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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山薄明

《心软银行》

空想世界观/胡编乱造/苦恼的小贤甜甜的灿/瞎写未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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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先生,”暻秀的笔敲一敲桌面,“我们今天很忙的。”

“不好意思,但是——”伯贤在对面的椅子上不安地挪一挪屁股,看一眼暻秀面前的表格,又看一眼身边坐着的不明就里的灿烈,“你可不可以先出去?”

“为什么?”灿烈瞪大眼睛看看他,“我不出去。”再看看一脸不耐烦的暻秀,“呐,您说说看,我是配偶,”对着暻秀点一点自己的胸膛,“我有知情权的吧?”

“不是——”伯贤抓住灿烈的袖子,“你在的话就很——就很难为情。”

“你早上看到今天的新闻就突然又笑又哭,”灿烈说,“又...

空想世界观/胡编乱造/苦恼的小贤甜甜的灿/瞎写未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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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先生,”暻秀的笔敲一敲桌面,“我们今天很忙的。”

“不好意思,但是——”伯贤在对面的椅子上不安地挪一挪屁股,看一眼暻秀面前的表格,又看一眼身边坐着的不明就里的灿烈,“你可不可以先出去?”

“为什么?”灿烈瞪大眼睛看看他,“我不出去。”再看看一脸不耐烦的暻秀,“呐,您说说看,我是配偶,”对着暻秀点一点自己的胸膛,“我有知情权的吧?”

“不是——”伯贤抓住灿烈的袖子,“你在的话就很——就很难为情。”

“你早上看到今天的新闻就突然又笑又哭,”灿烈说,“又什么都不说,我担心的啊。”

“我处理完了再和你说好不好?”伯贤说,“我肯定告诉你,我保证。”

“那你现在——”

“两位先生。”暻秀打断他们,在空中划出操纵板摁开了房间的门,“不如先出去商量好了再来找我?”

伯贤松开灿烈的袖子,“不是,先生,”他朝暻秀坐正了,“是这样的——”看一眼暻秀面前悬着的表格,“咦,您这里填错了,我构成有76%的光,不是75%。这个12%应该是焦糖,不是礁石。”

暻秀皱皱眉,朝伯贤伸出手,“您的信息环再给我扫一扫。”

伯贤把右手递给暻秀,手腕的皮肤上有一圈银白的亮环。暻秀用监控器扫一扫,“噢,”他说,“刚刚应该是机器出毛病了。焦糖、银杏叶、鲸鱼骨头,主体是光,对不对?”

“你有银杏叶?”灿烈插嘴,“好棒,我有9%的银杏果。”

暻秀饶有兴趣地抬起眼看一看灿烈,“您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体构成就和他结婚吗?”

“灿烈,”伯贤赶在灿烈回答之前打断他,“因为我的基础值有一点问题所以一直没有给你——”

“活力87,智力85,”暻秀继续出声和伯贤确认数值,“心软——”

伯贤发出一声拉长了的“嗯”试图阻止暻秀继续往下读。

“心软4。”暻秀无情地念完了,“信息无误了吗?”

灿烈在身边明显地僵直一下。伯贤看他一眼,又叹一口气,“无误了。”

暻秀在表格上划拉几笔,抬起头看伯贤,“那边先生您可以——”

“小贤,”灿烈打断暻秀,“你的心软,”转过脸来看着伯贤,“只有4?”

伯贤在灿烈眼睛里慌张地看一阵,“事情——事情有一些复杂。你先什么判断都不要下,好不好?”

“小贤,”灿烈看起来有一点难过,“你撒谎了吗?你说你——你说你爱我的。”

 

 

伯贤的心软值很低,低到需要向政府申请津贴的程度。

每个人出生的时候——或者说被自然女巫挥着小魔杖配平生成的时候,人口监控组都会随机给他们标注一个基础值,人类生存组按照这些基础值按月给每一个人提供生存材料。每个人身份的存在方式是一个账户,政府每一个月把生存材料寄汇到大家的户头,只要手上戴着信息环就可以直接使用。每个月的生存材料不能积攒,一旦过期它们就会在政府的仓库里变成实体,因此如果每个月不把它们消耗完毕的话会因为妨碍公务的罪名被逮捕。

不过基本上无法消耗完毕的情况还是很少见的,除非你每天都在家里睡大觉。在这个个体完全不用担心生存材料,工作与否、学习与否、社交与否都取决于自主意志的社会,人们意外地变得更加乐于追寻和创造人生意义。人活着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对不对?但因为每个人都是一个自然的巧合——基本元素搭配自然万物产生的巧合——所以人们都很乐意让这个巧合闪一闪光。

人们需要活力和智力来维持健康和理智,但心软是一个很特别的东西。因为这里的人类的心并不都是肉长的,所以他们的心要产生爱意的话,需要使用心软。人们对其他生命体产生爱意,对朋友共情或是产生爱好,都会消耗心软。所有人的活力和智力值都是正态分布的,即大家的数值还是趋于集中,但在心软不一样。生产心软需要收集晨鸟的啁啾、仲夏夜晚的星尘和正午密林的树荫,因此不但每个人每月能领到的份额会差别很大,它在每个人身上的效果也很不稳定。

小时候伯贤并不觉得心软值太低有什么问题。小时候每个人都活在独立的胶囊舱里,他的活力和智力都偏高,每天要很忙碌才能保证每个月都能把它们用完。但是从胶囊舱里出来、被告知自己心软值过低以后,他时不时就要感到很严重的心悸和恐慌。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心软值过低会被当成一种障碍,无论是在面对好看的女孩子、腿短的小动物还是康复的小病人,都会心悸到不得不立刻移开视线努力工作。

因为总是努力工作,伯贤每个月都能赚到很多很多幸运。幸运是这里的通用货币,需要通过消耗活力和智力来换取。幸运可以购买到权力,一种影响别人的能力,和福气,一种获得快乐的能力。除此之外幸运还可以用来进行其他消费,虽然消费并没有什么意义,它最终的目的还是获得权力和福气,但消费本身算是对怀念资本主义社会的人们的一种补偿。

在社交和工作场合呆久了以后,伯贤自然就会发现心软太低会很不方便。首先他必须瞒着所有人他没有很多心软可以分享的事实,因为没有人愿意和不会心软的人做朋友。其次他也有很多想要去喜爱的东西,但每次都因为严重的心悸而不得不放弃。最终他还是去申请了政府的心软津贴——即使申请到这个津贴就证明了他是一个有障碍的人——他每个月可以多领取到十份心软,这样他的生活才稍微轻松一些。

不但轻松一些,他现在乘坐城市轨道交通都可以享受半价优惠。每次他和售票员展示他的优惠证的时候,售票员都要用一种仿佛在问“您是哪里残障”的表情看他。但是,幸运嘛,能省就省一些,虽然伯贤的户头里已经存了很多。他收好优惠证,在靠窗户的座位上坐下来。车窗外的城市闪着新旧世界交替的光芒,街道上赶路的人们、无所事事的人们和正举着标语牌不满地游行着的人们井然有序地行进。伯贤注意到这条商业街上冒出了好多家新的店铺。有一家五彩斑斓的糖果店,有一对看起来很快乐的小情侣在里面选购装饰糖果。实际上他们的身体也消化不了食物,但购买五颜六色的食物很能提高人们的福气。一家医学美容,嗯,的确会有许多人愿意通过改善外表来兑换权力值。还有一家——

轨道电车飞快地开过去,伯贤扭头向后用力辨认。

一家心软银行?

伯贤回过头,手指在窗户上好奇地敲一敲。因为自己在这一方面有一点缺陷,所以他对心软这两个字尤其敏感。这家银行是做什么的?是政府授权的吗?除了人类生存组以外还有其他机构可以生产心软吗?他的手指在窗户上敲得更快了,或者,伯贤心想,或者我需要去拜访一下这家银行看看吗——

“您好。”

伯贤抬起头,对着站在座位前面冒失地打断他思路的这位陌生先生茫然地“啊?”一声。这位先生怀里抱一个印着人类生存组标志的纸袋,在松垮垮的格子衬衫里面穿一件流浪动物照顾机构的工作衫。流浪动物照顾机构是一个福利组织,在那里工作的话每个月不会领到很多幸运,但会直接被汇进很多福气。这也许是这位先生看起来这么开心的原因。

“您好,”伯贤回过神,“不好意思但是,您认识我吗?”

“不认识。”福气先生不好意思地笑一笑,挠挠脑袋又调整一下怀里的纸袋子,把手肘搁在前面座位的靠背上,“就是有个事情——有个事情想和您商量一下。”

伯贤也跟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抿着嘴笑了两秒钟以后感到了危险的心悸前兆,立刻收起笑容摆出正经的表情,“您说。”

福气先生在前面的空座位上坐下来,把纸袋子搁在膝盖上转过身看着伯贤。“您不需要这样看着我,”他笑着说,“我没有恶意。”用食指撩开衬衫给伯贤看一看,“我在流浪动物照顾机构工作,姓朴。”

伯贤被他笑得心里扑扑倏倏一阵乱响,为求自保只好垂下眼睛盯着福气先生奇形怪状的膝盖骨看,“我姓边,”他说,“您有什么事就快点说吧。”

“我刚把上个月没有用完的心软领出来。”福气先生说,两个膝盖上上下下顶一顶装得满满的纸袋子,“你知道的,因为都变成实体了不领出来会罚幸运。”

盯着人家的膝盖看也不顶用了,伯贤眨一眨眼,改看他怀里的纸袋子。“这些全是您的心软?”伯贤说,“平常不用的吗?您是怎么回事,还生活在胶囊里?”

“不是。”福气先生说,“我的心软太多了。说来很不好意思,我的心软值高得是障碍人士的地步。即使申请了减免津贴,每个月还是用不完,要跑一趟生存组取出来。”

伯贤不知道应该对这个信息做什么表示,半张着嘴“噢”一声。想一想又问,“那你也享有城市轨道半价优惠吗?”

“嗯。”福气先生说,“我刚刚说到——噢,我去生存组把心软取出来。丢掉太可惜了,所以我一般会送给小区里住户们养的小动物。给它们垫一垫床板这样。”

伯贤不知道这些话是要引向哪里,茫然地“嗯”一声。

“它们可喜欢我了。”福气先生说,“但是今天——”瞟一眼伯贤地脸又移走目光,“今天我想把我的心软给您可以吗?就,”不好意思地对着怀里的纸袋子眨眼睛,“不嫌弃的话您可以用它来种种花什么的。”

伯贤瞪着眼睛看了福气先生好一会,“您要把心软给我——是说我是您家小区住户们养的小动物吗?”

福气先生笑了,“不是的。就是——想给您。住户们的小动物也不需要床垫了,再垫的话它们脊椎会不好的。我养的花也不用再多养料——不给您的话我还是要丢掉的。”

伯贤听这几句话也不知道应该觉得被冒犯了还是应该觉得高兴。伯贤看一看他怀里鼓囊囊的纸袋,隐隐地又心动又恐慌起来。福气先生的笑脸看起来迷人又真诚,窗外建筑物层层叠叠地把日光折射进他麋鹿一样的眼睛里,麋鹿一样的眼睛映满密林夜空晶莹的星星。

让我来数一数你眼睛里有多少颗星星。

“所以,”伯贤说,“所以送给我和丢掉是同等的选项吗?”

“哎呀。”福气先生挠一挠脑门,“您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噢。”伯贤有一点生硬地朝福气先生伸出手,“那把你的心软给我吧。”

 

 

灿烈说要出去“静一静”,留伯贤和暻秀尴尬地面面相觑。尴尬的部分主要是伯贤在完成,暻秀倒还是很自在。

“不和他解释清楚没关系吗?”暻秀问。

伯贤摇摇头,“一两句话解释不清楚。”

“看起来是个很心软的人哦,”暻秀说,“朴先生。”

伯贤垂着眼睛想了一会,忍不住笑了,“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刚把上个月的心软领出来,一大包,在电车上二话不说就要给我。”

暻秀皱一皱脸,“心软可以这样送人的吗?”

“不知道。”伯贤说,“是说不舍得丢掉。我拿回去塞在枕头里了,然后一睡那个枕头就梦见他,还有点烦。”

暻秀石头一样的脸上终于露出属于人类的表情——推动人类进步的原始力量:好奇——扭一扭屁股坐正了,“那后来是又在电车上遇见了?”

“嗯。”伯贤说,“碰见几次,聊一聊天这样。到月末又塞给我一大团心软,说反正秋天了可以放进被子里。”

“噢。”暻秀说,“你真是拿了人家好多心软哦。”

“是哦。”伯贤说,“会觉得自己欠了还不了债,可能一辈子要背负什么贷款才能还上了。”

“总共拿了人家多少?”暻秀问。

“记不清楚了。”伯贤说,“后来变成了朋友,再后来一个月他心软剩下很多,我手里拿着其它东西没办法全部带走,就让他一起送回家。之后就——就开始约会了。”

暻秀饶有兴趣地敲一敲桌子,拉长鼻音“嗯”一声。“可是你的心软,”慢悠悠地说,“就算加上每个月的政府津贴,要谈恋爱的话不够用的吧?”

 

 

非常不够用。

伯贤坐在地上看着灿烈把他的心软在花园土里填一填,像给睡梦中的宝宝掖被角一样把移植的波斯菊在盆子里埋好,又啪嗒啪嗒揪一揪自己的橡胶手套,心悸得有些受不了。“灿妮啊,”小声地说一声。

“嗯?”灿烈蹲在花盆前面扭过来看他。

伯贤其实没有什么要说的,张一张嘴又闭上,“给我种那么多花干什么呢,”最后说。

“我家种不下了嘛。”灿烈继续给波斯菊掖棉被,“心软要用不掉了。”

“我又照顾不了它们。”伯贤嘟囔,“死光了怎么办。”

“怎么会死光呢。”灿烈不赞许地回过脸,“你隔几天给它们浇一浇水就好了。”

“会忘记。”伯贤说,“没有那个心情去记。”

“哇你这个人。”灿烈抓起洒水壶站起来,走到伯贤身边咚一声坐下,“那我来帮你浇。给你也浇一浇。”举起水壶在伯贤头顶做一个浇水的动作,“这位边先生一般都开什么花?”

“哎呀。”伯贤伸手捂住脑袋顶的头发,“我不开花,浇了我也不开花。”

灿烈把水壶放下来,在伯贤脸上端详一阵,“你又不高兴哦?”

“没有。”伯贤说。

灿烈扁一扁嘴,站起来走回小花园里继续折腾小花小草,一边折腾一边不满地小声嘟囔“小贤小贤,心肠像铁”。伯贤心悸得更厉害了,伸手揉一揉自己硬邦邦的胸膛,抱着它在地上小心地躺下来。

这个月的心软在月初和灿烈一起去放风筝的时候就用完了吧,伯贤心想。他以前都不知道人的心软还可以用得这么快。自从领了津贴以后他可以勉强一个月舒舒服服地过,但这个月的心悸从那天他们躺在郊外的野餐垫上就开始了。那个时候伯贤躺在灿烈边上快乐地啃饼干,饼干屑掉得满脸都是,灿烈用手臂架起上身,一边笑一边把他的脸吻了个干净。

伯贤立刻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危险地咕嘟咕嘟响,还隐约冒出焦糊味。应该是心软又告急了,伯贤心想。但是呢,再心焦一点也没关系,多心焦都没有关系。

有些人值得为之心焦。

“灿妮。”伯贤躺在地上说。

“嗯?”灿烈从小花园的另一头回过头。

“你的心是什么材料?”伯贤问,“你有去检查过吗?”

“有哦。”灿烈说,“是海鸥羽毛。”

“噢。”伯贤仰头看脑袋顶上投下阴影的树叶,树叶金黄金黄的,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二个秋天。“那是很容易心软的材料了。一点点心软就能用很久。”

“对。”灿烈说,“然后我每个月又有那么多心软。所以非常麻烦。”

伯贤把手盖在脸上,“你这情况也不算太麻烦。”

灿烈嘿嘿笑两声,又问,“那你呢?你有检查过心是什么材料吗?”

“小的时候检查过。”伯贤说,“没有记错的话是鲸鱼骨头。”

“哇。”灿烈说,“小贤小贤,心肠像铁。”

“才不是铁。”伯贤说,“是鲸鱼骨头!”

“没有区别没有区别,”灿烈笑了,“都很硬!”

“不一样。”伯贤说,“万一这鲸鱼骨质疏松呢!”

灿烈愣了一秒,放下手里的花园剪倒在地上放声大笑,笑得在花盆中间滚了一圈。伯贤坐起来看他,一边想着“这有什么好笑的”,一边也忍不住跟着笑,笑得心脏疼,但就是停不下来地想笑。

到这一天晚上的时候伯贤一个人在床上躺着,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悲壮来。自己是在演什么苦情剧吗?因为罹患心软匮乏综合症所以注定要在心悸中和恋人不得善终?或者因为害怕心悸所以守着无用的平静孤独终老?这可真是一个深不见底的、花多少幸运买多少福气都无法填平的怨气沟壑。

小贤小贤,叫苦连天。

“心软银行的存在就是为了帮助您这样的客户哦。”好看的业务员吴先生打着一个精巧的领结,坐在玻璃后面笑盈盈地看着伯贤。

“贷走的心软用什么还呢?”伯贤问,“用心软?”

“不是的。”业务员说,“折成幸运、权力或者福气都可以。”

“那你们这个应该叫心软商店才对。”伯贤小声说。

“心软是禁止买卖的哦。”业务员说,“您可以想象我们是个福利项目。”

伯贤玩一玩手里申请材料的纸页,申请材料上印着审核通过的蓝签。“所以你们的心软是直接汇到账户上吗?是政府合作的项目?”想一想又补一句,“吴先生?”

“我的名字是世勋。”业务员春风和煦地说,“您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是的我们是直接汇到您的生存账户上,但是不会在生存材料查询页面上显示。”他说,“我们生产的心软用的是新研发的材料,既不会过期,也不会变成实体,生存组用的体系太旧了,所以不会显示。”

“嗯——”伯贤有一点退缩了,“不能直接查询到吗?”

“这个您不用担心。”世勋说,“生存组有很多做得不到位的地方,是不是?心软分配得那么随机,分到少的人会委屈的啊。”

伯贤扁扁嘴,“是很委屈喔。”

“也会觉得很对不起爱人。”世勋说。

伯贤又扁扁嘴,“很对不起喔。”

“多难受呀。”世勋说。

“很难受了。”伯贤说。

世勋的笔杆在大理石台面上敲一下,“用的系统也很旧,新型的心软都没有办法显示。”

“是喔。”伯贤说。

“第一个月的心软是免费试用的哦,”世勋说,“您要是不放心的话。您觉得心慌或者头晕——不管您的心软不足症状是什么——有缓解,第二个月再给我们汇幸运就可以。”

“噢。”伯贤眨眨眼,手上又开始玩纸页,“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世勋也跟着眨眨眼,“您说。”

“我花幸运换来的心软,还算是心软吗?”伯贤问,“是说,我用从你们这里贷来的心软爱他的话,还算是我在爱他吗?”

世勋把两只手扣到一起,歪着脑袋看了伯贤一会。“您的疑虑我可以理解。”他说,“不过这得看您怎么想这整件事情。人们惯性地觉得与生俱来的东西才是最好的,是不是?可是您不要忘记,爱不是与生俱来的东西,心软也不是与生俱来的东西。它是被‘给予’和‘学会’的。人们是用自然万物组成的存在,是能够给予和学会心软和爱这件事,让人类区别于自然万物。”若有所思地顿一顿,“我们只是给您一个机会,一个让您用其他方法学会心软的机会。”

“噢,”伯贤说,“真动人。”垂下眼睛看一看申请材料上的蓝签,把拇指举到嘴边紧张地咬一咬。“您让我考虑一阵好吗?”他说,“毕竟是大事情。每个月五十六个幸运也不是小数目。”

世勋脸上绽开一个职业又热情的笑容,“您可以慢慢考虑,”隔着玻璃伸手把合同推给伯贤,“合同签好了寄给我们就可以。”

伯贤点点头,把合同在信封里放好,戴上一个羊毛帽子,帽子边缘把刘海压得遮住眼睛,怕被人看见一样很快起身离开营业厅。

印着心软银行标志的浅灰色信封一直在伯贤枕头底下压着,因为伯贤的枕头和床铺里垫的都是灿烈的心软,所以这个信封也可以说是在灿烈的心软里压着。伯贤一直没有办法决定要不要签它,因为他没有办法在“我没有足够的心软来爱他”和“我要借贷别的心软来爱他”两种心虚里做出选择。这个月到月末的时候伯贤地心焦得都要麻了,他终于决定开诚布公地和灿烈谈一谈这件事。就让他来决定希望我用哪一种方式来爱他吧,伯贤绝望地想,既然他是那个被爱的人。

虽然更大的可能是他知道以后就不愿意让我继续爱他了。

于是这一天伯贤惴惴不安地把信封装在包里,背着去见灿烈。灿烈今晚看起来很有兴致,带着伯贤在家里做了很多漂亮的新甜品,做完以后拉着伯贤去步行桥上散步。天气还没有完全冷下来,这一个秋夜气温很宜人,步行桥上亮着通明的霓虹灯,灯光映得桥上的人和桥下的水一片旖旎。

“所以,”伯贤在柔和的晚风里开口,“我今天有事情想要和你说。”

“噢。”灿烈侧过脸来看他,“好巧,我也有事情要说。”

“我先说。”伯贤飞快地说,“你知不知道心软银——”

“你等一下。”灿烈打断他,“我突然觉得我的事情可能重要一点,我要先说。”

伯贤停下来,“你还没听就可以判断你的事情比较重要了?”

灿烈走到步行桥的护栏边上朝伯贤伸出手,“你过来。”

“不过去。”伯贤说,“我攒了好多勇气刚刚才开口的。”

“才没有勇气这种东西。”灿烈说,“它就是个形容词,让人们在歌里唱唱的。你过来。”

伯贤甩着手朝灿烈的方向走,“瞎说。那你就这么说你的事情比较重要也是不讲道理。”

“噢。”灿烈说,“你听了以后肯定也会认为我的事情比较重要。”握住伯贤伸过来的手,“我也是攒了好多勇气来着,”轻声补充一句。

“谁刚刚说勇气只是个形容词来着?”伯贤说,“双重——”

“我们结婚吧。”灿烈说。

“——标准。你说什么?”

“我们,”灿烈指指伯贤的胸膛,又指指自己的胸膛,“结婚吧。”

那的确是你的事情比较重要,伯贤心想,“现在吗?”他说,“不会太仓促了吗?”

灿烈耸耸肩,“我老了。”

伯贤皱眉,“你不老。”

“说人老了才会想要结婚。”灿烈说,“我想要和你结婚,那就说明我老了。”

“我看你还没有老得够了解我。”伯贤说,“我左边衣柜下层第三格放的什么东西?”

“振动棒。”灿烈说,“结嘛。以后我可以把福气也分给你,你也可以把福气分给我。你要是反悔,解除就是了。”

伯贤双手架在腰上看着灿烈,“你对婚姻的态度这么轻浮的喔。”

“哎呀。”灿烈说,“现代婚姻早就没什么意义了嘛。这不就是我爱你的一种高阶表达嘛。”

“知道了。”伯贤把下巴扬起来,“那结吧。”

灿烈嘿嘿笑两声,伸手抓住伯贤胸前的扣子把他拉到自己肚子前面。伯贤还是仰着下巴看他,不动也不说话,就瞪着眼睛牢牢地盯着看。

“看什么。”灿烈说,“环节进行到这里你不应该没命地亲我吗。”

我心脏疼得已经快没命了,伯贤心想。“你知道,”他说,“你的眼睛特别会反光,一反光里面就有好多小星星。它们是什么材质的?”

灿烈皱一皱鼻子,“快点亲我。”

“我要先数一下你眼睛里有多少颗星星。”伯贤说。

“噢,”灿烈说,“我知道有多少颗。”

“多少颗?”

“一颗。”灿烈说,“就是你。”

噢。是我啊。伯贤心想,真是没命了。

 

 

“所以你去贷了心软。”暻秀说。

“就贷吧。”伯贤垂下眼睛,露出了很温柔的表情,“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签合同的时候,他和我求婚了。就签吧。我总不能一直这么心悸又心虚下去。谁让他天生就那么擅长消耗别人的心软呢?灵魂都拿去贷掉吧。”

暻秀的笔在桌子上快速地敲一敲,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好像有没有说出口的话挂在嘴边犹豫。犹豫了一阵还是没有说,“那你和他商量过吗?”似笑非笑地问了其他的事情。

伯贤摇摇头。“不能和他商量这种事情吧?我想过要和他商量的来着,但是没说出口。”他说,“是你的话你要怎么和你的伴侣说这件事,都警官?我用来爱你的那些心软,是我用幸运贷来的?”

“我觉得不是什么问题呀。”暻秀说,“用幸运买来的心软,和向政府申请津贴多获取的心软,听起来没有什么差别。你要这么说的话,每个人的心软也都是生存组每个月给汇的嘛。心软不管是怎么来的,重要的是你选择要爱他这件事。”

“可是我觉得很奇怪。”伯贤说,“我签了合同以后,心悸真的消失了。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终于能感觉到,怎么说呢,心动?爱情照耀下的一颗心脏砰砰跳?而不是——而不是恐慌,不是心悸,不是其他任何让人害怕的东西。”

暻秀表情复杂地(或者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伯贤,不言语地向后往椅背上靠。“你知道,”他说,“你其实还蛮惊人的。你和他一起多久了?十五个月?二十个月?你就吭吭哧哧地扛了这么久的心悸吗?”

“后面几个月很好。”伯贤说,“因为心软到账了。后面几个月真的很好。真的很好可是,我又很煎熬。我无法停止地意识到我用来爱他的心软是从别人那里贷来的。这让我觉得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亲密关系都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

暻秀举起一只手臂试图打断他,“边先生——”

“您让我说完,都警官。”伯贤说,“最近这几周我快要被这种感觉逼疯了。您觉得我惊人吗?我也觉得我惊人,一个人怎么可以扛这么多种情绪的?你们心软值正常的人都是这样的吗?灿烈也是这样的吗?他是不是在扛更多情绪?我——”

“边先生。”暻秀提高了音量,“您今天来警局,也是读了新闻的吧。”

伯贤停下来,屏着呼吸好一会,又深深吸几口气,“是的。”他说,“心软银行的两位老板因为诈骗罪被捕?”

“没错。”暻秀说,“今天警局里有这么多市民,都是跟您一样看了新闻以后来报案的。”

“可是,”伯贤说,“我不明白。诈骗罪?虽然贷到的心软没有数值显示,但是我的确不再心悸了。他们确确实实是有给我汇进心软的。”

暻秀叹一口气,“事情是这样的。”他在椅子上坐正了,两只手的手指在桌面上搭在一起,“心软银行的两个头头,金钟大,是一个诈骗惯犯,但从来没有被定罪。他的伴侣金珉锡是一个人类动力学家。您知道人类动力学是研究什么的吗?”

“不同材料对基础生存材料的消耗?”伯贤说,“人体材料和生存材料之间的动力转换之类的。”

“没错。”暻秀说,“动力学家金的博士课题是心脏材料与心软。生存组分配心软值太随机这件事饱受诟病对不对?金博士发现实际上生存组给每个人分配的份额都是有道理的,嘛,大体上。生存组还是偶尔会有一些疏漏,像朴先生那样高的心软值就是一个疏漏。可爱的错误,我们会说。”

“我也是一个疏漏。”伯贤说。

“金博士推导出一个产生爱意恒定情况下不同心脏材料对心软消耗的公式,”暻秀说,“有些材料的心脏只需要消耗很少很少的心软就可以产生大量的情感。夸张一些地说,有些心脏本身就充满爱意。生存组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告知了市民这些事实,但因为这个理论没有实在的研究支撑,而且上个世纪消费主义遗留下来太根深蒂固的观念,人们还是对数字有很大的执着。就总盯着账户里的数字看,你知道吗?”暻秀挠挠脑门,“关于心软平等的游行近几年发生好几次了,所以生存组才开的心软津贴。嘛,实际上生存组审核一下你们的心脏材料,有些人的津贴其实根本没有真的下发,所以有时候会给轨道交通半价卡做补偿。”

“所以,”伯贤说,“如果出生的时候被分配的心软值很低,大部分是因为那些人的心脏不需要消耗太多心软。他们本身就很心软,只是他们没有意识到。那是不是说——”伯贤压低声音,“心软银行根本就没有给我们汇心软?所以账户上不会显示?”

“对。”暻秀说,“心软银行就是在利用人们太执着基础数值这个盲区。而且通常会去那里的人们都已经着急到悬崖边上了是不是?像你这样。因为有很想爱的人,有很着急要过的生活,他们给你们合同之前还要审查一下你们的材料是不是?扫你们的信息环,计算你们心脏材料和心软的配平,你们本身能拿到的心软总数够用了,才会跟你们签这个合同。白收你们的幸运,让你们以为得到了心软。”

“可是,”伯贤说,“之后我心软匮乏综合症的症状的确消失了呀。”

“他们会给你们一个月的试用期,对不对?”暻秀说,“心软匮乏综合症本身就是不存在的。你想想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心软就恐慌的?从别人告诉你你的心软值太低开始对不对?这是一种暗示,你只是受到了自己心软不够用的暗示而已。这一个月的试用期就是给你们适应暗示消失的过程。暗示消失了以后,你们自然就买账了。而且爱的背面是冷漠才对,即使心软真的不够用了你也应该变得冷漠而不是感到恐慌或是其它情感。”暻秀搓搓脸,“不过金博士这个研究成果也算划时代了,他这个公式以后可能会被放进初级教育的生理课本里。”

伯贤怔怔地坐了一会,半晌开口说,“所以这整件事就是,我在我的心软完全够用的情况下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年,还被人骗走了两百多个幸运。”

“没错。”暻秀说,“现在你在这个登记表上签一下受骗幸运数和名字,之后案情有进展我们会通知你的。”

伯贤愣愣地接过表格,签好字,“但是,”他不死心地说,“我的心脏材料不是鲸鱼骨头吗?四个心软是足够的吗?还是这真的是只骨质疏松的鲸鱼?”

暻秀划开伯贤之前登记的信息来看,在构成材料一栏点了好几下,读完以后抬起头看他,“你给银行交申请材料的时候自己没有看一下的吗?”

“就——”伯贤说,“大致地看了一下,记住了数字。”

“不是鲸鱼骨头,”暻秀说,“你的心是焦糖。大概是最容易心软的材料之一了。”

是焦糖。伯贤握着笔茫然地发了好一阵呆。是焦糖,他怀里藏着一团咕嘟咕嘟响着的、因为厨艺生疏而煮得有一点太焦、甜得有一点苦味的焦糖。

“您可以走了。”暻秀说,“边先生。”

“等一下,”伯贤说,“我这正发生着巨大的人生转折呢。”

“没时间给你转折。”暻秀收好伯贤签完的表格,“还有好多人等着报案呢。”

 

 

伯贤出来的时候灿烈正在大厅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坐着,耷拉着毛茸茸的脑袋,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他们前后才分别了差不多十五分钟,灿烈现在看起来像一株突然被要求过冬的向日葵,而伯贤的怀里被塞了一个崭新的、熠熠生辉的人生转折。

灿烈看见伯贤走过来,下意识地站起来伸出手让他牵。伯贤握住灿烈的手指,“你刚刚一个人在这里,没有随便下什么结论吧?”

灿烈看着他,喉咙里艰难地吞咽两下,“没有。”顿一顿又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因为太蠢被骗幸运了。”伯贤说。

“是——”灿烈压低声音,“是心软银行吗?大厅里一直有人在议论这个。”

“对。”伯贤拽一拽灿烈的手示意他一起往警局外面走,“我大概被骗了两百多个幸运这样。”

“噢。”灿烈说,“根据我现在的心情我想要说你活该。”

伯贤从鼻子里哼一声,“才丢两百多个,根本不会在我的幸运库存里留下痕迹好吗。”

“是了。”灿烈说,“我看你没存着这么多幸运也遇不上我。”

伯贤不说话了,攥着灿烈的手一个劲地往前走。午后街区玻璃墙折射的阳光晃得灿烈眼睛疼,他在伯贤后面跟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了,“说话呀你个鲸鱼骨头。”

“我不是鲸鱼骨头。”伯贤回过头来看他,“我刚刚看过了,我是焦糖。”

“噢。”灿烈眨眨眼,“听起来很甜。”

“很软。”伯贤说,“宇宙第一柔软,我的心。”

灿烈噗嗤一声笑了,“那我的呢?”

“你是心软多,我是本来就很软。我都用不着别人汇给我心软的,你知道吗?”伯贤说,“所以我只有四个心软这件事,并不足够你乱下什么结论。”

“我下什么结论?我没下结论。”灿烈抵赖。

“我都看见了,”伯贤说,“你差点就哭了。心软都要掉出来。”

“没掉。”灿烈说,“但是你用不着多余的心软,还去心软银行干什么?”

伯贤左右歪歪脑袋,“那之前我不是不知道嘛。我一直以为我是鲸鱼骨头来着。”

“噢。我知道了。”灿烈坏心眼地笑,“那些心软是想贷来用在我身上是不是。‘不够了我不够了不够心软爱灿妮了’是不是。”

“嗯——”伯贤说,“是。你知道为什么会不够吗?”

“因为我超级值得心软。”灿烈说。

“没错。还有就是因为——”伯贤冲着灿烈瞪大眼睛,新旧世界交替的光芒在他眼睛里闪烁,“你数数看我眼睛里有多少颗星星。”

“这我知道,”灿烈说,“一颗!”

“不是哦,”伯贤说,“是无数颗。”

“无数颗?”

“对,无数颗。”伯贤说,“全部都是你。”

 

 

 

FIN.

 

 

======================

 

Author Note:

请大家警惕电信诈骗哦❤❤❤

世界观只是粗糙地想了一下,很多细节比如这种空想共产主义社会下商业的存在形式究竟是什么,以及心软银行怎么过审批开张的,一系列细节都没有细想,随意看看就好啦。


火腿不切片

《风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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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ut i cant take my mind off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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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非息

[灿白] 天真有邪 37 (完结)

*你没看错,是天真有邪,9012我填坑了,完结了。

*重组家庭继兄弟/灿白ONLY


“你的精灵从未停止爱你。”


37


边伯贤刚入职的时候就听公司的前辈说,既然成为设计师就要做好加班的觉悟。他不介意忙一些,但真当忙到每天只有画图和睡觉的时候,他才切实体会了什么叫社会人的艰辛。

十一月七日,冬季降临在首尔,冰霜爬上窗户,白雾吐于唇间,边伯贤从车库里走出来,快步走向家门。因为提前打了一声招呼,所以迎接他的是一桌丰盛的晚餐。边白宇缩进他怀里就不出来了,边伯贤也牢牢抱紧了弟弟,嗅着小孩子身上的奶香味,终于感觉被治愈了。

每周挤出一点时间回家吃饭都已经是极限,而他好...

*你没看错,是天真有邪,9012我填坑了,完结了。

*重组家庭继兄弟/灿白ONLY


“你的精灵从未停止爱你。”



37

 

边伯贤刚入职的时候就听公司的前辈说,既然成为设计师就要做好加班的觉悟。他不介意忙一些,但真当忙到每天只有画图和睡觉的时候,他才切实体会了什么叫社会人的艰辛。

十一月七日,冬季降临在首尔,冰霜爬上窗户,白雾吐于唇间,边伯贤从车库里走出来,快步走向家门。因为提前打了一声招呼,所以迎接他的是一桌丰盛的晚餐。边白宇缩进他怀里就不出来了,边伯贤也牢牢抱紧了弟弟,嗅着小孩子身上的奶香味,终于感觉被治愈了。

每周挤出一点时间回家吃饭都已经是极限,而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朴灿烈却不在。

边伯贤的视线在那张空着的椅子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很快心虚地移开。两位长辈应该没有注意到他心底涌现的小小失落,因为他们连声感叹,“你是不是瘦了?”“工作再忙也要按时吃饭啊?”

边父还说,“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所以那个人应该也在加班吧。边伯贤扒着碗里的饭,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美食和身边粘着他的白宇上面。虽然这么想对这小家伙有些不公平,但说实话,他喜欢边白宇的原因之一就是,他能在他的脸上看到朴灿烈小时候的影子。

白宇,永昼的意思。如果太阳不会落下就好了,他在小孩子纯真的大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光,像最天真的精灵一样。

不得不承认,他有点想念此时不在场的人了。

 

朴灿烈有段时间没来边伯贤的公寓找他,上一次来的时候,边伯贤已经进入忙碌期,正在赶一个deadline。除了挤出时间一起坐下来吃一份外卖之外,那天晚上他们连话都没说几句。边伯贤弄完稿子已经是午夜零点之后了,他一转眼看见朴灿烈和梦龙,一大一小两只犬类生物趴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不由地笑出声来,在那一瞬间所有疲惫都一扫而空了。

“抱歉,我今天实在……”

“没关系。就这样看着你工作也挺好的。”

朴灿烈爽朗一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边伯贤没躲,如果这可以算是安慰和奖励的话,他愿意交付,更别提他接下来还会听见一句,“那我回家了。我爱你。”

朴灿烈那双眼睛,和少年时,童年时一样明亮。他拿起外套干脆地离开,真的只是想陪他忙完,而且他习惯了没有回应。

边伯贤张了张嘴,小声道了句晚安。

 

那时候街边还飘着落叶,现在都快到下雪的日子了。边伯贤哄边白宇睡着了才走,开车回去的途中接到了朴灿烈的电话,那人才知道他今晚回过家,不由地抱怨了一句为什么没打招呼,边伯贤用“不想影响你加班”这样真实的理由打断他的嘀咕。

两人的语气都是轻松的,若是现在他在倒车镜里看一下自己的脸,会发现疲惫的身体里依旧藏着能量,嘴角勾起的弧度是爱意的出口。因为工作忙所以不能见面,但是还可以抽空讲电话听一听对方的声音,这在之前那四年里,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所以现在他很满足了。

“那我继续加班了。”

“好,辛苦了。”

朴灿烈这回连电话都说这么短,看起来真的很忙。但说出道别之后,两个人都没有挂电话。

那人低声笑起来,“在等什么呢?”

边伯贤连呼吸都轻了。

“没等什么。那我挂了。”

“我爱你。” 

低音炮响起,由车载音响放大,响彻边伯贤的整个脑海。

“今天也很爱你,晚安。”

朴灿烈挂掉了电话。

边伯贤打了下方向,把车停到了路边。他趴在方向盘上,深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地,长长地吐了出来。

 

而朴灿烈那么拼命工作,其实是为了挤出时间请年假。这件事边伯贤居然还是从吴世勋口中得知的。死亡忙碌期一过,边伯贤终于有了个完整双休,他坐在吴世勋工作的咖啡店里,惊讶地连咖啡杯都端不起来。

“钟仁告诉我的啊,” 吴世勋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哦呀你不知道?他要去日本来着。”

“去日本?”

吴世勋快速凑到他耳边说了句,“说是去还愿。”

后来静静地坐在咖啡店里度过悠闲的午后时,边伯贤的耳边响起了海风的声音。他当然记得那个海边的神社,记得海里的吻,他无数次想回到那一天,可若是真回去了,他要许下的愿望也不会变。

愿我的精灵平安健康,爱得所爱。

后来他知道,朴灿烈跟他许了一摸一样的愿望,他们真同一对热恋中的人一般,说着希望彼此幸福的话,然后在彼此身上刻下了魔咒。

而实现这两个愿望,就差他一句话了。

 

周日晚上,朴灿烈总算出现,他买了新的花,手上还拎着电脑和一个塞满加班期换洗衣物的背包,整个人风尘仆仆,但又帅气浪漫得不像话。边伯贤给他打开门,迎面而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生日快到了。”

边伯贤接过他的包,觉得这人孩子气也可爱。

“我知道,没忘呢。”

“那你准备好礼物了吗?”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都给?”

“你先说说看。”

边伯贤挂着恬静的笑嗅了嗅花香,拆开包装纸,把白玫瑰插到花瓶里。朴灿烈跟在他后面,两人的体型差导致他很轻易就能抱住他,把他整个人收在怀里。

“你记不记得那一年你送了什么礼物给我?”

边伯贤耳根一热,“……不是不行,明天还要上班,不要太晚。”

“你想什么呢,我不是说那个。”

 朴灿烈挂在他背上,言词充满愉悦,不听话的手开始作怪。

“——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客气了!”

边伯贤知道朴灿烈力气大,但是他不知道朴灿烈现在能单臂把他扛起来。他大叫了一声,蹬掉拖鞋,忍不住连声笑骂道,“你等一下,我花还没——朴灿烈!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路!呀!!”

 

然后就是,吻,很多个。

吻像雪花一样轻软地落下来,湿润的,所以也像春雨。还像夏光,像秋月,他三百六十五天辗转反侧后终于陷入好眠。

身心都被紧密拥抱过后的餍足使得边伯贤缩在暖源里不愿睁眼,天地静谧一片,有人在他耳边低声说晚安,然后还有那一句重复着的,说不腻也听不腻的:“我爱你。”

我也爱你。

 

我一直,一直,从未停止过爱你。

 

连梦里都是这样的对话,但是回答的句子卡在嗓中,即使在心中默念过万遍,他还是说不出来。他知道那是一道难关,是一位心魔扼住他的喉咙。

梦里的精灵垂下眼睛,四岁到二十四岁的朴灿烈的面孔重叠在一起,他眼中的期许暗下来,边伯贤心疼得要命,他听他委屈地喃喃,“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礼物的。”

“从前你都不说出来,到现在我也没听过那个答案。”

“我什么都不要,你送一句话给我吧。”

“你知道我想听什么对吗?”

小小的灿烈在精灵玩偶服里,少年灿烈穿着淋满夏雨的球衣,青年灿烈把西装烫平,他们站在他身边,牵他的手,揽着他的腰,亲吻他的唇,他们把能给的爱都给了。

“说给我听。”

“把心再给我一次吧。”

 

 

边伯贤醒来的时候天光刚亮,工作之后规律的生物钟让人一点办法没有,他茫然地坐起身,听着楼下传来梦龙的叫唤,还有朴灿烈跟它说话的声音。

他走下楼,朴灿烈正在做早餐,有一瞬间他几乎贴着对方的背抱了上去,但在咫尺的距离间,他猛地清醒,便错开胳膊作势去拿橱柜里的咖啡。

“还可以再睡半个小时的。”朴灿烈把煎蛋翻了个身,很熟练的样子,“你也太拼了,偶尔活得像个少爷一样也不是不行。”

“说什么呢。”

边伯贤走到桌前摸了摸花瓶,花已经被朴灿烈插好了,白玫瑰,十一朵。

“话说,我明天去日本。”

边伯贤顿了顿。他等着他说这件事来着,但是没想到他说的这么轻描淡写,而要出行的日子也已经这么近了。

“哦,我听世勋他们说了。”

“嗯,所以……”

 

朴灿烈咔哒一声关了煤气,然后转过脸来看他。

他看着他的眼睛说出这话,他面容英俊,笑眼平和。

 

“我要走啦。”

“然后这次走了以后,就不回来了。”

 

边伯贤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他试图辨别自己是听错了还是怎么回事,他竟然无法理解朴灿烈话里的意思,这跟他听说的不一样啊。

他抬起眼,有些呆愣地望着他,“什么?”

 

“我说,我要去日本了,走了就不回来了,长期离开的意思。”

 

太阳不要落下就好了。

 

边伯贤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强装镇定地问,“我理解字面意思了,我是问——”

 

“你现在知道要问了啊?”

朴灿烈看向他的目光里有好多无奈,无奈但又不是抱怨,那里还是温温柔柔的东西。

“就算看见我不在家,也不敢问一句我为什么不回来,也不会主动找我。”

“就算知道我要去日本,也不问时间和目的,总是等着我主动来说。”

“没关系,边伯贤,你可以仗着我爱你所以这样,但是我要走了。”

“我留在这里,你犹豫害怕,爸妈也不安心,我自己过得也不舒服,所以我要走了。”

“我申请了调职,上个月就办好了手续和签证。你从不在家里过问我,所以他们估计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说,反正我会告诉你。”

朴灿烈坦然地,温情地,残忍地摊了摊手。

“嗯,现在我告诉你了。”

 

边伯贤的手指死死地绞在一起。

 

“啊,还有个东西要给你。”

朴灿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东西,轻轻放在桌上。边伯贤模模糊糊地看见,那是一个笔记本,学生时代无比常见,毫无亮点的那种。

“这次你会好好保存,不会烧掉了吧?”

 

边伯贤翻开它,第一页少年用铅笔写了四个字母,SWAN。

往后每一页都是密密麻麻的手稿,五线谱画的很直,音符却歪歪扭扭。谱写曲子的间隙里还有一些零碎的词句,大概是编曲者作业时脑中闪过的一道转瞬即逝的极光。

词句很容易看懂。

 

好瘦啊。

好像很怕冷。

适合穿白色。

今天又是白色。

凭什么瞪我啊。

其实还蛮可爱的。

边伯贤。

 

边伯贤。

边伯贤。

边伯贤。

 

生日快乐。

永远快乐。

 

而这个朴灿烈希望永远快乐的边伯贤,现在心碎得跟他的眼泪一样,因为他翻到了最后一页,钢笔写的字,凸显了和铅笔字迹不同的时空。

 

你的精灵从未停止爱你。

 

“你哭什么啊。”

 朴灿烈抽了两张纸给他,边伯贤没接,结果他拿那两张纸去擦了自己的精灵眼睛。

 

“灿烈,我……对不起。”

 

“别道歉,你不欠我。”朴灿烈吸了吸鼻子,转身把早饭端上桌,就像他们真的在说一个平常天气的话题。“等你下好决定,就来找我吧。”

“如果不来,我也会一直等你。”

 

吃完早餐,朴灿烈就走了。如同之前在这个屋子里上演的每一次告别,平凡到好像他们随时可以再见面。或许他就是在传递这样的讯息,只要你愿意,那我们就是可以随时再见,没有多难,距离不是问题。你努力跨过那段仅剩的距离之后,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像是十七岁夏天做的梦一样,像是那年烟火下许的愿望一样。

我们永远不分开。

十七岁的边伯贤觉得朴灿烈迷人又狠心,二十三岁的边伯贤依旧这么觉得。果然爱不是免死金牌,朴灿烈是有脾气的,边伯贤犹犹豫豫做不了选择,那朴灿烈就愿意狠心一点。

这次终于是他走了,边伯贤成为了被留下的那一个。

边伯贤终于知道被留下的人有多难过了。

 

 

 

朴灿烈走的那天,天气预报说有雪,但最后没有下雪,天下起了雨。

又是雨天。

边伯贤早晨起来听到雨声,恍惚间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清醒后又觉得合适,没有更合适的天气了。他们相爱的时候就是在雨天,来来回回都在雨里穿行。凉薄的,湿润的,清澈的,爱就像雨一样。

他照常去公司上班,没有去机场送行,两人和往常一样以短信联络。有一二个知情人不放心,金钟大,吴世勋,拐弯抹角来找他说话,但他其实没事,除了难过以外一点事都没有。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不会寻死觅活,朴灿烈用大半年的时间治好了他的病症,他现在已经没有那么神经质了,他能察觉到别人的爱,他依旧觉得这个世界很美。朴灿烈也是清楚他已经差不多被治愈,身边还有这么些人,所以才放心离开的吧。

边伯贤下班以后回了本家,父亲亲自打电话来约他吃饭,他很平静地回去了。一进家门三双眼睛都盯着他,他什么都没说,抱起边白宇亲了亲他的脸颊。不知道一顿饭的时间足不足够让这二位长辈放心,反正他不会装作特别开朗,也不会装作难过到想自杀,他只是表现得一如他自己。

 

就这样就很好了。

 

怎么回事,朴灿烈一走,边伯贤反而觉得更清醒了,从未有过的清醒。

这也是你预料到的吗?

边伯贤在窗户的雾气上写下给精灵的话。

I

MISS

U

 

I

LOVE

YOU

 

“哥哥,这是什么?”

“这个是我想你,我爱你的意思。”

 

边伯贤抱着边白宇,坐在落地窗边看雪。他一字一句地教着小精灵说话,一遍一遍重复,所以说了很多遍。

“我想你。”

“我爱你。”

边白宇眨巴眨巴大眼睛,突然欢呼一句,“窝也耐你!”

边伯贤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嗯,我也爱你。”

 

我也爱你。

 

朴妈妈端来了牛奶给边白宇喝,边伯贤把男孩儿交到她手中,忍不住夸赞,“白宇学说话比别的孩子要快呢,真聪明。”

“是啊。”温婉的妇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毕竟这是我和你父亲的孩子。”

这个说法好像有一点奇怪,但是边伯贤愣了一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一点奇怪。女人都心软,他默着没说话,她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来年春天的时候,去日本看看樱花吧。”

她这么说着。

 

 

边伯贤后来把这个片段讲给了吴世勋听,那个时候冬天已经快过完,吴世勋弯着眼睛笑他笨,边伯贤骂他没大没小,但也想听听这个通透的孩子怎么说。

结果吴世勋说,“所以嘛,我就说你们也没有那么难。这是让步的意思啊。边白宇是你爸爸和他妈妈的孩子,现在这个家庭已经很完整了,有了新的血脉延续下去,我觉得从决定要这个孩子到他出生开始,他们就已经在让步了。”

 

“还说你不笨,哼。”吴世勋晃了晃酒杯里的冰块,“你就不能相信,你已经被原谅了吗?”

 

边伯贤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是他自朴灿烈向他告别以来,最被撼动的一天。而其实他也不是想不到这个隐喻,他只是不愿意去想。真当这话被说出来,他觉得压了他好多年的高墙终于倒塌。

 

——你早就被原谅了。

 

吧台前的边伯贤垂下的眼睛又抬起,一双下垂眼里闪着澄澈的光,那不如少年心气单薄直接,而是如一杯美酒一样香醇动人。

他不哭也不欢庆,只是抬起杯子跟吴世勋的碰了碰。

 

 

四月樱花开的时候,边伯贤拖着行李箱坐上了新干线。他在路途中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光正好,他只觉得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他拿着地图,用磕磕绊绊的日语问了路,帆布鞋踩上石阶,散落的花瓣被风扬起,吻过他的裤脚。他在网上搜到,这附近有外籍人开了家咖啡店,以精灵为主题,店长超级帅,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有人说店长就是仙子下凡,因为那眼睛和耳朵,分明就长得跟精灵一样。

女孩子们可爱的发言看得边伯贤勾起了嘴角。他一步一步走上长坡,远远地看见了店的招牌,大眼睛的普莫正在朝他笑。

他把行李推进了店门后就走不动路了,因为店里排队的人太多了。他乖乖从队尾开始排队,直到排到了传说中的店长面前。

“请问,”他说,“这里缺打工的吗?”

听到这声音的人呆住了,而边伯贤还在慢悠悠地,天真地问,“难办了,我现在可是无业游民,你愿意收留我吗?”

 

朴灿烈懵在那里,可能因为太过惊喜,他已经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你——”

 

“我什么我。”

边伯贤看他这样觉得可爱,便凑近了揪了一下他的耳朵。

他要在他的耳边说,“我爱你啊。”

 

“我也一直,一直,一直都爱你,永远爱你。”

 

 


后来。 

精灵带他回家了。

 

——全文完——





后记


首先对不起让大家等了一年。


我没记错的话这篇连载断了不止一次,我没有细看时间,但是修订的时候通读一遍能明显感觉到前前后后笔触上的变化。2018是对我来说非常难的一年,毕业,家庭,工作,多路压力一齐爆发,我的精神状态非常差,想法一直在变,所以逃离开来,搁浅了很多事情,这篇文只是被放下的其中之一。

好在现在我都回来整理了它们,能写完真是太好了,我可能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庆幸。


我也有一种,什么愿望实现了的感觉。


故事是按照最早我就定下的结局写的,通读一遍之后发现其实就只剩一个结尾了。无处安放的两颗心最终一起回家了,十七岁的雨季不是永恒,没有不会凋谢的玫瑰,但是可以有永远传唱下去的歌。


可能会做成少量实体纪念一下,想要的到wb评论吧,laji那个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