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Iceland Iceland 的推荐 siwubingdao.lofter.com
阿鱼鱼

【木人心/亦天铃】闻琴

试图另辟蹊径地开通一些攻略渠道(x


话说明明游戏里琴谱都是古琴谱,送的礼物也都是古琴,但是大家在鼓乐轩弹的都是筝……不管了姑且就当古琴来写了……


——————


【木人心/亦天铃】闻琴


木人心接连几日从藏经阁回来,路上经过鼓乐轩,都听到有人在弹奏那曲子。


他极其少见地落下了东西在那里,本应首日便取回。到了门口,却总是停驻了脚步侧耳听了半晌便离开。他想等那不知自量之人认识到弹这过分困难又过分晦涩的曲子是件多么自讨没趣的事情,可现实总是证明了他的期待有多么错误。要让阁里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们拥有自知之明,显然是一件难乎其难之事。


琴声每夜必响,仿佛不知疲......

试图另辟蹊径地开通一些攻略渠道(x


话说明明游戏里琴谱都是古琴谱,送的礼物也都是古琴,但是大家在鼓乐轩弹的都是筝……不管了姑且就当古琴来写了……



——————



【木人心/亦天铃】闻琴


木人心接连几日从藏经阁回来,路上经过鼓乐轩,都听到有人在弹奏那曲子。


他极其少见地落下了东西在那里,本应首日便取回。到了门口,却总是停驻了脚步侧耳听了半晌便离开。他想等那不知自量之人认识到弹这过分困难又过分晦涩的曲子是件多么自讨没趣的事情,可现实总是证明了他的期待有多么错误。要让阁里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们拥有自知之明,显然是一件难乎其难之事。


琴声每夜必响,仿佛不知疲倦,而且愈发熟练,一直弹着同一首曲子,几乎已经能从头到尾毫不断绝地演奏下来,只是每一遍的弹奏手法都皆略有差别,似乎是在不断斟酌与探寻这曲中的意义。如此粗率而冒失的举措,令木人心微微有些心烦虑乱。原因无他,只因有如此拔树寻根之习性的人,除了那令他有些在意的女娃儿之外没有别人。


他忍耐许久,终究还是推门而入,琴音也在那一瞬间止歇,弹奏者抬头望向来人道:“师父?你……也是来这里消遣的?”


“……果然又是你,亦天铃。”木人心看着她道:“哼……练得倒是勤快。曲子是熟悉了没错,意境还差得太远。”他淡漠的目光在那眼熟至极的曲谱上一扫而过道:“这曲子,乃是感于胡笳哀声所作。奏的是萧关古道,马鸣风啸,是北风吹断天山草,边城月色万里遥,怨极哀极,悲极壮极。这曲子不适合你,给我练别的去。”


“别、别……就是没练好我才想多练练的。”亦天铃见他伸手,忙把曲谱捂住道:“我没去过边城,最近刚读了李贺的诗,对里头描绘的大漠风光十分向往。本是想找合适的曲谱弹奏一会儿,也好去想象一番平沙如雪的壮美奇景,结果到这一来便看见这曲谱摆在这,岂非跟我极有缘分?而且……我极喜欢这曲子,也很想将它弹好。”


“……你喜欢这曲子?”木人心不自觉地心弦一松,面上却神色不虞道:“哼……有什么好的,嘲哳晦涩,只是不堪入耳的劣作罢了。”


“那是我弹得不好……非是曲子不好……”亦天铃有在藏经阁借书被他驳了的经验,看他表情便知道他意欲将谱子收走,不自觉地便将曲谱往怀里拢了拢道:“这琴曲的韵味十分特别,有种离我很远……又仿佛依稀近在身边的感觉,莫名的就是很喜欢。”


“……收起做什么,这又不是你的东西。”


“唔……确实不是我的东西。我看曲谱上未曾署名,或许是谁得了一卷佚名的古谱,誊写了放在这供人参阅的?我很想再试一试,师父你别将它拿走可好?我多去感受感受,或许便能将它弹好了。”


木人心别过眼去,眉头微蹙,嘴角下抿,冷冷道:“大漠的风沙吹不到这里,你能感受个什么。以你现在这般年纪,能懂得什么苍凉离恨了……待你日后识尽人心丑恶,阅遍世间苦难,知道了雪月风花皆是善变之物,锦绣繁荣皆是蜃楼虚景,再来弹这曲子,或许还能得了那么一两分韵味。”


亦天铃看着他冷漠的侧脸,默了一默,思量半晌,目光中多了几分坚定道:“……弟子想学,师父可愿示范一曲?”


“哼……都说了你学不会,浪费这时间做什么。痴心妄想非要硬学,自不量力……罢了,便奏来你听听,让你趁早认清事实,知难而退,或许也算无甚大用的功德一件。”


木人心在她对面的琴台前坐下,也没将那谱子拿来看,十指撩拨,信手而奏。初时低音沉郁顿挫,转高之后又显悲凉凄挽。曲调与之前亦天铃所奏分明一样,意境却大不相同。


若说亦天铃所奏的是风声呼啸,木人心所奏的便是风刀雪剑之下遍体鳞伤的活人死马。若说亦天铃所奏的是滚滚黄沙,木人心所奏的便是黄沙漫卷之中被劲风反复摧化又掩埋的零落白骨。


摄人心魄的哀绝琴音,不意间将亦天铃拉进了一段极其黑暗的回忆里。


大火。黑烟。时不时的轰隆巨响。


她在一阵炮火的余震当中清醒,才发现遮身之所早已片瓦不存。用最后一口气将她推出去的爹娘,尸身还留在颓垣之中,已被熊熊的烈火烧得焦黑不堪。


她拂开身上的碎石与墙渣,浑浑噩噩地爬起,回眼望去,原本安静祥和的矿村已成人间炼狱,鼻息之间全是浓重的焦臭与铁腥之味,耳边是苟活了性命的人怆地呼天的声声哭喊。


一片凄凉死景,绝望之至。


她从不在人前提起这些往事,只将他们埋在心底,根本不敢去触碰伤口。没想到木人心一曲凄音,竟将她深藏的苦痛全引了出来。


琴声休止,木人心一抬头,眼瞳便猛然一缩。只见亦天铃半低着头,两行泪水挂在脸颊,前襟已然浸得透湿,却是半点呜咽之声也无。他心中一悸,难以说清究竟是什么滋味,随即别过了脸去,转头望向窗外道:“快到宵禁的时辰了……回去。”


亦天铃闻声一震,这才发觉自己被挖出了心事,泪流满面而不自知,赶忙在脸上抹了几把,凝神屏思,低声道:“闻琴音竟自伤自苦起来,让师父见笑了。”


木人心目光只在她身上停了一瞬便移了开去,冷声道:“……你这女娃儿,又想起了些什么?罢了,不必告诉我,我不想知道。曲谱拿来,我要收走。既是闻之伤神,那么不弹为好,你改练习别的去。”


亦天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们并未熟到互剖心事的地步,也皆非愿意自挖伤口显露于人前之人。她无意说,师父无意听,这正好。可是这曲谱,她真是很不舍得。


“师父……我或许直至如今才略微得了些粗浅体会,不想就这么放弃了,你让我留下它可好?”


“……不识曲中意,又非曲中人,何必强要体会。给我。”他伸出手,是不容拒绝的姿态。


亦天铃顶着他的气势威压硬声恳求道:“……求师父再容我几日,我想学会它!”


“…………”木人心眉头深锁,一阵气氛难堪的对峙之后,他一拂衣袍起身,负手而立道:“哼……琴曲用来陶情养性一番也便罢了,若你为了这东西熬心伤神,郁郁寡欢,影响了白日里的修业与阁中任务,那也不必妄想继续待在这里了……你好自为之罢。”


“……师父放心。”亦天铃起身抱拳一礼道:“我都省得,今夜这种失态之事……不会再发生了。”


“呵,同我保证这些有何用。既然不肯听我的,想是你自认琴艺高超了?那么以后也不必我多费口舌,你爱练什么便练什么,爱如何练就如何练,反正若是练废了心智也不干我的事。总之,别指望我再给你什么指点。”


亦天铃抿了抿唇,没有再多辩解一句,只低头道:“多谢师父今日拨冗指导,弟子诚心感激,必记挂在心。”


木人心眼瞳一凝,不欲再做赘言,冷哼一声甩手走人。


亦天铃看着他饱蕴怒气的背影从门口消失,仍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抱着琴谱。出于一些复杂难明的心思,她第一次违逆了师父的意思,只为强留下这曲谱。


除开她是真心喜欢这曲子,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想知道木人心心里有些什么。琴曲唯有先通己心,方可打动他人。既然师父的琴声能将她心里的黑暗引出,那么说明师父的心里,深藏着更加深浓的死寂。


她难以说清楚心里究竟是种什么感觉,就像乡间的野草仰望着一座如黛的青山,却偶然发现它背离阳光的那一面寸草不生。而更难以启齿的是,她竟不自量力地想要在那里将根扎下,令那片死寂的荒芜重获生机。



***



跟木人心对着干的后果,就是几天之后的修业,亦天铃彻底被他盯上了。明显到迟钝如南飞锽都开始怀疑木人心是不是心情不佳,可着她一个人使劲折腾。


这日的实战演练,对手是四个配备了旋臂刀的木人。既无同门配合,也不容时间休息,木人一齐攻击,必须战到力竭为止。这本身已经不是寻常的训练强度所能比拟。


亦天铃是最后一个上场。她远远地似乎听见木人心冷哼了一声,她还不及判断这是否是她的错觉,就见木人心一挥手又招了一架木人上场,五行齐备的五架机关人将她团团围住。他也不问她是否准备好了,一看她摆好架势即刻就开始。木人一拥而上之时她便发觉它们的性能提高了不止一倍,每一次劈斩都快到不见刀身只见残影。她足下生风左闪右避,一个闪避不及,小臂上便被划了一刀狠的。


木人心看着那滴落在地的猩红心头一突,眉头紧拧,硬声道:“我教你的,难道就是跟丧家之犬似的东躲西逃吗?如果你只有这点本事,趁早下去了,别在这浪费我的时间。”


亦天铃抿了抿唇,倔劲上来,将手上的血珠子一甩,猛一提气转守为攻,劲峭的罡风急袭木人的喉颈,几乎将金属的颈骨扫断。木人动作瞬间迟缓,可其余木人随即便将空缺补上,她毫无喘息的时间,只得提息再战。


观战的同门光是看着她在激烈的围杀之下翻滚腾跃,寻隙出手,便紧张得手心冒汗。想到她已经坚持了不少时间,可木人心一直也未喊停,心中暗暗佩服之余又不免替她着急。


她战了约莫四十来个回合,双手已是青筋暴突颤抖不止,内息耗竭难以聚气,正想硬扛下一轮攻击之时,便听木人心冷冷的声音说了句“到此为止”,木人的刀口随即撤离收归刀鞘。压力一减,她瞬觉眼前发黑,脑门直冒冷汗。


“……比我预计的,要久些。总算……还有些长进。”木人心的声音不见喜悦,也无愠怒。他扫了一眼亦天铃的手臂,微微凝了眉,一扬手,两只淡绿色的药瓶便精准地落进了她怀里。“……再强力的木人,伤损后若不及时修缮,小故障也会成了大毛病。回去养好伤,继续精进你的本事罢。”


她深吸一口气,向木人心的方向抱拳行礼道:“多谢师父。”


她说话时微阖着眼抵御晕眩,也就没看见木人心眼中一闪而逝的软化。


“……行了,下去。其余的人,自己想想今日的习练都犯了哪些错误,回去好好反省。下次若是依旧毫无长进,就给我自去别处待着,别在这碍我的眼。”


亦天铃硬生生闭着眼一步一顿地走下场去,盘腿坐下安静调息。之后木人心又训了些什么话,伙伴又跟她说了些什么,亦天铃耳际嗡鸣皆未听见。只依稀感觉身边的人来来回回之后逐渐散去,再睁眼时只剩她一人。


她将一直握在手上的两个药瓶打开,其中一瓶颗粒细密,药香清苦,一闻便知是上好的外伤敷药。另一瓶是粘稠的膏液,气味辛辣刺鼻,依稀能闻见些罕见药材的异香。她直接一口灌了下去,停待片刻,突然一阵剧痛袭来,痛得她立时躺倒在地。全身经脉,一寸一寸,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强行拉扯扩开,骨头缝里好似被塞进爆竹似的噼啪作响,痛得她直冒冷汗,她只得抱住身体咬紧牙关忍耐。


等这阵剧痛变作浅痛,她再度行气调息时,惊觉经脉被拓宽许多。运气一周天后,渐觉神清气爽,血气通畅,头脑也逐渐明晰。


同门以为她惹恼了师父,她原也以为自己是在受罚。可如今看来,师父并没生她的气。他只是不知为何,想给她一次精进的机会,相信她会认真对待,并且期待她能有所突破。他铜墙铁壁一般的心防之下藏着的这些影影绰绰的温柔,每次仅是泄露几分,便足以令她心中某些异样的感情疯狂滋长,且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


她一边努力收摄心神,一边继续坐在原地运转经脉,绵延气海,却没注意一直待在场边的一架木人吱吱呀呀地动了,自己从练武场走了出去,沿着墙根下的小道,一溜烟跑走了。




***



木人心少见地没有在回到工房之后直接开始每日例行的修缮保养,反而是取了一块质地合适的硬木开始雕刻。


他应承了为四艺大会准备奖赏的差事。以他的本事,雕刻一件用以玩赏的小物件本应易如拾芥,可当下他心中却缠杂着些冗余的挂虑,令本该顺畅无碍的刀势凝滞不少。


弟子在习练时受伤不是什么罕见之事。但不应该受的伤,还是不受为好。


亦天铃用以应对木人的心法是明心守正诀,可却因初始时行了水炁之象,行功速度比他预计的慢上一些。虽说实际对战之时敌人也不会等她准备好了再动手,可若是他将亦天铃的特殊功体可能造成的变数考虑进去,她或许就不必受那多余的一刀。


不过……哪怕是一开始就受了伤,女娃儿也还是好好撑了下来。总算,没让他白费功夫。


他给亦天铃准备的那份蜕骨阔经膏,是适合她的,极难得的好药。能改善根骨,并进一步开辟她的混沌气海。可若想将那药利用到极致,便非得先令她气海殚竭,内息耗尽不可。为此他索性将木人的灵敏度提高了三倍,故意压她在极限上持续折磨许久。可即便如此,她也并未屈服。直至力竭,战意依旧凛凛,仿佛再大的磨难也压不垮她。


多余的记挂,加上隐隐的欣慰,牵动着他的心神,令他无法完全投入进手头的工事,手上的雕刀只是顺心自然而走。反应过来时,那木头上已经依稀雕出了少女柔和却坚韧的面目。


木人心的雕刀一顿,随即顺着那轮廓又细化了几分。正犹豫着是否要下刀雕出她的眼睛,便听见吱吱呀呀的机关声响逐渐靠近。他抿了抿唇,随即面色淡漠地将那初具棱角的模样几刀削平了。


他抬眼看着自己留在练武场的那架木人,一步一步,自行走回待修缮的木人堆里。


确认亦天铃有好好将那药服了之后,他的心思才稍稍松解下来,总算能心绪稍平地开始雕些该雕的东西。可就在他将那阵不该生发的感情压抑下去之后,他也不再有什么兴致了,只得暂且搁置,先将当日的其他要务处理完毕再说。


待等晚间,木人心将最后一批木人的源玉更换完成,才又去了鼓乐轩。他一脚刚跨进门,又跟刚从几十卷琴谱中抬起头的亦天铃对上了眼。


木人心微眯了眼道:“……你倒是好精神。”他扫了一眼亦天铃的手臂,见之前血肉翻卷的伤口已经被厚厚的纱布裹缠得当,才凝了眉肃声道:“受了伤还不知好好将养,跑来这做什么?嫌自己的手多余,非得弄废了才合你心意?”


“不,今日……不弹琴。”亦天铃看着他莞然道:“师父给了我好药,我自然不能让师父的心意白费。只是……我还想参加四艺大会,这几日没法练琴,就想先把将曲子选好。”


木人心看着纷乱横陈于琴台上的曲谱,随手翻了翻道:“怎么,会得太多,倒成烦恼了?”那曲谱里,若看指法,简便者有之,繁复者有之。若看曲韵,凄凉者有之,欢快者有之。他轻哼了一声道:“究竟是你天赋过人,什么曲子都练得纯熟,还是每首都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只练成些粗通皮毛的黔驴之技呢?哼……如今也没法让你挨个弹来试试了。”


亦天铃见到他出现在此,不由得心怀一阵舒畅:“不如师父帮我选一个?”


木人心翻着曲谱的手顿了顿道:“没什么好选的,你自己想弹什么便弹什么。”他的指尖碾过页角,看似无意道:“上次那谱子,不在这里头,是没入你的眼,还是你总算有了些自知之明,意识到那曲子困难过了头,不是你能掌握的,已经放弃了?”


“……都不是。”亦天铃迟疑一阵,摇了摇头。


木人心抬眼看着她斟酌字句的犹疑神色,耐着烦等她应答,却看见她颊生红云,面色古怪得很。


“是我后知后觉……若我猜得不错,那曲子,是师父所作。”她想起自己在他面前厚颜无耻地说自己跟那曲谱多有缘分,说自己有多喜欢那曲子,她就满脸发烫。


她忍了忍羞臊,鼓起勇气道:“那之后我又弹了两日,才隐隐有所察觉……那苍凉萧杀的曲调描绘的是西域的风沙,那是师父的故乡。而孤行一意的曲势,幽恨未绝的曲韵……则是源于师父本身。其实我早该发现才是……那琴谱上的字迹分明和师父传书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别自顾自地给我瞎解释一通。”木人心微微愠恼道:“不过难得闲暇,随手而作,哪有那么多深意供你探究。”


“反正,既知道了是师父谱的曲子,我便不能不经你同意就弹奏给别人听。而且……我也想更加珍重地对待它,等我练好了……再,弹给师父你听。”


木人心神色不动地看着她,压在心底的那些东西仿佛隐隐又被撬开一角。


他轻哼了一声道:“……若你有这自信能让我满意,就将它练好了,让我听听吧。我倒要看看,你是真的在琴艺一道别有天赋,还是只会做些纸上空谈。”


“好……话说师父你今日来鼓乐轩是做什么的?”


“……这是鼓乐轩,我还能来干些什么?”他在她对面那张琴台前坐下,又道:“只是歇歇心……顺便检查看看,有没有些不省心的弟子在鼓乐轩里折腾些乱七八糟的事。”


亦天铃赶忙偷偷将散乱的曲谱拢得整齐了些,又道:“师父想弹点什么?”


木人心洞察的目光在她身上一扫,淡淡道:“……你若是安静些不要问长问短,还了我耳根清净,自然就会知道了。”他低垂了眉眼,随手弹拨了几个音,又校了校弦,然后开始弹奏一曲《普庵咒》。


清夜弹奏此曲,如诉贝经佛偈,令人身心俱静。


亦天铃只觉这空灵肃穆的琴声像是庙中的梵磬,令她心静神和,不由得趴在了琴谱堆里闭上了眼睛,静静聆听。


木人心沉静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也阖上了眼。精微的内力隐伏弦上,融入琴音,令音波仿佛有了实质一般从琴弦四散开来。


琴音如杨枝净水一般,点点滴滴,落在亦天铃的心头,疗愈着她的内息,缓和着她手臂上的疼痛。睡意朦胧之中,她渐渐陷入浅眠,只觉心神从未有过的放松。


过了良久良久,琴音逐渐止歇,轩中重归寂静。没了那舒缓心神的琴音,亦天铃反倒不适应地醒转了过来,揉了揉眼睛支起身体,正和木人心低眉静静注视她的目光汇合。


“……师父!”她的头脑瞬间清醒,随即猛然愧疚起来:“师父……对不住,我听得不够专心,睡了过去……浪费了你的琴声。”


“……无妨。”木人心别过眼淡漠应道。他本就有心用这琴音助她安神定魄,若她没仔细听,反倒是睡不着的。


“师父琴艺高超,令人叹服。”她诚心赞叹道。这舒心的一曲过后,她已觉得伤处的疼痛减缓了许多。


“哼……溜须拍马对你自身技艺的提升可是没有半分效用。与其羡慕别人,不如专注自身之精进。你若还想参加那琴艺之比,就好好养你的伤罢,别到了日子连个音也拨不出来。”


亦天铃点了点头,说了句知道,又鼓起勇气问道:“师父今日弹的《普庵咒》,是你喜欢的曲子吗?”


“无所谓喜不喜欢。”木人心答道:“弹什么曲子,都只是应时对景,任性适情罢了……你问这做什么。”


亦天铃摇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想更加了解师父,想知道你喜欢些什么。除了修缮和保养木人,未见师父钟情于什么别的事物,似乎也就是偶尔会弹琴自遣。身为师父的弟子,我想更加关心师父的事。”


“哼……不必做这多余的事,了解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安分练你的武,习你的艺,少给我添麻烦,这就够了。倒是你……我看你似乎是爱好颇多啊,虽说是与我无关,我姑且好心提醒你一句,小心玩物丧志了。”


“……师父你知道我喜欢什么?”亦天铃心中一动,眼睛也微微睁大了。


木人心平淡的目光扫过她的腰带,那儿挂着一只小布袋,隐隐能看见里头雪亮的鱼钩,一旁还系了只小巧玲珑的酒葫芦,腰间的折扇扇尾上还挂着个形状奇特的机关挂坠。


亦天铃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身上,笑了笑道:“这么看来还确实明显。这个是我放着鱼钩鱼饵的袋子。”她又分别撩起那只小葫芦和扇坠道:“这个是去年七夕和南兄一起参加酒艺比赛的奖赏,这个是之前去穴獾寨和程兄一起做机关伞,用剩下的材料做的饰品。”


木人心面色微沉道:“你不必跟我显摆这些,你爱和谁干些什么都与我无关,不必说给我知道。”他低眉冷冷扫了一眼那两件挂饰,又道:“既是你的私事,我不想多说什么。累赘太多,只会滞碍了你的身法,拖慢你的出手速度,你好自为之。”


“我……”亦天铃本想说这些不是有纪念意义就是好友相赠,若全都收起来感觉很是可惜,可师父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她便只得道:“我知道了……我会注意。”


木人心默然一阵,沉吟了一声道:“……我并非反对你戴这些东西。我已说了,爱戴什么随你的便……我只负责授业,弟子的私事我无权管辖,你不必在意我的想法。”


亦天铃摇了摇头,笑了笑道:“师父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就算我每样都喜欢,也没法全戴在身上,以后我只戴一件就好。”


“……随你,不必说给我听。”他没来由的一阵心烦,起了身掸了掸袍子,看着亦天铃道:“我要离开了。女娃儿你若无事就赶紧回去,去养养你的伤。待在这无所事事,也只是浪费时间。”


“师父!”亦天铃一推琴台站了起来道:“你还会来鼓乐轩弹琴么?”


木人心身形一顿,哼了一声道:“我没这闲工夫经常来这消遣,更没时间指导你,自个儿练去吧。”他走出几步,脚步又缓了下来。他没有回头,只是肃声道:“你若不知弹些什么,弹那曲子也可以。我将它给你了,要如何处理是你的事,弹或不弹都随你,我并不在意。就算你要将它撕了……我也,无所谓。”


说完这些话,他便提步离去。


亦天铃低垂了眉眼,下意识摸了摸她放在怀里的曲谱,微微用力将它贴上了心口。她怎可能会去撕呢,她刚下定决心要借这曲谱做一件事,也不知师父若知道了,会骂她胆大妄为,还是讥讽她勇气可嘉。




***



之后的十来日,木人心除了闷头修理木人,也就只会出现在藏经阁处理些必要的日常事务。


这段日子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日月山庄、坤龙门和窃天坞的弟子,与阁中弟子切磋武学,分享见闻。阁内气氛一下子热闹了许多。可这些也都与他无甚干系,他只觉得吵闹得很。只有藏经阁在他坐镇之下一如既往的保持着安静。


当下木人心正处理着手头的文书,忽然有几册书递到了他眼皮子底下。


他头刚抬起一半,一眼便看见了来人腰上所系的挂坠。那挂坠他可是眼熟得很。桐木为体雕成古琴形状,再以蚕丝作弦,只需轻轻撩拨便会发出清耳悦心的响声,靠近岳山之处以阴文刻上了一个“木”字,不是他前些天雕成的那只挂坠又是什么?只是,她腰上如今除了那只挂坠,已经再无别的装饰。


木人心眼底闪过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意动,又去看她的手臂,见那儿不再裹缠着纱布,才抬眼正视她道:“看来是修复妥当了。如此,想必我再雕你的时候也不必有所顾忌了。”


亦天铃低声道:“是……已经大好了,谢谢师父给我的奖赏。”


木人心正要登记她欲借的几本书,闻言顿了一顿,淡漠道:“……这非是我给你,而是你自己赢来的,这二者之间,可是有很大差别……也因如此,你无需对我感恩戴德。”


“不……我不是说这挂坠,是说师父之前给我的曲谱,还有……之前受了师父不少关照,我都记在心里。”


“…………大白天的便不清醒了吗,我何时关照过你什么。”他翻了翻她欲借的这几本书,除了心法和进阶的扇法秘籍,还有一本乐理书。


“哼……多学些乐理乐律,至少日后我不必担心你练成个欠缺修养的粗莽武夫了。若是你想要融艺于武,那么精修武道,善研艺理,更是缺一不可。拿去吧。”


“是,谢谢师父。”亦天铃捧着那几本书,向他施过一礼,便步履轻快地离开了。木人心的目光她的背影上多停留了一瞬,随即收敛,继续埋头在繁琐的案牍之中。


如此安静度过了一整个白日,待他离开藏经阁时已是日近薄暮。晚霞纷燃如火,将足下的青石板也映成淡淡的橘色。


回去路上他又一次经过鼓乐轩,这回里头多了不少纷杂的声响。婉转悠扬的笛声悠悠笼罩在阁楼上,底下数人斗筝之声激烈而繁复,间或夹杂了些棋子叩击棋盘的清脆响声。这其中又有一丝特别的琴音,被木人心轻易从众音之中拣了出来。他对这弹拨的音色与节奏颇有印象,不自觉地便将步子缓上了些许。


那不是他所听过的任何一首琴曲。音色虽好,却是弹得断断续续。时而连贯,时而又有斟酌改动。想起女娃儿今日借走的那册乐理书,他便明白了她如今是在尝试着自己谱曲。


他没有这样多闲暇时间站在这听一首未完之曲,仅仅驻足半晌便径自离开。


之后几日,木人心又差不多在同样的时辰经过此处,琴声依旧在靠近窗边的一侧响起。他一边听着那曲调缓缓成型,一边也逐渐从里边听出了些异样的苗头。


那曲意里渐渐有了几分含蓄的思慕之情,仿若飞鸟掠过心底又飞离,流泉悄然暗涌却又隐匿。隐隐是相思难解,追求思慕之人而不可得的意味。


他原道她是想精研琴艺,谁知是情窦初开,也不知是看上了哪个小子,竟想干这借曲传情的无聊之事。


木人心冷哼一声,顿觉无聊至极,心中莫名而生一股躁意,再无心细听,拂袖便走。



***



亦天铃并不知晓她这几日多了个每每听上几句便走的忙碌听众,只是一边研习乐律,一边既苦且乐地谱着曲子。待那曲子谱好,已是大半个月后的事了。


这段时间,她觉得木人心对她的态度似是又有了些变化,但她又说不出哪里有变,只是觉得他身上的漠然冷寂之感愈发深重,投向她的目光依旧平静而冷淡,疏离感却比以往更甚。


她想来想去也不知是哪里犯了他的忌讳,只得没事就凑到他跟前讨教些武学道理或是机关术理,于是木人心看她的目光里又隐隐添上了一分纠结。


这日修业课比以往结束得迟了许多,木人心一下课便不耐烦地将弟子们全从练武场轰走。 


亦天铃逆着人流向木人心走去,后者正沉着脸收拾着前一节拳法课留下的被揍得不成样子的机关人,听见脚步声,连头也没抬便道:“你又有何问题。”


“没,就是想多看看师父是如何修理木人的。”她低下身子,蹲在他身旁不远的地方。


“……都跟你说了没这必要,干这些无用之事,不过是浪费你自己的光阴。”


“我跟唐师父一起钓鱼的时候,他告诉我若能在浪费的光阴里获得乐趣,就不算是浪费光阴。”


“哼……闲人闲也能闲出借口来。若你只是想得些消遣,有得是比看我修木人更得乐趣的事。”他手上微微用力,将木人的颅甲从接合处掀开,将其凹陷的眼球拧了下来,又向亦天铃的方向伸出了手。


亦天铃福至心灵,迅速拿起地上的铜镊递给他,木人心接过镊子,将碎裂的木片从颅腔中一点点钳出,又将镊子放回了她手上,带着厚茧的指腹轻轻划过她的掌心,微微酥痒的感觉。亦天铃立刻就将手撤了回去,装作无事发生,将掌心藏进身侧,偷偷贪占了那点残留的触感。


之后木人心几次伸手过来,亦天铃都能从散落一地的工具里快速找出正确的递过去。木人心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算是满意了。心想她看了这一段日子也算是没白看,好歹也知晓些门道了。若是之后真要教她,她多少也应学得快些。


他正如此想着,便听亦天铃突然出声叫道:“师父。”


“又有何事。”


“……有弟子送过你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也不会收弟子送的东西。”事实上,除开那些钝感到没神经的弟子,大多数弟子看见他不是犯怵就是心慌。若真有那不长眼的想送些东西来讨好他,那只能说是想瞎了心了,竟找上一个最不可能被讨好的人。


“若我想送些东西给师父,师父会接受吗?”


木人心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哼了一声道:“你也不例外。”


他处理好最后一架机关人,将之重新启动,方才站起身来。亦天铃也跟着起身道:“……师父,还有件事。”


“………说。”


“我昨日碰见道恒师父,他说他要准备下一季的采办了,让我今日下课之后找你拿份木料的采办清单。”


“这懒道人……又拖到这种时候。”木人心啧了一声道:“……你跟我来。”说罢他也不管亦天铃如何,转身便走,亦天铃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来到木人心居住的地方,木人心将她留在外间等待,自己进里间去拿清单。“站在这等我。这儿机关遍布,不想挨木人的打,就什么也别动。”


亦天铃也是第一次来这,当下乖乖应了,等他走了却忍不住好奇地四处张望起来。房间一侧是几十架机关人安静地排排站着。周围有堆放材料的木架,还有些说不出名字的机关器械,另一侧则是书架与工作台。


她的目光忽然微微一亮,看到靠近工作台的墙上挂着一把形意古朴的灵机琴。


木人心拿着清单出来,便见她看着墙上那把琴出神。


“别发呆了,清单在这,拿走。”


“哦。”亦天铃应了一声,将清单叠好收进袖口,又问:“这是师父的琴么?师父平时在这也会弹以自娱么?”


木人心的目光也遥遥地停在那琴上,那是他自寻来梧桐老木所斫,音色含蓄细腻,别有幽情。


他轻哼了一声道:“成日给你们这些弟子收拾烂摊子,令我心绪不和,无心弹琴。”


“那师父一定对这琴十分爱惜。”亦天铃抬起手,指尖在琴弦上轻轻划过,小心翼翼的,仿佛在触碰一件极其珍爱之物。“即便无心弹奏,琴弦上也丝毫不见浮尘,可见是有常常拂拭的。”


“…………”


“不知这琴……音色如何呢?”亦天铃试探着问道。“师父是爱琴之人,能让师父珍藏的好琴必然是绝世珍品,教人好生好奇。”


“哼……得了我的谱子,如今连我的琴也想拿走么?”木人心没好气道。曲为心声,琴载情意,不论是曲还是琴,皆是抒情传心之物。无意间得了他的谱子也就罢了,怎又来图他的琴。她既是已有心仪之人,还如此窥他心探他意做什么。


“不不……我只是好奇师父的琴弹奏起来音韵如何。”


他沉默一阵,别过眼道:“……你有这闲情逸致就自己找地方弹去,别来扰我清净。”


见亦天铃瞪大了眼睛,他立刻又补充道:“不是要给你。弹完就还回来。归还时若让我发现琴身有任何脏污破损,我定不会轻饶了你。给我好好爱惜着。行了,趁我还没后悔,拿上它赶紧走了,别在这吵我。”


“等等!还有一件事,最后一件了。”亦天铃急急道。


“…………说。”


“我最近也自己作了首曲子,还没给人完整听过,想给师父看看……”亦天铃从怀里摸出一卷崭新的琴谱递给他,手上似是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我知道自己琴艺尚浅,故而想向师父求教,请师父提些意见。”


木人心瞪着她,目光极具威慑力。


他心中暗暗气怒,可偏又说不出什么。他只在那上面扫了一眼,便知道是他之前听过几段的那首暗含情愫的曲子。沦陷情爱均是痴顽不化者,没趣,浅薄,俗不可耐。不论她对谁有意也同他无关,这种极度无聊的事情他根本不想知道。


他意兴阑珊道:“我没工夫给你看这些,给你应该给的人去看,去弹,这些与我无关。回去。”


亦天铃呼吸短短地停顿了一瞬,随即长长叹了口气。好不容易积聚起的勇气被他几句话打散。所以,用这样迂回的法子也是没法送出去的吗?


她抿了抿唇道:“不,不用再弹了,留予我自己收藏着就好。”她的声音有些黯然,与方才隐隐期待的语气大有区别。


木人心愠意未散地看了她一眼,隐忍道:“……古来琴曲无不是自剖心迹,自明心志之物,留予自己本就理所应当。哼……傻女娃儿,你见识过的丑恶心思还太少太少,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毫无顾忌地打开心扉让人探知,是一件多么危险又愚蠢的事情。”


亦天铃看他一副完全置身话题外的冷漠神色,良久,不知为何竟莞尔而笑,回道:“危险也好,愚蠢也罢,都没什么好怕的。我心甘情愿。”


“……天真愚昧,可笑而不自知。你要如何是你的事,反正吃亏也不吃在我身上。”


“那倒是,是我自己选的,什么结果我都接受。只是……”亦天铃心中微微苦涩,却是笑道:“只能留给我自己,不是因为我要送予琴谱的人心思丑恶。相反,他实在是一个再温柔不过的人。只是,他没工夫给我看这些罢了。”


木人心眼瞳一缩,心中震动,半晌无言。原先仿若藻荇交横而沉闷不堪的心湖,而今一瞬空明。


他竭力隐去了眸子里的复杂神色,别过脸去冷声道:“哼……错了。是你根本送错了东西。我根本无需你的曲谱。琴曲,原本就不是该用眼睛去看的……将我的琴取来。”


亦天铃僵滞片刻,回过神顿觉喉间有些干涩,她转身小心将琴从墙上取下,抱在怀里,顺手拂拭了一番,才将琴拿了过去,双手捧着递给木人心,却不料他根本也不接,反是眉头微拧,定定看着她道:“给我做什么,不是要我给你提意见?”


亦天铃的心怦然而跳,喉头紧缩,坐下将那桐木古琴搁在膝上,身子便僵住再难动作了。


方才明明还能谈笑自若,这时抱着琴坐在他面前,心里却横冲直撞,只觉一腔感情如潮水一般奔涌出心口,再无法强行压抑。她怕自己的眼神过分热切,便连再看他一眼也不敢,只得闭上眼几度运气平复心绪,却不知决意要听琴的人心绪之不宁,其实并不比她少上几分。


木人心前头话说得太绝,如今也是逼不得已,被迫将话头如此转向。他原以为她看上阁中哪个小子,正为相思所苦,结果到头来这傻女娃儿是对他别有所图,弄得他让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心里尚在天人交战,那厢亦天铃已经视死如归。


微微颤抖的十指搭上琴弦,第一个音流淌出指尖的那一刹那,便仿佛有什么禁制被打破,余下的琴韵全是顺心而奏,一气呵成。初时高起若鸿雁飞鸣,忽高忽低翻覆起落之后又逐渐走低直至隐没。渐渐地琴声又起,连绵的低音似缓实急,如暗泉奔涌,低语缠绵。到得后来,涌入曲折之处,渐渐现出平和之象,仿佛泉水汇入平湖,湖心映月,月隐云中。一曲终了,万籁俱寂。


木人心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技艺方面,本应不差,只是你心绪激动,弹了个乱七八糟。不过……意境尚可,也并非一无是处。只是,依旧缺些韵味,即便是有意留白,也空得太过,除非……”


“……嗯。”亦天铃点了点头,将怀里藏的两本谱子都拿出来。“师父想得不错,这曲子,确实只有一半。”


鸿雁高飞,却无落脚之处,若有另一人同时奏响那沙烟茫茫之曲调,鸟儿才得落于沙洲栖身。暗泉脉脉,却是兜兜转转迂回曲折,若是这泉水生自黄沙,当使绿洲涌现,生机盎然。


师父的曲子太过黯然,她便将自己的心曲编成另一半与他相合,荒凉的古道上因此多了飞雁盘旋,绵延的沙海也隐现绿洲茵茵,终不会再是一片死寂。


木人心眼眸震动,半晌无言。最后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亦天铃一眼道:“那么……我便无甚可以指点你的了。你自己应当也心里有数。什么指点,什么请教,本身就是些不甚高明的幌子。哼……想你这呆头呆脑的小姑娘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招数了。”


亦天铃叹了口气道:“是师父你说不会收我的东西,我才出此下策的。”


“哼……我的确未收你什么东西。不过是偶有闲情,在此间听了你一曲罢了。”


他看似无意地将曲谱正面朝下按在了桌上,将其中一本向前推去。“我的谱子想必你已记熟了,我便拿回来了。你的谱子,依旧给你。”


“可是师父……”


“你在我这待得够久了,不是还要去送清单?”他目光沉静,却仿佛意有所指道:“余下的……来日方长,咱们慢慢再说。”


“……好吧。”亦天铃似懂非懂地将曲谱收进怀里,迟疑着告辞:“……那我改日再来跟师父学习可好?”木人心低低“嗯”了一声,便静静目送她离开。


亦天铃从屋里出来,走在半路上,仍是隐隐觉得不大对劲,便将怀里的曲谱拿出来一翻,却发现根本不是自己谱的那本,还是师父那本。她又细细回想了一番,才发现木人心的话根本是模棱两可。他早将自己的曲谱给了她,故而那也是她的谱子了,而自己写的那本曲谱是送给他的,自然成他的了。师父嘴上说不收她的东西,结果还是收下了。


她隐隐的脸热起来。如此算是……交换信物吗?


师父说来日方长……那么她或许可以期待,日后她会有与师父同奏此曲的机会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