活口,中原中也拖着断了双腿却还留着一口气的人放在了中弹医疗兵的旁边就重新抱着枪开始跑动。
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在互相的扶持互相的跑,死了一个下一个就上,伤了一个就拖着一个去旁边,过了一会儿所有人都知道对面违反约定杀了一个医疗兵,当中原中也把自己摔在一个土堆前的时候看到了边上的那位断了手臂的兄弟还揣着他的那半截手,嘴里骂着脏话,咬开了一枚手榴弹站起来丢了出去。
爆炸响起来之后有不少扬尘和砂砾落到他们这边来,中原中也吐出来自己嘴里混杂着血水的土,弯着腰在这条还算是掩体的土堆前小跑着,有几个伤员在这里,其中有人大喊着他的名字,他过去之后发现有人肺部中枪,眼睛里充着血瞪得老大,急促的呼吸着流着眼泪。
周围的声音太大了,实在是太大了,他扯着嗓子对着近在咫尺的人喊医疗兵呢!而对方则是也冲着他大喊,在那边!他们都在救人!
随便指了一个方向就看见三四个医疗兵围着一个伤员,中原中也骂了句操他妈的,就又扯着嗓子问他妈的倒在那里的是参谋长吗配了四个人!可士兵却跟他说不是参谋长这个比他妈的参谋长还值钱,是个外科医生!
他啐了一口牙缝里的血,跟这边的人交代一下记得想办法把上面的人打下来之后,捞起身边一具尸体当成盾牌就跑了过去。过去的时候那个所谓的外科医生正被人拿着绷带按着胸口,他跑过去大吼你们在这里蹲着是等着当靶子吗?!而其中一个男人抬起头扶着他打了两个弹孔出来的头盔哭着喊,他妈的知不知道对面管他妈的是不是医生照样杀!中原中也当然知道,他当然知道,但是依旧吼着你们既然知道就赶紧走!说完认命的拖着一个口齿里全是血的外科医生到了土堆旁,拖之前冲着远处的人喊来几个人掩护我,四个人起身要来找他,而有一个再刚刚站起来的时候就被子弹打穿了头。
中原中也的眼皮一跳,咬着牙抓着战地医疗兵的胳膊就甩在了肩上,他把自己的头盔取下来给这位金蛋子戴上,然后在炮火连天的战场里大声的喊,跑,快跑。
跑到他身边来的三个士兵其中一个崩溃的抱着枪哭,一边喊着妈妈一边哆哆嗦嗦的给枪上膛。另外一个问他船呢!军舰呢!为什么不来支援!而中原中也瞅见了对方衣服上的标示就知道这他妈的是个新兵蛋子,强忍着气儿才没伸出手拍对方的脑壳,而是背着伤员带着四个医疗兵在这里跑。
“因为他妈的战舰不能靠近海滩会搁浅!你来之前的常识都学进狗肚子里了吗!”
难得的中原中也发了火骂了人,可现在不是纠结为什么这种会在他手底下批个不及格踹回新兵营回炉重造的新兵蛋子会来他的连,或许是运气好,死伤惨重的情况下这人还能全须全尾的站在他面前。
“分散!掩护!一人带一个医生,聚在一起是想被当靶子吗!!”
靴子踩进血水里浸透了鞋袜,他身上的负重重的让人直不起腰来,那些本来应该背在背后用来遮挡子弹的负重全都为了背着这名外科医生而丢在了地上,他什么都没带什么都没装,他给医生系好了他的头盔后就像是赤条条的靶子让人瞄准。
远处的通讯兵抱着电报机对着他大喊着什么,可是中原中也听不见,他什么都听不见,就像是耳鸣一样,身边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炸在远处的炸弹迸溅出来的砂子砸在他脸上砸得生疼,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而周围都是各种伤势的士兵,本来还心想自己命大没中弹没中弹,下一秒就感觉手臂一痛,右手使不上劲垂在了身侧,而背上背着的人则是掉在了地上。
下一秒又一发炮弹打过来,火光直接把中原中也掀翻了出去,他倒在地上寻找着他的医生,找到后单手拖着人在地上继续往前跑,他跑到了土堆边上想回头把人捞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只是拖着半截的身体,外科医生的下半截也不知道丢在了哪里去,从肚子那一块就稀巴烂的肉拖成了长长的痕迹,混杂在一起白花花的像是鱼的脑子。他眨了眨眼看着这样的景象,终于没忍住摔在一边吐了出来。
从他胃里吐出来的东西干干净净,无非就是混杂着唾液的清水和还没有被胃完全消化的面包渣,他呕的声嘶力竭,几乎要把自己所有的力气全都吐出来,而身边依旧是活人的怒吼和永远不会停歇的炮火,直到有人扒住他的肩膀把他翻了过来,随后劈头盖脸一壶水浇下来才算是清醒。
太宰治带了一个小队的人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中原中也要死不活吐得昏天地暗的模样,耳边是子弹在飞火焰在烧,是士兵在吼炮弹在响,他脸上的血迹混杂着硝烟的粉末顺着脖子流进了衣服里,一旁的通讯员已经和他带来的人接了头,本来想问现在的伤亡情况与攻占高地的进度,可低头望着对方那张惨白的脸,太宰治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反而是,你的手怎么了。
中原中也闻言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臂,子弹从肌肉里穿过,没有留在肉里也没有打断骨头,于是他便擦了一把混杂着眼泪和血水的脸说,还行轻伤,并不碍事。
对于他们来说中弹只是轻伤,只要没缺胳膊断腿没内脏肠子乱飞,就是他妈的轻伤。
“你的头盔和负重呢?”
“头盔在外——天啊,外科医生死了!”说完中原中也从像是剁碎了一半的那半截尸体上把他的头盔取下来扣在了自己的头顶上,崩溃一般抓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和太宰治一起趴在并不怎么安全的土堆边继续说:“负重为了背他的时候丢了,你现在想干什么?”
太宰治闻言拿着自己的枪狠狠地戳在了他的肚子上,随后几乎是无奈又想要把他按在地上锤的翻了个白眼,嘴里骂骂咧咧的说你还真是长出息你怎么没死在这儿头盔都不要你去死吧中也!说完伸手拍在了他的头盔上,然后上面喷着的是他们这个连的编排号码。
现在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太宰治冲着侧着趴在这里和中原中也面面相觑,他强忍着自己的怒气冲着身后喊这一溜有没有死了的人,不远处传来了回应说有,死了好几个,于是他就捏着中原中也的手臂指了指身后,说你赶紧的拆个负重和我走。
中原中也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背着枪就在这一条不像战壕的战壕里跑动着,周围活着到达这里的士兵举着枪攻打着制高点的敌人,辱骂声、哭声、叫喊声响彻云霄,他望着天上的雨,雨水落在他的眼睛里,让一切都湿润起来,连死去的士兵们的眼睛都带着还未干涸的泪迹。
他踩在潮湿的水坑里拆着死人身上的弹夹和负重,背在身上之后立刻跑去找到了太宰治,太宰治劈手夺过通讯员手中的电话就对着里面的人大放厥词言语糟糕,明明没有一句脏话却比骂娘的词汇更让人觉得不堪入耳,等待他到了之后才发现这人对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笑容,歪了歪头示意他跟上去,随后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那双鸢色的眼睛在氤氲的雨中显得尤为的明亮,对方抓着他那条受了伤的手臂问,你还端的了枪吗?而他想了想说,还能打几发,再多就要废了。
打在他们掩体前面的子弹就没停过,而回头望向来时的海面,还有不少载着士兵的船只开了过来,可是高地上有几挺重机枪,往往在船还没有靠岸的时候坐在前排的人就成了牺牲品被扫射着掉进了海水里。中原中也胡乱的擦着脸上的雨水,说你们掩护我我去前面把重机狙下来。说完把步枪一丢就要捞太宰治身后的士兵怀里抱着的狙击枪,而太宰治则是眨了眨眼从身后点了几个人,高声的叫了六个人的名字。
“哈格尔贝利!萨斯!格!冈村!基斯林!小野寺!拿着枪跟上!”
说完这句话一枚炸弹打了过来直接把这块土堆给炸平了,中原中也扑上来把太宰治压在身下,扬起来的沙尘飞溅而出,而那气焰把他们两个都掀翻了出去,而他则是紧紧地把人搂在怀里,到最后落地的时候摔在地上摔了个头晕眼花。
太宰治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拖着脑子炸懵了的中原中也赶紧去边上的掩体待着,随后也不管自己黑红相间的脸拍着对方的脸蛋就开始检查有没有少什么东西。在确认了一遍四肢健全没什么大伤之后太宰治舒了口气,然后弯着腰躲着不断在头顶上飞的子弹重复了一遍刚才叫到的名字,而那边的士兵也在对着他喊。
“长官!萨斯和基斯林都死了!”
“那就换哈基宁和小鸟游!”
“小鸟游肚子烂了!”
“那就换九条来!”
说完就扯着中原中也的衣服把人拎起来,拆了自己身上的一圈防护用的衣物就给对方换上了,浑浑噩噩脑子发糊的中原中也过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清醒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揪着太宰治的手臂问,你他妈活着还是死了。
太宰治咳嗽着喉咙里的血迹说我还死不了你别失望,然后拎着对方的领子带着刚刚点名的六个人绕过土堆开始往前走,走之前太宰治指着通讯员说对面的那个死人脸要是再给我说没兵支援你就问候他祖宗,如果他要追究就说参谋长的儿子在我们这个队里,让他自己看着办。
海边的沙滩被血迹覆盖在,踩在大雨里的沙中似乎自己都能陷进去。中原中也说我的手臂大概只能支撑三枪的后坐力,三枪没打完你们后边就得接。太宰治随手揪了个兵出来说你来,并且说你死了你母亲以后国家养着放心上吧,后面那个狙击手哆哆嗦嗦从自己衣服里把十字架掏出来用干裂的嘴唇亲吻着,然后点了点头。
中原中也轻车熟路的抓着手里的狙击枪摆弄了一番,太宰治躲在掩体后面让六个人用火力掩护他,他跑起来的时候像风像火,在这片喧嚣的雨中飞驰的移动,胸腔里的那股子火苗顺着食管往上烧,烧得他头晕眼花却也异常清醒,一个跟头砸进了下方的弹坑里随后端起了枪直视着瞄准镜扣动了扳机。
身后是尖叫声与怒吼,挂碍睫毛上的雨水滴了下来,三枪过后他中弹的那条手臂被后坐力震得垂了下去,被击毙的敌人从高塔里摔了下来,摔在了中原中也面前的弹坑里,摔了个脑浆迸裂,白花花的脑肉溅在了他的衣服上。
这次没吐,他笑了一下。
【2】
在新兵营的时候教官就跟他们说过,登陆战是最难打的战役。
因为你们的敌人会在高处架好堡垒和重机枪,架好炮筒和狙击手,等你们从海边上去的时候根本就看不见敌人在哪里,但是他们却能像是打活靶子一样的杀了你们。
来的时候他和太宰治坐的是同一艘船,船前面是立着的钢板,没靠近之前的子弹打在上面不痛不痒,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说话,所有的人都听着子弹击打在钢板上清脆的声音。
一下、一下、又一下。
信奉基督的人亲吻着他们银质的十字架,没有的就在胸前画着三角,有些士兵颤抖着手把水壶捏得咔咔直响,沉默萦绕在所有人的心头,而倾盆的雨下着,用这种方式填充着他们的沉默。
太宰治在后面伸出手把他从前方的座位上拉了过来,他不知道这人要干什么却也顺着过去了,他与最后面的一个人换了个位置,凑到了对方的耳边咬耳朵。只是一个眼神太宰治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是对方没有吭声,只是用手指攥着他的负重包的肩带一言不发。
在船只搁浅之前太宰治拿上了自己的枪,在挡板撤下来之前将嘴唇贴在了他的耳朵上,几乎是用舔和亲吻的方式说,中也,你可别死了。随后肉体分裂的声音传来,坐在前排的士兵被打了个对穿,所有前方的人都被扫射成了筛子,而太宰治缩在后面抱着头紧紧地攥着他的带子,强迫性的拉着他跳进了水里。
而最开始和他换位置的那个人的胸口被机关枪扫了个稀烂。
中原中也重新醒来的时候躺在太宰治的大腿上,他眨巴了两下眼睛才爬了起来,而太宰治正翘着二郎腿看着地图,见他醒了便一收腿让他整个人摔在地上,随后他听到脑袋上面传来了毫不掩饰的嘲笑声,于是便立刻爬起来,二话不说给了这人一脚。
手臂已经被包扎过了,灰头土脸的中原中也缓了缓神看了看周围,说我们这是打完了?太宰治端着缺了个口的水杯抿了口水,说还没,还在清场。
他抿了抿唇看着临时搭建起来的指挥部外的伤员和尸体正在一卡车一卡车的送着,他问死了多少伤了多少,对方头都没抬的翘着二郎腿抖着手里的地图,从一边拿了个三明治过来塞进嘴里,说死的差不多了伤的不计数,然后掀起眼皮瞅着他上下打量一脸嫌弃,跟他讲,中也,你的连没了,死的就剩你一个了。
光杆司令中原中也跑去找医生,路过清场场地的时候那些活着的士兵跟他打招呼,一部分还端着枪对着举手投降的俘虏以及抄起手榴弹丢向高地建筑。
他走过去看到几个熟人,那几个士兵对他喊了声‘中尉’,中原中也点头就算是应了,随后问他们有没有烟,几个士兵笑着说少校知道了会罚我们扫厕所的,然后他却摆了摆手说管他太宰治放什么狗屁,大家的哄笑声传来,几个人凑在一起掏出了自己用报纸卷的烟卷,指缝里皮肤上都是黑色的硝烟与红色的血迹,混杂在一起就是黑色的泥,粘在上面让每个人都看着脏兮兮的。
有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被雨水浸湿的火柴盒,擦了好久才勉强擦着,微弱的火光让所有人聚集在一起低着头,火焰舔上烟卷的时候有人咳嗽着笑了出来,随着缭绕升空的烟雾笑得有点癫狂,他夹着烟看着这一切默不作声,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把嘴里的那股子尼古丁的味道吐了出去,而那人笑着笑着取下了头上戴着的头盔,摸着上面的弹痕又哭了起来。
眼泪把那些男人脸上的污渍都洗了个干净,擦了一把之后却又感觉更脏了。
远处他们的士兵在杀着找到的还未撤退的敌人,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不管对方身上穿的是敌军的衣服还是俘虏的衣服都随心所欲的开枪。中原中也在雨后湿润的空气里嗅着这股子味道,里面除了刺鼻的硝烟味儿之外,就是那腥甜的血腥味。
那边玩着射击游戏的人看到了他肩上的标志突然就老实了,叫了句‘中尉’把枪就往身后藏。他倒是觉得有意思没指责那些人,咬着烟抽那最后几口,跪在地上的敌人似乎是以为他来了就能活,拿着国际标准语言跟他告状,说你们不能这样我们投降了是俘虏!国际法规定俘虏不能杀!
周围的几个人也顺着嚷嚷了起来,大谈战争道义与潜规则条款,嚷嚷的整个空地都是他们的声音。
而中原中也笑了笑把嘴里的烟头取下来弹到了对方跪着的地面前面,直接从腰后掏出了枪把声音最大的几个全都击毙了,四声枪响回荡在雨后的空气里,他伸出靴子踩灭了那截烟头,侧过头啐了口唾沫,肺里的烟味儿涌上来之后低头看着躺在脚边的尸体,后面跪着的人颤颤巍巍的发出呜咽的声音,似乎有谁还尿了出来。
身边端着枪的士兵冷笑了一下,那边之前笑着哭的人擦干净了眼泪,中原中也环视了周遭不少还散发着烟雾缭绕升空的战场,最后将口腔里喊着的最后一口烟吐了出来,末了说了句,你们杀了我手底下的医生。
医疗兵的头盔是特制的,上面画着国际标志红十字,战争途中可以击杀士兵但是不能击杀医疗兵,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应该说没第三个人知道,而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中原中也握枪的手还是有点颤抖,他哆嗦着自己的手掌摸着保持着跪姿死在自己枪下的俘虏的头,随后指着身边一开始玩弄敌人的士兵说,留点余地,积德。
他爬上高地看到了海岸边的那些血水差不多都被冲淡了,雨停了下来可是泥泞的路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周遭的一切都像是被水淹过一样的潮湿,那些穿着墨绿色作战服的尸体们浸泡在低洼的水坑里,发白的肉翻在外面,倒不是尸体的味道重而是潮气带着体味传出来的味道很重。
军舰和坦克上了岸,耳边都是机械运作的声音,而尸体们都被堆在一起。他走过去想要辨认自己连的人都是哪些,可是看着乱七八糟的碎肉和断肢用潮湿的衣服擦着脸上的灰尘,一边穿着整齐才从舰队上下来的通讯兵跟他说,还是回去等消息吧,很多牌子都没了。
他最后还是走了回去,路边上经过的卡车装着一车一车的伤员,断手断脚的和抬上担架的,说不清那些人的眼里是庆幸还是悲伤,但是他又见到了那个揣着自己的断手跟他道了谢的士兵跟他笑着挥手,中原中也问了一句你还笑得出来,那人就变成了张口大笑,说中尉我解脱了,这条断手值三百万的抚慰金。
他回去的时候太宰治很明显就在等他,看着他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伸手敲着缺了口的杯子,敲得叮叮咣咣的响,说我这有上面发下来的咖啡你要不要来一口,而他也没拒绝走过去就仰着头喝了个一干二净,把杯子丢在一边就站在临时搭建的指挥部里脱起了衣服。
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也糟糕透了。
而另一边太宰治毫不在意的啃着三明治托着腮看着,看着中原中也脱下了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军绿色作战服,头盔啊绑腿啊乱七八糟的束缚带丢了一地,拆皮带的时候还因为里面卡这个弹夹而划伤了手指。面前的人骂了句脏话就把手指头塞进嘴里吮着,也不管脏不脏一会儿就把自己扒了个干净,靴子和袜子里都泡着血水,对方赤着脚穿着工字背心站在里头拧着自己的衣服,沙子混着红色的雨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淌着,末了中原中也把自己最后一件工字背心也脱了,就穿着个白色的裤衩脖子上挂这个牌子走过来问他衣服呢。
太宰治笑了笑说你怎么知道我多带了一套,中原中也就冲着他直翻白眼,说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衣服呢拿出来。
太宰治的size比他大了不少,他换上之后就不用在这里吹冷风了,路过的士兵们没人去管太宰少校和中原中尉的那点子针锋相对的情谊,他卷着长了大半截的袖子一直别到了手肘的位置,一屁股坐在这人边上就拿盘子里的三明治开始吃。
子弹从他手臂传过去的位置并不很碍事,所以大概包扎了一下就算好了,他们隔壁就是置放伤员的地方,医疗兵一个个的看过去,‘这个没救了’、‘这个等一会’、‘这个优先来’,此起彼伏的声音传到这边,中原中也说我还以为我得吊着手臂等上个三五天,而太宰治那边的水烧好了,说怎么可能,我真要让你等也得等你这条胳膊感染废掉后十来天才大发慈悲派个医生过来。
端着水的中原中也毫不留情踢了对方一脚,骂骂咧咧的说王八蛋你别太得意,说完就吧唧吧唧嘴品着除了血腥味儿之外的味道,就算这三明治都凉的差不多了,夹在里面的黄油尝在舌头上也还是有些温度。
太宰治也不贫了,把手里的文件折起来后把他拉过来嗅了两下,问你是不是抽烟了,中原中也嘴里憋着两片面包嗯嗯啊啊,他嗤笑了一声就开始动手动脚摸中原中也的兜,随后没过多久摸出来一根烟,一个人跑到没人看的见的角落里就抽上了。
搭建起来的这块地方就像是个葡萄架子,随便弄了几块钢筋铺上掩盖用的布料和草就算是完事,抽完烟之后太宰治就带着满身的烟味儿回来了,中原中也看他这样嫌弃的说你这人就是典型的监守自盗,可他把肺里滤过的烟从唇齿间吐露出来后坐在了对方的身边,泄了气儿一般仰着头靠在桌子上说,那你就得跟我一起扫厕所。
新的通讯员和后面联络兵排着队走过来报道,而太宰治还手里抓着中原中也的小臂靠在他的肩头眯着觉,见状他抖了抖肩把人抖了下去,双手接住了落下来的太宰治的脑袋把人扶起来,随后抬了抬下巴示意这块地方放置的其他几张桌子,让他们随意坐。
陆军西线的这位太宰少校的行为作风直接作为反面教材从欧洲战场的这一头风刮一样刮到了那一头,紧绷着神经的几个文化兵蛋子不敢动,中原中也现在这时候本来就心情不好,直接把怀里躺着的人的刘海捞起来拍他的天灵盖才算把人拍起来。
迷迷瞪瞪几天没睡的作战指挥带着低气压随便一指就站起了身,东西布置的很快,没过多久这块高地就直接被他们占了下来,胜利电报发出去的时候太宰治同时把死伤人数统计了,中原中也凑过去看,第一排就是他们连的编号,幸存者‘1’。
他眯着眼睛问太宰治,真的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吗。口吻里带着点质问也带着点不可置信,可对方却沉默的把手里的纸折起来放进了他胸前的口袋里,末了还拍了两下说,名单你自己看,人数不是我统计的。说完又从兜里掏出来了一大串的金属牌子,叮叮当当的响。太宰治说这都是你那一队里士兵们的狗牌,你带回去自己数吧。
他低头看着这些牌子,上面沾满了血迹和污渍,随便拿出一两个来刻着的都是他熟悉的名字,中原中也一个人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找到了两个姓氏一样的。他伸出手按在了自己的眼眶前许久,不知道哭还是没哭。冷风从远处吹过来,太宰治的衣服穿在身上的空隙很大,风吹在里面鼓鼓囊囊,许久之后他才把手放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太宰治的眼睛说,斯科特家的两个儿子都死了。
“她家有几个儿子?”
“五个。”
“死了几个?”
“现在是,五个了。”
太宰治听了这个回答也沉默了一下,两个人站在被植物和伪装网覆盖的棚子下面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他看着中原中也灰头土脸还带着点红的眼角,最后低头瞅着对方脖子上挂着的链子说,写通告吧。
中原中也现在就是个光杆司令,空有连长和中尉的名头,手底下的人都死完了,现在情形尴尬只有他一个最高指挥活着算是什么事儿。
这里就只剩下装甲车与远处高地下海边船只的声音,士兵们也没有聚在一起高谈论阔,不时有克制的哭声传来过来,而他就一个人低头坐在指挥部的角落里,这里的通讯员们都在忙碌的绘制地图与打着讯息信件。匕首被拿在手里转着,可是右手还是在不停的颤抖,面前似乎出现了谁的影子,太宰治站在他的面前垂着眼睛看着他,背光的阴影让那双鸢色的眼睛变得尤为明亮。
他的发小从怀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颗苹果丢给他,然后咧着嘴冲着他笑得欠打。
“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活像一只落水狗。”
【3】
“你是狗吧,中也?”
他被人推到水里,可因为年纪太小的缘故所以并不怎么会游泳,岸上的小孩儿发出嚣张的嘲笑声,即使是隔着一层水却也听得很是清晰。
那些浑浊的水从他的鼻腔与口中灌进肺里,他剧烈的摆动着自己的手臂希望能够挣扎着活下去,岸边的小孩用竹竿打着他的头,他想要抓住却怎么也抓不住。
最后怎么上来的早就忘了,只是仰着躺在木头做的小桥上急促的呼吸,站在他边上的太宰治弯着腰嫌弃的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什么丢人的玩意儿。
中原中也吐了一口水没死成,果不其然对方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但随后就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该说些什么吗,可刚刚才差点溺水的中原中也只能咳嗽着吐着水,迷蒙着双眼什么都说不出来。
被丢进马厩旁的小屋的时候才有了一种活着的实感,他知道是太宰治打跑了那些小孩儿救了他,可那一副嘴脸实在是让感谢的话说不出来,但对方似乎也并不在意,只是喜欢说着一些戳人心窝子的话,中原中也抱着自己湿透的衣服感谢了太宰家的先生和夫人,一个人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回了家。
靠近北极线的这个国家在欧洲大陆的西边,临着海的村庄里有着很美丽的风景。中原中也的家在村子的角落孤孤单单,他湿着身子回来的时候趴在犁耙上的小孩儿喊着他的名字骂他是逃兵的儿子,如今习惯之后连对着骂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是沉默的回到家里收拾着自己。
太宰治和他说,骂不过就打,打不过就杀。穿着整齐的小少爷坐在巨大的杉木树上对着他笑,晃荡着的两条腿上穿着的是昂贵的小皮鞋,用石子一下又一下闹着玩似的打他的头。
中原中也一直都不以为然,他带着马群在草原上走着,父母双亡后只剩下这个地方的有钱人看他可怜而给了他一个照看马匹的工作,而那唯一的有钱人家就是太宰治的家。他牵着缰绳从树木底下走过去,头顶上的太宰治白白净净清清爽爽,指着他额头上的伤说,你这个样子是真的难看。
第一次的战后十年里似乎一切都在想办法回归正轨,只是当他一个人站在士兵抚慰处里的时候却觉得战争永远没有离去,那里带着胸章的士兵从一堆纸里找到了写着他父亲名字的信件,配合着一纸通告告诉他身后的母亲,他是失踪,随后便只发了一袋子的米下来。
他还记得母亲歇斯底里的模样,尖叫着说怎么会是失踪,怎么会是这样。说一定搞错了,他该是烈士才对,应该是死在战场上了,但是你们没有找到他。
哭喊着摔在地上,嘶吼着被士兵拉走,屋子里其他的家属用异样与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们,活像是在看什么好笑的跳梁小丑,而他则是一个人站在角落里注视着这一切,注视着已经悲痛欲绝的母亲被人拉开,注视着那士兵小声的说了一句晦气。似乎只有他们格格不入拿着‘失踪’的报告单,没有一枚胸章,没有一句慰问,甚至于没有其他的什么补偿。
母亲一手拿着那袋子米一手牵着他,他们站在雨里就像是被冲刷出来的污渍,而身后的房间点着温暖的灯和壁炉里的火,来来往往的人早在战争结束之前就已经收到过家人死去的信件,因此今天从这里拿到了烈士勋章与抚慰金的时候,总归是带着笑的。
不论母亲如何的争吵最后依旧像是铩羽而归的战败者灰头土脸的站在屋檐下躲雨,路过的男男女女都知道他们家的男人‘失踪’了,那些无处释放的因战争而产生的不满和恶意尽数的堆积在了唯一的家庭上。
谩骂,侮辱,直到家里最后一头羊被不知名的人杀死之后的第二天,中原中也在自家的房梁上看到了母亲吊死的尸体,再也没有人会扯着嗓子与人争执他的父亲不是逃兵不是间谍也不是背叛的俘虏了,只是那天他一个人站在房檐下,母亲的赤裸的脚上是清晨潮湿的泥土,那双充满了茧子的手再也无法抚摸那些幼小的羊羔。
自杀的人连一块墓碑都不配拥有,中原中也拿着家里的毯子裹着她的尸体,最后在自家的后院挖了一个坑,拿了两个树枝插在土里,并把父亲离开之前送给母亲的廉价的项链挂在了上面。
他讨厌太宰治,可事实上是太宰治是唯一没有侮辱过他父母的人。趾高气昂的小少爷半拉眼看不上他这个牧羊人的儿子,却始终只是在平时的相处里只针对他而从不提那些恶毒的言语。
太宰治问你恨不恨你的母亲,自杀者的儿子蹲在地上仰着头,望着树上坐着的人,手掌下抚摸着的马匹发出了响鼻声。中原中也想了一会儿说,并不恨她,就像我并不在意‘逃兵的儿子’这样的头衔一样,我为她感到高兴。
太宰治歪着头垂眼注视着自己脚底下站着的小孩儿,明明比他大两个月却像是营养不良似的瘦瘦小小,宽大的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瘦的那锁骨的形状都异常的清晰。
“因为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她了。”
那时候的他还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失踪不好吗,有活下来的可能性,可母亲活着的时候永远都在重复,重复着说,不是的,他是烈士。
魔怔了一样,发疯了一样,他说好,然后去牵母亲的手,说好的,父亲是烈士,父亲没有逃走,他不是逃兵,你也不是逃兵的妻子。
真正死了男人的家庭发了八袋米,拥有可观的抚慰金,并且在山头的那一边拥有一个白色的十字架的坟墓,家人们能昂首挺胸的说我家的男人英勇牺牲在了战场上为国捐躯。
可是他的父亲却什么都没有。
太宰治听了之后并没有笑,而是一指头戳在了中原中也的脑门上,他看着这小孩儿想不明白的样子,说中也你知道吗,他们那么的伤害你,只是因为无处发泄自己内心的苦楚与痛苦,需要一个倒霉鬼和替罪羊罢了。
山的那一头是海,海的对面是什么他们谁也不知道,可太宰治却总是会嘲笑他说,海的那一边就是你这种乡巴佬永远都想象不到的世界。
太宰治的父母并不经常在家,所以整个宅子都是他的天下,他会尽情的捉弄在他家里做工的中原中也,让所有的佣人都无视这个可怜的孤儿,还专门养了一只狗,叫不出品种也说不上来是长得怎么样,黄色的毛发柔软又顺滑,他走在哪里都会带着,并且当着对方的面说,我决定给它起名叫‘Chuuya’了。
而真正叫这个名字的人扑上来跟他狠狠地打了一架,他们滚在柔软的地毯上,打碎了柜子里放置的观赏花瓶,弄乱了书房里一排排的旧书,撕烂了他身上穿着的最新买的衣服。他眼里瘦瘦小小的小孩儿力气很大很大,压着他的腿在二楼的落地窗前凶狠的注视着他,咬在肩头的伤疤到现在都还在,他扯着那一头比他的狗还要柔顺的橘色头发,说了句你还真是条狗。
阳光透过玻璃窗打进来,这个靠近北极线却依旧有着明显春夏秋冬的地方从来都气候温和,明亮的光打在了乱七八糟的房间里,昏暗的光线照在对方的脸上,凶巴巴的小孩儿落下了眼泪,眼泪滴在了太宰治的眼皮前,湿乎乎的模糊着他的视线。
记忆里中原中也即使是亲眼看到了母亲的死也没有掉一滴眼泪,唯独在这个时候无声的哭了。也不能说是无声,只是那点细不可闻的哽咽被咽下了肚子里,一声一声的,只有看到那胸腔的起伏才能知晓些什么。
他把手抚摸上了对方因为撕扯而敞开的胸前,那里的心脏跳动的非常快,太宰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中原中也瞪着眼瞅他,而另一边他养的狗也应了一声。
他说,中也,你要把自己赔给我了。
他细数着家里摔碎的花瓶的价钱以及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值多少工时,被仆人们拽下去推搡着教育的人并不吭声,只是说苏珊如果生小马了我依旧帮你养。太宰治听了之后嗤笑了一声,却没真的斤斤计较,他只是想和中原中也吵架而已,那点钱他家还真的不在乎。
于是便说,苏珊的孩子不够,要孩子的孩子才行。
从此以后逃兵的儿子与自杀者的儿子又多了个名号,叫太宰家的牧马犬。那些羡慕中原中也和他关系好的小孩儿又开始趴在对方的家门口说着不堪入耳的话,他从来就只是看着却并不阻止。
因为没什么必要也没什么意义,中原中也这个人不需要他可怜也不需要他的恩赐,这人就像是地里随便长的草,坟头上种着都能迎风三尺高,火烧烧不尽,水淹淹不死,来年花儿啊树啊的都枯了,他还能抓着泥泞的土活在里面,活得比谁都好,活得比谁都自在。
所有人都知道他跟对方关系并不怎么好,虽然事实如此但也不能仅仅用这个词来概括,对方带着苏珊出去吃草放风的时候他就从自家的二楼窗户跳出来,高声的叫着中原中也的名字,于是一人一狗就都从院子里抬头看着他。
他坐在窗户上大喊,中也记得接住我啊!
然后手里牵着缰绳的人睁大了眼睛满是惊吓,把手里的东西一丢就说你疯了吗你快回去,可是却立刻跑了过去问他这是在要干什么。
太宰治就说,我不想上课了,家里的家庭教师太无趣了!于是便望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看着远处坐落在这个村镇里的房屋的屋顶,大笑着从里面跳了下去。
风吹过他的脸,连衣服都被吹到身后,白色的衬衫像是翅膀,他就这么坠落下来,眼里是无尽的天光,想要把这个偏远的镇子全都照亮。
没有那些急匆匆从相间泥泞的路上路过的装甲车和坦克,也没有那些说死就死掉的人寄回来的信件,他们与世无争,他们落落拓拓,远处是高山与草原,再远一点就是无尽的海边,海岸线一直一直的延伸,延伸到视界尽头的地方,而那里有一座明明灭灭的灯塔。
他大笑着摔在了中原中也的怀里,对方把他抓起来就贴在他的耳边吼你他妈是不是在找死,他眯着眼睛从喉咙里发出舒适的声音,说是的,中也,你不接住我的话,你就是杀人凶手。
家庭教师和仆人们的喊声还都在身后,太宰治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就要拉着他跑,苏珊和‘Chuuya’就在后面撒欢的追着他们,于是两个人和一匹马一条狗就奔跑在乡间的道路上,灌进嘴里的是清新的空气,连带着哪家人做好的饭飘出来的香味儿,他们就这么一路笑一路跑,本来是他牵着的人反过来牵着他,明明个子比他还要矮却也跑到了前面去。
他们把自己摔在柔软的草地上,鼻腔里都是植物的香味儿,马和狗撒了欢一样的奔跑,而他们只是顺着眼睛里能够看到的地方一直一直的走。
他说,钢琴课太无聊了,说那些老师太死板,没有一个能有点意思。他们两个其实也没什么玩的,只是静静的待在一起就觉得足够了,苏珊走过来让中原中也抚摸它的脊背,他说中也你知道吗,一匹马的寿命最少大概是三十多年,最多的话是六十多年,苏珊快要到生孩子的时候了,从孩子的孩子来折中算时间,你今后六十年就都是我的了。
他得意又幸灾乐祸的笑,而很明显中原中也是不知道这一点的,他们站在高高的山头上互相对视着,末了这人把手里的马鞭丢向了他,不疼但是却很重。
他追在后面一个劲的说,说中也你不能这样你都答应我了对不对?我家的花瓶那可是天价你不把自己赔上的话下辈子都还不清的。只是照看马匹而已多简单的事儿啊我还可以给你提供住宿和食物。苏珊那么喜欢你你舍得丢下它一个人走了吗?
说到这里的时候气冲冲走在前面的人停了下来,穿着廉价衬衫的少年站在风口的地方望着他,他们早就相看两厌,他们就是冤家路窄,远处的马在低头吃草,而狗则是追着自己的尾巴玩,中原中也劈手从他怀里夺过了马鞭,随后踢了他一脚让他赶紧滚。
“我不签长工卖身契的,你死心吧。”
“六十年呢,几乎是一辈子了,真不考虑?”
中原中也看着他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憋了好久才从嘴里憋出了一个字。
“滚。”
【4】
太宰治把他从被子里掀起来的时候没有一丁点的动静,摔在地上的中原中也抬手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表,上面的时间是凌晨三点,他从地上爬起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太宰治掀翻在自己的床上先按着锤一顿,但是过了一会儿这人就跟泥鳅一样握住了他的嘴,伸出一根手指贴在唇上让他收声。
“我来不是和你打架的哦。”
太宰治这么说着,然后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张纸,上面盖着司令部的邮戳,新鲜的就像是刚送过来的。
中原中也在士兵宿舍里睡觉,虽然他有士官衔却并不配有一个单人间,其他的人竖着耳朵明显是被他们的动静吵醒了,在漆黑的夜色里顶着稀疏的月光头冲着太宰治翻了个白眼,而其他人则是翻过去一点都不动可劲的装睡。
他从一边捞过了自己的外套披在肩上就跟着太宰治出去了,他们行走在高地上新建的营地里,稀稀拉拉的几个灯火点着,那是守夜人负责的哨所。
太宰治带着他踩着泥泞的土地来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这里的杂草大概有小腿那么高,这人从自己兜里摸出了一根烟点上了,他也摸了一根出来蹲在墙角的位置吸着,说你要是没什么事把我叫起来我现在就把你丢到英吉利海峡中吃沙子。
他就听见对方说,你手底下的兵不是死完了吗,上面就让你拨到我手底下来。
中原中也蹲在一边把这支烟吧唧了半天抽完以后,就真的一脚踹到了对方的屁股上,大骂你他妈的真有种啊太宰治!
人顺着漆黑的山坡滑了下去,他最后还是跟着一起把人又扯了上来。在别人口中让人闻风丧胆的少校太宰治就满身是泥的趴在他的肩头笑,笑他最后还不是要他解决问题,笑你再怎么样也得在我的手底下当兵。
梅雨季节里的战场从来都是瞬息万变,雨水成为了最令他们喜欢也最令他们讨厌的东西,那一纸文书便让他之后永远都都站在了太宰治的身后,看着这人拿着电话把战场另一头的同僚气得破口大骂,看着这人丢给他一把枪就让他去训练新兵蛋子,而他则是问为什么还有新的人进来,往自己身上缠着绷带的太宰治笑了一声,就好像他在说什么愚蠢的笑话一般,连那笑里都带着点不知名的嘲讽。
“因为死人的话就要活的补上,绞肉机负责杀人,而人负责生人,生下来新的人就要从到我们手底下送死,就是这么简单。”
占领高地之后有一个月的时间不必再有什么正面冲突,难得的一个月掰着手指头都要分配清楚,他穿戴整齐的来到新兵营先是把所有带着满腔爱国情怀与憧憬着战争想要建功立业的人全都打了一遍,随后拿出了太宰治亲手写的原本想要寄给司令部气那群老头老太太、却被他拦下来的信,看着上面龙飞凤舞的法文就开始说教。
说你们在家的时候一定看了许多歌颂战争美化军队包装战场过程的广告或者宣传,我跟你们讲那都是放屁,你们来100个人有20个人能全须全尾的回去我就把打字机的键盘全吃了。国家会保证给你们断手的断脚的脊椎打碎的这类抚慰金,会给炸成半截的死了的一枚殉国勋章,剩下的看不见脸的狗牌丢失了的就算你们在这里烂成花肥也不会拿到一分钱。所以士兵们,我的要求很简单,第一次开枪杀人没杀死就麻烦吞枪自尽给自己的脸一点机会,让我们分得清你的尸体,第一次上战场有身体不适也没有关系,毕竟总会适应。尿裤子的很多不用觉得丢人,回来记得把裤子换了就行。
很远的城镇街口打了一场遭遇战,但据说人数不多因此他们这边就没有过多的支援,明明隔着那么远却还是能够听到炮火的声音,那些因为崇拜战争主义与蔑视战场残酷的新兵夹着腿立正,中原中也没管那些脸色苍白的人,在因为炮火击打的震动而摇晃的房屋前面不改色,他说我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想来这里,但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自己活下去吧。
离开的时候太宰治靠在墙角伸出脚想要绊倒他,早知道这人什么行为的中原中也一个小高跳就跳了过去,对方冲着他鼓掌夸奖,说好厉害啊中也好厉害。
中原中也问你在这里干什么,太宰治就说你不是把我写好的信给拿走了吗我就来看看你怎么训人,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用非常夸张的口气说好凶啊中也,你特别凶呢。他不想理对方越过人就要走,可太宰治却抓着他的手握在手掌心里,问他,你后悔过来了吗?
远处是因为炮火打击而从山头的那一边传来的轰隆隆的声音,他们站着的棚子摇摇晃晃落下了砂石,他紧紧地盯着太宰治的眼睛,对方的身后则是又行驶过了一辆装满了尸体的卡车,里面有个士兵的手臂垂在外面,手腕上绑着一条红色的丝带。
记忆里他们一起长大的那个镇子是征兵的最后一站,戴着军帽的士兵被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争相观望,他牵着苏珊从道路的一侧往这边走,而太宰治则是坐在自己家别墅的铁门前等着他回来。
他说外面的征兵处已经搭建起来了,不少人都打算去,太宰治低头看着中原中也的发旋儿,伸手摸了摸对方额前的碎发,等到这人抬起头和他对视的时候才想起来问什么。
他问,你要去吗?
中原中也对着他摇了摇头说,年龄不够的。
那一天他们翻过了山头,一路顺着水流的方向走啊走,走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走到了镇子的尽头,走到了这片土地的边缘,他们去看了海。
海水并非是书里写的那种蓝色,在白色的天光下是沉沉的黑,他脱了身上穿着的小皮靴踩在无人的沙滩上,中原中也跟在后面,他们没怎么说话却也能玩的尽兴。
可说玩也没什么玩的,只是想看到这样的景色,他指着海的尽头对着旁边的人说,中也,总有一天我们都要离开这里,离开这片荒唐的土地,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很远很远才行。
远到再也没有人能够找到我们,远到那片土地上没有我们这样的姓氏,远到战争的余威无法触及我们的生活,远到即使只有我们两个死在那里也没有人可以发现。
他静静地伴随着潮汐的声音诉说着这样可怕的话,可是中原中也却只是沉默的望着他。海水漫过了两个人的脚腕,他踢着水与沙,将自己的重量留在这里,而风里带着从遥远的海岸那边携带着的味道,腥潮的、甘甜的、冷冽的,他说自己以后绝对不要成为糟糕的大人,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死在这片海里好了。
无所谓新出的彩色电报与满大街的自行车,也无所谓那些包装精美的巧克力与黑白电影明星,他想要的想做的想说的都在风里,他不要弹钢琴不要算数学不要学写作,他就想要这么无所事事浑浑噩噩的活,活得自由活得舒心,活得让所有人指着他的脊梁骨说你是个一事无成的败类,然后他会大笑着走出去,走到天光下,被烧个精光。
两个人的手指交缠在一起,海水的喧嚣声很大,他们两个人的头发都被吹得纠缠起来,太宰治捏着中原中也的指骨继续的絮絮叨叨,他说中也以后我们的墓地要挨在一起,但是不可以埋在同一个墓穴中,如果去没人知晓的地方的话就要提前挖好,等到四十岁我们就一起自杀吧,经过了年少轻狂的日子却没有到垂垂老矣的时候,不必要经历那些行将就木的痛处,在差不多快要失去活力的分叉口就跟这个无趣的世界说再见,我会躺在这一边和你摆手,但是墓碑不要十字架的,我不信神。
中原中也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他盯着太宰治的眼睛,那里面的笑意并不是玩笑话,脚掌踩在沙子里是别样的触感,他只是问那我们去哪里,太宰治歪了歪头想了想,说到时候再说吧。
“你很想死吗?”
“比较想。”
“活着不好吗?”
“活着不好啊。”
“那你是为什么活着?”
“我父母生我的时候也没问我想不想活啊。”
中原中也似乎是被太宰治的这句话给惊到了,但是仔细想一想这个歪理还是有点道理的。可对方却一直抓着他的指骨不松手,他们就踩着浅浅的海水顺着海岸线走。
他说,我们再走的话就走不回去了,可太宰治却回答,不回去更好啊,我们就这么离开吧。
离开的话就没有人戳着你的脊梁骨说你是逃兵的儿子,也没有人对着你母亲的坟墓唾弃到这是自杀者,你家的篱笆不会被那么小孩泼上粪水,我们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活啊死啊的,就都不怎么重要了。
他回头望着中原中也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面酝酿着的风暴剧烈的快要将他都撕碎,远处的海中传来汹涌的声音,可是转头去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他一直都在猜想拥有这么一双蓝眼睛的人,他的父亲说不定是盎格鲁-撒克逊人。
他低下头凑到了对方的耳边低声的呢喃着,就如同在梦后的絮语,轻悄悄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
可中原中也却只是缓缓的回了一句。
“那苏珊怎么办?”
太宰治就好像被问到一样,支起了后背隔着山隔着海,隔着远处的喧嚣声望着中原中也的脸,末了噗嗤笑了一声,说不清是单纯觉得好笑还是因为不打算进行这个话题了。
“那就等苏珊死掉吧。”
上一次战争才过去十年而已,而下一次就这么快要到了,征兵的时间没那么快,或者说因为这个过程一直都存在,他对身后牵着马的人说那是由于不断在死人的缘故,因此强壮的男性怎么样都不会嫌弃少。
镇子里只要符合年龄的男性都去做了体检,只要合格就会签下自己的名字成为一名士兵。太宰治坐在自己二楼房间的窗户上吃着夏天新冻的奶酪,对着刚回来的父母说,不要教中原中也识字。
因为不需要,因为没必要。从来不对家长有什么期待的他第一次对着自家的便宜父母说出了这样的请求。
不论是英语法语西班牙语都不要教,只让他会说就行了。不用认字不用学数学,中也只要知道数字是什么就够了。不要多花一分钱在他身上,因为这就只是一个无所谓的战争遗孤啊。
他当着对方的面说出了这样的话,去注视着那双意外的蓝眼睛,里面酝酿着的情绪让太宰治胃口大开,他说中也你只是个为我养马的,你需要学什么呢?
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多半都是农民,明明蒸汽机已经在世界各地运作了起来,工业革命也过了那么那么多年,可是这里依旧是过着所谓的民风淳朴的生活,连灯火通明的夜晚都不曾存在。
他在半夜翻出了自己的窗户顺着记忆中的道路走着,走在漆黑的只有月光点亮的泥土上,飘扬着国旗的征兵处还点着一盏黄色的煤油灯,里面的士兵和体检的护士在他的视野里关上了门,他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脑子里回想起来的只有那些在战争过程中拿到邮递员手中的慰问信后失魂落魄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人们。
“中也,你在吗?”
他敲着中原中也家的玻璃窗,不管对方在不在都撬开了窗户,翻进去的时候打翻了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的锅碗瓢盆,但是他一点都不在意,直接走到了床边上掀开了被角挤了进去。
对方想把他踹下去,可是他偏不,盖在被子里死活躺着不走,他抓着对方的手臂和脱得只剩下一件白色工字背心的中原中也挨在一起,他说我睡不着你哄我睡,说你怎么这样我可是你的老板诶。
他在床上把自己脱得赤条条的,盖在柔软的被子里和中原中也肌肤相亲,他们彼此的体温温暖着对方,触碰在一起的地方都觉得像火一样的烧,顺着肌理的纹路和骨头的形状把里面烧得什么都不剩,把他们都烧得头晕眼花,他听见中原中也有些结巴和不知所措的声音,感觉到对方战战兢兢不敢动弹一般的把后背紧紧的贴在墙上。
他就笑,窝在被窝里,窝在对方的锁骨前把自己潮湿的气息都喷洒在面前人的颈窝里,随后伸出手揽着那根笔直却因为瘦弱而形状明显的脊椎,他说中也你怎么这么害怕啊,说果然你好逊啊可怜的就像是一条软趴趴的虫子。
他从来不会放弃任何嘲笑对方的机会,即使他们现在脱得精光躺在同一张床上。中原中也的腿伸过来想要踹他,可只要太宰治把手伸下去摸一把就能让中原中也丢盔弃甲。他把自己完完全全的挤在了这人的怀里,鼻腔里都是对方身上浓郁的那股子青草的香味儿。
他抓着中原中也的手指在把玩着,他慢慢悠悠的讲,只要我会读书认字就可以了,中也这么笨根本不需要,你以后只要看着我给你念就好了,识字对你来说太难了,你说是吗?
他们在床上扭打起来,对方的拳头砸在他的脸上可是太宰治除了觉得疼以外并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他大笑着说你打我也没用啊你以后就只是一个大字不识的牧马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认识,你看不了报纸读不了电影的字幕,以后所有的事情你都要仰仗我了,你离不开我你丢不下我,你说你怎么这么讨人厌啊中也。
他不允许中原中也学会读书和认字,也不允许自己的牧羊犬在今后的某一天会因为这个而离开他。他逃出来的时候无人发现,于是回去的时候就叫醒了对方。他们在天光乍亮的时候醒了过来,从温暖的被窝里艰难的爬出,互相在蒙蒙亮的房间里看着对方赤裸的身体,随后抓起衣服就穿在身上。
他们手牵着手跑在泥泞的路上,凌晨时节的露水浓重。可他们即使牵着对方的手都要挣个高下,你捏疼了我的指骨我掐着你的掌心,无言的打打闹闹着,然后太宰治说,我这是第一次看到早上四点的天。
沉睡着的村镇静悄悄的,说黑不黑说亮不亮的天像是给世界泼上一层灰蓝的颜色。中原中也走在前面说你好烦你怎么这么烦自己一个人跑出来还要我带着你回去,可他只是摇晃着两个人牵着的手臂一点都没有自己麻烦到别人的自觉,他说我想就这么做了,反正中也的床又硬又小被子还不能盖上两个人,糟糕透了。
“那你以后千万别来了。”
“不要,你越不让我来我越要来。”
“你非要跟我对着干?”
“是啊,谁让你这么讨人嫌。”
“那你今天也来吧。”
“好呀。”
太宰治秒答的行为让中原中也回过头来看着他,他抬着下巴十分无辜的讲,你要我来哦,既然这么诚心诚意的邀请了我当然会大发慈悲的答应你。
对方沉默了一会甩开了两个人牵着的手,对着他说了一句不要脸,随后两个人从院子前面的镀金铁大门旁的围墙翻了进去,中原中也探出头来对着他伸出了手,而他则是握上以后被拉了上去。
记忆里的他们两个从来都是这样的分工,以至于任何时候从来不愿意接别人递过来的东西的太宰治,永远只会去握住中原中也的手。
他回忆起两个人小时候爬上二楼翻进窗子里的事情,然后把怀里的枪从左边移到了右边,将头靠在旁边人的肩上问,你还记得我原来房间里的那张双人床吗?
这么神来一笔倒是让中原中也没想到,对方趴在战壕里数着身边木箱子中的手榴弹,地面还在持续的震动着,前方战线的炮火声一直一直在响,响得耳朵都觉得耳鸣,也响得那些箱子里的弹药都在互相磕磕碰碰。
周围是来来往往低着头弯着腰在战壕里跑动的士兵,他们两个蹲在这里等着前面传过来的战报消息。
“哈?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话音刚落有个士兵就抱着枪摔在了他的身边,中原中也单手把人提起来以后就看着对方一脸的灰捂着肚子上的伤口就说来消息了,后方让我们拉扯战场,一旁的太宰治听了之后一石子就丢到了对方的脑门上,砸在了金属的头盔前咣当一声响。
“人都快死完了还拉扯什么?援兵呢?”
那人似乎是认识太宰治这张脸,哆哆嗦嗦的说不知道只说了这一句话。
远处打来的炮火就停在了他们的战壕前面,中原中也把太宰治的头按在了自己的怀里,飞扬的沙土直接扑在了他们的后背上,飞溅的弹壳打中了几个人,哀嚎声响起来的时候他高声的喊着医疗兵,而同时把怀里的人一丢就提着枪跑了出去。
他中途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坦克都开了出来。
嘴里暗骂了一句后他飞奔到简陋的医疗站里,里面的伤员和死人都堆在同一片草垛上,他进去后就说带着人赶紧走,尸体留不下了把狗牌都扯下来就行,随后拽着一个医疗兵的衣领就往外走,说你跟我来这边还有伤患。
他从不说之后要怎么办,因为上了战场的他们没办法高谈阔论以后的事情,刀枪无眼打中谁都是命中注定,他问过太宰治,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吗,可对方只是扯着自己脖子上缠着的绷带跟他讲,这都无所谓了中也,我们别无选择。
占领了高地,攻打了海岸,可是远方的土地还没有拿回来,从西向东推的大陆依旧没有办法在阳光下展露。
只要不死就要一直一直的走,手里的枪一直一直的扣动扳机,战前的祷告一直一直的做,人要一直一直的杀。
枪林弹雨之中他带着一个医疗兵就这么的跑着,挖出来的地道里全是不同的人的怒吼与哀嚎声,断了腿丢了手的士兵躺在一旁哭得涕泪横流,嘴里喊着爱着的人的名字,哭泣的声音都快要刺破耳膜,大家都在等死,却也希望自己不会死。
中原中也踩着和泥土混杂在一起的皮肉与鲜血,回想着太宰治之前所说的年少时候对方房间里的那张大床,床铺柔软又舒适,没有硝烟没有血腥味儿,有的只是两个人窝在里面对着骂的时候问到的熏香,与在太阳下晒出来的阳光的味道。
【后续看评论链接】
【双黑】疮疤。[下]
养父子关系。
时间设定大概是1900左右,上世纪初。
架空历史,所以多半历史事件的时间都差了几年。
————————
“沙皇从历史上消失,谁能不说是因为他有个索布人妻子呢?路德维希四世让其子女与英国,俄国和其他欧洲皇室结婚用来联系权势,只是没想到自己活的不是时候,女儿年纪轻轻就被暴徒杀了全家,连尸首都收不回来吧?”
“笑话,该是那个‘加特齐纳囚犯’死都没想到自己最不喜欢的儿子继位,然后将他们尼古拉耶维奇家族断送在这一代吧,真是笑死人了,眼看着协约方要胜利本应该得到胜利国的待遇,结果这神来一笔直接国灭了,不知道他们和奥匈帝国的那群人到底谁更惨。”
“或...
养父子关系。
时间设定大概是1900左右,上世纪初。
架空历史,所以多半历史事件的时间都差了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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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皇从历史上消失,谁能不说是因为他有个索布人妻子呢?路德维希四世让其子女与英国,俄国和其他欧洲皇室结婚用来联系权势,只是没想到自己活的不是时候,女儿年纪轻轻就被暴徒杀了全家,连尸首都收不回来吧?”
“笑话,该是那个‘加特齐纳囚犯’死都没想到自己最不喜欢的儿子继位,然后将他们尼古拉耶维奇家族断送在这一代吧,真是笑死人了,眼看着协约方要胜利本应该得到胜利国的待遇,结果这神来一笔直接国灭了,不知道他们和奥匈帝国的那群人到底谁更惨。”
“或许和罗马遗孤一个德行,住在圣彼得堡的可不是他们斯拉夫人,是日耳曼人啊。”
“现在的皇帝当着也不舒坦,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民意党的疯子刺杀身亡了。”
“《万岁胜利者的桂冠》?我记得普鲁士的国歌是这个?”
坐在他家里谈笑风生的军官们大肆的谈论着俄国最后一个沙皇的死,而他则是只能坐在装饰用的圆木凳子上靠在窗边,等待着太宰治的归来。
那些人说,根本就没有在家里看见另外的一个人。曾有拿着他家收藏室了里花瓶的士兵想上来和他聊两句,中原中也知道这些人他惹不起,于是强打着精神就来了那么几句。
对方似乎是个年轻的刚入伍没多久的兵蛋子,问他这幅油画多少钱,问他那个茶杯多少钱,他全部都折了几倍的价格报了出去,可依旧是收获了对方目瞪口呆的表情。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上好的雪茄递了过去,士兵冲着他暧昧的笑了笑,背着其他还在庄园里走动的人将其放在了怀里。
他问,请问是怎么回事?
可是对方只字不提,说不清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不说。不管是什么,他肯定明白自己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出了事情,特别是在这个非常敏感的时期,已经下台了太多的人,这股子整顿的风一直从欧亚大陆吹到了海对岸的新大陆上。
金发碧眼的士兵看了看身后的那些同伴,对着他说你估计不死也得脱层皮。而中原中也只是垂了垂眼睛,虽说还是有点肉疼,但是对于那些人在他家里搜刮东西的行为并没有觉得很接受不了。
并不是他没有脾气,而是他没办法有脾气。
军队的人,政府的人,不论是谁似乎都可以看不起商人,这一点他心里知道的一清二楚。因此就算是当着他的面把他家的油画都想夹带着带走,中原中也也只是抖了抖烧干的烟灰吐了口气儿,然后把那节烟屁股丢进烟灰缸里,走上前去说。
“想拿的东西拿走就是了,不过麻烦告诉我一下我养子去哪里了可以吗?”
对方先是看了看他,然后笑了笑说:“我们只是秉公办事,真要是带走什么人也该是警察来,不是我们来。”
然后将他轰出了大门。
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上面清算下来清算到了中原中也的头上,这个本应该万众瞩目的年轻企业家一夜之间就变成了穷光蛋。银行里面的钱取不出来,他的庄园虽然还是在他的名下然而是和不是没有任何的区别,这些都不重要,都不重要,大概是想赶紧找到太宰治人在哪里。
顺便,法院的传票虽然迟迟未到,但是当他去询问为什么他的账户和财产会被冻结后,银行的回答是信誉归零,而法院的说法是,来路不明。
他的手指敲打在桌面上,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因为什么,他想要辩解可是所有的人都不听任何的解释,他们只看白纸黑字的书面信息,只听上面给出来的话。
中原中也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大概就是他的这一身高级定制的西装了,比他妈的手表都贵。出来的时候钱包却是放在了身上,当他想要联系曾经的合作方与朋友的时候却发现所有人都对着他大门紧闭。他皱着眉吃了一家一家又一家的闭门羹,但到最后他已经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谁看见太宰治了。
他的养子始终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他甚至都没心思去找律师跟他打官司,现在满心满脑子都是在想太宰治去了哪里。
那些士兵肯定不是空穴来风,比他有钱的人并不是没有,庄园的位置坐落的更好的也不是没有,手上的钱不明不白的更是多了去了,却为什么偏偏是他,而且他的养子还不翼而飞。
他挨家挨户的敲门,只是想知道太宰治去哪里了,有没有人见过他,有没有人看到过,哪怕只是一眼,能够知道人在哪里就行。
他没有去开自己的车,一个人徒步在上城区的富人街道里走了整整一天,没有吃任何的东西,没有喝一口水,可是所有的人看到他之后都关上了房门,甚至装作不在家。
天黑下来的时候外面点起了路灯,中原中也用几枚硬币买了一杯水坐在阶梯上喝着,他的所有不动产全部都没办法使用,连存在银行里面的钱都取不出来。全部身家都只剩下钱包里的那一些纸币与身上的衣服手表,他一个人坐在路灯旁笑了笑,活像是又回到了曾经的时候。
他的生日一直都比太宰治的时间要早,大概是早了一个半月,不过出身贫寒并且没见过父母的中原中也基本上都不过生日,只是到那天了就给自己放个假,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想出去就在家待着,闲一整天。
4月的尾巴已经开始变热,连他都不愿意穿上宽大的风衣,身上的西服也多半都是轻薄的布料,在家就干脆将把衬衣的领口都解开,趴在阳台上喝冰水。
太宰治偶尔出去玩他也不管,毕竟这么大的人了他也管不住。那天本来是他窝在客厅里一边放着舒缓的唱片一边看着通俗小说的休闲时光,可太宰治回来的时候动静还不小,从身后抚摸着他的脖子,站在沙发后面用两只手环住他的下颌,随后抬起头之后被人吻住了。
这种姿势其实并不太舒服,但是太宰治乐此不疲,一边用手掌覆盖住他的脖颈,一边又能避开两个人经常撞在一起的鼻子,咬着他的嘴唇就不撒口,非要一点一点的细细的摩擦着,最后再将舌头伸进来。
躺在他腿上的那本小说早就掉在了地上,黑胶唱盘放置在唱片机前也因为播放完毕而停止了下来。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唇齿相贴的亲吻的声音。
最后真的是两个人贴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中原中也受不了了张开嘴咬着对方的舌头才脱了身,嘴唇上全是两个人湿漉漉的口液,虽说不至于到了红肿的地步但也觉得有点不舒服,从桌面上抽出纸巾擦了擦就瞪了对方一眼,而太宰治则是笑眯眯的凑上来说,我给你买东西了,高不高兴啊?
这年头,太宰治能给他买东西没鬼才怪。
可事实上是,真的就是买了。
小盒子里躺着一枚精致的袖扣,圆圆的底托上镶嵌着一枚发亮的宝石。他看了一眼牌子并不是高奢品,撇了撇嘴倒不是嫌弃便宜,只是心里在想果然是拿着他的钱玩剩下的才给他买了个生日礼物。
可还是真情实感的说了声谢谢。
太宰治窝在他的身边说,我还以为你会不高兴呢,因为我专门给你挑选了最丑的那一款。中原中也把小说从地上捡起来之后就拍在了对方的头顶上,意思是你这个小子给我说话注意点,别蹬鼻子上脸。
可说完就真的蹬鼻子上脸,把他转过来之后就用手指勾着他的真皮背带,一直将手指移动到夹子夹到了裤腰的位置,说你这个样子穿衣服就像是那些还没上大学的年轻的小孩儿。
从西装裤腰伸进去的手捏着他的肉,太宰治总是知道怎么样让他又爽又觉得耻辱。在特殊的节日里他们总是会尤为的放得开,不论是双方的生日,还是耶稣的生日。
他的养子撑在他的身上说,不论是哪个教派大概都会把我们赐为有罪而活活烧死吧。比如基督耶稣,比如东正教,比如不列颠岛上的新教徒,又或者是恒河边上的神明。或许玛雅人会觉得这种事情无伤大雅,但是我们两个谁都不会去热带雨林里和猴子抢树上的椰子。
他埋在枕头里喘息着,喉咙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可最终没有抓住重点,或许是太爽了,又或许是太疼了,他只是记得太宰治的最后一句话,于是他说,玛雅人住的地方没有椰子。
太宰治越来越过分了,逼着他跪下来枕着对方的大腿做事情,又或者是并不喜欢脱他的衣服。他的样子笑着对他说,全luo才是距离色qing最远的距离,于是便喜欢用剪刀顺着他裤子挡下的缝合线剪开,把手顺着被撕裂下方的布料里伸进去。
干干爽爽的伸进去,湿湿淋淋的拿出来,末了还要把黏糊糊的手擦在他的脸上,笑得都有点猖狂,问他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尿出来了,然后撕扯着他身上的白色衬衣和条纹西装,就是不让他脱,就是要让布料挂在他的手臂上,将手指在伸进他的嘴里,让他舔干净。
他压在喉咙里的脏话骂不出来,他骂一下另外一个从被剪开的裆部摸进来的手就要掐他。
中原中也太不禁掐,掐一下都要哽咽好久好久,眯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只能泄愤一样的用牙咬着对方的手指,可到头来也没真的咬出伤。
他好生气,他真的好生气。
他的衣服上都散发着汗液和体液混杂在一起的味道,皱皱巴巴的布料里都是黏糊糊的触感,太宰治捧着他的脸亲来亲去,两个人几乎就是胸膛贴着胸膛,他气得要死的说我这一身衣服能买十个你,而太宰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说一个我还不够,你要十个我,小爸爸你生的了那么多吗?
那个袖扣就被他一直一直的戴着,就算对于他来说价格便宜,但好歹是太宰治这个小白眼狼儿第一次送的,所以说到底意义还是不太一样。
手里的水喝完了之后就重新站了起来,他得去找太宰治,得把人找回来。
身上仅剩下来的钱去住了一家很便宜的旅店,老板娘看他这一身行头都有点吃惊他这种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但是中原中也却丝毫并不介意,因为他在很早以前就住过更差的环境。
晚饭没有吃。安顿好洗了个澡以后就出来穿戴整齐打算出去。他先是回到了自己的庄园附近,发现了不少新的车辆停靠在了不远处的山脚,那些士兵们还留下了看守大门的人,而灯光从他的房子里传来,中原中也靠在路边上抽了根烟,谁都不喜欢自己的住所里外人在狂欢。
大概就是,喝着他的酒,听着他的歌,躺在他买的大床上拿出了他家里的东西,穿着他和太宰治的衣服耍着不劳而获的东西吧。
钱倒是无所谓,就是这种不速之客的态度让他胸口始终捏着一把火,大概看了一下,太宰治确实是不在里面,于是他就蹲在外面的冷天里,等着这人晚上玩够了回来就带着一起走。
他看着手腕上的手表,从天黑了开始就在等,等了两个小时也没见人影,于是就在原地来回的走,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这人是不是又在哪里玩儿野了不回来了。等又过了一段时间就开始活动自己的膝盖,站得太久了关节有点疼,可是依旧不见人影。
到最后月亮都从头的这一边滑到了头的那一边,中原中也一个人裹着他的衣服坐在路边的树下等的昏昏沉沉,他怕自己睡过去了太宰治回来就看不见他人,于是强撑着眼睛迷迷瞪瞪的坐在旁边,他每过一会儿都要抬起手臂看一下时间,发现已经是后半夜了,冲进他的庄园鸠占鹊巢的那些士兵都熄灯睡了,可是他的养子还是不见踪影。
他一直一直的等到天光乍破,在朝阳从地平线升起来的时候将口袋里的最后一根烟抽完,随后转身离开,回到了旅馆里睡了个天昏地暗。
他去找律师,可是律师的费用十分的高昂,他说啊的官司要是赢了一定会给三倍的佣金,可是他熟悉的所有的人都拒绝了他,意思是你这个官司是打不赢的,你放弃吧。
忙了三天没有任何的讯息,他变卖了自己的手表,请了一部分人帮忙找太宰治人在哪里,然后卖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又转头像旅馆老板娘的儿子买了一身工装回来,他对于自己现在处境的转变没有任何要崩溃的迹象,即使自始至终让他都不曾明白,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身上的钱就算再省吃俭用也会用完,他的庄园已经完全沦为了英国军官的府邸。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带出来,他的东西就再也不是他的了,他的钱也都不是他的了。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大名鼎鼎的中原中也,破产了。
全部身家一个硬币也不剩,都不如桥洞底下睡着的乞丐们。因为乞丐睡着的木板都算是他们的地盘,而他,连房子都没有了。
一个人走在这个城市的街头,他依旧是在找人帮忙寻找太宰治的下落,去往警局报案的时候那些警察看见他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虽然没有很伤人却着实是让人膈应。他也大概明白就是那种突如其来的落差感造成的结局,毕竟以前这里的人见到他都要点头哈腰,现在变成了他求着他们,帮他找他的儿子。
警长还算是通情达理,接过了他递过去的烟翻找着人员名单,但是他们过了整整三遍,那位警长才颇为奇怪的跟他讲,美国公民的户籍里并没有太宰治的名字,而出入境人员的名单里,也没有这个名字。
话说的很委婉,但意思很清楚,太宰治这个名字,是假的。
一句不可能就脱口而出了,可是白纸黑字的事情他不能作假,手里捏着那个档案本,他也不能说他见过对方的证件,可说出来就是他的养子有造假证件的嫌疑,然而却也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个养子,名字就叫太宰治。
几乎是浑浑噩噩的走出了警局,外面的卖报小童现在喊着的新闻是德军西线惨遭失败,而他也没有心思买一份报纸下来,而是回去想办法找一份工作,把这个满嘴跑火车的骗子给找回来。
他熟悉上流世界的所有潜规则与暗语,熟悉所有贵族们的出行事宜与注意点,甚至商业嗅觉空前绝后,只要跟他一个机会,中原中也都知道他肯定能东山再起,但是站在他面前的熟人从马车上下来,带着他走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里,这位老者跟他认识了很多很多年,递给了他一根烟,把眼镜从脸上取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
“我跟你也认识挺久了,想了想就冲着这点情谊还是得让你弄个明白。日耳曼人下台了,斯拉夫人才是俄罗斯境内占比最多的人民,我不说现在的内部究竟如何,作为即将属于胜利国的俄罗斯却断绝了沙皇一家的血脉,所有的人都被冲进皇宫里的农民杀死,而你。”对方又叹了口气说,“你当初不应该帮忙的。”
虽然太平洋隔开了欧亚大陆和新大陆,可是白令海峡很小,一只北极熊都游得过来,你即使在这里过活,也躲不开那些愿意让你死的人。
中原中也睁大了眼睛,他说,是我稳定了汇率。而老者戴上帽子,阴影从头顶上打下来,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那又怎么样,他们感激你吗?”
都说个人恩怨在大洪流之下什么都不是,可若这个人恩怨足以拿出来摆在桌面上谈条件,那就不是蝼蚁,而是洪流的一部分。
他回不去了。
可中原中也却觉得,自己大概是,不会后悔的。
这又有什么可后悔的呢。
稳定美元的汇率就是断了别人的财路,断了别人的财路就是让其他货币的国家的脖子被掐在了手中。他以为至少默认了这种事情的情况,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清算在他的头上,然而事实就是不论当初带来了多少的好处,反扑而来的报复者就拼尽全力的让他去死。
毕竟,将近400年罗曼诺夫王朝是真的覆灭了。
他想,或许是因为,他从那片土地上逃出来了吧。
都说中原中也的眼睛不是一双东方人的眼睛,不是高卢人就该是日耳曼人,可他从未提及过自己的父母。
他找了一份在高档餐厅里做服务生的工作,他不同于其他的工作者,这种不用培训的仪态和对不同阶层的人的习惯熟知让老板对他非常的满意。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接待客人点餐、上餐、又或者是在需要的时候被借走陪着作为侍从。
而他依旧是一直一直的,都没有再见过太宰治,而他的寻人启事,却也一直一直的都没有断过。
停靠在港口海边上的游轮一直还在那里停着,他偶尔想过太宰治是不是知道他破产了所以就跑了。毕竟他是真的不可能捡垃圾去养这个小白眼狼,他能养活自己,但是娇生惯养的太宰治和他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如果说对方是个娇嫩的花,需要天天浇水,天天晒太阳,给最好的养分和最好的土壤才能不让他自杀死掉的花儿。那么中原中也就是地上随处可见的杂草,野火烧不尽,大水淹不死,就算是被牲畜吃咬了根部,留下了一星半点的渣都能在来年生根发芽,重新长出来。
夏天热不死,冬天冻不死,春天一来风一吹就迎风三尺高,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死,谁也不能真的杀死他。
他在想,不论太宰治去了哪里总归是要回来找他的吧,若是一去不回大概也不是不可能的,可不知为何中原中也就是确信这个人会回来。
回来了要干什么呢?先是把人按在地上打一顿吧。半夜不回家就算了整个人消失了这么久的时间,他工资都拿了好几个月也没见着人一根眼睫毛。或许之后就还是,那个骗他的假名字吧。
名字是假的,相遇或许也是假的吧。可是中原中也不在乎这些,毕竟太宰治这个人是真的。
好歹是养了好几年,对他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说是养子也不完全是养子,即使太宰治总是说被包养,可他也没把这人当做是个可以把玩的物件放在家里。
他没有放弃去寻找这个人,也没有放弃任何寻找对方的希望,二十多岁马上就要三十的中原中也即使是穿着黑白的侍从服都能让那些小姐女士移不开眼睛。同僚开玩笑说你随便跟一个走估计都是荣华富贵,而他则是坐在栏杆上抽烟,回应着说,以前我可是包养过别人呢。
那些同僚就在笑,笑他开的什么国际玩笑。然后拍着他的肩说以后吹牛的时候记得打个草稿,我们几个兄弟也不会笑话你。
他也不介意,就捏着烟抽,抽完了就站在通风口的位置散散身上的味道,随后走出去继续工作。
以前的时候太宰治问他,故乡在哪里。
他说反正跟你的差的很远,太宰治就问你怎么知道我在什么地方,而中原中也想了想捏着这人的脸回,你这一看就是个亚洲人的面孔吧。
但说句实话,他自己也是,只不过这双眼睛有点格格不入罢了。
“那你是怎么过来的?”
“嗯,或许是嗅到了中也你的味道所以跟过来的?”
“你在胡说什么?”
“啊,反正就是过来了,当时有一艘轮船是从日本海通向波士顿的,我当时小嘛,就爬上来了。”
“你这是偷渡啊??!”
“那又有什么关系?”
“你没被船员发现活吃了?”
“怎么可能,人是不吃人的。”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对方也不管这个,反而是笑嘻嘻的抱着他的腰滚在床上,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非要让他说以前的事情。
他说,我是从白令海峡过来的。
在游轮停靠的前夕,阳光正好,而德军在欧洲的西线节节败退。海对岸的这座土地上的人们根本就不会受到战争的影响,大家依旧是该吃吃该喝喝,该谈恋爱的谈恋爱,该荒唐的就去荒唐。
中原中也的手臂上搭着白色的丝巾,手指上带着白色的手套,质感和他放在住所里的小鹿皮完全不一样,廉价的布料一看就懂。
手里捏着菜单,站着的桌子面前坐着两个人,漂亮的小姐连耳朵上带着的耳坠都闪闪发亮,他眯着眼睛去辨别,那是他曾经送给太宰治的两块上好的水晶。
对方则是老神在在的坐在那位小姐的对面,中原中也垂下眼睛将胳膊里夹着的菜单抽出来递了过去,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等着记住点餐。女士将头上的帽子取下,指着几个菜名对着他报了出来,他没有施舍给太宰治一个目光,点了点头就去了后厨。
高档餐厅座位与座位之间的空隙很大,负责的侍从都要站在不远处等待着传唤,他就立在那一桌的后面,在无人能看到的地方听着自己的养子对着对方说着腻味的情话,小声的开着露骨的玩笑,而记忆里他送出去的那一枚戒指,也戴在了女士的手指头上。
他想,可以。太宰治,你真可以。
那些情话都说给过他听,那些荤段子都是他们在床上的情趣。中原中也解开身上衣物的扣子,将别在袖口上的袖口取下来揣进了兜里,然后这个月的工资也不要了,直接和领班说了一声,带着自己的东西就辞职不干了。
风风火火的走在路上,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情绪就这么涌了上来,说不清到底是生气还是委屈,中原中也抬起手抹了一把脸,却没有意料之中会流出来的眼泪,只是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着实是有些可笑,不论怎么样,都蠢到家了。
何必呢,他对太宰治这个人就不该抱着什么希望才对。
自嘲的嗤笑了一声,他就在想,怎么可能不来找他,或者说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了。当初那个在雨里等他的小男孩儿大概就是发现了他身价不菲,才冒着雨送来了伞被他提进家里。他心里头门儿清。
这就是个白眼狼儿。
不来找他还不是因为他没钱了,要是没发生这事儿太宰治早天天抢着他的枕头睡得日月无光,然后每天热衷于把他的脑仁气得充血。说白了,就是个养不熟的混球。
他不想就着这个人的领子问你他妈去哪里了,你他妈是不是又跑出去搞别人的姑娘。
因为没什么意义了。
他们都很了解彼此,就像是他清楚的知道太宰治嬉皮笑脸的皮囊之下的薄情寡义,热爱自杀的人哪儿能充满希望充满爱,恨不得把自己的胸膛都撕开,让里面变了质的黑泥呼啦啦的流出来,把想要窥探的人全都劈头盖脸的泼了一身。
妈的。
去他妈的太宰治。
中原中也一擦眼睛还是发现自己哭了出来,但依旧是骂着对方也骂着自己,他想他也不是那种失了恋的就要死不活的青春期少女,就是觉得他妈的,委屈。
大概是这种情绪并不分年龄,也并不分性别。
第一次意义不一样的人,大概就是不一样吧。不论发生什么,都是不一样的。
他走到了街边上的典当铺前,踌躇了很久最后走了进去,他是这里的常客,先是当掉了手表,然后当掉了真皮的钱包,林林总总包括他的鳄鱼皮皮鞋,高档手工的西装,那顶昂贵的心爱的帽子,最后他都把兜里的袖扣掏出来了。
在灯光下面看了很久,很久很久,来来回回的打量着,明明路上都下定决心把这东西卖出去,可最后却还是重新的丢进了口袋里,换了个金属的镶嵌着碎钻的领带夹递了过去,代替这个月没有拿到手的工资来养活他自己。
旅店的老板娘看他长时间的租借干脆便宜了不少钱,可即使是这样他也需要找一份工作。
太宰治在哪里都会活得如鱼得水。
他从来都不怀疑这一点。
回到接住的家门口前的时候看到对方就坐在他的楼梯前等他,他走过去一脚把人踢开,毫不留情的让自己的鞋底踩在了这人的肩头上,。可这人一点都不在意,伸手就想摸他的小腿,顺着饱满的腿线摸到了露出来的脚腕,气得中原中也直接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他知道太宰治回来之后是什么德行以后确实是有些心灰意冷,如果只是在外面邀请别人一起殉情,讲道理他并不在意。只是拿着他送的东西送给别人,他的戒指戴在了别人的手上,他很在意。
在意得很,在意死了。
在意的恨不得揪着太宰治的脑袋锤,但是一想他们根本就不算是什么正常的养父子关系,甚至连养父子关系的手续都没有办。
想到这里中原中也咬牙切齿,在他租下来的房子里就开始打包行李。他要走,去他妈的太宰治,浪费他花了那么大的精力和钱财去找人,他要去把委托撤了,然后跟这个小兔崽子说再见,这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关他的事情。
可是没等他来得及把洗漱用品也塞进去,太宰治就直接把门撬开走了进来。二话不说攥住了他的手腕就把他推到床上去,他要爬起来就重新推过去。因为这种姿势上的劣势让中原中也始终起不来床,也因为这种行为说句实话也有点过分,憋着的那点情绪突然就爆发了,他拿起摆放在床面上的箱子就丢了过去,太宰治没躲,厚重的皮箱落在地上,这人闷哼了一声捂着额头,被包着角的铁皮划伤了。
血流了下来,毕竟箱子是大物件,顿时中原中也就愣了,愣愣的从床上爬起来条件反射的拉过了太宰治的手,让人蹲在他面前给他看。被砸伤后的人也老实了,抬着一张委委屈屈的小脸,也不说话,就眼角挂着泪,混杂着流下来的血。
“你就不知道躲一下吗??”
“你生气了啊。”
“我为什么生气你心里没数吗??”
“有啊,所以我没躲。”
他家小孩就这么回应他,随后伸出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等中原中也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做了什么事情,想把人丢出去可又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太宰治想凑上来吻他,但是被他拒绝了。这几乎是两个人默认了彼此那种不伦关系后的第一次拒绝,太宰治意外的停了下来,反而是抓着他的手问,为什么。
中原中也瞥开了眼,沉默了有好一会儿才说,你来找我只是因为我看见了吧。
他其实是知道的,或者说是清楚的。
知道太宰治知道他在找他,也清楚这个人心里清楚自己在破产的情况下依旧用了大笔的钱来找人。可是这个人就是不出现,就是不回来。
他们甚至就在同一座城里,但只是因为他并不了解这个人真正的名字,因此如同大海捞针,而针则是有意识的避开了他的手。
或许不是正好出现在了那个餐厅里,中原中也会一直一直的寻找太宰治一辈子,一直一直的就这么惦记着这样一个人,一直一直到死,都深陷在他把自己的养子弄丢的愧疚中。
而他太了解太宰治了,自然是能够想得到这个人来找他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藏不住了,好歹是面对面的对视着,还当做两个人谁也不认识谁,点了餐端了菜,站在桌位后面盯着这个人的后脑勺许久,才带着一种难言的觉得不可原谅的在意走了。
他说,那是你未婚妻吧。
从英国留学而来的公爵家的小姐,在曾经被人见过与太宰治走在一起,那时候他还说,你要是把人肚子搞大了我就把你团成一团丢到大不列颠岛上给人当球踢。可如今眼下看来,都是假的。
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或许七年前的那场相遇都是假的。
一想到这里他都气笑了,他说,太宰治,你真行,求婚用的戒指不自己买,用我送给你的。说完把箱子从地上拎起来就要往外面走,太宰治来牵他的手也被甩开了,两个人在狭小的玄关间追逐着扭打着,后面的人一声一声的叫着他的名字,叫他中也,叫他小爸爸。
但是他直接充耳不闻,就一定要走,最后是太宰治发了狠把他摔在墙上,中原中也还没叫出声就被人压着身子捧着脸按在上面吻了起来。
这个吻没有什么温情可言,也没有什么缱绻在里面,只是为了留住他而落下来的吻,带着夹杂其中的怒气和光火,连这个吻都变了味儿。
撕咬着他嘴唇的牙始终没有放开,伸进来的舌头像是一个不速之客占据着他的口腔,两只手的手腕都被人攥在手里,不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开,最后只能狠狠的咬着对方的舌头,以牙还牙。
可是太宰治却依旧没有打算松口。
血液从两个人唇齿相交的地方流了出来,到最后都没有力气变成了黏糊糊的深吻,太宰治把他卷到床上去,他摸了一把红肿的嘴说你他妈冷静一点你订婚了!可是对方却笑了一下说,你很在意这一点吗,中也?
骑在他的身上用尽了力气将他的肩膀按在床铺间,几乎是用着有些歇斯底里的表情,说着口吻平静的话,他不知道太宰治怎么做到的,只是这样的情况太怪异了,对方的呼吸就打在他的面前,落下来的刘海儿垂在他的额头上。
“你是因为在意我又未婚妻了吗?”
“你……”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肯定是吧,一定是吧,你舍不得我吗,是这样的对吧——小爸爸。”
用这种近乎于确定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中原中也自己的摸不清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在意,但他知道,他生气仅仅只是因为太宰治没有回来。
即使不打算回来了,为什么不说一声?就算想要去和英女王手下的公爵的女儿结婚,他还能不让吗?!
对着对方喊出了这样的话,太宰治沉默了有一会儿,随即发出了低沉的笑声,把头枕在了他的胸口,笑得直咳嗽。
太宰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上手去撕他身上的衣服,他看着七年的小孩儿长大了,长得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头,回来的第一件事情要做的,就是在这个狭小的出租房里睡他的父亲。
小小的单人床承载着两个成年男子的体重,他不敢叫,甚至不敢呼救,因为同性恋会被钉在耻辱柱上,他们会被冲进来的人活活的打死,所以他甚至不敢发出一点点的呼救的声音,连挣扎着都那么的难,最后沉浸在肉与水的沼泽中,快要被溺死了。
太宰治说,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啊。
他把头埋在被子里,心想,你放屁。
他的养子躺在他身边抽了一根事后烟,摇晃着他的肩头说,中也你别生气了,别朝着墙了,你看看我嘛,我们这么久没见了你不想我吗,你看你都二十九了怎么脾气还这么倔啊。
“你二十二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啊!”冲着背后的人喊出了声,声音都带着点无奈的沙哑。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怎么回来的我心里没数的?”
“嗯,你没有。”
“滚!”
他现在气得要死,气得一说话就哽咽。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他都他妈快三十的男人在这里难受个什么劲儿,但是就是难受。
他说你给我滚下去理老子远点,说你他妈快下去这是我的床,说你一个有未婚妻的人能不能别在我身上浑??
可是太宰治都不听,把他转过来之后就抱着他,把脸埋在中原中也的怀里小声的回应。
“不行,说好的要养我的啊。”
太宰治什么都不要了,非要跟他一起窝在这个只有一张单人床的小房间里。他说你这样不行吧,对方眨着眼睛表示疑问,中原中也气得用扫帚敲对方的屁股,就说你别跟我装傻!我在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德意志威廉二世退位,并且逃亡荷兰,奥匈帝国直接灭国,而普鲁士差不多也都不存在了,奥斯曼帝国也差不多快迈上前者的后路,《十四条和平宣言》在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上发表,伤亡人口超过3000万,而虽然俄罗斯并没有灭国只是改了国名和制度,但是死去的罗曼诺夫王朝的遗孤不会放过你的。”
太宰治坐在床上,手指间夹着一根烟,在氤氲潮湿的房间内背靠着惟一的采光点,光从浑浊的玻璃外照射进来,对方冲着他吸了一口后吐出了缭绕的烟雾。
“我这是在帮你,中也,你活下来了。”
蓝色的眼睛充斥着不可置信,他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太宰治干脆利落的从床上跳下来,走到他面前跟他贴在一起,随后吐出了嘴里的剩余的烟。
“1891年的时候,你来过大津。”
那一年日本的海风很舒服,靠近海岸的时候风里都似乎带着花香,中原中也是躲在船舱里看到的外面的世界,那一年他十五岁。
从西伯利亚的原野上走下来花了不少的时间,他当时就在想,上了岸的话就可以离开了吧。
双头鹰的国旗在头顶上飘,身边的男人身上别着黑金的盾徽,全世界只有在莫斯科的城堡中能够看见,这是唯一一个独一无二的标志。
那人和他说,双头鹰是你可以使用的旗帜,可从他离开了那个人的身边,也从未真正的拥有过一面旗子。
1891年在日本的年号是明治,‘明治维新’的名号大概都听说过,连日本的皇帝都成了国家的吉祥物,下放了权利承认君主立宪。
中原中也就算是有一张东方人的脸,那是那双蓝色的眼睛真的太明显了。
他跑啊跑啊,跑到了好远好远的地方去,他翻山岳林,他涉水走河,他在枫叶丛里大笑着奔跑,他在樱花树下冲散了风散的落红。
他笑着扯开了脖子上丝绸一样的领巾,将最昂贵的布料和丝线都扯断,皮带解开后就丢在了地上,黑金的外套脱下来,只剩下带着些许荷叶边的白色衬衣,和他白色的裤子与高帮的军靴,他从日本的矮墙上翻下去,再也不要去管那些被丢在脑后的事情。
墙的后面有个八岁的小孩,一只眼睛上缠着纱布,抬起头望着四四方方的围墙,而高不可攀的墙上则是出现了一个人。
大津在那一天传来了俄国皇太子被行刺的消息,那小孩儿问他穿的衣服是哪里的,他说,跟被行刺的那个人,是同一个地方。
日本的所有东西他似乎都很感兴趣,那些竹林,那些山路,那些四四方方的院子,还有那些露着脖颈低头走过的女人。中原中也伸手指着走远的妇女,问身边的小孩儿,你们这里的女人都是这样吗,对方问他,哪样,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自己需要问这么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是蓝色的眼睛?”
“因为我和你不在同一个地方出生。”
“可是在这里出生的人都长得和你差不多。”
“但是差不多的人里不会有蓝色的眼睛。”
大津行刺案传得沸沸扬扬,他则是拉着小孩儿的手一路的走,他说我不能把你带出来的,你还小,你还有家人。
路过的男男女女成为了流淌在街道上的风,手里握着的幼小的手掌紧紧的捏着他的指节问,那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啊。”
“那为什么不留下来呢。”
“因为我不属于这里啊。”
“那你属于哪里呢?”
他脱下了带有肩章和荷叶边袖扣的衣服,穿上了麻布做成的和服,没有厚重的蕾丝和熏人的香料,山水之间的清新几乎从未真正的享受,他说你知道吗,莫斯科的冬宫里其实特别的无聊,那些下人们还是会带着老式的假发,我不喜欢看那些男人穿着高跟鞋站在我的面前训话,只有下雪的时候那些人才会安生一点。
不过他又说,莫斯科的雪很好看,只不过我看的不多,我多半是呆在更远一点的行宫。
“为什么呢?”
“如果你有一个蓝眼睛的哥哥,或者说是有一个五官深邃的哥哥,那么你就会知道了。”
可是身边的小孩从竹林间折了一片竹叶给他,跟他说,我没有蓝眼睛的哥哥。
“那不是挺好的吗。”
“所以你属于莫斯科?”
中原中也低下头冲着对方笑了一下,然后说,不是的,我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
日本的樱花很好看,这是在莫斯科无法存活的花,他抬起头看着这种一大团一大团的灿烂的粉,不像是那些贵族夫人裙摆上坠着的布料,而像是柔软的火,在山间燃烧。
那没能死在大津的俄国皇室震怒着要让行刺者好看,可外交行政和司法局则是对峙了起来,盖过了可怜皇太子的伤势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他还是牵着小孩儿走在流淌着溪水的小路上,对方问他你觉得谁会赢,他说,我也不知道。
“但我希望是司法局吧,不然你们以后可就难受了。”
他笑着说了这些话后望着远处的烟花,没有人去询问在皇家渡轮上消失的那个孩子究竟去了哪里,也没有人发现随性的人群中少了一个人,他就这么肆无忌惮的行走在这片土地上,陪着那个小孩儿穿着浴衣吃着苹果糖,第一次到了异国的土地上参加不同的祭典。他说冬宫里的所有人都只穿着肥大的裙子,虽然没有中世纪那么夸张和脏乱,但是城市间的牛粪和排泄物还是堆在墙角。说完后提着装有金鱼的袋子跟小孩儿说,还是山里好,人少,风景也好。
然后在俄国皇室离开这里的时候说,我要走了。
他们从大津一直一直的走到了横滨,只是因为对方说这里有船。他始终牵着对方的手,可小孩儿却在最后
都没有和他一起离开。
他说,你属于这里,我不属于这里啊。
对方说,可你离开了莫斯科。
他说,我也不属于那里。
大津走到这里,他们走了好久好久,连带着搭乘着马车,又或者是搭着谁家的牛车,路途中他卖掉了自己的衣服,他说里面的线都是黄金,那些装饰在上面的粉,也都是金粉。
小男孩儿抬着一张脸问他这样没关系吗,这都是钱。可是中原中也最不在意的就是钱了,于是把自己手中的糖放在了对方的手上。
“不要紧啊,我不在意的。反正是给你花,你陪我过来我超感谢你的!”
他说,他的钱本应该就都给对方作为报酬的,因为谢谢他藏起了他,谢谢他没让他被那些已经离开的俄国人发现,对方问那你是日耳曼人或者斯拉夫人吗,他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个没有种族姓名的混血儿。
“所以你不能住在莫斯科的冬宫?”
“所以我不能住在莫斯科的冬宫。”
对方恍然大悟,八岁大的孩子露出这样的表情让他有些忍俊不禁,可身边的人一边吃着他的糖一边说,你还不是个小孩儿吗,才十五岁啊。
他们迎着风一路走到了横滨的田地里,横滨港很小很小,身边的人说这里已经建市了,以后会变得很大吧。他们找到了快要离去的船只,那是一艘货轮,要一直运到太平洋对岸的新大陆去。
中原中也问,你叫什么啊。
对方说,我叫津岛修治。
大概是念了一下这个发音,他回应着说,我叫中原中也。
而津岛修治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你骗我,你才不叫这个呢。
走之前对方拉住了他的手,问他为什么不能带着他,他说你属于这里啊,你有亲人,你有父亲。
可对方却嚷嚷着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我不属于这里,我没有父亲,你可以成为我的父亲。
他将自己脖子上的吊坠取下来,上面刻着的是‘尼古拉耶维奇’的俄文缩写。
“送给你了,就当做我们萍水相逢吧!”他登上了船望着后面人,在海鸟鸣叫起来的时候说。
“我的父亲不爱我,你要找一个爱你的父亲啊——”
太宰治站在原地低着头望着手里的袖扣,这是他自己做的,在4月的那个尾巴里一个人出去,融掉了八岁的时候中原中也送给他的吊坠,用黄金做了一个托。
因为手艺太差而浪费了好多,最后成品就只能做一个小小的袖扣。
袖扣的形状,像是一枚疮疤。
他当初对中原中也说,这是我路边随便买的,选了最丑的款式,送给你了。
对方接过以后没有说别的,也没有发现什么蹊跷,因为里面的照片他也已经取出来了,是一位梳着发髻的日本女性。
虽然黑白的照片看不出什么来,但是他想,女性背后的旗帜应该绣着一只双头鹰。
他之前和中原中也说,未婚妻他本来就没想要的,只是想来找他。没有来找你不是本意,因为我们谁的身份都太敏感了。
你要信我啊,中也。你当初告诉我的是假名我都没有生气,那凭什么你要生气呢?
站台上的风就一直在吹,他就这么看着中原中也从自己的袖子上扯下了他送的袖扣,头也不回的走进了车厢里,没有施舍给他一个目光。
他想,你怎么能不回头看我呢?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
十五岁被中原中也捡回去的那一年,对方在他的房间里给他磕磕绊绊的讲着童话故事,说小王子没有要狐狸的原因,是因为他有一株属于自己的玫瑰。
可玫瑰太娇嫩,玫瑰太任性,太宰治说那小王子会选择狐狸吗,狐狸一直在等他,一直一直的在等他,在海的那一边,在山的那一头,在时间流淌过的地方,一直在等他。
中原中也说,可玫瑰也是一个人啊。
在遥远的星球,在空荡荡的玻璃里,没有人陪伴,玫瑰会枯萎的。
“那中也你会选择狐狸还是玫瑰?”
“唔……我不知道。”
狐狸是他,玫瑰也是他,被抛弃的王子跑到了异国他乡,带走了狐狸,折下了玫瑰。
狐狸也好,玫瑰也罢,都是他,都是他,都是他太宰治,都是他津岛修治。
他找了他好久好久,找了他太久太久,久到俄罗斯的农奴冲进了冬宫,杀死了里面的主人,也久到他漂洋过海顺着中原中也当初离开的方向,登上了这片陆地。
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
火车的鸣笛声响了起来,几乎是震耳欲聋一般砸在耳边,他愣然的抬起了头,发现视线里的车窗在前进,而中原中也的脸就这么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就像是当年他站在港口上,望着这个人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可到最后都被水天相接的海平面吞了下去,一丁点念想都没有给他留。
他开始跑。
那年他们站在枫叶林的山顶上,中原中也说,你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没人管,怎么就被我牵出来了啊。
他说,那你要带我一起走啊,要负起责任来。
他的父亲不爱他,所以他要找一个爱他的父亲。
什么爱都好,怎么爱都可以。在大津的枪声中他握住了中原中也的手,那人从四四方方的天空中探出头来,从墙的那一边翻过身,指着他从来望不到外面的天说,我带你去看海啊。
天是蓝的,海是蓝的,那个人的眼睛也是蓝的。
太宰治就一直一直顺着火车的站台跑着,他追着行驶着的车厢,一声一声的喊着中原中也的名字。
他喊,中也,中也,带我走吧。
跑到喉咙冒烟,跑到肺部肿胀,跑到两条腿都迈不动了,都不想停下来,都不想和八岁那年一样什么都留不住。
——中原中也!你给我停下来啊!!
风从太平洋的那一边吹进了桥洞里,冷冽的温度仿佛东京湾的海风,他大声的歇斯底里的叫着中原中也的名字,奔跑在这个城市最远方的火车站点,像极了十五岁那年中原中也和他说的,载着小王子起飞的飞机所拥有的速度。
-HAPPY END-
小后记。
我说是什么来着?
我说是he,他就一定是he!拍大腿。
其实本质上没想写成这样来着但是写着写着就写飞了呢……没有大纲的结果就是结局处处是惊喜[吓]……
中原中也当初说,【我的父亲不爱我,所以你要找一个爱你的父亲】,这就是一开始的时候太宰治执意要在外人面前说他们是父子关系的原因,明明可以叫哥哥的,但是他偏不,他要他的父亲爱他,所以中原中也一定会爱上他。
这个逻辑点在于,‘父亲爱他’,所以‘中原中也一定爱他’。
因此在这个逻辑里,中原中也才是太宰治的目标。
是有爱的,是爱过的,是爱着的。
选择这个时代背景的原因没有其他,只是因为我想写,所以就写了,找了不少资料,但是发现完全按照史实来写那绝对对不上时间,因此我就模糊了具体的时间和事件发生的日期,只给一个大致的意向。
希望我是成功的[没成功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反正我写完了!]
中也的话,究竟喜不喜欢太宰治自由心证吧我觉得我写的挺明显的。难得啊,太宰治,中也还活着[?]的时候你追他啊!普天同庆!热烈鼓掌!送上锦旗!!!啪啪啪!!
不行了好快乐写太宰治翻车追火车的时候好快乐!!!!终于去追了!!
追不追的上就这样吧!中原中也的身份应该也很明显了!我觉得大家肯定猜得出来!!!
太宰其实在其中做了很多,因为评论区有人一直问,我只能说我写的比较隐晦看不出来很正常,而且主要都还是中也视角。
况且也没有太大的必要赘述。
中也还活着,就是太宰努力后的结果。
————
都说看不懂中也的身份,前两篇中提点的我就不说了,这一篇,中也旁边的男人身上佩戴的盾徽只有国王有,而金黑双头鹰旗帜是俄罗斯皇室成员才能使用,那个刻在项链上的姓氏最明显,直接就是尼古拉二世的姓氏。所以不用我说也知道了吧?
欧洲皇室可以通婚,可绝对不会有一个亚洲混血的小孩,这就等同于私生子。
罗曼诺夫王朝死绝了,就剩他一个了,上面的人要清算,一战结束没人逃得了,他就算藏得再好也没用。
反过来说,正是因为只有他一个了所以才要他死,不死的话俄罗斯xx党怎么上台?
所以太宰治就出现了嘛。
【双黑】疮疤。[中]
养父子关系。
时间设定大概是1900左右,上世纪初。
架空历史,所以多半历史事件的时间都差了几年。
————————
太宰治十八岁的时候故意灌醉了他,而二十岁的时候两个人几乎已经都习惯了坦诚相见。
其实中原中也在当时是真的气得头皮发麻,可是拉开门的时候看到对方坐在台阶上等他等到半夜的样子还是没火气了。咬着牙揪着这个人的衣领把人从门外面扯起来,随后跺着脚又开始气自己怎么就心软了怎么就不争气,不把这个棒槌丢在门外让他自生自灭。
太宰治得了便宜还卖乖,凑上来就要揽着他的腰,中原中也转过头就要把人推开,可太宰治十八岁都快一米八了,俯下身搂着他不撒手谁也没有办...
养父子关系。
时间设定大概是1900左右,上世纪初。
架空历史,所以多半历史事件的时间都差了几年。
————————
太宰治十八岁的时候故意灌醉了他,而二十岁的时候两个人几乎已经都习惯了坦诚相见。
其实中原中也在当时是真的气得头皮发麻,可是拉开门的时候看到对方坐在台阶上等他等到半夜的样子还是没火气了。咬着牙揪着这个人的衣领把人从门外面扯起来,随后跺着脚又开始气自己怎么就心软了怎么就不争气,不把这个棒槌丢在门外让他自生自灭。
太宰治得了便宜还卖乖,凑上来就要揽着他的腰,中原中也转过头就要把人推开,可太宰治十八岁都快一米八了,俯下身搂着他不撒手谁也没有办法。两个人在没开灯的漆黑的客厅里你推我我推你的,到最后还是倒在沙发上被小兔崽子捧着脸一顿胡乱的亲。
亲得没轻没重,他躺在沙发上用手臂挡着都挡不住,而太宰治就像是故意似的,每亲一口都要用牙咬着他的嘴唇,然后舌头舔过那一块肉,松口的时候又笑。
他就又开始骂,骂太宰治是不孝子。可不孝子只是攥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掰开,吻落在他的脖子上咬得太过使劲。昨天的疼痛还历历在目,如果说喝醉了之后算是没有意识的半推半就,那么现在这个情况对于他来说就是强迫了。
中原中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或者说第一次性经历就是跟自己的养子太过荒唐,他挣扎着却没有什么用,想要说出口的话都被含在了吻里,舌头都无处躲藏,被太宰治逼到绝境里纠缠在一起。两个人混合着的口液顺着唇角流了出来,到最后他没有力气了就躺在沙发上,身上压着他的人撕开了他的衣领,手掌覆盖在中原中也的胸前,传来了掌心里的温度。
他听见对方说,很疼吗,中也。
他想说疼死老子了,你这个王八犊子给我滚。
可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连对方解他的皮带扣子都使不上劲。腰后面还是很酸,那种被压了什么重物一样的酸痛感,太宰治就说其实你还是挺享受的吧,随后就开始叫他的名字,混杂着一声一声的小爸爸。
舌头舔过他的耳后,让他叫的再大声一点,没有力气只能被翻过身来跪趴在真皮的沙发中,将脸埋在手臂间。
中原中也想,他下一次绝对不要心软,一定要让太宰治一个人在外面自生自灭。可这想法还没凝聚成型,就被汹涌而来的混杂着疼痛的溺水感淹没。
受不了的时候就叫出声来,叫着太宰治的名字骂着脏话,可那些话最后也不成调,含糊在哭腔般的声线里,直到天亮了才和人一起盖着大衣窝在宽大的沙发上睡着了。
太宰治一边亲吻他,一边说,我最讨厌中也了。
接下来的几天的时间中原中也都没有见过太宰治。
他把人直接踢出家门,但还是把对方的衣物打包起来放进行李箱中一起丢出去。
中原中也的心里很乱,乱成一团。如果说第一次在酒窖他还能自我安慰是两个人都喝醉了,所以说酒后失态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可之后的那一次不管怎么说两个人都意识清醒,再怎么找借口都找不到了。
面前的珐琅烟灰缸里被塞满了烟头,整个书房都充斥着浓郁的烟的味道,中原中也想不通太宰治他妈的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不论怎么说他们之间的关系,说到底还真就是养父子的关系。
中原中也咬着牙又点了一根烟,心想他太宰治在外面肯定死不了,那么多狐朋狗友和认识的千金小姐,随便哪一个都能收留个十天半个月的。但想了想去又把抽完的一根烟按灭在了烟灰缸里,念叨着对方的名字骂着一句大逆不道,又开始在屋子里来回的走动,想他太宰治怎么还不回家是不是他妈的心又野了??
床笫之间的事情他是第一次,因为从最开始就不温柔的原因,他着实是难受了好久。过了几天都觉得小腹的位置带着被顶撞的疼痛,走起路来都不算很利索。
中原中也冷静下来之后就在猜测是不是外面哪个瘪犊子把他儿子教坏了,可没等他把这个问题想清楚警局里就来了人,说让他把自己儿子领回去。
中原中也这辈子还没进过警局,这也算是第一次了。
路上他就在问太宰治怎么了,对方不说话,只是说有点麻烦。
他还在想是什么有点麻烦,去了之后才发现对方懒懒散散的瘫坐在椅子上,嘴角和眼角都有着淤血的淤青,他面色一冷就问怎么回事,那边太宰治突然一耸眉毛就冲着他带着哭腔的喊爸爸。
中原中也对这个称呼都要有过激反应了。
警察局的说您家儿子在外面被人打劫,据说行李箱的东西金额还挺大。他心想能不大嘛他给太宰治置办的东西啥不是最好的,连那个行李箱都是鳄鱼皮做的。可这个时候管他妈什么钱不钱的,他只想把孩子带回去,撇着嘴从兜里掏出一张支票填了金额递过去,轻车熟路的就把人带了出来。
还是很气。
他气呼呼的双手插兜走在前面,出门太急帽子都没戴,而太宰治则是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小声的像是撒娇一样的叫着他,叫爸爸、小爸爸,你走慢点啊。
他回过头去看着对方的腿,自己走三步对方只用跨两步,这还让他慢点简直就是找茬。
两个人在走到巷子拐角处的时候太宰治伸手揽过他的腰把他轻轻压在墙上,瞪着眼睛就威胁你臭小子干什么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可太宰治听了他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就揪着对方的脸蛋说笑笑笑你笑个屁笑!你不是能耐的很吗怎么就被人打了?!你看看你这伤你这样,怎么就这么不省心?!
面前的人蹬鼻子上脸就委委屈屈低着头哽咽,说我也不知道嘛,你那么生气不让我回家,我多可怜啊,像地里的小白菜被风吹雨打的,我小爸爸不要我了。
那委屈的,那可怜的,顶着一脸的伤活像是个被丢出家门的猫。
回到家之后中原中也翻箱倒柜找到了以前家庭医生留下来的医药箱,指着太宰治就喊你给老子坐好了,乱动就把你丢出去!说完就拿着酒精和绷带走了过来,他先是看看对方的眼睛,发现被打的那一只脸眼球都充血,虽然说太宰治是个混球,但是不代表他能忍受自己的孩子在外面被别人祸害成这样。咬着牙一言不发,连之前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手指捏着对方尖尖的下巴就开始上药,一边上药一边又开始叨叨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你不是很能耐的吗,出了家门怎么就出事了?谁把你打成这样的老子要他好看——笑笑笑不许笑笑什么笑!不疼了是吧?还笑!
中原中也气得手抖,把绷带给对方眼睛缠上之后就要出去,可一把被太宰治拉住了手臂。他问你还要干什么,对方就抬着一张白白净净的脸蛋,跟他说身上还疼。中原中也一想难道是身上还有伤,转过身就问那群人还打你哪里了,可太宰治冲着他一招手,他俯下身子凑到了坐在床上的这个人的边上,就听着这人伸手揪着他的耳垂说,小爸爸你之前咬在我身上的伤,可还疼呢。
从那以后,太宰治喜欢叫他爸爸了。
虽然还是甩不掉‘小’这个字,可叫的频率是真的越来越高了。
喜欢他在洗澡的时候突然进来说要一起洗,喜欢半夜撬门溜锁进来和他挤一张床,甚至于在某天把他所有的衣服都藏起来,在他生气的看向对方的时候这人就装无辜,为了赶一个合作商的见面会不得不穿上太宰治的衣服,自己站在穿衣镜面前把长了一大截的袖子卷起来,而对方则是站在他身后,手臂从腰侧环过来给他系扣子。
下巴搭在他的肩上,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说中也你穿我的衣服真的像是穿裙子啊,然后被中原中也一脚蹬在屁股上,带着清晨里的起床气,大声的喊了一句滚。
他对太宰治说,你这样是不对的。
他说,你在外面厮混我也不管你,只要做好防护措施别某天上门一个姑娘就告诉我她是我的儿媳妇,肚子里揣着我的孙子就行。可是你不能这么在家里混,我能是你混的对象吗??
他非常严肃的站在客厅里和对方谈论着这个问题,可太宰治则是窝在沙发里吃他的手作小布丁,用勺子一下一下的挖着那点甜食,末了眨巴着眼睛说,这样你不就不会突然多出个孙子了吗?
“太宰治!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没有啊,我气你不是一种天赋吗,根本不需要故意吧?”
他把抱枕丢向对方,太宰治单手接过后就揣在了怀里。他气得拿起了桌子上那副贵到过分的茶杯想丢过去,可想了一想又气得放下了,又拿着一块软绵绵的抱枕砸向了太宰治的头。
“我在和你说正事!”
“我说的也是正事啊。”
自己看大的小孩笑盈盈的看着他,把手里的盘子和勺子都放了下来,靠在新换的手工金绣布艺沙发上望着他,那笑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又或者是什么含义,只是让人看了非常的不舒服,非常的觉得火大。
“没必要这么生气吧,虽然说是我不对啦,但是中也你也有责任哦。”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用手指撑着下巴直视着他的眼睛,“是你太讨厌了啊,真的是很讨厌哦。你也很讨厌我吧,所以说我们两个应当是互相厌恶的关系才对,既然这样的话就千万不要给我找借口,第一次你喝醉了把我的行为归结于酒精,是想原谅我吧,但这怎么可以呢?”
走到面前来的少年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头,头上还缠着之前他包扎的绷带,盖着一只眼睛,却比平时看着还留有锋芒。
“你一定是在想,这不怪他,他一定不是故意的,是因为两个人喝多了,所以酒后失态了吧?可并不是这样的呢中也,我很清醒,我非常清醒。但哪怕我真的这么和你说你也一定不会当真吧,所以只能在第二天两个人都酒醒的时候再来一次了,你不会再给我找借口了,对吗?”
落下来的吻太粗鲁了,比起吻更像是撕咬,或者说是在泄愤。故意让他疼,也故意让他觉得难受。
他们互相推搡着,太宰治的手指卷着他垂在肩上的半长的发,对方对着他说乱七八糟的过分的荤话,比如说都怪你啊中也,快到而立之年还散发着青涩的果实的味道;说我帮你催熟吧,我来滋润你吧。
被自己的养子亲自摘下,是不是羞愤的快要死掉了啊。小爸爸。
这个城市太出名了,在新大陆的沿海的边上,每天的新闻都是最新的报道,比如说1900年的奥运会要在哪里举行,哪个电影明星爆出了丑闻,拳击规则的制定者似乎活不长了,又比如欧洲那边好像又要打仗了。
不少已经在共和制度下得到自由的国家已经废除了帝制,反而是那些老牌强国们还留有封建的尾巴。每天都请新的画家进宫给皇帝和女大公们画着肖像图,即使照片技术已经差不多成熟了,可比起黑白的画面,人们更爱油画的色彩。
英联邦国家的殖民地又开始暗潮涌动,但是已经不关他们的事情了,法国那边还在庆祝拿破仑逝世的周年纪念日,而证券所里的金额在银行的操纵下要怎么变化才是重中之重。中原中也把大衣脱下来甩在沙发的靠背上,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他抱怨现在的天气怎么像是海对岸的雾都伦敦,而看着书的太宰治则是抬起头来和他说,差远了,你要是在伦敦那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至于吗?”
“蒸汽机产生的黑雾你要尝试一下?”
“算了吧。”
嫌弃的摆摆手,他就带着金丝眼镜开始处理文件,太宰治问他最近怎样样,他就说没怎么样,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
他做什么事情大概都不会避讳对方,桌面上的文件随意的摊开,对方拿了一张在手里看,看完冲着他挑了挑眉,意思是最近又不太平了吗?
“这年头什么时候太平过?”
中原中也就笑,然后把对方手里的那张纸抽了出来,手指弹着文件说,战争财就算挣也别挣人血馒头,这东西我是要拒了的。
太宰治笑他天真,这买卖是个商人就没人能抵制诱惑,而中原中也也明白说的很在理,因此点了根烟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雨,等到抽完了一根才说,我的钱够多了,不需要再挣这个钱了。
盛夏的时候皇位继承人大公在国庆日上被枪杀,而这个消息铺天盖地席卷了全世界的时候,太宰治正和中原中也在宽大的床铺间云翻雨覆,他嘶哑着嗓子又开始骂人,骂来骂去也不过是那些几个词。对方笑他根本就不会吵架,然后趴在他耳边说着令人面红耳赤的荤话,让他一边难受的哭不出来,却又爽得欲仙欲死。
这人说他就是个明明熟透了却居然没人采摘的橘子,那成熟的气味儿都要把人香到昏倒,可橘子自己却毫无自觉。
太宰治说,我们这算是乱lun吧,小爸爸?
光是这么一句话就让中原中也受不了叫出了声,回过头用泛红带泪的眼睛瞪着对方,冲着人就喊你他妈给老子滚下床去!
滚下床是不可能滚下床的,太宰治就嘲笑他这么大的年纪了居然还听不了荤话,稍微说的重一点就面红耳赤,活像是呆在教会里的清修的修女。
对方问他,下次穿裙子试试吧。
然后握着他的脚腕就向后拉,把打算爬到床里面躲开的中原中也给重新抱在了怀里。
自从十八岁的那一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他们两个似乎就真的不像是一对养父子了。可是太宰治依旧会过分的故意的强调两个人的关系,特别是在床上,乐此不疲。
外面的女人也不招惹了,就爱回来招惹他。说什么,中也你要记住我啊,是我,只能是我。
去往外面的宴会要携带同伴,中原中也本来想找个熟人的女儿,可太宰治却直接跳过他帮忙推了。他很生气还专门送了个首饰作为赔礼,给自家不省心的养子赔礼道歉,回到家后就踹这人的屁股,说你干什么我他妈忙得很没时间给你擦屁股!
“为什么要请别人啊,这种宴会后面就是吃喝玩乐吧,中也你是想跟对方开房上床?”
“你脑子里怎么尽是这种东西??”
“瞎说,我脑子里明明尽是你。”
对方冲着他笑,但是中原中也很明白这人就是在埋汰他,埋汰他就是这种东西。可过了一会儿两个人似乎都觉得有点恶心,太宰治直接恶心的捂住嘴皱着眉,嫌弃极了的发出了奇怪的声音,然后直接掀开这个话题,就说也没规定一定要带女伴,你带我去不就行了。
“那是舞会,要跳舞,你和我两个大男人跳什么舞??”
“哇,还要跳舞,岂不是真的跳着跳着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那是我朋友的女儿!!”
“可你和你朋友差了二十岁吧?他女儿和你反而是同龄呢。”
对方眯着眼睛冲着他笑,就说别慌嘛,陪着你跳就是了。
太宰治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翻找出了一台唱片机,金属的宽大的扇叶喇叭雕刻成百合花的形状,黑胶唱片放上去的时候悠扬浑厚的女声响起,唱着舒缓的歌声。
他的养子背脊挺直,走到空旷的客厅空地间对着他伸出了手行了一个礼,伴随着舞曲的声音笑得灿烂,连那双鸢色的眼睛都在水晶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行吧。
中原中也泄气一般的伸出了他的手放在了对方的手掌中,太宰治只是这么一拉他就差点没摔在对方的胸膛上。抬头想瞪这人一眼,但步子已经迈开,对方的手搭在他的腰上自然而然的带着他跳了起来。
这座庄园很大,非常的大,大到离谱的程度,大到能把沙发和茶几推开,在一楼的客厅里开舞会的地步。
他们从舒缓的女高音跳到庄重的交响乐,两个人的手就这么紧紧地握着从来没有分开,太宰治低着头在他的耳边呼吸着,呼吸中都带着彼此身上特有的味道,等他们的脚步将客厅的每一个角落都踩了一遍之后才停下来,中原中也锤着自己的腰觉得有点酸,而看着站在唱片机面前折腾的太宰治,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跳的他妈的是女步。
“你怎么回事啊你!”
“什么怎么回事?”
“你又把我带沟里去了!”
中原中也其实很聪明,很聪明的那种聪明,他不聪明也挣不了这么多的钱,可这种‘很聪明’在太宰治的‘聪明过头’的面前比起来,就显得不那么聪明了。
所以他总是吃瘪。
可是吃瘪也不能把对方怎么样,说到底十八岁的太宰治他养了三年,就是个小猫小狗都舍不得打,何况是这么大的孩子。
不过也不能说是孩子了,十八岁,已经很大了。
大到个子都在人群中看起来很是优秀,大到这人都可以去征兵处签名的地步。
也大到敢以下犯上爬上自己养父的床,按着父亲的腰做大逆不道的事情。
和他从浴室里一起走出来的太宰治还在和他回忆两年前十八岁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中原中也站在客厅里用浴巾擦着头发,白了对方一眼说你有想了什么坏主意出来?比之前长得更开的少年已经处于青春的尾巴,马上就要过渡到糟糕的大人的范围内,大概是能称赞一句有为青年吧。
但是对于中原中也来说,这个小孩儿到底糟糕成什么样,或许在他把人捡回来的时候就是一滩烂泥,只不过一开始还懂得装乖,后来连装都装不下去,干脆破罐子破摔,两个人你讨厌我我讨厌你的就这么过下去了。
“你两年前怎么了?”
“啊,没什么。”
“你说没什么才是有什么吧?”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电影?”
“你怎么知道?”
太宰治身上还带着水汽,就过来坐在他身边,深夜里的房间内点了一盏昏暗的小台灯,靠在他身上就完他潮湿的头发。
“出来的时候遇见了你那个分行的行长,所以有声电影哎!我要去看!”
现在为止在电影院里播放的电影还都是黑白的默片,太宰治缠着他要去看,中原中也嫌烦,就说行吧,我那张片给你。
“你不去吗?”
“被你气的我就说只拿一张。”
“过分,我哪里有气你!”说完就把手摸过来打算从他的衣服下摆伸进去,但是被中原中也无情的拍开。
从中原中也在女人堆儿里把太宰治挖出来后,到对方在大门口蹲着点等他的车,回到家后都已经是半夜了。不想再折腾的中原中也就是睡吧别闹了,可他话音刚落太宰治就倒在了他的枕头里,一拉被子就不起来了。
他气得把人拉起来,说你头发湿着先不要睡觉会头疼。太宰治哼哼唧唧的喊困,没办法他把对方的脑袋搬过来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将浴巾放下来后给人擦着。
和养子过于亲密这种事情,一开始就并不在中原中也的考虑范围内。
当初的想法是,就当做自己养了一个小白眼狼儿,这个人最后成长成什么样都行,只要不杀人放火为非作歹他就能养一辈子。甚至于喜欢扎在女人堆儿里都不是个事儿,别乱搞就是他最后的底线。
而现在看来太宰治确实很听话,不杀人放火上房揭瓦,但是上他的床。不乱搞男女关系,但是搞他。
被自己的儿子按在床铺间的事情无论如何中原中也都是接受不了的,甚至于一开始是真的极力的反抗着这种行为。
但是对太宰治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
有些事情有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过第二次就会有无数次。太宰治总是会问他,我这么做你会丢下我吗,你会不养我吗,可当中原中也真的生气回答说‘我会的’的时候,则是会被太宰治回应说,既然都打算不要我了那我更过分一点是没有问题的对吧?你就没有理由拒绝我了呢,中也。
在吵架这个方面,他是真的比不过太宰治。
不是没想过把这个便宜儿子扫地出门。可这个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让他心软下来。或者说根本不是心软,而是没有什么功夫思考这个问题。
他的床成为了太宰治的床,他的衣柜分了一半放着对方的衣物,连杯子都不分你我了,想要泡咖啡的时候会在杯底找到橘子汁没洗干净的痕迹,包括男士香水,对方也是拿了他的就用。
潜移默化之间太宰治用这种方式无言的磨平了中原中也的怒气,甚至于让他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于是在某一天两个人事后躺在床上喘气的时候,中原中也才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一脚把人从床上踹了下去。
靠,他被温水煮青蛙了。
太宰治从床底下的地板上爬起来笑他反应太慢了,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然后不顾他瞪着眼睛的模样笑眯眯的掀开被子的一角又挤了进来,像是哄小孩儿似的一点都不走心,就说好了好了别气了别气了,腰不是还疼着吗,睡吧睡吧。
他能怎么样?还真能把人丢出去?
丢出去也能把门撬开跑进来,到时候气得脑子疼的还是他。他就想了想说不行你身上女人胭脂味儿太重了你给老子滚下去,这人委委屈屈的讲做之前我明明洗澡了你骗人,你就是找借口睡完就丢。
从那以后其实太宰治就没怎么再和外面的女人厮混,他没问这人也老老实实的举起双手跟他说,他就是亲亲抱抱,真没上过床。
“那你还挺得意啊?”
“哪儿有,这不是中也你太古板了吗,不和你说清楚和我睡个觉都不踏实。”
“你来劲了是吧?”
后来的那张有声电影的票还是被他用大价钱买了下来,两个人的位置是连号,可是中原中也说,要不我们还是不去看了吧。
自从那个皇储死在了异国的土地上,宣战开始后欧洲那边就不太太平了,他和太宰治讲我们在大洋彼岸不会出事的,再怎么说好歹算是拿到了话语权的国家,大西洋对面怎么样完全不关他们的事情。
但是太宰治肉疼那个钱。
对方说,艺术和政治泾渭分明,我们不去管,我们只看电影吧。
外面的卖报小童吆喝着的新闻,从哪家的女明星嫁给了哪个小国的王储,变成了哪块土地上的人出现了乱民。走在街道上巡逻的人从穿着制服的警察变成了穿着制服的士兵,交易所里的汇率层层下跌,也只有美元和黄金纹丝不动,太宰治问起来的时候中原中也就说放心吧缺不了你吃喝,那段时间他眼皮底下的黑眼圈都重了不少,甚至于早出晚归。
他也不去管太宰治每天在做什么,反正这个人无所事事,只是喜欢在他回来想要睡觉的时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就挑着能说的说了,太宰治问你何必这样呢,而中原中也的回答倒也是很在意料之中。
他说,企业家的用处,就是这个啊。
货币的价值,在于信用,有了信用,才会值钱。
他将自己的资产换成债券,几乎是不求成本不求利润的在这种洪流下想要保住货币的价值。
或许更多的人都在意这场拉锯战里是否能捞一笔战争财,毕竟刚从世纪末的共和下独立出来的小国们还没站稳脚跟,就被强国的枪口对准打了个对穿。
死亡人数被按下不报,可是中原中也却有自己的渠道知道这些事情,太宰治说你做这些也没有人会记得你,甚至于上面的人或许根本不会感谢你。
道理大家都懂,但有些事情不去做,总觉得内心难捱。
所以,还是去打算去看那场电影。
“巴黎啊……巴黎很乱吧?随便是国际都市,但很乱啊。”中原中也用钢笔敲着桌沿,他把大笔的钱从银行里取出来投在了市场里,没有去贩卖武器,也没有进行征兵克扣,那些最容易赚钱的渠道这个本应该唯利是图的大商人没有去做,反而跑去做最赔钱的买卖。
甚至就算现在美元和黄金的价格趋于稳定,只要不是某个同盟国突然之间战败不留一点余地,那么这个汇率大概是能保持很长一点时间的。
太宰治兴奋的在打包行李,想把所有东西都塞进去,中原中也看了一眼说你不至于吧我们又不是搬家,去巴黎要坐游轮,上面什么都有,你把人给我带过去就行了。
可最终还是揣了两把枪在行李箱中,一切其实都准备就绪了,就等着两个人出发。
对方躺在床上玩他的头发,问是什么样的游轮,他就说很大很大就对了,那家游轮的制造商是他的合伙人之一,直接送了两张票过来,吃喝玩乐都不用你操心费用,只要你不跟哪个女仆滚到床上去,我才懒得理你。
太宰治就笑,拿着他的头发就编了个羊角辫,调侃般的揶揄他说,是不是吃醋了啊中也,因为在那次宴会上看到我钻进别人的裙子里头。
说不清是真的恼羞成怒还是被说中的羞愤,中原中也从床上坐起来就把两个人一起枕着的枕头,从太宰治的后脑勺底下抽出来,随即狠狠地拍打在这人的脸上。
“你瞎说什么呢!”
这人就唉唉唉的叫唤着,躲过枕头后就袭击了他的腰,两个人在大的过分的床上滚来滚去,好好地天鹅绒被子都变得皱皱巴巴,对方说我啥都没做哦就是好奇吊带袜的结构嘛,你上次喝醉了酒不是答应穿给我看嘛,我真的可无辜了。
中原中也震惊太宰治的狼子野心,那次喝醉还是这人故意灌的,他都不记得自己说过啥了,反正不论说过什么都当是这个人在诓他。
太宰治的嘴,骗人的鬼。
“要穿你自己穿!”
“你喜欢我穿女装搞你?”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太宰治你要点脸啊!”
“我要脸啊,这不是你说的吗?”
“我说什么了我?!”
“你说你要穿吊带袜给我看啊。”
他直接就说你他妈放屁,老子不可能答应你!但是又一想他喝醉之后什么德行他心里也清楚,说不定还真的就迷迷瞪瞪的满足了对方奇奇怪怪的请求。
比如跪下来用嘴吸,又比如其他什么过分的事情。
太宰治这个人就很不行,非常的不行。非要把他按在床上一边咬一边故作委屈哭唧唧的喊,你答应我了你答应我了你怎么是这样的小爸爸,你骗孩子都不脸红吗?
一声一声的叫他小爸爸,叫完还凑过来叼着他的舌头吮吸着,撒起娇来没完没了,没脸没皮。一点没有自己他妈的都二十了的自觉,还当自己是十来岁的少年,缩起身子来就往他怀里钻,嘴上说着淬了蜂蜜的荤话,手底下干的却不是人能做的事儿。
他说,太宰治你真是个畜生。而小畜生对着他笑了笑说,那是你教的好。
哪儿爬自己父亲床的?可是太宰治嘴里的歪理儿一套一套的,就说是没有啊,可也没有让儿子爬床的父亲吧,所以说到底还是中也你的错,你要负责才行。
这套被害人有罪论气得中原中也踢对方的屁股,可是他那这个人又没什么辙,五年前他就该任由太宰治在外面淋大雨,任由这个祸害自生自灭。
他气得团团转,抓起床头柜上放着的橘子就丢在了对方的头上,而太宰治接过之后就喊着停战,好好地一张床被他俩折腾的乱七八糟,被子都要掉在地上。
枕头从床底下捡起来放好,身边的人就剥着那个橘子开始吃,吃着吃着还分了两瓣给他,两个人大半夜不睡觉剥橘子吃,吃完后太宰治就想要睡觉,结果被中原中也拉起来去浴室里刷牙。
“这都几点了啊……”
“几点了你也给我刷了牙再睡觉。”
“我们现在又不亲嘴儿,你让我睡呗。”
“不亲嘴你也要刷牙!”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是真的又当爹又当妈孩子还不省心,刷完牙的太宰治躺在床上还不老式,说他洗漱完了就清醒了,要亲。
他就说亲你个锤子给我好好躺下睡觉,刚刚翻了个身过去就又被翻了过来,凑过来劈头盖脸对着他就是一顿亲。
他们游轮定下来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
太宰治曾经问过他要是有一天没有钱了的话会干什么,当时坐在家中看着报纸举着茶杯的中原中也隔着金丝眼镜,瞅着对面坐着的人。说实话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没想过,但既然是聊天就好好地聊,于是他把手中的报纸折起来放在一边,把眼镜也取了下来,想了有一会儿便说,可能去做点体力活吧。
“这么没追求吗?”
“没有钱的话从最底层的事情做起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我还以为中也你会说‘我不可能没钱’呢。”
“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况且现在这个实事看着都觉得头疼——行了,我就算饿死也不会让你捡垃圾了,满意了吧?”
太宰治就笑,点着头说满意了满意了,然后缠着他又要接吻。
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不是互相呆着干自己的事情,就是一定会抱在一起接吻。
偶尔太宰治连做这种事情都不老实,一边用手指扣着他的下巴,一边啄亲着问,被自己的养子亲吻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中原中也翻了个白眼凑过去堵住对方的嘴,等这一下亲完了才回,就像是被狗咬了一口。
“瞎说,中也你才是我的狗吧?”
“你这么对长辈说话的?”
“才七岁而已算什么长辈啊——”
“那你有种在床上别叫我爸爸?”
“是‘小’爸爸,你少了个字。”
“给老子滚!”
下了秋季的时候,拉丁美洲的殖民地开始有了不小的动静,同盟国那边保加利亚王国一直追随着德国的脚步,而因为同盟国之一的皇太子大公被刺杀,这事儿直接戳中了他们的肺管子。
太宰治拿着最新的报纸说那群旧帝制的蠢人是真的脑子有问题,普法战争之后到现在才过了三四十年,这就跟了主子看样子权柄也握不了多久。
于是征兵处的人又开始在大街小巷贴着征兵广告,口号里卖着梦想与希望,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也只不过是殖民地被瓜分完了之后出现的新的矛盾罢了。
可好歹这边还占着理,他的养子老神在在的说,即使我们赢了,能留下来的国家也不多,你信不信?
中原中也掀起眼皮看了对方一眼,他没什么话可以说,只是觉得这战争来的真的是荒唐,因为个人极端民族主义而引发了这种世界范围内的冲突,虽然只是个导火索,却也荒唐的令人瞠目结舌。
他说,别关心这点有的没的了,关心关心你的老父亲我吧。
这些年被太宰治折磨的快要神经衰弱,即使是中原中也也学会了说玩笑话,称呼自己是年迈的老父亲了。
不得不说太宰治是真的祸害,把他害惨了。
“怎么了又?”
“英国人家的女孩子你是不是又招惹了?”
“我没啊。”
回答的那叫一个快,让中原中也一听就知道有问题,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脾气都不想发了,他把报纸卷成一个筒敲着对方的后背,说老子只是有钱老子没有权利人脉,你这个人能不能给我消停一点你知不知道英女王手底下的王公贵族老子招惹不起啊!
“哎哟别打了,我真没。”
“那怎么有人跟我说看到你们两个待在一起了!人家女孩子驶来留学的!万一他爹找上门来我就把你捆起来送到大不列颠岛上去给人当球踢!”
“你舍得吗?”
“老子当然舍得!!”
之后在大洋彼岸的战线捷报频频传来,英法和比利时在西线,俄罗斯则是直接对抗东线,一边打仗一边各国国内的局势也不怎么好,帝国制度下面燃起来的自由的火怎么扑都扑不灭,而他们所在的国家虽然站了队却还没有真的加入战线。
就这么当做是拉锯战一样的打着。
过了一年,太宰治二十一岁,中原中也二十八岁。
钻石王老五说的就是中原中也这种男人。
虽然说家里有个这么大的儿子,可并没有女主人。大家都知道这两个人不是亲生的父子,因为不论怎么看中原中也都不可能在七岁的时候生下孩子来。
所以不论入住那个庄园的女主人是谁,和他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一定就是第一继承人。
太宰治对于那些如狼似虎一样的女人来说,并不是个威胁。
或者说,太宰治适合调情,而中原中也则适合结婚。
这么多年也没有听说有过任何的情人,为人做事从未出过一点纰漏。性格好还没有很过分的恶习,有钱有房有车,没有乱七八糟的亲戚,也没有什么不清不白的案底。虽然大英帝国的荣光还在,可几乎所有的人都明白,人生而平等,老贵族家穷得叮当响,只有新的企业家才能保证一生的荣华富贵。
中原中也也想,他是不是该结婚了。
要说对太宰治是什么感情他也说不上来,反正是没把这人真当做自己的儿子,那太恶心了。可找一个人生伴侣的想法刚刚涌起来就消失了,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他与太宰治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吧。
多了一个人的话,对方怎么办呢?
赶出去?不合适。留下来,像话吗?
可他还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时,已经有人打算把自己的女儿塞进他家庄园的门了。一般来说像他这么富有的人,富有到能够在上头默认的情况下投入资金稳定汇率的企业家多半都是百年公司,又或者年龄大到儿孙满堂的地步。而这么年轻的,也就他头一例。
有点人情往来或者关系好的合作者恨不得把自己的女儿或者孙女打包好了丢在他的床上,这事儿他婉拒过很多次,别人问他为什么还不找,他就找借口说没有喜欢的,无所谓家室,反正自己又不像是大部分企业家都是家族产业,需要联姻,需要阶级交换。他就是他一个,所以没有这些顾虑,想找个合适的,也喜欢的。
本以为这种借口差不多了,可是那些喜欢话本小说追求完美爱情的千金大小姐们更加的热情,一个两个都上杆子要跟中原中也攀关系,他不愿意,就跑去骚扰太宰治,非要给他当妈。
一次工作过后中原中也风风火火的回来,发现家里没开灯,他以为太宰治出去玩了,结果刚把灯点开就瞅见客厅里坐着个人,直勾勾的望着他。
对方问他,你要结婚了吗?
说句实话这个问题其实困扰了他很久,没有人不会结婚,基本上所有人都会结婚。中原中也一直觉得婚姻和家庭是一个人人生中必须的必要品,可是太宰治并不这么觉得,对方说,你错了。
“婚姻不是必要的,家庭也不是必要的。中也,你为什么要因为这样的大环境如此,就真的随波逐流了呢?”太宰治就像是一个循循善诱着他吃下果子的蛇,一点一点的靠近他,一点一点的说着违背世人常理的话。可是中原中也却意外的没有打断。
“你和我两个人一起生活不是很好吗,你看我们衣食无忧,我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家里没有第三双眼睛,即使我们上床也不会有信教徒重新大门将我们架起来活活烧死,又或者被扎着钉子的木棒把脑子敲开死在田地里。你又不会丢下我,你说你新找回来的女人不喜欢我怎么办?又或者是她看你太无趣了,被我拐带走了怎么办?——啊对,中也,若是你给我找了个母亲,说不定我会爬上母亲的床,让她的肚子里怀上我的孩子,而你的‘儿子’也会成为你的‘孙子’呢……”
这句话刚说完中原中也就抬手给了对方一耳光,他震惊于太宰治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个行为几乎都已经是自己的条件反射。
被删了一巴掌的太宰治歪着脸站在原地,过了几秒钟又正过来看着他,眉眼带笑。
“你生气了。”
中原中也的嘴唇动了动,几乎是磕磕巴巴的说:“你怎么能这么做?!”
“我不会这么做,我只是说说,看看你被吓得,只是一个假设中的女人而已,你为了这个假设打我。”话音刚落太宰治就抬起头,用着居高临下的口吻宣布。
“小爸爸,你做错了事情,我要惩罚你。”
被撕开衣服按在大开的窗户前的时候中原中也都没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了,而身后拿着他的领带帮着他手的人却说,以前估计着中也你死板的可以从来没想过玩什么花样,现在想想,还是不要顾及你了。
中原中也当时就回过头骂说,你他妈的什么时候顾及过我??可是一句话刚骂出来就被人拍了屁股,还不是调情一样的拍,而是真的抽打的那种力道。
他疼得上半身趴在窗户外面差点没弯下腰去。
“不能骂人,知道吗?”
“你他妈——”
又是一下,抽得他腿都软了,太宰治俯下身贴着他的后背凑在耳边说,你看都是父亲教育孩子,哪儿有孩子反过来教育父亲的,所以说,中也是你的错吧?
“庄园够大,周围没有一个人,定时叫来的钟点工不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所以,就这个姿势吧。”
中原中也什么时候试过这种地方,最过分的也是两个人在浴缸里,那也是个密封的房间。
就算说周围方圆两里地都是他的私人土地没有人会经过,可到底是不一样的,在刚刚开始的时候他就受不了了,再加上身后的太宰治咄咄逼人,直接就逼着哭了出来。
可他越哭,对方就越过分,也就越兴奋,用舌头舔着他湿漉漉的眼球,把眼泪都亲吻进唇间,窗外的风景是一片的风和日丽,花园里的玫瑰花开的旺盛,他的胸前全是留下来的痕迹。
他仰面被放置在窗沿上,抬起头的时候望见的是蓝天白云,阳光透过云层打进来,他张开嘴发出的呻吟都断断续续,塞进嘴里的手指被他咬在齿间。他一直看着太阳转了一个不小的锐角,才被人放了下来。
满身都湿乎乎的,双腿没有力气,滑落在墙边站不起身,太宰治蜷缩起身体挤进他的怀里,半眯着眼睛似乎也是累了,就干脆两个人躺在柔软的地毯上。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只能听见对方在说。
“屁股都红了呢,真可怜啊,中也。”
“你好软啊,你这么软能让女人高兴吗?”
“女人比我能让你爽吗?”
“所以根本不用结婚,不用拥有妻子,我比她们谁都好。”
事后中原中也还没来得及推掉所有的邀请,太宰治就推了。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借口,总而言之那些想要牵线的人再也没有找过他,就当无事一身轻。
他事后对着之前的那个事情发了好大的脾气,又摔东西又骂人的,把因为太宰治抽他的屁股而没骂出口的脏话一股脑的全骂出来骂了个爽,他说太宰治你就是头牲口,而对方站在屋子里,周围的一切都是被砸碎的东西的尸体,可即使是这样也没有真的有东西砸在他身上。
中原中也不会拿他泄愤,即使他才是罪魁祸首。
“可你被牲口搞了啊。”
嘴上不饶人,说的就是这个犊子。
他们还是躺在一张床上,空着几十个房间。
太宰治说,我最讨厌你了,中也。而他也说,好巧,我也最讨厌你了。
要去巴黎看电影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而太宰治也逐渐变得早出晚归,他不去问,也没有必要问,反正每天晚上都会有人爬进被窝里对着熟睡的他一顿乱啃,啃完了就倒头睡过去,也不管现在是几点了。
俄罗斯的土地上爆发了革ming,被迫退出了这场战争,太宰治笑着看着这一则轰动的新闻,整个一天似乎都心情大好,中原中也想不明白这种事情为什么这人还能这么乐,而对方则是坐过来跟他说,那个尼古拉二世当皇帝当不久了。
然后又接了一句,帝制快完蛋了。
他不在乎帝制完不完蛋,因为新大陆的土地上没有皇帝这种东西。
“我和你说过的,就算打赢了,协约里的国家也不是谁都能坐享其成的。”停顿了一下又讲,“这还没赢呢,就已经有人不行了。”
中原中也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因为他看太宰治似乎过于兴奋了。
海对岸的战线里人民和士兵在绞肉机的边缘疯狂的挣扎,在死亡的威胁下度过着每一天都要祈祷的日子,可他们却依旧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在璀璨的灯光下穿着着昂贵的礼服,在明星歌手们的黑胶唱片下手拉着手品味着上好的红酒翩翩起舞。
他给了太宰治这样的生活,让这个少年能够肆意的生长,即使是自杀,中原中也都告诉对方,你要拿黄金作柄精钢做刃宝石镶嵌的匕首,划开你的动脉,我可不想以后收藏你的遗物翻找出来是街边不到一美元的廉价美工刀,到时候看一眼都觉得你死得真的是开玩笑。
太宰治就笑着说这就是有钱人的任性吗,中原中也点头说,是啊,这就是有钱人的任性。
而自家的便宜养子越来越粘人了。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身边待着,让他吃好的喝好的,甚至带着他去了城中最豪华的酒店里,交了最大一桌的饭菜。
他有点哭笑不得,说我们浪费也不是这么浪费的啊。可太宰治很平静的拿出了刀叉对着两个人绝对吃不完的桌子说,没事,我掏钱。
“好像说的你的钱不是我的钱似的。”
中原中也翻白眼,看着这一桌子的山珍海味,总觉得像是最后的晚餐。
太宰治一边剥着螃蟹腿一边问他,以后真要是没钱了你真就做体力活吗。他说看吧,端盘子送水送快递都行,反正饿不死就是了。
态度坦坦荡荡,对方说你倒是看得很开,他说是的我看的很开,反正没发家的时候什么都做过,因此也不会觉得有什么落差感。
“你活的听明白的?”
“比你这个在我这里吃软饭的明白多了。”
“哪儿有,我也是体力活劳动者好吗。”
说到这里中原中也瞪了对方一眼,意思是公共场合你不许给我开黄腔。
在下着大雨的某一天,尼古拉二世全家被重新皇宫里的人们杀掉了,尸首都随便的丢在了哪里,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死,却没有整整齐齐的躺在墓地里。
当中原中也得知了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雨中走向家里,他想跟太宰治说,去往巴黎的游轮过几天就要开了,海边的港口停靠着的最大的那一艘就是我们之后一两个月都要吃住的地方。
有声电影的消息在人群中只掀起了一个水花,毕竟现在全世界都顶着欧洲大陆上的战况,还有死去的沙皇全家的尸体被丢到了何处。
他打着伞往家走,越走越发现周围似乎有点不太对劲,有不少黑色的汽车停靠在他家的花园里,而当他走进大门口的时候则是看到了不少背着枪支的士兵,以及站在他的家门口点着烟的军官。
他辨认了一下军装的款式,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这些人的面孔他一个都不认识。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下中原中也收起了雨伞走进了房间里,里面的人有的坐在他家的沙发上拆了他最新买的红茶,有的则是坐在他办公的红木桌前,把湿漉漉脏兮兮的靴子搭在桌面上,抽着他抽屉里的雪茄。
他抿着唇没说话,为首的那个军官的肩章画着星星,少校级别的人直接登门拜访,第一句话就是,中原先生,您的庄园我们征用了。
并且打开了手边上的一个文件说,您的全部资产都已冻结,银行会在下周给您寄来法院的传票,这段时间您可以自由活动,但是禁止出城。
他脑子有点懵,完全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可是在周围的士兵走上来之前,他全满心的只有一句话。
“太宰、我的养子,他人呢?”
————
不要管我的错字了我懒得看。
我感觉我手速又进步了,最近是日更1W5了………………
【双黑】波子汽水。[END]
学院paro。
清纯校园恋爱故事,日常小甜饼。
结局我不知道,写成什么样是什么样。
前文翻合集或者置顶目录。
————————
他们升上高中之后也没有什么长进,关系还是这样,因为总觉得已经无法再近了。
虽说太宰治从未对中原中也说过一句喜欢,但是自从将套在对方手腕上的皮筋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之后,两个人就心照不宣的明白,有些事情是已经‘说’出口的。
而太宰治则是愿意被这一根小小的皮筋套住,成为中原中也隐秘的恋人。
是有主的,打了标记的,一起睡过的,找到别的女孩会把他脑壳打爆的——恋人。
夏日来临的时候两个人就坐在一起,坐在客厅的木质...
学院paro。
清纯校园恋爱故事,日常小甜饼。
结局我不知道,写成什么样是什么样。
前文翻合集或者置顶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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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升上高中之后也没有什么长进,关系还是这样,因为总觉得已经无法再近了。
虽说太宰治从未对中原中也说过一句喜欢,但是自从将套在对方手腕上的皮筋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之后,两个人就心照不宣的明白,有些事情是已经‘说’出口的。
而太宰治则是愿意被这一根小小的皮筋套住,成为中原中也隐秘的恋人。
是有主的,打了标记的,一起睡过的,找到别的女孩会把他脑壳打爆的——恋人。
夏日来临的时候两个人就坐在一起,坐在客厅的木质地板上,开着空调穿着白色的松松垮垮的背心和短裤,怀里抱着水枕,一边吃着冰镇西瓜一边看着电视节目。一旁的小冰箱里冻着的是新批发回来的冰棍,一箱波子汽水放在旁边。因为天气太热了的缘故根本就不愿意再出门了,电视里播放着的是综艺节目,吵吵闹闹欢欢喜喜的很适合放松心情,他们两个靠在一起偶尔还发出笑声来。太宰治笑着笑着就倒在了他的肩膀上,指着里面的谐星演员说,他原来还在工作啊。
他们两个认识的原因,是因为某个谐星演员代言的波子汽水。
在儿童频道里经常出现,所以在孩子们之间的名气特别的高,几乎所有的小孩都喜欢酸酸甜甜的饮料,当包装上出现了熟悉的人的时候,总归是想要买上那么一瓶的。
只剩下一瓶橘子味的,两个小孩儿互相抱着瓶子不撒手,你要我也要,吵吵闹闹到最后哭哭啼啼,两家的家长过来了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嘴上连忙说着给你家的孩子吧,可是孩子不撒手也没办法。
最终是要了两根吸管,一起插进瓶口里喝着,小孩子的脑袋贴在一起,谁也不认输的吸着里面的饮料,而外包装的那个谐星演员的图案早就不翼而飞了,就算被汽水里面的气儿冲的直咳嗽,他俩谁也没松手。
从那天起,太宰治就讨厌中原中也了。
小小的孩子吵起架来都奶声奶气的,小中也后来都气得把自己头上的帽子盖在了他的头上,但也就只有那一次对方见过他的父母,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此后的生活里,一直一直都没有离开过的,也就只有中也了。
“你害怕吗?”
“害怕什么?”
“害怕没有人啊,你看,我们两个的家里都没有人,这样的话我们凑在一起就有人了啊。”
小学的时候他就跟对方说,我们两个一起吧,这样就不会是孤单的一个人了。
感情这种事情真的很难讲清,明明是那么的讨厌着对方,明明是那么的不对付,待在一起都会吵起来,不吵架也是冷战的模样,这个样子为什么现在成为了最了解彼此也是最亲近的人,或许答案他自己都给不出来。
他们就这么的一直一直凝视着对方,看见对方从软软小小的小孩子慢慢的长大,过程中比两个人手掌的大小,比鞋子的号码,比衣服的size,还有谁长得更高。总是太宰治在赢,他的手更大,鞋码更大,衣服也更大,明明是他还小两个月才对,却是长得越来越高了。
他们会躲在奇奇怪怪的地方亲密,比如说是放置杂物的柜子里,又或者是露天天台的角落处,他们隐蔽的小心的背着所有人接吻、抚摸对方,太宰治甚至开玩笑说,要不要在中原中也的裤裆处缝一个拉链,这样的话就方便多了。
过于情涩的话让对方面红耳赤的追着他打,他则是说我说真的,你不考虑一下吗,这样方便又快捷啊。
可是中原中也不听,只是觉得他是个无可救药的色胚,除了口花花什么都不会。太宰治不服气,说我除了口花花还会别的,中原中也就问你还会什么啊,对方伸出一只手,拇指和食指圈成了一个圆,而另外一只手指则是伸进了这个圆里。
“我还会这样你哦。”
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太宰治依旧无所事事的不写作业也不摸课本,对方坐在一旁在草稿本上涂涂抹抹,而似乎是电视不好看了,他凑过去看着中原中也的笔记,就说我们要不要真的申请跳级啊?
“你看我们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吧,我什么都会,而你努一努力肯定也能考的很好,我们提前毕业的话就能把不必要的时间空闲下来,去做我们想做的事情了。”
太宰治趴在桌子上玩中原中也的笔,活像是每一个会跳到键盘上的猫,没个正型。
雪白的卷子发下来的时候题目都不想看,却还是提起笔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了下去。从窗外吹来的风掀起了窗帘,阳光透过半透明的布料显得颜色很是舒服。挂在墙面上的钟一点一点的走着,坐在最前面的监考老师困顿的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打着哈欠,他前脚刚交了试卷,后脚中原中也也交了上去。
对方看他的动作快一些还小声的嘁了一声,拿着书包走出去的时候便明白,假期开始了。路过其他教室会看到里面埋头苦写的学生们,走到转角处的时候太宰治突然低头回身亲在了中原中也的嘴上,吧唧一声还挺响。
中原中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大家都在考试所以走廊上没人,于是怒从心中起提着书包就敲对方的脑壳,说你胆子真大啊都不怕被别人发现吗,你怎么回事突然袭击你吓死我了!
他就笑,他就喜欢看着中原中也这种因为他气急败坏的模样,于是拦下了拍在身上的手,双臂抱着对方的腰,走着走着就走在了杂货间里,把人推进去就干一些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中原中也趴在学校里废旧的鞍马上,背对着他嘶了一声,说你轻点你是牛吗力气这么大!说的时候声音沙哑还带着点哽咽的哭腔,而他则是抚摸着对方的膝窝,说不能啊,谁让你趴在鞍马上的姿势太好了。
本来不应该做这种事情的地方承担了不应该承受的扩张,几乎每一次都会被激得哭出来,可当他说的时候中原中也又反驳,我没哭,只是生理反应而已。
中原中也也并不是对这种事情毫无兴趣,偶尔两个人在夏日里疲倦了,对方就会趴在他的后背上哼哼,说要不要做。他说不要的话对方就会扁着嘴骑在他的腰上,也不管他是在看电视还是看书,也不闹他,只是自顾自的脱了他的裤子,坐上来自己弄。
可太宰治不是无情的打桩机,弄到最后还是要他自己动手,事后两个人躺在一起喘气,他就有点委屈的说,中也你是不是把我当做你的按摩棒了你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对方就说他八点档电视剧看多了,翻过身就要睡,他不让,凑过去枕着对方的脑袋就说,你都不心疼我。
“太宰治你好好看看我们两个现在,到底谁不心疼谁???”
考试过后的他们几乎无所事事,靠近夏末的时候镇子里宣传起了烟火大会,本来说是一起旅游,但还是决定先参加了再出门。两个人看着贴在公告栏上的海报,他指着上面的烟火说,家里应该还留着之前的浴衣呢。
或许少年们都一起谈论过以后想要干什么的话题,在校园里肆无忌惮的随意生长着,不清楚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总是觉得从校园里出去了就解放了,就自由了。
再也没有成堆的作业,再也不会被限制零花钱了,也再也不用坐着学习了。
外面的一切似乎都很好,可以有收入可以做成年人想做的事情,那些谈天说地的抱负也都可以展现了。
可不论是中原中也还是太宰治都知道,大人的烦恼是小孩子无法想象的,于是两个人都说,那就希望不要长大吧。
不长大的话即使是跳楼都只会选择高一点的滑梯架子,最大最大的烦恼也只是自己会不会考试考得不好。不会被那些不知名的压力压弯了腰,也不会被世俗的眼光逼退了步伐。他们永远都穿着白色的衬衫,在阳光照射的树荫下一起喝着冰冻的波子汽水,随后在拐角处的位置接吻。
他说,我希望不要再生长了,不然的话,还不如死了算了。
越长大就会越觉得世界没有什么意思,他说,中也要不是你还在的话说不定我早就去死了。末了还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说,既然你曾经答应跟我一起殉情,我总是要活到你同意和我一起死的时候啊。
“你想的还挺美啊?”
“是啊,我长得好看所以想的美啊。”
他们一起在房间里翻箱倒柜的找着浴衣,几年前橙色的浴衣还能穿,因为中原中也并没有长个子。但是太宰治则是买了一套新的,花色和样式跟对方的都差不多,互相帮着一起整理好衣物,他突然低下头就说,以后也能这样就好了。
以后也能怎么样呢?
中原中也并没有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只是抬起眼睛望着他,
就像是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一样,他问,你也觉得这样很好对不对?
每天早上起来都是对方的脸,怀里抱着的是对方的体温,就算两个人还没有成年,但是已经跟相处了很多时间的恋人一样,无所不知。
知道身边人的小习惯,知道对方的小毛病。连口味和点菜都明白要吃什么,穿衣服的时候都条件反射的会伸手帮忙。第一天吵架晚上就能和好,这么算起来他们认识了超过十年了。
牵手,拥抱,接吻,上床。
一个人坐在马桶上刷着手机的时候,另一个就站在马桶边上的水池旁刷着牙。相濡以沫的时间很长很长了,可是他们还这么的年轻,已经不是区区一句青梅竹马能概括的关系,他们亲密无间。
烟火大会开始的那条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大家都穿着浴衣或者和服,女孩子们对着同伴的着装品头论足,而男士们则多半是跟在后面提包。少数像他们这样轻轻松松的出门,远处的一条街都是搬出来的摊子,有巧克力香蕉也有红润的苹果糖,抓金鱼和卖面具之类的饰品摊也在旁边。
感谢日本的文化一直在保留,所以即使是近代也能享受到祭典这样的活动。中原中也给他买了苹果糖,随后塞在了他的手上。
撑开的红伞上面画着星星点点的装饰,像是樱花却也像是彩带,一片高高的竹架上摆满了红伞和不同样式的面具,像是一堵墙立在了旁边。太宰治看着一个天狗模样的面具,用手指戳了戳那个很长很长的鼻子,随后解下来戴在了中原中也的头上,就说是送给你的。而对方也不示弱,挑挑拣拣的选了个狐狸纹的,也扣在了他的头上一起付了钱。
夜晚降临之后点着的灯都是仿古的纸灯笼。
灯火阑珊间太宰治扯了扯中原中也的衣摆,他们蹲下去捞小金鱼,他们站在射击摊位用弓箭打小气球。他给对方赢了一个不算好看的手环,而对方则是赢了一小盆的花。
他们凑过去看,发现是一朵没有开花的荼蘼。
“原来家里种的那一盆呢?”
“啊,初中毕业的时候我不出出去打暑假工了吗,没有人照看就死掉了。”他听到身边的人说完这句话,随后便把小花盆放在了他的手里。
“这次换你来养了,不许再养死了。”
那盆小花其实养了挺久了,是他们从小花园里挖出来的。
小学要写观察日记,于是他们两个就从花园里随便找了好看的植物挖了出来,荼蘼花的花是白色的,在树底下被风吹的摇曳,观察日记还没写完花就谢了,两个人的日记都没上交,因为花没了。
老师查了资料认出来这是荼蘼,于是说没办法这是只能在春末开花并且谢掉的植物,时间很短也不能怪你们。
小孩子哪里听过这么奇奇怪怪的花,就去问这是什么植物啊,老师笑了笑说,是悲剧中常常出现的末路之花,花开了,春天就要结束了。
他是挺喜欢这个花语的。
中原中也拿去养了,并且养了好些年,这种小花也不矫情,随随便便给点水就能活。
只是初中毕业的时候他们两个吵得太凶,要不是太宰治毅然决然的拒绝了东京的名门高校,打包行李钻进了这所名不见经传的高中来,他们两个可能就彻底完蛋了。
他想,他才不要跟中原中也完蛋呢,他们可是说好了要一起殉情的。
于是就戳着对方头上戴着的天狗面具的长长的鼻子,说,你看你就是只小狗。对方听了以后青筋暴起,就嚷嚷那你就是个无可救药的臭狐狸、
——是啊是啊,我是狐狸,九条尾巴九条命的那种超好看的狐狸。
——你想说自己祸国殃民?
——诶,哪儿能啊,不就祸害你一个吗?
狐狸精太宰治凑过来蹭着中原中也,而对方嫌他重而且是在外面的公共场合,两只手最后牵在一起,牵在宽大的袖子下面,走在了夜晚的灯火中。
手里的苹果糖的糖浆滴滴答答的往下流,他说中也你快帮我舔一舔快滴下来了,对方翻了个白眼凑过来舔着上面化掉的糖浆,最后说,你真麻烦。
烟花在头顶上绽开,一朵一朵的像是亮晶晶的星,各种花样在漆黑的夜空点亮,落下来的尾巴就像是彗星,他和对方站在高高的堤坝上,周围没有别的人,因为距离很远的缘故,栏杆的下面只是黑漆漆的草地。
每一年这里都会举行烟火大会,但并不是每一年他们两个都会来到这里。
他买了好多好多的娃娃,有的长得可可爱爱,有的则丑了吧唧,都塞进了中原中也的袖子里,一大串挂在那边叮叮当当的。
太宰治就牵着对方的手捏着一只小海豚的玩偶说,你看你不带我送给你的蛞蝓挂件,我就买一串给你,反正你都得带着,不然不公平。
那些烟花噼里啪啦的炸在头顶上,灿烂的像是白昼的光。
中原中也说那你许愿吧,不是一直想要许愿吗。于是太宰治望着天上的璀璨的烟花,侧过脸就能看到落在对方脸上暧昧朦胧的光,他俯下身去把对方脸上的天狗面具移开,望见那双剔透的蓝眼睛里星星点点的模样,在下一个烟花没有升空炸开的夜色里低头亲了上去。
他说,那就许愿,我们永远都这么讨厌对方吧。
生活中的发展或许谁都无法做出任何的预料,就像是那些在小说话本中突如其来的那些情节一样。
造化弄人,世事难料。
太宰治曾经还说,我们要一直一直的在一起,去看紫色的天,蓝色的海。
那一年他们没能一起出去旅游,因为中原中也说,既然要跳级的话就好好学习吧。
烟火大会的那个吻那么的缱绻,待在家里翻着课本都能回忆起那时候的触感。
年少的少年意气风发,想着那舒适的风与温暖的阳光都觉得心情舒畅。年少的回忆里全是金黄色的斑驳树荫,他想,嘴里回味着的也该是那个橘子味的波子汽水的味道。
不该有除了作业写不完和考试过不了之外的烦恼,也不该在盛夏的时候没有了清清凉凉的形容词,太宰治望着中原中也被涂抹的书桌,上面写着污言秽语,诅咒着难听的话,胶水与死老鼠的尸体放在了一起,而校园论坛上播放着的,是他们两个的视频。
他牵着对方的手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可是所有人都似乎只是在叹气,桌子的角落里是污秽的东西,坐着的椅子上涂满了肮脏的液体,鞋柜里的鞋中放着银针,连那些目光中带有的都是不可闻的讥讽。
有些人可以犯错,比如太宰治,不会有多少人过多的置喙他。可有些人不能犯错,比如中原中也,会被翻来覆去的把内里的秘密都扒出来,撕烂了盛放在阳光下供路过的人观赏。
就像是有人所说的,没有人教养的东西,总归是有瑕疵的。
死去的父母都入土了好多年,却会意外的成为他人的谈资,落在耳中的言语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那条舌头就如同柔软的刀子,从后颈刺入,随后剥皮拆骨。
他看着中原中也狂怒的将肆无忌惮谈论着这种事情的人狠狠地打在地上,周围围观的同学无人站在他的身边,从未提及为何他这么生气,只是说,果然啊,不论看着再怎么人模狗样,本质上就是个无人教养的东西。
老师来了当着所有人的面看着中原中也,说不论怎么样都不能打人啊。太宰治站在人群外面,看着对方抬起手臂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甚至是没有看他一眼,拎着散落了一地的书包,直径的走掉了。
而下一秒,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班主任说希望给他的父母通一个电话,可是许久未见的所谓的亲人他根本不记得电话是多少,又或者说是,记得了但是并不想说。
他只是讲,为什么你们不追究偷拍人的责任,反而是觉得我与中也不对呢?
他们学习优秀,他们学分及格,他们没有给任何人造成任何的困扰,甚至于不曾打扰过任何人的生活。班主任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说,这是丑闻,太宰治笑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些曾经迷恋他的女生说,知道您一定不是故意的,知道您一定不是真的喜欢,而他推开了面前的人一路想从人群里追出去,可是不断都有人扑上来问,你们怎么回事,你们是假的吧。
人啊,就是这样,当仰慕着的对象有了污点的时候,只会去疯狂的攻击另外一方,来自主的将仰慕的那个人褪成白色。从未想过是否是因为他在主动,又或者是因为他先动心。
那些声音传入耳中,他家室很好,他外貌优秀,他成绩优异,甚至于无论何时都似乎高人一等。太宰治一直知道他的优势,一直一直的都知道。
他知道他做什么事情都会比别人都要轻松,他也知道自己天生会让人富有好感。可他从未想过因为这个会造成如此的后果。他噎了一下,沉默了许久,却也没有说出那句。
——是我先追求他的。
很难说清是什么心理,或许是因为自我保护的心理,又或者说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某种感情。他只字不提任何关于中原中也的事情,他只是想要出去,可是走廊里的人把他堵在这里,将手机举起来,里面播放的视频是他和对方斯缠的模样。暧昧又缱绻。
本该是人类的生理本能,可那些化着妆涂抹着指甲的女孩子却说,他这么恶心,你一定不是自愿的吧?
网络上都说着,任何的爱都是正常的,是值得的。可不会有父母真的愿意自己的孩子喜欢同性的人,也不会有任何的环境能毫无保留的接受喜爱同性的人。越是这样,表面的那一层光鲜亮丽的膜才薄如蝉翼,高喊着平等的口号,连社会课上的老师都会说,不应该看不起那些人,他们并不特殊。
可越是强调这不特殊,越是证明了其特殊。
中原中也承担了两个人应当承担的暴力。
或许是因为已经没有了父母,也或许是因为平常对方就没有什么朋友,和他这种几乎所有人都认识的风云人物不一样,中原中也的名字多半只是会出现在每个月考试的榜单上,从不社交,从不活动,周围能够接触的人也基本上只有太宰治一个。所以便能让那些叫不上来名字的同学肆意妄为的宣泄着自己的恶意。
他们究竟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呢?没有,什么都没有。
只是需要让他们表达出自己本不应该宣泄在此的正义感罢了,异类的存在即使没有伤害到谁,却也不会拥有容身之处。无聊的校园生活需要调剂,偌大的人群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似乎是一起抨击某个事件中心的人物就能让所有人感到至高无上的快感,特别当对方是如此优秀的时候,那种疯癫一般的激情更甚。
所有人都像是真的很了解中原中也一样,说着荒唐的谣言,编造着不存在的事实,仿佛是他们亲眼所见,又好像是亲身经历。那些荒谬的言语本不应该成真,可是太宰治知道,不是真的,也会成为真的。
因为对方成为了被攻讦的对象,那么他做什么都是原罪。
原罪之外的太宰治像是个被隔绝出来的方外之人,大家都忽略了他是另外一个当事人的事实,甚至愿意一遍一遍的翻看那个视频,用嘲笑的、讽刺的言语说,你们看,他叫的多可怜啊。
中原中也不与他说话了,甚至于座位都被老师调开。
没人能因为这件事情主动去退对方的学,可是不论男生女生都在想,为什么他还不离开。
作为班长的中原中也再也收不到任何人的作业,他公布的值日名单没有任何人留下来。
鞋柜里再也不会放任何东西了,因为那里面塞满了无法清理和打扫的玩意儿。
他听着那些污言秽语,看着那些人讥讽的嘴脸,肆无忌惮的谈论着别人的生活,伸出一只手指就能指指点点其行为错处。
明明什么都没做,明明没有触碰到任何的底线,那些笑声里夹杂着人们最低劣的劣根性,连恶毒的言语都像是淬了毒药的刀子,悬挂在对方的脖颈后面,一刀一刀的剐下去,把稚嫩的皮肉剐的血肉横飞。
就像是用一只手指戳在脊梁骨上,非要戳的人站不起身来,嘴里的舌头就是软刀子一般的武器,锋利的不像是一块红色的肉。可中原中也是那么骄傲,从不解释一句,也从不求救一声,茕茕孑立的站在远处,站在人群之外的阳光里,被晒得皮开肉绽也从不抱怨一句,连投向他的目光里都没有一丝的不忿。
他认识的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
那些人拿着挂满了挂件的手机,屏幕上播放的是被偷拍的亲密的两个人,指着其中的画面就像是在邀功一样和周围的人说,你们看啊。叫的那么大声是多么的不要脸。
从太宰治的背后拍摄,于是便只能望见中原中也的脸,那里面的对方被他掐着腰弄得面色潮红,哭哑的声线叫着他的名字,一声一声的,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牵着他的手走在斑马线上,也是这么叫着他名字,让他快一点走的中原中也。
而他在乎的那个人,成为了旁人嘲笑的谈资。只是因为他们两个做着常人的认知里错误的事情。
太宰治觉得荒唐。
他想要去找中原中也,却会被人甩开手,他说我想你了,可是对方只是回应,你在说笑。
他的心里明白中原中也根本不可能因为责怪他没有在人群里出声而心怀愤恨,这个人只是会说,你不吱声是对的,一个人完蛋总比两个人完蛋好,随后又接一句,你不要来找我了。
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作奸犯科,他与对方只是普普通通的学生,在这个普普通通的镇子里上着普普通通的高中。他们本应该和所有无数平凡的人一样,度过一个充满了青春期烦恼的中学时光,埋头在雪白的卷子里,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消磨着年少的时光。即使是有了中意的同性,亦或者是亲密的人都不该被如此对待。
仿佛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太宰治苦笑着想,或许杀人犯都不会被那么多人将自己的一切翻出来撕开了丢在人群中,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鞭尸。
校园暴力这种事情说出来可能只是寥寥的几个简单的字眼,可那种酸楚和痛苦大概是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清楚的。
中原中也还是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二,班主任迫于压力换了一个班长,而太宰治再也没有写过一次的作业。
他吃不到对方做的便当,也无法再在放学的时候一起回家,这人把自己家门的门锁换了一个新的,他手里拿着的钥匙再也打不开中原宅的门锁。
他们就像是刚刚开学的时候那样,重新成为了熟悉的陌生人。
学校里的不良跑到了对方打工的超市,嚷嚷着难听的话,说着不堪的言语,最终让得知了这件事的老板解雇了对方。太宰治从教室里大肆宣扬着一切的女生口中得知了这件事情,拒绝了他人递过来的便当,一个人绕了远路,走上了废旧水台的荒废了的天台上。
生锈的门锁随便拨弄一下就掉了下来,他走进去推开了吱呀作响的门,中原中也确实就在这里呆着,他走过去把人推在了爬满了铁锈的安全网上,随后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解释,捧着人的脸就亲了下去。
白色的制服衬衫上落下来深色的锈迹,对方挣扎着想要他松手,可是太宰治不,他都好久好久没有亲过对方了。
亲吻的过程就像是互相在撕咬,他们如同野兽一样把身后的安全网撞得直掉铁锈的碎渣。太宰治说你还真就舍得一直不理我吗,牵着的手指都觉得好久不见,握上之后就不想分开。
他说,我不是故意沉默的。
他们耳鬓厮磨,就仿佛一对久违了的恋人,从天之涯海之角的地方相遇。他说我不是故意让你一个人的,他说你知道的。
他知道中原中也明白他是怎么想的,或者说是明白太宰治看似坚韧实则脆弱的本质。
风从远处吹来,中原中也半长的橙发扫着他的脖子,他看见那双蓝眼睛里充斥着笑意,不是在笑他,也不是在笑自己,只是笑那些可笑的事情,笑那些荒唐的言语。
他人的苦痛无人能感同身受,不一定非要被武器伤害那才叫伤害,一颗心被剥开撕裂,肉质被放在慢火上煎熬。脑子里搜肠刮肚的想着能够形容这一切的词汇,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什么也都没能说出来。
中原中也抬起脸亲吻了他,他听见对方说,你别来找我了吧。
有些事情并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小时候他想,活着没有意思的话,就去死吧。可是死没死成,就一直这么浑浑噩噩的活着,重复着大多数人千篇一律的生活,度过着本没有任何吸引力的日子。即使中原中也曾经答应他说一起殉情,可他们依旧没能一起去死。
说要去外面,离开这里,去看紫色的天和蓝色的海。说在烟火大会上许愿吧,许下了我们要永远都这么讨厌对方的愿望。
可是所有说好的事情都没有实现,想好的计划都没有落地。中原中也太透彻了,透彻的明白他这个人,透彻的知道发生的一切都不能怪任何的人。
伤痛和痛处是存在的,是被无形的刀子刻在身体上无法言喻的伤痛,中原中也可以挺直了脊梁承受这一切,什么都不能让他弯腰,什么都不能让他认输。即使是那些柔软的锋利的舌刀,也只能破开他的皮肉,无法去伤害对方的脊骨。
这人就是这么的张扬,这么的骄傲。
不会因为他人的言语而被中伤到爬不起来,也不会因为受到的不公而寻死觅活。可以说这个人只要保持‘活着’这件事情都能是最耀眼的人,都能将太宰治迷得七荤八素,让他即使嘴里说着我讨厌你,却也能怀抱着情意亲吻下去。
所以,中原中也可能承受的事情,太宰治却永远无法承受。
对待生命的看法不同,了解的世界角度不同,太宰治的强大从未体现在这种地方,忧虑的忧愁着的事情也从不包括这一点,想死的心情是真的,想要去跳楼的意见是真的。中原中也在当初牵住了他的手没有松开,站在对于小孩子来说高高的滑梯架子上,站在高大的仰起头都望不到顶的红绿灯前,以至于他们站在了废弃的教学楼的楼顶上,对方都没有松开。
他听见对方嗤笑了一声说,太宰,你至于吗。
他想,至于啊,当然至于啊。
极度的害怕疼痛,即使想死也并不愿意用痛苦的死法死去。矫情的做作的嚷嚷着生活无趣,却始终因为什么事情而没有自杀。吊在脖子上的闸刀被一根线牵引着,脆弱的就好像随时随地都能落下。
他身边的人坐在天台的边缘吹着风,随后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烟,这是太宰治第一次看到对方抽烟。
他垂下来眼睛望着从这人嘴角飘出来的白色的烟,低下头凑过去亲吻了中原中也的唇角。
伤害只要存在就不会消失,太宰治笑着说你这烟的味道还挺重啊。
不远处的操场上有学生在上体育课,可他们两个依旧是呆在这边的天台上,不去考虑是否会有人看见。
太宰治取下了自己缠绕在手臂上的绷带,然后绑在了对方结了痂的手臂上。没去问这块的伤是怎么出现的,他只是说,我想你做的蟹肉饭了。
“超市里也有卖的。”
“没你做的好吃。”
“我告诉那些追求你的女生,你喜欢吃螃蟹了。”
太宰治被这句话噎了一下,随后却也笑了出来,他说我晚上一个人在家睡觉怕黑,可中原中也没有接这个话,只是说,你不应该来找我的,你应该离我远一点的。
即使嘴里总是说着,离开就好了,逃走就好了。可事实上是两个未成年人想要离开这里确实是太难了。很多时候所谓的说走就走的旅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考虑的事情太多,顾忌的事情太多,即使迫切的想要带走什么东西,可最终只能在原地踏步,什么也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到。
他低下头望着自己的双手,总觉得无处安放的躁动本应当是被安抚了才对,可是看着蓝天白云下的中原中也的那张脸,他看到了对方藏在刘海下已经在褪色的淤青,也看到了对方耳后凝结的血痂。
可这个人依旧是淡然的抽着烟,从未指责他一句,也从未抱怨过一句,没有质问他为什么不一起成为被人踩在脚下攻讦的对象,也没有不平凭什么只有对方一个人遭受了不公的待遇。中原中也只是说,你天天看着柔柔弱弱的除了在床上就没见过你能跑几步,打架就算了吧我可怕别人把你骨头拆了。
太宰治就靠着对方的肩膀笑,他说拆了好了,你拿着我骨头做的武器敲烂对方的脑袋不就行了吗,说完用手指夹下了对方嘴里的烟,亲上去的时候含住了对方口中所有要吐出来的烟,即使是呛得直咳嗽也没有松开。
他说,我们走吧,中也,离开这里吧。
远离尘世的喧嚣,从庸人眼光的监视下逃走,去没有柔软舌肉铸就的刀剑的地方生活,他们一定会活得很好很好。
太宰治说,我不要你这个样子了。
胆小鬼的身体是玻璃做成的,轻轻碰一下摔在地上都可能破碎。太宰治想或许并非是害怕被中伤,只是某些原因作祟的缘故。
他与中原中也之间从未说过爱,不存在于这个字眼,连接吻的时候都没有吐露过任何的字迹。
“中也,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像是黏稠的烂泥一般,油漆从头上倒下来的时候中原中也也没发出一丁点的惨叫声,对方只是被鲜艳的混杂着许许多多颜色的油漆浇了个透彻,难闻的气味儿冲鼻的很,周围的女生在尖叫,而他则是睁大了眼睛,看到了对方被染脏的白色衬衫。
应当是清爽的夏日,可最终却也距离清爽这样的词汇相去甚远,住进医院里的人没有任何人探望,太宰治来的时候没有带食物也没有带水果,只是捧着两个人当初一起在烟火大会上拿到的那一盆小花放在了病房的窗台上。
白色的荼蘼已经谢了,只剩下绿色的茎叶,他看着病床上的中原中也,坐在了一旁说,我也要住院。
曾经的流言事件里的另外一个人直接在校园的樱花树上上吊,虽说被人救了下来却也送进了医院里,太宰治躺在病床上跟一旁的中原中也打着招呼,气得这人从床头柜上拿起塑料的杯子就砸向他,可是他只是在笑。
他说你怕什么啊,我不在意那些事情的。
可对方只是看着他,许久许久才说,不,你在意的。
稍微有一点不对劲就会逃跑,跑的比谁都快,一丁点的刺激都会受伤,伤到快要死去的地步。
太宰治并非是逃兵或者旁观者,而是主动被中原中也制止出声的那一个。
他说,你想让我沉默?
对方说,是的,我想让你沉默。
不是因为怯懦而不出声,也不是因为胆小而不作为,他认真的望着对方的眼睛,他们在蓝天白云下对视着,是清爽的风与柔软的云,是坚韧的心和不羁的人。
那些从未说出口的话明明都已经挤到了喉咙口,可到底是没能说出来。两个穿着病服的人坐在洁白的房间里推开了玻璃窗,风吹起来的时候带动着轻飘飘的窗帘,太宰治站在窗前,他周围都是飘荡的透明的布料,在阳光下散发着金灿灿的颜色。
他站在里面背对着对方,碎发被吹得乱飞,张开双臂说,要么我们从这里跳下去吧。
长相优秀的少年在阳光正好的时候背对着飞扬的窗帘,明媚的天空与温暖的风,看着病床上的另外一个人做出了一起自杀的邀请。
那一年,他们十八岁。
他抚摸着中原中也的脸,上面是铁皮的油漆桶砸上去以后留下来的创伤,舌头舔上去还能感觉到下面的伤口渗出来的铁锈味。
新长出来的肉柔软又光滑,但是趴在上面的细小的疤看着却也是那么的碍眼。
护士进来的时候他们松开了彼此,就像是谁也不认识谁那样,两张床平行着放在病房里,那盆凋谢的荼蘼就在阳光下熠熠发亮,而桌子上摆放着的苹果块也散发着清香。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话,这该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夏天才对。
马上就要到夏季的尾巴了,太宰治的伤只是淤青,所以很快就被护士们轻声细语的请出了住院部,但是这人开始天天翘课,总是带着奇奇怪怪的东西过来,偶尔是橘子味的跳跳糖,偶尔是街边贩卖的儿童玩具小青蛙。这人在病房里一呆就是一天。手里捧着一本红色外皮的自杀手册看的津津有味,而中原中也则是对着他叹了口气,说你这样不行吧,究竟是不想回去上课,还是无法回去上课。
仿佛洞穿了他的心思一样,太宰治翻书的手都停顿了下来,他想了一会说,这也没什么区别吧。
到底是自己逃课还是因为又被察觉到两个人开始接触,对于太宰治来说都没有任何的区别。从某种方面来说,他一直都是不在意他人看法的那种类型,活得很自在,没那么多的包袱。
若是从一开始被世人攻击的是他,或许太宰治早就挥一挥衣袖转身就走,然后找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在活腻了的时候选择去死。
但中原中也不一样,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或者说这个人认为自己和太宰治在一起,根本不是错误。
既然不是错误就完全没有必要否认,没有必要离开,也没有必要自卑。总是能昂首挺胸堂堂正正的活着。
爱他的人依旧爱他,恨他的人恨他太过不羁。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有些人活着就是一种对他人的讽刺,无论如何都会活得很好,也无论如何都会活得骄傲。
太宰治知道中原中也并不需要他去开导或者安慰,他们总是不需要这样的东西。被过分的对待了那就回敬回去。
可事实上很多事情都并不像是想象中的那么轻松,没有简简单单的你来我往,也没有明显直白的你死我活。软刀子割肉一下又一下剐着生肉碎碎烂烂,其实当那一桶油漆劈头盖脸的泼在了中原中也的身上的时候,就已经无法冠冕堂皇的说出这么多的话来。
回忆里的那个夏天,是他最后一次喝波子汽水的夏天,橘子味的汽水酸酸甜甜,像极了他印象里的那一位明媚的少年。
不知何为头破血流,也不知何为无能为力。手里抓不住的东西顺着指缝就消失了,眼里看不见的事物浑浑噩噩的湮灭了。
太宰治点着一根烟,嘴里总是怀念着几年前的那种味道,只是现在市面上贩卖的波子汽水早就不是曾经的那一批,喝进肚子里都会觉得哪里不对。
太宰治在城市大厦的阴影处将西装扣子解开,脱下来挂在手臂上的时候都在想究竟哪里能吹空调,手机里的工作短信来来回回的响但是一个都没看。趴在超市的冰柜前面挑选着,可是却又发现记忆里的那种水果味儿的冰棍早就已经没有了。稍稍有些失望,但也依旧是随便坐在一边咬着廉价的冰棍。
邻居家的小女孩儿还在问着故事的结局是什么,才上初中就喜欢看一些奇奇怪怪的爱情小说,太宰治嫌烦就懒得说太多,只是最后在手机里输入‘他们从病房里一起走出来之后就离开了那座城市幸福的在一起’,结果对方很快就回应了短信,意思是骗鬼呢一看就不是同一个风格的故事!
他笑笑没去管,便把手机揣了回去,也不管对方最后怎么看待这样的结局,然而事实上就是生活中并没有那么多的皆大欢喜,也没有那么多的称心如意。
太宰治从超市里走出来的时候外面还是大太阳,横滨如今的夏天和几年前的比起来还是热了不少。
他记忆中的人在高中最后一年不辞而别,什么都没留下,什么也都没说。本以为那个最应该先走的是他,可是意料之外的反而是中原中也。
学业不要了,大学不上了,只是因为他们两个已经无法同时呆在一个城市里。那些流言蜚语钻进耳朵凿着头骨,他不在意,对方不在意,可总归是有人在意的。
孑然一身的少年只有一个人,离开之前跟他说,太宰,你那么聪明,以后会过得很好的。
说好殉情的那个人笑着离开了他,坐落在横滨的中原宅门口写满了污言秽语,他掏出了当年对方给他的钥匙,却发现门居然能够打开。
两个人一起坐过的沙发边上是一箱橘子味儿的波子汽水,在夏天的尾巴里,太宰治站在被石头砸碎的客厅玻璃前,阳光打进来的模样真是好看。晶莹剔透的汽水冒着气泡,喝进去都冲得胃里发凉。
他都知道,他都知道。
手机短信里的那个小女孩儿还在问他故事真正的结局是什么,他站在市中心的大屏幕广告前喝着冰冰凉凉的碳酸饮料,而后面的大屏幕上则是播放着一张熟悉面孔的Live现场录像。
人来人往的市中心里陌生又熟悉的嗓音响在商业步行街的十字路口,这首歌他在手机里存了很久很久,即使不去听脑子里都能回放着烂熟于心的旋律。
夹在指间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闻名于人群的歌手从未有过任何的绯闻,不曾说过自己的过去,也不曾在访谈里透露过些许,只是在被记者询问过私人问题的时候,曾说过最喜欢的饮料是某一年印着某位谐星演员的橘子味波子汽水。
太宰治站在远处就这么看着巨大的广告屏幕上的那个人,他发现对方额角上的伤还是留下了细细的疤,光鲜亮丽的站在舞台上面,像是明媚的阳光,像是温柔又炽烈的风。
像极了他们每一年最喜欢的夏天,也像极了奔跑在阳光下多年前的那位少年。
太宰治想,家里那盆养了很久的荼蘼花,该是回去浇水了。
那一年他在夕阳下,在夏末的最后一个傍晚追着已经行驶而去的大巴车,他最后停在了一个十字路口,而这一次,没有人牵着他的手一起踩在黑白相间的斑马线上,也没有人回过头跟他说,走快一点啊,要变成红灯了。
红色的等亮了起来,他撑着膝盖喘着气,肺都要吐出来了,他就这么看着从河堤旁渐行渐远的车。
他愣愣的站在原地,眼泪从眼眶里落了出来,藏在背包里的小刀最后也没有派上用场,而原本应该一直一直都和他在一起的人这次独自穿过了斑马线,将他留在了另一边。
流言蜚语紧跟着车轮离开了这座城市,也离开了他,那些过分的目光与谩骂的言语,那些软刀子一般的舌头离开了他的名字,而中原中也也因为这样离开了他。
又有多少对年少倾慕的恋人能一直一直在一起呢?
况且他自始至终都未曾说过爱。
幼时握住的殉情对象的手被松开了,而刚刚喝完的汽水也再不是当年的味道。
他曾经和对方说,殉情的双方一定要是相爱的。
可中原中也的看法却是,殉情的重点,应该是手牵着手一起去死。
对方离开他的时候阳光就像是对方头发的颜色,他追不上车,也追不上亮起的红灯。
中原中也当时在想什么呢?他想,最后一面还是别见了吧。
别留念想,别留回忆,到最后这点记忆是会成为坏掉的果子,或许发酵腐烂的味道都会变酸吧。
可却知道太宰治一直在追,一直都在追。
在夕阳下追着大巴车的尾巴,大声的喊着他的名字,问他要去哪里啊,为什么不带着他一起。
问他说好的我们要殉情,你这个该死的蛞蝓骗子要离开我去哪里啊。
曾经对方送的布偶蛞蝓挂件现在挂在了背包上,中原中也看着红绿灯亮起,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推开了窗户。
他却不知道这个时候要说什么好。
什么都想说,可又什么都说不出。
绿灯变换的太快,快到似乎这一眼就是永远。最后也没能想出什么道别的话。
车窗被推开,中原中也探出了上半身来,背对着橘黄色的夕阳冲着太宰治大声的、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喊。
——再见了!太宰!再见了!
——好好活下去啊!
那是他见过的最后的景色,连死亡的权利都被带走了。
绷带下的伤疤被人亲吻过,十来岁的少年躲在被子里,夏日的时候那人叼着他的嘴唇,说出来的话都模糊在了那个吻里。
——要死的话等我一起啊。
-END-
小后记。
其实这一篇写的有点仓促啦,而且最近真的很忙现在才完结。
很简单的故事,甚至没有什么曲折——最后不算曲折哦,只是没能在一起了。可即使这样,也是相爱着的,所以是HE哦!
没能在一起不是因为不爱了,也不是因为谁爱的不够,只是无法在一起而已。这一点或许有过恋爱经历又或者是因为许许多多的原因分手的朋友多半有体会。本来想写的很细腻,但是没有时间啦!!!!!!
同性之间的感情是没有那么容易的,真的没有的。
歧视啊,不解啊,仇视啊都是很正常的事情,甚至于更过分的也不是没有。这应该算是同性恋人之间最常见也是最难度过的难题。
小心翼翼的不想被发现,明明是很正常的床笫之间的行为也会被嘲笑。多得是这样的例子,所以到最后中也的离开,也是为了太宰能好好的活下去。
因为他太清楚这个人是什么性格了,并且并不是只有自己,对方还有家人。
所以说,中也离开的时候都是笑着走的吧,但是也说不定会哭【等】
最后两个人都长大了,彼此成为了记忆里最美好的夏天,可是他们大概是不会相认的。
再也不会了。
一切最美好的年少时光都停留在那一个夏天了。
真好啊,他们。
太甜了!!!
【双黑】波子汽水。[3]
学院paro。
清纯校园恋爱故事,日常小甜饼。
结局我不知道,写成什么样是什么样。
————————
阳光下的路面都是金黄色的,风吹过都带着炙热的温度,太宰治热得制服都贴在后背上,树荫落下来遮着阳光在风中摇曳着,绕着绿色边缘的阴影间全是亮金金的斑驳。
他蹲在地上用干枯的树枝圈画着那些斑点,等着中原中也打工下班。
街对面是一个小学的操场,上面的孩子在做着体育活动,绿荫上面奔跑着踢足球的小孩儿,而另外一部分则是在做接力跑。
手上拿着红白相间的接力棒,奔跑的时候心都在飞扬,迎着夏天的风衣服都吹了起来,叫着远处伸出手等着的同伴的名字,将手中...
学院paro。
清纯校园恋爱故事,日常小甜饼。
结局我不知道,写成什么样是什么样。
————————
阳光下的路面都是金黄色的,风吹过都带着炙热的温度,太宰治热得制服都贴在后背上,树荫落下来遮着阳光在风中摇曳着,绕着绿色边缘的阴影间全是亮金金的斑驳。
他蹲在地上用干枯的树枝圈画着那些斑点,等着中原中也打工下班。
街对面是一个小学的操场,上面的孩子在做着体育活动,绿荫上面奔跑着踢足球的小孩儿,而另外一部分则是在做接力跑。
手上拿着红白相间的接力棒,奔跑的时候心都在飞扬,迎着夏天的风衣服都吹了起来,叫着远处伸出手等着的同伴的名字,将手中的东西递了出去。
中原中也来的时候给他带了瓶水,他说好热啊我们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吧,于是拉着人在树底下坐了下来。因为刚刚从超市里出来,对方的身上还带着一丝凉气,太宰治贴上去就不撒手了,不管别人说他好粘人身上好热,就这么握着冰冻的汽水叼着吸管,继续望着对面栏杆后面的小学操场。
他说,我记得我们以前还拿过第一名呢。
接力棒掉在了地上。
小学的时候似乎空气都比现在要清新很多,太宰治面无表情的看着中原中也,从别人手中传递出的接力棒到了对方的手中,他看着面前人脸上的笑容,还有被风带起来的衣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笑容是那样的清晰,在明媚的阳光下流露出的神采比天还亮,他还是那样站在原地,红色的接力棒就在跟前,可是他并没有动,他定定的看着对方手中的东西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声一声的,那大概还是他们很早以前的时候了,敲在耳边,撞在心里。
一次。
掉在地上。
又一次。
掉在地上。
操场上的所有人都一次一次的重新来过,一次一次的微笑着奔跑,一次一次的传递着。
他还是站在原地,看着在中原中也握在手中的接力棒。
没有去接。
他没有去接。
老师走过来问他怎么了,其他的小孩子也都有些不耐烦,可太宰治并没有理会这些事情,而只是站在原地什么也不说。
那时候中原中也的父母还活着,只不过他依旧是一个人住在偌大的房子里。就算幼儿园的时候和对方一起殉情过,却依旧没在过去改掉自己奇奇怪怪的性格。
他并不喜欢从别人手中接过什么东西。
传递过来的接力棒在阳光下泛着鲜红的颜色,那东西由远及近的出现在了的视线里,中原中也没有指责他一句,太阳还是那么的明媚,小时候的他们都站在阳光下,穿着白色的运动衫,风从很远的地方吹了过来,里面是植物的芬芳。
中也。
他望着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彩,他咬着吸管倒在了对方的肩膀上,说我们毕业以后要不要去其他地方看看。
他畅想着会去往的地方,说那里应该有紫色的天与蓝色的海,然后我们两个一起躺在了浮于海面的石块上,流星从远方的天际落了下来,深蓝色的海面在夜晚泛着波光粼粼的色泽。
太阳就在头顶上,可他却又说,我想看星星。
天上的星星看的那么清楚,终于平静下来,周遭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只有中也躺在他的身边。
没有了炎热的夏季,也没有了炙热的阳光,甚至不需要去购买瓶子形状奇怪的波子汽水,如果真的毕业的话,就带着证件两个人出去吧。
他说,你看啊,你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这样的话,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幼儿园的时候他们还没这么喜欢吵架,就算太宰治很早熟也还只是个孩子,他也就是比别人知道的多一点罢了。
他会告诉对方月亮上没有小兔子,也没有镜子。跳楼而死的话大概是不会很疼的,会跟他说走到街对面的话要过斑马线,并且会告诉对方什么是斑马,长什么样子,生活在哪里。
小时候的中原中也说不上多愁善感,却会因为悲伤的事情而落泪。
比如说月亮上并没有兔子,又或者是会因为他口中所说的死亡而感到恐慌,会拉着他的手说,你不要死啊,也不要跳楼。会害怕太宰治的死亡,而在幼儿园放学的时候牵着他的手,一起走在斑马线上。
小孩子的步子也就那么大,明明如今看起来并不宽的路,在当时却觉得好远好远。他们踩在白色的线上,早些的日子还觉得距离太大,步子跨起来都费尽。一个走在前面,一个走在后面。
中原中也就用奶音说,太宰,你走快一点啊,要变成红灯了。
每一次路过的时候就像是和比他们高很多很多的汽车赛跑,明明可以牵着对方的手奔跑在马路上,却在后来并不愿意接过那一根接力棒。
那些在大人看来浪漫的问题,充满了童趣的问题,可笑的问题,太宰治都会做出回答。他戳破幼稚的谎言,拨开浪漫的外衣,说出残酷又现实的答案。
他以为那时候的中原中也会哭,可是对方却睁着眼睛看着他,说,太宰,你好厉害啊。
年幼的他们,还是会发自内心的夸赞着对方的。
从来不去伤心那些他相信的东西一次又一次的被他撕破,也从来不会去责怪那些他多出来的任性要求。只会撇着嘴说,你好麻烦。
从绿色的树叶中透出来的光点打在地上,他们站在斑斑点点的阴影下,幼小的中原中也弯着腰问他,他说,那是太阳的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下来的光。
光斑们在风中摇曳着,一层一层的覆盖成为了光怪陆离的明灯。对方背着幼儿园里统一批发的小海豚书包,踩在上面伸出手指一个一个的数过去,而他则是站在旁边,无言的注视着对方幼稚的行为,一言不发。
于是两个人抬起头看着天。
明亮的太阳移动过来,地上的圆点变换着颜色,圆形的,月牙的,逐渐慢慢变小,直到太阳完全变成黑色,才只剩下圆环一样的圈,密密麻麻的铺在地上。
他听到了中原中也的笑声。
——太宰,你看,现在的天,没有太阳了。
幼小的中也最爱笑了,小声的,笑声藏在嗓子里,需要了贴近了才能听得见;可对方也是最爱哭了,即使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能听到对方的哭声,那么的撕心裂肺,那么的痛苦难耐。
可真的要凑近了去听,却又发现什么都听不见了。中原中也会把所有的苦痛都藏起来不给任何人看见,即使想哭也只是红着眼睛,必须要太宰治走过去把人拉出来,掰开对方的皮囊,才能看到坚强的外壳下柔软的内里。
他躺在对方的身边,他将书包抱在怀里,回忆着曾经的过往,怎么想都是那么的清晰。
中也的怒容,中也的伤心,中也拒绝他的样子,中也拥抱他的样子。可真的想起来却又是拒绝的时候更多一些,但也是,拥抱在一起的时候也更多一些。
中也拒绝了他。
中也说了什么?
他啊。
属于中原夫妇的葬礼,雨里的对方撑着伞走进了他的家里,他们手牵着手都没有放开。小孩子懂什么接吻啊,就只知道把嘴唇贴在一起,还学着电视剧里的模样把舌头叠在一起。
中原中也还问他不是说好了一起写作业给你抄吗,太宰治就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傻啊还写什么作业。就又亲了上去。
躺在地上望着紫色的天空中明亮的星星,他就这么妄想着,并且一点一点的跟对方叙述着,明明不应该记得很清楚才对,因为这都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可是却意外的对当年雨中的那场对话记得异常清晰。
——你应该是无论如何都会活下去的才对。
明媚的阳光,温和的风,长长的跑道,路边开着的金鱼花。小时候的中原中也跑的越来越快,而太宰治则是因为不想动弹和没有兴趣的原因,总是落在最后的位置,但却从来没有掉队。
摆动双臂的时候的姿势,风迎面吹来的感觉,一直在鼓动的心脏,还有奔跑的时候怀揣着的美好的心情。一直一直,一直都是坚持的理由。
他的中也站在他的面前,粗喘着气撑着膝盖,手里的那根红白相间的接力棒递到了他的面前,他听见对方说,跑啊,太宰,快点跑啊。
他这么与对方回忆着小学的运动会上两个人拿了接力赛冠军的事情,不由得笑了出来。他摆弄着对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对齐,然后像是弹钢琴一样按下去。
“我当时超努力的。”
“因为你是知道你要是不跑会被我打吧?”
“你才舍不得打我呢。”
“你对自己也太自信了吧?”
他家的家长常年都在海外,只是每个月都打回来非常可观的生活费。太宰治的自由太高了,他从来没有过任何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可是中原中也不一样,他穷的很。
父母死的太突然,而那时候他们都还小,留下来的遗产并不多,要生活也要上学,所以不管怎么说都过得很是拮据。
中原中也不喜欢买不是很必要的东西,因为一直没怎么长个的缘故衣服也没有添置新的,所以太宰治总是很喜欢悄咪咪的带着自己的衣服过来,然后塞进对方的衣柜里。反正都是以前穿不了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像是青梅竹马,因此没人在意这些。
他喜欢看对方穿他衣服的模样,特别是穿着他初中的衣服还抱怨着袖子长的时候,太宰治总是会非常的高兴。他说中也你怎么还没长高啊,家里还有前几年的衣服都没办法给你穿。这时候总会收获对方的白眼,或者干脆被踢着屁股走在路上。
波子汽水靠近瓶口的位置卡着一颗弹珠,好像每一个喝这种汽水的人都喜欢拿着吸管戳这颗弹珠,太宰治也不例外。他跟中原中也讲,什么时候这个东西能取出来啊。对方依旧是坐在他的身边当他的靠枕,两个人在树荫下吹着夏季的风,天上的云飘飘荡荡的遮着太阳,有了些许闲暇间的阴凉。
“你回去把瓶子砸碎不就行了吗?”
“这不一样吧?破坏了瓶子取出来完全一样啊。”
玻璃瓶已经没有原来刚刚从冰柜里取出来那么冰凉了,原本凝结在上面的水滴也流了下来,他们看着远处的那些小学生们在操场上奔跑着,随后等到瓶子里只剩下那颗弹珠叮叮当当的响之后才站起身来,跟中原中也说,我们回家吧。
太宰治有自己的家,但是他不愿意回去。他说那边屋子太大太空旷,他一个人晚上睡觉害怕。于是钻进了中原中也的被窝里,就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装得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但是中原中也却压根不吃这一套。
他们太熟了,熟到对方一张嘴就知道是要说什么话,所以一开始对方就不答应,一边说着你好烦我不要管你你快回去,一边把人从自己床上扯下来丢在了地上。
太宰治不依不饶,却在最后也只能是隔三差五来一次。而从中原中也那里拿过了钥匙,也是最近几年的事情。
初三那年中原中也就想办法想在外面打工,因为积蓄已经花的差不多了,所以就显得尤为迫切。太宰治钱很多但是中原中也不要,他就半开玩笑的说你要是选择以后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就能正大光明的养你了啊。拿着水管在学校天台上洒水的人面无表情的瞪了他一眼,末了说你在做什么白日梦快醒醒。
可初中生打工的地方,着实是太少了。
又累又忙,工资还少,对方总是让他先走,基本上太宰治都是先回家把东西收拾好,然后估计掐着点装作可怜巴巴的模样蹲在对方的家门口,装作自己一直从下午放学等到天黑的模样。
时间长了中原中也也就不好意思了,每天回来都把他从门口提进家门,然后时间晚了就干脆睡在这里。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衣柜里的另外一边变成了他的衣服,而浴室的台子上也出现了两个牙刷杯,每天晚上躺在被窝里都要跟中原中也说,我们换一张大点的双人床吧,好歹还要一起睡几年呢。而对方震惊的睁大了眼睛说你睡个几次就行了你还想睡几年??说完一算最近的日子,才发现他是真的一直一直都跟着在一起。
从幼儿园认识开始,他们就从未分开。
初中值日后的黄昏两个人擦着黑板,橘黄色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他们一起提着水桶放在了教室的后面,拿着书包打算去洗手间洗手的时候中原中也叫住了他,磕磕绊绊结结巴巴了老半天,才转开视线对着旁边的墙说,以后还是给你一把钥匙吧。
普普通通的金属环上挂着一枚钥匙,他看到了面前人红着的脸,钥匙落在手心里的触感还历历在目。中原中也非要说那是夕阳照的根本不是他害羞了,气急败坏的就要把东西要回来再也不给他了。
太宰治笑着把钥匙丢进了口袋里,两个人就这么打打闹闹的回去。
他在心里偷笑,高高兴兴的在周末拉着对方出门逛街,找到了曾经买蛞蝓挂件和青鲭挂件的那家店,然后又买了一对给彼此的钥匙环戴上。
回忆着过去的事情,太宰治说这都好几年了吧,然后去看中原中也的包,上面依旧没有挂着他送出去的那只布艺蛞蝓。
他问,咱们这都高中了,你还在生气啊?
走在旁边的人看了他一眼,然后没什么情绪的说,没有。
这人生不生气他还不知道吗,但是却也没有继续的问下去,只是说我都快要忘了那只蛞蝓长什么样子了,随后低头用手指玩着他包上的青花鱼挂件,口吻里有点委委屈屈的意思。
他们还是和曾经一样的相看两厌,却没有和曾经一样的那么亲密了。中原宅的钥匙还在他手上,但是中原中也却换了锁。虽然说这锁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可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他的钥匙打不开那把门锁了。
就算还能说话,就算是还能走在一起,但总觉得还是有什么东西变了。初中毕业的时候两个人说好了去东京最好的学校,可结果出来之后明明对方考上了,却依旧选择留在了横滨,他去质问为什么,可是得到的答案之有学费太贵他付不起。
钱对于他们来说是问题吗?似乎并不是的。
真要是想上,完全可以申请助学金,而中原中也也一定会想办法筹钱的。至少态度放在这里。
然而等他拿到录取消息来找对方的时候却发现什么都晚了,干脆利落的撕掉了通知书,毅然决然的以第一名的身份放弃了那所学校,奔着横滨的普通高中就来了。
要在一个班,要在前后桌。
他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那么的讨厌着对方,就算是讨厌到晚上睡觉都恨不得用胳膊勒死对方,却也绝对不会放弃谁。
当初在幼儿园的时候手牵着手一起相约殉情,从那时候起他就说,中也,你一定不能离开我啊。
讨厌吗?是讨厌的。
厌倦吗?也是厌倦的。
可明明那么讨厌那么厌倦,却也留恋着对方身上的温度,想念着彼此交合的体温。
即使处在一起都总觉得会吵起来,可那种惬意不似作假,牵着的手指都那么的舒适,他手里拿着空掉的波子汽水的玻璃瓶,前面是快他半步的中原中也,两个人踩在斑马线上,白线后面的汽车发出鸣笛的声音,而街对面的红绿灯则是在闪烁着。
就像是曾经一样,只不过幼儿园的他们小跑着小跑着都只能堪堪在绿灯变成红灯的时候踏上人行道,戴着帽子的小中也会晃着两个人牵着的手说一声登陆成功。而如今他们只需要慢慢的走,就能在倒计时之前走到对面去,手里的瓶子丢进了垃圾桶里,他们似乎好久都没有牵手了,而对方也不再担心他会丢在斑马线上,随后回过头就不见了。
“中也,你好无情啊。”
他这么说着,然后笑起来去拉对方的手,可是指腹刚刚触碰在了一起就被躲开了。太宰治的脸愣了一下,随后却重新笑了起来。
“不要这样吧?”
“没什么意思啊,太宰。”
“之前不是还跟我——”
“那是我没想清楚。”
“现在想清楚了嫌弃我了?”
“我不是一直很嫌弃你吗?”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太宰治依旧表现出了很伤心的神情,他开始翻旧账。
“那也不能怪我吧,一声都不说就换了学校报名,天知道我都在东京准备好房子了——”
“你准备好了我也不会去跟你住。”
“还在生气啊?”
“没有。”
“以前不是听我说过很多次那种话吗,为什么偏偏这一次生气了?”
中原中也推开了凑到前面的他,然后皱着眉说,“你离我远一点。”
15岁的时候就初尝禁果,这种关系一直持续了两年,并且他们谁都没觉得对方会停下来,也正是因为如此,就算平时一直跟要打起来一样,可是真正相处起来却比平时还要更亲密些。
太宰治知道中原中也是不一样的,至少是有了身体上的关系,就算没有说破对方那种认真到一根筋的性格,也会把他划在自己的范围内。
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能不说破就不说破,保持着一个暧昧的态度,就算没有清清楚楚的说明白,也留给了对方一种‘我们现在是恋人’的错觉。
他会看到红着脸嘴硬但是并不会对他恶语相向的中也,也会看到明明不愿意却也会强迫着自己迎合他的中也。
真好啊,实在是太好了。
享受着这一切,给了这种少年时期悸动的错觉,他品味着对方的情愫,却从来没有任何的回应。
或许正是因为暧昧不清,所以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是回应。他依旧会在自己的鞋柜里发现很多很多的情书,依旧会在每天午休的时候接受到女孩子们的便当。
可是他们的关系怎么可能说出去呢。不可能的,没可能的。即使知道这样肯定会心里不平衡,但中原中也却从来没有发过任何的牢骚,看着他在人群里左右逢源,看着他微笑着收下别人的情书并且出言感谢。
偶尔他还会打着‘我真的不在意’的借口跟对方分享情书的内容,会注意到中原中也有些失落的眼睛,蓝色的,剔透的,他喜欢极了。
亲吻上去的时候那些甜言蜜语不要钱的往外流淌,他说你看我都不放在心上的,所以你不要生气嘛,我们接吻吧。
亲吻的时候心不在焉,亲不到的时候心里发痒。
太宰治知道自己就是在折腾自己,却总是想着是中也的话大概是没有关系的吧。
可是他没想到中原中也真的那么的喜欢自己。
被拒绝的时候明明有些慌张,可是却忍不住捂着脸笑了出来。不知道在兴奋什么,不知道在得意什么,就是那笑意都快要从眼睛里溢出来,变成一滩一滩的水将他淹没。就算是捂住了嘴也没有用,细小的笑声也能从指缝间溜出来。他像是一个狂喜之人背靠着墙滑着蹲下了身,不管被他丢在一旁的女生作何反应,只是觉得中原中也离开的时候的那张脸真的很有意思。
他说,中也,我什么都没做哦。
门链被上了锁,就算他用要是打开门也没有用。敲着门说我没有亲上去也没有说你什么。
明明对方就站在身后,看着他亲吻了别的女孩儿,也听到他说他最讨厌的就是中原中也。可撒起谎来一套一套的,脸不红心不跳。
那天他还是翻窗进去了,一边强迫着抱着人在怀里,一边凑在对方的耳边一遍遍的说,你误会我了我没有的,我真的没有的。说了那么多的话却也吝啬于说出本应该说出的那几个字眼,只是不断地在强调,中也你喜欢我吧?你喜欢死我了。
强迫着把人按在床上都是那么理直气壮,他兴奋的头皮发麻,扯着对方的手臂看着对方的眼泪,都觉得心跳的好快,好快好快。
嘴里一刻也不停,就在说你不喜欢我为什么那么生气,我没有哦,我什么都没做,你那么喜欢我所以不可以误会我,你看我都会来和你解释了,这种亲密的事情我只跟你一个人做过。
他们和曾经一样躺在床上做着不可告人的事情,可是事后中原中也就换了锁,然后把他拒之门外。
他看着对方眼睛上的黑眼圈,听到这人跟他说,你以后不要来了,我不要你了。
那是初中三年级的最后一天,中原中也锁了门提上行李箱就走了,谁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就说是找了个暑假工打工赚学费。太宰治意外的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他一个人愣愣的站在门口,脑子都空了。
他真的没有亲上啊,那个女孩儿又不是他的菜。
他说,你不要生气了,你看你那么喜欢我,现在都亲不到我,你不觉得吃亏吗?
两个人站在红绿灯下,街对面的小学似乎下了体育课,红白相间的接力棒不知道被丢在了哪里,他垂着眼睫低头看着站在身边的中原中也,委屈的像是雨夜里打湿了毛发的猫。
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悯,谁看了都会涌出喜爱。可是对方那双剔透的蓝眼睛就是那么的直白,没有欢喜也没有怜惜,有的只是他陌生的那种很平静的情绪。
他有点,受不了了。
“我都写作业了,你还不夸我。明明都看到我饿死了,都给我做饭了,还给我亲了,怎么又开始翻旧账生气了?”说完就有点不依不饶的意思。
“你看我都进你家门了,这件事情该翻过去了吧?突然又意难平算什么事情,中也你真是的——”
“只是觉得你这个人本性难移,和你拉开距离才是上上策。”
“谁出的主意?他不安好心!”
“你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行了啊汽水也给你买了,各回各家吧。”
中原中也要走,而太宰治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他们牵在一起的时候红绿灯又从红灯变成了绿灯,太宰治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中,遮盖着太阳的那片云飘开了,他说。
“我想念你用的那款橘子味儿沐浴露的味道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隐秘,隐秘到无法对任何人说的地步。
他牵起了对方的手腕,那根皮筋还是圈在上面,可是太宰治却把对方手上的那一根取下来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他说,你别生气了,我都要哭了。
哭是假的,说哭也是假的。
可是中原中也就吃他这一套。
学校里出现了传闻,传说中的那一位大众情人太宰学长恋爱了,有了一位不知名的恋人。
所有的女孩子都紧紧地盯着他手腕上的皮筋儿,恨不得凑上来七嘴八舌的问究竟是哪一个得到了这位学长的芳心。连周围的男生也惊叹不已,说那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太宰治可算是有人收了,他只是笑着不作回应,说我的那位小姐很害羞的说出口他的名字我回家之后要挨打的,结果话还没说完坐在前面的中原中也就转过身来要他好看。别人就嚷嚷着又开始了又开始了这对冤家又开始吵架了。
之前的话题只能说是堪堪暂停,他笑着说中也你反应好大啊,和我家那位烂脾气的小姐一模一样呢,然后晚上回家就算可可怜怜委委屈屈也没吃到一口螃蟹。
他搂着对方的腰站在厨房里,不帮忙就算了还捣着乱,他说你开不开心啊高不高兴啊,一定开心死了也高兴死了,你看我都说我又恋人了哦,你是不是坐在前面偷笑不给我看见?
中原中也红着脸骂他自恋没有脸皮,他就贴上去说是是是你说的都对我的小姐说什么是什么。对方手里拿着菜刀就要他脸上开花,他立刻跑开就在客厅里大喊,反正你默认我说你是小姐了你就是小姐,认命吧中也!
他们两个人的生活真的很惬意。
没有了家长的烦恼,学业也并不糟糕,在一起这种事情除了无法公布以外谁都没有很是介意。他偶尔会邀功一样说,你看我都自愿带着这个东西宣誓我有主了呢。
餐桌对面夹着菜的中原中也一愣,才反应过来男生的手腕上戴着皮筋究竟是什么意思。
于是气氛的要他脑袋开花,说什么我就说我正常的跟学习委员说话为什么对方会觉得我不检点,原来是你在捣鬼!
太宰治一边端着碗一边在沙发后面躲,还嚷嚷着就算你带了不还是有女孩子给你递情书吗!不检点的中也!
“靠,那你现在是什么?你不还是有很多人跟你告白吗??”
“我不是都拒绝了吗!你坐在我前面我敢不拒绝吗?!”
“所以说不是自愿而是不敢啊太宰治!!”
“那我至少拒绝了!你看你都是我把情书撕碎了丢在窗外你才没有下文!哦对了我撕了别人给你的情书你还打我!”
吵吵闹闹的没个尽头,就是这么一直一直的吵下去。
连两个人挤在水池那边洗碗的时候都不消停,你一嘴我一嘴的,最后还是嘴对嘴吵在了一起,变成了你咬我我咬你。
太宰治总是说,我们不要上学了,我们赶紧跳级吧,然后一起出去,我们离开这里。
中原中也就问他去哪里啊,他就说去又紫色的天与蓝色的海的地方,我们去那里,以后都不回来了吧。
不回来的话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有无聊的课堂,没有烦人的作业,没有讨厌的考试。
不用去做值日,不用早起晚归,也不用出去打工我还要等你。
甚至于那些看厌了的女孩子制服裙的裙摆,操场上被晒出味道的沥青,篮球场上拍打出来的声音,以及天台生锈的风的味道,都没有了。
夏天里的记忆多半都是阳光树荫以及冰凉的汽水,咬在嘴里的冰棒吃完之后会对比自己有没有中奖,走在路上都要抢着靠着背阴的那一边,短袖的衬衫总是被汗浸湿,回到家里瘫在沙发上都要被对方拎起来丢进浴室里,然后打开空调一边吃着难得买一次的西瓜,一边看着电视节目。
谁都觉得,他们一直一直以来都是会这样的,绝对不会分开,绝对绝对的会在一起。
太宰治学乖了再也不去逗对方,也不会让中原中也故意吃他的醋。但是嘴上不饶人这一点还是改不掉,乐意在床上说些特别糟糕的话,也乐意不着调的故意开黄腔。
他还是喜欢在身上缠着绷带,偶尔会在学校的树上锻炼上吊,而中原中也总是能准确无误的找到他人在哪里,然后放下来噼里啪啦的一顿打,打完之后再把人拎回去,睡一晚上的地板。
他听对方说,你要是真的寻死就从这里滚出去,我不要跟你好了。
【双黑】“有光。”[一发完]
科幻背景。全文3.5W+完结。
【重点】
有一部分比较硬核的天体物理内容。
但是先说好,我很菜,菜的一笔,全靠物理大佬按着我的头修改写的,但肯定还是有不对的地方。但是【剧情>相关理论】,所以有也不用指出来了,我现在看到物理就脑壳疼。
以及,是糖。
我发誓是HE,真的是HE,我捏着拾肆的lai子发誓,是HE。
相关解释和星星们的图片都在这个链接里,不懂可点。
——————
太宰治躺在自己的椅子上,他面前的自动笔飘在半空,打开的墨水瓶快见底了,但是里面半晃着的黑色墨水像是游动的水母一般飘着,他...
科幻背景。全文3.5W+完结。
【重点】
有一部分比较硬核的天体物理内容。
但是先说好,我很菜,菜的一笔,全靠物理大佬按着我的头修改写的,但肯定还是有不对的地方。但是【剧情>相关理论】,所以有也不用指出来了,我现在看到物理就脑壳疼。
以及,是糖。
我发誓是HE,真的是HE,我捏着拾肆的lai子发誓,是HE。
相关解释和星星们的图片都在这个链接里,不懂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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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躺在自己的椅子上,他面前的自动笔飘在半空,打开的墨水瓶快见底了,但是里面半晃着的黑色墨水像是游动的水母一般飘着,他想了半天也写不出来什么东西,于是抓起半空中的墨水瓶,将瓶口对着拉成一串的水珠把它们都重新装了进去。
狭小拥挤的空间里只有机械运作的声音,太宰治摘下了自己的耳机随便一丢就任由那东西飘着,伸手去够头顶上的仪器,乱七八糟的按键看着就头疼,但他轻车熟路的随意拨弄着,让自己的座位开始摇晃,然后整个所朝向的位置都变了几十度,连带着整个空间,就像是做游乐园里的海盗船。
这里有他吃过的零食包装袋,花花绿绿的和膨化食品的碎渣一起围绕着他,那些营养试剂喝了一半就丢在一边,和书面文件绑在一起,他想找的时候都要翻来翻去。
球星的飞船很狭小,行动起来其实并不怎么宽敞,圆形的透明玻璃让他能看到外面的景色,可即使他把自己转多少度都没有区别,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上下左右、东南西北的概念了。
太宰治吸着嘴里的溶液,眨巴着眼睛望着外面,漆黑的宇宙寂静无声,像是无尽的洞没有边界。他每天都在看,看向远处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分辨那里有什么、是什么,比起毫无界限的永恒之地,在三维的他来说,却更像是平面的一张纸,纸上泼满了黑色的油漆,深沉的、没有一丝色度,正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伸手去摸,就只是一张平面。
从望远镜里能看到的绚烂璀璨的银河是不存在的,真正进入了沉淀下一切的宇宙中的时候,能看到的东西最多也只有黑。望瞎了眼睛,都可能哪怕看不到一丝从遥远的尽头散发出来的,属于星球的光。
手指抚摸着冰冷的玻璃,外面飘散着的都是游荡在宇宙里无人问津的垃圾。那些破碎的稀烂的残骸上有的还写着原本的编号和代码,偶尔太宰治会猜测,里面有没有人类历史书上曾经记载过的消失在时间长河里,自始至终都没有返程的那些飞船。他不清楚,却是真正的遇到过,某个日子里出去工作的时候所捡到的,携带着人类图片信息发送向宇宙深处、离开太阳系的某个守望者系列。
那片张开的扇翼上印刷的墨迹已经是200年前的产物,因为太空中并没有空气所以也没有褪色氧化,鲜艳的蓝上还有没凝固的颗粒,他没有捡回来,只是有些可惜,如果信号送出去的话,或许四年前就不需要另外一批载人航天空间站上天了。
那片扇翼上携带的芯片被他带了回来,坐在小飞船里拆解了,可由于200年前的科技太落后,反而让他的电脑无法破解,于是这个曾经满载着人类生存希望的芯片就被他拧成了笔尖,沾着墨水开始作为他涂鸦生涯中的新工具。
他会想,这也没什么可惜的。
不能被放置在博物馆里让后人瞻仰,也不能真正的落到该落到的地方生根发芽,只能飘散在宇宙中不被任何人知道,那还不如成为他的笔尖废物利用,也算是在失去价值之后死得其所了。
他把头枕在靠椅上,蜷缩起双腿,本子放置在膝盖上,那枚本应该在人类史上流传千古的航天巨作就被他用钳子拧成了麻花沾着墨水就开始涂涂抹抹。
他喜欢画很多东西,比如说漆黑的宇宙,没有时间概念的世界,毫无边际的空间,到头来所有的线条汇和在一起,就变成了漆黑的一片。他会举着这张已经从白色变成黑色的纸举在面前好好地欣赏,末了夸自己一句我真是个天才。
他将飞船藏在一颗远离太阳系很远很远的一颗小行星的光环上,从这里看出去无数白色的金属与航天器混杂在一起,偶尔会有几枚螺丝钉从他的玻璃窗前飞过,那些东西有许多都被太宰治捡了回来,稍作修改就按在自己的飞船上,延长飞行器的寿命。
碎裂的工具上偶尔会发现属于人的痕迹,他无法辨认究竟是些什么人,是什么国籍又或者是什么人种,甚至连时代是何时都无法确定,只是会记录下他所能在不同的碎片上所看到的喷涂型号,有就记,没有就不记。
他甚至还找到了几个在历史书里赫赫有名的飞船的引擎和门板,但里面的驱动坏掉了,太宰治看都没看一眼就任由这些垃圾继续在宇宙中孤独的流浪,或许除了他以外,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人类发射出去的第一个携带着文明火种的探测器并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而那些送着人们上天寻找新家园的飞船也坠落在了这颗无名的星球边上,成为了废弃的垃圾融在了这条光环里,日日夜夜、或者说毫无时间概念,没日没夜的绕着它飞行。
他把头靠在玻璃上望着窗外的风景,巨大的星球散发着橙黄色的光,这是他眼里唯一一个星球。他搭乘着它的光环围绕着它旋转,而被垃圾包围的星球自始至终都安安静静,只有在表面漂浮着的像是油画一般的气体开始凝聚的时候,才会发出属于星球的声音。
好大啊,太大了。
他就算把头贴在玻璃上使劲的去看,都看不到这颗星球究竟有多大,只能看到那些不知道是凹进去还是突出来的星斑,像是迁徙的鸟在上面移动着,混杂着各种各样的颜色,绚烂又迷人。
他想,是否是因为它太美了,所以才坠落了这么多的飞船和战舰,才让这些垃圾即使在坠毁之后也不愿意离去,自主的形成了一条围绕着星球的光环,变成了它身上的污渍。
他躲在这里无人知晓,甚至于似乎与世界都隔开了,生命中剩下的时光里甚至于只剩下了这个会在迁徙的过程中才会发声的星球的声音,他甚至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Reservoir Dog。
曾经他还自己手刻时间,想着做个记录,可到最后浑浑噩噩再也没有体感时差后,便开启了飞船里的自动计时器,看着这东西每一分,每一秒的过去,他不曾落地,不曾回去,就呆在这里陪着他的Reservoir Dog,看着那会飘荡变色的尘埃,在星球上迁徙了二十三次。
有时候他会想,或许等到仓储吃完的那一天,他大概就会饿死在这里吧。想的时候就会很兴奋,如果不是窒息太过痛苦,或许他早就打开舱门跳了出去。死在宇宙之中的这种方式听起来是真的很浪漫,然而他不想和垃圾堆死在一起,也不喜欢狗。
侧屏的那台设备其实很久都没有动静了,突然响起来的时候还吓了他一跳,从衣物之间伸出手摸着仪器的按键,太宰治昏昏沉沉的睁开了眼睛,他看到现在头顶上的时间显示是下午四点。
无尽的黑让白天黑夜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他随便的睡,随便的醒,而从四年前他到达这里开始,第一次听到了其他的、属于人类的活动。
太宰治看着求救信号的发射距离有些头疼,他其实想要无视这条消息,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安安静静的等死。可是清道夫的工作让他不能真的就这么碌碌无为,即使他一直觉得这样的工作本身就是在消磨时间,但警报吵得他头疼,最后太宰治想着在距离太阳系如此之远的这里能够收到信号,说不定那些人与飞船就如同光环上聚集的这些东西一样,成为了宇宙垃圾。
他做事随心所欲,这么想着就这么做了。
打开引擎离开这颗星球的引力几乎要花光他的燃料,可太宰治毫不在乎,因为他觉得无所谓,本身他给自己定下的墓地也就是在这一片没有声音也没有光亮的漆黑宇宙中。
他脱离了那一片星环,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在空洞的宇宙里划过了一条几乎无人遇见的尾巴,他贴在玻璃往后看看到了自己离那颗类木行星越来越远,大概对比了一下,和他曾经记忆里的土星要差不多大。只是那条星环从远看,却是银白的一条,像是站在海边沙滩上从手指间下落,被风吹散的晶莹剔透的砂砾。
太宰治躺在舒适柔软的大床上,用手比划着他记忆中的砂砾,他说,中也,我还记得自己站在沙滩上的时候阳光打下来的温度,涨潮时略过脚腕的海水的触感,以及躺在岸边被死去的软体动物们留下的壳放在耳边传来的声音。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随后将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肚子上,抬头看着头顶上蒙了一层灰连光都显得暗沉的水晶灯,歪着脑袋把自己的头放在了身边人的肩膀上继续又说,好久没有听什么声音了,带来的耳机早就已经正剩下空白的电量,塞进耳朵里也什么都听不见,这个时候就会怀念起以前讨厌的摇滚与爵士,即使是吵得要命的动静在途中都能说是天籁之音,毕竟星球与星球之间的距离太远了,而那些属于星球的声音时断时续,或许运气不好的话漂泊在宇宙十年才能偶遇一次吞吐着尘埃时那些星星的呕吐声。
他用手在半空中比划着,问你见过吗?应该是见过吧,你都这么老了,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肯定见到过那么一颗在呕吐的星球。它吐出什么了?是什么颜色的尘埃与灰烬?它爆炸了吗?它湮灭了吗?那在漆黑的空间里消散的呕吐物是散发着怎样的光你还记得吗?
可身边的人一声不吭,就像是沉沉睡去的一颗老木,太宰治似乎也并没有期待他能够听到什么回应,只是断断续续的说着自己的猜想。
他说,我喜欢蓝色,特别喜欢,但是蓝色的恒星都只能远远的看着,我要想去摸就会死呢。
说完之后他眨着眼睛看着腐朽的房间,那些本应该精致的家具全都镀上了一层灰,连踩着的木地板都能听见木头快要断裂的声音,之前太宰治很是新奇,来来回回的踩着那些摇摇欲坠的木质地板发出持续不断的吱吱呀呀的声音,他睁大了眼睛有些兴奋,连床铺间发出的霉味儿都不管了,把自己丢在上面陷了下去,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这个行为会不会砸到对方,让那本来就快要散架的骨头彻底断气儿。
“中也,我好久好久没有听到声音了,啊,就算是说话都觉得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呢。”太宰治发出嘶哑的声音,他的声带超过四年没有任何的动静,徒然开口总是会有着时间留下的像是生锈一般的音色。
躺在床上的人枯槁的快要和那些灰白的被褥混为一体,他手里攥着的属于对方的头发干枯的像是一把稻草,灰白的白发连颜色都参差不齐,太宰治就趴在对方的枕头边上,扒拉着面前人那点带着霉斑的衣服,手指下的皮肤粗糙又缺乏水分,摸起来像是树皮,上面还都是斑点。
他悄悄的说,中也,你喜欢听吗?
他眯着眼睛笑,将手里半长的属于对方的头发编成了两条羊角辫,这艘船上没有皮筋,于是他找了两根细细的红色的电线将中原中也的头发绑了起来,他趴在对方的身上能够呼吸到一股子腐朽的味道,像是混杂着尘埃与发霉的食物那种,虽然并不刺鼻,可是难以入味儿的感觉。
丝毫没有压着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的自觉,太宰治听着从中原中也的口中发出的异常艰难的咳嗽声,一个人和对方几乎是脸贴着脸笑了出来。
他说,这才对嘛中也,不要不说话啊,你不说话的话我会以为你死掉了。
他就听着这痛苦的咳嗽声在笑,把脆弱的床铺摇得吱呀作响,他会解开对方的衣服,说中也你看看你,老的像是一块干掉的橘子皮,却没有橘子皮的清香,有的只是那些快要老去变成腐烂的肉质一样的人类所拥有的,难闻的气味儿。
中原中也不理他,或者说本来就无法去说多少的话,老得已经快要掀不开眼皮的老人,即使是那双眼球都已经浑浊,只能看到眼白和瞳孔已经晕染的虹膜颜色中,混杂着些许明亮剔透的蓝,太宰治望着这样水润的眼珠,看着自己印在上面的倒影会问,中也,你原来的眼睛是蓝色的吧。
“蓝色啊,小时候的书里写天是蓝的海是蓝的,星球是蓝的光谱是蓝的,记载着海水原本模样的老式照片能拍出天价来,那些所谓的探险家在难以呼吸的地面寻觅着剩下的蔚蓝的水源,可从天上看的话地球是红色的啊。”太宰治倒在中原中也的身上,仰着脖子看着头顶上灰蒙蒙的水晶灯,折射出来的光晕打在暗沉的墙壁上,落下来的是五颜六色的光晕。
“总是凝视着漆黑的宇宙都快要忘记鲜艳的颜色长什么样了,红色的海水在夕阳下变得很明亮呢,现在似乎都不流行土埋加墓碑的葬礼仪式了,我记得我登船之前,还有些人开始了把血液放进海里,把自己当做养料喂给海洋生物的行为——嗯,不过死掉的最后一头抹香鲸好像在八年前全都烂干净了,你说这么做可不可笑?”
他笑着笑着就觉得自己常年不用的声带有点疼痛,随后这笑的声音就渐渐的消失了。太宰治始终穿着厚重的宇航服,带着圆形的玻璃头盔,可是本人却很灵活,他在这艘巨大到令人瞠目结舌的空间站里行走着,这里的重力系统还在运作,氧气还在持续的充能,他拨弄着驾驶室的开关,里面的氧气储存量是80年。
躺在床上的中原中也似乎每一天都在等死,却是每一天都死不了,太宰治用两只手指揪着对方的眼皮,扒开看的时候能看到里面浑浊的眼珠,无神无光,但却还有微弱的气息。
他经常戴着巨大的宇航员的头盔凑过去说,中也你要去死了吗?
太宰治说不清他想不想要中原中也去死,因为光看着就觉得活得好累。看不见听不见感觉不到,不能说话不能吃东西不能下地走路,他伸出手触摸着对方的手指,瘦弱的皮包裹着那些关节,他想摸起来的话应该是很硌手的,可是隔着一层宇航服,他只能感受到大致的形状,却摸不到上面属于中原中也的,那些长得各不相同的骨骼究竟拥有怎样的凸起。
可被他扎着羊角辫的老人却颤抖着嘴唇发出了十分轻微的声音,他用自己光滑的透明的玻璃贴在老人枯槁的皮肤上,静静地听到了两个音。
“有光。”
黑洞视界的边缘,这里亮堂的可以不用点灯,那些光从窗外打进来,让这充满了尘埃的房间变得蓬荜生辉。太宰治看着一束一束橙黄色的光照射在地面上,让那些灰尘都变得和沙子一样散发着亮光,他笑了起来,对着床上沉睡着的中原中也说,磁场让地上的灰都腾空竖了起来,像是一排二进制代码。
空间站的一切似乎都被打乱,那些画在墙上的红色的油漆泼了一墙又一墙,碎裂的破损的房间甚至是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花园里的泥土里好像都带着混杂着辐射的危害,黑色的土壤洋洋洒洒的铺在地上,鞋子踩上去的时候会感觉到粘稠的触感。
他把这里摸了个遍,可是却没有任何的记忆。他回忆不出这到底是哪里发射的空间站,在他的印象中不存在这个模样的飞船,外壳几乎和那些宇宙垃圾们融为一体,就像是个巨大的熔炉,把落在里面的金属碎片全都溶解成铁水,再抛在这个寂静的宇宙里,连望向远处的方向,都觉得那边是天堂。
头盔圆圆的玻璃贴在窗户上,他发现从这里能够看见远处的光。
不是那黑洞的视界边缘流淌着的熔岩,而是更远的,却无法辨认距离,似乎近在眼前却又遥远的仿佛处在生命尽头,一辈子都无法触碰的远方。
他说,中也,是银河。
怀里的怀表其实有些快了,可是太宰治却不知道因为什么。他走在充满了死气的过到走廊里举着他的怀表,上面的秒针还在一格一格的跳动,但是总是会发现,下一秒比上一秒,稍稍的快了那么一点点。
这里有个小型的厨房,里面放置的都是满满的营养液,他将那些装在试管里的东西拿出来,结果发现贴在上面的标签日期是八十年前。
太宰治就像是寻找到了什么秘密的偷渡客,怀抱着一堆的玻璃罐子回到了中原中也的卧室,他扑上床的时候瓶瓶罐罐落在了被褥上,玻璃和玻璃碰撞在一起的声音清脆又刺耳,他挤到了对方的身边,即使是穿着一层防护服也不显得臃肿,伸开腿的时候总觉得中原中也真的好小,干瘪的一个小老头似乎一只手就能抱得过来。
他抓着中也放在被褥里的手,拿出来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把玩着,每一节指骨都瘦得突出来,他轻轻的按压着,抬起眼睛能看到外面那巨大的橙黄色的圆环,他推着中原中也的肩膀说,中也,你今年至少八十岁了啊?
八十年前的航空局中并没有升空的空间站,不论是公布的还是没公布的都没有这一号事件。太宰治皱着眉打开了那些营养试剂,那些透明的液体被他摇晃出泡沫来,即使是过了保质期他也不在乎,一口气都倒进了头盔食用管中,将那些液体都咽了下去。
随后倒在中原中也的枕头上,他牵着对方的手举起来,说我完全没有什么尊老爱幼的心,所以中也你千万不要死掉了。外面的星星好像能看见了,从至少三万光年以外的地方传递过来的光,你不看一眼是真的太可惜了。
似乎是因为周围终于有了一个活着的人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许久不开口说话的缘故,太宰治的话变得多了起来,他时不时的探索着这座已经没有了原来形状的空间站,玩累了就会跑回来看看中原中也死没死,随后平躺在床上絮絮叨叨的和他说这话,天南地北什么都说。
说你们这个空间站造得也太烂了吧整个主引擎和外部动力都撞得稀巴烂,连形状都看不出来了,那些吸在表面的太空垃圾们都快把这船变成了个会吸收养分的怪物。
燃料还在但似乎运作不起来了,在这么下去这座空间站会逃脱不了黑洞的引力进入临界点而掉进去吧。
中也,你说掉进去的话会不会化为沉重的奇点的一部分,在这里悄悄地吸收着所有的光,像是一只眼睛凝视着这一片宇宙,等到看到好吃的星球再将其吞下?
他说,这样听起来很不错,会不会有一天还有人掉进来,会看到你留在里面的细小的指骨。
人类的科技还没能发展到走出银河系的地步,即使本身太阳系就在银河系的悬臂上。太宰治望着窗外的亮点,那些点缀在漆黑宇宙中的光孤独的闪烁着,偶尔无聊没事做他就会背诵脑子里装着的那些储存知识,选择性的辨认着从远处看到的星星都叫什么名字。
他翻箱倒柜从各种废墟里找到了几只笔,其中墨水笔记号笔什么颜色的都应有尽有,他搬个了凳子坐在卧室的落地窗前,说是窗户也不对,因为这个房间里朝外的墙壁直接就是一块巨大的透明的玻璃,能看到脚下无尽深渊一样的夜空,也能看到头顶摸不着边缘的天际。
他对着已经干掉的笔头哈着气,涂涂抹抹了好久才画出来了里面的墨水,于是便拿着笔望着玻璃外面的景色,圈点着那些散发着光的星球,写下他认识的那些名字。
“一个半径为1普朗长度的黑洞质量是1普朗克质量,寿命是1普朗克的时间。”太宰治用黑色的记号笔在玻璃上写着长度单位,1616这个数字之前写了33个0,他从小数点开始往后数,发现少了一个之后便皱着眉,从期间的位置点着一颗散发着白色光芒的星画了一个圈,把33变成了34。
他无聊的时候就指着外面他画出来的圆,看着乱七八糟的玻璃对着中原中也说他背下来的星球的名字,或许在这里根本看不见,可是却会寻找出能够对应上那些光芒的、差不多的星星的名字。
他说,EBLMJO555-57Ab似乎传了一点点光过来,目前已知的最小的恒星和太阳一样散发着热量像是一颗红色的熔球,他笑着说虽然一直知道质量和大小不成正比,但比地球大不了多少的星星一边燃烧着自己一边拥有着85倍于木星的质量,总觉得那些物质都悄悄的被吸走了。
他还会说,其实自己在四年间发现了一颗和开普勒-1b差不多的行星,反射率不足半分之一,几乎要隐身在这片漆黑的宇宙中,中间在赤道上有细细的一条红色的线,要不是在星云的反射下看到了些许边缘,说不定他就撞毁在上面,等到机毁人亡的时候才会察觉到他触礁了一颗星球。
太宰治有时候想,自己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可在这里太孤独了,孤独的看着这些星星,孤独的呆在与世无争也无人发觉的宇宙中,远处是点缀着星光的天空,可星星太远了,他看得见摘不到,连那燃烧的温度都无法触碰,只剩下身边一个将行就木的老人,每天呼吸出浑浊的气体,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话,看着他在整整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上涂抹着、画着东西。
“我拿空间站中的天文望远镜看到HAT-P-32b了,表面像是红色的流动的岩酱,但真要是说起来更像是会流淌的油画颜料——啊,说到这里我来之前人类的博物馆都转入地下了,卢浮宫的玻璃金字塔在飓风中坍塌了死了不少人,但是那些画却一点都没有伤害。应该说是宁可死掉已经很稀少的人类也要保证所谓的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完好无损,其实我会想真正在那个年代,人命应该更宝贵才对吧?”
太宰治用笔在玻璃上画了一个圈,然后在圈里画上波浪,就像是他印象中的这颗热木星一样。他从来不会期待中原中也的回应,没人会要求一个快要枯死的老人能够有什么清醒的意识,来陪他一起辨别红红白白的光点们在当初被命名的名字是什么。太宰治偶尔也会忘记那些用字母和数字来标识的星球,他想,只不过是过了四年而已,为什么记忆就已经模糊了。
“中也,好亮啊,你来看看光吗?”
他的笔尖点着玻璃上的某个蓝白色光点位置,几乎要趴在上面去看那颗遥远的星,星光照在眼睛里,把他鸢色的眸子都照的明亮。
“是WR 102吧,中也。”他说,好亮啊中也,好亮啊。
亮的像是在黑暗的宇宙中点燃的火光,像是一颗真正的启明星,蓝白的光肉眼可见的散发着其中光谱所携带的厚重的氢和金属线。
“把它当做灯点燃的话,不需要1500年,他就会爆炸吧?”
“它只有1500年了,饶了他吧。”
身后似乎传来了潮汐的声音,轻轻地回响在耳旁,太宰治回忆着记忆深处踏在红色的海水中,从中拾起并放在耳边的海螺里,传出的是怎样的响动。
沙哑的、如同老旧风箱一般的声音,不是潮汐不是海,不是风也不是火,是砂是无机质,是浸透皮肉的窸窣声,也是挂在消失边缘的一声声回响。
太宰治回过头去,看到满脸褶子的中原中也从床上坐了起来,那双浑浊的眼睛泛着蓝,像极了他这个时候看着的,马上要燃烧尽自己所有的光,在1500年之内就会爆炸的星星。
“1、2、3、4——”太宰治数着自己手中写下的0的个数,中原中也醒来之后多半还是躺在床上,但是他却发现床铺间的霉味儿减轻了很多,对方能说话的时间并不长,甚至多半还是闭着眼睛休息的模样。可是太宰治却很兴奋,他睁大了眼睛靠近了对方,即使知道中原中也并不能透过单向的头盔玻璃看见他的脸,他也很兴奋。
210000摄氏度的高温,让蓝色的光都几乎快跨过数万光年的距离直达眼底。
他有时候会望着中原中也的眼睛,非常近的贴近对方,看着难得的蓝,问他光谱留下的痕迹究竟算不算是肉眼捕捉的最后的讯息。
中原中也并不是很爱理他,老朽的声线说出来也总感觉太过的沙哑。可幸好脑子还算清醒,知道有些疯疯癫癫神经质的太宰治要说什么、要干什么。
他在某天跑回来说,总觉得最近空间站里干净了不少,灰尘没有那么多了,金属的锈迹也没有那么糟糕了,那些破破烂烂的快要融化的塑料外壳也开始凝固起来。太宰治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却也一点都不关心,只是看着从玻璃外面打进来的光因为引力作用而折射出空气中悬挂着的尘埃,问中原中也,你还记得二进制数列的排位吗?
中原中也掀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他一眼,末了才十分艰难的说,即使你用引力公式推算出WR 102的距离,你也一辈子都不可能看到它的爆炸,看到它死去的模样。
“不是这样哦中也,氢这种东西太容易被点燃了,有些情况下只要擦着一根火柴就会燃烧。蓝色的恒星已经是光谱中最亮的星,是宇宙中颜色最少最稀有的星。但是你看他就要死了,被氢包裹着,那里散发出来的光无时无刻不在诱惑温度,其实真要是去想,只要带着一根火柴,那些庞大到数倍于太阳质量的恒星们都能一夜之间消失吧?”
他抓着中原中也的手放在手心里,枯槁的手背布满了褶皱和深色的老人斑,他笑着说,中也你年轻的时候手指一定长得很好看。然后这人却意外的抬起了眼睛,用混杂着蓝的发白的眸子盯着他,许久许久之后才轻轻的攥起了手指,握住了他的掌心。
“真空没有空气。”
“是啊,真空没有空气。”
没有空气就无法被火点燃,那些星星其实多半都是易燃易爆的元素组成,或许只是静电的那点动静都能让一颗几百万年寿命的星炸裂,但是它们却安然无恙的散发着自己的能量,把光从无尽远的地方扩散出去,让望远镜里看到的银河拥有自己的形状。
“是有恃无恐,中也,是有恃无恐。”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着中原中也的肺部,他说没关系的,无法燃烧也传递不出声音是没有关系的,达到沸点的方式又不仅仅是燃烧。
对方剧烈的咳嗽着,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太宰治就在一旁坐着,一边喝着标注着八十年前的时间显示的玻璃管笑着喝溶液,从头盔里伸展出来的食用管倒像是根吸管,他举着试管躺在中原中也的身边,说你看,隐藏在玻璃里的投影仪会标注食物存在的时间,可单位只标注到天,80年就是29200天,而一根试管显示不下加上天数之后的九位数字,只能转行变得不伦不类。
“29200摄氏度的恒星,该是很好看的蓝色才对。不过不仔细去辨别,去用专业的设备观测,那么从地球上看到的也都只是白色而已。这样好不公平,你说对吗?”
“有什么公平不公平。”
“红色和蓝色完全不一样啊,2000k以上的温度就可以成为红色的星,可是只有30000k以上才能成为蓝色的星,排在序列‘O’的类型只占主序星的0.01%,可序列‘M’的红星却有82%。按照这个比例来说一颗蓝色的星星是万分之一的稀有品种,而现在有一颗蓝星快要死掉了啊。”
前言不搭后续,话题的开头与现在落音结尾的内容八竿子打不着,但是中原中也居然接了他的话。
“化学燃烧和核聚变不是一个级别,你拿根火柴也点不燃一颗星星。太阳也不是没有氢,你看它被点燃爆炸了吗?”
可他跳过了这个话题直接进入了下面的对话内容:“啊中也!WR 102是WO2哦,整个银河系内已知就4颗,它快要死去了,我们在这里能看到照亮整个星系的光呢。”
“它的快死去,是1500年。人类都会灭绝了吧。”
这一点太宰治是知道的,甚至于在之前就已经进行过这个话题。可是他一点都不在意,而是用记号笔在玻璃上画了一个巨大的蘑菇云,随后站在璀璨的星河前对着身后毫无生气的老人说,那与我想看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两个人话题基本都只是星星,不说他们也不说自己,中原中也没有问过他是从哪里来的,宇宙中飘荡的两个人相遇了,不需要问出处,不需要问来者,手掌贴着手掌感受着对方的温度,就这么待在一起都能算是一种奇迹。
他问中原中也,你的眼睛还能看到东西吗。对方说可以,我看见你的头盔大的像是一颗蛋,晃得我的眼睛疼。
太宰治就笑,说你好讨厌啊。说完就爬上床,被褥里的那股子腐朽的味道还是有些重,但确实是比中原中也昏迷的那段时间好了很多,对方会嫌弃他的宇航服占地方,而他则是说这可是最新款超薄贴身耐用持久,不是我太占地方,是你的床太小了。
“你好可怜啊,中也,你好可怜。”他这么说着,伸手去揪对方的眼皮,然后翻了个身压在上面,看着这个老人没有办法只能这么瞅着他,眼睛里的情绪即使是虹膜都溃散,却依旧能够识别清那是什么。
是愤怒,是无奈,是懊恼,是厌烦。
于是他便笑,你烦什么呢,明明要烦的是我吧,你都要死了,马上要和这个空间站一起变成宇宙垃圾消失不见了,会不会腐烂都是两说,毕竟,真空。
“这颗光谱序列为罕见WO2的星可是银河系里已知的最亮的恒星,过程中突发的电磁辐射应该能将整个星系都照亮,并且持续几周到几个月的时间才会衰减成肉眼无法看见。那能量可是太阳一声辐射的总和,到时候会看到一层膨胀的气体和尘埃构成的壳,非常好看,就像是散落着星光的贝类。”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似乎炫耀着说:“这可不仅仅是百年难遇的景象啊。”
“说得好像你能看见一样。”
“我可以想象啊,中也真是无趣。”
中原中也问过,你只是个清道夫的话,为什么能知道这么多,可太宰治只是说,正因为只是清道夫,所以要知道这么多。
他在星环上捡垃圾,总归是要辨别那些星星能不能靠近,是什么级别,有什么危险。过后就来问中原中也,为什么你在空间站里生活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可对方缓缓地转着脖子拿那一张老朽的脸看着他,说并不是没学过高能天体物理学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太宰治没有去管这个一语双关的反驳,他笑着说所以中也你就是个不长脑子的蛞蝓啊,说完就爬上对方的床看着外面那个巨大的像是眼睛一般凝视着他们的黑洞,静静的窝在这个老人的身边缓缓的睡了过去。
房间里是没有灯的,水晶吊灯也只是成为了摆设,可还好那些天体的光足够明亮,让他们在这种环境里依然能够看到对方的脸。
当中原中也能下地的时候太宰治托着自己的脑袋问,你是不是最近年轻了一点,而对方回过头看着他,蓝眼睛还是那么浑浊,但总归是可以伸手掀开被子了。
“你话好多。”
这小老头脾气不算好,如果不是身体情况不允许而且有气无力的样子,太宰治都能想象得到对方冲上来要打他的场景。可他正因为是这样所以无所畏惧,不觉得他应该尊老爱幼,也不觉得他应该有什么其他的反应。
他会捧着对方的脸,把自己头盔圆滑的玻璃直接贴在这人的鼻尖上,仔仔细细的去看,随后说。
“是真的诶,感觉老橘子皮都没之前那么老了,虽然还是干瘪的又矮又小,但皱纹似乎消退了不少。”
中原中也提起自己身上挂着的衣服就要踹他,可是超过八十岁的老人生活在氧气稀薄的太空站上,只穿着单薄的布料,走一步都觉得腿骨快要断裂,自然是不能把太宰治怎么样的。
说白了,翻身都费劲,更别说抽他了。
他把那些溶剂分批的拿出来放在房间里,偶尔有类似极光的光打进来,把昏暗的房间照成五彩的颜色,他站在光上看着自己白色的衣服上变化着色泽,转过头问中原中也,那些没过期的溶液都喝完了吗。
“不知道。”
“放了八十年诶,你是吃空气长大的吗?”
“关你屁事。”
“好凶啊,你个小老头怎么这么凶?”
“把小字去掉!”
吼完这句话对方就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太宰治带着嘲讽的笑持续不断,他走上去轻轻地拍着对方的后背,温柔的说小心一点啊中也,你可是快死掉的人,不要这么大声的说话,不然肺会抗议的。
中原中也问他为什么还不滚,他则是说要看着你死。
“我们都是异乡人,怎么说都该好好地看着同类去死吧?”太宰治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将落在上面的灰尘吹下去。
“虽然我很羡慕你快要死掉,但本质上来说你的寿命是从0到达了80以后,这个持续的时间我可是受不了,所以不论怎么想都很可怜啊——不要这么看着我,并非是嘲讽哦,死在外太空是很浪漫的事情吧,我们能在这里看到黑洞,1.8万光年以外是整个银河系最亮的恒星,1500年以后爆炸的余威会照过你的尸体,这么一想可真是浪漫啊,中也。”
他温柔着眉眼,把手指放在对方的面上,无法真正的触碰到那温热的皮肤,不能感受粗糙的肌理,只是知道他摸到了,摸到了这个苟延残喘还活在宇宙中的老人,如果没有他的话,他们都会孤独的死去。
中原中也说他并不觉得孤独,太宰治说那倒是,从房间对角线的那些舱室里发现了不少被白色粉末所覆盖的尸体,停在里面的冷冻仓都被破坏掉了,连床位型号都无法辨认。他问对方,你们这是发生什么了人死的这么整齐,而面对着散发出流动的熔岩一般色泽光芒的黑洞,中原中也的眼睛里明明灭灭的,仔细去看那双眼睛似乎没有水,而是无机质的砂。
面前的人静静的坐在床上,因为过于老朽所以皮肉都像是附着在骨头上的一层薄薄的皮囊,衣物挂在上面像是个麻袋,可是整个人却没有那种要死去的老人所拥有的颓废的气质,还是像一把火,一把剑,一把锋利的匕首,即使头发灰白骨质松软,可无论何时中原中也都挺直着自己的脊背,像折不弯的植物。
对方说,他们遇到了一处坍塌的星体,坍塌的速度很慢,慢到他们没有任何人发觉,却因此进入了被扭曲的引力中,渐渐地被拉扯,渐渐地被吸入,那处地方离黑洞很近很近,他们想要逃离,却发现引擎带动的速度无法无限的接近于光,于是他们选择减速掉头,可行驶了一段时间后却又因为无法拥有加速权限而再度减缓了速度。
“后来呢?”
“后来逃脱不掉啊。”
“减速度后你们的时间应该比坍塌的速度快吧?”
“是啊,可能量是不一样的,你该知道,当飞船选择减速掉头之后,其所度过的体感时间倍数于星体的时间,可本身作为观测者的位置上看,只是我们从一年的时间死去,变成了经历80年的时间死去。”
每个人的时间都是不一样的,因为每个人的运动方式是不一样的。太宰治熟读相关基础知识,在少年时期就知道什么叫‘自己贴在一起的睫毛所度过的一秒都不是等长的一秒’,只是没想到这艘飞船居然会选择这种方式延长自己的寿命。
“干脆利落的死掉不好吗?”太宰治发出疑问,这对他来说太蠢了,真的是太愚蠢了。速度越慢引力越小质量越小时间越快,在星体没有变化的时候强行的拉长自己所在‘场’的时间,企图从被波及的范围里逃出。可自身的时间变化是无法影响天体的变化,明明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不忍受任何痛苦就这么死去,但非要拉长战线,用八十年的时间和这段过程做斗争,最后什么也没救出,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活在这里。
“四百三十七个人,外加两个人工智能机器人,四百三十九个。”
“那就开舱跳出去,最多十分钟就死了。”
“我没有自杀倾向。”
“那你可真没意思。”
“活在煎熬中也是活着,总归是看到了坍塌的整个过程。”
“有什么?”
“有光。”
中原中也说,有光。
“我能感觉到时间流淌的很慢——不,应该来说除了我以外,别的其他什么的时间很慢。坍塌所形成的光应该无限的明亮,应该在几周的时间内就穿越整个银河系才对,可是我能捕捉到他流淌的痕迹……慢慢的从我的眼前过去,几周的时间延长成了80年的话,即使是通过了扭曲的空间而弯曲的轨迹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中原中也断断续续的说着,沙哑的嗓音很是低沉,像是磕在树皮上的砂纸,但并不刺耳,也不难受,“每天都会看到光追在身后不依不饶的越来越近,一开始是焦虑,但后来就开始记录,他追来了多少,追来了多久,最后被真正追来的时候倒没有觉得很难受,只是大家都死了。”
中原中也平静的说着这样的话,就像是在说一个属于别的故事。太宰治听了以后起初没有什么回应,过了一会才讲,逃了80年,可以了。
“但这么说的话,其实对于我来说,或许中也你可能和我差不多大,甚至于同龄。在你的时间内过了80年,可在我的时间里说不定只有几个月呢。或许是几个月前才从地球发射的太空站,只不过你已经经历了引力作用下无限延伸的年月,地球却还是那个时间。”说完之后就捧着中原中也的脸低下头去看,他知道对方无法看见面罩里自己的模样,却依旧乐此不疲的这么做着。
他说,是不是很不甘心啊中也,这么一想或许我比你还大,但是你已经老去,而我还年轻。
面前的老人笑着扯动了自己黯淡干瘪的嘴唇,咧出了一个充满了嘲讽意味的笑容,搭配着这张干巴巴的脸,总归是让太宰治看到了些许惊悚的效果来。
对方问他天天穿着个宇航服不累吗,他说还好,反正有自动清洁的功能,你这里也没有换洗的衣服,懒得脱。听了之后中原中也也就不过问这些了,他伸出一只枯槁的手指,就像是一节被折断后失去水分的树枝,指着房间的门说,我醒了,你以后去睡别的床吧。
这座空间站真的很大很大,大的有点过分了,可是如今看来只是吸收了周围的太空垃圾附着在外表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
太宰治摇着头死活都不出去,他说谁知道这个废弃的太空站里会不会有奇奇怪怪的东西,更何况那些死掉的四百三十六个人的尸体都在各个角落里,每一个人的表情都狰狞又恐惧,光是看一眼都会觉得晚上要做噩梦。
对方说他没出息,他点头应了,说我确实没什么出息,捡垃圾的活儿我也干的挺舒服。面前的人就问那你为什么还跑到了这艘船上,他则是说,好歹是人命,你那传来的求救型号滴滴叭叭的吵得我脑壳疼。
“所以你过来就只是想来捡垃圾?”
“什么捡垃圾?叫清道夫。”
“不过是一样的东西,你自欺欺人?”
“哦,那你就是我捡到的垃圾。”说到这里他想了想这个空间站的大小:“而且还是我捡到过的最大的垃圾。”
他爬上了中原中也的床,掀开了被子挤进去,旁边的人不知道多少次说他好胖好占位置,他也不知道多少次反驳说我体重正常不要污蔑我还有是你的床太小了。
中原中也觉得他在放屁,想抬腿把他踹出去,可小老头儿的脚骨一只手就能扣住,对方气的吹胡子瞪眼,翻过身就掀着被子背对着他。
时间在这里过的似乎很慢很慢,他的怀表还显示着时间,在午夜时分醒来,睁开眼睛能看到星球散发出来的光照在了昏暗的天花板上,他眨巴着眼睛坐在了靠近落地窗的地面上,他与中原中也说,再过一段时间就要接近黑洞的引力场了。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拿着吸管吸着过期的营养液。太宰治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待回复,大概也就知道了这人的意思,他解开了自己给中也绑着的牛角辫,放在手中细细的把玩,然后从一堆灰白的头发里发现了几缕棕色的发,他低着头看着躺在手心里的长发,悄悄地藏进了辫子里。
“你喜欢留长发吗?”
“还行,但不喜欢太长的。”
“你的发质好差啊,毛毛躁躁的,果然是因为太老了吗?”
话虽然是这么说,却又觉得比起第一次见面,中原中也似乎也没有那么那么老了。当初刚刚在房间里发现对方的时候太宰治甚至以为这是一具干尸,如果不是还察觉的到微弱的呼吸,他早就掉头就走了。
而如今看来,面前的人却没有像最开始那样,满脸褶皱,皮肤暗淡,身上布满了老人斑,连指骨都变形。
气色好了很多,斑纹也消退了太多,脸上的褶皱没有那么深了,被他藏在白发里棕色的头发小心翼翼的编织在辫子里,太宰治一声不吭,只是凑过去嗅对方的味道。没有腐朽的气息,也没有日薄西山的死气,他突然意识到中原中也或许不会死了、或者说是,老死。
对方伸出一只手推着他的面罩,圆圆的玻璃外是中原中也嫌弃的脸,他紧紧地盯着那一双蓝色的眼睛,没有那么浑浊了,眼球里的眼白与眸子之间的边缘也没有那么模糊,他一开始看到的浅浅的几乎不存在的蓝,突然就清晰了。
他伸出手抚摸着中原中也的眼皮,不厚重也不松弛,轻轻地盖在那颗圆圆的眼球上,就像是远处那颗散发着蓝色光晕的星球。
他们两个人生活在巨大的空间站里,太宰治一点都不介意这里的脏乱差以及还有四百多具尸体。因为他发现掉落了满地的灰尘开始消失,脱落的墙皮被修补,那些换掉的设备有的也能用了,等他点开了某个走廊上的一盏灯的时候,中原中也已经可以披着大衣在房间外面走动,他们面面相觑的望着头顶上的灯,惨白的照亮整个金属走廊,因为时间太久而老旧的白色墙壁泛着些许绿的色泽。
他说,有点像恐怖片了。中原中也则是白了他一眼,对他讲说好的好像你以前看过一样。他倒是笑了起来,说你这个八十年前的老古董就不懂了吧,虽然娱乐设备几乎等于没有,但是地球上的人总归还是会想到办法的,我有一张几百年前老影片的记忆设备,花了大价钱从二手市场买来的呢。
于是就变成了他们两个人躺在床上望着脚底下透明的玻璃外璀璨的星河,一边交流着自己上天之前地球的现状。
他说红色的海水散发着腥味儿,上岸的人不多但还是有渠道。外面两颗太阳的天空变成了骤亮的白,就算知道其中一颗是假的却也热得不得了。
地球的另一端冰川都要爬到双子星的塔顶,生活在地底的人类学会了消化岩石,他们把所有能够提取营养的东西都压缩成溶液,然后放进玻璃管贴上标签分批售卖。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人类就会发展处直接提取生物能来维持生存的方式了。”
“那和机器人有什么区别,算了吧。”
“云端存储大脑?”
“得了吧。”
于是太宰治就开始掉书袋,跟中原中也说关于生物能与机械能之间的概念,对方窝在枕头里也不看他,末了等他说完才把脸转向窗外,问他作为一个捡垃圾的连生物科技都侃侃而谈是不是太奇怪了。
太宰治抿着唇笑,把中原中也的脸扒拉过来。
“还好吧,我上天之前几乎全部的人不是学习如何去研究人类该汲取的能量,就是学习航天与天体物理,艺术、音乐、甚至文学成为了不务正业的东西,路边随便揪个小孩过来都能给你背诵黄道星系。”
“真无趣。”
“是啊,真无趣呢。所以中也好笨。”
又是前言不搭后语,没有什么联系的结论,中原中也似乎都懒得搭理他,哼了一声就转过去了。他说根本无法想象你这么笨是怎么可能被送上天,毕竟我们那边每年都在更新携带人员的名单,一无是处的人只能被放弃在地球上。
“弱肉强食。”
“是的呢。”太宰治重新开始回忆起以前的事,漫不经心的继续说:“虽然到目前为止也没找到适合居住的类地星球但上面的人却一直一直的洗脑说快找到了,马上就要找到了这样的话,就算人类的数量已经很少了可再大的空间站也是放不下的,于是所有新出生的婴儿在成长过程中都会被灌输‘背不出来公式的话就会被丢下’的思想,不过如今能把垃圾车送上天的功劳也是靠他们罢了。每一个人长大都会成为相关领域的学者,给研究仪器拧螺丝的工人说不定都比你知道的多。”
“哦,那可真是厉害。”
“所以中也为什么连小孩子都不如呢?”
“我是工程师又不是专门学物理的!那些字母和数字组合成的行星名字鬼知道!”
“那还是好笨。”太宰治嘟嘟囔囔的无视对方的推搡,愣是把自己蜷缩在对方的身边,手指揪着逐渐变成棕色已经无法藏在白发里的头发,望着近在咫尺的人,问你能看见什么。
中原中也的脸的轮廓早没有了最开始的那种苍老的感觉,他努力辨认着,但确确实实的没有在过去学习过得书中记得任何一个宇航员是这一张脸。
“你说呢?”面前的人翻了个身伸出手敲了敲他的面罩,他猜测这人只能看到自己那张老橘子皮一样的脸。
“我哪知道。”
“所以说你笨。”
“滚!”
后来他们就开始说别的话题,比如虽然说全民理科生却也有一部分人坚持研究历史,非要找到曾经地球还是蓝天白云的时候,人类所生活过的风景。
说以前的土地里种植的都是绿色的植物,有大片大片的叶子,春夏秋冬有四季,太阳还没有吞噬水星轨道,望着天空是真的能看到仙女座星系。
“当时的人还不太相信觉得是无稽之谈,绿色的植物唉,谁能想象的到?或者说大片大片覆盖在地表的植物能够活着都是天方夜谭了。蓝色的海水也是,此前的推断还是黑的,毕竟地下矿石说不定会改变水质的颜色。”
“蓝色好看。”
他盯着中原中也的蓝眼睛点了点头说,是的,蓝色好看。
等到对方不再需要扶着墙才能行走的时候太宰治在一处坍塌的房间内找到了干净的水源,他兴奋的脱掉了身上的宇航服撒欢一样接了桶水钻进去洗澡,等到中原中也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泡了三个小时。对方看在门上看着他,说你就想是条丑陋的青花鱼。
他倒是不介意对方说什么,湿漉漉的躺在当做浴缸的废弃收纳仓里,中原中也说你躺着的东西原来是个动力仪器的外壳,但太宰治只是闭着眼睛摆了摆手压根就不在意这一点,他说他已经四年没碰过水了,别扫兴。
这算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坦诚相见。
“水质很不错,虽然辐射还是存在但是难得的居然有水,我太感动了。”
“你倒是心大,辐射病可没法治。”
“那正好,死在这里好像也不错。”
“想得挺美,别污染我的飞船。”
“不都死了四百三十六个吗?”
“那也没你的位置。”
他湿漉漉的爬出来,挂在中原中也的身上就真的像条鱼,他问你居然还知道鱼,鱼长什么样你知道吗?而对方嫌弃的要死想把他从身上扒下来,一边扒拉一边说书里看到过。
虽然对方是八十岁的人了,可是他们出生的时候基本已经没有什么海洋动物。
他就嚷嚷,我是青花鱼你就是蛞蝓,软趴趴黏糊糊没有骨头也没有脑子。
说完就切了一声,接一句‘哦我忘了你肯定连蛞蝓是什么都忘了’,然后被中原中也锁在了这个房间里。
太宰治赤身裸体的站在原地,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背,从头发上落下来的水洇湿了地板,昏暗的太空站从不点灯,全靠远处那个巨大的黑洞散发出来的边缘的光来看清环境。
他叹了口气开始撬门,随后赤裸着身体踏在走廊里。这里并不冷,之前对于他来说不冷,一步一步的踏着潮湿的脚印走了回去,他打开了卧室的房门。
寂静无声的空间站像是一艘遗落在海洋深处的船,没有船长没有导航只是这么静静地飘着,听不见海风忘不了海浪,等到要沉默的时候都掀不起一点浪花来。
他悄悄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中原中也的后背带着点温热的温度,他凑过去贴着对方的脊背,一点颤抖着一边把自己的脸埋在这人的颈窝里,嗅着里面的味道,说我好冷。
他用手指把对方放在领子里暗淡的棕色的头发拿出来,随后又把自己的鼻子贴上去。没有了那股子独属于老年人的腐朽的味道,也没有快要死去的皮肤传出来的毫无生气的气息,连那些皱纹都不见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互相的真正的触碰对方,中原中也觉得他好烦,转过身想要把他踢下去,可是湿乎乎的太宰治却笑着蜷缩起身体,说你那么讨厌,我才不要让你舒服。
他总是觉得中原中也很差劲,可真要说哪里差劲却也讲不出个一二三来,他赤裸着摸着对方,说你好糟糕啊中也,皮肤粗糙头发暗沉个子不高,就像是个乱糟糟的中年人。
“你能把衣服穿上吗?”
“不要,宇航服太厚重了。”
“你之前不是还说很轻吗。”
“那是之前,我现在是自由的。”
自由的一丝不挂的太宰治扯着中原中也的衣服,手指指着面前人胸前的位置说,你这里原来长着一块好大的老人斑,就像是一块心形的叶子。对方拉开了他的手丢了出去,然后问,你不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绿色的植物吗,他说是的,所以是我想象的。
“你都想象过什么?”
“想象过很多东西啊,不管怎么说从出生开始就没怎么见过太阳,人类都活在岩石挖空的地下,没有植物没有可以驯养的动物,连呼吸所用的氧气都是机器制作出来的。城市都是白色的墙壁和白色的管道,手指摸上去也都只是钢板的质感,所以总归想要看着点带颜色的东西。”
“你不是看过海吗?”
“正是因为看过了所以想看更多——红色太艳了,艳得过分,就觉得眼睛里需要看见点什么。”
“得寸进尺。”
“哪有?”
“你想要什么颜色?”
“蓝色。”他冲着中原中也的眼睛吹了一口气,“我想看蓝色的海。”
因为地球快要完蛋了,那些死在海水里的生物的血染红了整个海洋,里面的物质不断地发酵,让曾经是蓝的海洋从此以后泛上了红的颜色,从环太空的影像里去看,地球都成为了红色的星。
他说他想过以前的地球是什么样子,那些记载里的高山和湖水,各种各样的动物和植物,五彩斑斓的建筑与不同种族的信仰,叶子有绿色也有红色,树木长成比吊石车还高的样子,一年四季开着像是胚胎螺母那样的花,或许果子也像是摇篮仪器那样是连在一起的球,不过这么想的话可能有点恶心。
中原中也顺着他的话似乎也是想象了一下,果真是说了一句你好恶心。可他丝毫不在乎这一点,揪着对方的衣服就缩在里面,他与对方胸膛贴着胸膛,那点湿乎乎的水汽都似乎蒸发了,枕头的另一边被他潮湿的头发打湿,可他还要去蹭中原中也的脸,让两个人都不好过。
“只有看星星们的时候才觉得颜色那么漂亮啊。它们好美好美,不是白的,不是灰的也不是黑的,摸起来不是冰冷的钢铁,吃下去也不会没有任何味道,像是传说中的糖果,虽然我连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博物馆里陈列着的巧克力遗迹只是棕色的黑乎乎的一团,旁边写着的解释说那都该是被添加了色素的、五颜六色的颗粒,我想象不出来的时候,就会去看星星。”
“我也没有吃过,你问我这个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样子。你的身上好湿,就算不穿衣服也麻烦把自己擦干净——不对,我的床上不想出现一个裸男,太宰你给我下去——”
他不下去,于是两个人在床上扭打起来,可中原中也怎么说却也已经处在人生的后半段里,与太宰治这种二十多岁的青壮年无法比拟。他把人的胳膊拧着身后压在床上,对方的衣服被他掀开撕下与被褥缴在一起。
他凑到对方的耳边,趴在这人的后背上说,中也那么笨只会捣鼓那些冰冷的机器,一定是没有讲过那些长得如同糖果一样的星球吧?太可怜了,真是太可怜了。
他笑着,笑这人因为衰老的身体而有心无力的挣扎,笑这人就算是翻来覆去的骂他也就只有那么些单薄的词汇,笑对方即使看起来年轻了那么些年岁,却依旧干巴巴的像是个小老头,只不过头发的颜色变得鲜艳了,皮肤没有那么干枯了,眼睛看着明亮了而已。
中原中也总是会和他吵架,从今天为什么半夜三点起床到你这个人能不能把衣服穿上,他总是叼着过期八十年的营养液一边在纸张上涂涂抹抹,一边望着窗外的宇宙说,我们现在在一个黑洞的引力场边缘你跟我谈什么上午下午晚上午夜,然后又把自己赤条条的腿叠在中原中也的肚子上,老神在在的晾着他的身体。
对方似乎很想说你这是在性骚扰,但太宰治不介意,他不仅仅是不介意,他还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在乎中原中也的想法。他把画的乱七八糟的画歪歪扭扭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说,中也你想象过自己出生之前应该拥有一个怎样的世界吗?
“没有你的世界。”
“跑题,扣十分。”
他不满意这样的回答,于是两个人开始拌嘴,拌着拌着就絮絮叨叨、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说了起来。
“非要说的话,希望有能让舌头明确感受到味道的食物,正常的地表温度,还有就是正常的社会形态。”
很正常、又或者是有些正经过头的回答,让太宰治把他手里的儿童抽象画画上了粉红色的天空。
“我以为以你的智商来说,会默认地球上存在了150年的洗脑方式是对的呢。”
对方抬起眼睛白了他一下:“你真的找死?”
“你省省吧,现在新陈代谢数值是五十三岁的大龄男性中原中也,是不可能有力气把二十六岁妙龄的我随随便便的杀死在这里的。”说完他把地面的颜色涂上了深深的红,中间一条长长的河流则是明亮的蓝。
“还是这样好,这样的世界好看一些。”太宰治举起了手中的画,上面大片的红大片的黄大片的绿大片的蓝,他把所有的东西的颜色都调了个千差万别,中原中也看了一眼就说你这是瞎弄,可是他却觉得好看,觉得这样就好。
“总比一眼望过去都是白的世界好,如果真的出生在这样的地球,或许我就不会这么想要自杀了吧。”
他伸出自己布满疤痕的手,关节的地方有些扭曲,中原中也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只是看着对方伸出手指抚摸着他畸形的骨头,笑盈盈的说,是辐射病哦。
“一开始是皮肤脱落,就像是干枯的树皮一样掉下来——嗯、虽然并不知道树皮是什么样子但只是个比喻啦,外面的皮都翻卷起来露出下面红色的肉,然后就是头发脱落眼眶深陷,本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了,结果还是被救回来了呢,不过时机不太好,畸形的这条骨骼没有办法痊愈,医生建议要不然直接打碎了接一个塑料的在里面,我想了想觉得不太好,所以就还是这样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望着对方的脸,修长的指骨蹭着中原中也的眼眶,那下面摸着的皮肤几乎要没有了深浅不一的褶皱,只有眼角还有细细的纹路,他的指腹顺着方向摸下去,最后摸到了对方的鬓角,于是手指就顺进了发里。
面前人的头发很柔软,柔软到他都快记不起来白发苍苍的时候那一把一把枯草般的触感,他翻了个身压在对方的身上,畸形的骨骼硌着这人盆骨的位置,他说,活着其实很没有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去死呢?”中原中也这么问他。
“因为总是自杀失败啊。”浑身上下都是伤疤,还有因为病变而留在皮肤上的难看的痕迹,他让中原中也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感受着对方手掌心里传来的温度,随后又说:“这样看你真像是猥亵少年的臭老头。”
当即对方就扭着他腰上的肉让他重新组织语言,可太宰治又喊痛又在笑,最后扒开了对方的衣服一口咬在上面,说我要看你,中也,我要看你。
对方骂他有病,骂他是个变态,但他就是不管,非要去看。
他把中原中也绑在床上,撕开了那些早就没什么用的布料,细细的一寸一寸的观察着对方的身体,他说中也你的喉结一圈有明显的勒痕,说你后背蝴蝶骨上长着一颗小小的红色的痣,说你的肚脐形状好难看,说你的东西好小,软趴趴的果然像是一条没用的蛞蝓。
他们赤诚相对却不带一丝淫靡,就好像太宰治只是为了嘲笑对方一样,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对于他来说不存在在中原中也面前需要表现出羞耻感的必要,他们本来就是荒原中的过客,是不被人知晓的陌路人,是遗失在岛屿上的遇难者,是被关在牢房里的囚徒。
只有他们,也只能有他们,没有人能够逃出去,也没有人能够走进来,这片虚无一样的宇宙里只有彼此的一双眼睛注视着他们,除此以外就只剩下安静到无法发出任何声音的星球天体,停靠在死水一般的空间陪伴着他们直到生命的尽头。
中原中也流出眼泪,棕色的头发在窗外黑洞边缘的光的照射下变得鲜艳起来,像是火烧般的色泽,却也没有那么的红,他捧着对方的脸,在静谧的当下,房间里昏暗着如同沉入海底的匣子,那些光只是透过海水堪堪照入的一丝明亮,隔着灰蒙蒙的水汽,连光都会扭曲。
而太宰治则是轻轻的舔掉了对方脸上的眼泪,舌头舔舐过的肌肤留下了他的唾液,他静静的看着中原中也的身上被外面照进来的橘黄色的光覆盖着,像极了他当年从辐射匣子的缝隙里望见的那一抹爆炸而出的光亮。
他说,中也,我们真是孤独的一对儿啊。
孤独的成为了无人记得的野原里苟延残喘的蝼蚁,孤独的呆在没有边界的世界,他们孤独的只剩下彼此,互相笑骂着对方的差劲,又互相的将赤裸的身体交叠在一起。
“糖是甜的,中也,我要吃糖。”他比划着外面的星星,然后窝在对方的颈窝里,掰着手指头开始数:“在地球上的时候从来不见那些传说中的美丽颜色,我一直以为人生就要这么寡淡下去,可谁知其实要我们去死的这片宇宙却拥有我最想要的东西,哪怕它从不留情。”
“天鹅座V404是鲜红色的,红的都看不见白色的光,R136al是暗淡的蓝,我以前总觉得这颗星星该是橡胶味儿的。”
中原中也说橡胶不是甜的,可他不乐意了,反驳道或许以前橡胶是棵树,树上结出来的果子会是甜的。
“船底座α就不一样,虽然也是暗淡的蓝可更偏向于白,我觉得比起橡胶更应该是——嗯——香水瓶?”
他也不管中原中也接不接他的话,他只是想说,只是想要吃。营养溶剂苦涩又寡淡的味道在口中久久不散,人总归得有点念想,才能坚持着在毫无意义的虚妄里逼着自己活下去。
“8亿3623万1000千米大小的红宝石,是最亮的红星,他在金牛座的眼睛上,中也,你说他是什么味道的?”
身边的人沉沉的睡了过去,那眼泪的水渍还留在脸上,他的手指卷着对方变得有些光泽的半长的发,睁着一双鸢色的眼睛注视着这个人。双手捧着对方的脸,轻轻地一声一声的呼唤着对方的名字,他卷着自己的舌肉用缠绵悱恻又温柔似水的口吻问,中也,你想吃红色的糖吗?
他抬头越过中也的肩膀看向玻璃,上面的倒映里自己的眼睛被宇宙中的光照射成了鲜艳的红,他静悄悄的凑在对方的耳边说,你想吃的话,我送给你啊。
这句话或许对方并没有听见,但是已经无所谓了。
他们在这里一直一直的呆着,一直一直的相处着。没人会问他什么时候回到那个狭小的垃圾回收站一般的飞船继续做他的清道夫,也没人问中原中也要不要离开这座已经废弃的太空站和他一起远走高飞。就像是太宰治想要自杀的心是真的,而他讨厌对方的心也是真的一样。
偶尔会摸着自己的胸膛感受着里面的心跳,对方会问他这是在干什么,他总是愣愣的放空自己,沉默到光线在屋子里划了个角度过后,才小声的呢喃。
“总觉得我已经死了呢,中也。”
他回过头看着一双蓝眼睛有些开心的笑着。
因为太安静了,因为太空旷了,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与永恒不变的光,两个结合在一起说不上是什么感受,明明五颜六色什么都有,却看在眼里就只剩下寡淡的白。仿佛置身在巨大的空洞中无限的下坠,即使能够触摸能够感受温度,却也有一种已经死在这里的错觉。
他说,要是不是错觉就好了。
可说完之后就低头去摸床铺上中原中也的手指,将自己的挤进对方的指腹里,随后收紧关节十指相扣。
可是啊,中也。他说,可是看到你却又会觉得自己其实还活着。
他这么和身边的人诉说着,然后翻起身压在了对方的上面,他静静的注视着身子下面的这个人,在像是荒原一样的这个房间里寻找着属于他的水源。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话,会呆在那个由气体组成的类木行星的边上,那个星球的引力场很奇怪,很强很强,将周围漂浮的太空垃圾们都聚集成了自己的星环,从远处看是白白的一片,但其实都是这些年发射升空的飞船的残骸。我藏在里面的话就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没有快要枯竭的地球,没有那些歇斯底里的人们,不会被用刀子架在脖子上每天惶恐着世界末日什么时候到来,只要看着面前这个巨大到快要比拟太阳的行星,就会觉得死亡并不是难以接受的事情。特别是我看到上面云层从我面前迁徙而过的时候总会想,能看到这种景色的我,一定是死了吧。”
他笑着说,并且觉得毫无问题,回忆着在垃圾站里捡垃圾的清道夫的日子,太宰治都能笑出声来。
“可是我为什么会遇见你呢,中也,为什么呢?”
——你似乎就是在无时无刻的提醒着我,‘你是个懦夫’、‘你是个逃兵’。即使远离了地球,远离了太阳系来到外太空苟延残喘,也是会遇到一个人来打破你虚伪的幻梦。
在根本没有任何其他生命体发现之前,你知道在宇宙中遇见另外一艘飞船的可能性是多少吗?
太宰治伸出了一根手指说。
“是22079460347:1。”可说完之后他又收回手指,蹭着中原中也的鼻尖,“但这只是假设,事实上的概率应该是更低才对。是无限接近于0,是几乎不存在的可能性,是小数点之后无穷无尽的位数,永远数不到头,永远没有边界。”
太宰治发出了声音,不像是谴责,也不像是懊恼,他只是在问。
“所以说,为什么会遇见你啊,中也,为什么?”
中原中也把他从身上推了下去,太宰治倒在一边就像是一条缺水的鱼,旅途中行走着的旅人低头看着那片无垠的沙漠,沙漠的尽头是荒凉的戈壁,那些石头都没有一点灰尘能够刮下来咽进肚子里,似乎只有这条可怜的鱼置放在身边触手可及的位置。
他听到了这个旅人说,只是因为遇见了而已,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对方就这么的静静的凝视着他,目光里没有怜悯也没有可惜,他短促的笑了一声,说你不怕我死了吗,对方问为什么要害怕,他说,因为我死了以后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坐在床上低下头枕在了他的肩膀上,闷闷的声音传来,像是洞穿了整个引力场,从遥远的人类无法奇迹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无限接近于0就不是没有可能,只要前面的数字不是0,就会拥有奇迹。”
之后的日子里他们浑浑噩噩的度过,不存在白天黑夜,时间对于他们来说也无所谓了,每天就像是放浪形骸的人躺在床上赤裸相对,他喜欢扯下对方的衣服丢在地上,可是身边的人却还是保留着没有什么用处的羞耻心,会红着一张脸揪着衣角不让他扯,而在这种打打闹闹的日子间,太宰治发现这座空间站的形状,比一开始的时候要清晰一些了。
破碎的门与砸得稀巴烂的走廊自我修复了,他低头看着这样奇怪的变化却从未与中原中也说过,他说我们不要离开这个房间,就这样一直一直的窝在被窝里到老吧,可说完这句话看见了对方已经变得明艳的发色,接下来的词汇停留了舌头上,最后也还是没能吐露出来。
他转念又一想,他是不会活到那个时候的,如果某天真的想要去死的话,大概会拉上对方一起吧。
所以,他们是不会‘老’的。
骨骼没有那么脆弱了,皮肤也开始回归成年轻的状态,那些灰败的老人斑与橘子皮一样的褶皱消失的一干二净,有时候太宰治抱着这一具温热的身体的时候会感慨,他还是怀念之前那个拥有腐朽气息的小老头,至少比较乖,没那么多闲工夫来和他吵架。
他这么说的时候中原中也把他从床上踹了下去,而太宰治卷着被子咕噜咕噜的滚到了玻璃那块才堪堪停了下来,整块透明的墙壁都被他用记号笔写满了字迹,从那一天起他与对方就打着地铺,醒来的时候对着窗外的宇宙辨认着那些散发着各种光芒的星球写着字,睡着的时候就贴在一起,沐浴着黑洞边缘散发出来的光沉沉的入眠。
“所有的星星都是圆的吗?”中原中也问过他这么一个问题,太宰治起初还觉得有些好笑,但随后他说,不是的,还是有其他的东西。
“比如说天鹰座α,是夏季大三角的一角,因为8.9个小时就能自转一周,转速太快所以把自己转成了瘪的。HDE 226868则是在被周围的一个黑洞吃进去,如果去观测的话你能看到他流逝晋黑洞里的蓝色的光。御夫座ε则是跟一个神秘伴星周期性互食——你要是问什么是周期性互食的话,简单理解成他们两个互相在吃对方就行了。不过还有一个也很奇怪,半人马座V766所在的三合星系统包括一对食联星,所以看起来就像是……”
说到这里太宰治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虚抓了一下:“像是一个女人的乳房。”
于是两个男人就开始谈论其他的事情,渐渐的话题就直接歪掉了。
“你还睡过女人?”
“嗯哼,怎么样,没想到吧,和中也你这种处男不一样哦。”
“你他妈才是处男!”
“哇,难道你居然不是?”
“我……我是不是关你什么事儿啊!”
“所以说咯,还是处呢。”
他们就根据这个处不处、有没有睡过女人的话题来了个超过三小时的辩论,太宰治说他自己身经百战在地球上的时候多得是女人投怀送抱,而中原中也则不以为然,他觉得之后眼睛瞎了脑子不好使的女人才会无视他稀烂的性格决定和这张脸在一起。
“那是中也你太幼稚,不懂什么叫性感和风情。”
“你想说你很性感和风情?”
“不然呢?你觉得我的脸不优秀吗?”
他这么说着,结果对方露出了十分嫌弃的神情,躺在地铺上都离他远了点。
“你别靠近我,你的自以为是让我觉得很不适。”
“需不需要我给你讲讲美丽的小姐们的触感啊?”
“太宰治你给我滚啊!”
中原中也面红耳赤的呵斥他,然后用腿把他踢到一边紧紧的贴着玻璃。画在上面的墨迹等蹭到了皮肤上,太宰治抹了一把身上的痕迹,翻过身来就要报复对方。
他故意贴在身下人的耳边说,女人都是柔软的,总而言之都是比你要柔软许多的身体,他们很香也很柔嫩,和中也你不一样,你干巴巴的让人提不起兴趣,不会说情话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你这个样子才应该一个人一直这样孤独终老才对,余生的剩下这点时光有我陪着你该感恩戴德、该三叩九拜、该老老实实乖乖巧巧的听我的话,知道吗?
可中原中也只是骂他是王八蛋、要完犊子,是那让人觉得讨厌的青鲭,是那堆他看了就觉得倒胃口的绷带。
而他就笑,疯狂的大笑,捂着脸将笑声回荡在整个房间里,他用满是伤疤和淤青的手臂紧紧的环住了眼前的这个人,他们滚在地板上让星光落在身上,然后沐浴着这样的光芒互相撕咬。
而他则是在过程中发现,中原中也已经不是他一只手就能制服的无用的中年人了。
似乎比之前还要年轻了许多,肉眼可见般的活力了不少,松弛的皮肤变得紧致,连那一头本来暗淡的发色都明亮了很多。他看着对方的眼睛,眼球再也没有了那种浑浊的质感,水润且富有光泽,虹膜边缘与眼白的界限再也不模糊了,他注视着这一双蓝眼睛,终究是没有下死手,没有直接把对方耳朵上的肉都撕扯下来。
可他们还是那么的,相看两厌却从不分离。
在某一天中原中也将自己半长的橘色长发扎了起来的时候,太宰治撑着脑袋在一边,已经想不起来对方还是老人的时候长什么样子了。他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面前这个年轻的、满脸胶原蛋白,身体的一切都色泽鲜艳的人的模样,而在这一天他们终于把储存用水用完了,于是难得的下了床离开了被子,打开了舱室的门。
太宰治看到了整洁的走廊,那些原本留在墙壁上被砸出的裂纹也都变成了平整的钢材,积满了一地的灰尘和乱七八糟的杂物都不见了,甚至于脱落的铁锈都完好无损,让人根本无法想象这是一艘早就废弃的空间站。他面不改色的看着这一切,而身边的人却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就像是本就该如此一般没有一丝异样的走在这里。
他们从一间储藏室里找到了最后的水与最后的营养溶剂,太宰治把它们都搬到了卧室的房间里,然后堆在一边低头数着。等数完了之后就回过头抱着中原中也的后背,用手指抚摸着对方光滑的皮肤与挺直的脊背,说我们如果用完那些东西的话,大概就会饿死在这艘飞船上了。
赤裸的双腿互相交叠,他们谁都没有去说之后要怎么样,是逃离还是死亡,是安于现状还是随便等死。因为不论哪一个答案对于太宰治来说都没有什么差别,他从来不在乎生或者死。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中也。”
他说,曾经在靠近一颗会燃烧发光的恒星的周围有一条最近的轨道,上面生活着一群人,可他们只有三天的寿命。第一天出生和生长,第二天衰老,第三天就会死亡。星球上有一艘能装下所有人的飞船,只要大家走上去就可以离开这颗星球,说不定就能活下去。可是所有的人都做不到这一点,因为他们只能活三天,而到达飞船的路程就正好三天。
黑夜冰冷冻人,白天炎热酷暑,没人能在三天坚持到达,因为大家都忙着享受最后的生命,他们只有,三天。
那后来呢?
后来啊——
他拉长了声音,随后低头对着怀里的人说,我也不知道啊,因为船上从来都没有任何人。
中原中也睁着一双蓝色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末了才说。
“多一天,都是赚的。”
“是的,中也。”他说:“多一天,都是偷的。”
这个故事就像是随便就地编出来的没头没尾的小闹剧,两个人说过听过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了。
太宰治后来喜欢和对方抢水喝,因为东西是真的剩下的不多了。
偶尔他会什么都不做的只是盯着对方的脸看,小小的老头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只是小小的青年,满脸的胶原蛋白怎么看怎么像是个未成年,对方的胸部有被他折磨出来的淤青,脖子上也有青青紫紫的痕迹,那是他们互相骂着对方扭打在一起的时候留下的战绩。
他说你怎么这么凶,这么凶以后是会被就地降解的。中原中也呸了他一声,说你既然是捡垃圾的就和垃圾同生共死好了。
“你这是在要求和我一起殉情吗?”
听明白话语里究竟是什么意思的人薅了一把他自己的鲜艳的橘色头发,赤条条的从被子里站起来就要让他去死。
梦里总是会有一些恍惚感,很多东西都觉得似曾相识,却又觉得如此的陌生。他看着中原中也漂亮的脸蛋,完全无法想象曾经那个干瘪的老爷居然年轻的时候是如此好看的男人。太宰治在脑子里搜刮着曾经的记忆,可是未能在任何一本能够回忆起来的教科书上找到任何能够对的上号的人脸。
他问中原中也,这艘空间站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
对方停顿了一下,没有用眼睛去看他,只是说,是用来送死的。
太宰治自然是不信的,只是越发的觉得这里非常的熟悉,倒不是他曾经登上过什么空间站,而是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
连中原中也都看着有了那么一点点的相似。
整个飞船就好像开启了自动修复的模式,边边角角的地方都变得整洁起来,可是他们依旧还是窝在那个从来不点灯的卧室里,两个人在黑暗中睡过去,却又因为昏暗的光线能够辨认出对方的脸。偶尔太宰治会盯着自己脱下来的那件宇航服看着,圆形的头盔照映着他的脸,镜子一般的镜像让他发觉自己的脸似乎一直没有什么变化,等到看见上面出现了中原中也的面孔之后才回过头望着对方。
身后的人说,我带你去看鱼。
两个人从床脚随便扯了两块布料披在身上就走了出去,赤裸的脚掌踩在冰冷的钢制地板上却没觉得温度很低,这里已经不像原来那般的破旧和损毁,他们穿越了长长的走廊,穿越了一处放置着不同辐射源泥土的培养舱,穿越了放置着化石容器的房间,也穿越了一处种植着植物的培养室。
中原中也和他说,泥土里埋着的是传说中的农作物,只不过从来没有长出来过,那些化石是从岩石里挖掘出来的,人们都不知道究竟是一些什么动物,不过有专家猜测过小的那几个是故事里出现过的‘猫’和‘狗’,原来这里养着一朵斑百合,其实我觉得有点恶心,可最后还是没开出花就死了。
太宰治就这么听着,慢慢的随着对方一起继续的走在昏暗无光的走廊里,渐渐的有红色的光像是波纹一般打在了地上,半是透明半是晕染,摇曳在地上就像是曾经在地球冰原之上看到的绚烂的极光。
眼前的那个人站在一个巨大的玻璃墙壁前,而玻璃的那一边装着的是猩红的海水。海的颜色投影下来把中原中也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而他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的注视着这样的画面,满心满眼的都是鲜艳的红。
对方说,这里有一只嵌合型的鲨鱼,是难得的他们在海水里发现的活着的东西。
太宰治看着中原中也敲了敲玻璃,随后过了一会那浑浊的红色海水就开始翻涌起来,就像是被放置在巨大玻璃缸中的人造凝胶,连那颜色的过度都看着令人舒适。
中原中也说,你看它是不是很大?
灰色的鲨鱼身上全是拼接而成的皮肤和边缘处缝合的线,丑陋的眼睛比一般画在书本上的鱼都要大,坑坑洼洼的鱼鳍扇动着海水,整条鱼都像是一只畸形的布娃娃。
“原来并不想要带着它的,毕竟离开地球之后也不知道它还能不能活着,带着海水升空也确确实实的很是麻烦,但是最终我们还是选择带着它。”
“为什么?”
“因为让它就这么孤独的死在了地球,就再也没有鱼了。”
对方告诉他,地球上已经快没有鱼了,就算深海里或许活着那么一两只大型的,可是他们已经看不见了。这条鲨鱼虽然很丑,但已经是能活下来的里面最好看的一只,红色的海水还是他们尽力挑选的,带上来的时候还费了不少功夫。
他就这么静静的站在玻璃前面看着这只畸形丑陋的鲨鱼在红色的海水里游着,随后在光线变换的时候稍稍侧过了头,他看着身边的中原中也趴在上面认真的注视着里面。就像是注视着什么其他活着的东西。
突然之间太宰治觉得自己不是很高兴,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事情又或者是因为什么缘由,只是不太喜欢这条鱼,也不太喜欢这个地方。他伸出手扯了扯身边人垂在肩上的头发,凑近了去问,你叫我过来是因为什么,而中原中也先是拍掉了他的手,随后没好气的说,只是让你过来看看而已。
说完这句话走就到了旁边去似乎按下了什么东西,然后就看着面前的海水开始变得翻涌不息,里面的鲨鱼发出了鸣叫声,不像是尖锐也并不低沉,甚至是不像太宰治想象中的任何一种应该属于鱼类的叫声。
那样鲜艳的红就这么在他的眼前慢慢的褪去,如同褪色的斑纹连光的色泽都暗淡下来。
太宰治睁大了眼睛看着这样的变化,明艳到让人心悸的红,就这么在他的面前消散下去,似乎被什么吞噬,又似乎是急速的死亡。
身边站着的人的身上被投影下来的光也在持续不断的变化,水纹落在地上的反射也逐渐的变化起来,等到所有的东西都尘埃落定之后,他看见这个昏沉的房间里对方站在他的面前,身后是巨大的水缸,大到整个房间的一面墙壁都是绚烂的色彩。
他听到对方说。
“因为看到最后留下的东西之后,你就应该不会那么想去死了吧?”
莹蓝色的海水照在他的眼睛里,让中原中也橘色的头发都深了下来,本该是红的一片却因为这样冰冰凉凉的色彩而让浮躁的心舒适了下来。
蓝的海水中那条丑陋的鱼已经游进深处不见了,极光一般的水光照亮了这个漆黑的房间,他看到中原中也的脸映照在身边的玻璃上,就像是附着着一层明亮的泡沫。
“变色投影设备——倒是没想到还能用,海水并没有真的变蓝,不过还是可以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给你看看吧。”
他低着头望着对方的蓝眼睛,晶莹剔透的很像是那颗最亮的蓝星,他笑了一声走上前去拉住了对方的手臂,随后低下头让自己额前的刘海儿垂在面前人的额头上,近在咫尺的他们都能嗅到对方的呼吸,于是他便说。
“这样不好,还是让它去死吧。”
两个人开始着手准备着送葬这条或许是世界上最后一头海洋生物的鱼,他说我们把它放在宇宙的星河中让它自取灭亡吧,可中原中也骂他有病,裹着被子就不理他了。他凑上去烦对方,说这样多好,我们不是一直在说银河银河的吗?一只游在银河里的鱼,或许能够看到这样的风景呢?
可是他们注定是无法真的看到这样的景象。
太宰治亲自凿开了那一张巨大的玻璃,蓝色的水从里面流淌了出来,像是海啸,像是潮汐。他站在水里大声的喊着中原中也的名字,说中也你看啊,是巨大的潮汐,你会被淹死的吧!
那条鱼被水流冲刷出来,在运动着的海水里不断的游荡,打开舱门的时候能够感受到外面庞大的引力,就快要将太宰治撕碎,也快将他整个人都杀死。
鱼掉了出去,和那些水一起流失在了寂静的宇宙中,中原中也把他捡了回来,把湿漉漉的他丢在了两个人生活的房间里,问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说,中也,我杀了最后一条鱼,以后这艘船上就再也没有活物了。
蓝色的眼眸无言的看着他,末了对方伸出腿踢了他一脚,骂了句神经病。他们一起躺在床上的时候中原中也被他抱在怀里,他的胸膛贴着对方的后背,连心脏鼓动着跳跃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已经成为少年的人问他,成为物种灭绝者的感觉怎么样,他想了想说,和你踹我的那一脚感觉一样。
他们逐渐的,距离黑洞的边界越来越近了。
而堆在房间角落里的溶剂也越来越少了。
可他们依旧每天过的浑浑噩噩,不知道几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太宰治问对方我来多久了,可是中原中也只是愣愣的、他也回忆不起来究竟来到这里有多久了。
曾经属于人类的时间对于整个宇宙来说毫无意义,他们太短暂,他们太渺小,他们无法用自己来丈量整个时空的长度,正如即使过了八十年,中原中也也依旧没有逃过那一束光的追逐。
他们都只是蝼蚁罢了。
在快要食物枯竭的那段日子里,太宰治变得喜欢在中原中也的身上留下各种各样的痕迹,他会一边强迫着对方一边说处男就不要有什么奇奇怪怪的羞耻心,乖乖听话就好。
但是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做【===】爱。
一个吻都没有,一句温柔的呢喃都没有。
他们心照不宣的不去谈论这样的事情,即使两个人早就坦诚相见。
他开始谈论自己以前的日子,会去说还在地球上的时候经历过的东西。他说他曾经目睹过自己母亲的死亡,正因为是这样,所以觉得死亡并不怎么恐怖。
“她啊,算是一个很迷人的女性吧,长长的头发带着卷儿,说话温温柔柔的,却并不怎么疼我。个子比一般的女性都要高,我以为她会再也嫁不出去,结果其实有很多人追求。而我又以为她会找一个德高望重的男人结婚,然后拿到一部分的继承权,能够就算背不出来光谱系数也不会被丢在地球上自生自灭,可他去找了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没有住所没有收入,油光满面大腹便便。我问她是为什么,她说是因为爱。我笑她愚蠢,爱上这样的男人,但是后来啊……”太宰治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随后似乎是在组织语言,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后来啊,她要死了,跟男人说带着我一起走,我一直以为这个从来没有任何建树的应该被淘汰掉的男人会丢下我这个累赘,可他却一路把我送到了地下中央的大门前。然后我才知道她口中所说的爱不是对那个男人,而是对我。我拥有了一个进入地下中央的机会。”
“为什么?”
“其他的男人不止一个孩子,而我作为继子是绝对不会拥有这样的机会,她啊,和我说,这个男人没有孩子,所以一定会爱我,我觉得很可笑,人类的移情观念说不定就是灭亡的原因,理智上我毫无共情的余地,但是那一刻我却是真真正正的感谢着这个快要死掉的灰头土脸的人,感谢他送给了我这样的机会。”
“那你后悔活下来吗?”
“我可没什么后悔的事。”
“你喜欢她吗?”
“谁?”
“你的母亲。”
太宰治笑了一下:“我不喜欢。”
耳朵里似乎传来了什么鱼鸣叫的声音,中原中也伸出手抚摸着他的眼睛,他们房间里能够感受到的光变得明亮了许多,他抬起头越过对方的肩膀望着窗外,能够看到远处那个巨大的黑洞边缘流失而出的光。
“那你为什么非要杀了那头鱼呢?”
“因为不喜欢啊,中也,我不喜欢。”
他们是孤独的一对儿,没有温柔的注视着他的女人,没有那个将他推进门里的男人,没有那死去的四百三十六个人,也没有活在红色的海水中依旧能够游动的鱼。
他们就是他们,只有他们,也只能有他们。互相讨厌也好,彼此厌恶也罢,交叠在一起的身体赤条条的就跟刚刚出生一样,泡在圆形的子宫里,呼吸着羊水中携带的氧气,来到尘世的第一眼所见到的光,究竟是谁的眼睛又或者是从系外天空中射来的来自十万光年外的颜色,已经无人知晓了。
太宰治搂着中原中也被他折腾的满是瘀伤的身体,过了许久才在寂静的房间里听到一句话。
“他爱你。”
情啊爱啊之类的东西谈论起来实在是太奢侈了,那些被记录在文学作品里的字眼,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都是买不到的奢侈品。繁殖只是因为人类快要灭亡了,过程只不过是繁殖所需要的一个必去做的内容。他看着中原中也已经年轻到他都望尘莫及的脸,以及已经变得毫无损伤甚至各种设备都恢复正常的太空站,丢下了最后一瓶营养溶剂。
他们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人不喝水能活三天,而不进食可以坚持一个星期。
可当太宰治回忆着‘三天’究竟有多少是个什么概念的时候却发觉,这一切都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他的手掌抚摸着回复正常的印在墙壁上的标志,那是四年前他所离开的地球防卫部里,航天局的标识。
他回过头看着静悄悄站在他身后的中原中也,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问,你会活到多少岁。
十五岁的中原中也告诉他说,是十五岁。
“我十五岁那年地球进行了最后一次载人航天空间站的宇航员甄选,告诉我们在遥远的星系外找到了一颗适合居住的星球,让我们带着所有能够带上的东西登上飞船先去那里。”
——啊,对啊,在靠近仙女座星系边缘的地方是有一个新的小星系里发现了一颗类地行星,不用担心无数年后银河系与仙女座相撞的余波会影响到我们,那是最好的地方了。
“带着几乎所有遗留下来的人类文明,还有被冷藏着的人类胚胎,在全球范围里筛选了四百三十六名宇航员上天,只是为了去往新的家园,探索这条道路。”
——想带着就都带着呗,反正那些所谓的油画雕塑与文学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吧,带着也不影响什么,搁置在随便哪个角落里堆放着就可以了,实在不行按照标价分门别类,总之,随便你们,别来烦我。
“其实名额是四百三十八个,不算那两台只能AI的话,是双数。”
——关闭舱门吧,就这样可以了。
“我一开始是不在名单上的,但是在那一天却被通知要送上这艘空间站,我的年龄明明不够,是破格上来的。”
——啊,就他,他叫什么来着,多加一个人吧,把名字写上去……算了我自己写。
“大家都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因为空间站的燃料是不能支撑往返的一趟,就算路途中经过了虫洞进行空间跳跃,也只能让我们过去,并不能回来。所以我当时很震惊,因为并不到能够登船的年龄,也并非是能够帮上什么忙的优秀宇航员,可我还是上去了,就在要起飞的那一天。”
——营养试剂带80年份的,大概那个时间之前就能到达,能到的话正好足够。
“本该是四百三十八个人,却只有四百三十七个人在上面,最应该登船的人没有来,船长抛弃了他的船。”
中原中也站在他的面前抬起头,那一双蓝色的眼睛自下而上的紧紧地盯着他,那里面的情绪就如同翻涌不息的潮汐,一浪接过一浪像是巨大的墙壁,铺天盖地的坠落下来要将他湮灭、要将他拍得浑身碎骨。
“太宰治,你没有来。”
四年前的时候他站在自己的研究室里,手里拿着的是一张印着特殊封条的机密档案,而负责人的那一栏则是写着他的名字。
他把手插在白色的风衣外,整个建筑都处在地下,任何一个角落都点着白色的灯光,似乎在自欺欺人的告诉所有幸存下来的人,我们即使没有了太阳也能活下去。
他面无表情的整理着写满了公式的纸张,那些画出来的各种图表和设计稿件都被他一张一张的撕碎后,再丢进碎纸机里完完全全的处理干净,然后靠在桌面边上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
一支烟抽完的时间并不长,末了他打开门走了出去,巨大的空间站就停在他的面前,他像是一只蚂蚁仰望着主宰着世界的庞然大物,他对着自己的杰作笑了笑,伸手盖在了眼睛上,他告诉所有活着的人,我们能够继续活下去了。
太宰治低下头去看中原中也的眼睛,他伸出手用手掌贴着对方的侧脸,轻悄悄的问,你就是空间站吧。面前的人眨了眨眼睛回应到,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是啊,知道了早就知道了。
他笑了起来,捧着中原中也的脸揽在自己的怀里,他说你知道吗,中也,时间啊,时间才是最无情的东西。
他能够伸长,能够压缩,能够变快,能够减缓,唯一不能的就是逆转。
哪有七老八十的老头会变成十五六岁青春少年的事情发生,这是没有任何发生奇迹的余地,这是不可能视线的童话故事,是被完全否定的不存在于世间的真理,是钉在物理系统知识里最基础的地基。
早就认出来了,只不过从不敢说,说了就没有了怎么办,说了就消失了怎么办。
他说,中也,你死了吧。
不是质疑也不是询问,而是真真切切的笃定的口吻。太宰治张了张嘴想要说出点什么话来,却发现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内心的空洞被洞穿,怀里的人再也没有了之前那温热的温度,他在这个时候才真正的明白。
四年前他还在地球上,站在白茫茫一片的冻土之上望见自己亲自设计的飞船升空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十五岁的中原中也。
永远的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了,只是因为一念之差的事情,导致了此后所有的东西都滑向了悲剧的部分。
对方说,我们跳跃了三个虫洞到达这里,明明本可以逃脱引力的束缚,只要输入近光速设备启动内容就可以了,很简单的事情你说对吗,太宰?
他垂着眼睫,仿佛面前的人还留有温度,不做一声的太宰治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狗,浑身上下的毛都浸湿贴在身上,可怜巴巴冻得浑身颤抖,发不出一句呜咽也叫不出一声苦痛。他只是紧紧的攥着怀里的人,攥着头发也好,手臂也好,甚至是腰也好,只是想让这点能够温暖他的温度不要散去,不要消失,不要离开他,不要抛弃他。
中原中也的手从他的腋下穿过怀抱着他抚摸着他,后背的那一条脊椎被细细的触碰,对方的口吻没有任何的情绪,就像只是在叙述随便的一个不知名的人的故事一样,没有所谓的轰轰烈烈,更没有那些概括性的自以为是。
只是在说,大家都死了,太宰,大家都死了。
登船的四百三十七个人无一例外的都死了,甚至是没有那所谓的八十年的逃逸,他们根本就没有机会打开设备减速掉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们就都灭亡在了这片无底洞一样的宇宙中,无人得知也无人知晓,只是在八十年后的这一天遇见了逃跑的船长,而对于船长本人来说,却只是过了四年。
太宰你瞧,时间多无情啊。
引力越大,速度越慢,运动越快,则时间越慢。
对于太宰治来说他所游荡的那片垃圾场一样的气态行星周围拥有着巨大的引力,否则就不会吸引了周遭漂浮在宇宙中破碎的垃圾们形成了自己的星环,他在那里静悄悄的等待,等待着所有的人都死去,因为太宰治非常的明白,别人的时间都会比他快,会很快很快,快到他还年轻,但一切都沧海桑田,一切都骤然改变的地步。
所以说,你真是个胆小鬼,太宰。
中原中也笑他,笑他的一无是处,笑他的自以为是。笑他满口谎言的欺骗,笑他毫无真挚的情感。
对方揪着他的领子说,都是假的,你是个骗子。
太宰治低下头贴着对方的额头说,是的,中也,都是假的,我是个骗子。
没有那颗星星,是没有的,没有的。他们没有救了,他们都要死了,他们马上就会完蛋的。
再也找不到了,找不到比地球更美的星星了,找不到能够孕育他们的天体,找不到温和的有风有水有鸟语花香有日月四季的地球了。这是最后一个,这是唯一一个,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死掉了就是死掉了,他们这些人类会陪着这颗独一无二的星星一起迎来衰老的终局,会一起死在这个寂寞的星系里,寂寞的诞生又寂寞的死去。化作宇宙中的尘埃,到最后丁点儿都不剩了。
他站在人前,望着所有期盼着的眼睛,温柔的告诉活着的人,我们找到了,我们能活下去。
他微笑着说着惊天谎言,并且瞒天过海未能让任何的人知晓,他看着欢欣鼓舞的人们醉生梦死在他的谎言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他想,这颗星球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企图抛弃它的人类。
空间站上所有的名单上的人,都觉得自己是去朝圣的信徒,每个人都抱着必死的信念,希望能够死在新的家园上,看到那颗即将成为他们新母亲的天体究竟长成什么样子。
太宰治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可终究他没有登上去。他的手里拥有整个空间站的最高权限,不论是打开近光速仪器的密码,还是解开冷冻舱的格式。无人能想象得到天上送死的那些人究竟发生过什么,就如同没有人知晓本应该被记载在历史里成为圣人的太宰治没有和他的信徒们一起死在朝圣的路上,而是一个人逃走了,逃到了一个会将时间无限拉长的引力场里,等到人类灭亡,说不定,他还活着。
“你说我们都会死,我们就真的都死了,太宰。”
只是需要一串简简单单的密码,所有人就都能活下来,可唯一的最不应该不在这里的人消失了,于是最不应该发生的惨剧也就发生了。
中原中也抬起手抚摸了太宰治的脸,十五岁的少年稚嫩又娇小,可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却意外的汹涌,他想象不出蓝色的海应该是什么模样,看是看到这样的一双眼睛却觉得,那时候的海也一定没有这个来的惊心动魄。
他无言的哽咽着,把自己的头放在对方的颈窝里,他想说什么,想要解释什么,可只有眼泪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不想死,不是害怕死亡,也不是故意的欺骗那些所有的人。
他背负着这个谎言一个人孤独的于宇宙中流浪,他与垃圾做伴,没有任何人和他说一句话,面前巨大的天体无时无刻不在压迫着他,他以为自己是在赎罪,可事实上是,他害死了所有的人。
地球上的人醉生梦死的以为他们能够离开然后活下去,空间站的人怀抱着必死的信念死在了本不应该坠毁的地方。可事实上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太宰治歇斯底里的抓着中原中也的手臂说,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很讨厌我吧,太宰,从八十……不,从你的四年前,或许更早的时候,你就很讨厌我吧?”
中原中也的脸清晰了起来,在他的眼里变得清晰,也在他的记忆里变得清晰。他们本不应该认识,即使如此,两个人如今也只是见过了三次面而已。
他二十二岁那年,对方十五岁,他是整个人类最后的希望,而这个人则只是基地里一个不起眼的工程师预备役罢了。可是那明亮的色彩却似乎总是格格不入,他们之间并没有真的拥有很多很多的接触,只有两次无言的眼神交流。
他还记得,在登船之前,穿着宇航服的中原中也作为最后一个人站在队伍的尾巴上,踩在楼梯前的时候突然摘下了自己的头盔,似乎是知道了以后自己再也无法呼吸这么天然的氧气了,风吹来的时候带起了对方半长的头发,明艳的色彩成为了黑白相间的世界里唯一的光,他隔着无数来来往往的人群看到了这样的颜色,以及对方那注视过来的目光,一眼万年。
那时候他恶劣的想,这位少年一定会在上面终日的惶恐不安,终日的掰着手指头算着自己还有多少时间能活,但是最后还是一定能活到很老很老的年龄,说不定是六十多,也说不定是八十多。
太宰治牵起中原中也的手,说,对不起,中也,对不起。
他没能想到,大家因为这种细小的事情死在了这里,他没能想到本应该一直活下去的人死在了他们满怀希望登船的时候,也没能想到,这个被引力场撕裂了八十年、等待了八十年的空间站依旧在这里等待着,等待他这个卑鄙的逃兵来到这里。
他哽咽着问,你要杀了我吗,中也。
可对方却笑着说,我死了啊,太宰。
眼泪滴落在对方的脸上流进了衣服里,他躺在对方的肩头觉得整个人都无法提起任何的力气了。
窗外的黑洞越来越近,这艘飞船开始进入了黑洞视界的边缘,他们两个都要完蛋了。
可是那打在漆黑房间里的光却那么的明亮,他说,中也,恨我吧,你恨我吧。
十五岁的少年转过头看着他,却意外的说,我从不恨你,我只可怜你。
他看见过当他在名单上写下中原中也名字的时候周围的人幸灾乐祸的表情,也看见过那些虚伪的人拍着小少年的肩虚情假意的安慰。所有的人都认为登船的人一定会死在宇宙的哪个角落里,就是所谓的敢死队,就是所谓的替罪羊。他面无表情的默认着这一切,默认的让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真的。
即使无数的人都猜测中原中也是不是得罪了他,可他总是笑着望着少年的背影一字不说。
太宰治是什么人呢?
是一个聪明到令人畏惧的人,是能够对着全人类说出弥天大谎还从不面红耳赤的人。愿意承受孤独独自前往无尽的宇宙享受死亡过程的人,无人见过他脆弱的一面,无人能想象他落泪的时候,其实想做到这些非常的简单,只需要一个中原中也就可以了。
仅此而已。
他抿着唇想要触碰对方,即使知道这只是所谓的并不存在的奇迹,知道对方的尸体和那些泛白冷藏着的死人一样早就消失在了不知名的角落里,却还是小心翼翼的攥着对方的头发,攥在手心里,就仿佛这不是留不住的水握不住的砂,会就这么停留在他的身边,再也不会消失。
他说,好,那你就可怜我吧。
太宰治笑着,并且将所有的秘密都吞进了肚子里。真正的那个中原中也早就已经死了,死的透透的,死的再也不能再死了。
这是引力的奇迹也好,是神性的展现也罢,能够等到他过来的人除了对方以外再也没有任何的可能性。
说是自欺欺人也好,说是一叶障目也罢。他就像是沙漠里快死去的人,抱着一棵树怎么也不撒手,就算是毒藤、是仙人掌、是那些在课本书籍里写这个早就灭绝的奇奇怪怪的植物都无法让他松手。
这片宇宙大到无人能够描述明白它的恐怖,他不说,就是不存在了。
“你后来,怎么样了?”他问。
“你死前,会做什么?”中原中也问。
“不知道,会笑吧。”
“那我就是看着别人笑。”
光啊,太快了,快到大家放弃了挣扎,快到所有人都流着眼泪认命了。
四百三十七个人,大家随便找着自己身边的人,随后与之拥吻,在生命的最后望着宇宙中最明亮的光,望着那由星球的死亡而迸溅出来的极致的明亮而亲吻着。
可单数的话总归是有一个人落单的,于是中原中也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将所有的人死前的微笑留在了脑海里,从生到死,记忆一瞬。
“你该和我们死在一起的。”
光逃离不出坍塌的引力,却还是能将信息携带回去,中原中也凑在他说,我在最后的时候于飞船的名单上写下了你的名字,那是一张牺牲人员的名单,无线电的讯息将会通过80年的时间传送回去,而你登上这座空间站的时候,正好是八十年。
太宰治说好,我写下你的,你写下我的,我们扯平了。
可事实上是这种事情,是没有扯平一说的。
中原中也抱着他靠着房间的玻璃,他的头枕在对方的怀中,伸出手环着面前人的脖子,他说,不对,你还欠我一个吻。
四百三十八个人的话,是不会有人落单的,他亲吻着中原中也的嘴唇,一如他想象里那般的柔软。
本该在八十年前、又或者是更早,在四年前地球上的时候,他就该对着中原中也说,小孩儿,我要亲你。
他们就要死了,他们要死在一起。
对方轻轻的说,我记得你说那颗金牛座的眼睛是红宝石,太宰,你的眼睛是红色的。你有没有想过真的给我吃呢?
可中原中也没有想要等他的回答,只是指着外面巨大的黑洞,以及边缘散发出来的明亮的光与他讲,我们快要被吸进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时间会无限接近于停止的。
他们的时间会在流动,但是却永远没有流动的尽头,就如同停止了一般,千年万年、十万年,或许他们都还保持着几乎从不流动的时间速度在被吸进去的过程中。
管他宇宙生生灭灭,管他星球起起落落,即使地球毁灭了,人类消亡了,而对于这个在荒芜的宇宙一角的他们来说,却还保持着互相拥抱这取暖的姿势,在一起亲吻着等死。
“我们会变成什么呢,太宰。”
“啊,会被引力扯进去撕碎吧,掉进去的话就会被黑洞整个的分解,分解成弦——虽然我说了你也不明白,但是我们会变成你想象不到的最基础的、比基础还基础的组成物质,碎成无数块的比分子还小、比夸克还小的东西,然后估计会融合在一起,成为里面的一部分吧?”
“那需要多久。”
“无限久,又或者是一瞬间。”
中原中也笑了起来,伸出手指将落在脸侧的碎发别在耳后,那些光照在他的眼睛里,让那蓝美丽的惊心动魄。
对方的手指敲在被画着儿童画的玻璃上,对他说,你之前跟我讲你想看那个叫WR 102的超新星爆炸的风景吧,如果我们就在这里被吸进去的话,1500年后对方死掉时候的迸溅出来的光达到这里的时候,说不定还保持在时间静止且被分解的过程中,这也就算是,能够看见了吧。
他笑着眨了眨眼问,你是在对我说情话吗,可不等中原中也回复什么他便抬起头亲了上去,在他们坠入深渊的时候,定格成了永恒。
无人能够逃离地球的灭亡的话,登上船的那些人,是会活下来的。
太宰治对着所有人说的谎言,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在许多年前那个男人带着他推开地下中央的大门的时候,有光从里面泄露出来,他看见一个蓝色眼睛的小孩儿手里拿着领取食物的号码牌,孤独的一个人在远处看着他,他们两个面面相觑,最后他轻轻笑了起来,问,小朋友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中原中也举起手里透明的438号号码牌对着他,隔着塑料的蓝眼睛晶莹剔透。
对方说。
“有光。”
-Happy End-
小后记。
虽然我扬言要写一个比《糖》还刀的刀子,但事实上是,这是我写过的最浪漫的故事,没有之一。而且是HE,是最HE的HE,是最浪漫的HE,没有之一,不接受任何的反驳。
我写完之后就觉得,天啊怎么这么甜啊,这么这么他妈的天啊,甜的我无话可说,甜的我原地打滚,他们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生不能生在一起,死就一定要死在一起。
什么两个人都死了所以很难过,不存在的,他们死了我在欢呼,他们死了我在大笑。我疯狂鼓掌我用力跺脚,我觉得这是他们最应该拥有的最圆满的结局,就是这个了,没有其他的了。
典型的路式浪漫。
每一段对话和太宰治与中原中也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是心血来潮,都是有内容的【情话】。
不要问中原中也是什么,他为什么还在。只是因为执念,只是因为他想要等待而已。
最应该上来的人没有上来,所以他在等他的船长,即使这艘船要坠毁了,谁都可以不在,但是太宰治必须在。
没有人会在乎太宰治,可是他会,所以他等了八十年。
可等了八十年也没什么用,因为早在那光追过来的时候中原中也就已经死了。
他死的时候没有人和他接吻,只有太宰治来了才能跟他这个吻,其实最后也是这个吻结束了两个人的执念,让他们拥抱着一起去死吧。
可真要是按照那个【黑洞视界边缘的时间几乎等于不流动】的结论来说,这不是死,而是永恒。
妈的,天体物理怎么这么浪漫,我激情落泪。
而且这也是一个,没有任何意外而造成的悲剧。
太宰治是个骗子,是个大骗子,是大屁眼子,是大猪蹄子。
他的两个谎言,一是地球上的人类都能活下去。二是上了飞船的人等同于牺牲自己去死。
可其实是,地球上的人没有希望了,登上船的人才可能活下去。
所以他写上了中原中也的名字,所以他没有选择登船。
一切的出发点都是好的,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你死我活。只有‘我骗了大家所以不配活下去,放我去宇宙里孤独的死,而中也你去活吧’这种愿望。只是他没想到,该活的人没有活下去,该死的人没有死掉,他被流放在了宇宙之中,两边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他以为自己永远会和这些垃圾生活在一起,然后死在这里,就当做是赎罪。
然而另一边,他的中也已经死了八十年了。
说巧合吗?巧合,怎么这么巧合,为什么就这么巧合的死了?
说意料之中吗?意料之中,老子才不相信太宰治会活下去,也不相信他就算讨厌中也也不会真的让人去死。
所以说,到最后他们的相遇都不能说是巧合。认识的时候是因为光,分别的原因是因为光,死去的原因是因为光,永恒的原因也是因为光。
通篇没有提一句喜欢,连两个人的感情都没怎么去写,我觉得没有什么必要,那个在黑洞世界边缘欠着的一个吻就已经说明一切了。
这是甜文!!!甜文!!!我不接受任何的反驳!!!我是小甜甜!!!我好甜!!!
————
最后,我是真的好菜,被几个物理大佬按着头讲物理,我是弟弟,我是真的弟弟,有物理方面的错误是我太菜,大家也不要指出来了我真的太菜,我不想再面对物理了………………
路易。
2019.07.07
【太中】我们离婚了(2)
《我们离婚了》
CP:双黑
前文:1
BGM:Daisy(必须点哦!> <
Vol.2.1.1
“我睡床,你睡沙发。”中原中也披着浴巾,“从今晚开始,别和我说一句话。”
“中也,你很过分诶,或者说——你根本没有上过小学数学课吧?我的官方身高是181cm,注意,是1,8,1cm哦?而这个沙发的长度最多只有120cm,你是想让我睡到哪里去呢?”
“我管你怎么睡?你坐着睡,盘着睡,或者你喜欢的话,睡在地上,或者出去,我也一点意见都不会有——”
“唔,其实我倒是有一个更好的主意,介于中也你的身高是160cm,听清楚,是1,6,0cm...
《我们离婚了》
CP:双黑
前文:1
BGM:Daisy(必须点哦!> <
Vol.2.1.1
“我睡床,你睡沙发。”中原中也披着浴巾,“从今晚开始,别和我说一句话。”
“中也,你很过分诶,或者说——你根本没有上过小学数学课吧?我的官方身高是181cm,注意,是1,8,1cm哦?而这个沙发的长度最多只有120cm,你是想让我睡到哪里去呢?”
“我管你怎么睡?你坐着睡,盘着睡,或者你喜欢的话,睡在地上,或者出去,我也一点意见都不会有——”
“唔,其实我倒是有一个更好的主意,介于中也你的身高是160cm,听清楚,是1,6,0cm——我觉得比起我来说,根据人体工学,你更加适合睡在沙发上,当然,我可以很体贴地把枕头让给你啦,毕竟我是一个很善良的前夫——”
中原中也把一个枕头直接重重丢到对方脸上。
太宰治捂住鼻子,特别委屈地睁大眼睛:
“中也是觉得摄像机拍不到吗?你的粉丝会看见,你是一个说不过别人就只会拿枕头砸的人——”
中原中也怒气冲冲,他往身后瞄了一眼,这个可恶的摄像头就装在门框处。
现场导演向他们许诺,在晚上八点半摄像头会关闭,现在离它被关闭还有半小时,可自己已经忍受不了想把眼前人暴揍一顿的冲动。
“八点半以前,我不会再和你说任何一句话。”中原中也转过身。
他看着眼前的床,一阵头疼。中原中也真希望在摄像机关闭以后,导演能够进来告诉他们,一切都是节目效果,其实真正的安排并不是这样。可他一直等到八点半,代表摄像头运作的红点如说明的一样熄灭了,依旧没有人进来打破他的噩梦。
中原中也转头,看见太宰治已经洗完澡,他的前夫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到床边,优哉游哉,还从行李箱里掏出了一本硬壳书来。
中原中也气不打一处来。
难道在离婚三年以后的今天,自己真的——还要和前夫睡在一张床上吗?!
Vol.2.0.1
“大家好,这里还是你们的恋爱观察导师与谢野晶子。”与谢野晶子对着镜头甜蜜微笑,之后,将脑袋转向后辈们,“请问两位恋爱观察员,对于这个早晨的初步感想怎么样?”
“是一个非常……”中岛敦斟酌了一下言辞,“非常热闹的早上……”
“互动很充分,二位在洗手间因为洗漱的顺序大吵一架。”芥川龙之介面无表情,“顺便,因为二位在早上七点、摄像头开启前就起了床,所以我们并不知道他们昨晚是否睡在了一张床上。”
“对于两位嘉宾来说,他们的挑战才刚刚开始。”与谢野晶子笑,“从今天早上起,节目组会有各种各样的任务交给二位离婚嘉宾,而只要完成任务,就能根据任务的难易程度,获得不同金额的慈善基金奖励,倒不如说,昨天的一切都只是热身,《我们离婚了》的挑战,今天才正式发布——”
“诶,所以说今天,两位前辈会有任务吗?”中岛敦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任务呢?”
“所有任务都是由节目的观众在网络进行公开投票选出来的。”芥川龙之介平静地帮他回答,“顺便一提,今天的任务,我昨天已经看过了。”
“只有我没看过吗?!”
“是的,不过没关系,马上主持人就要向他们揭开今天的第一个任务啦。”与谢野竖起手指,做出一个ok的手势,“让我们看看二位是否能完美完成——节目的第一个挑战呢?”
Vol.2.1.2
“你说什么?!”
“这可真是——”
二人同时说。
中原中也的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像是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他又问了一遍:“你们是在开玩笑吗?”
“没有哦。”主持人很认真,“刚才宣布的,就是观众第一轮为你们票选出的、希望你们进行的第一个挑战任务!本次任务奖励为100万日元的慈善基金,也就是说,只要完成它,你们的基金奖池就会增加100万,同时根据观众线上投票的参与人数,赞助商也会以一定比例追加注入慈善基金——这是一个慈善的良性循环,节目的关注度越高,你们筹得的善款就越多——”
“不,你是认真的吗!”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头顶要冒烟了,“叫我和他一起看我们当时的求婚视频?!你们为什么不干脆把我杀了?!”
好几个工作人员已经躲在设备的角落笑得前仰后合,主持人看起来精神满溢,他将任务卡递给他们。
“抱歉,中原先生,这是节目的安排,我相信中原先生和太宰先生都是相当热心慈善的艺人,也会努力完成任务的吧?”主持人笑得很灿烂。
没等他们回答,主持人伸出手指,立着的标牌显示,前方是一个很大的放映厅。
“两位里面请。”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带路,“我们进入放映厅开始任务。”
Vol.2.0.2
“求,求婚视频……”
中岛敦傻在原地,作为恋爱观察员迎来了第一次失态。
“虽然有想过是观众投票的结果,应该很刺激,但没有想到第一个任务就是这样的程度。”中岛敦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大,“那个视频……”
“敦看过那个视频吗?”与谢野晶子很感兴趣。
“我……”
全国的年轻人都看过吧!中岛敦腹谤。毕竟是两名高知名度艺人,再加上那么有名的求婚现场,在当年甚至被选入年度十佳现场片段的、中原中也太宰治求婚视频,他怎么可能没有看过呢?如果连自己公司前辈这么有名的历史都不知道的话,他也不用再做什么偶像了。
“肯定看过的吧。”芥川很淡定,“虽然我对浪漫的概念不太了解,但那应该算是一段非常浪漫的求婚,如果没记错,选址是在那个只出演爱情故事的剧场。只是在感情破裂以后,再看到这些,前辈们的心情应该会很复杂。”
“只能希望……希望前辈们能够冷静面对以前的自己。”中岛敦觉得自己后背都要冒汗了。
Vol.2.1.3
“我其实是个很急性的人,对于我认定的事情,我会尽快去做。昨天晚上在想好以后,我已经没有时间去定做戒指,所以它的内壁暂时没有我们的名字,这和我很久以前预想的求婚场景不是很相同。”
放映厅很安静,屏幕上中原中也的3D立体声环绕播放在整个大空间里。
“对,所以那时候用了比较廉价的现货戒指是正确的,毕竟只是配配太宰治嘛,要我说,当时的我还是大方了些,我应该去扯一个易拉罐拉环——”中原中也大声说着,试图用自己的声音掩盖住视频里那个四年前自己的声音,但没有用,放映厅的音响质量太好,四年前他自己的语气深情到可怕,绕着他的耳边转,像一个可怕的魔咒。
“怎么会呢?那时的你对我可是一往情深,易拉罐拉环怎么对得起中也对我的爱?那枚戒指花了中也不少钱吧?虽然是现货,但毕竟是那种牌子。”太宰治笑吟吟地吃着爆米花,歪着脑袋接话,“你接下来怎么说的来着,我想想,嗯,好像是这样‘但我只是觉得,我现在需要做这——’”
“闭嘴啊太宰治!”中原中也暴跳如雷,从放映厅的椅子上一跃而起,“你他妈的不要重复!”
屏幕上的中原中也继续说下去:
“但我只是觉得,我现在需要做这件事,我也搞不清楚,你这个人到底是有什么魔力?等我发现的时候,我已经总在想着你,想着你在哪,在做什么,你的头发,你的眼睛,你看着我时是什么感受,这太奇怪了,我就是——想知道所有事。”
中原中也已经不愿意再看屏幕,接下来自己要说什么,他再清楚不过,那毕竟是他在求婚前夜准备再三,又他亲口说出来的话。他怎么可能记不住?
这三年来,他每一天都在后悔自己说过那些话——而那次求婚竟然还录了像,之后又在每一个他能看到的社交网站上传播,每天每夜,被无数人带着各种心情点击收看,删也删不光,怎么可能删得光——
世界上有比这更倒霉的事情吗!?
他甚至知道自己当时看起来多么像一个白痴。中原中也想站起身大喊把视频停下,但却被一把按回了椅子。
太宰治靠着椅背,笑得颤抖,他的爆米花都从桶里飞出来。
“所以那时候的我脑子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中原中也怒不可遏,“我为什么会对你说出这种话?!”
“快看快看,你要拿出戒指了。”太宰治放下爆米花桶,“你看,你在摸口袋了。”
“我知道!我不需要你好心提醒我!因为我就是那个摸口袋的白痴!”
“我想知道。”屏幕里的中原中也拿出那枚戒指,“你愿意一直告诉我吗?”
太宰治接过戒指。
“中也。”屏幕里的太宰治笑着,眉目温柔,作为当红演员,他从来都是迷人的,“你知道,这种事情是很难后悔的。”
“真是谢谢你当时提醒我!我现在就很后悔!”中原中也咬牙切齿。
“那时候的我真年轻呢。”太宰治欣赏着屏幕里四年前的自己,“哇,居然都四年了,时间真是转瞬而过——”
四年前的太宰治把那枚戒指戴在了手指,笑得很好看:
“中也,现在开始就不能反悔了哦。”
Vol.2.3.1
太宰治在漆黑的剧院舞台走着,直到束光打下来。也只有那一束光,照亮了前面的一个人。在看见那个人的瞬间,他松了一口气。
“你在这。”太宰治说,“他们在找你,都找到了我这,我猜到了你在这里。”
“嗯。”中原中也点头。
他正坐在钢琴凳上,看见太宰治以后,他缓缓站起来。
“中也去哪了?”太宰治笑。
“去准备了一点东西。”
“是什么东西呢?”
“太宰。”中原中也轻声喊了他。
他点头,他静静地听着。
“我其实……是个很急性的人,对于我认定的事情,我会尽快去做。”他看着他,像是终于鼓足勇气,这是比他第一次开演唱会更紧张的时刻,在这个只上演爱情故事的私人剧院里,在这个、他终于发现自己喜欢的、打算共度余生的人面前。
“昨天晚上在想好以后,我已经没有时间去定做戒指。”
“所以它的内壁暂时没有我们的名字,这和我很久以前预想的求婚场景不是很相同。”
太宰治看起来也有些错愕,他眨了眨眼睛,他们在幽静的剧院舞台对视。
“但我只是觉得,我现在需要做这件事,我也搞不清楚,你这个人到底是有什么魔力?”中原中也自嘲地笑了一声,剧场这仅有一束的光打在地面,它打在他们俩之间,照亮彼此的眼睛,瞳孔里有对方的影子。
“等我发现的时候,我已经总在想着你,想着你在哪,在做什么,你的头发,你的眼睛,你看着我时是什么感受,这太奇怪了,我就是——”
“我想知道关于你的所有事。”
中原中也从口袋里小心地掏出戒指,那是一枚相当漂亮的戒指,它正合太宰治手指的尺寸,在白色的束光下闪着夺目的光泽,像一颗黑暗中的辰星。
“我想知道。”他抬头看他,“你愿意……一直告诉我吗?”
Vol.2.3.2
今日热搜:
#太宰治中原中也昔日求婚视频
#我们离婚了任务投票
#太宰治中原中也 离婚原因
#太宰治中原中也 复合
TBC
我紧急去做了个记忆修复手术才想起来我当时是想写什么(
最后那段是完整的以前的求婚视频
被问几次了解释一下,最后那个复合热搜是网友刷出来的热搜词条,不是真的复合
BGM一定要点哦!是Aimer的《Daisy》~
【太中】我们离婚了
《我们离婚了》
CP:双黑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来到我们的纪实综艺——《我们离婚了》!”
主持人非常激动,他的语气比平常高了三个度。灯光,摄像,录音全部就位,十来个机位对准,现场导演的脸上喜气洋洋。
“我相信现在,电视机或者网络直播前的观众数量,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因为这一期《我们离婚了》,将会是前所未有高热度的一集!大家应该已经都知道,经过节目组与双方公司长达三个月的协调与沟通,我们终于——请来了今年度、经由两万名观众参与投票,最终高票赢得‘观众最希望上《我们离婚了》的一对离婚夫妇’票选第一名的——实力派年轻演员太宰治,以及超人气歌手中原中...
《我们离婚了》
CP:双黑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来到我们的纪实综艺——《我们离婚了》!”
主持人非常激动,他的语气比平常高了三个度。灯光,摄像,录音全部就位,十来个机位对准,现场导演的脸上喜气洋洋。
“我相信现在,电视机或者网络直播前的观众数量,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因为这一期《我们离婚了》,将会是前所未有高热度的一集!大家应该已经都知道,经过节目组与双方公司长达三个月的协调与沟通,我们终于——请来了今年度、经由两万名观众参与投票,最终高票赢得‘观众最希望上《我们离婚了》的一对离婚夫妇’票选第一名的——实力派年轻演员太宰治,以及超人气歌手中原中也先生!”
“首先,还是要感谢一下一直支持着我们的观众朋友,众所周知,《我们离婚了》是一档纪实跟拍综艺,每期的邀请嘉宾都是已经公开离婚或撕破脸的公众人物,而这些曾经的情侣、如今互不对盘的离异人士将会在一个礼拜内,同吃同住,携手完成节目组发布的任务与挑战,一旦成功,就会赢得非常丰厚的公益奖金!节目自播出以来,以超高的真实性和超乎寻常的发展收获了大批观众好评,目前已经成为年度最受观众喜爱的综艺之一!再次感谢观众朋友们的喜爱和支持!”
“在之前观众票选结果公示以后,节目组也曾认为,邀请到四年前高调宣布结婚,三年前又突然宣布离婚并互相指责,盘踞热搜长达半个月之久的太宰治中原中也夫夫,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最终选择为了公益,接受节目组的挑战!现在,这两位超高人气的新生代艺人——他们就站在我的身边,准备迎接《我们离婚了》的开始!”
主持人伸出手,摄像机转镜头,镜头打给了一直站在边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如同一条东非大裂谷的太宰治与中原中也。
“在《我们离婚了》开机之际,有没有什么想对观众和节目组说的?”主持人把话筒递给中原中也。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再次重申,我来参加这档节目纯粹是公司要求和想做公益。”中原中也冷笑,“与太宰治曾经的婚姻是我活到现在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如果现在是世界末日,只剩下一只狒狒和太宰治供我选择,相信我,我会选择狒狒。”
“真是冷漠啊,中也。”太宰治在一旁笑,“说得好像四年前深情款款向我求婚的不是你一样。”
“我有一个问题。”中原中也举手,“如果在录制过程中,我出现一些偶像失格的行为,例如殴打节目搭档或是口出不逊,这些内容会在播出画面中剪掉吗?”
主持人很为难:“中原先生,请您尽量不要这样做。”
“你看,这也是我们之前离婚的一部分原因嘛。”太宰治的表情有些可怜,“他对我很粗暴的。”
在中原中也跳起来之前,主持人光速抢过话筒圆场,避免第一天就出现放送事故。
“好,那我们一起来为节目的正式开始打个板吧!来,请两位跟着我一起,三,二,一,——”
太宰治笑眯眯的,中原中也不情不愿地伸出手,并在拍下的同时明显地翻了个白眼。
“啪!“
”《我们离婚了》录制正式开始!”
Vol.1.0.1
“大家好,我是《我们离婚了》的场外恋爱观察员芥川龙之介。”
“大家好,我是恋爱观察员中岛敦。”
“欢迎你们,两位新任观察员,我是你们的恋爱观察导师与谢野晶子。”与谢野晶子笑得很得体,“作为这一辑的新手观察员,第一次恋爱观察的对象就是二位同公司的前辈,可以先和观众朋友们分享一下此刻的心情吗?”
“在分享心情之前,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很久了。”中岛敦说,“为什么一个离婚综艺,会需要恋爱观察员呢?”
“哎呀,看来中岛敦同学是没有仔细了解过我们之前的节目呢,《我们离婚了》在上半年首次播出了第一季,但因为反响实在太过热烈,所以在下半年加播了第二季,在第一季参与录制的8对离婚夫妇中,在节目后复合的达到了5对,也就是说,《我们离婚了》的复合率达到了惊人的62.5%,比一般的恋爱节目更高哦!因此第二季我们特别设置恋爱观察员,在场外为观众们分析讲解嘉宾们每一个相处细节!”
“明白了。”中岛敦赶紧点头,“太宰先生是我很尊敬的一位前辈,在公司里也一直很照顾我。因为我刚入社不久,在我入社的时候,太宰先生和中原先生已经离婚了,因此我对中原先生的了解可能不太多……我没有什么恋爱经验,第一次当恋爱观察员,还请观众朋友们多多包涵。”
“太宰先生三年前隶属我们社,与我和中原先生共事。”芥川龙之介面无表情,“虽然他在三年前跳槽,但相比起来,我对他们俩都还算熟悉,我对他们的感情破裂感到惋惜,希望能在节目里看到他们各种有趣的发展。”
“好的,离婚的两位前辈,加上两位后辈观察员——非常让人期待的配置!”与谢野晶子看向镜头:
“那么就让我们看看,镜头另一端的离异夫夫目前是什么状况吧!”
Vol.1.1.1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你们的一日VJ太宰治。”
晃动的手持镜头出现了太宰治笑眯眯的大脸,太宰治将手里拿着的镜头杆挪远了一些,确保能照到整个大巴。
“我们正在前往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大巴上。”
“节目组并不告诉我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听着很可怕吧?把你和你的恶劣前夫塞在一辆车上,还不知要去哪里,我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头疼啊——”
“该头疼的是我吧?!”中原中也愤怒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坐在窗边,你把大巴的窗帘拉开干嘛?你知道太阳有多刺眼吗?”
“这样拍摄光线更好啊,你要为摄影老师着想嘛。”
“摄影老师都在休息!只有你在拍!”中原中也火气不停往上,“你是故意的吧?我被照得眼睛都睁不开!快把窗帘拉上!”
镜头转动,照在正好坐在窗边,艰难眯着眼睛的中原中也脸上。超人气歌手中原中也的眉头皱得像个表情包。
“你再拍一秒试试?!”中原中也要站起来了。
“可是拉上窗帘真的很暗——”
“谁管你啊!为什么不等到目的地再开始拍,还没正式到任务站点,我就要和史上最差劲的前夫开始打交道了吗?就不能让我再一个人安静地睡几个小时?”
“好啦,那我跟你换个位置总行了吧?你自己非要坐在太阳的朝向——你还喊那么大声,你喊那么大声干嘛?”
“换位置——你有那么好心和我换位置?”
“那你真是小看我了。”太宰治站起身,镜头360度旋转,“我还真就这么好心。”
中原中也火气冲天地站起来,他瞟了太宰治一眼。
太宰治真的走到阳光座边。
中原中也撇了撇嘴,车厢晃动,他坐到太宰治的位置上。
中原中也靠在椅背上,用帽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我要睡觉。”他闷声说,“到站之前别来烦我。”
Vol.1.0.2
“好恶劣的对话。”中岛敦张大了嘴,“还没到目的地……”
“其实这不算恶劣。”芥川龙之介摇头,“对他们来说。”
“不如说,这段交锋很有意思哦?虽然言辞激烈,但太宰先生最后还是为中原先生让出了不会被照到太阳的位置吧?”与谢野晶子点头,“以芥川对太宰治的了解,这个举动是不是在示好呢?”
芥川似乎是艰难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这是不是……节目组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拍摄?”中岛敦有些迟疑,“我以为他们会在城市,以内景为主……”
“如果是这座城市的话,那么对他们来说,环境太过熟悉了。陌生的地方更能促进两个人的协调与合作,这也是节目组选择另一个小城镇的原因。”与谢野娓娓道来,“顺便一提,接下来他们要完成的一切任务,都是观众建议与票选的结果哦!”
“我为什么有种不好的预感……”中岛敦抓了抓脑袋,“如果任务太过苛刻,他们会打起来的吧?三年前他们的事情……连我这种新人都有所了解,听说自从太宰先生和中原先生离婚以后,所有活动都不敢请他们俩同台……”
Vol.1.1.2
“大家好,这是依旧是你们喜爱的一日VJ太宰治。现在要为大家展示的画面叫做,超人气歌手中原中也在大巴上流着口水毫无形象的睡颜——”
镜头出现中原中也仰着脖子的大脸。
太宰治的憋笑声通过收声传来。
“不知道这一段能不能成功被播出——”
话音未落,手持摄像机被整个抢走,传来中原中也愤怒的声音。
“到了为什么不叫我?!你拍什么了?你这个人——”
“中也,你自己说的,我是你‘史上最差劲的前夫’,所以我为什么要叫你啊?”
现场导演的声音传来:“两位老师可以下车了,我们到住所了哦。”
中原中也愤怒地关闭摄像机,他对着车窗反光快速整了整自己的头发。
中原中也对着太宰治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蹬蹬蹬下大巴。
刚睡醒,他的脚步还有些虚浮。下车以后眼前瞬间一花,中原中也眨了眨眼睛,才堪堪适应了光线。
眼前是一座小小的宅院,小得有些过分。
“两位老师,这就是接下来一个礼拜,你们两位的住所。”现场导演开始介绍,“你们的行李,工作人员已经帮忙从大巴上拿下来了。”
工作人员把箱子扛到了中原中也身边。
“谢谢,你们辛苦了。”中原中也接过箱子,“我会自己搬去我自己的房间。”
“啊,中原先生,有一个事情需要告知——”现场导演突然说,“只有一个房间。”
“什么?”中原中也没反应过来。
几个机位分别对准中原中也,还有一个机位在拍面部表情特写。
“你们俩只有一个房间。”导演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这七天,就要辛苦两位老师啦。”
Vol.1.2.1
今日热搜:
#太宰治中原中也 我们离婚了
#太宰治中原中也 大巴吵架
#太宰治中原中也昔日求婚视频
TBC
之前就很想搞的题材~
【太中】漂亮的他(全文完结)
共一万一千字,已完结,迟来的复健,保证甜,希望大家喜欢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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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他》
CP太宰治x中原中也
一个小时前
“是假的。”鉴定员说。
“什么?”中原中也顿时觉得自己眼前一黑。
“画框是原来的。”鉴定员耐心解释,“但画被掉包了,是假的。”
所有人的眼睛都转向他。
中原中也深深呼吸。
现在
“你们都……”中原中也的嗓门骤然提高。
“明明监控上,那幅画一直在这里,所以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警员盯着监控,一头雾水,“我完全……”
“你们都有脑子吗!”中原中也两天没合眼,此刻觉得头晕脑胀,冲击性的事...
共一万一千字,已完结,迟来的复健,保证甜,希望大家喜欢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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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他》
CP太宰治x中原中也
一个小时前
“是假的。”鉴定员说。
“什么?”中原中也顿时觉得自己眼前一黑。
“画框是原来的。”鉴定员耐心解释,“但画被掉包了,是假的。”
所有人的眼睛都转向他。
中原中也深深呼吸。
现在
“你们都……”中原中也的嗓门骤然提高。
“明明监控上,那幅画一直在这里,所以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警员盯着监控,一头雾水,“我完全……”
“你们都有脑子吗!”中原中也两天没合眼,此刻觉得头晕脑胀,冲击性的事实更是让他无法保持平静,“把刚才那幕放大。”
警员依言放大。
“这是谁。”
“这是除了安保人员以外,唯一一个出入过展览室的人。”警员战战兢兢。
“所以是谁。”
“是保险公司的鉴定人员,因为按照规定,晚上八点时他要来进行一次中途检验,以确认在展览室的画是真品。”
中原中也端详了监控里的面容,有些模糊,但看出是个金发男人。
“看不清他的脸,把监控镜头再放大。”
“这是谁。”
“是……是保险公……”
“是个屁!”中原中也的心脏几乎要停跳,他的手指指向放大的监控截图:
“这是太宰治!”
三天前
“你要知道,我并不是不信任你。”局长说,“不如说我本人相当肯定你的能力,但……”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把这件事交给我。”中原中也站在局长办公桌前,按着红木桌的手微微发抖,“我研究同类盗窃案多年,破过的案件无数,但你今天告诉我,我不能负责这次的《河岸边的女孩》保护,我只是想知道理由。”
“因为三年前你没有抓到太宰治。”局长说。
中原中也哑然。
“三年前的蓝钻石戒指Pupille失窃案,一样是太宰治所为,有预告函,有准备期,你说你一定能抓到,我百分之百信任你,给了你充足的时间与能力,连微量物证鉴定的专业人员都交由你调动,结果呢?”
“结果Pupille被偷。案件发生后一个礼拜,你告诉我你抓不到人,我问你太宰治究竟长什么样,你无法成像,他是怎么偷的,你也说无法查证。”局长叹气,“我当然信任你,但我无法向更上级的人汇报,你的工作只能说是不称职。”
“我明白。”中原中也攥紧了自己的手,“我只是希望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是有限的。”局长看向他。
两天前
“我希望《河岸边的女孩》的所有者、他雇佣的保险公司和安保公司都能够接受我的调动,因为如果他们不配合,会给我们的行动带来很大的麻烦。”中原中也平静地说,“我是警方派来的这次事件的专项负责人,有紧急处理权,我姓中原。”
安保公司的负责人迟疑地看着他。
“这是任命文书,上面有盖章与签字。”中原中也将文件递给他,“您可以检查。”
“我明白了。”安保负责人看了看文件,把它递回,“你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流程定下了吗?”中原中也收回文件。
“从收藏家克莱姆先生的宅邸出发,一路运送至展览厅,展览从早上八点至晚上十点,十点准时运回,其中鉴定真伪会在出发前、晚八点、运回后各进行一次,一共是三次。为避免安保人员中内鬼,守卫全部按时间轮换,每组成员之间互不认识,互相监督,从建筑门口到展览室,一路都有布置。”
“监控呢?”
“博物馆本身的监控已经很全面,我们又在通道上多装了一批摄像头。”
“《河岸边的女孩》毕竟是首次展览,游客难免会非常多,参观人群越多,风险越大,有控制客流的预案吗?”
“全日一定会压在两万人以内。”
“两万人……抱歉,太宰治可能是这两万人里的任何一个,他的乔装术无与伦比。”中原中也忍不住嘲讽,“你们倒是很放心。”
“门口的安检非常强大,我们的工作人员也会进行证件与人脸的比对……”
“你们知道太宰治长什么样吗?”
“我们不知道。”安保负责人顿了顿,“您难道就知道吗?”
三年前
“你太辛苦啦——”他的恋人托腮,笑眯眯地看着他,“打开冰箱试试?”
中原中也打开冰箱,看见里面是一杯冰冻的果茶。
“我亲手为你做的哦,百香果,西柚,蜂蜜和柠檬切片,我还把我的手切伤了。”恋人委屈地伸出自己的手,他的右手手指上贴着一个创口贴。
“我都看见玄关袋子下面垫着的收银条了,下午3点28分,隔壁街区的那家咖啡店买的。”中原中也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你只是把塑料杯换成了家里的玻璃杯装罢了。”
“想逗你开心嘛。”恋人的语气有些委屈,但几秒后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今天准备得怎么样?上司有为难你吗?”
“还行吧。”中原中也喝了半杯果茶,觉得心中的焦躁感慢慢散去,“安保全都布置结束,红外线开启密码两小时自动更换一次,用来混淆视线的赝品也准备完全,怎么说……高科技还是会给人一些踏实的感受的。”
“听起来就很高级,那你是不是能睡得着觉了?”恋人身材修长,他过来,懒洋洋地搂住他,“这阵子你没有一天睡好过吧……这个小偷也够让你烦心的了……”
“我得感谢这个叫太宰治的贼。”中原中也叹了口气,和恋人一起坐在沙发上,“只要这次我完美地完成保护Pupille的任务,我应该就能升职了。”
“哇……”恋人的脑袋藏在他的颈窝里笑,呼出的热气让他的脖子酥痒。
“你呢,你今天的稿件完成了吗?”
“你知道我这个人的,只要编辑不来催,我肯定是拖到最后一天……”恋人笑着。
中原中也看着身旁人的脸,无论看多少次,都会感慨这真是一个漂亮的男人。他的恋人有着鸢色的瞳孔,细软的深色头发,他笑的时候,好像全世界的蜂蜜糖浆都倾注在了弯起来的眼角。等这次的案件结束……中原中也想,我去租一个更大的公寓,这样就能有一个装潢精致的书房,让恋人能够更舒心地写作。
“果茶好喝吗?”恋人吻了吻他的嘴角。
“还行。你的伤没事吧?”他突然想起。
“没事。”恋人又把头埋回中原中也的颈窝,“明天我再给你去买哦。”
现在
“为什么不和我汇报?明明出现了问题!”中原中也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要跃出来,“现在他大摇大摆地进过展览厅,为什么没有人发现鉴定官被人掉过包?!”
“你怎么知道这就是太宰治?”保险公司负责人第一个发问,“没人敢随便下结论!”
“我三年前见过他!”中原中也拔高音调,“我比你们有经验得多!”
“不可能!”保险公司死死盯着监控录像,“鉴定一共分三次,前两次——也就是展览前和展览中的鉴定官都是卡里森先生,监控上的确实是卡里森先生没错,第一次的时候也是这个人!”
“那是因为他第一次的时候就被人掉包了!”中原中也把手里的资料甩在桌子上,“你们现在去和古董鉴定公司的人查证,叫他们的工作人员过来看监控,看看他们认不认得出谁是真正的卡里森!顺便去周围搜查一下,看看真正的乔治·卡里森是不是早就被敲晕了,丢在哪个灌木丛里!”
“这不对。”安保负责人指着监控,“就算鉴定官早就被太宰治掉包,可第一次鉴定的时候,我们至少有十个人在现场,这么多双眼睛下,他根本没有机会偷画,那么他能接触到画的时机也就是第二次鉴定。可第二次鉴定我们也有全程监控,展览厅狭窄封闭,里面还有两个安保人员,他进去以后也只是做了普通的鉴定工作,出去也没有带别的东西,他又是怎么做到偷画的?”
“重新放录像。”中原中也觉得很疲劳。
展览厅里的录像被重放了一遍,金发的鉴定官在两位安保人员的监视下,从玻璃柜里取出画,经过十分钟左右,画被重新放回玻璃柜。在摄像机下,鉴定官收好自己的工具,站起身,离开了展览厅。
“他没有带任何东西走。”安保公司负责人也拔高了音调,“画是原样放回去的,他根本不可能偷走任何东西!”
“再重新放录像。”中原中也不想多做解释,“0.5倍速。”
三年前
“蓝钻戒指Pupille,法语意为‘眼眸’,原钻开采于南非普雷米尔矿区,法国顶级珠宝大师打磨加工,最终形成了如今的8克拉方形鲜彩蓝钻镶钻戒指,上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是在2009年的佳士得拍卖会,最终标价1146万美元,如今价值在1500万美元以上。”
“很美。”中原中也说。
眼前的玻璃柜里存放着pupille,他慢慢地靠近它,中心蓝钻质地澄澈透明,像静谧深沉的海,也像情人平静的眼眸。
“这是我们公司推出的新产品,双层钢化玻璃,厚度超过15厘米,防弹、防割、防砸,内嵌细密的电子报警网,只要有人试图破坏,警报会直连到每一位安保人员的通讯器。”负责人详细地介绍着,“开启方式也是双重保险的——同时需要虹膜与指纹,录入的虹膜是收藏家、pupille的拥有者斯蒂芬妮小姐,而指纹则是这次保护行动的负责人,也就是您,中原警官。只有你们两个同时在场并授权,保护柜才能打开,只要有一人不在,窃贼就无法带走pupille。”
中原中也摘下自己的手套,试着打开保护柜。在仅录入指纹后,显示授权失败,震耳欲聋的警报声响起,贯穿整个地下藏厅。
“挺安全的。”中原中也戴上手套,“有没有可能整个柜子一起偷走?”
“不可能。”负责人自信地摇头,“柜子下面是钢筋固定,除非太宰治自己是一个施工队,且能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把地板掀了,否则没有可能。”
“那戒指会很安全,因为没人能冒充我,你们只需要保护好斯蒂芬妮小姐。”中原中也点头,“辛苦了。”
现在
“这里,对,这里。”中原中也急促地说,“暂停,倒退2秒,切成0.2倍速。”
这是展厅内部照着电子门方向的监控,画面上的大门打开,金发男人拎着装满鉴定工具的皮箱,向内部执勤的两名安保人员打招呼,走了进来。
“重放。”
“再重放。”
“停。”
“这里。”中原中也指着大门的位置,“看见了吗?刚才镜头闪了一下。”
工作人员一脸迷茫。
“再重放,切成0.1倍速。”中原中也扶着额。
“看见了吗?”
“看见了……确实闪了一下,在他进入、门打开的一瞬间。”
“被换了。”中原中也说,“这些都是预先录制好的。太宰治塑造了一个和展厅一模一样的空间,找人模仿安保人员,拍了一段画作很安全的录像。他有同伙……顶级黑客级别,指纹开门的动作对查看监控的人员无形间产生了视线诱导,就在这一刻画面轻微闪动,两边的录像都被换成了他预先录制的那些。”
“被换掉了的意思是……”
“意思是内部展厅、他那些按标准检查画作的画面全部是假的!实际上他在拆画……把画框和画分离,把假画放上,把真画带走——所以他需要一个工具箱!”
“那人呢!人到底是怎么换掉的,明明十点钟的时候,展厅里的安保人员都在……”
“所以说这次他不是一个人,是同伙作案!展览厅上方的通风口一定被拆过,他的人从通风口进入,把被打晕的正牌安保换走,换上他的同伙。现在去查那天的安保一定查不到,他们绝对逃得无影无踪了!”
“那画到底是怎么被带走的?!”安保负责人喃喃,“《河岸边的女孩》展厅到了八点就被关闭,展馆其他部分虽然还有参观者,但每个游客在离开展馆前都被搜过身……如果他携带了画,那他是怎么保证自己逃得过安检!?”
“我需要那天出口安监处的所有监控。”中原中也叹了口气,他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两万人的,一个都不能少。”
三年前
“为什么!他怎么会有机会……”
“您是被故意引到天台的!”
中原中也在天台迅速地奔跑,无线电里传来的是下属的声音。他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从脑门一直到脚底。无线电里,下属还在激烈地陈述,但中原中也似乎已经什么都听不到。
“斯蒂芬妮小姐被她的造型顾问绑架……那个造型顾问是太宰治假扮的!小姐的公开演讲结束后,太宰治胁迫斯蒂芬妮自行进入藏厅,然后就打开了玻璃……”
“不可能!”中原中也打断他,“打开玻璃柜需要斯蒂芬妮的虹膜与我的指纹同时授权,就算太宰治将斯蒂芬妮带到藏厅,逼她用虹膜开锁,也没有我的指纹——他根本打不开玻璃柜!”
“太宰治有您的指纹倒模!”下属大喊,“他确实通过了指纹认证!”
“他怎么可能有我的指纹倒模!知道这次玻璃柜的开法的只有行动的队长以上级别!从录入指纹的那一天开始,我几乎都戴着手套,就是为了防止被人指纹倒模!”中原中也在屋顶的风中大吼,心跳几乎暂停,“他只是一个外来的贼,他怎么可能拿得到我的指纹!”
“队长……”下属的声音难掩沮丧,“可是他确实有您的指纹。”
“pupille确实失窃了,我们没有抓到太宰治。”下属补充。
中原中也的脚步停下,他颓然站在天台的楼道口。
夜空中有烟花绽开的声音,他转头。绚烂的火光下,藏厅还是原来的藏厅,但他……却成了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现在
“您已经两天多没回家,也没合眼了。”芥川龙之介将一杯咖啡放在他面前,“休息一会吧,监控让他们来看也行。”
面前的四个屏幕正在快速播放游客们出门时的安检画面,中原中也的神色憔悴,但目不转睛。听到芥川龙之介的话,他用遥控器按了暂停。
咖啡冒着热气,他轻轻叹息。
“其他人并不知道太宰治的长相,会缺少一些敏感,还是让我来吧。”中原中也喝了一口咖啡,“毕竟对方是易容大师。”
“抱歉,虽然我知道在这个时候问这些并不合适,但……”
“你问吧。”
“三年前我还没有毕业,但也听说过著名的蓝钻戒指pupille失窃案,也知道这个案子让您在警局……地位尴尬。pupille至今仍不知所踪,那个藏厅的设计图我也反复研究过,说实话,我也不太明白他到底是怎么逃跑的。”
“没人知道。”中原中也摇头,“太宰治是一个……天才,你要明白,天才能想到普通人想不到的东西,我们无法预测他的行为方式,只能在他行动之后……尽量跟上他的思维。他早就在动手前将那件藏厅研究透了,不论是人员,还是建筑结构,他的行动路线几乎都处于摄像头狭窄的死角内。三年前我迷茫地站在天台,对讲机还在作响——我知道太宰治早就逃跑了,而我呢?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能在失窃发生后,一帧一帧地去翻那些堆积如山的监控录像,试图从里面抓到太宰治的一片衣角,但我唯一的收获,就只有他乔装的造型顾问的零碎镜头,永远看不清妆容下的正脸,他的面容像是一团幻影。”
“我很抱歉我问了这些。”芥川龙之介愣了愣。
“没关系。我理解上级对我的一切惩罚,当时很多人指责我,希望我引咎辞职——我本也该引咎辞职,但上司力排众议,将我留了下来,这已经是很好的结局。三年来我想尽一切办法去找他、去找丢失的pupille,但遍寻无果。你没必要抱歉,我确实能力不足。”中原中也重新开始播放监控录像,“结果是不变的,三年前,我没有抓到他。”
“抱歉,有一个地方我不是很明白。”芥川龙之介怔怔地看着他,“您之前说您知道太宰治的长相……”
“是。”他盯着屏幕,“我确实知道太宰治的长相。”
“可是刚刚您说,三年前的pupille事件的监控里,并没有一帧显示太宰治的真实外貌。”
中原中也沉默了很久,就当芥川龙之介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时,中原中也再次暂停了录像。
“你愿意相信一个故事吗?”他问他。
三年前
他关上门,脱了鞋,公寓里没有开灯,他的恋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他默默地脱下外套,将它挂在衣架。
“冰箱里有果茶,冰冻半小时,口感刚好。”他的恋人说。
“我先不喝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仰面躺在床上,“我想休息一下。”
公寓里很安静,只有客厅钟表指针走动的声音,细微却清晰地响着。
“案子还好吗?”恋人拿起沙发上的毛毯,走近他,把它盖在他身上,然后坐在他身边,安抚地拍打他的手臂。
“算是有点眉目吧。”他把头闷在毛毯里,长长地叹气,“我们在斯蒂芬妮住所的衣帽间柜子里,找到了被掉包的真正的造型顾问,她被喷剂迷晕了。我们问起了太宰治的长相,她表示一切发生得太快,她什么都没有看清。”
“嗯?”
“但她也算是提供了一条重要的线索,虽然她自己并不知道。我们将她身上的衣物拿去物证鉴定科进行检验,在她别在衣襟的胸针上,检测到了血液残留。我猜,是太宰治将她搬运到衣帽间柜子里的时候,不慎被她别着的胸针刮到。胸针上留下的应该是太宰治的血,现在胸针在鉴定科,最迟明天,DNA分析报告就会出来,和数据库进行比对……”
“如果顺利的话,有了DNA,你们就能抓到太宰治了。”他的恋人轻柔地说。
“是啊,如果顺利的话。”中原中也的声音闷闷的,“这也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如果我能抓住他,找回丢失的pupille,我的任务也不算失败吧。”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没能抓到他,我想,我的警官生涯会在这里结束。”他仰面看着恋人的脸,鸢色的瞳孔里写满温柔,“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得到了我的指纹,这是我的过失,我需要为pupille的失窃负起责任。”
他继续说,语气低落。
“我时常在想……太宰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他的长相,更不知道他的性格,我只知道他该死的聪明,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但这样反而让我更想抓到他,我想和他面对面交流,这样我就可以去了解他,知道他思考的方式,他行为的逻辑,他现在在做什么,想做什么,爱着什么……但我永远处于被动的地位,我一直在抓他,但我却……连他在哪都不知道。”
“中也。”他的恋人攥住他的手腕,把他拉起来。
他拨开他的额发,旖旎地吻他的额头,他安慰他,把警探困入怀中。
“不是这样的,别沮丧。”他的恋人说:
“你是最优秀的警探,你能够成功的。”
现在
芥川龙之介说不出话来。
“您……”
“我确定。后来我将公寓里残存的他的头发,拿去私人机构进行了检测,和斯蒂芬妮造型顾问胸针上残存血液的DNA完全相同。整整一个月我都精神恍惚,警局的人认为我是因为行动失败而失态,我无法解释,更不愿接受。”
“他……”
“不知所踪。我与他讲述胸针线索的那天,我睡了自行动以来最沉的一觉,应该是被他下了安眠药——就像他之前用同样的方式,获得我的指纹倒模那样,一切都可以解释了吧?因为我只要出门,从来都戴着手套,如果是恋人的话,才能自然又不被怀疑地获取我的指纹……还有他手上的创可贴,当然就是胸针造成的——没有证据,但我几乎可以断定。第二天早上我醒来,他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世界上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个人,他留下的一切都是假的,名字,证件,还有那些该死的情话。我不明白,他是怎么提早预测到我会成为pupille案件的指挥官和负责人,但他确实赌对了——他把自己也安进了这场巨大的偷窃之局里,成为我的恋人,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
“您没有汇报上级。”
“是。”
“如果您汇报的话,也许可以抓住他,因为您清楚地知道太宰治的真实长相、身型,您有着太宰治的DNA报告,甚至还能在公寓里找到他的指纹。这些早就已经足够,只要在全国范围内缩紧抓捕网,应该能很快抓到太宰治才对。”
“是。”
“那为什么……?!”芥川龙之介拔高音调,“他明明害惨了你,整整三年,您因为pupille保护的失败被完全架空,无法接手任何一件曾经你拿手的案件,但您却保持了沉默,我不理解,恕我直言,我不理解——难道您真的爱上了他?爱上了一个欺骗你的贼?”
“我在等。”中原中也说。
“什么?”
“芥川,你是你,你会相信我所讲述的一切,但我们的上司并不会。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我不是太宰治里应外合的共犯?太宰治获取了我的指纹,从我嘴里旁敲侧击地打听出能打听到的安保布置,有什么理由能让上司相信,我是真的被蒙骗,而不是与太宰治协力偷走了pupille后分赃?从我与他同居的第一分钟开始,就是我的失职,因为我的失职,导致了后面一切的发生。”
他顿了顿。
“所以我在等,我在等一个机会,我要亲手抓住他,证明我不是他的同伙,我没有亵渎我的警徽。我等了足足三年,现在我终于等到了《河岸边的少女》,但我还是输了,太宰治永远是太宰治,他再一次偷走了他想要的东西。”
“这也是你伪造任命文书的原因吗?”芥川打断他。
中原中也看向他,有些吃惊:“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您的仿造文书是按照三年前的做的,三年前的任命书,下方只有两个章纹,如今文书格式变动,需要多盖一个章,想必您还不知道,所以依旧只做了两个章纹。”
中原中也愣了愣,他拿出自己的任命文书,下方有三个章纹。
“是我盖上的,我正好有存放图章办公室的钥匙。”芥川龙之介说。
“为什么?”他有些不解,“这对你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如果你把我早就认识太宰治的消息报告给上司,你会得到升迁。而我不会阻止你,因为我失败了,这是我应得到的惩罚,我不明……”
“中原队长。”芥川龙之介打断他。
“我大学时期,从资料库里,看了您写的很多案情汇报,关于高智商窃贼的,都很有趣。”
芥川坐了下来,用遥控器重新开启监控播放:
“我只是从那时就觉得……您是个很好的警探罢了。”
三年前
他走到信箱前站定,标着他公寓号码的信箱口有一张卡片,卡面从信箱口露出一个角,是香槟色的,质地与太宰治的预告函一模一样。夜色静谧,路灯的暖黄色灯光打在地面上,中原中也伸出手,将那张卡片抽出。
卡片泛着香氛,下面的署名是太宰治。卡面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Sorry baby.
现在
“暂停暂停暂停!”中原中也差点从沙发上跳起。在一旁昏昏欲睡的芥川龙之介被他一惊,立刻按下手中遥控器的暂停键。中原中也从沙发冲到屏幕前,死死盯着监控画面里一个身材高挑的深红发色女人,她穿着夹克衫,下身是一条皮裙,性感美丽。
“倒回,0.1倍速,面部放大。”他指示。
芥川龙之介照做。
“是他。”中原中也笃定,“没错了,就是他。”
“可是这位游客只带了一个小小的手包,手包过了安检,监控显示没有问题,至于她本人,更是经过了工作人员的搜身……”芥川龙之介有些迟疑,“如果她是乔装成女人的太宰治,那《河岸边的少女》是怎么被带出去的?”
“把能调动的人都叫来,所有人。让他们连夜看录像,从博物馆所有监控里,调出一切拍到过这个女人的画面。”中原中也已经开始打电话,“我想证明我的猜想。”
“你的猜想?”
“是。画是被拆分的,你还记得吗?”
“记得。可是……”
“一旦画被拆分,离了画框,它就只是一张纸罢了。一张薄薄的纸,在保证不被破坏的情况下,有无数带出博物馆的方法。如果我是太宰治,在封闭的展厅,首先我会将它从画框中拆除,用防水保护膜包裹,装在冒牌鉴定官的皮箱内。”
“然后?”
“然后我会去厕所乔装成女性。为了保护隐私,厕所内部是唯一没有摄像头的地方,鉴定官是男性,没有办法自然地进入女厕所,怎么样自然地变换性别?他会进入不分性别的单独的残障人专用厕所。那里会有事先准备好的衣物与化妆工具,他脱掉鉴定官的伪装,换上女装,然后自然地走出来。厕所人来人往,从游客到监控室的工作人员,没有人会注意进去的谁的外表发生了变化。”
“那画呢?”
“注意到这条黑色的皮裙了吗?”中原中也指着监控画面,“如果你是安检工作人员,展览当日有两万的客流量,工作量巨大,众目睽睽之下,你不可能、也不会仔细地去摸索一个女孩子的大腿和裙底,如果他将这张薄薄的画——缝在了皮裙的夹层之间,皮质本身坚硬,黑色不透光,在安检时,你能发现里面藏着《河岸边的少女》吗?”
“所以……”芥川龙之介点头,“太宰治就是这样把它带出去的?”
“中原队长。”门外的警卫汇报,“接到您的指示,所有人都到齐,已经在筛选监控了。”
“好。”中原中也当机立断,“加快速度,太宰治离开博物馆的时间是8点36,优先调出那天8点36过后,博物馆附近街区能查到的所有监控,看看这个红发皮裙夹克的女人去了哪里。”
“报告……在队长您刚开口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在查,并且查到了。”警卫小声说。
“查到了?为什么那么快?”中原中也走到门边。
“我们也很纳闷,因为明明在博物馆里面,这个女人走的都是摄像头的死角,很难找到画面,可当这个红发皮裙夹克的女……当太宰治出了安检,到了博物馆外后,仿佛放松了警惕一般,根本没有避讳街区的摄像头,甚至可以说,像故意的一样,将自己的所有行走路线都暴露在摄像头之下。”
中原中也心里一咯噔。
“那他去了哪?”他急促地问。
警员欲言又止。
“说话。”中原中也死死盯着他。
“他……”警员有些发怵:
“他去了您家。”
现在
他右手握紧了枪,左手慢慢转动钥匙。门缝里透着光,有人在里面。
他缓缓打开门,将枪举起,玄关没有人。他举着枪轻手轻脚地往里走,厨房传来冰箱开合的声音。
“你回来了。”有人说。
他迅速侧身,将枪指向说话的人。
太宰治举起双手。
“冰箱里有果茶,百香果,西柚,蜂蜜和柠檬切片,冰冻半小时,口感应该刚刚好。”他轻柔地说。
中原中也用枪指着他。
客厅的灯开着,照得太宰治的面容异常清晰,就像三年前他一直见到的那样。鸢色的眼眸,深棕色细软的头发,没有夹克,没有皮裙。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真正的太宰治,偷窃了pupille和《河岸边的少女》的、真正的太宰治。
“画呢。”他将枪口对准他的脑袋。
“在桌上,我没有动它,一会你可以拿回去。”太宰治说。
“拿回去?”中原中也笑了,“被小偷偷走的东西,哪有轻易就可以拿回去的道理。你有什么条件?”
“我没有条件。”他说,“我本来就不想偷它。”
中原中也举着枪,慢慢走到餐桌前,桌上摆放着《河岸边的少女》,失了画框的名作被用保护膜仔细地盖着,没有受到任何损害。
“中也,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可以不用拿枪指着我。”他轻声说。
“你让我怎么相信一个骗子?”中原中也嘲讽地笑了,“我被你耍过一次,不会再被耍第二次了。既然你不想要画,你偷它的目的是什么?”
太宰治看着他。太安静了,只有客厅钟表指针走动的声音,细微却清晰地响着。
“我在等你找到我,三年前你没有做到。”太宰治说。
“但现在你做到了。”
“我一直在等你。”
他愣了。
太宰治向他走来。他反应迅速。从警校开始,他的擒拿术就一直是满分,太宰治并没有反抗,他被他按在羊毛地毯上,他们听得到彼此的呼吸,他的发丝垂落在他脸上。中原中也用枪指着他的额头。
“告诉我,pupille在哪里。”他扣着扳机,凶声质问。
“它不在我手上。”
“你把它卖了?买家是谁?告诉我!”他拔高音调,“否则我会立刻开枪!”
“你不会的,中也。”太宰治含笑,“你不会的。”
“我会的。我为什么要对一个骗子加小偷手下留情?!”
突如其来的,他收到了一个吻,带着百香果,西柚,蜂蜜和柠檬切片的味道。紧接着他被握住手腕,整个翻转。中原中也反应不及,形势骤然对调,太宰治在这一瞬间夺过他手上的枪,用力丢出去,金属落地发出巨响,滑到远处的冰箱边。
“你看,你不会的。”太宰治得意地笑。
他愤怒地起身,但被制止,太宰治搂紧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说话,温柔暧昧,就像三年前。
“你找到了我,但你还是有没找到的东西。”
“pupille从三年前……就不在我手里,但你现在都还没找到它。”他眨着眼,看着他,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太宰治永远是个漂亮男人,鸢色的瞳孔里都是浓情蜜意,好像全世界的蜂蜜糖浆,都倾注在了弯起来的眼角,“我要伤心了。”
他看着太宰治拉开窗帘,跳出窗户,化为夜色中的幻影。
“快去找。”他走前吻了吻他的耳根,“别让我伤心啦。”
现在
保险公司和警员在接到电话后立刻赶到,将《河岸边的少女》带回了博物馆。没人来得及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中原中也缄口不言,表示明日自己会亲自去做述职报告。人群离开后,他在家里翻箱倒柜。沙发被挪开,墙纸被撕掉,大块羊毛地毯被从角落揭开。中原中也将公寓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找到。
我在期待什么?他简直想给自己一枪。我为什么又信了一个骗子和小偷的话?我有病吗?
他气急败坏,满头大汗,又口干舌燥。他跨过撕开的、丢弃在地板上的墙纸,在一片被他乱扔的杂物中走向冰箱,打开门的瞬间,他看见里面有一杯果茶,百香果,西柚,蜂蜜和柠檬切片,冰冻三十分钟,太宰治还真买了。
他愤怒地喝完了这杯果茶,随手把塑料杯丢进了垃圾桶。
塑料杯落到桶底,发出噼啪一声。
他突然觉得自己想起了什么。脑袋里似乎有一根筋在一蹦一蹦,催促着他往前走。他快速打开冰箱,凭着直觉,在冷冻层伸手摸索。冰箱的内置灯自动打开。他蹲在冰箱前,仔细观察,看见冷冻层有一处的冰霜明显厚于其他地方。
中原中也的心跳得很快。
他去料理台拿来小刀,切进那块过于厚的冰霜。小刀遇到阻碍,他刨开冰,伸手去挖。
他挖出一个小小的盒子。
他打开它。
冰箱的内置灯光下,戒指的中心蓝钻质地澄澈透明,像静谧深沉的海,也像情人平静的眼神。Pupille,法语意为‘眼眸’,8克拉的蓝钻倒映着与他瞳孔相同的颜色,尘封了三年,终于躺在了他的手心。
他几乎停止呼吸,戒指下藏着一张小小的卡片,香槟色,带着香氛,质地与太宰治的预告函一模一样。他拿起它,上面是太宰治的花体手写。如三年前一样,卡面的正面写着Sorry baby。他把卡片翻过来。
他深呼吸。
Would you marry me?
有人在他背后,轻声念出了卡片上的这句话。
中原中也回头——
看见了迟到三年的、被他抓捕的小偷。
END
注释:
1、警探与小偷同居的梗致敬ocean's系列,这个系列每一部都很好看,推荐大家去看看!
2、Sorry baby的字条的梗来自美剧《杀死伊芙》,也超好看,推荐大家去看看!
3、如果能评论的话我就很开心啦!么么哒!谢谢看到这里!我永远喜欢双黑!
【双黑/太中】双生
*是个纠结了一天才搞出来的不知所云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什么
我要抱着他,哪怕时间将剥夺他皮肤的质感。
我能够抱着他一千年,直到骨头自己化成尘埃。
...
*是个纠结了一天才搞出来的不知所云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什么
我要抱着他,哪怕时间将剥夺他皮肤的质感。
我能够抱着他一千年,直到骨头自己化成尘埃。
——珍妮特·温特森
(一)
中原中也终于从爱伦坡的侦探小说中出来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像是算准了他会在这个时间脱离书中的世界,太宰治的电话分毫不差地打了过来。中原中也烦躁地“啧”了一声,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按下接听键,随手把手机装进口袋,任铃声不知疲倦地响了三四次。
电话那头的人大概了解了他此时不想接电话的心情,铃声彻底停下了。
中原中也糟心地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
正如太宰治对中原中也的了解,中原中也熟知太宰治的每一个恶劣的坏主意,他太宰治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无非是要对中原中也毫无防备地被拉进书里一个月进行惨无人道的嘲笑,说不定还会感叹“蛞蝓的小小脑容量果然是防备不了高智商的袭击呢”之类,让人一听就恨不得把电话那头的人拖出来揍到当场飞升的话。
中原中也掏出安静下来的手机给森鸥外去了个电话,简单说明下自己的情况后,森鸥外就大手一挥给他批了个一天的短假,让这位在小说里困了一个月的最高干部回家休息一一下。
白得了一天假期,中原中也的心情立马就好了起来,他盘算着冰箱里还有多少能吃的食材,计划回去之后先换上家居服给自己做顿饭,然后开一瓶红酒,吃饱喝足后蒙着被子在卧室里睡个昏天地暗。
可那些俗语是怎么说的来着?不管是“人算不如天算”还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或者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都可以概括他推开家门却看见沙发上摊着一条青花鱼这么一个令人头大的情况。
“中也你终于回来了,好慢啊。”在沙发上挺尸的人下一秒就窜到了中原中也面前,一脸邀功地说:“我帮中也把冰箱里放着的鱼子酱都吃完了哦。”
中原中也木着脸,心里被“哦豁完球”来来回回反复刷屏,还来不及哀悼自己来之不易的假期泡汤,就意识到一个月前他出差回来的一个下属送给他的几盒白鲟鱼的鱼子酱进了面前这个人的肚子,并且极大可能一口都没剩下。
中原中也的青筋跳起了欢快的踢踏舞,他扔掉自己买回来的一大堆食材,摁着太宰治的头把这个搞事鬼揍了一通。
勉强消气后,中原中也抛下在地板上鬼哭狼嚎的前搭档现死敌,皱着某头把冰箱里不能要的蔬菜和肉掏出来打包,又把刚买的东西整整齐齐地放进冰箱。做完这些,他拿出袋子里剩下的一包云吞面,给自己做了个简单的午饭。
太宰治早就从地板上爬起来在沙发上坐好,似笑非笑地看着厨房里的人忙忙碌碌。
对于太宰治来说,中原中也是他人生里出现的最大的意外。
从十五岁答应森鸥外去擂钵街开始,他的人生就开始掺杂进其他色彩。不同于绝对的黑和绝对的白,那是天地间最耀眼的一抹亮色。
对战兰波的那天,橘发的少年在半空横跳,兰波异能的流光照在中原中也的身上,照在那头耀眼的橘发上,明亮的颜色从此有了能灼伤人的温度。
在渐渐熄灭的光影和风月中,在新旧时代的交替中,在硝烟与战火腾飞的世界里。
他是唯一的动人心魄。
在察觉到意外来临的时候,太宰治笑了。容纳着荒霸吐的躯体柔韧美好,属于一只非人的小怪物,而这只小怪物在人类的世界里跌跌撞撞,学习如何融入社会,学习如何生存和社交,对他信任的人收起獠牙展露柔软的肚皮,却注定得不到同等的回报。
怪物和人终究是不同的,太宰治厌恶自己的皮囊,却也因这“人类”的身份在面对中原中也时感到骄傲。
所以,你应当只注视着我吧。
是我首先肯定了你独立的人格,是我将你拉出泥潭,是我帮你摆脱了那个披着羊皮的狼群,是我把你带入了崭新的世界。
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那么我要求你忠于我,属于我,爱我敬我,好像也并不过分吧?
可小怪物在踏进新的世界后如鱼得水。太阳之所以是太阳就是因为它不止照耀一个人,中原中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人类,可他强大,温柔,懂礼还讲义气,人情味比太宰治要浓上不知道几倍,在见识到太宰治的阴郁后很难有人不喜欢中原中也。
那是中原中也升任干部候补后的一个任务,武力不行而脑力超群的太宰治在后方指挥,中原中也带领部下行动,在快要得手的那一关头,本来已经快气绝的敌人不知怎么突然回光返照,摸起手边掉落的枪,朝中原中也扣下扳机。
那颗子弹太意外了,谁也没想到被打中三枪趴在地上快要断气的人还有力气进行最后的报复,而中原中也只离那人三步远,正在检查弹匣里的弹药。
躲不过去的,太宰治清楚地知道,那枚子弹的弹道直直对准中原中也的眉心。太近了,就算是人类跨过那段距离都用不了一秒的时间。可太宰治同样清楚地知道,中原中也从来不躲子弹,重力是他最好的盔甲,他有嚣张到对着没断气的敌人换弹匣的资本。
这本是一件稀松平常无足挂齿的小事,如果中原中也身边的部下没有挡下那颗子弹。
打扫战场的时候,太宰治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那个死去的部下。十八九岁的年轻面孔,算不上扎眼,但也不是普通的大众脸,是仔细看看会觉得很顺眼的类型。
中原中也暴躁地站在一旁抽烟,看太宰治走过来只是抬了下眼皮,就又重新垂下眼。
“中也在伤心?”
“啧。”中原中也冲他翻了个白眼,把头扭到一边,侧脸美好得让人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个刚刚暴怒地用重力碾碎一个敌人头骨的少年。
“确实应该伤心呢中也,或许你不知道,我可是很清楚的哟。”太宰治满脸嘲讽,“毕竟那个家伙,跟中也走的很近呢。听说他的手机里存着很多中也的照片,是偷拍的还是中也允许的?他真是相当仰慕你呢,中也,你知道的吧?好恶心啊,不知道会不会拿着你的照片自……”
“滚!”中原中也掐灭了烟头,对着太宰治的脸就是一拳,失去了一个关系不错的部下的中原中也冷着一张脸,揪着太宰治的领子咬牙切齿地说:“其余的我可以不计较,但你要是再用你那些下流的想法揣测侮辱我和我的部下,我今天就让你实现你的梦想。”
太宰治低下头。中原中也的眼睛依然是澄澈的蓝色,怒火把它烧的透亮,像是十六岁那年,涩泽龙彦手中把玩的上好的蓝色宝石。
太宰治一直明白,就算在黑手党里生活了几年,中原中也依然丝毫未变。他重情,重义,怀着对生活的热爱一往无前,张扬又骄傲,纯粹得一如往昔。在这个喧闹纷繁的世界里,他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存在,眼里除了纯净的蓝,从未掺入过其他色彩。在用骨血堆积的城堡里,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月亮。
老人常讲,良善的心,纯粹的仁,那是经过流年沉淀岁月打磨后,漫染进骨子里的一点真。可中原中也何时刻意过?那与生俱来的神性沾染着人间的烟火气,共同成就了陆地上的神明。
没人知道太宰治得知中原中也跟部下相处的很好后去收集了那些部下移动设备上所有的数据,没人知道太宰治在看见那些或偷拍或合影的照片后有多么的愤怒,就像太宰治绝对不会让中原中也瞧出自己喜欢对方的一点点端倪一样,他把那些资料毁了个彻底,不管是纸质的还是电子的,自己电脑里的还是对方手机里的,连同备份都一起删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凭什么呢,难道我对你来说不是最特别的吗。
凭什么呢,我藏在心里都觉得沉重的感情,别人却可以甘之如饴。
就算能够算无遗策,就算脑袋里装着成百上千的精彩计谋,十几岁的年纪,又怎么能懂得如何去喜欢一个人。他把喜欢和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画等号,又把吸引注意力和捉弄画等号,别别扭扭地把糖裹在厚厚的泥土里扔给对方,可中原中也连捧起泥土仔细看看都不愿,就固执地认为泥土就是泥土,然后撸起袖子回敬给太宰治一块水泥板板。
——就像如今。
太宰治坐在中原中也家的沙发上,看着厨房里忙碌的人。他想,中原中也永远都不会认为自己来找他是因为想他,吃掉那些昂贵的鱼子酱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的所有物沾染上其他人的味道,这个一根筋的小矮子读不懂属于太宰治的爱语。这太可悲了。
中原中也把煮好的两碗云吞面端出来,太宰治十分自觉地接过其中一碗,跟中原中也面对面坐在餐桌边。
“快点吃,吃完滚。”中原中也头也不抬地说。
太宰治默不作声地吃完了云吞面,他托着脸看对面的中原中也边吃面边翻看手机,突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中也,我们做吧。”
“嗯?”中原中也不明所以,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太宰治说的是什么,一张俊脸立马黑了个彻底。他把指骨捏得嘎嘣响,冷笑着对对面的人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刚刚说什么?”
“我们做吧。”
太宰治一字一顿地说。
“从刚刚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你今天是吃错了药还是觉得被我打死是个不错的死亡方式?”
太宰治钳住挥来的拳头,低头对上中原中也怒气冲冲的眼睛。中原中也心里突然涌上一丝不太好的预感,太宰治不对劲,太不对劲,从他进门就发现了,如果不是他确定这就是如假包换的太宰治本人,他都要给这人来一枪子问问他到底是谁、扮成太宰治有什么目的了。
自从太宰治四年前从港口黑手党叛逃,中原中也就再没看见这种表情——就像他们初次见面的那天,太宰治对上柚杏时的表情。
被这么一打岔,中原中也失去了继续跟太宰治闹下去的兴致。他抽回被太宰治握着的手腕,揉了揉额角说:“喂,太宰,你到底发什么疯?”
“中也。”太宰治叫了他一声。
中原中也配合地抬起头看他。
面前的人俯下身,给了他一个吻。
(二)
太宰治是被踹出门的。但袭击成功后的他心情好的不得了,回到侦探社后还勾着嘴角。坐在沙发上与谷崎直美互涂指甲油的与谢野晶子抬头瞥了他一眼,说:“又去祸害谁了?心情这么好。”
“哇,这话说的太伤我心了。”太宰治毫无诚意地抹了把泪,在得到两位女性的白眼后依然兴致不减,凑过去打量了一下指甲油的颜色,给了一个很不错的评价。“真是好看的颜色啊,在哪买的?”
与谢野晶子嗤笑了一声:“这不还是你上次说难看的那瓶吗?怎么出去一趟审美终于正常了?”
“啊,”太宰治恍然大悟,“看来直美小姐和凶巴巴的女人涂一个颜色的指甲油会有不同的效果呢。”
与谢野晶子微笑着给了他一脚。
太宰治悠闲地晃悠到沙发的另一边,从沙发缝里摸出游戏机,开始了下午的摸鱼,完全把某个因为他一个吻就气到七窍生烟的小矮子抛在脑后。
中原中也整个人扑进柔软的被子里,满脑子都是太宰治刚才突然的一个吻。恶心说不上,但也反感,讨厌说不上,但也不喜欢。中原中也在床上崩溃地蹂躏可怜的被子,咬牙切齿地发表自己的宣言。
“啊啊啊绝对要杀了那家伙,绝对!”
良久,他像是泄了气一样把脸埋进枕头里,他很肯定自己在书里一个月的努力全白费了,因为剧烈的心跳诉说着一个昭然若揭的心事:他依然放不下太宰治。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中原中也也说不清楚。在他满打满算的二十二年生命里,与太宰治纠缠不清的三年只占其中很小的一部分。按常理来说,喜欢一个人是喜欢他身上美好的特质,比如善良,比如勇敢,而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太宰治除了脸长得好看之外任何一个优点。
他们见过对方最风光的模样,也见过对方最狼狈的时刻,他们的脚步声曾重合,他们的呼吸曾不分你我,他们的血液沾染在一起,是同样的鲜红。
中原中也还记得他第一次意识到太宰治对他来说是不同的,是在一次任务中途,他作为港口黑手党最强大的异能拥有者之一,总是喜欢冲在最前面。可当时他的子弹用尽了,腰侧受了伤,还中了对面异能者的暗算,头晕耳鸣。他捂着伤口躲在掩体后面,计算着对面为数不多的敌人的方位,思考仅剩的异能能不能将对方一网打尽。
对面似乎认定他没有反击的能力,枪声一直没停,子弹打在石板上溅起一串火花,而太宰治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在敌人的枪声中太宰治一步步走来,子弹在他身边擦过,鲜血在他脚下流淌,黑色的长外套荡在港口吹来的风里,眉目如诗,面色如常,万千喧闹,唯有他是安宁。
中原中也抬起头望着在自己面前蹲下的搭档,骂了一句你怎么在这,不要命了吗?太宰治毫不在意地笑笑,抬手抚上他的脸侧,敌方残留的异能被消除,中原中也终于好受了些。
然后他看见太宰治按下一个遥控器中间红色的按钮,在炸弹爆炸的声音过后,枪声一并消失了。
“你什么时候装的炸弹?”
“你猜。”
“有炸弹为什么不用,害得老子受了一身伤!”
“明明是因为中也这个蠢狗狗一直不要命地往里冲的吧?你是想跟那群人一起被我炸死吗?”
“哈?明明是你装了炸弹却不告诉我也不拦着我,要不然我为什么要往里冲?还不是为了早点结束好让你这个麻烦精不受伤!”
“总之都是中也的错!今天的任务报告也由中也来写!”
“你这个混蛋!”
年少的时光在嬉笑怒骂中转瞬即逝,那份永远不会有结果的爱恋被埋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不见天日。
可喜欢哪里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东西。神无欲求,可中原中也到底不是真正的神明。他披着人类的外壳比谁都活的像人,充沛的情感和炙热的欲望灼烧着他,而太宰治就是火海中的泉,就算只是抓着衣角都能感觉到被救赎的清凉。
火焰舔舐皮肉,他在火中沉默地忍受着,只要怀里抱着太宰治的衣服、绷带,或是仅仅一个眼神,就觉得世上一切的苦难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可太宰治离开得太潇洒,从此泉干了,火却越烧越旺。
中原中也等了很久,那干涸的泉眼里再也没冒出一滴泉水,他放弃了等待,也想放弃这无疾而终的爱恋。他要扑灭这火,没有水,就用身体压灭,有效,却很疼。
怎么形容呢?既想放你走出牢笼,又想与你永无断绝。既想你自由如风云,又想你停步我门前。爱是高尚的,可占有是肮脏的,神明的本能含蓄而克制可人类的情感热烈而真实。
他最后还是放弃了放弃喜欢太宰治的念头,继续独自在火海里沉默地痛苦。有时候痛得很了他就想,要不然再拼一次吧,长痛不如短痛,痛过这一次就好了,可就在他要下定决心的时候太宰治突然又冒了出来,干涸许久的泉眼涌出了一丝清泉,中原中也本就不坚定的壁垒彻底破碎,渣也不剩。
待在书里的这些日子,中原中也总算可以心无旁骛地扑火。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无坚不摧的时候,太宰治这个混蛋故技重施,“簇”地一声一个小火苗冒了出来,中原中也胆战心惊地拿伤痕累累的手去盖它,马上就要盖灭了,那泉突然开始咕嘟咕嘟冒泡,泉水漫延的地方燃起了大片大片的火,中原中也傻眼了。
他盯着那片泉水,心里怀疑那是汽油。
(三)
中原中也怎么也不会想到,太宰治反常的行为来源于一个诅咒。
那个替中原中也挡子弹的部下死了半年之后,太宰治在酒吧等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时遇见了一个流浪至此的吉卜赛女郎。
吉卜赛人在亚洲非常少见,太宰治也是根据女郎手里的塔罗牌确定她的身份。为了反抗所谓的“喜欢”和“在意”,报复一下毫不知情的中原中也,太宰治在这半年里频繁地接触女性,牵手,拥抱,调笑,他的甜言蜜语信手拈来,英俊的脸让他无往不利,因此就算他还没有成年,酒吧里的女人也喜欢一窝蜂地往他身边凑。
这个吉卜赛女郎也不例外。
太宰治对她的占卜术十分感兴趣,因此这任“女伴”的时间格外的长,就连中原中也都感觉到太宰治最近安分下来了。
他看着眼睛一刻不离手机的太宰治,翻了个白眼。
“太宰,我说你能不能对这次任务重视一点啊,打情骂俏什么的回去了面对面来不好吗?”
太宰治又按了几下屏幕,才合上锁屏把手机装进口袋,带着一幅优越感对中原中也说:“这就是情人间的小情趣了,像中也这样没谈过恋爱的人是不会懂的。”
中原中也不屑地哼了一声。
任务很顺利地进行到尾声,只需要摸进书房偷走敌方的资料就可以回去了,太宰治在门锁上摸了一把,冲中原中也示意锁已开,就让到一边为搭档放风,让身手更敏捷的中原中也去拿资料。
中原中也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进去了,这栋房子明面上的人已经被清理干净,但谁也不确定是否还有藏在暗中的敌人。他没有打开灯,而是选择凭借自己不错的夜视能力在书柜前翻找。
斜后方响了一下,中原中也“啧”了一声,头也没回地说:“太宰,不是说好你在外面待着就可以了吗?怎么进……”
一瞬间,那个“来”子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里,中原中也的瞳孔紧缩,他突然意识到门在他的左后方,而发出声响的方向是右后方。
来不及细想,他抬手用重力挡开射来的卡牌,向左后方退去。书房里太暗,敌人藏身的角落正好是微弱的光线的死角,中原中也无法判断敌人的具体信息,只能确定对方只有一个人。
卡牌从四面八方袭来,裹挟着异能的牌比子弹要难挡一些,中原中也边躲边朝门口开关的方向缓慢移动,可对方猜到了他要做什么,攻击越发得密集起来。
门口的太宰治听到声响,推开门冒了个头,中原中也一个箭步上前把他塞回去,太宰治被按着头重新推到了门外。
因为摁太宰治头的这一秒,中原中也周身的重力消失了一瞬,一张卡牌没入他的右肩,他闷哼一声,感觉整条右臂都在发麻。
“中也?”太宰治隔着门听到了中原中也的闷哼声,他撞开门举着枪进去,右手啪得摁在开关上,屋里瞬间亮了起来。
站在他对面的是不久之前还在跟他发消息调情的吉卜赛女郎,她微微笑着,手里握着一把塔罗牌。
中原中也捂着右肩的伤口靠在墙上,牌面上涂着神经性毒素,药效太烈,他有些眼花。
“干嘛拿枪对着我嘛,治,你刚刚还说最喜欢我了。”女郎笑笑,冲太宰治去了个飞吻。
太宰治皱着眉,扭头对上中原中也震惊的表情,头一回感到了尴尬。
下一秒,太宰治干脆利索地连连扣动板机,子弹撞开飞射而来的塔罗牌,紧接着连开两枪废掉了女郎的双臂。
美艳的吉卜赛女郎仰天大笑,笑到快要断气,太宰治扶着中原中也冷眼看着她,又两枪废掉了她的双腿。
“你为什么要接近我?”太宰治问。“因为一年前我们杀掉的那个欧洲富商?”
女郎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上露出一个淬了毒的笑,她浑身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大滴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滚落。“你杀了我的养父。”她嘴唇痛的哆嗦,强忍着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就又要喘好久的气。“所以我接近你骗取你的信任,然后把我得到的情报卖给这里的主人。”她继续剧烈地喘气,接着嘲讽地笑了一声。“怎么样,你的女人差一点就杀了你的搭档,自豪吗?”
“很可惜,小姐。”太宰治耸耸肩,“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你,你所知道的消息都是我瞎编来骗你玩的。我知道你是想为那位富商报仇,可我确实没想到你会蠢到和这里的这位联手。”太宰治说着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我说今天外面的那些家伙怎么这么不禁打。”
中原中也麻了半边身子,但他依然想给那位女郎点个蜡。
无视对面女人震惊又愤怒的表情,太宰治最后一下扣动扳机,送她上路。
女郎的眉心爆出一朵血花,她大张的嘴缓缓开合,她在唱歌。
“时间是用来流浪的,身躯是用来相爱的,生命是用来遗忘的。”*
太宰治惊讶地看着断了气的女郎用头颅唱歌,直到中原中也踩了他一脚才对准女郎的口腔又补了一枪。
可歌还是被坚持唱完了。
“而灵魂纠缠不息,永无安宁。”
那张嘴闭上了,那双眼睛合上了,可太宰治从心底油然升起一阵寒意,冻得他四肢百骸发麻。
那晚,太宰治梦见那个吉卜赛女郎对他说,愿你与你的所爱如同一株双生花,愿你失去所有色彩,当他待你如常人。
(四)
当太宰治在某天清晨睁开眼睛发现他不能再分辨出红色和绿色的区别后,他从久远的记忆里刨出了那段梦。
他想不通还在书里待着的中原中也为什么突然打算回收独属于太宰治的一切特权,毕竟这个蛞蝓的脑回路一向清奇。
太宰治摩挲着手机,犹豫了半天也没能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说来奇怪,山河远阔,人间星火,太宰治从来没在乎过,但他偏偏在乎中原中也的一举一动。他对对方的占有欲高得吓人,任谁都能看出来中原中也对于太宰治来说不仅仅是搭档,可两个当事人仿佛是共享一条脑回路的死脑筋,坚信对方讨厌自己讨厌到发疯。
太宰治合上手机,收拾好自己后拿起钥匙出了门。
街上行人匆匆,朝着自己的目标而去。在残酷的丛林里,每个人都涂上树汁,裹上树皮,兢兢业业地与自己战斗,可太宰治从开始到如今都没去参与过这场生存游戏,他看的透彻,是因为他从未入局。
可总有人是特殊的,在他藏身于玻璃罐子时一步跨进了他给自己划的保护圈,一个莽撞的、纯粹的家伙,什么都不懂地闯了进来,说:嘿。于是玻璃罐子破了一个口,外面的声色活了起来,争先恐后地印在了太宰治的眼睛里。
哪有什么怦然心动呢。
不过是迟来的命中注定。
“哟太宰。”江户川乱步走过来给瘫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太宰治打了个招呼,“视力恢复了?”
“啊,是的。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乱步先生。”
“去找可爱的帽子君了?”
“嗯,然后被踹出来了。嘛,不过让他最讨厌我,也是一个可行的办法呢。”
江户川乱步打量了一下太宰治,对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并不是哦。其实这个时候去乘胜追击要更好。这是来自名侦探的建议。”
当太宰治再一次站在中原中也的家门口,他想,这场关于人生的拉锯战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门铃响后,中原中也踩着拖鞋来开门,在看见太宰治的那一刻他僵了一下,啪得把门甩上,为了防止门外的开锁大户把门撬开进来,他干脆靠着门坐下,透过门缝去听门外的声音。
“中也,我有话对你说。”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你回去吧别来烦我了。”
“我没有在开玩笑,中也,这是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有件事你必须知道。”
“不,不管是什么我现在都不想知道,我只想好好度过我这一天的假期,有什么事我们明天说。”
门外太宰治沉默了很久,久到中原中也快要坚持不住去给他开门。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在听到一声叹息后停下了下压的动作,中原中也听到太宰治说:“好吧,中也。”
他走了。
中原中也靠着门坐着,他胸腔里的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他没开灯,于是就这么闭上眼,在安静的黑暗里,坐到万家灯火通明。
太宰治踩着月色回到侦探社时,其他社员都走了,包括一向喜欢加班的国木田,只有江户川乱步坐在沙发上抱着一袋薯片吃得开心。
“怎么?没成?”
“啊,我成功让那个小矮子讨厌死我了,连门都没让我进。”太宰治在江户川乱步身边坐下,用抱怨的口气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中原中也对他多么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江户川乱步眯着眼跟太宰治对视,感叹道:“你们俩真是好神奇啊。”
那件差点说出口的事终究没有说出口,那场拉锯战仍未结束,那朵盛放的双生花依然在盛放。
传说双生花是由一对逃亡的爱人化成的,他们在孤岛上死去,躯体在地下相拥。他们葬身的孤岛上开满了一蒂双花的美丽植物,她的花朵迷人芬芳,仿佛可以嗅到爱情的味道,最为奇特的是所有的双生花虽是一蒂双花,两个花朵亲密无间,却始终朝相反的两个方向开放,永远看不到对方的容貌。
但到花期将尽时,同蒂的两个花朵会极力的扭转花枝,在陨落的那一瞬间终于有了唯一的一次相对。一生相爱却背对的两生花终于在死亡的前夜相遇。
就像太宰治跟中原中也。
他们嘶吼,他们翻滚,他们用血去换取对方的眼神,用最深刻的伤痕和最尖酸的话语诉说爱欲,用最忽视的态度表达最珍视的情感,在眼前拉上布帘,在嘴上安装拉锁,如同两条迷茫的野犬,在陌生的土地上横冲直撞头破血流。挣扎的响动惊扰了旁人,这些无关人士察觉到那撕心裂肺下汹涌的爱潮,可偏偏该懂的人,却波澜不惊。
可爱他是连着骨骼血脉的本能呵,如果想要剜去那些经年累月的爱恋,必须要承受比现在拉扯着时还要剧烈一百倍的疼痛。
他们就像并蒂而生的花,在同一枝梗子上相互深爱,却也相互争抢,斗争不休。他们用最深刻的伤害来表达最深刻的爱,直至死亡。
他们朝不同的方向发出自己的声音,可偏偏从不肯向与自己背靠背的人说一句真心话。就像中原中也永远不会告诉太宰治,他不让他进来是怕自己会不争气地告白,而太宰治永远不会告诉中原中也,那天他在楼下对着中原中也房间的窗子站了很久。
他们一直是信任着彼此的。
可他们不信任自己。
非人的怪物配不上纯粹的人类,渺小的人类配不上博爱的神明。
他们在世间仅存的痕迹是他们的所有感官和情感中对彼此的惊叹的沉淀。可人类如此渺小,甚至不能成为万句赞美诗中的一个墨点。唯神明是天地间的仅存。
可谁会想到爱根本不存在配不配的问题呢。
纯粹的人类其实根本不纯粹,他只是个挣扎在人间的人类。
博爱的神明其实根本不博爱,他只是个跌落在人间的神明。
命运与缘分反复无常,那红线的两端明明系在两人的手上,却阴差阳错地打了个混乱不堪的死结,让他们在顺着绳子看过去的时候,只能看见乱糟糟的毛线团。
并不甘心,却纠缠一生,一生错过。
*吉卜赛的一首歌谣
请不要给我回复别人的评论连着点赞,谢谢。
【太中】Forbidden Love 7.-8.
if线 beast/ABO/有怀孕生子情节/注意避雷
时间线为敦和芥相遇半年前,太宰治当上首领四年后。
前文:1.-6.
BGM:Your Song (请一定点开)
“太宰治不愿意深想为什么自己总是不受控制地想靠近那个人,他明白、也不明白。因为他的灵魂躲在角落里,隔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屏障爱着中原中也。”
7.
人间四月的周末上午,中原中也少见地得了些空闲时间,此刻他正在在尾崎红叶家的厨房里仔仔细细地洗着米。
“来看看妾身以前教给你的「焼き鳥丼」你还记得多少。”尾崎红叶勾了勾红唇。
“啊,可能还记得个七七八...
if线 beast/ABO/有怀孕生子情节/注意避雷
时间线为敦和芥相遇半年前,太宰治当上首领四年后。
前文:1.-6.
BGM:Your Song (请一定点开)
“太宰治不愿意深想为什么自己总是不受控制地想靠近那个人,他明白、也不明白。因为他的灵魂躲在角落里,隔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屏障爱着中原中也。”
7.
人间四月的周末上午,中原中也少见地得了些空闲时间,此刻他正在在尾崎红叶家的厨房里仔仔细细地洗着米。
“来看看妾身以前教给你的「焼き鳥丼」你还记得多少。”尾崎红叶勾了勾红唇。
“啊,可能还记得个七七八八吧。”中原中也打开了水龙头,“那个家伙偶尔也会想尝一下这个口味。”
他有些好笑地说,“总不能让他一直吃螃蟹。”
尾崎红叶披着艳红长发,她的目光投向面前的背影。想起当初这小子在她的指导下依旧手忙脚乱,同现在有条不紊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女人哑然失笑。
“你还真是长大了啊,中也。”
旧时的记忆仿佛在眼前燃烧,十六岁的少年蹙眉看着公寓桌上的食材,他拿起一根花白的葱,难以置信地问着大姐头:“这该怎么做啊?我为什么要学这个?”
红叶不理他的追问,只是将一袋米递给他,“第一步先洗米。”
他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
“干米的吸水性好,要尽快将第一次的水倒掉。”
“这么多讲究……”少年小声回道。
“否则米是洗不干净的。”
他用蛮劲洗着米,于是金色夜叉的刀柄不轻不重地敲了下他的脑袋。
“要用温和的力气去洗,你那样会伤到米的。”
后来他才知道,洗米看似简单,实则也是有讲究的事情。那白米细长漂亮,根本不需要用力揉搓,要好好地把握力度才行。
中原中也将米过水两三次后,放到一旁泡着,默默看了眼表,一面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大概二十分钟就足够。
在等待的期间,他着手将葱切成十厘米的一段一段,又把鸡肉切得整整齐齐。
“你的刀工进步很大,还记得当初你连大葱都切不利落吗?”红叶笑道。
“记得啊,那时候大姐头还批评我说我只会用蛮劲,刚开始做出来的东西让你气得够呛,我可没少被金色夜叉的刀架着脖子啊。”
“做饭可是最基本的生活技能,必须得学会。不仅仅得会做,还须完成得漂亮。”黑手党的女干部是这么对十六岁的中原中也讲的。
中原系着荷叶花边的围裙,红叶揶揄他颇有大厨的风范,Omega轻笑起来,久违地露出他的小虎牙。他打了两个鸡蛋,然后均匀地搅拌着。
“酱汁的配料,没忘吧?”
“当然没有。”
酱汁的黄金比例:三大勺糖,一大勺甜料酒,五大勺酱油。
男人将这些配料倒入碗中并混合搅拌在一起。
“他太挑食,用这个酱汁沾着蔬菜一起吃才勉强肯接受。”中原说到那对食物挑三拣四的Alpha实属很无奈,“也不知道谁给那惯出来的毛病。”
除了你还能有谁。女性Alpha摇摇头。
“首领大人要求真多啊。”她调侃,末了又补充,“不过确实,妾身曾经尝试过烤西葫芦配上这酱汁,味道没有原来那样单一了。下次你也试试。”
“好。”
中原切好食材后,将鸡肉和葱置入锅内,直到其外皮由嫩白被烤到酥软金黄,再把调味料添入鸡肉中。他用一双筷子在锅里充分搅拌,收汁后就可以放置一边,开始煎鸡蛋了。
将搅匀的鸡蛋平均地散在方形平底锅的锅底,过大概三十秒左右从旁边挑起,快速干脆地翻个身,男人动作相当干净流畅,鸡蛋也煎得漂亮金黄,四方整齐的薄薄一层摆在白瓷盘子里。
“中也,最近又瘦了这么多,是生病了吗?”红叶打量着Omega的身形,再一想刚刚见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他下巴又尖了,脸颊上一点肉都没有,皮肤也不见血色。她也知道中也这四年里着实辛苦,但是他的身体素质一向比许多Alpha还要强悍,她倒是从未见过他如此苍白的模样。
“我没事,就是这几天胃口不大好。”
中原应声答着,另一边又将煎好的鸡蛋对折切成细条,酥脆的海苔也被他切成同样的长度。
“去看医生了吗?”
“去了。”
“怎么说?”
中原中也拿着刀的手微不可闻地晃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快速地把切好的鸡蛋和海苔放入碗中。
Omega停顿了几秒,犹豫地咂了咂嘴,才继续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就是我……”
“我怀孕了。”
大概是他的错觉吧,他感觉自己说出这话自己身后的空气像凝结了一瞬。他没回头,过了一会才听见红叶姐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他知道这件事吗?”
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中原心知肚明。
并非“是谁的孩子”“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诸如此类的问题,而是直接确定了那孩子的另一位父亲是太宰。
她的声音相当平静,听不出半分惊讶。不过倒也正常,红叶姐在过往的时候遇到什么大风大浪总是能从容不迫,这份沉着一向令他敬服。
“知道。”
他开始蒸米饭,米饭和水的比例是一比一,这也是她教他的。
“他怎么说?”
中原倒腾着手里的东西,就好像忽略了这句话一样,他问:
“三杯米饭够吗?”
“再多烧点吧,一会还有另一位客人要来。”红叶没有给他逃避话题的机会,“你打算留下这孩子吗?”
“留啊,为什么不留。”对方面无表情地答。
“可在妾身看来,那个人不一定会想要这个孩子,况且……这个孩子一定会成为你们两个人的弱点。”
“他不想要也无所谓,本来就与他无关,能让他不爽到正中我下怀。”
中原打开锅盖直到水沸腾,大火烹煮,沸腾后盖上锅盖。
“可是中也你有没有想过,港口黑手党的干部第二性别是Omega这件事一旦泄露给外人,那么——”
“不会让人发现的。我问过医生了,月份大了也可以绑束腰带掩人耳目,足月就可以打催产针让他提前出生。”
“你疯了吗?”尾崎红叶的音量稍微提高了一点,“这样对你来说很危险,男性Omega生产成功几率本就不高,打催产针强行催生和你把自己往死路上推有什么分别?”
“大姐头,你去餐桌那里等着吧,饭一会就好了。”中原中也的语气始终毫无波澜。
“算了,是妾身逾越了,你的身体你自己考量。”尾崎红叶叹了口气,随即转身离开。
“大姐头。”
在她迈出脚步后,中原唤着她,女人一转头就看见Omega那双蓝色的眼睛,亮晶晶得像他十五六岁那年一般好看。看着这双眼睛七年,她发觉到虽然中原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他长大了,可心思还是太单纯。就像明镜清澈的湖水,一眼就能望到底。
你很爱他,中也。你不肯承认,但是你很爱他。
红叶很担心。
这会害了你。她在心里对他说。
两个不懂爱的伴侣在一起,就算再爱对方也会伤害到彼此。
你和他兜兜转转纠缠七年你还是没能忍心离开他,你表面讨厌他实则一直纵容他依赖你。高高在上的首领大人很依赖你,因为他孤独,你也孤独。你们知道彼此的底线,踩在彼此的底线相互取暖。中也,有时候真希望你的心冰一点硬一点。
可你肚子里有了个柔软的孩子,是太宰的一部分留在了你的身体里。你该怎么办,你已经彻底没办法抽身了。
总有一天,这爱会要了你的命。
尾崎红叶静静地盯着面前的人沉默不语,而这时中原开口。
“你觉得……首领他…….你觉得太宰他…….”
“没事了,”他微微垂下一点眼皮,红叶听见他用近乎轻微的语气问她,“红叶姐,万一……这个孩子出生以后……”
“能让他在你身边长大吗?”
8.
十分钟以后,中原中也轻轻搅了下已经熟了的米饭,将轻盈蓬松的米盛进碗里,满满地铺上紫褐色的海苔和金黄的鸡蛋,放进之前煎好的酥软鸡肉以及脆而甜的葱,充分淋上酱汁,鸡肉盖饭就大功告成。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卖相也极佳。
不知道红叶姐还请了其他客人,但还好食材足够多,三人份刚刚好。
果不其然,就当他要把已经做好的焼き鳥丼端上餐桌时,他看见了某张有些陌生的面孔。
“是…..你?”
来者看起来才十三四岁,是个身材娇小的姑娘,面貌雪白清秀。中原第一感觉是这孩子小小年纪气质倒是冰冷得很,似乎并不大好相处。
“中也,来认识下吧,这是镜花。”
泉镜花,这个名字中原听说过,负责暗杀的姑娘。他记得她之前好像叛逃了,之后又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回到了黑手党。不过红叶姐看起来对她照顾有加,他对她自然也不会有敌意。
三人相安无事地吃了一顿午饭。
在中原离开红叶的家之前,女人手扶着门边,神情复杂地同他说了句话——
“中也,孩子还是在自己的身边长大比较好。”
中原没有答话,只是轻轻和陪伴自己这么多年的人道了个别,便离开了。
他戴上帽子,穿过街道和巷子,他的公寓离红叶姐家很近,自己的车又送去保养了,因此今天他是走过来的。
仲春时节樱花还没谢,但风稍微一吹花瓣就散了,落在地上、埋在泥土里。
自从上次和太宰坦白完他想留下这个孩子后他就离开了那个家,回到了自己当上干部第一年就买下的公寓里,只是那房子一直空着,连家具都没买齐。好在他有请人定期来打扫,让室内不至于落了灰生了网。
中原中也在午后的温柔的天空下抬头,阳光渗透过枝头的樱花投下细碎的树影在他的脸庞,他伸出手想去够最左边的那朵,它很可爱,却在摇摇欲坠。
伸直胳膊的时候指尖距离花瓣还差一点,那时有人轻轻靠在他身后,帮他摘下了那朵樱花。那个男人贴着他,拿着樱花的手越过他的肩膀,用长臂将他轻轻圈起来。
“小矮人这个身高就不要逞强了。”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他的呼吸扫在他的后颈,他的气味深入骨髓。他缠了绷带的骨节分明的手和腕,他的衣袖,他的一切,中原中也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记忆刻进了他的骨里,成为他的一部分,甩都甩不掉。
“你来干什么?”中原语气冷漠道。
“呐呐、我都帮中也摘花了,你还不回头看看我吗?”
“谁要你帮老子摘——”
他气不过一回头,太宰治就趁机将小小一朵樱花别在了他耳后,又端详一番认真地点头,“嗯,中也这样看起来更像个女孩子了。”
“我咬死你,你他妈——”
这人有毛病吧,他们不是还在冷战吗?他为什么会来?他一个人来的?笨蛋吗这人怎么一点危险意识都没有?
“你到底来干什么?”中原中也没好气。
“没事,只是突然翻到了我们那时候一起玩过的游戏机。”太宰治的话里渗出一丝笑意,“我想起来当初一整套游戏的设备都扔在你这里了。”
“然后呢?”中原一脸不耐烦,“这是你要说的,说完你就可以消失了?”
“啊,也是呢,中也不愿意提起这个是因为你在游戏上一直就没赢过我吧。”太宰治故作惋惜。
“今天给你个机会,或许我们还可以再来一局。”
太宰治笑意浅浅比仲春的风还温柔,只可惜中原中也不吃这套——
“我、拒、绝。”
二十分钟后。
“啊!!啊!!!混蛋!!啊,别往那边走!我要死了!会撞上栏杆的!”
中原中也和旁边那人坐在自家客厅里玩着赛车游戏,两人换上了休闲装都穿着简单的白色体恤,学生味十足。
“往那边!往那边!靠!”中原中也望着屏幕上大大的 Game Over,“啊!!!死了!!!”
他把游戏机一甩,斜眼看着太宰治,“你不是要给我一个机会吗?你又使诈?”
“天地良心,中也,我已经很让着你了。”太宰治摇了摇手里的Switch。
“你混蛋!你肯定又在游戏机上动了什么手脚是不是?!”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肯定有!”
……
下午的时候中原中也生了倦意,公寓里没有床,中原中也睡在沙发上,太宰治的腿给他当枕头。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戳了下中也白嫩细软的脸。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瘦了。
“怀孕的Omega比平常更加需要自己Alpha的陪伴。”
“中原干部的孕期反应很大,他的体质有些特殊,更何况没有您没有永久标记他,因此他的反应也许会更剧烈一些。如果这时候您不在他身边的话,不仅孩子可能保不住,大人也会有危险。”
铃木医生这么和他说。
他仔细地考量了下,确实,中也这段时间瘦得太厉害了。黑手党还需要中也,所以他为了黑手党,为了自己的目的,稍微让一些步。
想让中也回头来找他几乎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他主动了。
从中也出了尾崎红叶的家后他就跟着他,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他知道中也最近一定是又没休息好,身体状况很差,平常的他一定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发现有人在跟着他了。
他走过那片重重叠叠的樱花时削瘦的背影很美,阳光下他的后颈像一片初雪。中也抬头望樱花,太宰遥遥望着他,恍若隔了好多年的时光看向那个人。所有负面的情绪在此刻烟消云散。
如果能一直靠近你,那这条路永远走下去也未尝不可。
太宰治一刻都没有忘自己的目的——自己要去做的事情。
但就让他在中也这里降落一会,就一会而已。
中也靠在他腿上,他想凑近他,而他也顺应本心地这么去做了。在他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中原的那时,原本紧闭着双眼的人倏尔睁开了眼睛,他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问道:太宰你干嘛。
太宰治在那一瞬间定住了,他说,没事。那人不知听没听见他的回答,又睡了过去。
于是他又慢慢、慢慢远离,他的理智终于再次占了上风。
太宰治不愿意深想为什么自己总是不受控制地想靠近那个人,他明白、也不明白。因为他的灵魂躲在角落里,隔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屏障爱着中原中也。
TBC.
鸡肉盖饭的过程是看着youtube一个日本妈妈的视频写下来的~一会我去找找地址看能不能po上来。
文中樱花小巷的图片参考:👇有小可爱说想看be,可是我私心好想写他们一家三口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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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中】太宰治把回礼给谁了 (Fin.)
Happy White Day~
01.
中原中也今天起晚了,没赶上校车,拿出运动会上拿下男子1000米冠军的气势总算是没被校门口的风纪委员记迟到,等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推开班门时,预备铃已经打响了。
然而他一踏进教室,就敏锐察觉到了今天班上气氛的不寻常。不知道今天有什么刺激的小道消息,让班里的这群人大早上的就坐不安分,都在拉着前后或者左右嘀嘀咕咕,然后在中原中也气喘吁吁一把拉开教室门的时候,齐刷刷转过了头,好奇的心酸的激动的嫉妒的,集体对中原中也行注目礼。
中原中也嘴角一抽,警惕地后退一步——上次出现这种状况是学园祭他们班搞女仆咖啡厅,但是作为理科班来说无论如何凑不齐能充当女仆招...
Happy White Day~
01.
中原中也今天起晚了,没赶上校车,拿出运动会上拿下男子1000米冠军的气势总算是没被校门口的风纪委员记迟到,等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地推开班门时,预备铃已经打响了。
然而他一踏进教室,就敏锐察觉到了今天班上气氛的不寻常。不知道今天有什么刺激的小道消息,让班里的这群人大早上的就坐不安分,都在拉着前后或者左右嘀嘀咕咕,然后在中原中也气喘吁吁一把拉开教室门的时候,齐刷刷转过了头,好奇的心酸的激动的嫉妒的,集体对中原中也行注目礼。
中原中也嘴角一抽,警惕地后退一步——上次出现这种状况是学园祭他们班搞女仆咖啡厅,但是作为理科班来说无论如何凑不齐能充当女仆招待的女生、最后太宰治瞒着他,在人员名单上最后一个位置填上了他的大名的时候。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他拎着书包毫不知情地一踏入教室,就被全班或同情或期待或幸灾乐祸地行了注目礼。
有这种前车之鉴,中原中也几乎是在警惕起来的下一秒就条件反射去看班级角落的位置,属于太宰治的位子没人,而书本却在桌子上摊开的状况昭示这里的主人不是没来而是早晨就不知道旷课去哪里了。都不用多想,中原中也就断定了不管是什么事,反正肯定是和太宰治有关。
平时和他玩得不错的男生们都在对他挤眉弄眼,看好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中原中也挑眉就要上前问个清楚,却在撸袖子的同时被拍了肩膀。
“中原,你站在门口做什么?”国文老师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和蔼的女老师拿卷起的书本敲了敲自己班上的非典型问题学生,把他堵在门口的行为理解成了在思考究竟要不要上第一堂课:“不许当着我的面翘课,上次月考在我这里拿到了不错的分数也不可以。”
平心而论,中原中也还是喜欢国文课的,喜欢课本上的近代诗,也喜欢国文老师念课文时温和平静的声音。所以他抓了抓头发,撇撇嘴没说什么就回到了座位上,书包甩在背后,路过那群乐于看他吃瘪的损友时他们终于大笑出声,把国文老师搞得莫名其妙,连拍了三次讲台才安静下来。
中原中也的位子其实和太宰治很近,就在太宰治前面。他拉开椅子坐下时国文老师开始请人朗读昨天学的课文,中原中也竖起来课本,在课文的朗读声中踢了前面人的凳子。
中原中也冷酷得像电影里的大反派:“喂。”
前面的男生肩膀还在悄悄抖,实在不敢在这时候小声偷聊,怕一开口笑就停不下来。于是中原中也瞪着眼睛等了几秒,等来一个飞到桌上的小纸团。
纸条上的内容非常客观且能切入重点:事先声明,和我们都没关系。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拿起笔刷刷写:废话。太宰治那个混蛋又干什么了,刚才进教室时你们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问号一连三个,因为用力过大,原子笔几乎划破纸张。前面的男生想笑又不敢,只能抖着肩膀在纸条上快速写:中原,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中原中也看着这行字陷入沉思。今早他睡过了头,起晚了,一路拼死跑过来,哪有精力去注意今天几号?但这并不算什么事。他从抽屉里悄悄摸出手机打开锁屏看了一眼,三月十四号。
三月十四怎么了?又不是二月十四……哦。中原中也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白色情人节。
前桌的男生起来朗读完接下来的课文,坐下后,发现桌上多了那个传来传去的小纸团。他打开后发现新增的内容只有异常简洁的一个疑问句:所以?
前桌男生看着这句不掺水分的茫然问句,摸了摸下巴,在纸条上写:是这样,你知道今天是白色情人节,也知道今天的习俗吧?二月十四号接受了巧克力的男生,按理说今天要回礼给心仪的女生的。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在说之前,我先八卦问一句,你在这天送过回礼吗?
-没有。
-意料之中的无聊回答,明明是在上个月的今天收到一座巧克力山的程度?不过算了,反正中原平时就不像是会关心这些事情的,那些女生大概也没觉得你会记起今天是白色情人节这么一说吧。
-啰啰嗦嗦的,快点说重点。
-重点就是,你看起来不像是会记得今天是白色情人节,但是有人会啊!
-……你说太宰啊?
-没错,本校校草和上一学期的人气冠军,今早刚一来就被女生团团围住了。大家都想知道他今天会不会送回礼出去,又会送给谁。那么,上一学期以十票之差当选人气第二的中原同学,你知不知道太宰把回礼送给谁了?
-不要再提那个幼稚的评选了!还有我怎么会知道他要不要送回礼啊?
-因为太宰说了啊,在被女生团团围住的时候。
-白色情人节回礼的话,自己已经送出去了。不想说是谁,除了他之外,也许只有中也会猜到了吧。太宰这样说了。
所以大家都想来问问你究竟是谁,不过据说也有一部分女生认为,太宰说的那个人其实就是你啦。
Ps:我全都交代了!所以说,中原你到底有没有什么要对好兄弟交代的事情啊~
“…………”
中原中也看着手中的纸条陷入沉默。
片刻后,别说知不知道收没收到,今天开始就还没见过太宰治的中原中也抬手,镇定地把纸条撕碎了。
太宰治把回礼给谁了?
啊,下节翘课吧。他心想。
这节国文课实在太难熬了,收了一节课各种好奇询问喜闻乐见的暗戳戳眼神的中原中也,现在深刻理解到前桌那句“毕竟那可是太宰治的回礼啊”究竟有多真挚。觉得自己再次体会到太宰治上一学期校内评选人气冠军的地位,真是随便一句话都能制造八卦漩涡、八卦龙卷风、八卦大海啸。
所以下课铃打响之后,中原中也就果断跑路,趁自己被那群损友和女生们围住之前头也不回冲出了教室,无视了身后一边“欸欸欸”喊他一边欢快大笑的声音。他去楼梯拐角的贩卖机买了瓶果汁,拎着果汁瓶在“去找出给自己惹麻烦的太宰揍一顿”和“找个安静地方吃掉早晨没来及吃的早餐”两者间选了选,最后阴恻恻一握拳,狞笑着决定先去把不知道躲到哪里去的太宰治揪出来再说——事情已经如此分明,这绝对是太宰治为了躲麻烦所以故意转移了大家的视线,好让大家把好奇的重心都转到他身上来,自己则找了一个不知名的角落舒服补觉或者打游戏去了。
找到那个从小就那么阴险的混蛋后绝对要先狠狠揍上他一拳!什么“不想说出送了回礼的人的名字,啊~不过中也的话应该会猜到吧”啊!!!!明明只是想看到他被围追堵截而焦头烂额的好戏而已吧!
总之,先和太宰治打一架。
然后……啊,对了,然后问问他之前卡关的那个游戏他有没有打通关,自己昨天熬了通宵都没能成功打过去拿到最后一个成就,凌晨五点筋疲力尽地睡下,本来只打算睡一个小时结果还起晚了没有赶上校车已经很倒霉,到学校后还被那混蛋恶作剧,真是祸不单行。
中原中也在心里这样盘算着,能看出来他恼火归恼火,却并没有太把这个当回事。总归被太宰治耍的事情他又不是经历一次两次,而是一百次两百次这样的程度,今天这种,连他恼火恶作剧排名的前世都排不上。
说出去自己都觉得辛酸。有太宰治这么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绝对是他出生的败笔。
靠在窗台边的中原中也喝着果汁,心里想着一会儿上课了自己要捋袖子先从哪里找起太宰治的行踪。不过他到底还是低估了一件事:那就是在一所学校里,在时间、地点、人物都无比合适的情况下,一则充满八卦和狗血意味的流言传播速度……究竟能有多快。
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中原中也和隔壁班的立原道造在楼梯上遇到。对方抬起手打了个招呼:“哟,中原。和我一起出去打电玩吗?”
中原中也正在到处找太宰治的气头上,闻言捏了捏果汁瓶,没好气地回道:“不去。你有没有看见太宰治?”
“啊?”立原挠了挠头:“太宰?没有啊,我正打算翻墙逃课呢,没看见他。话说你们两个不是前后桌么?”
中原中也还没来及想好一个敷衍的托辞,就看到立原道造左手握拳在右手心敲了一下:“啊,我知道了,他们都说你收到了太宰治的白色情人节回礼。你是为这事找他的啊?”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一脸震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哈??”立原道造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差点滚到楼梯下面去:“他们都在传啊,说B班的太宰治今年送了白色情人节的回礼,但是没有说是谁。但是有很大可能是同班的竹马,上学期人气排名第二的中原中也。”
“……我都不知道要先从哪里开始吐槽了。你们究竟要记那个羞耻的评选到什么时候啊?真是受够了!”中原中也意识到了事情发展方向的不妙。然而就在他开口追问之前,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忽然从他的脊柱一线直窜大脑,中原中也打了激灵,敏感犹疑地转头四下看了看。
立原道造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中原?”
“……”中原中也皱着眉,扭头张望着。
是错觉吗。他心想。那种被人窥视着的感觉只出现了一线,紧跟着就消失了,快到就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究竟是真的有人刚刚在偷看他,还是他自己神经过敏。
摇摇头,最后还是觉得那大概是错觉的中原中也抛下这个疑惑,转头看向立原道造,继续之前的问题:“……我是说,所以那不是刚才第一节课之前的事情吗?为什么第一节下课的时候,连在D班的你都知道了啊。”
立原道造摊开手:“学校又不是不允许大家带手机,这种发条line就能知道的事情,你以为会滞后多久?”
中原中也:“那也不至于……”
立原道造:“哦,那可能是因为你不知道,他们关于太宰治今天会不会送回礼、以及会送给谁这件事开了个赌局吧。赢的人能拿到小卖部卖的最火热的菠萝包免费卷一百张。”
中原中也:“…………”
立原道造慎重其事地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肩膀:“中原,加油啊!我可是压了你的,兄弟能不能过上一百天不用去抢就能吃到美味菠萝包的好日子可就全靠你了!!”
中原中也:“滚!!!!”
立原道造立即收回手,并委婉表示如果你觉得不乐意的话,我也可以把一百张菠萝包的免费卷分给你三十张。
中原中也并不在乎那种甜甜的面包会怎么样,他只在乎一件事:“一个个都无聊出病了吧!风纪委员会呢?!他们不管这事儿吗!!”
“当然是瞒着风纪委员的。”立原道造嘿嘿笑:“不过还有一点,这个赌局的发起人,据说是学生会的江户川乱步学长哦。”
中原中也:“……”
立原道造:“也是啦,你看那种奖品设置其实就能看出来了,那完全就是乱步学长的喜好嘛。大半个年级恐怕都已经知道了,参与的人很多哦。总之不管是不是真的好奇,反正大家因为那一百张菠萝包的免费卷,也都在到处打听到底是谁拿到了太宰的白色情人节回礼了。”
中原中也:“………………”
立原道造还在啰啰嗦嗦地说着:“对了中原,刚才还没说完,这周末我能不能去你家里打游戏?我那台掌机因为我上次月考考成倒数的缘故被我哥锁起来了……喂!我话还没说完!中原???”
中原中也已经飞快跑了,喝空的果汁瓶子被随手高高抛起,划过一条精准弧线,落到了角落的垃圾桶里。
中原中也有预感,如果不尽快找到太宰治,这个可怕的传言恐怕会越传越烈,最后变得无法收拾。
他不知道太宰治把回礼送给了谁,不过那肯定不是自己。他今天连太宰治的面都还没见过,所以肯定是另一个他不知道的人。把那个人找出来,澄清,这个麻烦就结束了——
——混蛋太宰治!!!
中原中也边跑着准备到处找人,边满心烦躁地心想。
立原道造莫名其妙看着他突然跑走的背影,挠挠头后一耸肩,反正那两个人总是这样,一遇到和对方有关就幼稚得不得了。
不过他记起了还有一件事。
“喂——中原——”嚣张的问题学生仗着自己腿长跑得快,丝毫不顾在走廊上大声喧哗可能会引来老师的后果,对着中原中也跑走的背影大声喊:“你下周不是就要走了吗!!提前祝你——一路顺风——”
整整第二节课的时间中原中也都在找太宰治,但是找不到,不知道那个家伙狡猾地躲到了哪里。但即使不愿意,中原中也还是绝望地发现这个传言的流传速度愈演愈烈。又一个课间的时候他遇到了风纪委员,这周是卫生检查周,坂口安吾利用课间抽查各个社团活动室的卫生情况,检查到体育馆的时候遇到了中原中也。坂口安吾诧异地看着他气急败坏从自己身边跑过去,皱眉推了推眼镜,开口叫住了他:“喂,中原。马上就要上课了,你要跑去哪里?”
中原中也这个时候最不愿碰到的就是风纪委员,被他们抓到的话肯定又要啰嗦一大堆,到时候不仅脱不开身不说,说不定还会牵扯出一大堆别的事情——比如他刚刚在走廊上跑步喧哗,比如现在马上要上课了,他却没有跑向教学楼,而是跑向了操场。
中原中也在那一瞬间想了很多种理由,如果能在最快速度里脱身……还不会被风纪委员在违纪本上记下他的大名。眼看坂口安吾挑眉要问他是不是准备翘课,中原中也心一横,掷地有声开口:“我去找太宰治。”
“太宰?”果然坂口安吾的注意力从他这个准备翘课的人转移到看起来已经确凿翘课的人身上:“我今早有看到他来上学,他不在教室吗?”
“不在,下节课有他负责的小组展示内容,我以为他在这边躲懒睡觉,跑来找他。”
他们两个站在体育馆的器材室门口,坂口安吾拉开器材室的门,看看那些运动部的学生有没有把器材摆整齐,之前还被抓到过有学生躲在这里抽烟。“太宰他又翘课吗。那中原你找到他后替我转告他,他这个月再被记一次过的话,下个月就要全校晨会诵读检讨书。”坂口安吾在器材室内转了一圈:“还有,你不要想用这个借口就也跟着翘课,不要觉得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
我没有。跟着走进器材室的中原中也觉得自己挺冤枉。
“以及,中原。”坂口安吾说:“我听说了哦,那个传闻。”
果然来了。中原中也抬手捂住耳朵,在坂口安吾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你去找太宰治。干脆直接让他下个月在全校面前读检讨书。”
“哈?”坂口安吾转过来,疑惑地问:“我说的是你下周要走的事情。你在说什么?”
中原中也:“…………”
哦。谁知道你突然说起这个。都怪立原那混蛋,搞得自己现在草木皆兵,听到什么都像是在说那件事。
坂口安吾摇摇头:“我听说你机票都已经订好了。怎么会突然想到去旅行?”
中原中也揉了揉鼻梁:“也没什么吧。我已经作为体育特长生被大学录取了,接下来只是等结业考而已。”
坂口安吾再度轻轻一推眼镜:“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中原中也耸肩:“一直想去外面看看,反正这边的事情也都忙完了,打工也攒了一些钱,那天又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干脆就直接定了机票。”
“原来是这样。”坂口安吾顿了顿:“那这件事,你有和太宰说过吗?”
“?”
中原中也张了张嘴,他本来想说为什么要给那家伙说,但是临到嘴边却不知道为什么没说出来。
看到他那表情坂口安吾就知道了,他叹了口气,对他说:“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对太宰君说一下这件事比较好哦。”
“……他肯定早知道了吧。”毕竟就连立原那小子都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有点心虚,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即使已经知道了,但从中原君嘴里知道,和从别人那里听说,这两者之间也是有区分的。”坂口安吾说到这里后,话音顿了顿。向来严肃的风纪委员难得露出一个略微挪揄的笑,说:“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件事在发脾气,所以太宰君早上才会对其他同学说出那种话的吧。”
“教授眼镜,”中原中也啧了声,松懈下来,下意识换回了平常的外号:“你……”
然而就在他开口的同时,比先前在教学楼的时候更加明显,一束仿佛窥视的目光冷冷打到他的背上,中原中也刹那间寒毛倒竖,猛地回过头!
“谁?!”
器材室内除了各种球类就是跨栏标杆,要么就是体操部学生会用到的大面等身镜,堆满了器材,除了他和坂口安吾之外并没有其他人在;中原中也快步走出去,在器材室外看了看,因为现在已经要上课了,所以器材室外也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但这次他不再认为那只是自己的一个错觉。冰冷的目光太真实露骨,几乎是出现的那一刻,就让他毛骨悚然地察觉到了。
中原中也站在器材室门口一言不发,面色难看。坂口安吾没察觉到那目光,只知道中原中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瞬间气势和表情都变了。他有点疑惑地走过去,开口询问:“怎么了?”
“你没感觉到吗?”中原中也问。
“感觉到什么?”坂口安吾奇怪地问。
“就是……”中原中也开口,犹豫了一下后又不知道怎么闭上了嘴:“……算了。没事。”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坂口安吾说:“那么就说回刚才的话题好了。太宰君早晨对其他同学说了那样的话,中原君是怎么想的?”
接连的一惊一乍、以及接踵而来的各种疑惑已经让中原中也应接不暇,闻言他有点疲惫地叹了口气,针对这件事第一次说了实话:“我能怎么想?我根本不知道他有没有送那什么鬼的白色情人节回礼,他就是在耍我。也许像你说的那样,他就是在报复我没有告诉他我要离开了。”
“但中原君不觉得这里面有个问题吗?”坂口安吾说。
“嗯?”中原中也慢半拍地眨眼,疑惑说:“什么问题?”
“就是回礼啊。”坂口安吾说:“太宰君说他送了回礼出去,没有告诉大家那个人是谁。但现在大家好像都认为那个人是你。”
中原中也:“啊,嗯。真让人不爽。谁要接受那家伙的回礼啊。”
“但问题不就出现在这里吗?既然是所谓白色情人节的‘回礼’的话。”坂口安吾看着中原中也的眼睛,缓缓开口:“那就意味着——”
“上个月的十四号,中原君,你应该送了礼物给太宰君吧?”
中原中也倏地愣住了。
“但是从中原君的表现看,怎么仿佛从来没有这回事呢?你送给太宰君礼物了吗?在上个月十四号的那天?”
随着坂口安吾一字一顿的声音,所有的声音都仿佛离他远去了。中原中也有点恍惚,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上个月十四号……?我……”
他的脑袋里一片混乱,中原中也突然发现自己记不太清上个月发生什么事了。二月十四号?那个时候发生什么了吗?他送给太宰治情人节礼物了?
太宰治的回礼给谁了?
话说回来……
今天已经是三月十四号了吗?
就在此时,那束诡异的目光再次出现,中原中也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缓缓抬头,向昏暗的器材室内看去。
这一次他看清楚了,视线的源头。
来自器材室放在角落,那里放着平时体操部学生会用到的巨大等身镜。
镜子清楚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02.
太奇怪了。
中原中也气喘吁吁地跑在楼梯上,心想。
一切都太奇怪了。
太宰治把回礼给谁了?
这个问题萦绕在他心里,和早晨只是有点被恶作剧的懊恼不同,这次他是真的迫切想要搞清楚这个问题。还有那束仿佛在窥视他的视线,那面放在器材室的巨大等身镜。
回想起来,他第一次察觉到那个视线的时候是和立原在楼梯的拐角。而楼梯拐角处虽然没有什么镜子,却有一扇扇玻璃窗户,每天都被当天值日的学生认真擦拭,光明剔透,许多女生在靠近的时候会把玻璃当成镜子用,好整理自己上了几节课后变得凌乱的刘海。
中原中也回到了教学楼里,气喘吁吁跑在楼梯上,一路往天台跑去。
虽然这个想法很扯,但他真的感觉是镜子里倒映出的人影在看着他。
看着他的人,好像正是他自己。
“咣!!!!”
中原中也一脚踹开天台的门。蓝天白云,日光微风一下子从外面涌入。中原中也喘着气一脚踏到天台上,四下扭头寻找太宰治的身影。
教学楼的天台平时明令禁止学生上来,但那大概只能约束一下遵守规定的好学生。光中原中也自己知道的,偷偷来天台抽烟的、吃便当的、补觉的、谈恋爱的……光他知道的就有这么多,平时来这里时可能还会有这里被占了抢不到好位置的尴尬情况,所以他第一时间并没有来天台查看。
但今天的教学楼天台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那群混小子好像一夜之间都洗心革面好好学习了似的,没一个人在这里,空气里没有残留着劣质香烟的气味,也没有混杂着便当的食物香味。
中原中也停下了脚步。
在他视线的尽头,太宰治正枕着手臂躺在那里晒太阳。他躺着的地方是教学楼的顶层小圆顶,那是一间不算小的观测教室,里面放着天文望远镜等设备,是个透明天顶。太宰治躺在玻璃圆顶上悠闲晒太阳,嘴里还悠哉悠哉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你也太慢了吧,中也。“太宰治没有睁眼,笑嘻嘻地躺在地上对一步步沉默靠近的中原中也说:“我等了你好久喔。”
“…………”
良久的沉默,中原中也走到圆顶下面,抬起头,逆光看着在圆顶上躺着的太宰治。
质问、恼火、无法理解,那些情绪争先恐后要找一个宣泄口,中原中也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尽量心平气和地开口:“……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嗯…什么什么?中也想问的是哪件事?”
“当然是你把回礼给谁了这件事。”中原中也想也不想,咬牙切齿地说。
“是吗?”太宰治睁开眼,侧过身半躺在那里看着站在下方的中原中也,戏谑开口:“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上个月十四号的时候,中也究竟有没有送给我礼物了。”
“……你怎么知道我刚刚和教授眼镜的谈话?”中原中也脸色很不好看:“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统统都给我交代出来!不管是你的回礼,上个月的十四号,还有那个——”
“——那个镜子里的,奇怪的中也?”太宰治笑眯眯地接下了他的话。
中原中也被他抢白,剩下的话哽在喉头不上不下,最后只能重重哼了一声。
“你对今天所有事情的因果逻辑就没有搞对哦,中也。”太宰治变躺为坐,但仍然坐在高高的玻璃圆顶上:“首先,不是因为我先说‘送了回礼’,你才记起来‘之前可能送给我东西’,而是你先许诺了我,此时此刻我才会在这里,给中也一份回礼。”
“什么……?”中原中也皱起眉:“什么意思?”
“还没搞懂吗,中也?”太宰治的目光是温柔的,也是冰冷的。
“那么,你为什么会叫安吾‘教授眼镜’?”
“你要离开去哪里?”
“以及,你那每次都能第一秒发现异常的恐怖的敏锐,是怎么磨练出来的?”
“你现在,仍然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喀喀——”
“哗啦!!!!!”
中原中也搞不懂太宰治在说什么,他只看到在太宰治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太宰治身下的玻璃圆顶整个开裂粉碎,坐在上面的青年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就直直坠下!中原中也瞳孔骤缩,脚下狠狠一蹬地面,几乎是瞬间就发力猛扑了出去!!!
漫天碎裂的玻璃碎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晶莹剔透的宝石,也是最佳的杀人凶器。中原中也在那无数的玻璃碎片中看到了无数个自己,所有的“中原中也”在他眼中渐渐重合,最后合为一个陌生的、熟悉的、可怕的整体。
“中原中也”对他狞笑,抬手,眼看就要把他狠狠砸下去——
——一只缠着绷带的手从碎片中伸出来,狠狠地一把抓住了愣住的中原中也的手腕!那是坠下楼的太宰治,他用力一把拽过了中原中也,把他整个拉向自己,两人一起向楼下坠去。
而奇怪的是,玻璃圆顶碎裂后,下面应该只是天文教室才对,最高也不过两层楼的高度,眼下他们的身下却漆黑不见底,好像什么可怕的梦魇。
中原中也缓缓抬头,看向在坠下过程中牢牢抓着自己,要自己和他一起死无葬身之地的太宰治。
太宰治和他对视,表情仍然平静,但是眼睛里却有疯狂的笑意。狂风卷乱了他柔软的黑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中原中也突然想起来了,这是他最喜欢的太宰治。
他忽然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痛起来,痛得仿佛他是被人拆散了,又被重新硬生生组装起来,冷汗几乎是瞬间冒出来。但透过被冷汗浸湿得睫毛,中原中也猛地睁大双眼,怔怔地看着太宰治的胸口渐渐被深红色染红。
注意到他的视线,太宰治笑起来。
“我不是说了吗,中也?我的回礼已经送出去了。”太宰治温柔地说。
“现在,你想起来了吗?”
天旋地转,中原中也在巨大的痛苦和几乎让他呕吐的眩晕之中,掉入了一片完全沉寂的黑暗。
03.
没有人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中原中也从以前就知道的事情。但由于能让他认输的事情尚且没有,所以这句话就在他心里,一直是一个“知道其正确性,但却还没机会验证”的状态。
直到几乎毁灭整个横滨的那场灾难到来。
即使开了污浊也只是勉勉强强获胜,而且这一次,就连太宰被波及到,多日的机关算尽加上受了严重的伤,最后反倒是不知昏迷了多久的中原中也率先醒过来,扛着看起来比他还虚弱的太宰治,两人一步一步,狼狈走在废墟里。
“怎么了太宰,”中原中也急促喘息着,冷汗混着泥土划下,他强撑着精神嘲讽太宰,好让自己不至于昏过去:“祸害了我那么多年,现在终于快死了吗?”
“咳咳……呼,中也确定要在这种状态下,还把‘死’什么挂在嘴边吗?”太宰治咳嗽几声,啧了声,偏头漠然吐出嘴里的血:“说不定下一刻我们两个谁就没气了欸。”
“…………”
“怎么?明明是中也先提起的话题?”太宰治艰难疲惫地提了提嘴角,有点得意:“不过很遗憾,我这次大概真的要死了哟,所以中也不要沉默了,有什么话赶紧对我说一下,否则你就再也没机会啦。”
“………………不行。”
“咦?”
“不是我就不行。”中原中也忽然暴躁起来,攥紧了太宰治的手腕,又重复了一遍:“必须是我。不是我就不行!”
“什么啊,在发脾气吗?”太宰治比他高太多了,两人踉踉跄跄往前走,他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中也的肩上,偏头就能靠到中也发顶:“什么不是你就不行?”
“你一直想死不是吗?没那么容易!”中原中也语速略快地恶狠狠道:“将来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不是我杀了你就绝对不可以。所以在那之前,你给我好好活着!”
“我会杀了你。只有这件事……绝对不会让给别人!“
太宰治愣住了,他看着前方,感觉中也紧紧抓着自己手腕的力度,许久之后慢慢笑出来:“好啊,那就……”
他没能说完这句话,这之后的事情,他记不太清了。
忽然再度暴起的敌人从后方掷过来拇指粗细的钢筋,中也比他先看到,条件反射把他扑到了一边,身体把他的头和上身等要害牢牢挡到了身下。
那根钢筋插在他脸边。
……从中原中也的胸口串出来的。
多好笑啊。刚刚还说要杀了自己的人,转眼之间就要先他一步死去了。多可笑啊。先许诺的人是中也不是吗?
最后暴起的敌人被敦和芥川彻底打倒,崭新的双黑组合拯救了横滨。然而中原中也,不知道是万幸还是不幸,那根钢筋并没能至于他死地,不如说……在他死的可能性被触发的那一刻,“荒霸吐”彻底接管了中原中也的身体。
森鸥外说,荒霸吐也只能暂时延续他的性命,中也君的意识回不来,他的大脑迟早会死去。
太宰治看着被用特殊装置束缚起来的“中原中也”,心想。
不可以。
我还等着他来杀了我。
那真是他从中原中也那里听到的最动听的一句情话了。怎么也要逼着他实现承诺才可以。
于是与谢野医生和另一个异能为梦的异能者被秘密召集到了医院。太宰治在对他们说清楚这个计划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表示这个计划风险太大,一不小心你们两个人都要死。
“那也是我赢了。”太宰治说:“我只有在将死未死的那一刻能被异能覆盖,那个时候立刻发动造梦的异能,把我和中也一起拉进去。而与谢野医生要紧跟着把我拉回来,这之间的时间差,在梦里大约会多出不少时间。足够我把中也拉回来。”
他拿着一根同样粗细的钢筋在自己胸口比划,嘀咕着最后说的话是——
“中也被捅穿的位置,在这里是吗?”
04.
又一个月之后,好不容易从死亡线挣扎回来的中原中也和太宰治终于出院了。
他们出院的时候正是赏樱的最好季节,于是两个人约定周末各自空出时间,然后一起去赏樱喝酒。
森鸥外后来听了中原中也关于被救回来的大概过程。中原中也模糊了其中很多细节,但大概意思还是说明清楚了。森鸥外最后还是好奇问了一句:“所以,太宰君送给中也君的回礼究竟是……?”
中原中也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行礼。森鸥外见状,也就笑了笑不再追问了。
也只有那个家伙能想出这种回礼了。
中原中也下意识摸着胸口心想。
那里有一句承诺。还有两处一模一样的致命伤疤。
FIN
【太中】分手之后(fin.)
久等,情人节快乐
01.
“我有一个男朋友。”
穿着白色针织衫的女孩说。
“他是黑手党。”
她坐在侦探社会客区的沙发上,面前的小桌上放着冒着热气的咖啡,谷崎直美放下咖啡杯走到一边,听到她这句话后眨了下眼,露出一点点好奇神色。
负责接待她的是谷崎润一郎,中岛敦陪同见习。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女孩对面的沙发上,闻言不约而同,同时想起了和本社多有新仇旧怨的黑手党一众,心里一边想着不会这么巧吧,一边很快回过神,拿出了侦探社的专业态度。
“所以,”中岛敦开口道:“关于您所说的委托……”
年轻的委托人名叫黑川汐里,穿着半新但看上去宽松舒适的白色...
久等,情人节快乐
01.
“我有一个男朋友。”
穿着白色针织衫的女孩说。
“他是黑手党。”
她坐在侦探社会客区的沙发上,面前的小桌上放着冒着热气的咖啡,谷崎直美放下咖啡杯走到一边,听到她这句话后眨了下眼,露出一点点好奇神色。
负责接待她的是谷崎润一郎,中岛敦陪同见习。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女孩对面的沙发上,闻言不约而同,同时想起了和本社多有新仇旧怨的黑手党一众,心里一边想着不会这么巧吧,一边很快回过神,拿出了侦探社的专业态度。
“所以,”中岛敦开口道:“关于您所说的委托……”
年轻的委托人名叫黑川汐里,穿着半新但看上去宽松舒适的白色针织衫,同时搭配了浅褐色长裙和短筒靴。她看上去因为第一次走进侦探社而有些紧张,自拘谨地坐下后就再没有抬过头,柔软的黑色长发遮掩住了她垂下的目光。
“想委托给侦探社的事情,”黑川汐里的声音低低传出来:“就是与我男朋友有关的。”
哇哦。谷崎直美在心里说。她下意识盘算起了自己曾因各种事件而打过照面的那群黑手党,不知道眼前委托人的男朋友是否就在那群人里面。
而谷崎润一郎则拿起自己工作用的小夹板,上面写着他刚刚边听边记录下的内容。当再度看过一遍后,他向委托人确认道:“那么,根据刚才所说,您想委托给我们的是‘在这一星期内保护您的安全’。而这件委托假如又与您那位‘是黑手党的男朋友’有关的话……请问,是否是您的男朋友对您造成了什么威胁呢?”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黑川汐里立刻回答:“我的男朋友是非常好的人……他是黑手党这件事,在我们决定交往的时候,他就明确坦然地告诉我了。”
“原来如此,是我失礼了。”谷崎润一郎说:“不过既然是这样,那么您来委托我们的原因究竟是?”
“是这样的。”黑川汐里叹了口气:“虽然我男朋友是很好的人,但由于工作的关系,他似乎有很多仇家。这次我冒然登门拜访侦探社诸位,就是因为他的仇家找上了我,想通过挟持我来威胁我的男朋友……我很害怕,而且我更不希望看到,因为只能拖后腿的我的关系,而让他遭受什么威胁。所以……所以,我才希望侦探社能够在这一周内保证我的安全。”
年轻女性的话音到最后已经带上了细微的颤抖,显然已经被这件事深深困扰和折磨很长时间了。
“那个,请问……为什么是‘在这一周的时间内’?”中岛敦作为同样被黑道绑架过的人,对委托人黑川汐里的纠结和恐惧感同身受,因此担心道:“这种事情如果没有寻求警方帮助的话,很难短时间内得到彻底解决,为什么黑川小姐却只要求我们保护您一周时间就够了呢?”
“我已经联系好了人,买了票。下周末我会从港口乘船去美国,离开这里。”黑川汐里的手指攥紧了裙子,低声说道:“所以只要保护我到我登船,安全离开横滨港就好了。”
“下周的船吗……明白了。”谷崎润一郎低着头,边听边记:“但黑川小姐,希望您明白,这件事就像敦所说的那样,‘迅速买票逃离横滨’并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们也许可以为您提供更多的帮助。”
“不,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不需要。”黑川汐里的声音很轻,却在此时异常坚持地重复道:“只需要保护到我下周登船就好。”
和敦略带不解地对视一眼,转回头,谷崎润一郎轻轻一耸肩,说道:“既然是您的坚持的话。那么,您看看这份合约是否有问题,没有问题的话您就可以交付委托定金了。”
从夹板上拿下刚刚填好的合约,谷崎润一郎放在双方中间的桌面上推过去。黑川汐里轻声道谢后接过,仔细看起来,于是大家终于看见了这位年轻女孩子的眼睛,居然是一种很漂亮的浅蓝色,不知道是不是戴了美瞳。
黑川汐里看得很认真谨慎,合约上的条文逐字逐句地认真阅读,中岛敦帮谷崎润一郎收拾了合约的复件等待一会儿委托人确认后签字,看着女孩纤细瘦弱的身影,几秒后还是没忍住地开口问道:“黑川小姐遇到威胁的事情,以及因此要离开横滨、离开日本的事,请问您与您的男朋友沟通过吗?”
“没有必要的。”黑川汐里一边看一边礼貌回答:“我不想让自己的事过多麻烦他。他在黑手党内似乎很受看重,最近也一直在出差,工作很忙,我不想给他增添更多负担了。”
“欸?”敦皱起眉,不解地说道:“但您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吧,我觉得应该……”
他的话没说完,谷崎润一郎轻轻用手肘碰了下后辈,于是中岛敦默默咽下了后面的话。谷崎润一郎略过了刚才敦提起的话题,挠了挠脸颊,说道:“那能请问下您男朋友的名字吗?或许我们能因此知道这次针对您的仇家是哪边的势力,接下来的保护措施能更加完善。”
黑川汐里一时没说话。她在几人的目光中先是平静地旋开放在桌上的中性笔笔盖,在合约下方签署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她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头看向侦探社的几人,第一次露出一个非常浅的微笑:“可以的。名字可以告诉你们。”
中岛敦和一旁一直没有走的谷崎直美洗耳恭听,而谷崎润一郎则是拿起钢笔,准备记录下来这个关键讯息.
“中原中也。”黑川汐里红唇开合,说道:“我男朋友的名字叫中原中也。”
“……?”
“……??”
“…………”
“啪嗒”一声,钢笔水从陷入呆滞的谷崎润一郎手中的钢笔尖顺重力落下,在记录纸上落下一个墨蓝色的圆点。
似是察觉到了一瞬间气氛的微妙,黑川汐里不解地看过去:“请问……?”
还没人想好怎么回答,侦探社的门忽然打开。被冬末仍然严寒的凉意冻回来的太宰治一边打着连环喷嚏一边抱着手臂走进温暖的室内:“好冷啊,有没有热茶……阿嚏!唔,突然打了好几个喷嚏,究竟是感冒了、还是有人在念叨我么?”
他关上门,回头就看见会客区似乎有客人在,是位年轻的女性,在触及到他的目光后便很快垂下了眼神不与他对视;而对面的是他几位年轻的后辈,正一脸呆滞地看着他。
太宰治眨眨眼,抬手对他们微笑打招呼:“下午好呀。有委托吗?
疑似正在心里集体疯狂联想到这位的几人露出不知道怎么该怎么说的表情,最后还是谷崎直美轻轻跺了下脚,对太宰治笑着说:“欢迎回来,太宰先生,这位黑川小姐刚刚与我们签下委托合约。您来听听看?我去给您冲杯热饮。”
“哦哦,谢啦,谷崎妹妹。我要滚烫滚烫的大麦茶——”拖长了嗓音,太宰治被室外低温冻到苍白的脸色在温暖室内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他双手插在风衣外兜内,溜溜达达走到沙发旁边。靠在敦那一侧的沙发扶手上时,他看了看侦探社内其他社员的位子,笑眯眯地问这里的后辈们:“其他人还没回来么?”
这一周开始侦探社就格外忙,连组队搭档行动都无法完成,只能每人接一个委托去分头处理,太宰治刚刚去了怀疑丈夫将私房钱全部划给了情人的主妇家中交了调查结果,然后回到侦探社,结果没想到其他人都不在。
实际上,就连中岛敦和谷崎润一郎都是刚回来不久,在侦探社楼下恰巧碰到。黑川汐里来侦探社时,还是在会客区等了十五分钟才等到中岛敦和谷崎润一郎回来。
“还没回来呢。国木田前辈和与谢野医生方才打回来电话,说是似乎都要在委托人那里待到晚上了;社长去市政厅开会还没有回来;贤治和小镜花暂时还没有联络。”中岛敦小声说:“至于乱步先生则是……”
“完成委托后在附近的甜点店坐下吃点心、等社长去接他再一起回来是吧?”太宰治说。
“就是这样……”
“那这位漂亮的小姐是什么情况呢?”
对面的黑川汐里并没有动,仍是温顺拘谨地坐在原处,轻轻垂着眼神,不与太宰治对视。谷崎润一郎则对太宰治三言两语说完了对方的委托内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太宰治听完,不知道有没有从那番叙述中猜测到什么,仍是笑眯眯的目光落到对面年轻漂亮的女性身上:“这样漂亮的女孩子,遇到这种事真让人心碎。向您做迟来的自我介绍,我叫太宰治,愿望是寻找漂亮的女性一起殉情~请放心好了,他们两个虽然年轻,但办事也很可靠,一定能解决您的问题。”
“实际上,太宰先生,”谷崎润一郎愈发尴尬,在心里觉得自己都要晕过去了,然而在委托人面前,他只能强装镇定地、不动声色地解释:“这位黑川小姐在港口黑手党的那位男朋友……名叫中原中也。”
谷崎润一郎说完就紧紧闭上了嘴。中岛敦则是变得和黑川汐里一样,疯狂盯着自己的膝盖。
为什么?
因为侦探社大家都知道的一件事:在去年春天的时候,私下得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评价的太宰治,居然与人确定了交往关系,谈了恋爱,并且火速同居,几乎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
而那个人,好巧不巧,也是港口黑手党的一员。
也叫……中原中也。
“欸……黑川小姐居然是中也的女友吗?”
在寂静中,太宰治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嗓音响起了,温柔的、带着笑意的,和刚才没有任何分别,也和一年前他提起中原中也时没有任何分别:“多少也算是认识。没想到黑川小姐这样的美人居然是那个白痴蛞蝓的女朋友,横滨还真是很小啊。不过这样的话就更不必担心了,那个小矮人虽然有很多坏毛病,但保护女人的安全这种事还是能做得到啦。”
“……我……我不太想让他困扰……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拖后腿……”黑川汐里低声说着,从一边的包包里拿出一个装满现金的信封,放在桌上:“那么,委托的定金……”
谷崎润一郎这时才回过神,拿过那个信封:“啊、好的,收到您的定金,也已经了解您的需求了。接下来请您先回家,锁好门窗,尽量不要一个人行动去偏僻的地方,我们这就着手安排调查。”
“好的,麻烦您了。”黑川汐里站起身,看起来准备离开了。
其他人也跟着起身相送。黑川汐里在走到门口时忽然转身,那双浅蓝色的眼镜第一次直视了太宰治:“您是……太宰治先生是吧。”
刚才有做过自我介绍。太宰治微笑不变地回答:“嗯,我是哦。”
令几人都没想到的是,黑川汐里在得到太宰治的确认后居然对他们深深弯下腰,黑色柔软的长发垂落。
“中岛先生、谷崎先生,还有太宰先生。”黑川汐里郑重一礼后便重新直起身,低声说道:“这次的事情……给各位添麻烦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安静低调,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
侦探社一片沉默。
“这位小姐好像说错人了,负责她这起委托的应该是你们两个吧。”太宰治看着侦探社重新关上的门,嘴角的微笑不见了,他轻轻皱起眉,目光若有所思:“不觉得她对我的态度,似乎有点奇怪么?”
中岛敦和谷崎润一郎谁都没说话,尴尬地站在后面笑。
我们不觉得微妙。
但您觉得微妙那真的太正常了。
和前男友的现女友正面相遇——
不管怎么想,觉得氛围正常才是不可能的吧!
虽然看起来,那位女性似乎并不清楚太宰先生和自己男友的过去,刚才的郑重鞠躬也是对着他们三人,应该是实在饱受困扰,希望尽快解决才会那么做。
“嗯?那是什么眼神,在想奇怪的事情吧。”太宰治回头注意到,不用想都知道他们在尴尬什么,因此嫌弃地摆摆手:“入冬前我就和中也分手了,所以不要把你们脑袋里的奇怪情节乱安到我们之间,影响到工作的话会被社长和国木田君挨个训斥哦。”
“是、是!”
被赶去工作的两个人迅速离开,谷崎直美抿嘴偷笑着端来热茶给太宰治:“所以说,太宰先生为什么和那位中原先生分手了呢?”
“想知道?”太宰治接过茶杯,眉眼一弯,重新挂上笑容:“是很无聊的原因。”
“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告诉我,超想知道的!”
两人嘻嘻笑了两声,太宰治哄了小女生开心,笑眯眯端茶回到座位前。他坐回座位上,从抽屉里顺手拿出了昨天没看完的杂志。
“但是很可惜。”太宰治翻看着杂志内容,似乎已经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似的,轻松说道:“关于分手的原因,确实没什么好讲的。”
谷崎直美抱着托盘,闻言轻轻一耸肩。
于是,发生在这忙碌一周中的这个小小的插曲,谷崎直美以为这就是结束了。
——直到第二天的早晨,社员们陆续来上班,在大家吃早饭的时候谷崎直美顺手打开了电视,调到了大家每天都会看的早间新闻。
「今天凌晨,在南区五丁目的一条小巷中,发现了女性的尸体。」早间新闻的女主持人一脸严肃地念着通稿:「通过该女性尸体背包中的名片,我们确定了其身份……」
电视屏幕上是现场的一段影像,警方人员拉起了黄线进进出出,从人群的缝隙中,能够窥见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影,身上好像穿了一件宽松柔软的白色针织衫。
「……是名叫黑川汐里的女性。」女主持人说。
中岛敦和谷崎润一郎吃惊转头;谷崎直美掉了手中热好的三明治。
在座位上躲懒睡回笼觉的太宰治顿了顿,拿开了盖在脑袋上挡光的书本,抬眼看向电视。
02.
「大半夜的扰人清梦,你有毛病啊。」
「委托出了一点小麻烦,拖到了这个时间而已。」
「所以?有什么事啊你这混蛋。该不会只是想要吵醒我吧……等等,越想越像是你在耍我,可恶,挂了!」
「等等、等等啦!真是的,我今天可是认真的。」
「认真的什么啊?」
「认真的想要寻死,所以在敌人拖我一起从海边悬崖掉下去的时候,没有特意去挣扎。」
「什……!…………算了,反正你现在给我打这通电话,就证明你没事。又没有死成,真是遗憾啊,太宰。」
「什么嘛,那种微妙嘲讽的语气。不过虽然是没有死掉,但爬上来前还是被礁石狠狠撞了一下,一只手臂现在抬不起来了。」
「那种事,给我好好去医院啊混蛋。」
「不要。」
「哈???那你就流血过多去死好了!」
「误会,我说不要的意思是——」
有小石子敲在窗玻璃上的声音。
「——我现在、在中也家楼下哦。」
「…………」
「拉开窗户就能看到,所以没有骗你。中也要不要下来?」
「……什么意思?你这家伙又心血来潮了是吗。」
「不是啦,其实是今天掉进海里的时候,突然回想起来一些事……话说回来,中也到底要不要下来?」
「……呿。给我等着。」
……
…………
「所以说。」
带着笑意的嗓音。掉下海后狼狈却仍然英俊的样子。笑盈盈弯起来的眼角。不断流着血的手臂。
「要不要试试看?中也和我。我们两个,要不要在一起试试看?」
「你……」
睁大的双眼。不可置信的表情。深刻怀疑的语气。
以及,在背后不由自主扣紧的手指。
「…………好啊。反正陪你一起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就、在一起吧。」
03.
太宰治在警局的会见室门口遇到了一身风尘仆仆的中原中也。对方明显是刚刚下飞机,从机场出来就接到了警方通知,然后径直来到了警局。他的行李还在警局外的车上,来接他的司机把车停在了距离警局不远的停车场。
“呀。中也。”狭路相逢,都怪警局的走廊太狭窄,像装作没看到都不能够。太宰治神色寻常地伸手打了招呼,他刚刚从法医室了解了尸体情况出来,正要下楼的时候,在会见室门口遇到了他好久不见的前男友。
的确是好久不见,分手之后就没再见过了,但较真来说的话也不能算“好久”,因为这远远不及他们过去大段大段没见过面的那些时间。
“……”中原中也停下脚步,眯起眼看了他几秒,随后不明意味地轻轻嗤声,略带不屑地开口:“还真是哪里都有你们侦探社啊。这么爱多管闲事,小心总有一天被人打破你那颗漂亮的脑袋。”
“能来的话我当然欢迎,只是这么久了,你也没见过真的能敲破我脑袋的人出现是不是?”
“哼。”中原中也说。顿了顿,他才再度开口:“我听说遗体的背包在两条街外的垃圾桶被发现,里面除了一张落在缝隙里的名片外什么也没有。是你告诉警方我的电话的吧。”
“没办法呀,谁叫我们应该就是最后发现死者的人。法医说死亡时间是昨晚七点左右,应该是从侦探社出去没多久就遇害了。这位小姐对我说她是中也你的女友,所以于情于理,我都过来看看情况啦。”
“……她去侦探社做什么?”
“是我们与委托人之间的合约。侦探有义务为委托人保守秘密,这是职业道德。”
“什么职业道德?你知道那几个字怎么写么?”
“我没有在和中也开玩笑哦。”太宰治不笑了,他静静看着中原中也:“连女友最近遇到了什么事、在为什么而饱受困扰都不清楚,最后让她如此凄惨地死去。中也终于不仅仅是身高,现在连脑子都烂掉了是吗?”
“…………”中原中也没有说话。几秒后,他才转过头,手放在了会见室的门把手上:“……与你无关。滚远一点。”
太宰治也没有说话了,他看着中原中也推门走金会见室的背影,看着里面早有听闻对方大名的警察戒备又紧张地站起来,开口问了他的前男友最后一个问题:“喂,中也。”
“你真的和那位女性交往了吗?”
“…………”中原中也没有回头。半晌,他才声音沉沉地回答了肯定句:“为她报仇、以及汐里的一切后事,我都会负责。”
“是吗。”太宰治知道了,笑了笑:“那是位很漂亮也很温柔的女性,我为她的过世感到遗憾。”
“……嗯。”
会见室的门关上了;太宰治停了两秒,便也接着乘电梯下楼,离开了警局。
和中也在一起是去年春天的事情。
那天接到了委托,内容本身倒是不麻烦,麻烦的是在快要结束的时候突然出来了妨碍的人,似乎是委托人的仇家。侦探社不会坐看委托人被杀害,于是双方不可避免地混战在一起,因为对方也有几个异能者而一时陷入僵持。
而在混乱中,他解除了对方一直在用能力干扰的异能者异能,却在最后被对方扯住了手臂,从悬崖摔下,要他一起陪葬。
能在掉下去之前挣脱开的方法有一百种那么多;悬崖下是大海,一时摔不死,摔入海中后自救的办法又有一百种那么多。
但他当时并不想这么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只是在被扯出去的时候,他想着“啊,随便了,就这么死去也没什么所谓”,于是没有挣扎。
睁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宽广无边的海水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天气风雨欲来,海水反应天空的颜色,所以那天的大海也不是蓝色的,而是压抑汹涌的黑灰色。砸入水中时扯他下去的敌人就已经死了,从高高的悬崖掉到水中,效果和摔倒水泥地上没太大区别,只是太宰被尸体垫了一下,所以安全落入水中。
而突然想到中也是在那之后,他在水中看到面目狰狞丑陋的尸体,如同掉下悬崖前的无所谓心情一样,在即将死去的时候,他又突然为自己死时身边只有一个丑陋的男人尸体作陪而感到心酸。
算了。
不死了。
如果要选的话,果然还是漂亮的女性一起殉情。
或者,再退一步。
让中也陪自己一起死也好过和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丑陋男人好。毕竟那个讨厌的蛞蝓,浑身上下唯一比较亮眼的优点不就是那张脸了吗?那双似乎永远燃烧着星火的双眼,带着他讨厌又不曾拥有的明亮的生命气息,怒骂他的时候会变得格外生机勃勃,让他一度觉得,没有什么比逗弄中也、惹中也跳脚生气,然后冲过来和他打架更有趣的事情。
在他死去的这个时候,中也在做什么呢?
之后听到他的死讯,中也会有什么心情呢?啊……大概只是会惊愕一阵,然后沉默地耸耸肩,说,“太宰那家伙,终于得偿所愿了吗”吧。
……好像有点不甘心。
想看到更多的表情。
想看到在听到他的死讯后,中也会露出更多、更复杂的表情。
这样的心情,算什么呢?
在思考这些的时候,他被匆忙追下来的侦探社同僚们七手八脚地救出海面,浑身湿透,手臂被暗礁撞出了血流不断的外伤,整个人狼狈至极。但他在剧烈咳嗽出呛进去的海水后没等国木田开口骂他,也没等与谢野把他强硬按住包扎伤口,就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跌跌撞撞爬起来,好像赶火车一样在路边拦了一辆TAXI,一声没吭地付了额外的钱让司机允许又滴水又滴血的他上车,然后一路飞驰到中也家的楼下。
再然后,他和中也就在一起了。非常迅速,没有吵,也没有打,被他从被窝里喊出来的中也穿着珊瑚绒的居家衣站在楼下,在沉默听到眼睛亮晶晶的他说出“要不要试着在一起”的时候,只吃惊地挑了一下眉,随后并没有多说什么便同意了。就像同意以前那些由他提出地百分百成功率的作战计划一样顺利,顺利到反而是先表白的他疑惑地把手放在中也的额头上测试温度,被中也无语地拍开手后,一把扯住他的领口,温热触感碰到他冰冷的嘴唇。
他和中也在一起的事情没有特意说出去,但是不久后,两边相熟的同僚们也差不多都知道的七七八八了。有男友的生活确实和单身汉们有不同,更何况隔了两天后他就搬到中也家里开始了同居生活。说起来在过去他还在黑手党打工的时代,他也曾和中也短暂地当过室友,住过双人宿舍,但那时的情况,和现在以恋人为前提条件下的同居生活又不太一样。起码他十五岁的时候,不会在中也早起做早饭时打着哈欠从后面搂过去,也不会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悄悄挤进中也的被子,然后眨着眼笑眯眯把手伸到中也的内裤里。
“成为恋人”的生活,好像也很有意思。就像那些哄骗少女心的各种恋爱小说一样。
但是。
几乎大部分的恋爱小说,结尾都停留在了两人披荆斩棘然后顺利表白,或者中间表白,再一起披荆斩棘解决其他障碍,最后幸福生活。很少有人写在那些幸福的HAPPY ENDING之后,延续出来的又是什么样的现实。
就算曾经有一个“双黑”这样仿佛关系很好的名头又怎么样呢,成为搭档或者室友,和成为恋人绝对大不一样,他和中也未能免俗。刚恋爱的热烈只保持了很短暂的一段时间,很快他们就又开始吵架,很多其实都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说实话,假如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他和中也反倒绝对不会吵起来——但就是一件又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反而在不停消磨他们两个的耐心。
他和中也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对对方的耐心”更是天方夜谭一般的笑话,如果不是一点刚谈恋爱的新鲜感作祟,恐怕还会吵得更多。每次基本上都是因为幼稚到死的理由拌嘴——心里想着“凭什么要听你的/让着你/哄你高兴”而都不肯退步——吵起来——冷战,这样一个流程。
但又和以往的吵架不一样,以往吵就吵了,好像也不会怎么样,他也并不会生气超过当天,虽然很可能接下来一星期都会因为吵架的事情捉弄中也,但那只是因为好玩,因为有趣,因为要报复回去,而绝不是因为他还在生气。
发生这样变化的原因是什么呢。
是因为关系改变了吗?
本来不会生气的事情,也会变得很火大。比如吵到一半的时候,中也会因为工作上的电话而立刻离开,或者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而很晚回家——倒不是他很想黏在一起,那样也很恶,但说好了要一起吃晚饭的,但一直到半夜才回来,甚至在疲惫推开家门看到他的时候愣了愣,半天才说出一句“原来你……没睡啊”这种话就太过分了吧!
当然不可避免地再次吵架,没有吵完去各自睡觉,第二天早晨醒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早早离开,桌上只剩下一张“要出差”的便条,成了让他们分手的最后一根稻草。
想和中也谈恋爱这种想法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吧。就算那些又酸又甜的心情算是孩子气的占有欲和喜欢又怎么样呢,恋爱小说都是骗人的。
和中也的搭档很合拍,但也许他们不会是合拍的恋人。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他听到侦探社的可爱后辈对自己介绍说,对面的委托人是“中也的女友”为止。
太宰治来到死者黑川汐里的公寓。那不是什么很高级的地方,地段也不算好,和楼下的管理员说明情况后,对方才拿着备份钥匙,走到属于黑川汐里的那一间开门。
狭窄破旧的小公寓,门一开太宰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听管理员从楼下絮絮叨叨到楼上,大部分是在遗憾,但也说了一些黑川汐里的事情,那位女性工作的地方不太好,但是个很乖的孩子,没有男朋友,也不会带杂七杂八的人回来。
这样的话,门口玄关处半个没擦干净的男人鞋印就很耐人寻味了。
避开了那个鞋印,太宰治插着兜走进室内,小小的房间一眼扫过去就能看完全,落地窗没有关,风吹进来带动了窗帘飘起,窄窄的阳台上放着一台小洗衣机。
太宰治站在屋内中央,整间屋子很符合一个单身女性在此居住的特典,也许因为经济原因没有太多的东西,但非常整洁,墙上的日历还用红笔仔细圈出了之后的日程安排。
有人在他之前来过这里。太宰治没花几秒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对方翻了黑川汐里的抽屉柜子,看桌上的痕迹那里应该曾经放过一台笔记本电脑但现在不见了,可小桌柜上那块看起来值一点价钱的手表却没有拿走,也许并不是单纯的被闯空门。
何况,黑川汐里前脚遇害,后脚就有人闯空门,这也未免太巧合了。
没来及想太多,就听到门锁咔哒一声,以及再度听到管理员“请你们一定要查清楚害了汐里那孩子的坏人”的声音,太宰治挑了下眉,半侧过身,看到来人推门进入。
几小时前在警局碰到的两人,此刻在被害者的家中再次相遇了。
“怎么了,中也。”太宰治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身为黑川小姐的男朋友,原来也是要靠管理员先生才能进来她的房间吗?”
04.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中原中也同样也注意到了门口的脚印,他皱了皱眉后避开走进屋子,没说话。他手里拿着烟盒,从玄关走进屋内,接着和太宰治注意到一样的问题。
但他却回答了刚才太宰治的问题:“并不是所有情侣都会在确定交往后的第三天就开始同居,没有对方家中的钥匙太正常了吧。”
“听起来像是在嘲讽。”太宰治神色如常,话音一转:“一开始有点吃惊,但刚才在路上仔细想想后就能想清楚了。黑川小姐并不是中也的女朋友吧,大概你们是有认识的程度,但远远不是那种关系。”
中原中也看到桌柜上有放烟灰缸,便敲出一根烟咬在嘴里,垂头点烟。他垂着眼,声音含混地冷淡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太宰治本来有很多的理由,有详尽的、完整的逻辑和证据来印证这个结论。但他看见中原中也这副好像无所谓的脸就很不高兴,想激怒他,那些话一句都不想说了。于是太宰治像小孩子一样,重新闭紧了嘴,只是固执地说“反正就不是”。
在如何激怒中原中也这件事上太宰治真的有丰富经验和超绝的直感,他想惹怒中原中也,让他不要装得一副成熟样子在那一言不发,便只开口说了“反正就不是”这五个字。听到他这句话后,不知道由此延伸联想到过去的哪一桩旧事,自和他见面起就显得异常沉默、仿佛并不想和他多纠缠的中原中也突然就火大起来!
“随便你!!!!”中原中也不耐烦地拿下嘴角咬着的香烟,咬牙切齿地说:“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你想知道的事情有什么结论还需要问别人么太宰治?就好像几个月前吵架,你发短信来说既然没法生活到一起去干脆分手,那就分手好了,反正一开始也是你擅自提出的交往!现在满意了么?!满意了我要去继续找是哪个人渣害了汐里的线索,没空和你扯这种烂账!”
对嘛,这种暴怒跳脚的中也才是他熟悉的。太宰治面无表情,心里仍然看不顺眼对方得很。但太宰治生气时并不会和中原中也高声对骂,嗓音如平常一样,只是听上去很冷:“所以当时那场没吵完的架,现在终于要接上后续了是吗?中也想从哪里开始吵?不如说在你的控诉中好像我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一方,你是认真的?在开玩笑吗,会变成现在这样根本就是中也的问题吧!”
中原中也手指捏紧,简直想把烟头摁在太宰治那张带着嘲讽微笑的可恶的脸上。他高声骂回去:“放你的狗屁!”
太宰治:“呵呵,反正现在在这里像小狗一样狂吠的人不是我。”
中原中也:“滚!!!”
随后他们便互不肯让地僵持住了,和以往一样。唯一好在已经到了濒临争战爆发的边缘,但好歹是记得他们两个此行的目的,以及眼下发生的事件。他们冷冷看着对方夹杂不爽、烦躁和愤怒的脸,几秒后,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同时重重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打算再看着那张令人生厌的面孔。
吵架的动静招来了管理员,在门外敲门询问他们“没事吧,年轻人不要在这里吵架”,中原中也脸色一僵,片刻后,他闭了闭眼,深深吐了口气,向玄关处走去,开门对管理员道歉。
太宰治没有出去的打算,他还在观察这间屋子。等中原中也从玄关回来后两人之间氛围仍然令人窒息,可好歹能勉强说一说正事。
半晌,还是太宰先开口了,嗓音冷冷淡淡地说道:“他们在找东西。”
中原中也没说话,但认同这个看法。在他们两人的注视下,房间内所以细微的不寻常之处都无所遁形:那些抽屉被翻开的痕迹,柜子被曾经挪开后留在地板上的印痕,被带走的笔记本电脑,也许还有其他的……
没多说什么,他们各自去查看起来自己认为不对劲的地方,没多久,太宰治从桌下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张日记纸。他用一张餐巾纸垫着拿出来,检查了纸张的边缘,发现这张日记纸并非是被人撕扯下来的,边缘呈较为平直的锯齿转却有一个微小弯曲的弧度,应该是那种锁线的日记本,主人为了用纸而从后面撕了一张下来,然后在拿起那个日记本的时候,导致前面与之对应的页面滑脱、掉落下来,留在了桌子下面,没被人发觉。
没有发现类似日记本的东西……是被带走了么?找到了日记本,匆匆翻看时使得页面更加松垮,随后带走时没有注意到,让这张纸掉了出来。
但要一个普通女性的日记本有什么用?
带着没想通的部分,太宰治将那张纸翻到正面,阅读起了这一页的日记内容,觉得也许会有什么线索。日记并不长,只有寥寥几句,但看完后,太宰治轻轻挑起了一边眉梢。
“应该是有人来这里找某样东西。但没有找到。”中原中也检查完了他那边,一边走过来一边若有所思地说:“被带走的笔记本电脑……假如他们的目标是那台电脑的话,就不会还翻箱倒柜,把家中的其他地方也都翻了一遍。”因为笔记本电脑就放在最显眼的地方,进来直接就能看到,不需要翻其他柜子和抽屉。
“嗯,大概是吧。”太宰治转过身,开口:“带走那台电脑,是因为要找的东西大概率会存在于那台电脑中,而翻其他地方,是因为担心电脑中没有,黑川小姐把东西藏在了其他地方。”
“这么来看,他们要找的东西也许是什么资料。”中原中也皱起眉:“但汐里手上怎么会有……”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了话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起来。
“那副表情,看来是想到什么了。”太宰治扬扬手,展示那张日记:“顺带一提,那些人除了笔记本电脑外,还带走了这位小姐的日记本。”
“?”中原中也抬起头时的眼神很茫然,显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太宰治在那一瞬间更加确定了他对黑川汐里的不知情,把日记纸递过去给他看:“喏。”
中原中也接过来,皱眉看了一眼就清楚了。
12月11日星期五
在以为“啊,我就到此为止了吗”的时候被那个人救下来了。虽然他并不大在意我、只是在教训那个人渣,来维持某种秩序的样子。
听其他人说,连恶心的老板都在对那个人点头哈腰地恭敬行礼,明明看上去年龄比我还小……却什么都能做得到呢,感觉。
想向他道谢而悄悄在后门拦住了他,不知道他会不会赴约。
头一次感觉自己也许还能活很久,所以尝试写日记吧。
今天也是非常非常想离开这个鬼地方的一天。
“是非常老套但却什么时候都能打动人心的英雄救美情节啊,中也。”太宰治耸耸肩:“那么,差不多也该把一些内情说出来了吧?毕竟是我们的委托人,出了这种事只好帮对方把身后事料理清楚,也算我们履行了那份合约。”
“……”中原中也收起那张纸,叹了口气,抬起眼睛看他。“车上说吧。”他说。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好查的了,去车上还能坐着吹暖风,太宰治想了想,觉得自己没有不答应的理由,便率先迈开长腿向门外走去;
中原中也跟在他身后,看着太宰治轻松平淡的背影,心里再度想起了那一天,也是他们两人信箱里的最后几条讯息。
2019-11-26 10:23:30
「既然没法生活到一起去,干脆分手吧。」
2019-11-27 00:13:29
「好。」
05.
“黑川汐里不是日本人,她的妈妈偷渡到日本来,和身为流浪汉的父亲生下了她。然后把黑川汐里照顾到七岁,她的父母就在一场疫病了双双死去了。”
不在乎耗油量的问题,停在路边的车子暂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却启动了起来,开了暖风。中原中也坐在驾驶座上,手指间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草,对太宰治简单叙述关于他所知道的黑川汐里的事情。
“她是黑户,没了父母的照顾,如果遇到好心人,也许会把她送到孤儿院去。但很可惜,她被人蛇发现,带走经手几次卖掉,最后被组织旗下的一家夜店买下。那个时候无论你我都还没有接触黑手党,森先生仍然只是中立区的一名医生,所以……”
“上一任的时代么。”太宰治淡淡说道:“黑手党那时候确实有很多不入流的下等手段,我只会比中也更清楚。直接说重点吧。”
“那家店的店长也是黑手党的老人,起码是从上一代时持续到现在的。对店里的人说不上好,但也不算最坏,特别是森先生上任之后,禁止了部分生意,便更收敛起来,除了有的客人自己不长眼。”
“一个季度一次的五大干部巡查,那天有人在店内点了黑川陪酒,喝多了就不把自己当人看,准备干点混账事的时候倒霉透顶被巡店的我撞到。”既然揭破,中原中也就也没有再称呼“汐里”,而是回归了原本的称呼。
太宰治注意到了,却没有说出来,只是说:“是有够倒霉。死了么?”
“没有。对方是另一个组织的高级成员,不太好直接撕破脸,只是打断了他的四肢后从后门扔出去罢了。”中原中也用平静寻常的口吻叙述了血腥的结果:“所以根据你们侦探社所说,黑川说有人寻仇,那多半就是那个混账。”
“嗯……这个先不谈,也许是,也许不是。”太宰治坐在副驾上,一边听一边轻轻摆弄着中原中也的车内摆设:“你先继续往下说。”
“后来她要向我道谢,请我在邻街的酒吧街上喝酒。那个时候心情不怎么好,当打发时间就去了,后来还在别的店里遇到过两次,所以稍稍熟了一点。但也没有熟到哪里去。”中原中也没有说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连手机号都没有留过,喝酒也只喝过那两三次,后来又出差,就再没遇到了,一直到今天我回来,结果下飞机就接到警署的电话,说‘您的女朋友黑川汐里的遗体被发现’,只好先过来这边。”
太宰治说:“所以中也也不知道为什么黑川小姐要在去侦探社的时候,对大家说自己是你的女朋友。”
中原中也说:“何止是不知道,接到电话简直是莫名其妙好吧。如果不是打电话的人是有接触过的警官,我还以为哪个不长眼的小鬼活腻味了,电话诈骗到我头上。”
太宰治轻轻将那个车内摆设推开,往靠背上一躺,伸了个懒腰:“嗯……还以为是很简单的案件呢。现在看根本是疑点一个接一个,除了不知道那些人在找什么东西外,现在又有了两个不清楚的地方:为什么要杀她,还是用那种残忍的方式;为什么她在找侦探社求助的时候,要声明自己是中也的女朋友。”
“也许这样才好说明,为什么自己会被黑道的人追杀?”中原中也说:“否则她作为陪酒女,似乎没有机会被人这样记恨。而且黑川为人很谨慎,不会上来就对陌生人交付信任。”
“解释有点强行,总觉得那位女性这样做还有其他的深意。她的谨慎和敏感倒是很能理解,大约是在那种工作环境下长年累月的工作,为求自保而锻炼出来的本能。”太宰治说:“先前她在侦探社的时候,对敦和谷崎就比较容易放下戒心,但她很警惕后面回来的我……不如说,她是在警惕所有能对她造成威胁的成年男性。”
不过说到这里,太宰治倒是记起来了另一件事,转头问中原中也:“中也告诉过她和我的事情吗?”
中原中也皱眉瞥了他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觉得她对我的态度有点微妙。”太宰治摊开手说。
“你自己刚刚不是都说了,她在警惕的不是你,是‘所有能对她造成威胁的成年男性’。”中原中也玩着烟盒。
“所以是说过,还是没有说过?”
“烦死了,没说过啊。”中原中也啧了声:“我和她说这个做什么?话说前面,喝酒的时候我们连话都没怎么说过,基本上只是在各自喝酒,偶尔才会聊一两句。我怎么可能会对黑川说‘我有一个前男友,名字叫太宰治’这种事?”
“……”太宰治收回视线,轻轻眯起眼:“是错觉吗……”
“但她的确说过想离开这件事。”中原中也说:“她有自杀倾向。状态好一些的时候会对我说,她想离开这里,回家乡去。状态不好的时候就一言不发的喝酒,但总觉得她会在回家的路上直接投河。”因为这个,那一次喝完酒分开后他嘱咐了部下远远尾随,看到黑川安全回了家,那一夜又没有其他动静,确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也是因为如此他才知道了黑川汐里的住址。
“咦,不是说不怎么聊天吗?”太宰治皱起眉:“中也怎么知道她有自杀倾向?”
中原中也转过头,冲太宰治假笑了一下,指着自己的眼睛:“因为我认识一个全日本最热爱自杀的男人,并且认识八年了。”
“喔。”太宰治说:“那么,你觉得她会因为想离开店里这件事,被店长追杀吗?”
“应该不会。”中原中也想了想:“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她年纪比你我大一点,对她这份工作来说不算年轻了,不出意外的话,店长并不会抓着她不放,拿一笔钱将人打发走,应该是那些店常做的做法。”以前的话不好说,但在森鸥外上任后的这十年里,港口黑手党的旗帜下比起其他地方还是干净了很多。
因为森鸥外的目光不在于此,他的目光放在了整个横滨,从以前到现在,他都只是要这座城市的和平。
“再强悍的势力,阴影处总会有霉斑。”太宰治悠悠地说。
中原中也倏地皱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既然你觉得是其他组织的人想要追杀她。”太宰治说:“那么为什么,那位黑川小姐不选择向店里求助呢?”
中原中也一怔。
“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地绕到侦探社求助,甚至连自己的工作地点和真正被追杀的原因都不敢说,只敢小心翼翼地说自己有个黑手党的男朋友,是你的仇杀对象想要抓住她来威胁你。虽然我离开黑手党几年了,但组织旗下的这些店怎么管理是过去我在安排的事情,假如有其他组织的人对黑手党旗下的店出手,哪怕只是动了店里的人,那么也会招来凶狠的报复。这么做会增强基层成员的凝聚力,而黑手党的威信也是这样树立起来的。”
“那位女性在店里从小孩长成到大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所待的店是谁在罩,既然如此,为什么她不敢对店里的人说,而是跑出来,用奇怪的理由来求助一家从未打过交道的侦探社?”
中原中也意识到了某种可能,拳头一下子攥紧了。他冷着声音开口:“她在躲的人不是什么其他组织。她就是在躲那家店——躲的是港口黑手党。”
“Bingo~基于以上,为什么黑川小姐要躲从小长大的店呢?生活了十多年之久,多少会有些情面才对吧。所以我就想到了,她在那家店被其他组织的人骚扰,真的是碰巧吗?为什么在那之前都没人阻止,是被中也你的巡查发现?我记得你巡查一贯是没有事前通知,从来都是突袭检查吧。”
“……是吗,暗中勾结到一起了啊。”中原中也已经完全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把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眼中一片杀意和寒光:“看来一个个的,都是嫌活得太久了!”
“大约是吧。恐怕是你到店里时他们正在密谋着什么,无论如何来不及离开,只好出此下策,叫了一个女人进来施暴,这样虽然会被你揍断很多根骨头,狠狠收拾一顿,但看在两边组织的面子上你会留他一条命,也不会起疑为什么他会在黑手党的夜店里。”
“黑川汐里恐怕是后来意识到了这一点,而老板也发现了她,所以要灭口。没有立刻杀死的原因大约就和她藏起来的东西有关,不得已之下,她只能到侦探社,然后对侦探社的人说,她是你的女朋友。”太宰治说:“我在刚才的公寓里发现了一张报纸,上面刊登的是上个月白鲸沉没在港口的新闻,上面有提到是侦探社和黑手党的共同出手。她知道侦探社和黑手党有联系,一定程度上是相互认识的。”
中原中也沉默了。
应该是察觉到了迫近的杀机,所以她冒着风险也要到侦探社,订下一笔委托;
所以,黑川汐里在侦探社说,她的男朋友是黑手党,名叫中原中也。
因为她知道侦探社和黑手党有所联系,这样说的话,假如她出了事,那么无论如何,消息第一时间都会传到自己这里。
她是为了给自己传信。让他知道去查死亡的真相,然后就会查到那家店头上,进而发现他们已经背叛了港口黑手党。
“我对黑川小姐的印象要改观了。谨慎果断、聪明大胆,就算自己会死,但那些害了她的人却也一个都别想逃。”太宰治轻声说:“是位勇敢坚强的女性。”
“我知道那些人想找的东西,被黑川藏在哪里了。”中原中也忽然说。
“嗯? ”
“打火机。”中原中也说:“我有一个打火机在黑川那里。最后一次喝酒的时候我因为工作提前离开,那个时候打火机忘在了桌子上,应该是被她拿回去了。她有想拜托店里的人辗转留言给我,所以大约是那个时候吧,店里的人应该都知道了她手上那枚打火机是我的东西。”
太宰治不知道这一节,在心里迅速盘算:“公寓里没有。警方的报告上说明,现场和她的随身物品里也没有打火机之类的东西。”
“下手的人多半就是自己人。估计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拿走了我的东西。”中原中也面无表情挂挡,跑车咆哮着冲了出去:“那个打火机有没有被发现都无所谓,即使被发现了也不过是‘怕被发现而扔掉’和‘自己捡回去带走’这两个可能,不会有人想着去拆开那个打火机的。”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他中原中也的东西。
中原中也眼底一片冰冷:“现在我知道要去找谁算账了。”
“中也后悔吗?”路上,太宰治问。
“说无聊的话就打爆你。”中原中也说。
太宰治才不怕他的威胁,仍然自顾自说下去:“黑川小姐人很不错呢。没有和她在一起,现在再没有机会了,中也后不后悔?”
“太宰治。”高架桥上,中原中也阴沉着脸看着前方的路,轻声说:“别逼我在这里把你扔下去。”
“哈哈,扔也可以哦,我不会挣扎的。”太宰治也看着前方的路面,嘴角轻轻向上弯起,那双浅色的温柔眼镜里却没有任何笑意地说道:“你该和别人试试的。毕竟和中也的搭档很合拍,但我们并不是合拍的恋人。一开始只是因为想要看到未来中也在我的葬礼上能露出个更多痛苦的表情,才想着也许和中也在一起的话就可以了吧。”
中原中也不想和他谈关于这件事的任何话题:“闭嘴。”
“虽然后来发现,其实不是那样的。”太宰治说。
“我会那么做只是因为,我好像是一直以来,都在喜欢着中也而已。”太宰治用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的语气说:“在听到黑川小姐说中也是她的男朋友时意识到的。”
车体狠狠颠簸了一下,路面上有一个浅坑而中原中也没有看到,他只是一下子扣紧了方向盘,嗓音紧绷地问:“……你说什么?”
“说这个也没什么用吧。”太宰治说:“因为中也和我交往的时候,除了会接吻和Sexy之外,对待身为‘恋人’的我和以前对待身为‘搭档’的我没什么不同吧?和对待搭档没什么两样,会忘记说好一起回来吃晚餐,甚至在回来之后,看到我时说‘原来你没去睡啊’这种话。”
终于到了红灯,可以停下了,中原中也狠狠踩下刹车,不顾两人都受惯性猛地往前一冲,他探手一把扯过太宰治的衣领,脸色非常难看。
中原中也扯着面无表情的太宰治的衣领,一字一顿地再次重复了那个问句。
“你说、什么?”
06.
西口英敏成为黑手党的成员,经营这家夜店已经接近三十年了。
他从还是小鬼的时候就跟在先代首领的身边一直到现在,用各种手段保证这家店的最大收入,对黑手党的贡献不比任何人少,就算是现在,他走出门去,也会受到相当一部分成员的尊敬,因为任谁都知道,他的资历比谁都老,在这个组织里,只有广津柳浪他不敢说,就连现任首领和尾崎红叶那个女人的资历都没自己深厚,更别提中原中也那个小鬼。
但他原本会拥有比这更高的地位的。跟着先代首领,手段无所用不及,那真是最痛快的十几年。只是这一切,包括他的大好前程,都在现任首领上任后被毁了。
现任首领不再允许他动用那些粗暴但最为迅速的手段,按下了他的升迁,让他仍然在这里经营这家小小的夜店,并且一呆就是又一个十年。他已经五十岁了,还有多少个十年?
他在这个组织已经没希望了。不过,等到他带着组织的资料去另一个组织,这一切都会被改变。
没错,只要他马上离开……
“老板。”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店员战战兢兢地走进来,嗓音不自觉地哆嗦说道:“有人、有人……想见您。”
“什么人?”西口英敏皱起眉:“没有预约就赶走。”
“不、不不……他说一定要现在见您。”店员哆嗦着。
“说话结巴什么!”西口英敏不耐烦地说,然而到底是心存鬼胎,现在一切略微的不寻常都会让他起疑,黑川汐里那个吃里扒外的婊黉子就是这么才会被他发现,最后凄惨死在一条肮脏的小巷子里。
想了又想,西口英敏勉强按下暴躁,挥挥手说:“那就带他进来。”
“不、不不不……”
“又怎么了!!”
“他他他…他的原话是,”店员看起来都快哭了,最后闭眼咬牙,复述了那位“客人”的原话:“‘我给他一分钟,让那个老东西立刻滚出来见我’!”
西口英敏先是愣住了,紧随而来的是滔天的怒火!
他猛地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枪放进怀里,匪夷所思到简直被气笑了:“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兔崽子敢这么大胆和我说话。”
……然而,事实证明,在绝对的权力和实力面前,他才是那个“兔崽子”。在这种时候,年龄和资历是最后才会被考虑到的问题。
白天的夜店没有营业,店内没有一个客人,值班的店员此刻都战战兢兢贴着墙壁站成一排;西口英敏站在店中央,面对着前方店内的某个卡座,脸色苍白,冷汗不停地从额头冒出。
中原中也嚣张交叠着双腿,坐在这家店最好的卡座里,冷漠看着面对他几乎连站都站不稳的西口英敏,如同捕猎前野兽一般可怕的目光在中年人的身上停留片刻后,他移开了眼神,开口道:“那么,有什么应该交代的事情,现在可以说了。”
“中、中原先生……”西口英敏勉强露出一个笑来:“我不明白您说的意思……”
“如果等我开口。”中原中也看着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只有冰冷:“你就不会是一个‘死’字这么简单了。”
太宰治站在他身边,却并不大想掺和中也清理门户的事情里,因此只是在端详墙上的照片,黑川汐里的笑容定格在拍照的那一瞬。
“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要被您处刑,中原先生。”西口英敏的心里念头千回百转,想继续扯谎,却在开口前,极为忌惮地看了一眼本以为再不会看见的那个青年。
太宰治。
没有人能在太宰治的眼皮下说谎。
太宰治的敌人最大的败笔,就是与“太宰治”这个人为敌。
当年的各种传言此刻疯狂回溯,几年过去,太宰治的余威尚且根深蒂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叛徒会再次和中原中也一起出现在这里,但情势之下,他说错一句话可能就是万劫不复,所以眼下还是不要继续说谎……何况中原中也也并不是好欺瞒的对象。
想到这里,西口英敏定了定神,说道:“如果您为了黑川汐里那个贱女人而来,我只能说,她犯了不能犯的错,被处刑是应该的。中原先生不能因为私情而寒了兄弟们的心啊。”
“错误的回答。”中原中也偏着头,一手撑着下巴:“最后一次机会。”
那一瞬间,西口英敏和这位极为年轻的最高干部对视,心里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中原中也已经全部都知道了。全部。他来这里不是真的要问话,他就是来清理门户的。
那还说什么呢?
在西口英敏的眼神示意下,他和店内的店员们慢慢拿出武器,十几支黑洞洞的枪黉口对准了中间位高权重的最高干部。
“既然如此,”西口英敏淌着冷汗说:“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中原先生。”
在接二连三拉开保险的声音中,中原中也垂下眼:“错误的回答。你们没有机会了。”
“现在。”中原中也站起身,将外套随手扔到了一边。他用看死人的平静目光看着眼前曾经的部下们,开口。
“我来拿回我的东西了。”
……
“下手还是那么简单粗暴啊。”太宰治站在血泊中,啧啧出声。
店内已经没有一个活口了,全员都被肃清。中原中也打电话回去报告这件事,而太宰治站在一片血色中,轻巧绕开那些已经变得破烂的肉黉体,走到死不瞑目的西口英敏身边,弯下腰,在他的外套内兜里摸了摸,果然摸到两个打火机,其中一个像是中原中也会喜欢用的那种外型。
拿出来准备拆开,看看黑川汐里究竟藏了什么东西在里面,然而拿出来的那刻太宰治今天第一次愣住了,看着样子熟悉的打火机静静躺在自己手心,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出金属的漂亮色泽。
那是他去年送给中原中也的情人节礼物,一个高端品牌的定制打火机。
底部刻着他一时心血来潮,一边嘲笑自己肉麻一边笑眯眯请店员记录刻上的字迹。
DO&NC
“我从没和黑川说过你的事情。”中原中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只是那一天我心情不好,因为和你分手的关系。所以坐在那里一边沉默喝着马丁尼,一边看着这枚打火机很久,她多少察觉到了这枚打火机对我来说有着不同意义。”
太宰治愣愣地看着那个打火机。
是吗。
所以他会觉得黑川汐里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同。是因为意外发现了这个打火机上的缩写指代,而敦他们微妙的态度印证了她的想法。
所以,她当时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您是……太宰(だざい)治(おさむ)先生是吧。」黑川汐里在深深弯下腰,黑色柔软的长发垂落。
「这次的事情……给各位添麻烦了。」
07.
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中原中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太宰治绝对不会喜欢上自己。
太宰治怎么会也喜欢自己呢?他那样的人……
他那样的人。
中原中也从来没想象过自己长久以来的喜欢会得到回应。所以在那天晚上,他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太宰治这个混蛋发现了他的心情,又在耍他。
但那天太宰治的眼睛在闪闪发亮,滴着水,流着血,像个白痴一样站在他家楼下,笑眯眯让他下去。他喜欢那样像小孩子一样幼稚又可恶的太宰治,喜欢得不得了,也不敢置信地发现,太宰治似乎是认真的。
他的喜欢居然开花结果了——真的吗?总觉得是太宰治那家伙心血来潮吧。
不太能想象那家伙也喜欢自己的样子,大概就是因为什么事心血来潮,跑来找自己玩,从以前到现在都一样。
而自己他妈的从来都拒绝不了。
同居的生活大概只有第一周是顺利的,可能是因为刚开始恋爱,对彼此身体的兴趣和索取占比更大,而只要是男人,在床上都是最好说话的时候。
那一周大约是自八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认识以来最和平和肉麻的一周,这绝对是假象,当然是假象,第二周他们就开始吵架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关系的变故,中原中也总觉得成为恋人后的吵架,比当搭档时的吵架更让他生气。
气到他觉得跳脚怒骂都觉得没意思。
然后那个怀疑也在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的吵架中,逐渐占据了他所有的想法。
太宰那家伙,会想要和我谈恋爱,果然是心血来潮吧。
仔细想想,他当初表白的时候,说的也只是“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试试”啊。
……虽然听起来似乎在钻牛角尖,但果然还是自己一头热地当真了吧?
约好的晚饭是因为那天任务结束前陡生异变,匆忙中他想给太宰治发条消息回去,结果在按下发送的同时手机被砸了出去,也不知道发没发出去,但情况之下他也来不及想太多了。后来他忘记了手机砸了的事情,只以为发出去了,回家的时候发现太宰治过了入睡的时间居然还醒着,疑惑地挑眉,问了他“原来你没去睡吗”。
那个时候,太宰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几乎是立刻地,他就听到了不紧不慢但刺耳嘲讽的话,争执一触即发,还是再次吵了起来。
会想要和我谈恋爱,果然是心血来潮吧。
不想再争执下去,失眠了一晚只好在凌晨的时候就出发去机场,先定好了航班,再从森先生那边调来了一个可以出差海外的工作。他走的时候天还没亮,落地时因为时差的关系仍然是深夜,就在那个时候,太宰治的信息过来了。
「既然没法生活到一起去,干脆分手吧。」
会想要和我谈恋爱,果然是心血来潮啊。
本应该倒时差却再次失眠到天亮的中原中也,在天际露出光亮的时候,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从椅子里站起来,在手机上敲了一个字发送后就扔到了一边,去洗漱了。
「好。」
虽然后来有发现是自己手机的问题,没能把那条信息发出去,但那是他和太宰治分手的原因吗?不,那只是导火索而已。他们成为恋人,却还是像小孩子时一样互不相让,谁先低头谁先死,他和太宰治永远把刀锋别在对方的脖颈上。
这样可以做最好的搭档……
但大概,是没办法做恋人的把。他和太宰治,遇到争执的时候谁都不肯退步,而且全都是鸡毛蒜皮却更让人心累的小事——大事反而不吵,因为大事那个属于“搭档”的范畴。
更何况,太宰那家伙只是心血来潮而已。
——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从黑川汐里的公寓出来后,车上,太宰治仿佛自言自语、但又确实是说给他听的那句话。
「我会那么做只是因为,我好像是一直以来,都在喜欢着中也而已。」
08.
事情的后续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中原中也肃清了背叛的部下。那个打火机有被拆开的痕迹,打开后,在缝隙中发现了一个记忆卡,里面是店主和其他组织勾结的证据,还有他打算带走去其他组织当作敲门砖的港口黑手党的机密情报。想来那天,黑川汐里那么郑重地对太宰治鞠躬,除了那些复杂的深意外,恐怕还有对拆开了对他们两人有特殊意义打火机的歉意吧。
之后,黑手党以此为契机,彻底吞并了从以前就一直在旁蠢蠢欲动的另一个组织。
黑川汐里被黑手党安排在了最好的墓园,举行了庄重严肃的葬礼。轮流献花的时候,中原中也将白菊放在安然沉睡的黑川汐里心口,低声对她说了“谢谢”。
黑川小姐的葬礼结束后,没过多久,大家就听到了自家干部好像和侦探社那边的跳槽前任干部复合了的小道消息。
“是说,”笔直的海边大道上,碧蓝的天空之下,行驶中的跑车里传出来声音:“其他的时间不算,但在快要吵起来的时候,我会努力学做成熟的大人,而不是还和小孩子一样啦。”
“你要是能这么做的话,”中原中也带太宰治开车兜风,开了敞篷,呼啸的风声让他提高了声音:“我以后也会尽量让着你一点!起码有误会的时候会尝试和你沟通而不是气急败坏地和你吵!”
“那我今晚要吃海鲜锅。”
“放屁!刚才明明说好了要吃烤肉的吧?!”
“你看!你看!刚说好的——”
“太宰治,我今天就要打到你知道什么叫‘得寸进尺’!!!”
“唉,我就知道,中也以后一定会欺负我。不可以欺负我太过分哦。”
“……少来了,究竟谁欺负谁啊。”
“中也。”太宰治从副驾驶探过去,才不管行车安全,和中原中也靠在一起,在阳光下满足长叹一声,笑眯眯地说:“我喜欢你哦。”
“…………我也是啊。喜欢你这件事。”中原中也耳朵滚烫,一点不想听太宰治在旁边很得意似的窃笑,大声说:“给我点烟啊混蛋!”
“是、是——啊,我也抽一根好了,中也的烟是好烟欸。”
清脆的“咔哒”中,高端品牌的定制打火机点燃了两根烟草;
袅袅的白烟被海风撕碎。和他们两人的大笑一起,被卷到了身后的绵延的海岸线上空。
Fin.
【太中】君の恋人になったら(下)
*学院pa 全文2w4+ 是短篇
07.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太宰治的呢,中原中也心里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
就和不清楚太宰治究竟为什么会找他玩“时限恋爱”一样迷惑。
但显而易见,“喜欢”这种被人类从古传颂至今的命题并不是那么易解,否则他一定会在当初“喜欢上了”的那个瞬间就及时遏止,然后一拳把自己打到昏迷。
……遗憾的是,以目前的科技水平,使得世界上既没有时光机也没有后悔药,导致中原中也没能在那个瞬间一拳打晕自己——以致于当他意识到“喜欢太宰治”这个事实的时候,他已经从这泥沼里自救不回来了。
啧。
不过具体要说的话,无法找出喜欢开始的时间,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太过长久...
*学院pa 全文2w4+ 是短篇
07.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太宰治的呢,中原中也心里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
就和不清楚太宰治究竟为什么会找他玩“时限恋爱”一样迷惑。
但显而易见,“喜欢”这种被人类从古传颂至今的命题并不是那么易解,否则他一定会在当初“喜欢上了”的那个瞬间就及时遏止,然后一拳把自己打到昏迷。
……遗憾的是,以目前的科技水平,使得世界上既没有时光机也没有后悔药,导致中原中也没能在那个瞬间一拳打晕自己——以致于当他意识到“喜欢太宰治”这个事实的时候,他已经从这泥沼里自救不回来了。
啧。
不过具体要说的话,无法找出喜欢开始的时间,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太过长久。两家的父母也是童年的玩伴一同长大,关系好到亲如一家,所以他和太宰治认识的时间基本上占据了自有记忆开始到如今的每一个角落,从小打闹撕扯到大,并且双双见证了彼此出糗的黑历史、包揽运动会多项冠军和作为优秀毕业生登台演讲的光辉时刻;
而每当那些女生们在那里幻想太宰治是完美无瑕、浑身上下无懈可击的男神,中原中也听到这些讨论都会一边嗤之以鼻,一边在心里吐槽道快闭嘴吧,你们描述得好像那个混蛋是个每天光喝露水儿就能活的天神下凡一样,这种形容究竟是怎么脑补出来的啊?
他中原中也作为太宰治打小的玩伴、七岁以前俩人还经常在一个被子里睡觉的青梅竹马,总觉得有必要对那些犯花痴的女生普及一个常识:那就是太宰治这个混蛋也是需要呼吸和上厕所的,不仅如此他还喜欢偷拿别人的点心,擅长吐槽并且非常毒舌,最常干的事情是借走别人刚买的游戏机和漫画、以及借走之后绝对不会记得主动还回来——那些什么风度翩翩、待人温和但偶尔会冒出来一点的冷漠距离感,都只是那混蛋在学校、亲戚和邻居面前为自己塑造的完美形象而已。
由于在这一点上中原中也吃过太多的亏,导致八到十四岁每年过生日的生日许愿他都会浪费在太宰治身上。当总数每次增加一根的蜡烛点燃,在父母和阿姨叔叔以及混蛋太宰治的包围下,他就会学着电视里的那样,闭上眼在生日之神的面前虔诚许愿:
希望我今年能在众人面前揭开那条鲭鱼混蛋的真实面目吧。
阿门。
不过稍微长大点后他就不这么干了,一个是因为他发现这愿望岁岁年年实现不了,结果每次都还要浪费他一个生日愿望;另一个则是因为他知道了“阿门”这电视节目中常出现的短句其实是基督教的祷告用词,祈祷错了对象,可能就是这样他的愿望才没有实现的吧——于是童年时期的幼稚许愿就此作罢。
国中时期的时候,少男少女们一颗步入青春期的懵懂小心脏就随着校服和身高的逐渐变化也跟着一并活泛开来。那个时候他和太宰治都是身边女朋友不断变换面孔的中二期少年,两人一个是从未让过年级第一位宝座的优等生、一个是几乎没有不擅长的运动的体育特长生,身后追随的爱慕者随便点点都能点出一个加强连。于是每年的情人节都是他们两个的忙碌日,在课桌上和鞋柜里垒满的巧克力和情书每一次都得用个大号袋子装起来才能带回去,回家后清点下数量,还会拉开卧室窗户和隔壁同样拉开了窗户的太宰幼稚攀比一下,好像不这样做这一天的战斗就还没有结束似的。
然而谈恋爱归谈恋爱,实际上那个时候中原中也虽然有过很多任可爱的活泼的娴静的小女友,却始终不太了解“喜欢”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有时候他那些女朋友会红着眼圈问他“中原君真的喜欢我吗”这种问题,而他每一次心里都觉得这个问题真的穷极无聊,没有半点意义。
既然我和你在一起了,那当然是喜欢吧?
难道我还会和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又不是脑子有病。
由于这类的问题太多了,几乎和每一任女朋友分手时都会被问到这个或者和这相近意思的问题,所以国三时某一次他终于实在没忍住,于是把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当然了,他在问出口之后看到面前哭得不住抽噎的女友——前女友——震惊的表情,他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问了个蠢问题,随后不知道从哪里长腿一迈突然出现的太宰治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他记得那时候太宰治忽然笑嘻嘻插到了两人中间,轻描淡写几句顺耳的话就缓解了那女孩子僵硬的表情,把隐隐要走向某种崩坏结局的事情发展扭转回来;等女孩子走后他咂着嘴不爽问太宰治“偷听别人分手现场你无不无聊”,结果得到的是足足半分钟的沉默,太宰治用难得复杂的表情——确实没有嘲讽,而是无奈中混杂着一点惊异和好笑,就用那样的表情看着他。
最后太宰治用堪称老父亲一样欣慰的恶心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感叹道:“总觉得,看到中也这么愚蠢,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放心了啊。”
中原中也眨眨眼一脸茫然,没搞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清楚知道这肯定不是句好话,于是顿时翻脸捋袖子,两个各有英俊的十五岁少年开始了新一轮的骂战。
当时他的确不懂太宰那是什么意思,等几年后他发觉了自己喜欢太宰治这件事后再回忆起这一段,他也多少明白了点为什么那些女生总会用笃定的口吻问自己那样的问题……以及当初什么都不知道就随意认定了“喜欢”的自己,的确是挺蠢的。
因为“喜欢上了某个人”的确是一件挺折磨人的事,而这件事绝对没有他国中谈恋爱时那么轻松和游刃有余——特别是,他喜欢上的那个人是太宰治,一个他咬着盒装牛奶的吸管呼噜呼噜喝牛奶的过程中就能搞定一次分手和再恋爱的傻逼混蛋。
真的让人很头疼。
喜欢上太宰治,中原中也在意识到这件事的同时,就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很可能会步上之前那无数女生的后尘。更讽刺的是当初太宰治和女朋友分手的时候有几次他就在一旁冷眼旁观,还在捏着牛奶盒子喝空里面的牛奶后特别冷酷无情地提醒太宰:好了没有?啰嗦什么?再磨蹭下去我就先回去了——
……说的简直不像是句人话,中原中也自己回想起都会这么感慨,更遑论当初一脸无措的女孩和无奈的太宰。现在轮到自己,中原中也简直都觉得这是来自那些女生怨气的诅咒,充满了风水轮流转的轮回感。这么一对比,他国中时候谈的那些恋爱真的和过家家没什么两样了。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总归人已经喜欢上了,他唯一的优势,可能就是他和太宰治呆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即使上了高中后两人去了不同的学校,放学参加完社团活动后回家,也会在各自的家门口碰见,或者自家父母晚上出门,就干脆直接跟着对方回家蹭晚饭。
至于那些扎根长大的青涩心意,则被他捂得严严实实——他以前从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好隐瞒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害羞又是哪个平行宇宙的词汇?
直到他真正喜欢上了一个人,这个人还很玩乐成性,一颗真心都不知道在哪条下水沟里,他才知道人的心意并不是可以全都说出来的:那些患得患失、那些嘴里泛出的苦味和脸上满不在乎的微笑,都不是可以对别人说出来的事情。
中原中也从来没在太宰治面前撒谎成功过,太宰一直说他太好懂了;他也不觉得自己能和太宰那颗妖孽的脑袋拼一拼心机,所以从来没有真正尝试过去撒一个不可说的谎言。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再加上困境激发人的潜力,他才能第一次做到一次成功的瞒天过海——他们两个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对太宰从没产生更多的微妙心意。
就这样一直到了高三,期间相安无事,中原中也都要佩服自己,甚至因为隐瞒次数过多,他自己都差点被自我催眠:那些所谓的喜欢不过是一次多巴胺分泌下的偶然结果,是暂时性现象,他其实并没有喜欢上太宰治。
这样挺好的,中原中也对自己说。如果成为他的恋人后再被悲惨甩掉,那不如一开始就做相看两厌的青梅竹马好了。
而“有一群混混要打算教训太宰治”的消息,就是在这种想法产生、并打算这种想法逐渐说服他自己的时候传到中原中也耳朵里的。
初听到这事的时候中原中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先不说消息真假,如果因为看太宰治是个“优等生”就以为能像威胁那些书呆子一样教训他,那下场绝对会很惨——开玩笑,小学和国中时他打过的每一场架里,太宰治就鲜少有没参与过的!这种事只要在国中周边几所学校的不良里稍微打听下就知道了:“那个打架很凶狠的中原中也”和“总是和他一同出现的看起来很乖但下手很阴的黑发男生”,他们两人一度是不良少年们中流传的噩梦。
之所以学校和同学都不怎么知情,是因为太宰治每次都在打得愈演愈烈,中原中也身上要即将添几条伤之前才开始慢条斯理地挽袖口。基本上这时候整场架的情况已经被他摸清楚了,包括对方还有谁能打、有没有再叫人来、打完怎么完美收场,已经在太宰心里成为了一条完整的计划链条,通常是打完后他就拽着中也一起开跑,路人围观到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一群躺在地上呻吟的不良小青年。
基于这些过去的经验,听到这消息后那天回家的中原中也完全没有为太宰担心的意思,他心里想着如果太宰治这几天不来招惹他,那就给太宰提个醒,如果把他惹急了,唔,那就连提醒都别想得到一个了……这么想着他推开家门,上楼回到卧室,结果打开灯一看发现自己被子里蜷缩着刚才还在心里念叨的人,把他吓了一大跳。
家里父母出去吃饭了,没人在家,谁也不知道太宰怎么出现在他卧室里的。话说他这幅校服还穿在身上的样子,是翘了下午的课吗?一边这么想着中原中也一边放下书包换下校服,走过去推他,恶声恶气说,你给我起来,搞什么啊突然出现在别人卧室床上,我要报警了啊。
然而太宰治缩在他被窝里,半晌才迷糊着哼哼了句什么,中原中也好奇侧耳听了下,艰难辨认出来他好像说的是中也我想喝粥。
…………
中原中也差点一把把人从床上掀到窗户外面去。
最后没能把这个冲动化作现实,并非他嘴硬心软,开玩笑,对太宰治心软就是对自己狠毒——他只是在双手按到太宰治肩膀上的时候,发现了他眼下居然难得一见挂着明显的黑眼圈。于是手下动作下意识一顿,眼神溜到旁边地板上看见了从太宰治的书包里散出来了一堆纸张,拿起来粗略看了才发现好像是太宰他们学校近期的一个活动企划,从这份企划案的厚度判断这个活动还不小,应该是个不小的麻烦……结果看这情况,是不知道怎么全压在太宰身上了,估计是好熬了几夜,把这其实超挑剔的人彻底惹毛了,这才翘了下午的课跑到他家偷懒来了。
至于为什么没回自己家……看看旁边那栋房子漆黑一片的情形就能猜到估计是阿姨他们也有事出门,是太宰想过来蹭晚饭的常见操作。
但真遗憾啊,他家今晚上也没人。
叹了口气,中原中也终于还是没下手把人推到地上,只是蹲在地上把太宰胡乱丢在那里的书包收了收。
他参加完社团活动才回来,屋里静悄悄的,而窗外楼下的街上已经亮起了路灯;直到此时中原中也才能悄悄把心里粗暴塞进黑屋子里那些心思悄悄放出来一点,因为喜欢的人此刻在自己床上躺着,哪怕这在过去这么多年中是再常见不过的一件事,然而心境不同了,也就再也没办法用以前的心态对待了。
收拾完太宰的书包后中原中也干脆在自己床边的地上坐下,背靠着床铺眼神放空,自然向后仰过去的脑袋下是柔软的被子、以及被子下太宰搭在那里的手指。
如果,他闭上眼睛发散思维地想。如果。
「如果成为了你的恋人的话。」
几秒后他睁开眼,在心里飞快把刚才那悄悄冒头的想法无声无息地抹去了。中原中也站起身走出卧室,打算给他自己和那个霸占了别人被窝的混蛋煮锅菜叶粥。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出卧室之后太宰治悄无声息地睁开眼,定定看了虚空几秒后他叹了口气,伸长胳膊从床边自己的书包里捞出了个笔记本和笔,从后翻开后拿笔再上面划去了一条内容,划完之后笔记本上ABCD四条,至此就一条都不剩了。
这些中原中也当然不知道,他只是在熟练淘米烧水的时候,心里想了会儿听到的那条传言,又想了想楼上那混蛋看起来懒洋洋到一根手指都不愿动弹的样子,随即漫不经心地下了个决定。
不就是打个架嘛。
煤气灶被打开,小小的火苗腾地燃起。
这个他最擅长了,绝对比大学的入学考试要来得驾轻就熟。
中原中也平静淡定地盯着火苗,小小的蓝色火焰倒映在他同样蓝色的眼瞳上。
08.
“……原来‘知错不改’真的是人类的劣根性之一。”
夜幕降临,热闹的学园祭也接近了全天的最高潮部分——位于操场上的篝火晚会,把学校里几乎全部的学生和校外来参观的人都吸引了过去。
这就导致了操场之外的地方空无一人,特别是后面的小树林,静悄悄地只剩下叶撞虫鸣,就算是从篝火晚会溜出来上厕所的人也绝不会走到这边来,所以非常适合做一些不太好让旁人看见的事情……
……比如打群架。
发现那个前段时间才见过的眼熟光头在教学楼外探头探脑是在中原中也拒绝了二年级漂亮校花的表白后。目送最后还是哭了的小姑娘离开后他长吁了口气,觉得对无关人坦白一下自己的心意虽然能一时缓解下心中越来越盛的焦虑,但事后略后悔的烦躁也接踵而至,搞得他心情不上不下,于是从裤兜里摸出藏起来的烟盒,打算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抽根烟。
走到教学楼通向旁边体育馆的走廊前,中原中也脚下顿时一停,眯起眼往门后一闪,谨慎往外多看了会儿,确认自己没看走眼:的确,是上个月被自己揍进了医院的光头小混混之一,胳膊上还纹着那条可笑的青龙。
说到这条中原中也印象深刻的“青龙”,是之前打架的时候,他操着从对方手里夺来的铁棍动了真格,一棍把这小光头的背后撕裂一片,血糊上了胳膊又被蹭开,结果中原中也就眼睁睁看着晕开的血迹把那条青龙的龙鳞纹路蹭糊了……那唬人的青龙居然还是画上去的!
当时差不多已经打红了眼的中原中也浑身缠绕煞气,看见这一幕愣是生生停了片刻,面无表情的脸颊抽动了下,像是要笑场,导致他挥下的铁棍偏了角度,没一棍将人撂倒,所以才给了那人从混乱中爬着逃到外面大街上的机会,因为比预计还早得招来了人,才让他没能顺利脱身,惹了后面一连串的麻烦。
不过……从他转校和转校后突如其来的“恋爱邀请”的结果看,“没能顺利脱身”真说不好是祸还是福了。
想到这一点,中原中也看向那光头的冰冷眼神就不由自主善良了丁点,决定不对那明显是作为“先锋”、趁着今天学园祭所以溜进学校四处找他踪影的小光头立地动手了。他低头漫不经心把烟磕出来咬在嘴角,没点燃,就这么按照原定想走的路线淡定走出去了,直接暴露在了那躲在树后的光头目光之下。
看见那边草丛一阵晃动,估摸着光头是赶紧叫人过来堵他好行施报复的中原中也神色平静,叼着烟站在体育馆门口发了会儿呆,然后忽然转身往体育馆后面走去。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中原中也盘算得很清楚:趁现在同学老师和太宰治都忙于参与或维持篝火晚会的时间,他把人引到后面僻静的树林里速战速决,完事后把人往围墙外一丢,他再神不知鬼不觉混进玩乐的人群里,不留痕迹,简直是完美的计划。
于是等他站到小树林中间一片空地中,看见周围草丛里陆续走出来上个月刚见过、现在身上头上脸上还缠着纱布的熟悉面孔时,他才把嘴角的烟拿下来夹在指间,好像叹息他们的智商一样,平淡开口道:“原来‘知错不改’真的是人类的劣根性之一。你们这群人好了伤疤忘了痛,才一个月不到,就忘了是怎么从我手下屁滚尿流逃走的了?”
领头那个染了黄色飞机头的混混手里提着根顶端扎着钉子的棒球棍,咧嘴阴森森笑道:“中原……这次我们的人比上次多一倍,我们知道你厉害,也不打算能真教训你。”
中原中也眉梢都没动一下:“那你们是来给我下跪道歉来了?”
“还不知道谁给谁跪下道歉啊。”领头的混混阴笑着努嘴,他身后的一个小混混立刻举起了一个摄像机,“我们只要拍下你动手的画面,然后闹到你的老师那里……被开除的滋味如何啊?让你再体验一次,怎么样?”
“…………”
见中原中也不说话,那领头的混混以为他怕了,顿时傲慢地张开手臂:“想好好上学也可以啊中原!毕竟我们最初只是想找太宰治的麻烦,谁知道你一定要插手管这个闲事,要和我们对着干呢?!不过我们也是讲道理的,对了,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跪在我面前向我们求饶道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如——”
他话音还没落下,“如何啊”只说了一个发音;中原中也就在他来不及收敛起的倨傲笑容中骤然发难,一个转身回旋,抬腿踢向身侧最近一人的太阳穴,趁人身软倒地后顺势接过了他手上的棒球棍,眼也不眨地反手向后一推猛地顶上身后欺过来的混混下巴,一转眼间就实现了Double Kill。
“别擅自误会啊。我不说话只是因为不想浪费时间,你们还是一起上吧。”中原中也掂了掂手中的棒球棍,抬起头的时候嘴角飞快成型了一个颇为邪性的微笑,“我喜欢你们今天准备的武器。知道为什么吗?”
他站在树林投下的阴影中,向前踏了一步。嘴角充满戾气极为危险的笑意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头凶兽,正准备磨牙吮血,拆开眼前所有敌人的四肢和头盖骨。
“因为这种普通的木质棒球棍,挥出的效果远不如铁棒。”中原中也眯了下眼,声音放低放轻了一点,几乎堪称温柔了,“也就是说,只要注意不打某些位置,就不会致命的。”
随着中原中也这句话音落下,周围全部的街头混混都僵在了原地不敢动弹,敢发出声音的只有穿梭在林间的夜风,带起了树叶“刷刷”的声响。
领头的混混僵硬片刻才恼羞成怒反应过来,对旁边拿着摄像机的小弟大吼:“快给我拍!把这个混蛋的一言一行都给我拍下来——”
“可、可是……老大,”被点名的小弟手里举着摄像机,却没敢按下按键,不一会儿他整个人干脆颤了起来,哆嗦着用眼角余光看向身边的大哥,“我……我不敢……!”
“什么?”那混混一愣,这时月光从云层后出来,这片空地里总算亮起来了一点,看清了身旁情形的领头混混的瞳孔骤然一缩,发现自己那小弟的后腰处居然抵着把美工刀!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后方,因为带来了很多人,树林间的空隙又不大,所以大家都站在一起,没人注意到异常。
……也就没人注意到,那个随便套了件机车服、而机车服下面还露出了校服一角的黑发男生,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嘘——”那人带着笑意轻声道,“别发抖呀,小兄弟,放轻松。来,把摄像机放到我手上吧?”
领头的混混反应过来,怒斥:“你敢?!”
但怎么不敢呢?生命可贵的道理谁都懂,不是谁都是像老大一样自诩疯狂和轰轰烈烈、是个中二晚期的小傻逼。
那小混混果断把摄像机放到了太宰治没拿刀的另只手上。
这时那领头的老大也认出来他了:“你……太宰治!!”
中原中也不爽地翻了个白眼,看起来比那些混混还要不满,对悠然收了刀、像散步一样从那边的混混堆里闲庭信步走到自己身边的太宰治皱眉哼道:“你怎么找过来的?”
“嗯……关于这个嘛。”太宰治笑眯眯地弯起眉眼,中原中也总觉得他这会儿的笑格外让人起鸡皮疙瘩,“应该比中也你发觉我的时候要再早一点。”
“早一点是早多少啊?!”
“哈哈,我才不告诉中也呢~”太宰治说完,转而看向那领头的人,一边慢吞吞脱下身上那件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机车服,“唉,我就说中也一贯下手很有分寸的,怎么上一次就下了这么狠的手,原来诸位的目标一开始在我,真是失礼了。”
“哼,”太宰治出现,刚刚中原中也身上的那股戾气就缓缓消散了。他把棒球棍往地上一拄,挑眉冷笑道:“你和他们废什么话。”
“说的也是。”太宰治听了他的话后居然没反驳而是点了点头,接着就开始一折一折挽袖口,“好久没打架了,最近一直坐在学生会工作缺乏运动,各位倒是刚好送上门的沙包了。”
“什么嘛,今天你这么干脆。”中原中也有点意外,但这种两人合作打架的场面他太熟悉了,所以只是随口吐槽了一句,就跟着捋起来袖口,和太宰治背靠背站在一起,“平时不都嫌东嫌西,说不喜欢出汗不喜欢沾土,不想和又丑又臭的男人有接触吗?”
“没办法吧?”太宰治看着不断朝他们两人收缩包围的一众混混们,淡定笑道,“谁叫中也在这里嘛。”
“……”中原中也抿了下嘴,转而又肆意笑开,冷下眼冲向正冲他的一个混混,大笑道,“那就别拖我后腿,别让我晚上把你拖回家好了!”
太宰治一拳将冲过来的一个人打到一边,下手又快又准。他避开另一人劈下来的棍子,笑眯眯道:“彼此彼此。”
……
有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参与的群架,通常都不会持续很长时间。事情最后以派出所的警察赶来作为结束,因为是从偏门进来,所以并没有惊动操场上的师生。
这群混混早就是警局黑名单上的常客,这次他们突然从医院里消失,警察本来就在警惕他们是不是去打击报复,接到报警电话后非常迅速就赶到了现场、并且把人都带走了。
“让你们受惊了,没事吧?”负责的警员对被围攻的两名高中男生说,“但我有个疑问,我刚才看了下现场,确定是你们先走到这里,然后才被他们堵住的……但是学园祭,大家都在操场上参与篝火晚会,你们来这种僻静的地方做什么?”
中原中也眉梢一动,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发觉腰上一紧,被谁伸手搂住了。痛快打了一架出气最后还阴了对方一把的太宰治连校服都没怎么歪斜,唯一能证明他刚才剧烈活动过的就是此刻从后方懒洋洋地往中原中也的身上一趴,抬头对表情有些严肃怀疑的警员拖长了嗓音说道:“这种事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警察叔叔,两个人为什么会避开人群到这种僻静树林里……”
他停顿了下,继而笑嘻嘻接上:“当然是因为我们在约会呀?想和男朋友约会一下,谁知道就被这群小混混堵了,真可怕——”
中原中也原本随意垂在身侧的拳头一下子收紧了。
警察叔叔办案见多识广,大约是见多了这类同性小情侣,所以居然什么表情都没有地就相信了这番说辞,点头严肃道:“以后还是注意点安全,还有你们是学生,还是以学业为重。”
“知道了——”
警察带着那群混混走了之后,太宰治才放开了从刚才起就没再说话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拖长了期限的恋人游戏,原本是他近乎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谁知道居然真的还在进行着,他本以为太宰治早就当它到了期限就自动结束了。
“太宰……”
两人走出了树林,月光终于不受任何阻碍地落到了他们身上;他们两人站在寂静的教学楼背后,中原中也叫住太宰治,然而叫住之后一时忘了词,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嗯?”太宰治回头看他,然后像是因为这句想起来什么似的,轻轻一击掌心,“啊,对了,游戏时间已经到了。”
中原中也不动声色咬了下舌尖,心说这才对啊,这才是正常的反应,于是胡乱点了点头,“唔”了一声。
“那么,”太宰治从兜里摸出一枚硬币,“我们继续吧。”
中原中也实在不想再把这游戏进行下去了,但这时打断又太奇怪了点,本来嘛,刚打完一架、现在又无聊,按他一贯习惯,肯定会答应才对。
为了不露出什么破绽,他只好点头:“抛吧。正。”
“欸,又是正吗?中也连续压了三次了诶。”
一边说着,太宰一边将硬币抛起、盖住、揭开谜底,两人凑到月光下一看,应了风水轮流转那句老话,两人三次同样的压注,太宰连赢前两次,这次终于转运轮到了中原中也。
“看来运气不错。”中原中也扫了一眼,低头看着地面,双手都插在校服兜里,似乎在思考提什么要求似的,“那么,这周六到下下周六……”
这时太宰治忽然叫他:“中也。”
“做什么?”
“你知道的。”太宰治微笑起来,缓缓道,“输的一方,会答应赢的一方的……任何要求。时限不过是我们默认的一个期限,最初谁也没有开口约定过,一定只有两个星期。”
他只是重复了一遍硬币游戏的游戏规则,但在此时此刻却仿佛别有深意。中原中也抬起头,有点迷茫地看向太宰。
你经历过心意相通的瞬间吗? 对上对方眼神的那一刻,即使什么话都没有说,仅仅只是对视,你就忽然能确定了一直以来不确定甚至压根不敢抱有什么期待的事情——
中原中也猛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宰治;而太宰治背着手站在原地,用刚才打架时也一直保持的那种好心情回视。
半晌,中原中也的唇边终于慢慢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么,”他的眼神中重新出现了那种中原中也独有的、生机勃勃如同跳动着火焰的小得意,大声宣布,“我要求——”
太宰治挑着眉梢,向他缓缓张开手臂。
「如果成为你的恋人的话。」
「那一定是,最幸福的一件事了吧。」
Fin.
【太中】昨日喧嚣(Fin)
*史密斯夫妇梗 一个以耍帅和谈恋爱为主旨的小甜甜(??
*被骨头社新放出的官图搞得激动地不能自己, 于是和 @Yoji 一起搞了这个求婚小企划……当然,我觉得她那张图不是求婚,而是婚礼现场,让人看了很想掏出份子钱……
01.
太宰拎着一盒泡芙打开家门的时候,发现家里面黑漆漆的,没有开灯。
他在门口停了两秒后走进去,把钥匙随手放在鞋柜上,然后弯腰换鞋。
格洛克乌黑冰凉的枪口就是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地从背后顶在他的腰上的。
“不准动。”熟悉的嗓音压得极低在身后响起,太宰能听出来其中隐隐约约的冰冷和不小的火气,...
*史密斯夫妇梗 一个以耍帅和谈恋爱为主旨的小甜甜(??
*被骨头社新放出的官图搞得激动地不能自己, 于是和 @Yoji 一起搞了这个求婚小企划……当然,我觉得她那张图不是求婚,而是婚礼现场,让人看了很想掏出份子钱……
01.
太宰拎着一盒泡芙打开家门的时候,发现家里面黑漆漆的,没有开灯。
他在门口停了两秒后走进去,把钥匙随手放在鞋柜上,然后弯腰换鞋。
格洛克乌黑冰凉的枪口就是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地从背后顶在他的腰上的。
“不准动。”熟悉的嗓音压得极低在身后响起,太宰能听出来其中隐隐约约的冰冷和不小的火气,“……你还敢回来?”
为什么说这个嗓音熟悉呢?因为太宰在这四年中无数次见过这把嗓音的主人在各种状态下的样子,听过他用这副嗓子发出或懒洋洋、或火冒三丈、或饱含情欲的各种勾人声音。
太宰治背对着来人,慢慢举起双手。纸袋“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纸盒里的泡芙骨碌碌地滚了出来,沾上了地板上的灰尘和鞋底掉下来的泥土。
“——为什么不敢回来?”他保持着这个示弱的姿势,嘴角却微微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身后没有传来回答,太宰转过身,面对着黑暗中的袭击者。
“你要就这么杀了我么,中也?”
他微笑着,对面前和自己同居了四年的情人轻声说道。
02.
事情为什么变成这样,还得从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两人的身份说起。
他们两个都是杀手。
都是杀手这没什么,毕竟这个存在时间久远的古老行当也没什么同行相斥这一说。只不过不巧的是,他们两个都是那种常年霸据杀手排行榜上前两位的人物,并且为了第一的位置明争暗斗了很久。
更不巧的是,直到意外互相捅破的这天之前,他们对彼此的身份毫不知情,丝毫没有察觉到,暗戳戳只想一刀捅死的老对手就是整天和自己同床共枕的情人。
不,或许太宰治已经提前发现了某些端倪。想想看,一个排行榜上向来以诡智多端出名的杀手,能对生活中的蛛丝马迹一点怀疑都没有么?只不过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没有说出来而已。
但这才让中原中也更加生气。
他觉得自己这局又输了太宰治一筹。
哼。
果然还是早点杀了他才清净。
03.
但杀太宰治这种事,不是说杀就能杀的,不然他们两个也不会在排行榜上互相看不顺眼这么久。而他们的初次见面则源于一场发生在酒吧里的艳遇:
太宰穿着那件修身的浅色长风衣,像一个低调又多金的贵公子一样推开酒吧的门走进去,坐在吧台他平时坐的地方要了一杯啤酒。但临近傍晚客人陆陆续续到来的黄金时段,酒吧的驻唱歌手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上台,酒吧老板急得团团转,因为那个驻唱歌手是个正儿八经的富二代,平时在这里驻场只是个玩票性质,因此某天随便不来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所谓,因为他不怕被开除,也不缺钱花。
太宰和那酒吧老板有着赊账(……)的交情。见老板急得近乎暴躁,于是为了自己还能赊账,太宰伸手拍了拍老板的肩膀:“放轻松,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找人顶替一下不就好了?”
老板面无表情:“你的意思是你愿意今晚上台唱两首歌点燃气氛?”
太宰面不改色:“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了。会唱歌的那么多,何必找我呢?”他闲闲地扫视了一眼全场,随手一指:“喏,比如说那个刚从后门进来的……我以我阅人无数的眼神打赌,他唱歌会好听。”
其实后面这句有一半是在瞎扯,酒吧里灯光那么暗,距离又那么远,太宰连自己点中的个头不高的小矮子长什么样、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会唱歌这句断定完全是他在认真地敷衍会调一手好酒的酒吧老板。
至于另一半么……可能这就是同类之间一种特殊的吸引力,总之,他的确是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歪戴着一顶品味复古黑帽从后门进来的家伙,没有多想,下意识就向老板推荐了他。
那个人就是中原中也。
大概也是抱着一种死马权当活马医的心理,老板听从了太宰的话,艰难地穿过人流挤过去同那位客人商量,能不能请他上台唱几首,活跃一下气氛,他今天在此的消费完全可以免单。
太宰端着酒杯遥遥看着那一头,看见那个小矮子先是疑惑了一下,询问了几句什么,然后才点点头,似乎是同意了。
酒吧老板带着松了一口气的笑容走回来:“就算那个人唱歌不行,就凭他那副样子,我也不担心冷场了。”
“是个小美人儿?”太宰感兴趣地问。
酒吧老板:“你可以自己看一下。”
两个人话还没说完,一段架子鼓和电子琴混音的音乐前奏猛地响起,插着兜溜溜达达走到台上的那位站在灯光下,拿着麦克风张开口,唱了第一句。
【Baby I'm preying on you tonight】
(宝贝,今晚等着被我捕猎)
老板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好嗓子!比之前那个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怎么太宰你随便一点就找到了这么一个好宝贝?”他转过头认真地说,“——你买彩票么?”
但太宰没有回答他,他托着下巴看着台上的那个临时驻场,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唱得十分不错。他也有点惊讶自己的随手一点的水平。这样有点低哑的嗓音如果用来叫床呻吟……应该也会很勾人吧?
太宰漫无边际地想。
【Maybe you think that you can hide】
(也许你以为 你能躲过我的追捕)
【I can smell your scent for miles】
(但我能从千里之外 嗅出你的气味)
……而且,长得也很合他的胃口。
无论是垂着眼看上去显得有几分美好的侧脸,还是纤细白净脖颈上的黑色项圈,每一个都出乎寻常地符合太宰的标准。
【So what you trying to do to me】
(所以 你要拿我怎么办)
啧啧……拿你怎么办?
直接办吧。
太宰打定主意。
于是一曲终了,太宰长腿一迈抢先端着一杯酒上了台,站在那个近看显得更加矮小的漂亮青年面前,笑嘻嘻地说:“我能请你喝杯酒么?”
对方反应平静地瞥他一眼,似乎早就注意到了唱歌过程中从他这里投出的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哦,可以啊。”他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反正我接下来都有时间。”
太宰挑了挑眉,似乎不太确定他这句话背后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中原中也。”他微微抬起下巴,细长的眼尾因为这个角度看人而显得有几分上挑。中原中也看了太宰几秒后突然微微勾了下嘴角,对他笑了一下。
之前或之后的琐碎细节事情,以及刻在脑海里的警戒心都暂且撇到一边的话,在这一刻,太宰不得不承认他是被诱惑了一下的。
心里有个声音在叫他谨慎,不过他这种行业的特殊性注定他一生都会把“及时行乐”这四个字贯彻到底的。
于是太宰一把揽过他的腰,俯下身,在大庭广众之下搂着中原中也,深深地吻了上去。
后来的事实证明那一天的中也果然不是没有丝毫目的的,至少隔天在酒吧后街发现那位失踪富二代早已冰凉的尸体时,大部分客人和酒吧老板都为警方提供了中原中也的不在场证明。
04.
不过不管是太宰还是中也大概都没想到,这一艳遇居然就一直艳了下去直到同居。并且两个人都时常默默思考,在他们以吵架拌嘴互相嘲讽为日常的状态下,他们究竟是怎么就住到了一起,还一住就住了四年时间。
长年在杀手排行榜上第一第二位来回换的中原中也先生认真反省,其实他早就该发现太宰那家伙不对劲了。
起码两年前的一次车祸就显得很诡异:太宰走在从便利店回家的路上时,一辆跑车冲上了人行路,对准太宰就撞了上去。中也得知这件事后惊出了一身冷汗,以为是自己的仇家找上门故意要弄死太宰,急匆匆赶到医院看到虽然腿和手臂打着石膏但人还是活蹦乱跳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后中也表面怒骂太宰那么一大辆车冲过来也不知道躲脑袋是不是终于彻底坏掉了,骂完回头出了医院他就脸一沉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不为别的,只是敢随便动他身边的人这一点让这位个子不高却十分可怕的杀手先生很是恼火。他觉得太宰是他什么人这件事无所谓,不能容忍的是有人居然敢挑战他的权威。
这是嫌命太长,不想活了啊。
可惜结果却令人失望。虽然中也用了自己的门路将早在当时就逃之夭夭的肇事司机找了出来,可人却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在现场调查了一下,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起意外,司机在逃跑的过程中一脚踩空滚下河堤,落进湍急的河中后就再也没能爬回岸上。
虽然觉得事情有点蹊跷,但中原中也疑惑了一段时间后就被太宰在医院里的各种不安宁搞得暴跳如雷,撸起袖子就去准备把这个受伤也不肯老实待着的混蛋直接从普通病房揍进重症监护室,被迫陪床陪了几天后,也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去了。
所以之后再想想,当时那个司机到底是他的仇家还是太宰的仇家,司机的死亡到底是意外事故还是蓄意谋杀,以及那么快的车撞上来结果太宰只是断了两根骨头而其他地方什么毛病都没有……这些看似已经有了结果的事情的真相,其实都还有待斟酌。
05.
至于最终撞破对方身份的事情,其实完全是一个乌龙。
那天中也接了悬赏榜上的一个任务,出发之前给在上班(一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生意的小公司,中也一度怀疑这个公司居然还能开得起员工的工资,当然事后发现其实给太宰发“工资”的人并不是这家公司的老板)的太宰打了个电话。
“喂?”
“嗯~中也好难得主动给我打电话呢。什么事?”
“我临时有工作出门加班,晚上可能会晚点回来。你一会下班回家记得买菜。”
“又加班啊?唉,中也真是好忙,不过既然赚的那么多为什么还要我平摊一半水电费?包养我吧,我不介意的?~”
“…………滚!!!”
“啧啧,脾气这么坏。好吧,我下班就买菜回家。”
面无表情地按了电话,中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枪和匕首,然后戴上帽子就出发去目标三十分钟后将要到达的地方,提前赶到埋伏下来。
三十分钟后,任务十分顺利地完成,没有漏杀错杀,也没有任何目击者。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身上被溅了大片血迹。这么大面积的血红色和血腥味,怎么也不能用“吃M记结果不小心把番茄酱搞了一身”这种理由混过去的。
中也一路赶回公寓楼下,虽然比预想中早回来了不少时间,但太宰那家伙应该也已经回家了,而且这么一身血也不能大摇大摆从公寓大门回去……于是中也没什么犹豫地就绕到了后门,打算从公寓背面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翻墙而上,从窗户进去自己的房间,换好衣服再翻出来从正门回家。
然后,他在后门那里,和看上去也是匆匆回来的太宰狭路相逢。
太宰:“…………”
中也:“…………”
两个在电话里给对方说“我要加班”“我下班就回家”的人,现在同样一身拿什么理由都糊弄不过去的血迹,在公寓后门这个方便人不引人注目回家的地方,相遇了。
这就有点尴尬了。
06.
“不准动。”熟悉的嗓音压得极低在身后响起,太宰能听出来其中隐隐约约的冰冷和不小的火气,“……你还敢回来?”
昨天尴尬相遇之后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呆滞,就连太宰也是一副“啧提早回来了么真是不走运”的面无表情。用不着解释什么,毕竟对方身上的血腥都骗不了自己,那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也肯定骗不过对方,就算想装成自己回来路上发生事故身上的血是自己的,现在开始装虚弱也未免太晚了点。
这种状况下多说无益,以同居四年对中也性格的了解,现在的情况就是多说多错,多说一句罪加一等,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有可能变成引起汽油罐爆炸的那颗火星。于是太宰的做法是转身就走,干脆利落地只留下转身时风衣翻滚出的一个柔软弧度,和他看上去有点冷淡薄情的背影。
本来还没回过神来的中也这下直接懵了。
搞什么?什么意思?我都还没说什么?你居然就敢直接走?!
……很好,太宰治。
你这混蛋是不是想造反!!!
——于是,就有了隔日太宰拎着中也最爱吃的泡芙回家时,被枪抵上后腰的情况出现。
太宰背对着来人,慢慢举起双手。纸袋“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纸盒里的泡芙骨碌碌地滚了出来,沾上了地板上的灰尘和鞋底掉下来的泥土。
“——为什么不敢回来?”他保持着这个示弱的姿势,嘴角却微微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身后没有传来回答,太宰转过身,面对着黑暗中的袭击者。
“你要就这么杀了我么,中也?”
他微笑着,对面前和自己同居了四年的情人轻声说道。
“是啊,为什么不?”中也眯起眼睛,“你知不知道,我想搞死你已经想了好多年了……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我为什么不抓住?”
太宰叹了一口气。
在中也森冷的目光下,为了防止他反应过度直接开枪,太宰动作缓慢地、几乎是一点一点地单膝跪地,然后动作缓慢地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丝绒的小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枚没有任何装饰、但上面雕着漂亮花纹的银戒指。
“本来前两天买的时候就打算找个好机会送,结果谁知道运气不好遇上这种事。”他再度叹了口气。
“我今天回来……是为了向你求婚的。”
太宰弯起嘴角。
“和我结婚吧,中也。”
中也:“…………”
中也:“????”
人生22年头一次被表白就是被求婚的中原中也先生终于承认,自己一点都不理解,死对头兼长期情人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07.
“嗡——嗡——”
电话震动的声音在兜里响起,中也一手拿着装了消音器的枪指着面前男人的脑袋,一边用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手机。
“喂?干嘛,我现在在上班。”
他拿着枪的右手上,无名指的指根处套着一枚款式简单漂亮的银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太宰那天当然没有一次就求婚成功,实际上,他求了八次婚,追着中也从亚洲到欧洲然后到美洲最后又回到日本。第八次被堵住时中也终于没了辙,一脸嫌弃地让他给自己套上了那枚戒指。
“我只是不想再被人追着跑来跑去了!烦!”他这样强调。
太宰从善如流地点头:“嗯嗯,不跑了,为了堵住你我也超辛苦。”
然后中也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抬起头让太宰在自己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我今天看来要加班……”太宰在一栋高楼的顶层天台坐着打电话,身边巴雷特M82A1架在地上,乌黑的枪身上反射着冷冰冰的光,“你那边什么时候能好?”
“5分钟后。”中也拿枪顶着男人脑袋的手很稳,“又是我买菜。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就那么没信用?”太宰一边闷声笑着一边举起望远镜,观察对面高楼20层一扇窗户内的情况,“不过这次真不是,这次的客户很麻烦啊,我也很想翘班回家……”
“知道了知道了,我买菜。那今天你负责洗碗。”
“嗯~”太宰答应了一声,接着笑眯眯地说,“中也。”
“嗯?”
“回家路上小心~”
“……呿,知道了,啰嗦。”
中也顿了顿,才别扭地小声加了一句:“你也是啊。”
说完他赶紧挂断电话,直接把电话扔回兜里,这才再次把目光放在面前惊慌失措的男人身上。
“你也听到了?我一会要买菜回家。”和刚才讲电话时不耐烦又嫌弃的态度不同,面对手下败将,中也邪气地勾起嘴角笑了下,“本来想多问你两句,现在也就不废话了。”
然后,在男人惊恐的目光中,他扣下了扳机。
砰。
Fin.
【双黑】瘾。[1]
又是你们爱的追妻火葬场。
——————
太宰治最近的气压很不好,或者说,很明显能够感觉到情绪很差。
周围的人接二连三的发现了这件事情,连一根筋的中岛敦都能察觉到这一点后,这件事在武装侦探社里就不再是秘密了。
感到奇怪,但是却不会过分好奇,毕竟大家都知道谁都有点不顺心的原因。
可是当这情绪持续了一段时间还没有消退之后,国木田独步都开始怀疑起是什么事情让人这么怪异。
毕竟太宰治这个人,很难想象他因为某些原因而长时间的保持负面的心情。头脑很好,手段丰富,即使遇见了难解决的问题对于他来说也并非是什么问题。
那种极差的心情也不是暴躁的表现...
又是你们爱的追妻火葬场。
——————
太宰治最近的气压很不好,或者说,很明显能够感觉到情绪很差。
周围的人接二连三的发现了这件事情,连一根筋的中岛敦都能察觉到这一点后,这件事在武装侦探社里就不再是秘密了。
感到奇怪,但是却不会过分好奇,毕竟大家都知道谁都有点不顺心的原因。
可是当这情绪持续了一段时间还没有消退之后,国木田独步都开始怀疑起是什么事情让人这么怪异。
毕竟太宰治这个人,很难想象他因为某些原因而长时间的保持负面的心情。头脑很好,手段丰富,即使遇见了难解决的问题对于他来说也并非是什么问题。
那种极差的心情也不是暴躁的表现出来,而是一种很难说清的气氛。
说话的语气夹杂了很难捕捉到的不耐烦,比平时更加懒散不愿意动弹的状态,提不起劲,面对委托人奇怪的要求平日里还能做到面不改色,可如今多多少少会露出嘲讽的笑来。
连被发现后的借口找的都是那么绵里藏针,笑里藏刀。
以往嘻嘻哈哈吊儿郎当的干什么都觉得不靠谱,可真当这人压着性子的时候也不知道究竟像谁,让人有些不想靠近,可随后却也会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和周围的人调笑着说着笑话。
意外的减少了入水自杀的频率,连国木田独步都有些震惊,偶尔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不说话的时候让人连搭话都觉得困难。于是整个武装侦探社就又开始讨论起了曾经的几个秘密,既——太宰先生究竟以前的工作是什么。
不管怎么说,就算没有刻意的流露,但表现出来的压迫感也有些重了。
并且那种气息,让人有些不喜。
可再怎么说都是出生入死很久了的同事,即使知道彼此之间都有些小秘密却都不怎么在意。
但不在意是一回事,好奇又是一回事。等所有人都挤到江户川乱步的身边旁敲侧击的询问这件事的时候,无敌的侦探先生只是笑得幸灾乐祸,一边吃着薯片一边喝着草莓牛奶,然后大手一挥,就说小事儿,估计是某人翻水了。
关于这个‘翻水’的解读总归还是有好几种,从被骗钱倾家荡产到发现人生无望不打算自杀,甚至还有横滨女性公敌终于栽在了哪一位母老虎身上,但是这个选题刚刚被提出就被所有人驳回了。
宁可相信太宰治一掷千金体验贫民生活,也不相信这位会对着什么人付出真心。
虽说背后这么评价自己的朋友或者同事不太好,但事实上这也是所有人对太宰治的想法。
就像是条泥鳅,滑不留手,谁都别想留得住。
以往侦探社里搞团建玩游戏,太宰治以投票第一名全员通过的结果,毫无意外的拔得【孤独终老】的头筹,这人当时笑着喝着杯子里的清酒,眯着眼睛感叹大家真没有同伴爱。
“不可能的,你们肯定输了。”
“为什么啊?”
“我才不会活得【终老】的时候呢,那样太可悲了,所以这个词汇一开始就不该形容我呢。”
不着调的样子让所有人唉声叹气,几乎是捶胸顿足着感叹没救了没救了。谷崎润一郎甚至还吐槽说这样下去可能30岁太宰治都不会有伴侣吧,但对方一点都不介意,只是说才不要活到30岁,人到中年的年纪就不够青春活力了。
可眼下江户川乱步听了之后只是在一边眯着眼睛笑,搭配着众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猜想将零食吃得咔哧咔哧响。太宰治走上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只是稍稍挑了挑眉环顾了四周,就在大家齐齐沉默的当口,反而先一步打破尴尬的气氛。
“这么好奇?”
被抓了先行的一行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泉镜花性格很直,看到一边的中岛敦抓耳挠腮找借口的模样实在是有些不忍,于是就直接说了。
“是的,很好奇。因为您这样很久了。”
大家都手忙脚乱的想要捂住泉镜花的嘴但是没什么用,太宰治听到了这种话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冲着所有人眨了眨眼睛,随后扬起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一看就不怀好意。
但与谢野晶子和江户川乱步都镇定自若,毕竟他们还真不怎么怕这个人。
只是比较难搞罢了。
太宰治从一旁拉了个椅子过来坐了上去,双手插兜漫不经心的翘着二郎腿,晃啊晃啊晃得那些做文职的小姑娘眼睛发直。
“其实就是丢了点东西。”
“丢东西?什么东西?很重要吗?”
“嗯……重要倒是说不上有多重要,只是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东西的话,即使放置了很长时间不去使用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如果突然发现这东西自己跑了,大概就会觉得很不高兴。”
众人对这种形容无话可说,泉镜花很单纯的问为什么不去再买一个,而中岛敦倒是角度不同,觉得既然放置了很久不用的话就说明没有用了,丢了也就丢了吧。
可太宰治却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用颇为奇怪的笑容说:“不是哦。”
有一些得到了答案的人自己就走了,只留下零星的几个人还在这边坐着。太宰治倒是也不介意,只是靠着椅子垮着肩膀,一副懒懒散散提不起劲的模样,用特别不正经的口吻叹着气。
“即使没有用或者讨厌,但好歹是我的吧?是我的东西随随便便就没有了,总会感觉很吃亏啊。”
“所以感觉不舒服只是因为价值的缘故?”
“也不是,是所有权的问题。”太宰治直接否认了这一点。
虽然这个说法有点抽象,但是在座的多多少少也都能理解。
“是我的东西不论是放置或者放弃主动权都应该是我吧,但若是被擅自决定了自然会感觉到不爽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话是这么说,但中岛敦他们只是觉得那你不爽的时间也太久了吧。与谢野晶子倒是很敏感,因为这种话题在女性眼中稍微延伸一下大概就知道在影射什么。
不论怎么想太宰治这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类型,突然之间被甩了,总觉得会有种幸灾乐祸的心情。
俗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就算是认识的熟人,交付过后背的战友,在了解对方那种从不认真的感情状态后,实在是无法真的为人惋惜起来。
在武装侦探社里几乎算是食物链顶端的女性也坐在沙发上翘着腿抱着肩,语气里是饶有兴趣的情绪,看着太宰治那副模样也没忍着笑,直接就问。
“被甩了?”
“诶??”众人发出惊愕的声音,毕竟谁都不觉得太宰治会有被人甩的一天。而国木田独步或许是因为见得太多的缘故反应最大,直接脱口而出一句‘哪位女性这么有魄力一定非常优秀’的话,成功让太宰治拉下了脸,眼神都变得幽怨起来。
“当然不是了,不管怎么说肯定还是我的。但国木田君这么高兴反而让我很伤心呢——”
他们这个话题并没有持续太久,大概是谁都不是什么很八卦的人,对太宰治的感情生活基本也没有什么兴趣,三天两头邀请不同的女性殉情这件事情他们也看的太多,即使是有女性纠缠也基本算是日常情况,聊个两句也就没了。
对方还是那一种吊儿郎当没什么正形的模样,可那种心情很差的状态依旧没有消退。
委托人表达了好感会不留情面的拒绝,态度奇差甚至于会感到有故意的成分在,若不是这张脸长得确实太过优秀,早就被按在水泥里沉进东京湾了。
太宰治笑着说这是黑手党才会做到的事情,说完靠在椅子上拿出手机就开始上班摸鱼。难得的这个手机存活了很长一段时间,而不是每过一个星期都会因为入水的原因而换掉。
本来也没什么钱,谁知道这人哪儿来那么多的积蓄换手机。
武装侦探社每过一段时间大家都会聚一聚,一般这个时候都是游戏时间,保留节目也不过是真心话和大冒险,又或者用纸片游戏定输赢。由于后者的胜利方一般不是江户川乱步就是太宰治,所以在全票通过的情况下选择了真心话大冒险。
发牌由他们正经老究的社长进行,就算想作弊都要掂量一下自己敢不敢。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太宰治的运气奇差,三番两次都会被抽到,而他们玩的也都挺大,成人话题也很多。
宫泽贤治沾了酒就倒了,泉镜花虽然是未成年但早就不避讳了,更何况在港口黑手党的那段时间还学过某些女性特有的暗杀术。
因此当太宰治从卡牌中翻过来的那一张写着【第一次性经历是什么时候】之后,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大家大多默认这个问题不会放空,太宰治是处男才是横滨奇闻。
而这人挑着眉看着纸片上写着的文字,抬起眼睛看着在座的竖起耳朵听他答案的朋友们,连社长都把手揣在袖子里闭目养神没有制止大家的起哄,随后笑着说。
“是十五岁。”
正在喝着水的国木田独步把水喷了出来。
“啥?!啥啊?!十五岁?!?!”
众人震惊的仿佛他是什么牲口似的,连福泽谕吉都咳嗽了好几声。但是太宰治反而很坦然,从桌子上拿过了水杯抿了一口。
“有这么夸张吗?”
“当然啊!!十五岁!!还是孩子吧?!”
“那又有什么关系?”
“你祸害了谁家的姑娘啊!?”
“诶?怎么能说是祸害啊。”
“那人家现在肯定把你甩了吧?”
“为什么是人家甩我不会我甩别人啊?”
“因为看穿你真面目的那些女性都恨不得给你一巴掌让你自己去死啊!”
国木田独步发出愤怒的哀嚎,但太宰治只是抖了抖肩说,没有,应该是还有联系。
“他很喜欢我的。”这人把两只手像是捧着一朵小花一样捧着自己的脸,笑得欠打。“他肯定超喜欢我的——”
先是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又自言自语的肯定了下来,旁的人没觉得什么,反而是细心的人听出了那么点味道来。关于第三称呼是‘他’而不是‘她’的这一点也没有人问,反正太宰治这个人满嘴跑火车话只能信一半。
“怎么可能?就你现在这个样子人姑娘过了七年也该知道你是什么德行了吧?!”
“不要说得我好像真的那么差劲啊……”
“虽然很冒昧,但是在男女关系上你真的很差劲啊!”
“哼~”这人捧着脸晃着腿,十根手指来来回回点着自己白净的脸蛋,一点都不承认这种事情。
“才不会,他特别喜欢我的。”
“要是真的现在还有联系我们怎么都没见过?”与谢野晶子有点好奇,干脆就直接问了,而太宰治歪着头想了想,把手放下来靠在沙发里,似乎是因为大家都喝了酒的缘故因此说起话的口气都飘飘然。
“他害羞嘛——”说完似乎觉得这种回答又有点恶心,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抬起手捂住了嘴,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接,“反正是跟我相处了挺长时间的,不过后来就没什么太多的联系了。”
“果然是因为——”
“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个啦国木田君。”太宰治摸着自己尖尖的下巴笑着说,“是我甩的他。”
“哎?!”
基本上都是会被女方看清真面目而拒绝殉情并甩掉的太宰治,说出了这样的话让人觉得挺意外的。特别是还有个所谓的‘十五岁’前提。
“不要那种眼光看我,只是因为我们两个实在是太合不来的,超合不来的那种合不来。所以甩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那就是因为不合适分开的?”
“唔……说分开也不对,因为根本没在一起过啊。”
“什么?!那这到底是什么关系?!”
“按照你们的想法,床伴?”
这个话题其实过的挺快,毕竟游戏还是要继续下去,况且是太宰治这个人的话不论说出怎样的答案都感觉不会让人吃惊。
于是下一问就是,请给电话簿里最后一位打电话告白。
而抽到此卡的人依旧是太宰治。
听到了这个要求的时候大家都很明显的发现了对方气息一屏,原本风轻云淡的模样都变得有些生硬。但似乎是垂着眼睛思考了一下,就将手机拿了出来。
众人凑过去看想知道最后一位究竟是谁,结果只看到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母Z在上面,很明显就是故意将对方放在最后一个懒得看的意思。
江户川乱步捂着嘴都要笑出声,而其他人则是想究竟是谁啊这么讨厌居然命名成字母Z。
太宰治有点苦笑着掏出了手机,甚至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都有些抗拒,甚至还挣扎了一下说能不能换个大冒险又或者是通融一下,可正是因为这样大家都不想错过看好戏的机会。
能有几次看到这人吃瘪啊!这个‘Z’肯定是个狠人!
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太宰治说:“这个电话打完我肯定会死——”
“放心,死不了,死了我们给你安排全套事后——”
“同伴爱呢??”
“全在大冒险的题目里啊!”
众人哄笑着等待电话的接通,太宰治苦着脸哭哭唧唧的装作要死不活的模样,随后在万众瞩目之下点击了‘Z’的号码,并拨打了出去。
一开始接通还过了几秒的空白时间,太宰治的耳朵贴在了手机的听筒上,但随后传来的声音却是。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横滨的天还是原来的天,横滨的海还是原来的海,但是太宰治的脸已经不是原来的脸了,那点惊诧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郁感几乎是在一瞬间爬上了眼睛,可随后却又像是退潮般消失了。
这人得意的笑着摇着手机,用十分欠打的语气说。
“真可惜呢——这一项大冒险结束了。”
太宰治15岁的时候的上床对象,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更换了手机号码,并且没有通知他。
即使这个号码他已经四年没有拨通过了。
站在夜色里低头看着手机,就算不需要储存也知道那一串数字是什么,毕竟当初他们两个人去注册号码的时候挑选的是关联。
站在霓虹灯下望着远处的海,团建出来的大家基本上喝的都有点醉,安排好了之后他就跟其他人说了再见。
风吹得有点冷,他拢了拢穿在身上的驼色风衣,一个人站在大街上低头看着手机。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也没有说些什么话,只是有白色的雾气从唇齿间飘了出来,缭绕上空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太宰治想了想,在夜色下面对着散发荧光的手机屏幕,最后用手指重新输入了命名为‘Z’的电话号码,并凑到耳边听了起来。
一声滴响过后传来了电话独有的接听声,太宰治抬了抬眼皮望向远处的标牌,五彩的霓虹灯照过来将他鸢的眼睛打的透亮。
可是下一秒却依旧是冰冷的机械女声。
——您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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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肯定不会日更。
忙着和女朋友谈恋爱。
随缘。
可能是中篇可能是长篇。
恋爱上头可能直接短篇完结【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双黑】皆大欢喜。[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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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松开了握着轮椅的手,半阖着眼转身就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那干脆利落的样子令人瞠目结舌。
至少坐在上面的太宰治万万没想到他真的走了。
真的,走了。
真,走了。
于是在过了十秒钟中原中也都要直接走出这个街拐个弯的时候,断手断脚只有脖子和腰能动弹的太宰治梗着脖子对着身后就开始喊。
“——喂?!中也中也?!”
“中也?!不会吧——这就受不了走了?!”
中原中也对着天空直翻白眼,走过了转角处还能听见对方的哀嚎声。他是真的在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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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松开了握着轮椅的手,半阖着眼转身就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那干脆利落的样子令人瞠目结舌。
至少坐在上面的太宰治万万没想到他真的走了。
真的,走了。
真,走了。
于是在过了十秒钟中原中也都要直接走出这个街拐个弯的时候,断手断脚只有脖子和腰能动弹的太宰治梗着脖子对着身后就开始喊。
“——喂?!中也中也?!”
“中也?!不会吧——这就受不了走了?!”
中原中也对着天空直翻白眼,走过了转角处还能听见对方的哀嚎声。他是真的在听到对方之前的那一句话的时候在想去他妈的太宰治爱咋咋地吧,结果走路走到一半又觉得这样好像不太行。怎么说那也是个四肢不勤算是半瘫痪在轮椅上的病号。
于是靠在马路边上从兜里翻出了烟盒,里面的存货并不多,盖子被撕掉在几天前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递给了对方。他抽出一根咬在嘴里点燃,一个人站在街角安安静静的抽着一根烟。
或许是因为太过烦躁的原因,这根不到三分钟就被他吸到了尾巴。将烟屁股丢进了垃圾桶后他走进了街对面的便利店,从兜里掏出了钱包后购买了一点东西。
提着白色的塑料袋从街角转过去原路返回时听到了远处传来的细小的声音,看过去的景象就是太宰治用他笨重的打着石膏的手艰难的转着轮椅的轮椅,企图直接横穿马路过去。
中原中也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一把握住了轮椅的把手将人连带着车重新推回了人行道上,虽然这里并没有任何一个人但对方的这种行为还是非常的危险。
他气得把一塑料袋的东西都砸在了太宰治的怀里,可由于都是冲了气的包装袋所以一点杀伤力也没有。这人立刻低下头用胳膊蹭开了包装袋的提手部分,看到里面装着的花花绿绿的零食笑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肯定舍不得把我丢在原地。”
“闭上你的嘴好好吃。”
“可是中也……”对方转过了头用侧脸对着他,露出来的那一只眼睛在树荫的遮盖下显得异常深邃。
“我一个人吃不了啊。”说完还晃荡了两下自己打着石膏连手指头都没露出来的胳膊。
中原中也:“……”
十分利索的将打孔的一杯饮料从袋子里掏出来扎上吸管就塞进了对方的怀里,随后推着轮椅大步向前想赶紧找好落脚的地方给太宰治配一个全职保姆千万不要再来烦他,然而这一杯饮料吸的很快,这人咬着吸管问他晚上是住酒店还是住港黑的宿舍。可他既不打算去酒店也不打算带这么一个定时炸弹接近港口黑手党的任何一个建筑,正沉默着不想回答,太宰治却先一步开口了。
“我记得我们两个一起买过一间公寓?”
“你还记得?”听到这话的时候反而是中原中也有点吃惊,因为他早以为太宰治忘了这回事,没想到对方还记得。
原来他们两个在港黑的时候都是住着宿舍,但手上钱比较多的中原中也并不想和太宰治住在一起,也不太喜欢所有同事都住在同一栋楼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实在是有些麻烦。森鸥外不会闲的没事管下面的人拿着钱做什么,只要不危害城市影响组织,赌博赌到裤衩子都输掉也没有关系,第二天正常上班就行。
于是中原中也就掏钱在几年前买了个小复式,他想着反正只有一个人住大小都不重要,在物美价廉的基础上就买了下来。
可结果没过多久太宰治就知道了,非要凑过来在房产证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中原中也当时非常震惊你又不是没有钱自己买不行吗?可这人却掷地有声的跟他讲因为你是我的狗所以狗窝也肯定得是我的所有物。
当即就被中原中也把吃了一半的披萨给拍在了脸上。
可最终的结果就是,这人一分钱没花空手套了一栋独立小复式。横滨的房价从来不都算便宜,气得中原中也捏着房产证都要跟太宰治决一死战。
以至于18岁那年得知太宰治叛变的时候他就猜测对方会不会拿着钥匙去那件小屋里,可是猜想就只是猜想,他既没有对森鸥外讲过他的这个猜想,也没有亲自过去一趟证明自己的猜想。
虽说之后知道太宰治并非是没有地方去,但是那栋小房子却也留了下来,定时安排了人过去打扫,如今想来没有处理掉也是件好事,至少不用露宿街头或者寄居酒店。
“啊,看起来没记错,真的有一起买过诶。”
“不,你记错了,是我买的,没有你的份儿。”
“房产证上不是这么写的。”
“我明天就去相关部门把你的名字从我的房产证上划掉!”
“过河拆桥也太过分了吧!中也!”
“一分钱都没有出的人快给我闭上嘴啊!!!”
说完中原中也就从太宰治的脑袋后面伸出一只手从袋子里摸出了一袋果冻,把盖子拧开后怼进了对方嘴里:“好好吸你的果冻袋!”
路途并不算远,其实中也是想开车的,但是首先他的车库就在原本的公寓下面估计那几辆跑车早都报废成废铁了。而另外停在港黑地下室的那几辆备用的又不能让他推着太宰治过去取,所以一直走了两个多小时他们才到目的地,而小房子干干净净的立在郊区的一个社区里,他走上前去从门口的信箱里拿出了钥匙,太宰治则是在一边左看右看的开始打量,末了等到中原中也打开门把他推进去的时候才说:“我都忘了这里长什么样了。”
这句话轻飘飘的,像是感叹却也像是不知名的怀念,像是过了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后重温年少时期某段回忆的那种感慨。可中原中也却不太理解,毕竟这也只是过了四年而已,更何况如果是太宰治的话,并不应该拥有这样的想法。
毕竟。
“你从来没有来过,当然不知道这里长什么样。”
小房子很干净,下面是客厅餐厅厨房和卫生间,上面才是卧室。他把太宰治的轮椅停放在了客厅的位置,随后便上了楼打算收拾一下卧室。
可收拾了一半才想起来这人断手断脚也上不来,便中途走下楼梯看着老老实实抱着白色塑料袋的这个人,坐在了沙发上问他:“你这样很不方便,要不还是找你们那边那个医……”
“不要。”
太宰治直截了当的打断了他的话,并转过头拿着那张苍白的脸对着他,一双鸢色的眼睛散发着黑色的光泽,在背对着窗户的阴影里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他听到对方说,我是什么异能你是知道的,与谢野的异能对我没有用处呢。
说完便眯着眼睛弯着嘴角对着他笑,一如往昔他们靠在同一间屋子里打游戏的时候,对方的界面上出现WIN字眼的那种笑。
中原中也坐在对方的对面总觉得莫名其妙的心悸,虽说知道武装侦探社的所有人的异能是什么,但更深层的比如两人之间的异能关系以及联系却是不知晓的。因此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毕竟怎么说都是情理之中且符合逻辑的事情。
“那行吧,我给你找个全职保姆和家庭医生。”
“不要。”
“你不要难道要我伺候你吗!”
“难道不应该是你伺候我吗?”
“你想得挺美!”
中原中也抓起沙发上的靠背就丢在了坐在对面的那个人的脸上,随后也不去管这人的意见开始拿出手机联系家政。而太宰治则是用手臂把靠枕扒拉下来夹在怀里,低着头让额前的刘海垂了下来,挡着眼睛也让人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喂,中也。”
“啊?”他从手机里抬起头,望着被绷带和石膏缠得像是个木乃伊的人,不知道对方又想干什么。
“我没记错的话,沙发是我选的,窗帘是我喜欢的颜色,地板的木质也是我挑选的,自杀用的浴缸是我钟情的牌子,楼上的……”
“停停停。”中原中也直接打断了太宰治的话并非常头疼的揉着额角,“这些东西都是你擅自刷我的卡买下来的家具还送上门的吧?!所以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说这些东西都是你选的?”
“但就是我选的。”
“你放屁!”
“你骂人?”
“我就骂你了怎么了?”
“好嘛,小狗。”
“滚!”
其实以前那段时间太宰治不知为何是真的对他的这栋房子很感兴趣,明明从来不过来看,也不亲自过来布置,却会在两个人每天晚上休息的时候打开手机和笔电翻找着各种各样的家具网站,跟他说你看这个窗帘好看还是哪个布料的颜色比较好,又或者是问他三面环绕的连体沙发好还是分开的组件套装好。
每当他想要说这是我的房子你操心什么的时候对方都会眨巴着一双眼睛,十分无辜的跟他讲房产证上可是有他的名字。
太宰治会强行爬上他的床抢着他的被子挤着他的枕头,举着平板电脑说中也你快看这个火烈鸟丑得和你有一拼我去把他买回来放在电视机柜前面吧。
他想要把人从床上踹下去,但是对方却像是个八爪鱼一样扒着他不放,然后还把屏幕怼在他的鼻子上问,你快选选一个选好了我就买。
那段时间中原中也真的是苦不堪言,他只是想随便买个小房子随便布置一下,反正他是个男性又不关注里面的花花草草和细节,能住能睡就行。可是太宰治不同意,对方的说辞义正辞严,说是这是我的第一个不动产我怎么可能任由他布满了蛞蝓的低级品味与狗窝一般的随便。然后这句话就让中原中也追着对方打,从港黑的一层楼上下左右跑到另一层楼,期间伴随着各种各样的鸡飞狗跳与嘲讽挑衅,如果说中原中也是最强的战力,那么太宰治的逃跑水平他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周围的下属无人敢上前来阻止,或者说根本就无法去阻止。次数多了大家也都知道该怎么处理,不是打电话给尾崎红叶让人来把孩子领走,就是告知森首领救救财务部门救救岌岌可危的大楼玻璃。
他对着太宰治大喊,你死心吧那是我买的房子我才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可到最后望着搬家公司运过来的家具他又不可能让人再搬回去,特别当得知那些长相奇怪的家具还是对方拿着他的卡刷的时候。
比如他屁股底下坐着的是卡通形状的沙发,而落地窗前的窗帘却是高档雪纺的材质。整个屋子的风格被搞得不伦不类,要不是后来他又有了一栋很大的个人公寓,这边的东西说不定早就打包丢了出去。
包括立在电视机柜前的那个,对方曾经说过的长得很丑的火烈鸟摆件。
对付太宰治最好的办法就是根本不理他,只要没有任何的反应这人说不定也就失去了兴趣,一个四肢不勤动不了的太宰治更是如此。
如果是在以前中原中也一定会异常兴奋的去折腾对方,可是现在只是觉得心很累赶紧好起来有多远就让他滚多远。并且他们两个如今还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不管怎么想在对方叛逃港口黑手党并炸了他的车的时候,两人就再也会不到以前了。
没有真正的争锋相对都是非常好的情况,他能让太宰治进家里都是森鸥外的命令摆着。所以现在的状况是,已经没有什么私情可言了。
“我先说好,我只负责照顾你的恢复,但是我的假期也是有时间的,并且你不用期待我会真的照顾你。负责日常起居的人我会给你找好,而家庭医生我也会确保每天上门查看。期间的费用不需要你出也不需要武装侦探社来报销,太宰你要是稍微有点良心就别折腾我赶紧好起来,随后爱去哪里去哪里。”
说完就拿着手机定下了每天负责的全职保姆以及找好的医生,全部的人员筛选都是港黑的内部情报线,确保了安全性也能确保隐私性。可以说是价格不菲且但业务顶级。
他在跟太宰治说完之后便打算想办法把客房里的床搬下来放在客厅里,毕竟这人腿脚不便不可能上楼,只能在客厅腾个地方出来。
虽然说这栋房子有两层但依旧很小,好在用眼睛大致比了下面积还是能放下。在决定好以后他就从太宰治的面前站起来打算去忙别的事情,结果刚刚路过对方就被伸出来的一只脚给绊到,刚想回过头质问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就看到对方从轮椅上摔了下来,砸在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也不管是因为什么了,中原中也直接伸出手想要把对方从地上扶起来,可断裂的四肢并不能着手施力容易造成二次拉伤,因此他便蹲下身来将双臂从对方的腋下穿过,随即把人给抱了起来。
他们似乎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亲密过了,胸膛与胸膛贴在一起的时候还能感受的到彼此的心跳声,沉沉地、急速地、一下一下的跳动着。软绵绵的像是一只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
太宰治瘫在他身上,柔软的半卷的头发蹭着他的侧脸,落在衣领里还有些痒。
他感受到这人湿润的嘴唇贴在他的耳垂上,呼吸出来的温热的气窜进了耳朵里。对方的身体冰凉,抱在怀里的感觉不像是精瘦而是过于瘦弱,他的这个拥抱没有任何暧昧的意思,只是想要将人从地上转移到沙发上,可太宰治却似乎并不想放过他,那温热的气体喷洒在耳间,想要离开都离开不了。
他听见对方说。
“中也,不论来的人是谁,我都会让他全须全尾的离开,来一个走一个。但是回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就真的不清楚了。这是我的房子我不想让任何陌生的人进来,也不想我挑选的沙发家具床单衣柜被其他的什么人触碰,我会感觉非常的恶心。所以——有时候某些人做出某些事总是没有任何道理的你说对吗?”
中原中也垂下眼侧目去看近在咫尺的这个人,可他能看见的也就只有在他的阴影下眯着的带着笑意的一双眼睛。
他了解太宰治,了解的透彻,所以从来都知道这人不会无的放矢,说到就会做到,做到就会做好。他所说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失策过,就连对于某些事情的预言都准确到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他伸出一只手按在了对方的肩膀上,把人从自己的耳边扯开,推倒在沙发上的时候太宰治依旧挂着笑容,但中原中也看得出来,这笑不及眼底。
与此同时门外的敲门声响起,并且持续不断的按着门铃,他刚刚转过脖子望着门外,就感觉对方对着他的喉结的位置吹了口气。
“是我叫来的人,中也。在你从飞机上跳下来之前,我就联系了搬家公司,把我所有的行李都运到这个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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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问我的作息和身体了,谢谢大家我很好很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