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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完

字数爆炸预警！

ooc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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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首尔今年的天气似乎比往年热得更早。

 

裴珠泫是开完剧本研读会之后接到朴秀荣的电话的。

 

她已经有两年没有接过电视剧的工作了，这次作家亲自过来跟她谈的剧本邀约，说这次剧本几乎是想着她的脸所创作的，男主有好几个备选，但是女主无论如何，都希望是裴珠泫接下。

 

裴珠泫这才绕不开面子接了这部戏。

 

“这部戏的女主是退圈多年的偶像，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选择和当时的男友结婚，然后退圈，到了三十代中旬的年纪，因为遭到丈夫背叛家庭破裂，为了生存答应了前经纪公司的邀请，重返娱乐圈。”

 

“是个励志的爱情故事呢。”

 

在安静的日料包厢里，作家认真跟她介绍剧情梗概，一摞厚厚的剧本塞到她手中，裴珠泫心不在焉看了几页，不时抬眸看向作家回应她的解说。

 

“女主退圈前的偶像经历，我几乎是想着您的脸进行创作的，不瞒您说，您还在女团的时候，我就是您多年的粉丝了。”

 

裴珠泫笑了笑，嘴角下意识地弯到完美的角度说着谢谢，然后便不自然地绾了绾头发，低头又看向手中的剧本。

 

作家热切的目光好像难以直视的太阳，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亮。

 

三十岁的裴珠泫或许能游刃有余地面对这样签售会似的场景，眉目含笑直勾勾望向粉丝眼睛，拉着对方颤抖的手说着令人心动的话，但是三十七岁的裴珠泫，已经离开偶像的舞台五年了，虽然依旧从事艺人的工作，但与当年的心境早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她其实不是很想演戏，虽然自出道以来就被粉丝称赞为是一张适合上大荧幕的脸，但是她一直对演戏并不是很有把握，偶像时代演过一部小成本网络电影，也反响平平，远不像她做偶像那样得心应手。

 

也不是做不好，裴珠泫下定决心的话，似乎任何事情都能做好，但是演戏某种程度是讲究感觉和天赋的，为了达到自己的标准，她花了很多时间去揣摩，去思考，弄的自己疲惫不堪，后来渐渐就干脆不怎么接戏了。

 

但作家多次上门游说，坚持这个角色为裴珠泫而作，最后还是磨得裴珠泫软了态度。

 

然后也久违的参加了开拍前的剧本研读会，乌泱泱一群人坐在大会议室里，用活动桌椅围成一个长方形，剧组导演、编剧作家以及主要的演员和制作人员围坐在一起，以他们为中心，向外又围坐了两圈人。

 

裴珠泫戴着鸭舌帽进场，化着淡妆，一如既往的没有背包，将画满笔记的剧本折成筒状攥在手里，手机则是随意的插在荷包里。

 

光是工作人员的自我介绍就花去了一个多钟头，导演是个有点啤酒肚的中年男性，时不时喜欢插两嘴调节一下气氛，对裴珠泫非常热情，虽然看起来像大叔，却总是能想出一些年轻人喜欢的浪漫桥段，近几年导演的几部电视剧反响都挺不错的。

 

“大家好，我是..裴珠泫，此次扮演的角色是千润珠，是一位退圈多年然后重返娱乐圈的前爱豆。”

 

即使过了好些年，自我介绍的时候，她仍不是很习惯将Irene换成裴珠泫。

 

“这部剧会有不少回忆部分，穿插着介绍女主年轻时候的偶像经历，我想这部分对Irene xi来说，应该算是本色出演吧。”

 

导演嘻嘻哈哈调侃，周围的人笑着附和，就连作家也拍手笑着看向她。

 

“我尽力。”

 

裴珠泫笑了笑淡淡应声，一片哄笑后她低了头，宽宽的鸭舌帽檐遮住了她的眼睛。

 

我尽力。

 

业务能力上来说，她不觉得这是问题，甚至从外貌上来说，她和三十代初的自己相比变化也不算大，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演出那些年做偶像时的光芒。

 

岁岁年年过去，一代又一代的kpop爱豆横空出世，永远有人闪耀，但不会有人一直闪耀。

 

第一次研读会大概进行了五个小时，只是简单梳理了人物情节，剧组初步安排，读了前两集的剧本。

 

裴珠泫刚踏出会议室的门就接到了朴秀荣的电话。

 

她习惯性扬了扬眉——无论什么年龄，表现情绪变化的小动作还是没有改变。

 

她们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欧尼，你知道胜完欧尼进医院了吗？”

 

裴珠泫脚步缓了下来。

 

孙胜完，胜完，裴珠泫竟愣了一下。

 

“不知道。”她顿了顿，停下正在行走的脚步，继续问道：“胜完怎么了？生病了吗？”

 

朴秀荣那边听起来有些嘈杂，所以她大概也没听出来裴珠泫后面一句的语速要稍快了些，朴秀荣那边响起机场大厅的广播声，裴珠泫猜想她此时应该是在机场给她打的电话。

 

“嗯，声带出问题了，前天刚做完手术。”

 

裴珠泫沉默了几秒，又追问：“情况怎么样，现在人还好吗？”

 

“现在在医院休养，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啦，主要是她这段时间助理请假，父母又没有回国，本来我和瑟琪欧尼两个人还能去陪陪她，但是瑟琪欧尼这周去欧洲了，我临时接到通知也要去济州岛进组了，所以想看下你有没有时间去陪陪胜完欧尼。”

 

朴秀荣轻笑一下，又补充调侃说：“你也知道胜完欧尼这个人没什么朋友啦。”

 

从会议室出来的剧组工作人员纷纷从裴珠泫点头打招呼，她也微微将手机拿开了一点弯腰回应，再次将手机放回耳边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嘴巴先替脑子说了话。

 

“我刚接了部新剧，最近可能很忙。”

 

说出口的瞬间裴珠泫就有些后悔。

 

“哦这样啊。”朴秀荣也不甚在意，“那好吧，我再问问椰梨米吧。”

 

朴秀荣电话挂的快，剩下裴珠泫有些愣神站在那里。

 

“.....”

 

 

 

2

 

其实还没进组，裴珠泫除了在家研读剧本，也没什么别的事情。

 

更何况，再忙，去医院看一眼的时间还是有的吧，对于一个曾经共同奋战十年的队友，这样的说辞，显得有些冷漠了。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

 

裴珠泫从冰箱中拿出一罐冰啤酒，靠在沙发上，将冰罐子贴上自己的额头，无声的叹气。

 

她忍不住想到了过去的事情。

 

她觉得，那年团队分开后，她对孙胜完总是有些耿耿于怀的。

 

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来，但是疙瘩就长在那里，无端让她每次见孙胜完生出了别扭。

 

作为red velvet的那十年，时光好像上了发条的加速器，承载着梦想和名利一路过来，不知不觉就到了五个人的分叉点。续约还是走人，弥漫着硝烟的无声舆论战场，她们没有摆上台面来谈这件事情，但裴珠泫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她第二个续约，清楚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裴珠泫好像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爱这个团体。

 

团体走到最后那几年，好像一直有粉丝或者记者会问她，Irene xi有想过演戏或者别的想做的事情吗？

 

胜完爱唱歌，两个忙内也喜欢演戏，就连瑟琪也在油管做的热火朝天，但问到自己的时候，裴珠泫反而觉得茫然了。

 

她无数次的回答，想作为red velvet一直在舞台上活跃下去。

 

但她能理解，也明白，每一个女团走到现在都会面临这样的分岔口，到目前为止，她们已经算一起走得比较远的了，放眼kpop中，一直到十周年还是一个整体的团体着实也不多。

 

“你在意的到底是什么呢？”涩琪问。

 

团体刚分开那一年，还是涩琪敏感的发现了裴珠泫的别扭，悄悄问起过她。

 

裴珠泫没应声，吊在单杠上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多久，重新沉浸在拉伸中的姜涩琪听到身后的姐姐传来低声的呢喃。

 

明明当年不止孙胜完一个人没续约，为什么就对她有了隔阂呢。

 

理智上告诉裴珠泫，她这样的情绪对孙胜完来说，有些不公平了。

 

可是，可是呢.......

 

 

可是她以为她是了解孙胜完的。

 

起码比起别人，她觉得她更了解这个看起来活泼温暖但是内心比谁都要冷漠孤独的队友兼妹妹。

 

裴珠泫有段时间也常常在想，为什么孙胜完总是那么有精力，永远可以照顾到每一个人呢？她从不相信有天使，她也不觉得娱乐圈的大染缸染得出天使，后来啊她渐渐就发现了，孙胜完得主动和热情，是她主动拉开和别人距离的手段。

 

但现在裴珠泫不确定了自己是否了解孙胜完了，三十七岁的裴珠泫现在再回想起过去那些时光，竟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看清过孙胜完的想法。

 

她其实，是不是一直都不了解她，作为相伴十年的队友。

 

她不了解孙胜完为什么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搬离宿舍，也不了解为什么孙胜完最后还是选择解约离开，更不了解后来她们团体再相聚时候，孙胜完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对着裴珠泫的冷脸一如从前。

 

好像耿耿于怀的只有她一样。

 

“我不打算续约了，欧尼。”

 

孙胜完说这句话的时候，裴珠泫正在宿舍厨房翻搅锅里的疙瘩汤，她闻言手一顿，有些惊讶地回头看向说话的人。

 

孙胜完穿着家居服，懒洋洋靠在厨房的门上看她，两个人上一句话还在说，疙瘩汤里要不要加点肉丝，随意温馨的好像和平日没有什么区别。

 

但这句话好像在空气中无声的投下一枚惊雷，裴珠泫不确定地转身看孙胜完，两个人隔着三米不到的距离对视着，厨房温热的空气缓慢流动着，锅里的汤汁费力鼓着泡，挣扎着从热焰汤底涌向自由空气。

 

“为什么呢？”

 

现在想想，裴珠泫有些后悔当时追问了这么一句。

 

孙胜完没再看她，踱到客厅，将手中的马克杯放在茶几上。

 

“可能.....留下来意义也不大了吧。”

 

裴珠泫刚走出厨房，就听见孙胜完喃喃一句，声音轻的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

 

咣当——

 

孙胜完猛地回头，看见队长兼室友裴珠泫面如寒霜站在那里，手中的钢勺在瓷桌上还在晃动，残留的汤汁零散流蹿于桌面，显得一片狼藉。

 

孙胜完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阿尼，欧尼，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裴珠泫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径直回了房间，门被用力摔上，隔开人生中重要的两个阶段。

 

她后来再想起来，觉得自己在意的，可能就是这句意义不大吧，像是将过去的十年都归为虚无。

 

说的人模糊不清，听的人耿耿于怀。

 

 

 

3

 

裴珠泫还是去了医院，还拎着果篮。

 

走进病房的时候，孙胜完正坐在病床边缘看手机，听到开门的声音下意识地回头，直直的就对上了刚进门的裴珠泫的眼睛。

 

两个人皆是一愣。

 

“珠泫？你怎么来了？”孙胜完放下手机愣愣起身走过来，小跑着过来伸手接过裴珠泫手里的果篮。

 

裴珠泫难以察觉的皱皱眉——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老旧迟钝的机器人往外蹦字。

 

“听秀荣说你做手术了，所以来看看。”

 

孙胜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只是小手术，我父母也没通知，别让更多的人担心了嘛。”

 

那姜涩琪和朴秀荣为什么马上就能知道？

 

裴珠泫几乎要问出口，看她笑着样子还是压了回去。

 

病房是单人的小套间，有独立的淋浴和卫生间，还有一套沙发，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裴珠泫这才看清孙胜完的正面。

 

脖子处贴着纱布，脸色还有些苍白，她这些年越发消瘦，领子几乎盖不住突出的锁骨，唯有标志性的短发还是过去的模样。

 

“医生怎么说？”

 

孙胜完眨眨眼，正欲开口——

 

“我要听实话。”

 

孙胜完的笑容僵了一下，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

 

“真的是小手术，声带囊肿，医生说好好休养，估计再半个月不到就能出院了。”

 

“但是？”裴珠泫看着她的眼睛，冷静反问。

 

“.....医生说，之前演音乐剧有些耽误治疗了，声带受损，可能回不到原来的声带水平了。”

 

说完两个人都有些沉默，对于歌手来说，声带多么重要不言而喻，裴珠泫从听到朴秀荣说这次手术孙胜完连父母都没告诉，就觉得肯定不像朴秀荣说的那么简单了。

 

“没事啦，只是有一点回不到过去的水平而已，但是也够用了。”

 

孙胜完下意识摸了摸脖子，素白的手指在纱布上停留了片刻，她笑着安慰，好像嘴里说的那个对象不是自己一样轻松。

 

裴珠泫有些恍惚，朦胧间似乎感觉到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她眼睛扑闪了两下，猛地想到那年舞台事故，孙胜完在医院也是这么安慰她们几个的。

 

那个时候，刚刚年初，四个人结束行程后来医院看她，刚拐进走廊没两步，就听见孙胜完的母亲坐在病房前的小声抽咽，倚靠在胜完父亲的肩上，裴珠泫对那一幕印象极深，她没见过胜完母亲那样脆弱，也没见过胜完父亲那样苍老，狭窄寂静的医院走廊似乎通向另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她脚步顿在那里，竟生出一丝恐惧，不敢向前一步。

 

她看着朴秀荣几个人焦急冲过去，才后知后觉缓慢移动步伐。

 

“胜完欧尼怎么了吗？情况恶化了？”朴秀荣首先急急问道。

 

胜完父亲摇摇头，大手轻拍着妻子的肩膀，抬头看向几个年轻女孩，一开口连自己都被声音的干涩沙哑给惊到。

 

“昨天晚上她母亲守夜，胜完半夜翻身突然盆骨疼的不行，但是她可能不想妈妈担心，竟然认了半晚上没说，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都没叫醒她妈妈，今天早上医生查房才跟医生说，医生检查发现盆骨骨折移位加重，现在正在做进一步检查。”

 

他顿了顿，似乎在隐忍哽咽：“医生说，不排除要再一次手术复位固定的可能性。”

 

裴珠泫脚步一软，差点没有站稳。

 

她下意识地向病房窗户看过去，透过方寸大的小窗户，她看到一排医生的后面，孙胜完弓着身子侧躺着，因疼痛还在隐约颤抖着，站在床头的医生挪了位置，孙胜完因痛苦而扭曲泪流满面的脸撞入裴珠泫的视线。

 

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要落荒而逃。

 

直到快傍晚的时候，她们才进入病房见到孙胜完。她脸色苍白，但好在没了疼痛的痛苦，

 

胜完父母不想让孩子看到自己哭过的样子，也想给孩子们单独相处的空间，找了个借口出去，让她们单独陪孙胜完，她希望这些相伴多年的队友朋友能给胜完一点快乐，起码在这个时候她们的陪伴应该是很珍贵的。

 

孙胜完看着站在病床两侧的队友，勉强扯出一个笑。

 

“秀荣啊，你哭得好丑。”

 

她努力在使气氛轻松点。

 

但没人回应她的调侃，秀荣和涩琪还挂着泪渍，艺琳也扭着头不看她，怕自己也忍不住落泪，而裴珠泫目光空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事啦，”孙胜完再度开口，“医生说应该不用再次手术，我只是需要时间恢复。”

 

“给我点时间，好吗？”

 

孙胜完眼睛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队长身上。

 

她们对视着，在那么几秒的对视中，裴珠泫天马行空想到了过去的很多事情，最后脑子的画面停留在十几日前，她们做psycho回归直播时候的场景。

 

她望着孙胜完的侧颜，看着她说，希望大家新的一年平安幸福。

 

而许下这样善良美好愿望的人，反而在十几天后躺在这里连翻身都痛苦不堪。

 

裴珠泫瘪瘪嘴角，忍住泛酸的鼻子，沙哑着声音应声好。

 

“还好我不是舞担，虽然恢复的可能会有点慢，但是这个身体跳舞作为主唱来说应该够了。”

 

孙胜完望着天花板继续低声调侃。

 

她们围站在病床前，病痛意外竟像一根无形的绳子，将她们拉扯的更紧，red velvet对这五个人来说似乎意义又加深了许多，黄昏的残韵透过窗户折射进病房，光线由短变长，时间的流动变得具象，那些她们过去努力争取的，每天关注的，成绩和名利，在这个黄昏下变成了五光十色但一触就破的彩色泡沫，成为了可有可无的装饰。

 

后来孙胜完确实恢复的不错，经历了那些痛苦的复建，孙胜完回到了舞台上，甚至做的比过去更好，好到很长一段时间里，裴珠泫都快忘记那场事故。

 

但是如今，两个人又坐在医院病房，裴珠泫却意识到，那段时间的事情，一直都清晰的在她记忆中的一角，稍微震动一下风的翅膀，每个场景便向脑海席卷而来。

 

“欧尼？”

 

两声呼唤将裴珠泫从回忆的怔忡中拉回。

 

她看着孙胜完略疑惑的脸，视线从她有些茫然睁大的眼睛，到瘦削的脸颊，然后落到了脖颈处的纱布上。

 

她想象着冰冷的手术刀贴上白皙脖子上，好似当初她站在孙胜完病床边时，那种酸涩的感觉，又一次爬上鼻尖。

 

纵使分开数年，纵使有所嫌隙，但裴珠泫意识到，她始终都希望她们五个人能平安快乐。

 

 

 

4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太阳正大，晒得人睁不开眼。

 

裴珠泫疾步走回了车里，没有立刻驱车离开，开了空调，等车内温度渐渐凉下来，她也坐在驾驶位让自己身心也凉下来。

 

她没有在病房待很久，但她们确实也很长时间没有单独相处了，相比起宿舍时代的默契，现在竟显得有些生疏。

 

虽然不在一个公司了，但是每年团体出道周年的日子前后，五个人还是会凑个时间出来一起聚一下，因此这些年虽然见面的机会不算很多，但也不能说是没有联系，甚至她清楚，孙胜完和涩琪，朴秀荣的联系还挺频繁的。

 

五个人的团体，无论再怎么亲密团结，队友之间还是会有亲疏之别的。

 

还在团的时候，她和孙胜完同住寝室，她们是亲，各自单飞后，裴珠泫心有嫌隙，有意避着，她们变成了疏。

 

别扭和疙瘩都在心里，尽管表面依旧体面。

 

裴珠泫靠在驾驶座，按了按太阳穴，这两天反复会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这对她来说有些精神上的疲倦。

 

三十七岁，正是一个尴尬的年纪，不太有十年前的冲劲，但这个年纪就开始忆往事，又显得太早，是在过去和未来反复拉扯的一个阶段。

 

孙胜完刚解约那一年，她们没有重聚的机会。后来再见到，已经是快一年后的周年聚会了。孙胜完还是那副样子，对谁都笑得温和，裴珠泫余角看她好几眼，然后在孙胜完眼睛看过来，叫了声欧尼的时候，终于软了态度。

 

“欧尼最近那部剧，真的很漂亮。”

 

孙胜完这么说着的时候，还拍了拍朴秀荣的手，朴秀荣立马搭腔，讨论起了裴珠泫最近新上的那部剧。

 

“别夸张。”裴珠泫挑挑眉，眼睛斜斜瞟过去，朴秀荣就瞪着眼睛止住了滔滔不绝地夸赞浪潮。

 

“真的很漂亮，很有气质，”孙胜完却接过话头，继续说着，“和以前的感觉很不一样，就好像.....好像你真的作为普通职员生活了三十年。”

 

穿着棕色的宽松大衣，头发也是普通的黑色微卷，背着红色的小小的斜挎包，穿梭在地铁人群中，孙胜完在电视上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经有些呆愣。

 

那种从周身流露出的普通和安稳，敛起了偶像的锋芒，却散发出从未有过的令人安心的感觉。孙胜完将电视暂停在裴珠泫站在樱花树下的画面，周边人来人往，若是现实，他们一定会将目光齐聚裴珠泫身上。

 

但画面中无人看向她，孙胜完却坐在沙发上盯着那个画面很久。

 

她无数次在想，这样的场景，会不会是她们平行时空的另一种可能。

 

裴珠泫闻言一怔，终于正正的看向了孙胜完的脸，那双裴珠泫看不见任何讨好，夸张，非常自然地说着夸赞的脸。

 

只停留了两秒，裴珠泫便几乎是下意识地躲开了视线。

 

别扭，裴珠泫忍不住自嘲，涩琪说得对，自己就是别扭。

 

十一周年的相聚没有摄像头，没有台词剧本，没有粉丝坐在下面的见面会，裴珠泫却突然意识到，这竟是她们最自然和最自在放松的一次周年庆。

 

朴秀荣几杯酒下去，感性属性大爆发，脸埋在金艺琳脖子里哭的一抽一抽的，金艺琳瞪大着眼睛向坐在对面的三位求助，却看到三位姐姐看好戏一样坐在那里，没有一点救援的意思。

 

“呀！朴秀荣！你别蹭我衣服上了！”金艺琳急急叫道。

 

对面三个姐姐笑得不行。

 

最后没办法，把朴秀荣的助理叫了过来，提前将她送回了家。

 

看着被抬走的朴秀荣，就连金艺琳也笑得无奈。

 

“她其实是在意自己第一个解约吧。”金艺琳一针见血。

 

忙内不愧是忙内，一出口便让坐在对面的三位姐姐一下子有些僵住。

 

孙胜完不动声色垂了垂眸，未应声。姜涩琪叹口气，往自己的杯子里又添了半杯酒。

 

桌上的烤肉滋滋作响，金黄色的肉片边缘慢慢焦黑，孙胜完盯着烤盘上跳动的油滴出神，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身旁的人淡淡开口，平静的好像山谷中的清泉。

 

“解约了，难道就不是red velvet吗？”

 

孙胜完有些惊讶的看过去，正好看到裴珠泫也看过来，好像这句话也是说给她听的。

 

对上那双眼，孙胜完一震，好像鼻尖突然酸涩，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感动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

 

是啊，解约了，难道就不是red velvet吗？

 

裴珠泫在问她，也在问自己，为自己耿耿于怀的小情绪找台阶，为过去十年找意义。

 

椰梨刚加入团队的时候，她们在美国洛杉矶拍icc的mv，和表面的没心没肺不同，那个时候的椰梨年纪轻轻，敏感多虑，作为新加入的队员承受着无数的压力。拍摄结束后，五个人围坐在地上看mv拍摄效果的时候，她突然问了一句，多了一个我，还是red velvet吗？

 

当时其余四个人都也还年轻，没人反应过来给予回答，一时间陷入了令人焦灼的沉默。

 

如今她们一起度过了十个共同作为red velvet的年头，也不会有人再质疑red velvet五个人的正确性。

 

裴珠泫清楚的意识到了，red velvet是她们一起度过的十年时光，而不是资本下的一纸合约。

 

她们在汹涌的时间河流中摸爬滚打十年，虽然最终乘上了各不相同的帆船，但她们始终在那条河上，始终在一个方向上。

 

但船从不渡人，渡人的从来都是在汹涌河流中挣扎的人她本身。

 

 

 

5

 

但人的理智和情感向来都是分开思考的。

 

只有裴珠泫清楚自己心里还有一个抹不平的疙瘩，在那个平常的下午，孙胜完说出自己想要解约的决定后，那句没有什么意义，又是什么意思。

 

她没有问，在后来的日子里，她们连见面的机会都不多，疙瘩就这样接了灰，被时光带走。

 

裴珠泫半躺在车里，空调风渐渐将她的手脚吹的冰凉，她冷得打了个寒颤，才从回忆中抽离。

 

她调高空调温度，清醒了脑子，驱车离开的时候，她够着脑袋朝医院楼上看了一眼，玻璃外窗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她看不清楚任何东西，却莫名觉得楼上有人在看着她。

 

回到家的时候她才收到来自助理的信息，被告知第二次剧本研读会定在了两天后。

 

于是裴珠泫洗漱了一下，又拿起来了剧本开始研读。

 

第一场戏是一段回忆，女主在体育场开个人演唱会，台下数万珊瑚灯光闪亮，她站在后台，身后是数百名忙碌的工作人员，旁边站着经纪人姐姐，紧张地上前抱住她，大声鼓励着她。

 

“别紧张！你可以的！”

 

然后女主拿着紫色的定制话筒，深吸一口气，撩开了通往舞台的幕布。

 

下一幕，便是转场到十三年后的别墅厨房，三十代的女主掀开厨房帘子，将刚刚切好的水果拿出来放在了客厅桌上。

 

是个老套狗血的故事，裴珠泫边看边想，她印象中去年还看过类似剧情的电视剧。

 

除了过去都是偶像，她和女主似乎没有一点点相似的地方。

 

那些年，她好像从没想过有什么事情会比red velvet更重要，结婚退圈这种事情她更是听到都会拧紧眉头。

 

成员解约后，裴珠泫谈过两次恋爱，都草草收场——

 

他们都很喜欢她，但她总觉得自己缺少爱意。

 

说起来，她和其中一位约会时，还遇上过前队友。说约会也不太准确，三年前公司后辈开演唱会，按照惯例留了艺人席给她，那位男朋友自己买了票，两个人在不同的区，约好演唱会结束后再回合。

 

裴珠泫进体育场刚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叫欧尼。

 

她抬头望去，是结伴而来的姜涩琪和孙胜完。

 

跟在姜涩琪后面的孙胜完也叫了欧尼，裴珠泫稍稍点点头，就坐下了，三个人的位置挨在一起，她估摸着孙胜完的位置应该是涩琪跟公司打了招呼，于是公司干脆将三个人安排在了一起。

 

她余光看向旁边两个人，涩琪正凑过去跟孙胜完说着什么，两个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裴珠泫心情一下子低落了许多。

 

她没有回头看两个人，假装在认真看演唱会，只有在涩琪过来搭话的说了几句话，事实上台上的人，她认识的就那么两个。

 

她和孙胜完中间隔着人，整场下来几乎没有交流。

 

裴珠泫第一次看演唱会这么想提前离场，她不时可以感受到旁边两个人交流的声音，像青春期小团体无意中被落单的第三人，看着走远的共同好友，心中酸涩又不甘。

 

最后还是三个人一起出的场，姜涩琪走在中间，问裴珠泫开车没。

 

裴珠泫眼睛扫了孙胜完一眼，甚至莫名有些窃喜今天自己不是一个人来的。

 

“我约人了，在车库等我呢。”她朝后方方向扬了扬下巴，姜涩琪心领神会，笑着跟她说了再见。

 

孙胜完也小声说了再见，然后望着裴珠泫走远，上了一辆灰色跑车。

 

隐约可见驾驶座的男性。

 

她有些发怔。

 

“怎么了？”姜涩琪钩住孙胜完脖子，“又惹欧尼生气了？”

 

虽然两个人有正常打招呼，但是演唱会的时候，孙胜完好几次心不在焉望向裴珠泫的位置，就算是她这个大马哈也发现了。

 

孙胜完无奈笑着：“没有啦。”

 

“欧尼...是她朋友来接她吗？”

 

姜涩琪拉着孙胜完朝另一方方向走：“不是啦。”

 

她钩住孙胜完的脖子，小心翼翼凑到她的耳边八卦。

 

“是欧尼男朋友。”

 

孙胜完脚步一刹，猛地回头看向灰色车疾驰离开的方向，然后看着那辆车像流星一样划过地平线，离开她的视野。

 

 

后来没几个月，裴珠泫就分手了，谈的时候没有官宣，分手的时候也冷冷清清。

 

倒是有几个八卦杂志有爆料过她的恋情，但是因为没什么实质性的合照，两个人又分手得快，公司及时做了处理，因此没有掀起什么波浪。

 

在她分手后三个月，她在ins上po出了自己去泰国玩的照片，没多久，裴珠泫发现孙胜完点了赞，还惊讶了好一阵。

 

离开sm的孙胜完ins帐号更新的次数屈指可数，平日也只给朴秀荣或者姜涩琪偶尔点赞。

 

叮铃铃——

 

手机的声音猛地将裴珠泫从回忆中拉扯出来。

 

她急忙放下手中的剧本，看了眼号码——是陌生的号码。

 

她犹疑着接了电话，谨慎的没有先开口说话，却听到：

 

“裴小姐你好，我们这便是首尔大学附属医院住院部。”

 

裴珠泫一愣，这才开口说话：“怎么了吗？”

 

“裴小姐你好，我们刚刚在孙小姐病房打扫卫生的时候，在卫生间发现了一只耳环，根据访客记录，应该是您落下的，请问您要来取吗？”

 

裴珠泫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果然光溜溜的。

 

她犹豫了几秒，说道：“我现在过去拿吧，明日不一定有时间。”

 

“好的。”

 

 

6

 

裴珠泫再次换上衣服回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径直走到住院部的综合台，护士一眼就认出了她，从抽屉中拿出了她掉在那里耳环，还找了块棉布小心翼翼地包着。

 

裴珠泫轻声道谢，将耳环揣在荷包里准备离开，转身的时候又想到什么，她回过头又问道：“今天还能探病吗？”

 

“还可以的，我们这里探病时间是截止到九点。”护士小姐笑眯眯回她。

 

护士小姐顿了顿，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但是孙小姐现在还在睡觉，她下午发烧，难受地厉害，医生开了药她就睡了。”

 

“发烧？”裴珠泫惊讶，“怎么会？我中午见她还好好的。”

 

护士小姐拿值班日记出来看了看，确认道：“孙小姐上午开始就有点低烧，下午您走了以后没多久就加重了，快到饭点的时候烧到了三十九度，医生开了吊针和药，吃了现在睡了。”

 

裴珠泫皱眉，在护士的带领下又回到了孙胜完的病房。虽然护士说孙胜完已经睡了，但裴珠泫见她不算完全睡着，皱着眉头，面色有些痛苦，裴珠泫伸手摸了摸她额头，依旧烫得厉害。

 

人烧的迷迷糊糊的，都没弄清抹上额头的那双手是谁的，就皱着眉头躲开。

 

裴珠泫担忧地问护士：“晚上她一个人可以吗？”

护士小姐解释说道：“孙小姐刚做完手术那两天有请护工，这几天能下床孙小姐就坚持不请护工了，晚上吃了药，待会应该就会退烧，我们定时会有人进来检查的，您可以放心。”

 

“如果孙小姐半夜有什么需求，按铃我们也会随时过来的。”

 

但裴珠泫见床上的人皱着眉，脸色潮红，晕晕乎乎，又想起来那一年透过病房门那扇小小窗户看到的被一众医生围着的孙胜完痛苦的面容。

 

“她不会。”裴珠泫喃喃着反驳。

 

“什么？”

 

裴珠泫看向护士小姐，认真说道：“她不会按铃的，她是那种只要还能忍下去，就绝不会麻烦别人的那种人。”

 

护士小姐愣在那里。

 

裴珠泫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这些多余的话让眼前这个无辜的打工人有些尴尬，她默了片刻，又问：“我今天能在这里守夜吗？”

 

护士小姐面露难色：“可是....孙小姐.....”

 

“她这个样子我实在不放心就这样走。”

 

护士犹豫了一下，看着裴珠泫真诚坚定的脸，一下子意志力就被自己的粉丝心给击碎，压低声音说道：“那您留下吧，我就说孙小姐已经知道您守夜的事情，提前打好招呼了。”

 

说完还冲裴珠泫眨眨眼睛。

 

裴珠泫笑笑，无论什么时候，总会有粉丝为她带来一些便利，或许这就是这个职业最大的好处吧。

 

送走了护士，裴珠泫拿了凳子过来，将她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然后在床边坐下。

 

房间的灯被关上了，她只能看到孙胜完的脸在银色月光下被衬的苍白，瘦削的下颌线藏在被子下，但是却显得更白皙年轻。

 

三十五岁的孙胜完好像和三十岁的她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在时间的长河中，没有人会是一成不变的，孙胜完看起来没怎么变，只是因为她将变化隐藏的更深而已。

 

这是她早在red velvet的年代就知道的事情。

 

哈，说年代好像有点过分了，裴珠泫轻笑。

 

但是回忆在这月华如水的寂静病房，如春日初融的冰川水一样渗透进脑海，她望着躺在床上的那个人，脑子被过往的生活琐事占满。

 

其实她和孙胜完的相处，跟镜头前相差的挺多的。

 

比镜头前亲密点，也比镜头前疏远点。

 

亲密是她们之间少得可怜的前后辈感，疏远是裴珠泫有时莫名的对孙胜完的小心翼翼感。

 

孙胜完在宿舍里，经常会叫她的名字，欧尼，珠泫欧尼，裴珠泫，珠泫呐，什么样的称呼孙胜完都叫过，好像她的称呼像完全随机的扭蛋机一样，甚至有的时候在镜头前也会下意识说出平语。

 

曾经有次在机场，当着数十部粉丝的镜头前，她为了叫住走错路的裴珠泫，下意识的就叫了Irene，三秒后回过神，又弱气地补上了欧尼。

 

裴珠泫没回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两个人走出机场上了车，她才似笑非笑看过去。

 

“Irene？”

 

那个时候的孙胜完还有脸颊肉，听到裴珠泫的调侃，揉了揉自己的脸，赶忙说着对不起，抱歉，我下次一定注意。

 

裴珠泫当然也没有真的怪她，看着眼前懊悔地气鼓鼓着脸的人，莫名心情愉悦。

 

还有些时候，裴珠泫发现自己对孙胜完一些莫名其妙的小心翼翼。

 

她觉得，或许是她们之间没有前后辈的礼教的原因吧，她对着孙胜完，也无法用姐姐那样的姿态来进行相处。

 

裴珠泫某次直播时后知后觉发现，她竟然会担心孙胜完会不会因为自己记不住她的奶茶喜好而生气，会不会因此感到失望，所以即使是在直播中，她也下意识地慌乱了片刻，游戏猜取向时看向孙胜完的眼小心翼翼。

 

作为队友，作为朋友，作为妹妹，孙胜完在这样一个个身份的圈子和约束中，张扬着过界，又克己自律，要过界，却又不过界。

 

这样的感觉，亲密纯粹，又陌生复杂。

 

在寂静的病房，这样的感觉再一次随着这晚的回忆过去，再一次席卷而来，裹挟着冲动，欲望和数不清的疑问，不甘。

 

伴随着夏日夜晚的蝉鸣，裴珠泫在病房沙发上沉沉睡去。

 

 

7

 

“你怎么在这？”

 

孙胜完睁大着眼睛看她，下意识地想起身，但是烧了一晚上没点力气，又倒回枕头上。

 

裴珠泫将身上的毛毯随手扔到沙发上，没立刻应声，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孙胜完的额头，确认不烧了，才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反问：

 

“你觉得呢？”

 

我觉得？孙胜完懵懵看她，刚刚被裴珠泫摸过的额头又有火辣辣的感觉，结结巴巴蹦出一个我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珠泫见她无措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将昨晚坐过的凳子又拖过来在她旁边坐下，好整以暇看她，也不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种对方一头雾水的情形莫名让裴珠泫有一丝快意，她好些年没有这样单方面掌控全局的感觉了，即使只是自己在前队友睡着的情形下莫名其妙来医院守了一夜，但能让冷静从容的孙胜完此刻露出毫无防备的诧异，还是让裴珠泫有了一种胜利的感觉。

 

“你......”孙胜完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她，竟让裴珠泫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二十岁的孙胜完，“谢谢你。”

 

“谢我什么？”

 

孙胜完沉默半晌，挪开了那双眼睛，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昨晚你应该一直在吧，不然也不会在沙发上睡着。”

 

熟悉的孙胜完又回来了，总是能在最快的时间里冷静摸清情况。

 

裴珠泫仍看着她，不声不响，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待着。

 

其实是件很奇怪的事情，昨天中午两个人相见的时候，孙胜完客气活跃，会主动搭话，就好像回到了电台时的工作一样，不会冷场，但裴珠泫总觉得昨日的氛围让她感到焦灼和疏离。

 

而现在，裴珠泫就这样一言不发看着床上的人，孙胜完因发烧而刚刚转醒，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脸上没有熟悉的客套微笑，显得冷漠而疏离，长时间的沉默让房间内的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但裴珠泫却在此时此刻，难得的感觉到了和孙胜完相处的熟悉感。

 

人之间交往就是这么难以捉摸的一件事，她们花了十年的时间变得亲密，却能在转瞬间就变得疏离，现在又可以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瞬间，重新拉住那根重返亲密的线头。

 

裴柱现清了清嗓子，问道：“你父母最近打算回韩国吗？”

 

孙胜完眨眨眼，迟钝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嗯......应该不回。”

 

裴珠泫自然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心虚，也知道她为什么心虚，手术这件事她一定是瞒着父母进行的，因此就算她父母要回韩国，她也会找借口避开。

 

“你助理最近也请假了？”

 

“嗯？.......嗯。”

 

孙胜完复而看向她，两个人对视着，孙胜完眼里不掩疲惫，也不见客套笑容，只是看向她，孙胜完看不透裴队长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来我家住吧。”

 

“.......啊？”

 

于是三十五岁的孙胜完，在解约后的五年里，第一次露出了年轻时上综艺才会露出的夸张表情，瞪大着双眼，直愣愣看向裴珠泫，连躺着的身子也僵硬着抬起来。

 

“我说，出院后来我家住吧，”裴珠泫顿了顿，又补充道，“一直到你完全康复。”

 

或许是昨晚坐在这里一整晚回忆过去有了效果，又或许是裴珠泫本身就无法放下昔日的队友情分，又或者因为一些裴珠泫自己也无法厘清的理由和冲动。

 

她今天醒来的那一刻，从沙发一角逆着光望向笼罩在朝阳下迷迷糊糊转醒的孙胜完时，她突然想要再尝试一次了。

 

“尝试什么？”

 

“尝试一下.........我们能不能回到五年前。”

 

孙胜完怔住。

 

 

 

8

 

其实裴珠泫生活上还是有一些怪癖的。

 

“要准备厚一点的睡衣吗？”

 

孙胜完发这条消息的时候，裴珠泫正在进行第三次剧本研读会，会议已经进行了三个钟头，一屋子的人已经有些疲惫不堪了，裴珠泫趁着进行到男主和女三的戏份的时候，悄悄看了看手机放松一下。

 

裴珠泫嘴角忍不住上扬了点，和男主与女三之间激烈的台词碰撞显得格格不入。

 

“首尔现在快三十八度了。”

 

[为什么她一回来就得到了你们所有人的包容和喜爱？我比她年轻比她努力，为什么你们就是看不到？]

 

女三隐忍哭腔的声音荡在会议室的上空，然后下一秒被男主冷漠疏离的语句击落。

 

[看得到，我看得到你的努力，也看得到你的年轻，但我也看得到你的自私，你心胸的狭窄，也看得到你的不折手段。]

 

接下来女三会因为男主的话彻底陷入崩溃，裴珠泫摇摇头，多么老套而狗血的人物设定。

 

孙胜完回消息回得很快：“欧尼你不是喜欢开客厅的空调吗？”

 

裴珠泫怔了怔，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孙胜完在说什么。

 

以前两个人还住宿舍的时候，裴珠泫有些怕冷，喜欢开客厅的空调，然后将卧室房门开着让客厅的冷气进入房间，这样睡觉的时候不会直接吹到空调风，也不会冷。

 

有段时间孙胜完还经常调侃裴珠泫，说她是rich girl，惹得裴珠泫又尴尬又无奈。

 

现在不怎么会了，裴珠泫自己买房后，特意找人设计过空调的位置，就算在卧室开，也不会直接吹到自己，因此这个怪癖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只是她没想到，孙胜完仍记得这件事，仍记得她一些奇奇怪怪的生活习性。

 

“现在不会了。”

 

[你以为她这些年什么都没有变吗？她离开娱乐圈这些年，早就不是原来你们心里的那个她了。]

 

女三歇斯底里的台词将室内的温度拉至更低。

 

[人本来就是会变得，你不也变成现在这个令人作呕的模样了吗？]

 

裴珠泫挑挑眉，真是残酷而刻薄的男主啊。

 

孙胜完的消息没有再过来，裴珠泫盯了会儿手机，不一会儿又来到了自己的戏份。

 

而孙胜完此时在病床上，看着裴珠泫发来的五个字还在出神。

 

她不确定，答应裴珠泫下周出院去她家住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了。

 

或许过去她们曾经在一起是非常相称的室友，她们一起工作，一起生活，她们每天在小小的宿舍里入侵着对方的生活，又恪守着自己的界限，她们花了十年的时间，习惯了五人生活，再到四人，再到三人，最后剩她们两个人，她以为，那些生活的习性和默契，就像唱歌一样，即使长久未开声，但是一旦开了嗓，磨合一段时间，融入血液的习惯和技巧就又会回来。

 

但裴珠泫轻描淡写的说，现在不会了，虽然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是孙胜完却突然意识到，这些年，可能她们已经变得足够多了。

 

孙胜完叹口气，脑子和发型一样都是一团乱麻，愁眉苦脸的样子被一旁换药的护士看到，忍不住笑出了声。

 

孙胜完：？

 

护士掩嘴轻笑：“孙小姐刚刚看手机还兴致勃勃，没一会儿又垂头丧气，情绪变化这么大，大概是和男朋友在发消息吧？”

 

孙胜完一愣，脸烧了起来，结结巴巴否认。

 

“不是啦，只不过刚才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护士小姐不置可否，将换好的药放在了床头柜上，看着慌忙解释的孙胜完笑问：“那刚才开心的事情和不开心的事情都是因为一个人吗？”

 

孙胜完迟疑了一下，乖乖点头。

 

“那挺好的啊，起码说明这个人对孙小姐来说应该很重要吧，现在这个社会，大家都是自己的情绪奴隶，看起来大家都更重视自己了，其实只是更麻木不仁了，还能因为另一个人既获得快乐，又获得烦恼，其实已经很幸运了。”

 

孙胜完懵懵懂懂，若有所思，护士小姐见她这副模样，只是笑笑，将床尾的病历拿起来写上换药的时间并签上名，便不打扰她的思考出了病房。

 

孙胜完忍不住再想起那天裴珠泫的话：尝试一下，我们能不能回到五年前。

 

这两天她俩商量着带哪些行李去她家，商量为她要添置哪些东西，仿佛真的回到了几年前她们一起住宿舍的时候。

 

当年宿舍里最先搬出去的是秀荣，后来是住的房间最小的涩琪，没多久就是艺琳。

 

宿舍刚开始空荡荡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甚习惯，突如其来的空荡孤寂使得两个人那段时间关系反而更加亲密，孙胜完敏感又细腻，怕队长姐姐不习惯宿舍没人的日子，没有共同行程的时候，回到宿舍总会先去队长的房间敲敲门，告诉她自己回来了，然后再问一下她要不要一起宵夜或者在客厅看个电影。

 

后来裴珠泫习惯了，有的时候会提前问孙胜完几点回来，心情好的时候会先做点吃的，然后坐在客厅刷油管等她。

 

渐渐裴珠泫又觉得不太对劲，某日问孙胜完：“你是不是故意的？”

 

正在吃裴队长做的鸡蛋卷的孙胜完迷惑抬头问道：“什么？”

 

“故意每天回来问我吃不吃宵夜，然后让我染上这种恶习，现在还给你做吃的。”

 

孙胜完扑哧笑得，面汤都快喷到了桌面，又瞥见队长黑了的脸，忙收了笑声，将桌子擦干净。

 

“珠泫你做的吃的，还没好吃到我需要做这种事情的地步吧。”

 

裴队长脸更黑了，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因为孙胜完又没大没小叫自己名字脸黑还是因为她嫌弃自己做的食物不好吃脸黑。

 

“不如我们买个空气炸锅吧。”

 

“烤箱不够用吗？”裴珠泫望了望厨房的大烤箱，疑惑问道。

 

“够用，但是我们现在就两个人，用宿舍的烤箱有点浪费了，我看中了个空气炸锅，平时做点两人份的东西正合适。”

 

裴珠泫瞥她一眼，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孙胜完听见裴珠泫淡淡回道：“如果你不久后打算搬出去的话，还是别买了，免得到时候搬走的时候又是负担。”

 

孙胜完停下吃饭的动作望向对面——裴珠泫没看她。

 

“我不搬。”她笃定地说。

 

裴珠泫一怔，终于抬眸看向这个说着半语，没大没小的妹妹。

 

“免费的宿舍为什么不住？”孙胜完看着她笑，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又说道：“我还要攒钱买房呢。”

 

哈，著名加拿大富二代说这些。

 

裴珠泫凝目看在那说着跑火车话的人，没有应声，她竟觉得眼睛变得干涩，挪开视线眨眨眼，又重新看向眼前的人。

 

她们对视着，孙胜完眼神认真且珍重，好像刚才满嘴跑火车说买房的人不是她，桌上的鸡蛋卷还剩半个，厨房的烟火已经消弭，裴珠泫还注意到进门的玄关鞋柜因为离开了三个人，而显得冷清不已。

 

但是她现在，觉得这个屋子，又暖了起来。

 

“买吧。”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雀跃。

 

孙胜完笑着将最后半个鸡蛋卷塞进嘴里，想了想，嘴里还嚼着东西，模糊不清说：“不如你买吧？”

 

“为什么？”

 

“因为我要攒钱买房啊，一个空气炸锅可不便宜。”

 

裴珠泫半翻了个白眼，带着混杂着嫌弃和笑意的面容起身，将自己那份脏盘子推到了孙胜完面前。

 

后来，还是裴珠泫买了那个空气炸锅，第二天就送货上门了，孙胜完跑完行程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一眼就看到了摆在客厅餐桌上的新的空气炸锅。

 

孙胜完站在客厅看着空气炸锅笑，半晌，拿出手机识别了一下品牌。

 

然后孙胜完看着价格咋舌，洗漱完躺在床上忍不住给队长发去消息。

 

而远在郊外拍杂志的裴珠泫看到消息的时候，抿抿嘴角，又是无奈又是嫌弃。

 

孙胜完发：“rich girl”。

 

又在这没大没小，裴珠泫腹诽。

 

 

 

9

 

时隔五年再成为室友有什么变化呢？

 

处处都是变化，裴珠泫觉得。

 

孙胜完比过去更宅了，裴珠泫发现，以前她行程不多的时候还会去录音室，去健身房，去普拉提教室，但是搬进她家一周了，她似乎只看过她出门过一次，说是回公司处理点事，没两个钟又回来了。

 

裴珠泫还没进组，在家的时间也比较多，两个人独处的时间陡然增多，让她有些不太适应。

 

“你最近不用去医院复查吗？”裴珠泫委婉问道。

 

坐在沙发上看书的人闻言没有抬头，只是答道：“不用啊，医生说一个月去一次就好了，做声带康复测试。”

 

“最近健身房也没见你去。”

 

孙胜完这才抬头看她，停顿了会儿咀嚼她话里的意思，迟疑问道：“我在家打扰到你了吗？”

 

“不是，”裴珠泫急忙否认，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只是好奇而已，以前你不是挺喜欢上健身房吗，你的那个绝技，核心测试，现在还做的起来吗？”

 

孙胜完失笑，将手里的书放在茶几上盘着腿坐上沙发，似笑非笑看她。

 

“哪有人催刚出院不久的人去健身房啊。”

 

“你伤的不是喉咙吗....？”

 

裴珠泫声音小了点，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没有道理了，于是又解释说着：“怕你在家闷。”

 

“不闷，”孙胜完笑了笑，“难得休息，现在不想把自己推的那么紧了。”

 

不是不想出门，但是没必要特意为了工作，健身这样的目的出门，重要的舒服和开心，如果在家也很舒服，为什么要特意出门呢？

 

裴珠泫绕过弯来，也明白了孙胜完的意思，于是也不再追问，两个人又开始一个看书一个看剧本，裴珠泫看了没两页，哈欠频发，躺在沙发一角的孙胜完余光看到，忍不住笑出声。

 

裴珠泫瞪过去。

 

“困了就回去睡嘛，干嘛一定要坚持，又不是明天就进组了。”孙胜完笑着跪过去将裴珠泫手中的剧本抽走。

 

“最近真的很容易犯困，”裴珠泫叹气，小声喃喃道：“还是上年纪了吧。”

 

她看向孙胜完，瘪着嘴说道：“以前回归的时候，凌晨三四点起来预录都没问题，现在稍微晚睡点第二天精神就不行了。”

 

三十七岁的裴珠泫首先感受到岁月无情的开端不在外貌，而在日渐疲惫的体力，最近一年她加大了去健身房的频率，虽然相较于其他同龄人，她已经是保养的非常好了，但是只有自己知道，每次同样训练力度下来，随着年龄增长不断加重的喘息。

 

孙胜完退回去，将手中的剧本也放在茶几上，然后认真看她。

 

“你可以摸摸我的肚子吗？”

 

“啊？”裴珠泫微微瞪大眼睛看她。

 

孙胜完笑眯眯伸出手拉过裴珠泫的手腕，然后贴上自己的肚皮，像软绵绵的补丁，又像光滑细腻的羊脂玉。

 

裴珠泫下意识还摁了两下，孙胜完发出奶声奶气的呀声。

 

“怎么样？”孙胜完松开裴珠泫的手腕，轻笑道：“我还比欧尼小两岁，以前那些腹肌啊，面包啊，才一个月没去健身房就消失不见了。”

 

“来你家后我一天吃三顿，以前回归的时候哪敢这么吃过。”

 

孙胜完叹气，继续说道：“前几天跟我姐姐打电话聊天，我以为她会安慰我，没想到她笑了好久，问我说，怎么了？kpop女爱豆不拉屎，不放屁，不打嗝，现在连变老也不会了吗？”

 

裴珠泫也笑，软绵绵侧身靠在沙发背上听孙胜完说话，角落空调的换气风微微吹过来，让人心情凉爽。

 

“那个时候我就想，对啊，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我姐姐，我妈妈，难道我会觉得她们年纪变大了就没有什么魅力了吗，为什么到自己身上就变得焦虑了呢。”

 

裴珠泫安安静静认真听着，知道孙胜完是在开导自己，撑着脑袋看她，好像回到了过去在团的时候五分钟聊天环节。

 

孙胜完永远是团内最佳的倾诉对象。

 

比起涩琪的单纯倾听，孙胜完不仅会认真听你倾诉，还会认真进行反馈，像训练有素的医生，准确找到病症，然后进行话疗。

 

她望着孙胜完，逐渐扬起笑意。

 

喋喋不休的孙胜完看她的笑，声音逐渐便小，顿了顿，有些弱气地问道：“怎么了吗？我说的太多了吗？”

 

裴珠泫摇摇头，是太少了，少到她现在才意识到，她有多想念这样的场景。

 

都知道她裴珠泫的圈内朋友不算多，她不是那种会轻易与人交心的人，得不到回应的话也不会再说第二遍，曾经她也向其他队友寻求过安慰，展示过脆弱，迷茫询问团队未来的路在哪，但是队友第一遍没听到，她也就失去的再问一次的冲动。

 

只有孙胜完永远都有回应，即使无法给出解决答案，她也会看着你的眼睛，让你知道她一直在倾听。

 

就像现在，两个人坐在被下午阳光照耀的亮堂堂的客厅，裴珠泫只是轻微抱怨了一句年龄的话，孙胜完就认认真真将这句随意丢下的话捧起来，然后像年轻时候那会儿一样，嘴巴一张就停不下来。

 

她突然明白了，安慰的话所产生的效果，其实关键是看说出来的人是谁，就像刚刚孙胜完所说的那些大道理，这些年也无数人跟她说过，粉丝夸她保养的好，说岁月不败美人，周围朋友赞叹她十年如一日的自律，说就算现在的六代偶像来到她面前也能争上一争，但裴珠泫往往都一笑置之。

 

但这些话从孙胜完嘴里说出来后，裴珠泫却觉得豁然了，看着那个话头不止的人，一下子就好像想开了许多。

 

“或许，我们改变一下想法？”

 

“什么想法？”裴珠泫笑问。

 

孙胜完眼睛上翻思考，露出下眼白，抿着嘴的样子和当年的松鼠塑一模一样。

 

“不要想着去成为粉丝或者路人口中那种脸上看不见年龄增长的人，”孙胜完顿了顿，缓慢地表达着，“我们一起去做，让别人看到我们就不再害怕年龄增长的人。”

 

孙胜完说完笑眯眯看她：“怎么样？”

 

我们一起去做，裴珠泫怔在那里，胸腔仿佛涌上涓涓细流，然后混着血液输送到每一寸血管。

 

她望着孙胜完的笑颜，半晌，沙哑着声音应声，好。

 

 

 

 

10

 

首尔的天气温度稳步攀升着。

 

孙胜完喉咙恢复的不错，但是医生嘱咐短时间内不能像以前一样进行工作，于是孙胜完乐得清闲，在家报了个乐理课上，倒是自在。

 

中途经纪人和助手还打电话来问了下她现在住哪，为什么不住家里，她犹豫了一下，说现在和裴珠泫住在一起，方便互相照应。

 

经纪人有些莫名其妙：“照应什么？”

 

孙胜完莫名有些心虚，只是说最近刚做完手术，伤口发炎的话，可能随时会发烧，最好有人平日照应一下，刚好也想和裴珠泫叙下旧。

 

于是经纪人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嘱咐她好好养嗓子。

 

出道到这个年龄了，自然不是当初被公司和经纪人管东管西的小年轻了，说得好听点是自主性提高了，说的难听点，是公司有更年轻更重要的后背需要关注，没太多精力花在她身上了。

 

但孙胜完倒也不是很介意。

 

室友之间的相处也愈发投契。

 

裴珠泫的剧因男主行程问题往后推迟到九月底进组了，预计十月底播第一集，原本的研读会计划表也被打碎，时间线被拉长，导演也嘱咐各位演员在家要多研究一下剧本。

 

夏日炎炎，两个人在家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临近七月中旬了，朴秀荣惦记着周年聚一下，也和孙胜完频繁联系起来。

 

“秀荣问我们这次打算在哪聚一下。”

 

“这么热，不如就在谁家吃吃也行？”裴珠泫望着外面的大太阳咋舌，是一步也不想迈出家门。

 

孙胜完抱着吉他在那里复习上午线上上的乐理课，听到这话抬头笑着看向裴珠泫，然后在看到对方的挑眉后，清晰的捕捉到对方的隐含意思——

 

在谁家都好，别在她家，她懒得收拾。

 

“你除了进组以外，没有别的工作了吗？”孙胜完笑完忍不住问道。

 

虽然她们到了这个年纪，确实不会像以前那样去跑行程了，但她总觉得，裴珠泫最近在家的时间有些太长了，除了见她看看剧本，也没有什么别的活动。

 

裴珠泫挑眉，露出危险的信号：“在我家还嫌我在家的时间长？”

 

“没有没有，只是担心我在这里耽误你工作了。”

 

孙胜完嘻嘻哈哈，但是说得却是真切，她总担心自己待在她家会耽误裴珠泫的日常生活。

 

“没有的事，你别胡思乱想。”

 

裴珠泫淡淡回复，却有一丝自己都没发现的心虚。

 

因为经纪人今天上午打电话的时候还对她最近不接商演和出差工作表示了疑惑和不解。

 

“你谈恋爱了？”经纪人怀疑得有理有据。

 

但是裴珠泫马上就否认了，否认得坦坦荡荡，直接说了最近孙胜完住她家，她要照顾照顾病人，经纪人只当昔日队友重拾旧情，也就没多管什么了。

 

但刚刚孙胜完这么问的时候，裴珠泫却莫名心虚了一下，好像自己在想方设法和她独处宿舍一样。

 

又不是第一次同住了，裴珠泫暗暗自嘲，有什么好心虚的。

 

怔忡之间，裴珠泫听到孙胜完在那自言自语什么，于是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孙胜完放下手中的吉他，穿着拖鞋噔噔噔跑过来，竖起五根手指说：“刚才弹吉他把指甲弹坏了，你说我要不明天去美容室做下指甲？”

 

纤细的小手上五个指甲零零落落，原本的图案也掉落的差不多了，弹吉他拨弦的那根手指的指甲还断了半根，实在是不美观。

 

裴珠泫正欲开口，突然想到什么，脱口问道：“我给你做吧。”

 

孙胜完：？

 

于是裴珠泫兴致勃勃，铺了块布在沙发上，两个人盘腿对坐着，自用的指甲油和亮片铺满整块步，孙胜完惊讶看着各种色系的指甲油目瞪口呆。

 

“这都是你平时用的吗？”

 

“当然不是，之前接了一个美妆的广告，老板是我粉丝，送了我好多产品，指甲油全系列都给了一套，一直放在衣帽间没用呢。”

 

裴珠泫扬眉得意洋洋看着自己的东西，孙胜完难得见她兴致高，咬咬牙，将自己的五个指甲交了出去。

 

裴珠泫挑了她喜欢的紫色系，选了星星月亮的亮片，先将原来的指甲油卸干净。

 

做了艺人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给别人这么涂指甲油，裴珠泫捏着孙胜完的手，低着头凑到孙胜完的手前，近的看得见孙胜完手上的指纹纹路。裴珠泫眉头紧锁，她感觉自己手上微微出汗，捏着孙胜完关节的地方黏黏腻腻的。

 

如果她此时稍微抬抬头，就会发现，孙胜完目光柔软，垂眸看着的，是她认真伏案工作的脑袋，而不是自己前景莫测的指甲。

 

卸完指甲油后，裴珠泫像模像样做了修型，抛光，开了新的指甲油，先在大拇指上试了颜色。

 

“应该还不错。”裴队长自我满意。

 

冰冷的刷毛贴上指甲盖，裴珠泫眼睛距离孙胜完的手只有两拳的距离，那副样子让孙胜完想起来当年在回归直播上裴珠泫皱眉玩抽积木时候的神情。

 

孙胜完稍微动一下都会被她掰回来，弄得孙胜完两腿都要僵硬了。

 

“我能申请动一下姿势吗？”

 

孙胜完可怜兮兮弱气说道。

 

裴珠泫这才停下自己的工作，让孙胜完换了一个坐姿，然后又开始继续上色。

 

孙胜完就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将手伸过去，对颜色和样式都没有发表过意见，手指皮肤传来冰凉的瘙痒感，提示着她技术笨拙的裴队长已经将指甲油涂到了指甲外，但她不在乎，她凝视着眼前的人，恍惚间觉得好像真正回到了五年前。

 

她三十五岁了，孙胜完不是一个在意年龄的人，但是此时此刻，她竟认真计算了她们相识的时间，一起走过的岁月，中间空白尴尬的五年。

 

时间好像要被赋予回忆和情感才有意义，也只有空荡荡的孤寂再一次被填满，孙胜完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怀念过去的岁月。

 

“啊！”

 

裴珠泫低声轻呼，仰起头忍不住笑意看向她，握着指甲油的刷子笑得歪倒在沙发上。

 

孙胜完手缩回来一看，紫色的指甲油满满当当浸满指甲，溢到皮肤上，像个滑稽可笑的紫色碳头的火柴。

 

孙胜完无奈又无辜看向笑倒在那里的人，眨眨眼，无声的进行控诉。

 

裴珠泫笑得乱七八糟，两个人干脆玩起来，打开好几瓶，将手指十个指甲都涂上不同的颜色，裴珠泫用指甲油在摊开的布上画画，甚至还想涂到孙胜完脸上，好不容易被挡住，手臂上又惨遭毒手。

 

笑漏了气，两个人都东倒西歪起不来。

 

笑着笑着两个人又看向了对方，或许被对方眼底的浓烈笑意给惊讶到，她们慢慢停了笑声，胸膛仍在起伏，却看着对方的眼陷入了安静。

 

大笑后的对视流动着意味不明的安静和悸动，孙胜完先缓过神来，轻咳一声，挪开了视线。

 

“明天去美甲的钱得你出吧？”孙胜完状似自然地调侃。

 

“不要，我不帮你涂你也要自己去美容室的。”

 

歪倒在那里装无辜拒绝的模样，和当初在节目上否认自己打了孙胜完屁股的神情几乎一模一样。

 

孙胜完无奈，回头看她，两人又撞上视线。

 

裴珠泫欲言又止。

 

“怎么了？”

 

裴珠泫摇摇头，只是在那笑，将差点问出口的问题咽回肚子里。

 

她想问，你现在觉得我们回到五年前了吗？

 

 

 

11

 

裴珠泫回了趟公司，给公司后辈拍challenge。

 

这些年，cha的形式变换了好几次，她愈发觉得赶不上潮流，后来干脆也不想赶了，只有偶尔才会在公司的直接要求下和后辈拍一下。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她竟有些不习惯。

 

放下包，在客厅里呆坐了一下，想了一会儿，还是拿出手机给孙胜完打了个电话。

 

“你去哪里了？”说出口的瞬间裴珠泫就有些后悔，这样的问句太生硬了，两个人只是室友，就算是五年前，她们也不会干涉对方不在宿舍时候的行程。

 

但好在孙胜完没有在意。

 

“在吃饭呢，和秀荣。”

 

电话里传来嘈杂的声音，说完应该是将手机拿远了点，裴珠泫隐约听见朴秀荣叫欧尼的声音。

 

“秀荣喊我出来喝酒，欧尼你要来吗？”

 

裴珠泫下意识地想拒绝，又突然顿住，问道：“你们俩都喝酒了吗？”

 

孙胜完的声音听起来隐带笑意，她说话的语速也变慢了点：“我只喝了一点，倒是秀荣好像快醉了。”

 

然后又是一声遥远的，我才没醉。

 

裴珠泫叹气，久违的队长意识又涌了上来，忍不住皱眉问：“两个人都喝醉了怎么行，再怎么样还是艺人呢。”

 

说罢要了地址，拿上钥匙又出了门，握上方向盘的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过于忧虑。

 

就算担心朴秀荣无法无天，但是孙胜完一向是稳重靠谱的啊。

 

 

朴秀荣也看着挂了电话的孙胜完，笑得别有用意。

 

但两个人相识十几年，孙胜完早就习惯了她那个八卦看热闹的眼神，也不在意，拿起手中的烤肉夹子继续翻烤着牛肉。

 

“有什么想说——”

 

朴秀荣凑过去八卦兮兮低声问。

 

“没有。”

 

孙胜完毫不犹豫地拒绝回答，朴秀荣都一愣，盯着眼前的人竟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她瘪瘪嘴，不甘心道：“我失恋欸，你就当转移我的注意力不行吗？”

 

孙胜完没好气瞥她一眼，无情拆穿：“需要我提醒，是你主动提的分手，以及，刚才你喝那几杯酒的时候有多开心吗？”

 

朴秀荣瞪大眼睛装作不懂的样子，拿起筷子安静吃起烤肉，孙胜完解约后不久，就在新闻上看到了朴秀荣和Crush分手的新闻，有些不放心，主动联系了她，没想到她情绪正常，分手得和平，连八卦记者都挖不出什么更激烈的料，一度被八卦记者评为娱乐圈最无聊恋情分手之一，后来又谈了两次，也都是正常公布恋情，最后正常和平分手。

 

但孙胜完渐渐发现，朴秀荣是她们中间最会爱的一个，喜欢和放下都是非常自洽。

 

“三十五岁的人怎么还这么别扭。”

 

朴秀荣没大没小的进行年龄攻击，孙胜完瞪她，反而让她更加得意洋洋，吃进嘴里的肉都香了不少。

 

不知怎么的，有些话，反而跟大大咧咧的朴秀荣，更能坦然的说出来。

 

孙胜完后来解约后，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因为朴秀荣的情绪都直来直去，孙胜完不需要猜测对方在想什么，如果是涩琪，她会为自己考虑，会掩藏自己真实感受去进行安慰，但是朴秀荣不同，她会大剌剌说着三十五岁的人怎么会这么别扭这样看起来很冒犯的话，会在听完孙胜完的倾诉后，哭的比她还要伤心，然后孙胜完还得反过来安慰她，但就是这样的直来直去，让孙胜完觉得异常轻松。

 

两个人相互聊着近况，吃的也七七八八了，快要结账才想起来，裴珠泫不是说要来？

 

孙胜完给裴珠泫发去消息，问她若是没出门就别来了，自己打个车送秀荣回去，然后再打车回去也行，但是没一会儿就收到了回复。

 

“在路上了，有点堵车，等我一会儿。”

 

于是两个人打算出去散散步等裴珠泫开车过来，两个人出了包厢更显嘈杂，空气中还混杂着油渍和汗水的味道。

 

朴秀荣一阵皱眉，拉着孙胜完便出了烤肉店呼吸新鲜的空气。

 

外面炎热异常，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两个人带着口罩呆站在路边不一会儿就出了半身汗。

 

朴秀荣摸了摸自己汗涔涔地额头，突然低头看着孙胜完说：“当年我们也是这样等你的，你还记得吗？”

 

“啊？”孙胜完莫名其妙仰头看她。

 

被遮得只剩眼睛的朴秀荣看着她，口罩下面大概是熟悉的不怀好意的笑容，她摇摇头，突然感叹说道：“我们去越南那一年，不是在酒店直播吗，你说要来露个脸，我们等你好久。”

 

孙胜完眼睛向上回忆着，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哦，你是不是还躲餐桌下面吓我来着。”

 

朴秀荣装作没听到这一句的，继续自顾自回忆着：“那个时候你说你要来，结果我们等了你好久，后来我都怕欧尼生气。”

 

孙胜完轻笑：“不至于吧，她哪有那么容易生气。”

 

“是吗，”朴秀荣语速变慢，似笑非笑带着调侃意味的眼睛飘过去。

 

“你没发现吗，欧尼对你，特别容易生气。”

 

孙胜完一怔。

 

有吗？

 

 

裴珠泫好不容易把车开进狭小的巷道，看着被杂物和垃圾箱堵住的前路，认命得叹气熄火。

 

她的开车技术还没能征服这样的小路。

 

步行走进去，裴珠泫咕哝着谁找的这么家烤肉店，半路上甚至有段小路黑黢黢，连路灯都没有，裴珠泫心跳微疾，脚步都加快了不少，看到前方亮起的灯光，这才安下心。

 

但她老远就看到亮起灯光的房子旁站着的两个背影，都穿着深色衣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高的那个不时弯下身和旁边人说些什么，较矮的那个安静听着，高高的人还一把搂住另一个，在路边摇摇晃晃。

 

裴珠泫脚步缓下来，看着两个人亲密的背影，有些怔忡。

 

一些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如浪席卷而来。

 

她很久以前就不太喜欢看到这两个人搂搂抱抱。

 

她总会莫名酸楚，好像有什么感觉在往外冒，后来她学会跟这种感觉共处，友情之中嫉妒和占有也不稀奇，她学会装作看不见，学会告诉自己，孙胜完和朴秀荣关系很好，和姜涩琪关系很好。

 

这些都不影响她们俩也可以如此亲密，友情可以有占有欲，但是不代表有事实上的占有权。

 

这种感觉随着这些年她们的疏远而消弭，如今站在两人身后，裴珠泫突然发现这种感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以一种更为激烈的方式卷土而来。

 

她缓慢挪动着脚步，十米外的烤肉店门打开，熙熙攘攘出来一拨人，其中几个人醉气熏天，嘈杂了一阵，然后这拨人开车离开，烤肉店的门重新关上，空荡的小巷更显寂静。

 

她距离她们不到二十米，小小的身躯隐匿在漆黑的树荫下，隐约能听到两个人说话。

 

“还以为你们说开了呢。”朴秀荣嘻嘻哈哈感叹。

 

“真说开了就不会让我住她家了吧。”孙胜完苦笑。

 

“那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朴秀荣挽着孙胜完胳膊摇摇晃晃问着，隐约有一点醉意。

 

孙胜完没应声，笑着摇摇头，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打开聊天软件，想着再问问裴队长到哪里了。

 

朴秀荣摇摇晃晃，转身的瞬间，看到了站在树荫下的裴珠泫。

 

裴珠泫也看见了她，神情冷淡与她对视着。

 

朴秀荣正欲开口叫人，不知怎么的，她下意识侧目望了望站在一旁背对着看手机发消息的孙胜完，一下子没有叫出声，她又抬头看站在树荫下的那个人——刚刚回头的时候，如果她没看错，裴珠泫站在那里看着的人应该不是自己。

 

朴秀荣电光火石之间选择没有叫人，她醉意一下子涌上脑门，忽而笑了，笑得不怀好意，笑得裴珠泫心里没底。

 

她直直看向裴珠泫，一只手搭上孙胜完的肩膀，确保她不会转身，她仍旧嘻嘻哈哈，问得漫不经心。

 

“我还以为，珠泫欧尼知道你喜欢她这么多年了。”

 

孙胜完仍低头看着手机，手指快速发送着消息，她没有发现任何不妥——平日朴秀荣也问得直来直去。

 

于是她自然地低着头苦笑反驳：“她不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呢。”

 

 

 

12

 

是孙胜完将朴秀荣送上楼的，裴珠泫没有下车。

 

孙胜完下楼回到车里的时候，裴珠泫正在发呆，手放在方向盘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

 

孙胜完边系安全带边问道。

 

裴珠泫回神，扯了扯嘴角说着没事，等孙胜完系好安全带才起步开车，朴秀荣家和她家是两个方向的富人区，朴秀荣喜欢热闹，住的离市中心更近，裴珠泫喜欢安静，住的是偏远一点的高档小区。

 

孙胜完看她两秒，没发现异常，于是放心的低下头看手机，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但是气氛倒还算融洽。

 

等红灯的间隙，孙胜完自然地找着话题：“刚才给你发消息了，你没看到吗？”

 

“嗯？什么消息？”

 

孙胜完笑，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刚才和秀荣在外面等你的时候给你发了消息问你到哪了，你没回，后来又等了你半天，怕你路上有什么事情。”

 

艺人自己开车确实是更容易发生事故，经常会有私生或者狗仔尾随，艺人发现的话为了躲避可能会急着甩掉他们开快车，因此经常造成事故。

 

裴珠泫默了一会儿，回道：“刚才导航错了，车开进了小巷子里，我又找不到路，所以耽搁了好长时间。”

 

孙胜完点点头，也不甚在意，轻笑调侃：“最后还不是停在了小巷子里。”

 

裴珠泫瞪她一眼。

 

裴珠泫开车一如既往的稳重，但她心不在焉，总想看看旁边的人，她望着前方拥堵成一片片水墨画的霓虹灯，状似不经意的聊着天。

 

“刚才看你和秀荣聊天挺开心的，说什么了？”

 

孙胜完按手机的手指一顿，抬头思索了一下，说：“秀荣提起来，以前你们在越南直播的时候，也是在酒店房间里这么等我的，说现在轮到我等欧尼，是因果报应。”

 

裴珠泫看她一眼，半天想起来这件事，也笑：“哦哦那次是不是最后她还躲在餐桌下面骗你来着。”

 

孙胜完大笑，看来无论多久提起这件事，印象最深的还是最后躲餐桌底下的环节。

 

勾起回忆的两人顺着话题又聊了起来，孙胜完后来去看了一下这个直播，没有看完，但是已经对很多场面都印象深刻了。

 

“你最后还说秀荣屁股很有辨识性是不是。”裴珠泫久违的发出大妈笑，成为首尔大街上驶过的一道诙谐的风景。

 

那些年做过的直播不算多，但是这一场无论是粉丝还是她们自己，都印象深刻。

 

摆的乱七八糟的酒店套餐，被朴秀荣手指沾到的可乐，玩得笑得喘不过气的游戏，中途不断打电话过来的私生，得意忘形说出的黄色谐音笑话，开得瑟瑟发抖的酒店冷气。

 

还有在异国酒店等待的，姗姗来迟的孙胜完。

 

裴珠泫对那晚的记忆，清晰的仿佛昨日重现。

 

裴珠泫想，记忆其实是有味道的，她还记得那天晚上，孙胜完姗姗来迟，洗了头，穿着白色衬衫站到床上，被朴秀荣一把压在床上。起身后坐到她的旁边，她给孙胜完整理衣领的时候，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橙子味沐浴露的味道，不知怎么，让那晚玩的躁动不安的心跳，一下子就沉静了下来。

 

孙胜完突然想到什么，侧过身子问道：“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

 

“那个时候，我迟到那么久，你有生气吗？”

 

裴珠泫有些惊讶地看她一眼，然后眼睛又看回路况，抿着嘴回忆了一下。

 

“嗯...”裴珠泫思考了一会，“我不太记得，但是我认为我应该没有生气。”

 

“为什么？”

 

裴珠泫顿了顿，看着前方的目光微微闪烁，她迟疑了片刻，说道：“因为我记得我当时给你整理衣领了。”

 

“如果我生气的话，是不会这么做的。”

 

孙胜完呆了一会儿，想起刚才朴秀荣说的话，若有所思回头坐正。

 

车内安静了片刻。

 

裴珠泫在等红灯的间隙侧目看了看在那发呆的孙胜完，她随意靠在车门上，头发相较五年前长了不少，鸭舌帽压的很低，一点岁月流逝的痕迹都没有。

 

她忍不住，问道：“我也能问你一件事吗？”

 

“嗯？什么？”

 

“那个时候，你为什么只给我发消息？”

 

“什么？”孙胜完没懂，扬起声音再一次询问。

 

车子起步，这次裴珠泫停了两秒，语速变慢，莫名沾上哄小孩的语气。

 

“我说，那次越南直播，明明我们三个都在，为什么选择给我发消息。”

 

这个问题着实奇怪，就好像在问她，冰箱里一排酸奶，你为什么就偏偏选了那一个，孙胜完看着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可能...可能.....”孙胜完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理由来，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说：“我也不知道，就直接给你发了，没有什么原因吧。”

 

“哦...”裴珠泫点点头，又沉默了。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车子驶进小区，裴珠泫直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倒车，孙胜完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等到车子平稳停好，拔出钥匙，车内灯光熄灭，她在黑暗中解开安全带，准备要下车了，身旁的人却突然开口了。

 

“我也不知道。”

 

“啊？”

 

孙胜完回头看向主驾驶座，裴珠泫没有看她，透进前车窗的月光柔和的映在裴珠泫侧颜的轮廓上，孙胜完无法分辨对方的神情。

 

但她听见裴珠泫轻叹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也不知道自己要怎样的回答。”

 

孙胜完在她回头的瞬间，终于看清对方，她们的视线在浮动的暗流中交汇，车内的空气好像被抽空，在这密闭的空间，声音竟好像失去了传播的可能，孙胜完只听到刚才那句话，月光淌下银色的暗流，笼罩在她们之间，孙胜完张了张嘴巴，心跳稳步上升，想问这句意味深远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她看着裴珠泫晦涩的目光，又无法发出一个声音。

 

她也叹气，月亮总不肯照亮情欲深处那道背影。

 

 

13

 

十五周年来临之际，SM牵头，想要邀请全员一起做个纪念回归，毕竟虽然她们个人约已经不在sm，但是还有名义上的团体约，就好像那年的少女时代，希望能够来一个十五周年的团体活动。

 

姜涩琪和裴珠泫合约还在公司，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朴秀荣异常上心，甚至主动撮合，游说各方，而金艺琳本来在剧组没时间，架不住朴秀荣的死缠烂打，最后还是协调出一周的时间来，最后是孙胜完。

 

“你的喉咙，可以吗？”裴珠泫略显担心的问着。

 

此时四个人都齐聚在裴珠泫家商量十五周年的事项，金艺琳在剧组，走不开，但是这个时间不用上戏，于是也远程线上参与讨论。

 

朴秀荣也担忧着看过来，虽然她很想促成这次纪念回归，但是如果会损害孙胜完的身体，那她宁愿不回归。

 

孙胜完靠在沙发上，望着其余三人关切地目光，笑道：“真的没事啦，而且我又不会像年轻的时候唱着高音不放手，我这么大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吗。”

 

“会照顾自己就不会把自己照顾进医院了。”

 

金艺琳的声音凉凉从扬声器出来，孙胜完笑容一僵，朝着摄像头瞪了一眼。

 

但最后还是协商好了，这次大家调节好档期，来一次短暂的，red velvet的回归。

 

无视成绩，无视评价，无视公司，来一场完完全全属于她们五个人的回归。

 

虽然叫嚣着姐几个又杀回来了，但是五个人都肉眼可见的紧张，时光带走的不仅仅是生疏的偶像技巧，还有难以回到从前的热情和偶像光芒，她们现在处在三十中段，逐渐被单打独斗的疲惫磨平了棱角，没了当初偶像时代的得心应手。

 

但是她们还是决定尝试一次，为了red velvet这个名字。

 

sm早在一周前就将备选曲库传送给了她们，她们围坐在裴珠泫家客厅，一首一首进行着筛选，久违的进行着五人会议。

 

“这首是不是有些太阴郁了.”朴秀荣皱眉。

 

孙胜完也点点头，毕竟是十五周年的纪念回归，她们希望概念还是偏正向一点的。

 

又往后听了两首，孙胜完跟着demo低声哼唱着，每一首都在纸上认真做着记载。

 

“这首还行，但是曲风可能有些保守了，先做备选？”裴珠泫提议。

 

这些年，kpop曲风日新月异，说句难听的，裴珠泫时常觉得自己的品味可能有些跟不上时代了，有些时候路过公司的练舞室，听到里面传来的电子舞曲，裴珠泫总觉得一阵不适。

 

但这次毕竟是回归，可能还是需要迎合一下市场的口味，裴珠泫的提议也不无道理。

 

孙胜完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裴珠泫没错过这个眼神，看过去，轻轻柔柔问道：“怎么了吗？”

 

其余两人也看向她。

 

孙胜完有些尴尬，挠挠头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想法：“不是说想做完全属于我们的一次回归吗，如果还考虑现在的市场口味，考虑公司的战略选择，那还怎么算是属于我们的回归呢？”

 

她停了片刻，看向队友的神色：“我们以前已经做过很多次试验品了，尝试过很多次超过流行的因素，没理由现在这个年纪了，反而要开始顾虑市场口味了吧。”

 

队友们沉默着，孙胜完小心翼翼看向队长，却发现队长盯着她忽而笑了。

 

裴珠泫眨了眨眼，开玩笑似的自嘲。

 

“也是，毕竟我们可是上升期出七月七日，瓶颈期尝试念经风格的团体。”

 

朴秀荣闻言也笑，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她凑过去搂过孙胜完的肩膀，笑得骄傲：“这么看我们莱德贝贝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吧。”

 

裴珠泫灼热的目光看过去，笑得露出一排白牙，目光中毫不掩饰欣赏。

 

以前孙胜完唱歌的时候，裴珠泫也会这样看她。

 

她想，这也是她对孙胜完的不同之处吧，她永远比谁都认可和爱慕孙胜完的能力和优点，她对孙胜完的欣赏大大方方，坦坦荡荡，无论何时问起，她都会说出她对孙胜完声音的喜爱，对孙胜完唱歌技巧的推崇，对孙胜完可爱举动的喜欢。

 

孙胜完早期有些自卑，裴珠泫便以这样的方式无数次的鼓励着她，告诉她她真的很好，很棒。

 

“那就这么决定了，现在开始，选曲的标准不再考虑迎合市场，只要我们喜欢，能体现我们莱德贝贝的风格就行。”

 

裴珠泫一锤定音。

 

然后又开始一轮又一轮的纠结选曲，桌上也渐渐凌乱起来，曲谱和歌词乱放，喝空的被子歪歪倒倒，就连四个人的发型也开始乱了起来。

 

朴秀荣摇了摇自己的空杯子，皱着眉向她的胜完欧尼要着她的水。

 

裴珠泫余光一瞟，下意识地拦住了朴秀荣去接孙胜完水的手。

 

朴秀荣：？

 

裴珠泫眼睛乱眨了几下，清咳了一声说道：“反正都没水了，我再去厨房拿点冰水过来吧。”

 

说着起身向厨房走去，朴秀荣眼睛转了两圈，扬声说着我帮你，跨着大步也跟了过去。

 

厨房离客厅有几步路的距离，关上厨房门，外面还在播放着曲库demo，因此几乎听不到厨房里面的声音。

 

朴秀荣从冰箱中拿出几杯矿泉水，关上冰箱门，便看到倚靠在一旁拿着水杯似笑非笑看着她的裴珠泫，

 

“跟过来干嘛？”裴珠泫对朴秀荣一向直来直去。

 

“欧尼，那天听到我们说什么了吧？”八卦朴秀荣笑得欠揍，但裴珠泫却异常淡定。

 

“嗯，听到了。”她回答的迅速。

 

但或许是回答的太直接且迅速了，反而是朴秀荣愣在那里，看着气定神闲的裴珠泫，不知道该再怎么接下去。

 

“没什么想说的吗？”朴秀荣不甘心，凑过去搭上裴珠泫的肩膀，认真问道。

 

她确实爱玩，但是她比谁都要希望胜完欧尼能够幸福，她以为那日的对话能打破这两个人之间的困局。但现在她看着眼前淡定从容的裴珠泫，一阵失望。

 

裴珠泫抬眸看她，一双漂亮黝黑的瞳孔看不出情绪，她放下手中的杯子，也认真的回道：“有，但不是对你说。”

 

朴秀荣一怔。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希望我的想法，胜完才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她走过去拍了拍朴秀荣的脸，笑得温和。

 

“秀荣啊，谢谢你。”

 

 

 

14

 

今年夏日高温来的迅猛无比。

 

孙胜完时隔五年，又一次回到了那栋她熟悉的sm大楼，在里面准备她们的十五周年纪念回归。

 

在这样炎热的夏季，她们五个人在这栋楼里又日日相见，从录音室到练舞室，从十一层到十三层，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忙内金艺琳和朴秀荣反而是体力最差的两个，刚练完三遍舞蹈，便毫无形象的就地躺下，大口呼吸，反而三位姐姐还留有余地，坐到沙发上才开始喝水喘息。

 

裴珠泫歪在那里大笑，拍着孙胜完嘲笑着两个忙内的形象。

 

孙胜完也笑，边打趣边将两杯水拿过去给妹妹喝，然后拿过一旁记录花絮的录像机，怼到妹妹脸上，调侃着说，忙内都这样了，姐姐们可要怎么办啊。

 

虽然体力上早就不能和年轻的时候同日而语，但是她们的冲劲却异常猛烈，舞技生疏了不要紧，她们可以练习十遍，练二十遍，唱歌技巧生疏了也不要紧，孙胜完可以一句一句对着谱子进行纠正。

 

她们好像很久没有如此纯粹的做一件事了，纯粹的好像回到了那年在旧金山，她们一起跑向新加入的艺琳，只看得见眼前的梦想和队友。

 

也如同那个时候，时间好像按下了快进键，她们几乎没怎么好好享受相聚练习的时光，就即将迎来回归的第一次live。

 

最后一次在舞蹈室练习的时候，裴珠泫给每个人都带了代表各自颜色的手环。

 

朴秀荣一如既往感性，看着手腕上的手环发怔，嘴上还不依不饶说着没想到欧尼还会做这些，说着说着又不争气的流泪，在大家看过去起哄的时候，又嘴硬说自己没哭。

 

孙胜完先回了家，裴珠泫留在公司拍了一些物料，等到她回家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

 

她进门后，看见孙胜完躺在阳台的沙发上发呆。

 

“睡不着吗？”裴珠泫走过去轻声问。

 

“嗯，”孙胜完躺着靠在自己的手臂上，看着漫天星空，坦诚说着，“明天就回归了，有点紧张。”

 

裴珠泫走过在她旁边蹲下，笑道：“应该是三十七岁的我比较紧张吧，这个年纪了还要和一群小年轻去同台。”

 

孙胜完笑，头歪了歪看她，说：“没事，欧尼不比她们差。”

 

裴珠泫嗔笑着打她一下，回了房间换了一身家居服又出来，她靠在阳台的玻璃门上，凝视着躺在那里看着天空的孙胜完。

 

她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冲动和欲望。

 

裴珠泫也在她旁边躺下了，学着她看着黑黢黢只零星闪烁着几颗星星的天空。

 

“胜完呐，”她叫道。

 

“嗯？”

 

“我有话想跟你说。”她声音轻柔，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想说什么？”

 

孙胜完侧目看她，好像有星星打在裴珠泫的鼻翼，在月光下美的不可思议。

 

“这次回归结束后，我可能就要进组了。”

 

“哦....”孙胜完看她，以为她在暗示什么，“这次回归完，我差不多也要搬回家了。”

 

裴珠泫没应这句话，阳台上的冷气机传来潮湿的冷风，她感到自己的皮肤起了一层薄薄的寒毛，放大着她的每一处感官。

 

她没看孙胜完，清了清喉咙，声音竟有一丝颤抖。

 

“等我从剧组回来，你能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吗？”

 

“嗯...啊？”

 

她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裴珠泫在说什么。

 

裴珠泫终于望向她，眼睛里第一次充斥着试探和小心翼翼。她强行定了定心神，闭上眼睛缓了几秒，才继续说下去。

 

“孙胜完，你和秀荣一起出去喝酒的那天，其实我很不舒服，而且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很熟悉，因为我很久以前，早在我们还住宿舍的时候，我就很不喜欢她跟你这么亲密了。”

 

孙胜完愣在那里，两个人躺在沙发上，在月光下第一次袒露着心思。

 

“但是我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会不舒服，我现在好像知道了，”裴珠泫深深看向她，“孙胜完，我好像一直把你当成了我的所有物。”

 

“因为我喜欢你，一直喜欢着你。”

 

夏日一道闪电和惊雷，硬生生地劈进了孙胜完的内心。

 

裴珠泫花了好一阵才厘清这一切，不是因为那天无意中听到了孙胜完的心意才觉得自己喜欢孙胜完，也不是因为觉得孙胜完喜欢自己而想要回馈这份感情。她单纯的，喜欢着孙胜完，即使那日没有听到孙胜完的心意，裴珠泫依旧喜欢着她的前室友兼前队友。

 

因为喜欢孙胜完，所以这些年来的别扭就都说得通了。

 

她本该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意，但是队友解约，团体分离，各自奔向不同的前程，裴珠泫的别扭和骄傲，让她无法审视自己一切行为的动因，被时间和茫然推搡着前行，就这样迷迷糊糊的来到了三十七岁。

 

但好在，三十七岁的她，还有机会认清自己的心意。

 

她闭上眼，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审判，好像那些年站在台上等待一位时候的紧张心情，她也在等待着孙胜完给她一个回答。

 

客厅的钟表发出声响，提示着时间已经到了十二点，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她们即将在这一天回归。

 

裴珠泫睁开眼，伸手握住了身旁人的手，如同五年前一起度过的那些时光，她牵住对方的手，然后五指滑进对方指尖，十指相扣。

 

孙胜完喃喃问道：“你说，你喜欢我？”

 

“嗯，我喜欢你。”裴珠泫笃定地重复。

 

孙胜完侧躺着看她，她的手被裴珠泫紧握着，城市难得传来蝉鸣，漆黑的天空划过一片尾迹云，带着热浪的风涌进阳台，她们安静的对视着。

 

孙胜完忽而笑了，十指相扣的手逐渐用力。

 

过去十多年，好像在此刻又匆匆走了一遍，那些青春的，汗水的，误会的，美好的，此时此刻似乎就被攥在两个人相握的掌心。

 

裴珠泫一瞬间便懂了孙胜完眼底混杂的笑意和泪水，就好像五年前那样，她们在直播中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的意思，那是早就像呼吸一样自然的默契，如今再一次带着爱意回到了血液之中。

 

“回归快乐。”孙胜完说。

 

“回归快乐。”

 

带着对彼此的爱意，她们最终还是没有回到五年前，而是选择创造属于她们的更多回忆的未来。

 

回归的舞台已经搭起，新的序幕已经拉开，happiness既是五年前的结束，也是现在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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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十周年的文，所以炒了一下团爱，字数也没刹住

本文纯属虚构纯属虚构纯属虚构全是ooc全是ooc全是ooc全是ooc

虽然写的是解约，但是从我的角度是希望还有未来的

十周年真的很让人感触，我写着写着就在想，最后读者没感觉，我自己反而把自己给写破防了。

总之，是迟来的，十周年快乐

※ 《走火》续篇。设定沿用前作，黑道大佬X养成系小奶狗，ABO

[一]

鲜红的、粘稠的血，从指尖淌落水池，晕成一缕缕流动的丝线，又随着细小的旋涡缓缓移动，直至消失在下水塞旁。银亮的水龙头模糊映出自己的脸，恍惚间似也染上那抹流淌的红，连冲出的水流也变成红色，在眼中扩散得越来越浓。

“胜完，胜完？”耳畔传来低唤，孙胜完猛地摇了摇头，眨眨眼，视野中是自己戴着无菌手套的双手。

耳中隐隐一阵嗡鸣。

“怎么样，你还好吗？”那声音逐渐清晰，林允儿低声道，“觉得不舒服就换人进来，珠泫不会介意的。”

“不……我没事。”孙胜完的目光往前掠了掠，手术巾盖住了那个人的脸。

她咬咬牙，唇上的刺痛赶走混沌的思绪，像是自我安慰又像强调：“我跟过允姐姐很多台手术了。”

不差这一台。

哪怕躺在那里的是她最重要的人。

她的姐姐……她的恋人，她的Omega。

“好。”林允儿妥协，接过护士递来的手术刀，“手术开始。”

 

 

 

[二]

3小时47分钟。

手术很成功，孙胜完换好衣服走到病房，林允儿已经在那里了。医生对她的拖延没说什么，只盯着监护仪上的数值，“刚刚在麻醉复苏室醒过，大概太累就又睡了。不过体征已经平稳，不用担心。”

“嗯，我知道。”孙胜完点头。

无论如何，比起刚被送来时的样子都好很多。

林允儿侧目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

“允姐姐想说就说吧。”

林允儿斟酌了一下措辞，“……你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要平静。”

腿部中弹、失血过多引起休克，还以为这孩子多少会惊慌失措，可她只是照常接诊，和在书本里学到的一样，帮着压迫止血、观察生命体征，又换上无菌服一道进了手术室。非要说有哪里不对劲，只是中间有片刻的走神，但仍不影响她作为医生的专业和果断。

孙胜完垂下眼淡淡笑了笑，“哭解决不了问题。”

林允儿轻叹一口气。

这几年胜完的确以惊人的速度在成长。自进入医院实习，她汲取知识的能力和效率就令所有老师惊叹，很快出落成了新人中的佼佼者。而这期间无论发生什么意外，她的沉着冷静都远超同龄人。

老师们都毫不怀疑，再过几年，她将成为这里最负盛名的医生。

林允儿偶尔会想起几年前那个晚上，孙胜完打给自己的电话。

是不是只有和珠泫相关，她才会那么慌乱？

现在连那一点慌乱都没有了。

按理说自己该为胜完感到高兴，她长大了，可又隐隐不安。

不过话说回来，这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林允儿的目光带着同情落在沉睡的Omega脸上，拍拍孙胜完的肩，“你应该要在这里守着？我去让人准备些吃的。”

“好。”孙胜完没有拒绝这份体贴。

病房门被带上了。

 

窗帘拉得很紧，遮住了初升的阳光。昏朦中女人面色苍白睡容沉静，难得显露出属于Omega的柔弱。

孙胜完拖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握住裴珠泫的手，又低下头将脸埋进她掌心。

混乱的6小时过去，精神陡然放松，身体里的疲倦顿时潮水般卷来，让她的肩膀一点点塌落。

还好……还好。

珠泫尼没事。

孙胜完阖上眼静静地想。

真矛盾啊。

她那么拼命地学习，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不再是那个无能为力的人。可真到了这一刻，她宁愿自己永远都用不上那些知识。

 

四年前的意外过后，她们一同回到裴家，裴珠泫独自去见了老家主。她满心忐忑地等在书房外，度过了人生中最煎熬的几个小时。

几小时后门开了，她被叫进去，老家主一言不发地坐在书桌后。她顶着如山的压力跪下来，努力挺直脊背，宣誓般一字一句郑重道：“我会对姐姐好的。”

她的身份、地位乃至生命都是裴家赋予的，除了对姐姐的爱，她一无所有。

说完她就低着头攥紧了掌心，安静中汗水渐渐浸透脊背，却忽然听见老家主爽朗的笑声，“这孩子看着怎么没小时候聪明了。”

孙胜完一懵，再抬起头，女人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挺聪明的。”

望着姐姐含笑的眼睛，她明白自己被接纳了。

Uranus的势力被裴林两家全盘接收，得知裴珠泫Omega身份的人被秘密处理干净，一切都像没发生过一样，日子又重回平静。

但孙胜完知道，已经不同了。

裴家的人依然称呼她二小姐，但对她有了和家主同样的敬畏，也会无条件听从她的吩咐；教她枪械和防身术的老师要求比以往更严格，她也更拼命地学；每个空闲的周末裴珠泫都会来学校接她回家，迎接她的不再是拥抱，而是柔情的吻；她们会抽时间出国度假，在节日互赠礼物，裴珠泫的发情期也会一起度过——她不再如初时那样莽撞，学着给予Omega更好的情事体验，如任何一对寻常的爱侣。

可即便如此，裴珠泫出门“谈生意”从不带她一起。

她只能一次又一次不安地等在家里，或是像今天这样，在医院等来横冲直撞的担架车。

水汽一点点聚拢在眸底，孙胜完眨着眼睛试图让它们化开却无济于事，刚抬头准备擦去，就迎上裴珠泫的视线。

女人不知看了她多久。

那道沉静幽深的目光如同湖水，漾着温柔的波光，又藏着淡淡歉意。

孙胜完紧抿着唇，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泄露太多情绪：“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除了身体有点僵，都很好。”

“忍一忍，术后6小时不能翻身，你还有轻微骨折。”

“没关系，晚点就好了，我遵医嘱。”裴珠泫笑了笑，嗓音沙哑，“都听孙医生的。”

孙胜完却没有笑，“嗯。”

是这句话有些不合时宜么？裴珠泫忽而忐忑，“胜完，我……”

“我去叫允姐姐。”孙胜完蓦然松开她的手转身出门。

裴珠泫怔怔看向空落的手掌，其上隐约的潮湿似乎只是自己的幻觉。

 

 

 

[三]

“弦绷得太紧，总有绷断的一天。”林允儿对此不置可否。

裴珠泫唯有沉默。

术后恢复情况不错，一个月过去，她开始在孙胜完的陪同下做一些康复训练。今天学校有事情孙胜完必须去处理，她便拜托林允儿推她出来透气，顺便和好友聊聊恋人最近的反常。

“胜完倒也不像在生我的气……”裴珠泫语气犹豫。

表面一切如常，和康复相关的所有事孙胜完都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可异常的沉默给小太阳蒙上了一层阴翳，她身体里仿佛藏了一座火山，地底流淌的岩浆随时等待爆发。

林允儿未等到下文，挑了挑眉，“那么家主大人想好解决方案了吗？”

解决方案……

“大概有吧。”裴珠泫抿了抿唇，在林允儿揶揄的目光里补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还伤着呢。”

“哦~我可没说我想的哪样。”医生促狭地笑着，“不过你现在行动不便，这几次发情期的确得靠抑制剂度过了。”

早有预料。

“嗯。”裴珠泫想了想又补充，“配好药让胜完帮我注射吧。”

“没问题。”林允儿唇角的笑容深了些。

 

******

 

“还好吗？”孙胜完把注射器交给护士，转到正面仔细观察，“你很久没用过抑制剂，可能有轻微的不适反应。”

“没关系，还能接受。”裴珠泫蹙着眉，看她把衣袖理好又起身，下意识拉住她，“去哪儿？”

“我-”

“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就留下陪我吧。”

依然是温柔的语气，又隐隐强势。

孙胜完垂眸看她——刚沐浴过的Omega身上笼着水汽，不知道是不是抑制剂在起作用，神色间仿佛对她生出依赖，攥着衣角的手指移动，轻轻握住她的手。

“我去洗个澡。”孙胜完安抚地回握了下，转身走了。

 

再回病房的时候裴珠泫正靠在床头看书，见她过来手放在开关上，“我关灯了？”

“好。”

孙胜完小心翼翼躺进被子里，还在犹豫要不要抱过去，就感觉裴珠泫先靠过来，贴进了她怀里。

她恍惚了一瞬。

自裴珠泫受伤，她们很久没有离得这么近了，近到姐姐的体温和心跳触手可及。沐浴露的香气中掺杂着青竹的冷冽，淡了些，但异常熟悉。

孙胜完默默揽住她，察觉女人的脸颊贴在颈侧，鼻翼轻动，脊背不由绷紧。

姐姐在嗅自己的味道。

她的信息素气味大部分时候很淡，自己也不特别清楚。曾好奇问过裴珠泫到底什么味道，彼时女人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无言地吻上来，强势的深吻很快点燃了她。

直到做过一次，她抱着裴珠泫平复，忽然听见怀里的人轻笑：“胜完现在闻到了吗？”

她一愣，耳根倏然烧起来。但耐不住好奇，便忍着羞赧嗅了嗅，除了青竹气味还有稍浓一些的奶香，很清甜，掺杂着另一种温暖的味道，她无法形容。

“那是阳光的味道。”裴珠泫笃定道，仰头亲亲她，“胜完吻我的时候，就像冬天的阳光照着我一样。”

孙胜完失笑——阳光哪有味道？

她只能把这解读为姐姐对信息素的过度美化。

但此刻她真的感觉到了裴珠泫对这种气息的迷恋，以及随着一个落在锁骨上的轻吻，身体里涌起的躁动。

“姐姐。”她稍往后退了退，不认同地皱了下眉。

裴珠泫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指尖仿佛发着烫，一点点掠过眉眼，“胜完不是学过吗？发情期的Omega会更需要她的Alpha。”

孙胜完脑中一乱。

她当然学过。她的生理课成绩一直是全A。但学习的时候她绝没想过知识要用在此刻。

需要她的Alpha……

需要……我。

女人平静的低语像是海妖的蛊惑，连带沐浴过的水汽一同浸润过来。

孙胜完闭了闭眼，蓦然抓住颊边的手，凑过去吻住裴珠泫的唇。

 

滚烫湿润的呼吸在她们之间交缠，每一次裴珠泫气息不足退开，孙胜完就重新凑过去，直到女人齿间克制不住流溢出声音，环在腰间的手臂也圈得越来越紧，才在理智彻底失控前宣告结束。

裴珠泫气息依然急促，望向她的目光中含着茫然的水光。

孙胜完吻了吻她的眼睛，侧身从床头的抽屉里摸出抑制贴，扯开，准确无误地黏在她颈后。

过一会儿，她感觉两人都冷静了些，才再度抱住裴珠泫，“还好吗？”

这大概是住院期间胜完说得最多的话了。

裴珠泫隐隐不满，但还是点了点头，在她怀里阖上眼。

病房里安静了很久，久到她都快睡着了，忽然听孙胜完开口：“Garrison和我说，原本你们可以弃车安全撤离的……”

但裴珠泫毅然折返，去取一样落在后座的东西，从而导致她受伤。

“是。”裴珠泫轻声回答。

Alpha的声音微微发起抖来：“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你——”

其实裴珠泫不说她也知道，那应该是给她的礼物。

以前姐姐每次出国，回来时都会带给她一样礼物，唯独这次没有。所以到头来还是自己拖累了她——因为自己，她冒了生命危险。因为Alpha，她变得软弱了。

“不，胜完，那不是你的错。”裴珠泫仓促捂住她的唇，阻止她继续自责。

“不要难过。”她低下头，女人在她唇角落下浅吻，“等我完全恢复，会告诉你缘由的，好吗？”

 

 

 

[五]

孙胜完没有提出异议，那个夜晚的谈话最终也让她们不再僵持。

她的态度软化很多，除了陪着裴珠泫复健，也恢复了基础的实习工作。而裴珠泫除了让属下定期汇报，整整三个月都没有出过医院，最终顺利在林允儿的点头应允下康复出院。

出院那天是平安夜，孙胜完牵着裴珠泫走进宅邸大门，地上的新雪已经被扫开，露出干净的石子路。她们走得很慢很稳，脚下踩出细微的窸窣声。

走着走着，孙胜完道：“今年忘了去挑圣诞树。”

“我已经让人准备了，小小的一棵，足够小朋友在底下藏礼物了。”裴珠泫弯了弯唇，瞥见恋人不太满意的样子，牵紧她的掌心，“好吧，是我要藏礼物。”

孙胜完弯起眼睛。

她不喜欢仍被当作小朋友，但喜欢姐姐哄她。这是更加独一无二的礼物。

“明天我们怎么过？”她轻快地问，暗暗做好要在家宅一天的准备。

“就在家里吧，一起做饭，看个电影。”

果然。

孙胜完笑笑，“我做就好，姐姐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不过，”裴珠泫话锋一转，露出有点抱歉的神色，“白天我可能得出去一趟，见一位老朋友。”

孙胜完陡然停下脚步。

“呃……你放心。”裴珠泫看着孙胜完皱得越来越紧的眉头放软声音，“就在城郊10公里外的一座庄园，没有危险的。”顿了顿，小声补充，“或者，你去接我？”

孙胜完一怔。

 

午饭后裴珠泫带着人出门，嘱咐下午4点左右去接她。两点整的时候孙胜完就叫来Garrison，“Garrison叔叔，雪天路滑，车会开得慢一些，我们早点出发吧。”

Garrison没有戳穿她的小心思，默默去了车库。

事实上他的车技很好，根本不需要如何减速，所以他们提前40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

车停在庄园大门外，孙胜完坐在后排发呆，安静中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裴珠泫交待过，这位老朋友是裴家世交的继承人，两家有不少生意上的往来，还再三强调他为人可靠，更别提自己带了手下陪同。

可男性Alpha……

孙胜完抿着唇，隐约有些烦躁。

但不管怎么说，姐姐同意让她过来已经算渐进式的妥协。

慢慢来吧。

对了，出门前似乎看到圣诞树上有礼物？会是姐姐上次说的那个吗？

其实这段时间她们已经亲密如初，什么礼物非要等姐姐康复再说呢？

孙胜完出着神，目光渐渐移动到天上。

雪有点大。姐姐穿得好像不怎么厚，会不会冷？

“小小姐，家主出来了。”Garrison忽然提醒。

孙胜完擦去玻璃上的雾气仔细看了看，忙抽出长柄伞推门下车。

 

******

 

“就送到这里吧。”裴珠泫停在廊下，示意主人止步。

男人随着她的目光看到大门外等候的另一辆车和一柄黑伞，意味深长地扬了扬眉，“不打声招呼？”

裴珠泫默许了。

佣人在他的示意下打开大门，不一会儿，那柄伞动了动，遮着一个人来到廊下。

白金色的中长发利落挽起束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年轻人满是朝气的眉眼。轮廓英气的女性Alpha，举止稳重，可藏不住骨子里的稚嫩。

“珠泫。”孙胜完抖落伞上的雪，朝裴珠泫弯了弯眼睛，眉梢眼角的锋利化开一瞬，又重新拢起，朝男人伸出手，“您好。”

“叫我Howard就好。”男人微微欠身，礼貌地和她握手，孙胜完嗅到陌生的烟草味，不呛人，但还是让她不太舒服，“这位小姐很面生呢。”

“我姓孙。目前在裴家的医院实习。”

“医生？”男人失笑，“在我们这样的家族里，少见的职业。”

孙胜完只微微一笑。

“听说Irene前阵子受伤，看来是孙医生亲自接诊的了？”

孙胜完面容绷紧，“……不完全是。”

“她恢复得不错，想来也有孙医生的功劳。”

“份内事。”

烟草味飘入鼻端，孙胜完实在不想继续应付，向裴珠泫投去求救的一眼，换来女人温和的笑意。

“好了，今天的好奇该到此为止了。”裴珠泫朝屋子里努了努嘴，“Howard不过圣诞吗？”

男人大笑出声，“要过的，只是看到Irene护短的样子更难得。而且孙小姐只做了自我介绍，你还没介绍她是谁呢。”

他的笑容隐有深意，眼看年轻人不自在地拢了拢大衣，面上浮出一丝紧张。

恶劣的家伙。

裴珠泫无奈摇摇头，示意孙胜完撑开伞，“Wendy，我的爱人。”在Alpha怔愣的间隙里牵起她另一只手，“有机会再正式介绍你们认识。”

她朝主人微微颔首，牵着孙胜完缓步离开。

 

 

 

[六]

直到重新走入裴家宅邸厚重的大门，孙胜完仍未回神。

“到家了才觉得外面有点冷呢。”裴珠泫脱下大衣。

孙胜完转过脸，裴珠泫正温柔地看着她。她张开双臂，“那我帮姐姐暖暖。”

“好啊。”裴珠泫接受了她的拥抱。

孙胜完抱得很紧，手掌隔着薄薄的羊绒衫紧贴住女人的蝴蝶骨，另一只手圈在她腰间，下巴搁在肩头，呼吸有些急促。

“珠泫尼……”

“嗯？”裴珠泫声音低低的，手掌轻轻摩挲她脑后的发，带着安抚。

Howard的挑衅虽是玩笑，但胜完的确不安了。

孙胜完闭上眼睛——那一天姐姐受伤昏迷被送来医院，周围人忙着准备手术时，守着她的自己也这样叫过，可她没能回应。

裴珠泫迟钝地察觉到有眼泪洇湿肩膀，立刻想要退开，“胜完？”

“对不起……”孙胜完一手擦去眼泪，仓促地抱她更紧。

刚刚那一刻，藏了数月抑或更久的恐惧莫名其妙地汹涌而至，击垮了平和的表象。

裴珠泫只能轻拍着她的背，挤出潦草的安慰：“乖，我在这里。”

佣人们都自觉回避，客厅没有别人，冬风卷着碎雪从微敞的大门吹进来，她们相拥的影子被拉长。

两人就那样不知站了多久，裴珠泫听到孙胜完赧然的低语：“我这样会不会很不像个Alpha？”

闷闷的，还带着鼻音。

“没人规定Alpha必须是什么样，胜完。”她抚了抚孙胜完的耳朵，终于能离开她的怀抱，“……你是不是不太喜欢Howard？”

孙胜完皱了下眉，没有否认，“我的占有欲好像太强了。”

“没关系的。”她睫羽上的泪痕像小小的露珠，裴珠泫凑过去吻了下，转身从圣诞树中摘下一个袋子。

“你可以无理由地不喜欢任何人，除了我。但我今天去，是有不得不见他的理由。”

睫毛被那个吻闹得有些痒，孙胜完揉着眼睛猜测：“又是‘生意’？”

“算是吧，不过和普通生意有所区别。我和他做了个交换，用一部分裴家在海外的产业，置换了他们家族在国内的——简单来说，我以后不再需要常常出差了。”

孙胜完消化着其中的信息，垂下眼。

“不要把它理解为一种牺牲，胜完。尽管我的确欠你一个道歉。”裴珠泫取出袋子里的东西拿在手上，“因为一件所谓的礼物冒了生命危险，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但我也希望你明白，我绝非莽撞的人，哪怕和你有关，我也不会冲动到失去对情势的判断。”

“我之所以折返，因为那不是寻常的礼物。”女人缓缓打开丝绒盒子，蓝宝石的光华映入眼中，“而是我准备给你的订婚戒指。”

孙胜完脑中轰然炸开，失神地看她握住自己的手，“姐姐……”

“四年前那次意外后，你说会向我求婚，于是我一直在等你开口。可……”裴珠泫无奈地笑了笑，“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你在犹豫什么，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所以我想，不如就我来做吧——至少我很确定，你不会再爱上别人。就像我曾经教导你的那样，放下无谓的矜持，教你该怎么做才能抓住我。”

女人不容拒绝地把戒指放进孙胜完掌心，清澈的眼中映着她的倒影。

“标记我吧，胜完。永久的。”

 

 

 

[七]

裴珠泫再醒来的时候房间的气味散了不少，地上也被收拾过了。床头亮着一盏小灯，孙胜完正俯身检查她颈后的伤痕。

“应该不严重吧？”

医生被她的声音惊了下，接着松了口气，“嗯……咬得有点用力，不过还不到需要上药的地步。”又拨顺她的长发，低头看向Omega的眼睛，“抱歉，那时候我有些……”

“失控。生理本能，我知道的。”

裴珠泫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清了清嗓子、看一眼昏暗的天色，“几点了？”

孙胜完耸耸肩，“今天的晚餐大概得改成宵夜了。”

裴珠泫失笑，眸光倏然亮了下，拉住孙胜完的手，“你戴上它了。”

“嗯，很漂亮。”孙胜完半跪在床头，把自己的手和她的并排放在一起，对戒上的宝石如同夜空中的疏星，在壁灯下散发出细碎的光。

她轻轻牵住女人的手，相握，十指紧扣，复杂的心绪在胸腔翻涌。

若这是加冕，那骑士总该有一段忠诚的誓词，可她想说的话太多，反而变得犹豫。

裴珠泫看穿她的心思，“吻我一下，胜完。”

Alpha低下头，轻柔地吻过她的唇，闭上眼和裴珠泫额头相贴。

过往的记忆里，童年被阴云占据，她曾很多次恼恨自己的不幸。但这一刻她又无比感激上苍，虽赋予她苦难，却也馈赠了她如此美好的爱人。

强大、包容，在她的世界里无所不能。她花了很多时间追赶她，可遗憾的是时间不会等在原地。

姐姐也明白的吧，所以才给了她这枚戒指。

从现在起，她是她的未婚妻。她们的时间是一致的，她会等她继续长大。

房间里冷冽和温暖的味道早就融在一起，揉成一种更加中性、温和的气息。月桂将终年长青，成为胜利者的王冠，如同她们的生命已经全然交织、捆缚，不会再分开。

永久。永久。

孙胜完默念着这两个字，忍不住重新俯下去吻她的Omega。

裴珠泫温柔地接纳她。

“雪好像停了。”

一吻结束，她抚了抚Alpha的脸颊，“圣诞快乐，胜完。”

“圣诞快乐，姐姐。”孙胜完侧过脸亲吻她的指尖，“谢谢你的礼物。”

这会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圣诞节。

※ 完整内容见WP站点[Hectopascaly]

                                                                                                 [月桂  完]

烂文笔，轻喷。

一

“大发！”

加拿大二月的寒冬并没有因为孙胜完的归来而变得稍有回升。

裴柱现封闭的爱情观也没有被某人依靠着寿星光环，趁热打铁的告白而冰释。

即使演唱会上的真情流露也令她湿了眼角。

果然在裴柱现眼里，孙胜完只是同一个组合的外国成员。

她拿着两束花走向自己的时候，温暖的面部表情让看的人死死吸附。

望向那人的眼睛，一时间端着蛋糕的姜涩琪，忙着摄像的金椰梨，拍着手掌的朴啾一，熙熙攘攘的祝贺声，形形色色的周边人，

都被隔绝在透明的壁罩之内，自己的世界之外。

剩下能涉及到的环境范围里，只剩下心跳声。

一下，两下，清晰有力。

孙胜完可以隐藏自己的真实性格，来配合组合给予的身份定位。

可以即使听不懂梗也用力做出反应，来完成综艺的工作所需。

可以即使经过几十个小时的疲惫路程也依旧在摄像机前保持微笑，来协同新闻头条的工作营业。

但惟独在每每与裴柱现眼神相聚的时候，就失去了自控能力。

画面里充满了那倾城的轮廓。

喜欢，轻易从眼里钻了出来。

但这样的问题，也不是没办法解决。

如同每一次台前的眼神躲避，这一次孙胜完也快速的整理好情绪，继续配合摄像回到姐妹们的庆祝之中。

如果不能控制隐藏，那就控制不要发生。

解决办法一时还算ok，但刻意的事情发生太多次，就不再是巧合，明眼的人都能看出点问题来，更何况是通过摄像机放大观看的粉丝。

爱豆不是不看粉丝言论。

为了平定人心，裴柱现不止一次在舞台上，通过无意识的肢体接触，假似两人之间并无大碍。

但都很意外的被孙胜完躲开。

在五分钟谈话里提出这个问题后，即使草草答应了，孙胜完仍旧不知悔改。

气不过的裴柱现只能霸王硬上弓的揽过那人的手臂，一副 ‘我不信你还能当众甩开我的模样’。

孙胜完被这样突如其来的行动染红了脸，连带着泛红的耳廓， 大脑里一阵阵的嗡嗡声作起。

“集中，集中”。只能在心里这么默念。

【病情】越发严重了，孙胜完无计可施，只能在看得见的环境里时刻纠缠着朴秀荣，利用她的身高优势阻挡自己会离家出走的视线，和裴柱现保持一个最远直线距离。

躲的了一时就多躲会儿吧。

无行程的夜半，朴秀荣偷偷潜入了孙胜完的房间。

“别喊，是我！”

捂住床上人的嘴，朴秀荣侧耳听着动静。

确认隔壁没有什么异常的翻动声，开着的电视机里奇怪的声音入耳，朴秀荣大气一喘，放开动作。

“你大半夜不睡觉的干吗呀！”

孙胜完皱起好看的眉头，满是责备，但怕吵醒隔壁的梦中人，只能用表情来替代音量。

“我来问个事”

“？”

“你是不是喜欢柱现欧尼”

“……”

“别给我打马虎眼，你知道我指的哪种喜欢。”

孙胜完一直自信的以为自己把这份感情藏的非常完美。

所以此刻，即使是在没有光亮的房间里，那【不可思议】的面部表情轮廓也表现的十分明显。

朴秀荣不止一次怀疑过孙胜完学霸身份的真实性。

这位姐，一直都缺根筋呀。

翻了一个惊天地的宇宙大白眼。

朴秀荣想，这应该能充分的表达她 ‘不要太明显，傻子都能看出来’ 的回答。

该拒绝的都拒绝了，该躲着的都躲着了，孙胜完低头想。

怎么还能被人看出来。

突然涌出的羞涩感令孙胜完无法抬头面对眼前的妹妹。

看着眉头快要打结的人，朴秀荣很铁不成钢

“你煮一只鸡，左腿给姐，脖给涩；右腿给姐，头给我；鸡翅给姐，皮给椰。”

听着朴秀荣的吐槽，孙胜完的头又往下低了低。

扶着她的肩膀，朴秀荣逼迫孙胜完和自己对视。

“你怎么打算的？”

“什么……..打算？”

“你这样一直扒着我也不是个办法吧。”

朴秀荣真的是受不了。

自己不过是在节目里说了一句，孙胜完是自己最喜欢的姐姐。

让无数的cpf成夜嚎叫着【斩华雄】

这姐姐倒是好，直接蹭了一波热度，拿自己当起了挡箭牌。

孙胜完心里自然明白，目前为止所有拿出来实行的办法，都不是万全之策，并且有着逐日崩塌的倾向。

这不同于普通的暗恋。

自己与裴柱现同属一个偶像团体，有工作的日子，没工作的日子，低头抬头，都是同一张脸。

她孙胜完就算是躲到天边，和裴柱现也依旧共属一个空间。

本就揣着一腔热血，心心念念的人每分每秒都在，谁还关的住那无意识的欢喜和在意。

不是没想过告白，抛去大环境合不合适，抛去思想成不成熟这种其他问题不说。裴柱现本就是偶像圈子里，赤手可热的理想型种子选手。

帅哥美女千千万，温暖有钱占一半。

她孙胜完，何德何能能奢求裴柱现的倾心。

本就被不自信的毛病缠身，盯着裴柱现侧脸的时候，这种想法就显得自己更加卑微。

想都没想，拒绝了朴秀荣深夜提出的告白计划。

“别呀，你好歹是四代最强4.0绝美门面级主唱。”

孙胜完大力并高频率的挥着手臂，欲将这个胡言乱语的人赶出自己的房间。

“欧尼你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吗”

朴秀荣压制住挥动的双手。

“憋着一件事，整天心不在焉的不是吗”

“表白未必就是一件坏事，只要合约不到期，你就天天得和那位欧尼碰面”

“你能憋多久？”

朴秀荣从各种方面向孙胜完阐述了关于不告白的坏处。

说实话，心不在焉的状态确实多次受到了来自公司经纪人的警告。

女团更新换代的速度赶的上人类每天的文明进化史。

她的状态却在与日俱减。

这样不就更敌不过圈内的那些竞争者。

“我知道欧尼害怕被拒绝，我只是鼓励你说出来”

如果失败了，不用怀疑，必定是要迎来一次腥风血雨。

但至少让那个人知道了自己的心意。

至少之后的日子不用躲着藏着。

至少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不会再想有的没的，专注现在的生活。

但万一，裴柱现就吃她着一卦呢。

二

朴秀荣的剧本，孙胜完主演。

告白日子被定演唱会结束，生日的那晚。

孙胜完坐在酒店的大床上，裴柱现站在镜子前，整理着还不平整的面膜。

焦躁的情绪从演唱会结束就开始了，鬼知道她是怎么等到现在的。

那种煎熬的感觉你们能想象吗？

孙胜完不知道怎么形容，好好地一颗心，被无数的猫爪缠绕，一不小心漏出的锋利小爪牙就刮蹭了一下表面。

裴柱现转身的时候，恰巧看见了憋红一张小脸狂盯自己的人。

“你哪不舒服吗？”

“我……..”

紧张感瞬间涌上大脑，孙胜完小拳头一捏

【不成功！便成仁！】

“我喜欢欧尼！”

“恩？”

“我喜欢你。”

裴柱现的面膜不知道什么时候做了垂直落体运动，孤零零的掉在地毯上。

原来告白不过就用几秒钟的时间，真刺激。

从刚才到现在，裴柱现一句话也没对自己说。

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失败，但倔强的主唱大人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多伦多的凌晨四点，孙胜完依旧睁着一双大眼无法入睡。

 “那句话我就当没听过。”

裴柱现背对着孙胜完，轻飘飘说到。

什么都来的很快，失望也是。

redvelvet此次的外国巡演随着温哥华场的结束而落下帷幕。

庆功宴上，孙胜完坐在最远的位置，看着脸上洋溢满满骄傲幸福，与工作人员一一碰杯的裴柱现，突然就释怀了。

‘一起站在舞台上手牵手的时候就应该知足的，怪我太贪心了。’

‘能和你，共苦，共甜还有什么不满足。’

朴秀荣是一个敏感且情商很高的妹妹，与计划的告白日已经过去了一周，大部队也回到了韩国。

但对于最后的结果，孙胜完没有向朴秀荣提起一句。

看来失败了。

朴秀荣似乎很喜欢半夜的时候溜进孙胜完的房间。

孙胜完微微起身靠着床头，睡眼朦胧的看着不速之客。

“你是什么蝙蝠侠吗？”

首尔的寒冷气息像是随着二月一起消逝了，迎来许久不见的晴朗。

孙胜完和朴秀荣一人一听啤酒，盘地而坐，在落地窗前欣赏着少见的冬日月景。你一口，我一口，两个人谁都没有要提起话题的意思。

朴秀荣转头看着孙胜完，月光照进窗子，打在她白皙的脸上，落在她明亮的眼里。

也许是一时错觉，朴秀荣竟发现了她眸里的星星点点。

来不及思考，一把就搂过这个小个子姐姐。

“欧尼，哭也是可以的”

孙胜完花了大力气才逃脱这个比她高了十几公分的怀抱。

“哭什么啊，我是那么脆弱的人吗？”

孙胜完整理了一下凌乱的短发，目光又转向窗外。

“对不起，我不应该怂恿姐姐去告白的”

朴秀荣愧疚的低下脑袋，轻轻用瓶底碰撞着地板。

“你干嘛啦”

孙胜完用余下的一只手阻止朴秀荣的动作。

“怎么能怪你，我要是真的不想也不会发生的嘛”

“再说，我并没有觉得是一件坏事”

“其实说出来的时候还挺爽的”

“我想的挺明白，接不接受不重要，至少我开口告诉她了，心里没什么累赘”

“我不善于表达，这样默默喜欢她足够”

“看柱现欧尼开心的笑着，我也很幸福。”

“胜完欧尼喜欢柱现欧尼？？”

金艺琳只是上个厕所的时间，客厅就多了两个酒鬼。

本想插入她们话题，却在走近后不偏不倚恰好听见孙胜完的最后两句独白。

“大发！” 这就出现了开始的那句。

“柱现欧尼她……唔”

房间的门突然被主人打开。

裴柱现一个冲刺到金艺琳旁边，扼制住她命运的喉咙。

“明天有行程还在这花天酒地？都回去睡觉！”

说完就抓着金艺琳丢回自己的房间。动作干净利落。

孙胜完又失眠了。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编辑一条简讯。

‘艺琳啊，今天的事希望你可以替我保密。因为错误的感情会影响到大家，所以我最近都有在努力的整理情绪。也希望你不要被我吓到，真的很抱歉，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好歹我也是批过彩虹旗的女人，姐姐太小看我了。’

金艺琳回复让孙胜完安下心来。

“来吧孙胜完，注意力集中！”

三

“她说要整理情绪！！！！”

就如同在idolroom上所说的，裴柱现从来没有存过ssw的电话号码。

即使没有可爱的昵称，别的成员在裴柱现的手机电话簿里也拥有姓名。

但孙胜完没有。

裴柱现是官方认证的聪明姐姐，有时甚至比加拿大学霸还机智几分。

队长职位万年屹立不倒的背书担当，玩起接字游戏更是无人能敌的卫冕冠军。

这样的一个人却说自己不记得，时常会打来电话，低头不见抬头见，几年一起共事的同宿舍队友的电话号码。

更何况这个同事坚持用同一个号码至今未换。

对于每每在电话里响起那句“你好，请问是哪位？”，孙胜完一直是感到失落的，她甚至开始讨厌打电话。

但这种不寻常的事情，早就被金艺琳一眼识破。

金艺琳不止一次看见过裴柱现对手机说出那句“你好，请问是哪位？”

她明明接电话的时候很认真的看过了来电显示。

即使得知打来的是胜完欧尼，她依旧会在下一次接听的时候继续询问。

时间久了，只要裴柱现问出那句“您好，请问是哪位？” 金艺琳就会翻个白眼。

“欧尼为什么这样啊？”

“？”

“明明就知道是胜完欧尼打来的电话，还那么问”

“我不知道啊......”

“你明明就是那种接到陌生号码无条件要等别人先出声再询问的谨慎类型。”

一次不得已的情况下，金艺琳用父亲的手机给裴柱现打了一个电话，为逗一逗这个长期霸权主义的姐姐，金艺琳故意不先开口。

对面这女人也是绝，就是不张嘴，和金艺琳互怼五分钟，最后on top还是败下阵先自报家门。

“你每次看见都咧嘴笑，接起来还先开口装不认识的「陌生电话」，可都是胜完欧尼打来的”

哪有人一次忘记存，两次忘记存，三次四次还忘记的。

“姐姐你可太明显了。”

“逗她好玩嘛，像个小男生一样，多可爱。”

陪柱现还记得，出道的第二年，孙胜完遇见了第一个追求她的人。

是圈子内的前辈，虽说是前辈，但其实年纪比孙胜完还小一些。

小男孩无非是最会浪漫的，一时间的糖心炮火让母胎solo的孙胜完差点没扛住。

出道才两年就犯忌那可是绝对禁止的事情。

为此陪柱现还特别找过孙胜完谈话，那时候的她还大大咧咧一副顽皮像。

“姐姐你吃醋啊？”

“我这么严肃你还和我开玩笑？”

“哎呀，姐姐别生气嘛。姐姐知道我多热爱唱歌，怎么会毁了自己梦想”

“况且我对他真的没意思”

“你发誓？”

“我发誓！”

毕竟是文化教育的差异，加拿大的「绅士」品质可是在孙胜完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本来一条短信就能搞定的事情，孙胜完偏要当面去和人家说，美其名曰更能表达自己的真诚和减弱他人的悲伤，毕竟是喜欢自己的人，怎么还是感到抱歉。

可传到陪柱现耳朵里，这就变了味了。

小姐姐硬是一周没搭理这个「骗子」，顺带删掉了孙胜完所有的联系方式。

自那之后，就再也没存过孙胜完的电话。

四

裴柱现是个睡眠很浅的人，日本演唱会的那一晚，她被酒店外稀疏的脚步声惊醒便再也无法入眠。

轻轻打开床头灯，裴柱现决定刷刷手机来度过着漫漫长夜。

「你给特别的人，起的备注昵称是什么」

看见这条ins，裴柱现下划着回复。

突然在一条留言下停止动作。

「没有备注，因为我对他烂熟于心。」

裴柱现转头看向自己枕边的限定室友。

暖色灯光温柔的覆盖在她的睡脸之上。

和两年前比起来，圆润已经消失不少。

裴柱现的心悄悄被人揪了一下。

这撅着的小嘴不知道梦里被谁得罪了。

睡的真好。

裴柱现拿出手机偷偷拍下了她熟睡的样子

“以后不准说不会撒娇了，可爱鬼”

再次点开那条评论，裴柱现回复

「没有备注，我想把她藏着，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2018年的春节，孙胜完又成了宿舍里唯一的留守儿童，即使早就习惯，在送成员们离开的时候，眼底飞闪而过的一丝悲凉还是被裴柱现捕捉到了。

假期的第二天，孙胜完决定包点饺子，给和她一样不能回家的公司同事们送去。

电话适宜的响起，孙胜完瞅了一眼来电显示

【亲爱的柱现欧尼❤️】

顾不了面糊糊的手，急切的按下接听键。

“欧尼新年快乐～”

“哈哈哈哈，我们胜完也新年快乐。”

“你在干嘛呀～”

“啊，我包了饺子，打算一会去公司给没回家的工作人员送一点”

“去公司？那你呢？吃啥”

“我去和他们一起吃，比较有新年气氛嘛”

“不行，你等会，先别去。”

“为。。。。。？”

还没等提出疑问，裴柱现就急匆匆的挂了电话。

孙胜完端着饺子，一脸惊恐的看着正在玄关换鞋的裴柱现。

裴柱现合上孙胜完掉落的下巴，接过她手中的饺子放在餐桌上，然后捞起一个投入嘴里。

“好吃。”

“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裴柱现大概是世界上最傲娇的兔子了。

她才不会轻易承认是自己舍不得放小家伙一个人孤零零在宿舍，也不会承认是自己思念成灾才一天就要急着跑回来。

至于比计划早到半个小时，那就要归功于孙胜完那句和别人一起共度新年所激发的占有欲。

「你就老老实实和我过年吧」

时间不知不觉就来到了badboy回归完全结束后的一个假期。

除了去丛林的熊，忙于拍摄电视剧的啾，其他人都有了几天的休假。

在金艺琳的死缠烂打之下，裴柱现终于妥协履行了初丁line一声出游的约定。

但只有她们两个一起去这件事，可是让闷骚的孙胜完酸了好几天。

“姐姐这次假期和耶利米一起去玩的怎么样。”

“你没看ins？”

“我不经常看那些的嘛”

“非常开心”

“那还挺不错的”

聪明如裴柱现，她自然能发现孙胜完对自己的特殊之处。

就像此刻，把所有不愉快都挂在脸上，和平时一样表现明显。

“但是其实我还是最想去济州岛看樱花”

“那怎么没去？”

“要留着以后和喜欢的人一起去啊”

迟钝如孙胜完，即使裴柱现已经用尽浑身解数来展现自己对她的不一般。

她依旧领悟不到。

【以后一起去济州岛吧】

【我喜欢温暖的人】

【只对我好的人】

【我们能结婚吗】

【想去加拿大的Wendy家】

【不然就带Wendy回我的家】

【我不是那么能等待的人】

金艺琳揉弄着手里的松鼠玩偶，看了一眼正在忙着喂饱她的裴柱现

“欧尼，你该收收了，喜欢胜完欧尼的那种情绪”

你看，从来对其他人no关心的金艺琳都感觉的到

我的爱意，明明呼之欲出。

五

裴柱现正琢磨着怎么才能治治孙胜完那不敢和自己对视的臭毛病时，却迎来了和经纪人欧巴的单独谈话。

“公司那边说，希望你能注意下和队友之间的互动”

“你知道rv是一个团体，粉丝也多。”

“个人的行为如果出现一些端倪，那会使整个团队都遭到重创”

“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太过露骨的话就我就不说了。”

“你是队长，更应该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接收到孙胜完告白的那一秒，裴柱现感慨万千。

她因为孙胜完迟来的告白而感到遗憾，却也因这迟来的告白而感到庆幸。

如果再早点，她或许就会答应，那也就会失掉女团的底线。

有多久没和她这样对视了，可却是从未预料过的悲伤。

孙胜完的真心实意快要涌了出来，相反自己眼底却装满了复杂的情绪。

她多想扑向这个弱小的身体，把那人圈进怀抱，感受她饱经风霜的变化。

大声的告诉她

【我也喜欢你，非常非常的喜欢你】

“她说要整理情绪！！！！”

“恩”

“我就不明白了欧尼，你那天为啥拦着我啊”

“你喜欢她，她刚好也喜欢你，多好一件事”

“没必要”

“你不是一直想让她知道吗，又不用欧尼来说，我来做你们的牵线人不就好了”

“我不想了”

“？？？”

“我不用让她知道，现在，以后，永远，都不用。”

整理喜欢这种感情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是你想整理的对象每天都出现在你的面前。

但比起之前，孙胜完进步了很多。

她可以不再目光追随着固定的人影，

她可以即使站在身边，也控制住自己的心跳保证一个理智的工作状态。

她可以不再无意识的把任何话题都转移到队长身上，只在偶尔不得不涉及的提问里cue一下。

她可以在有必要的身体接触时也不会乱了阵脚。

甚至偶尔还能开个小玩笑做一些固定营业。

而在一切看起来游刃有余的背后，却是那辛苦的隐忍和孤独的自我安慰。

裴柱现又何尝不是呢，她甚至更早一点就已经开始了这样公式化的日子。

两个忧伤的灵魂看的金艺琳是敢怒不敢言。

孙胜完最近看起来越发削瘦了，看着明明痛彻心扉，却还要保持活宝人设的姐姐，朴秀荣真的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多吃点吧，姐姐最近又瘦了”

饭桌上朴秀荣又往孙胜完碗里添了一晚米饭。

金艺琳回头看看只顾闷头吃饭的裴柱现，目光又转向孙胜完

“就是就是，欧尼多吃一点，不然我们zhu……我们粉丝该心疼了。”

正说着，姜涩琪夹起自己碗里的大块排骨就放进好友的碗里。

“你可是我最最最喜欢的小可爱，再不准瘦了啊。”

你一句我一句，说的裴柱现一肚子气

还什么最最最喜欢的小可爱，姜涩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腔滑调了。

“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

“咳咳咳咳咳咳”

裴柱现一口水卡在嗓子里。

见所有人都投来关心的目光，赶忙用纸捂住嘴，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你在说什么啊！”

金艺琳愤恨的拍了一下朴秀荣的手臂。

“这不是我们平时的话题吗？有啥不能说的”

“而且胜完欧尼年纪也不小了，咱们今年基本全是个人行程。”

“正当年的谈个恋爱，又不是要结婚，不合适还能分手，小心一点也不会被发现。”

“还可以体验一下人生。”

金艺琳观察到裴柱现的脸越来越黑，伸手就去捂朴秀荣还在滔滔不绝的嘴。

场面一度混乱。

“不用啦，我现在还是想好好唱歌，其他的没有考虑。”

“该来的总会来，不用强求的。”

裴柱现悄悄观察着孙胜完，曾今活泼开朗的海龟小王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为人处事小心翼翼起来。

她不知道这应该用成熟还是失去自我来形容。

“这样，看大家最近都这么累，找个没有行程的时间，我们吃顿大餐吧”

“以后个人行程多了也不那么容易见到面。”

“我请客，开心一下。”

“哇！裴柱现万岁！”

‘我以为胜完欧尼反应迟钝也就算了，你怎么回事啊，柱现欧尼的喜欢那么明显！你还瞎说什么介绍对象的话’

饭后朴秀荣在房间里收到了金艺琳发来的消息。

然后就一脸不可思议的闯进忙内的房间。

“你怎么进门不敲门啊”

“别废话，柱现欧尼真喜欢胜完欧尼？”

“你看不出来？”

“呵，我就是看出来了才叫胜完欧尼去告白啊，谁知道被拒绝了，我还寻思是不是我看走眼了，柱现欧尼到底什么意思啊”

金艺琳把自己经历的异常完完整整和朴秀荣叙述了一遍。

裴柱现大转弯的感情变化让朴秀荣听了也是摸不着头脑。

“要不我俩合伙推一下？”

“她不愿意那就是有自己的考虑，我们也不好插手吧。”

行程像是一个怎么跑都不会消减的积木，大大小小塞满了五个人的生活。好不容易有些喘息的机会，新一轮的家族演唱会又拉开了序幕。

快要谢幕的时候，本路过的同门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动到了孙胜完的身后，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头。

转过身，发现是前辈，孙胜完礼貌的鞠了一躬。

手掌里一阵异样的感觉，借着谢幕时拉手的动作，刚才在身后的前辈往她手心里偷偷塞了一张纸条。

没等到朴秀荣的介绍，倒是孙胜完自己又开启了新一轮桃花。

每天早上都能收到的精致早餐，时不时多出的精巧小礼物，有机会见面时，就越过队伍和她并肩而行唠家常的固定人选。

太过明显的动作让孙胜完正在被前辈猛烈追求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公司。

总会有其他人对孙胜完语重心长的说

“他一个从出道开始就不近女色的人能破天荒的这么上心，是真的很喜欢你了”

孙胜完是一个心软的人，这位前辈越是对她认真，她就越是感到抱歉。拒绝的话几次都在嘴边打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再加上忙碌的行程，孙胜完始终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终于，聚餐的日子定了下来，能等来五个人都没行程的日子实属不易。

但这个消息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那位前辈的耳朵里。

“听说你们明天是要在xxx餐厅聚餐是吗。”

“是的”

“那正好我朋友也约我一起在那里吃饭。有机会碰面吧。”

一行人还没进入餐厅就感觉到了异样。

虽然亮着灯光，却没有一桌客人，是不对外开业吗。

抱着好奇的心，五个人推开了餐厅的大门。

小小的舞台明显是被精心装饰了一番。

气球拼起的 “love”居中于粉红色的背景，金黄衬的更加突出。

舞台中央静静地坐落着一个话筒架。

孙胜完瞬间惊醒。

裴柱现似乎也意识到什么，转过头向孙胜完求证。

“哇，看来今天是有人包下了这里要告白呢”

姜涩琪天真浪漫的开口。

接二连三，金艺琳和朴秀荣也看向自己。

孙胜完在她们的注视下慌了神。

“我不知道。。。”

响起的音乐声拉回了所有人的注意。

盯着舞台上那熟悉的面孔，五个人的表情难以言表。

“If I was your boyfriend

I'd never let you go

I can take you places

You ain't never been before

Baby take a chance

Or you'll never ever know

I got money in my hands

That I'd really like to blow

On you

Chilling by the fire while we eating fondue

I dunno about me

But I know about you

So say hello to falsetto in three two swag

I'd like to be everything you want

Hey girl let me talk to you

If I was your boyfriend

I'd never let you go

I keep you on my arm girl

You'd never be alone

I can be a gentleman anything you want

If I was your boyfriend

I'd never let you go”

“没提前和你说就这样准备，你一定吓坏了吧”

“我可能有点着急，但是能有你的团员们一起见证的机会并不多”

孙胜完的眼里满是惊慌失措，下意识的去寻找着裴柱现。

裴柱现的视线从头至尾都停留在孙胜完身上。

见她也望着自己的眼睛，眼泪瞬间决堤。

“胜完是我第一个愿意主动接触的女孩”

“我喜……”

“她不愿意。”

裴柱现自作主张的回答让现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她不喜欢你。”

裴柱现生气的牵起孙胜完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餐厅的大门。

看着也一脸担忧风风火火紧随其后的经纪人，

金艺琳似乎找到了裴柱现的异常源。

“什么情况。”

事情发生的有点快，姜涩琪都还没缓过神。

“姐姐你真的不愧和胜完欧尼是兄弟”

“什么兄弟，胜完是我的小可爱好吗！”

“走吧”

“不是聚餐吗”

“都这样了还聚餐”

看着眼睛红肿的某人裴柱现就气不打一出来。

人家都紧赶着追了，还能相信有朋友请吃饭刚好在一个餐厅这种瞎话。

到底是善良还是傻。

“我要是不拦着你是不是打算今天就答应别人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早点不拒绝。”

“我不能”

“不喜欢为什么不能拒绝？你要是早点说能有今天这事吗？”

“我，没办法开口”

“你又不是没经历过，怎么就不可以了？”

“就是因为经历过所以不能”

“什么意思？”

“就是因为经历过被人拒绝的那种苦楚，才会也不想给其他人带来那种伤害。”

“你是在怪我拒绝你？”

“我没有”

“孙胜完！”

三个人在电梯口就听见了宿舍里传来的严肃对话声。

“我没有，我说了我没有。我没有要责怪欧尼的意思”

“为什么要一直把我的伤口揭开看呢？”

“我以为姐姐今天是真的在解救我，结果只是把我带到其他地方，用更痛苦的事情来鞭策我”

“我知道认真付出感情并不代表就可以道德绑架要求对方强行也喜欢你。”

“可是喜欢有什么错？”

“被拒绝之后就是很痛苦啊，那种痛苦日日夜夜加盖在生命里。”

“我没有办法不换位思考，因为我记忆尤深。”

“我没有要责怪欧尼，但欧尼却一直在逼着我说”

“这种疼痛你没经历过根本不能感同身受，所以你没资格在这咄咄逼人的责备我”

朴秀荣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孙胜完，满是心疼。

“柱现欧尼，别…..”

“说完了吗？”

“把眼泪擦擦，吃饭吧”

“我去点外卖。”

金艺琳见裴柱现并没有要反驳的意思，心里很是替她不甘。

“吃什么饭，点什么外卖。”

“你们累不累啊，一个装傻一个真傻！”

“胜完欧尼怎么知道柱现欧尼不能感同深受？”

“金艺琳！”

无视裴柱现已经发了脾气的叫喊声，金艺琳继续说着。

“那种一直付出，一直等待却迟迟没有回应的痛苦经历胜完欧尼有吗？”

“都已经把喜欢写在脸上了可是对方就是感觉不到。”

“但还是不厌其烦的等待，等着这个笨蛋长大。”

“终于铁树开花了，却一心只陷在自己的感情里。”

“明明所有人都能看见，明明连经纪人欧巴都看出来了”

“柱现欧尼对你的喜爱，你为什么看不见”

“喜欢了你四年，等待了你四年”

“你又做了些什么呢”

金艺琳的坦白无非是一记重弹在孙胜完心理炸开了花。

四年间的点滴在脑海里开始了走马灯式的流转。

自己真是最大恶极，从未了解和感受的明明是她，

不但无知，竟然还自私的只在自己的悲伤里去责备裴柱现。

此刻失语的孙胜完能从嘴里道出的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泪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了裴柱现的脸颊。

“都过去了，没关系的，胜完呐。”

结束了吗。

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感觉了。

孙胜完转头看着和自己并排而坐的人。

“好看吗？”

“好看。”

“别那么说话，我还是会心动的。”

“哈，好惨啊我。”

裴柱现也转过头，与孙胜完对视

“那些所有我让你心动的瞬间，我都不曾知晓。”

遗憾的情绪像是一层催泪的雾气，让孙胜完瞬间无无法喘息。

伸手敲了敲左心房的位置。

“怎么了？不舒服吗？”

“这里好像不会跳了，闷闷的，很难受。”

“真不知道让你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好事啊，都说开了，还有什么想法就都敢告诉欧尼了”

“你这肉麻本性难移呀”

爽朗的笑声回荡在空荡的房间里。

“我之前还信誓旦旦的和秀荣说，用不了几天就能淡忘对欧尼喜爱。”

“果然还是太天真了，它只是暂时性的被掩盖起来，随便被扒拉几下就会现出原型。”

“就像面对你的此时此刻，我依旧满腔欢喜。”

裴柱现捧过孙胜完的脸颊，热情的眼神一寸一寸停留在微红的皮肤上。

像是想把这张脸扫描进脑海里，当作最后的留念。

“我也是，我也到现在都还喜欢着你这个小笨蛋。”

“我想疯狂的拥抱你，用力的亲吻你，把你永远锁在我身边让你只属于我。”

“我怕拥有这一切后就会变本加厉的奢望更多东西。”

“你的梦想，我的事业，RV的未来，太多要顾及的事情。”

“所以我不能。”

裴柱现急忙起身阻挡住孙胜完迎面压制而来的亲吻。

“不可以胜完，不行。”

“什么时候可以？”

“等所有，等所有能阻挡我们的事情都过去了以后”

“那时候如果你还保留着这份喜爱。”

“我会的”

“无论什么时候”

“我永远爱你。”

多伦多单膝跪地，紧握你手的那个时候

你爱的人都在

所以我偷偷向26岁的你，约定终生。

我看了大佬们写的文，我就觉得自己写的真是辣鸡。

本来打算删掉的，但怎么想都是自己的劳动成果。

嘻嘻，就是这么厚脸皮。

第一次写一次成篇。

说真的越写越多的时候我以为又要成个中长篇了

但还好劝住了自己，主要还是我废话太多了，没有啥精美的词藻，也不懂概括。

基本上全是用梗

但前辈那里全靠瞎编，毕竟是想制造矛盾，但又没有丰富的故事储蓄

所以特别狗血

我怎么写什么最后都挺狗血。

我不知道胜完现实中会不会是那种会偶尔爆发的人

毕竟她一直都很温柔。

但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会有一个小宇宙的，能爆炸很正常。

不发火的人难道不会憋死吗

灵感来源

是一个叫做摩托叔叔的直播

有人问他韩国团体到底有没有真的同性cp

当时他给的答案很客观，

他说很少，但即使有也绝对不可能在还活动的时候表现出来。

韩国的大环境不好，这些孩子们又是挤破头才能万里挑一出道的。

所以他们更懂梦想的珍贵。

真的有这种感情，也不会轻易展露这种心思。

可以想象，能这样忍下来的感情多么不可思议。

所以我的结局也很客观

真的相爱，等待又算得了什么。

最后祝大家开学的开学快乐，上班的上班快乐。

几个解惑点

最近超话流传着胜完比姐高，这个我不认同。

这也是文中熊为什么说胜完是她的小可爱的点。

2017年初菜鸟时期

有个综艺，熊一把搂过胜完，是完亲口说自己是队内最矮。

然后熊说丸是小可爱，真的是整个抱在怀里。

众所周知熊只有161

所以胜完的真实身高是个谜。

渣男期，胜完把姐画最矮，说我总不能把自己画最矮。

那不就是变相说自己最矮。

女生20岁就不会长个了，蓝攻党清醒点吧。

94也很甜

下次我要写94

就是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

还有什么不懂的点可以问我

为大家解惑～

甜點師W x 電台主持人I

本來只是好玩想把銀白兔子系列反過來寫，結果寫了超長一篇。

一篇完

《Time to Love》

1.Today Is Wendy

　　西式甜点席捲韩国的风暴相当猛烈，裴柱现上班的电台附近本来只有几间上班族用餐取向的韩食跟西餐，她升上电台主持人没多久，甜点店已经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头。她对甜食没有太大研究，週遭的同事倒是各个吃出了兴趣，电台附近的店开始无法满足甜点胃，店家越找越远，越找越难买。同事团购时裴柱现多半做个人情跟团买个一两颗蛋糕或塔派，没吃出什麽心得，只是每每看到完美过头的小蛋糕都要赞叹跟悲伤，做这麽漂亮要花多少时间哪，一口就吃掉该多可惜啊。总是要放着端详好一阵子，才捨得破坏最上层抹得整齐光亮的奶油，吃下一口，觉得可惜，吞下后顿了好几秒才吃第二口。

　　二月底首尔仍未能脱离冬天的日子，同事说订了一家要一週前先预定的甜点店，问裴柱现有没有空午休陪她开车去一趟店里取外带，来回一趟三十分钟而已不会佔用她太多时间。录音室的工作人员大半刚好都去开会，她中午吃得少一下就用餐完毕，礼拜五午休算清闲，裴柱现便应了下来。

　　没想到开车到店附近时发现车位不多，同事没办法，只好让她自己下车去甜点店取餐。甜点店的名字非常可爱有创意，Today is Wendy，那老闆的名字会是Wendy吗？裴柱现走到落地窗前看进店内，L型吧台的长边放置的五个高脚凳座位坐着两位女客人，台后只有一位女店员，双手撑在桌上相当愉快的和客人谈天。她推门进去，门上的铃铛叮铃响起，客人还留在刚才的话题里哈哈大笑，而店员立刻笑容敛起敏锐地转头。自从开始广播电台的工作后裴柱现养成短时间内观察身形跟五官表情来猜声音的自我游戏。店员看向门口的动作明明相当机灵，双唇也有上下蠕动准备开口的动作，却顿了两秒都没开口，这给她相当充裕的时间猜谜。店员跟自己差不多高，俏丽的耳下短发发尾跟浏海弯弯翘翘，有些阳光的少年气息。短袖衬衫下手臂结实精瘦，染棕的眉毛浓密，暖光照得她一双有神的眼睛像是并列两颗太阳在发光。

　　延迟好几秒，店员总算开口给她解答：「欢迎光临，内用还是预约外带呢？」

　　嗓音比裴柱现想像的要厚一点，气很足，音色温润饱满且清晰温暖，与她越看越爽朗灵气的五官相当搭。「拿预约外带。」怕等下问起名字对不上人会有问题，她主动先说：「订的是我同事，她开车没办法进来。」

　　店员点头表示没问题。引导她到吧台侧边对资料及付款，确认好联络电话后朝着店内喊了声「秀英啊，出来帮忙。」后头立刻走出一名瘦高的店员准备支援。只是个子高的店员要接手对预约单姓名时她挥挥手很快地低声说：「这单我来拿，妳帮我顾前面。」

　　裴柱现的视线忍不住跟着那位娇小的店员跑。虽然店面不大，但就算站到贴身后的牆也只能窥得吧台牆壁后工作区域的一小部分。厨房内整齐乾淨，她偷偷往后退一步，从烤箱之间的走道窥得店员深蓝色围裙绑在腰际的蝴蝶结在厨房里随着动作摇晃。蝴蝶结绑得对称漂亮，盯着竟开始失神，连对方已经抱着纸盒转身过来都没发现。裴柱现狼狈的转开视线，脸颊发热肯定也泛红了，肯定也发觉了的店员白皙的脸颊上挂着同样的微红，朝着收银台处走来。

　　「跟您确认一下。」店员将两手的纸盒小心放到吧台上，一个踏步店员突然身高增加，踩着吧台后面的台子探身过来。略矮的姿态让裴柱现不用抬头就能闻到她身上微焦的砂糖味，还有喃喃自语时不成句的嗫嚅，像抱着颗布丁贴在收音机旁边听点名，「复盆莓巧克力慕斯三个，茉莉清茶圣多诺两个，巧克力巴斯克三块。」店员一一跟她确认，她根本不知道到底订了什麽品项，只好木然地装作都在掌控内点头确认无误，「然后一块起司巴斯克是多送的。」

　　「谢谢。」裴柱现猜是因为她们这群人点这麽多像蝗虫过境才让店家多送蛋糕，也不得不说这家店老闆很会做生意，怪不得在这城市的甜点硬仗里，一週只卖三天却能培养出一群死心塌地的客人。

　　付完钱看着店员慢条斯理地封盒时同事才匆匆进门，说是外头真的一个车位都没有，只能违规临停在店门口前。店员一听头也不抬立刻加快动作，没几秒包装妥当。两人匆匆提起盒子，裴柱现点头跟她道别转身打算快步离开回车上，走在前头开门的同事却反而相当馀裕的回头，扬起声音对店里喊了句：「谢谢老闆，下次见。」

　　裴柱现反应不过，呆呆地再次回过头看同事到底是在叫谁老闆。个子高的店员已经回后面厨房，前台只剩接待自己的年轻店员手举着正要道别，对着她惊讶的脸，有些困惑、却相当亲切的咬着舌头微笑，也对她摇手。

　　「欢迎下次再来喔。」

　　正名为老闆的女人声音仍旧有力，咬字清晰，但更多上几分笑意更醇厚。裴柱现像是灌了一口风味绝佳的威士忌，略带晕眩跟飘然推门离开。等到车子都急急忙忙的开到大马路上，裴柱现才结束回味出声询问：「刚刚那就是老闆？」

　　「很漂亮对吧？」

　　看起来年纪比她小上几岁的人竟已经是甜点店老闆了，裴柱现没有再说话，手撑在窗边。她的耳朵似乎跟着仍略嫌过快的心跳一起颤动着，耳道发痒，她回头看了一眼放在后座的蛋糕盒，还能看到灰蓝色纸盒顶上小小一行店名「Today Is Wendy」，倒是真的坐实了无法忘怀的今日已经被以此名所佔据。

2.Irène

　　同事对Today Is Wendy的甜点评价前所未有的高，裴柱现在吃蛋糕时听他们聊起这位甜点师，拼凑出关于年轻老闆的背景。甜点师的确是店名的Wendy，韩文名是孙承完。从小旅外求学，在美国取得高学历的文凭，又毅然决然转而去法国修习甜点製作。学院学成之后回到韩国开了这间店，很快风靡甜点圈，成为嗜甜者们必嚐名单之一。孙承完开设的甜点店不只是贩卖甜点，也固定开甜点製作课，毫不藏私的将技巧传授给想在家做点心、甚至是自己想开店的人。裴柱现循着同事的交谈在ins上找到甜点店的帐号，除了公布营业时间、当週甜点单，也会每个月开放课程。名额很少，看下面留言区没抢到的人一片哀嚎，口碑显然已经做出来了。

　　办公室在那週后陆续订了三次，裴柱现几乎每个礼拜都吃得到美味的甜点，也跟着再去过店面取货一回。老闆仍与初次一样耐心的为她装盒，多送这群蝗虫们两块起司蛋糕。

　　「我们是不是买出名气来了？」同事们把送的蛋糕切成几小口每人分一块，「老闆今天也送多我们蛋糕欸。」

　　「吃得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裴柱现正把手上的茉莉清茶圣多诺吃完，唇齿清新的花香跟恰到其份的甜味实在让她难以克制，忍不住伸舌舔了一下叉子上的奶油。

　　「不然我今天电台提一下，可以吗？」裴柱现看着正跟巴斯克蛋糕拼火的台本编辑，「店名不提，大概提一下位置跟甜点，如何？」

　　编辑立刻点头同意，「好啊，虽然这样以后会更难买，但真的值得推荐。」又看到她手上吃得乾乾淨淨的纸盘，笑道：「柱现前辈这几次都吃得又快又乾淨，真的很喜欢这间呢。」

　　裴柱现笑而不答，后头年轻的小职员们交头接耳她没多在意。她过去对甜点兴趣不大，这回真的掳获她的舌头，再吃几个礼拜大概都没问题。等到新一期的台本出来，她很顺势的在电台上提及甜点，即时留言一开始都在求店名，但有人很快地找出是哪间店后，立刻展开相当热烈的讨论。广告期间翻看对甜点店赞不绝口的留言，裴柱现看了也莫名的有成就感。

　　

　　时间过到三月底，裴柱现这才在办公室的行事曆上注意到自己的生日已经快到。到了一定年纪心思全在工作上，朋友们又大多都在老家大邱就职，对生日没这麽上心。生日恰逢週日，她下午安排到卖场添购日常用品，晚上约一个一直没时间约上的朋友吃晚餐，庆生更像是顺便。若要说真的庆生，办公室有固定庆生的环节，她隐约猜今年的蛋糕也许会不同往年都在连锁店购买。

　　生日那天她不当职放假一天，礼拜五果不其然看到几个同事午休消失在办公室没多久神秘兮兮的提着蛋糕回来。蛋糕从她眼前飘过，想低头假装没看到都难。短短一秒瞄到蓝灰色的盒子，果然，是Today Is Wendy的蛋糕。

　　「我们提前预订了生日蛋糕。」小下属邀功的笑开脸替她戴上生日帽，「前辈喜欢的茉莉茶口味出了千层蛋糕，老闆人很好知道人数后替我们做了大尺寸的版本。」

　　虽然有预料到是哪间店，但裴柱现却没预料到口味，「可是这一週我没看到甜点单上有千层啊。」

　　前辈果然很喜欢这间欸，还注意甜点单呢。下属笑着解释：「老闆说是之后会出，现在檯面上的只有巴斯克有大尺寸的，但因为我们先说是妳喜欢茉莉口味的圣多诺，问有没有比较清爽的口味适合妳。她就说可以先做给我们新口味，只是要我们保密而已。人真的很好吧？」

　　「她认得我？」

　　「认得啊。我有说之前跟我来拿蛋糕的那个漂亮姊姊，老闆立刻说她知道，是电台主持。」

　　裴柱现哭笑不得，她完全能想像老闆点头说知道的声音和表情，该有多认真多可爱啊。但对方连自己是主持都知道倒是在意料之外。她不是负责偶像明星常常会上的开可视电台的节目，照理来说应该声音跟脸不会配在一起才对。「她知道我是主持？」

　　「我上次说的。」另一个同事举起手，「她好像之前就知道我们这票是电台的人，说想知道是不是上次来的那位在节目上提起甜点店。我猜应该是在讲柱现妳，就拿照片给她认。」

　　大家被甜点店老闆俘虏的很彻底，完全把她的资讯给卖掉了。裴柱现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笑笑，待吃完蛋糕后谢过众人一起收拾餐盘纸盒。因为今晚有深夜节目和月底会议无法相约，约好下週晚上空挡大家一起去喝一杯。散场各自回到工作岗位前，拿蛋糕的小后辈凑到她的身边，神秘兮兮的从包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老闆说生日蛋糕有附卡片，给妳当纪念。」

　　裴柱现已经很久没有收过卡片，她本来猜应该是店里公式化的生日卡。可回到座位抽出，厚纸质又滑顺的精緻对折卡片里竟是钢笔手写内容。

　　「生日快乐，如果您愿意的话，生日当天店里有寿星专属蛋糕，如果您愿意赏光来店里坐一坐，请私讯ins。

Wendy」

　　裴柱现不知所措地眨眼，这真的是店里服务吗？会不会太过齐全了点？她咬着下唇犹豫几秒，打开手机的ins。手指按在回绝的句子开头上，却又完全不想点下去。

　　“您好，我是电台的裴柱现。”

　　她在私讯栏停顿原地很久。又折返回去看资讯栏看营业时间。

　　“请问那天也是六点营业时间结束吗？”

　　她下午要採买，晚上要吃饭，两者去甜点店都不顺路。如果採买时多逛个几圈，可能去店里的会很赶。生日应该要按自己喜欢的步调过，她实在不想赶时间，可是现在被她这麽邀请，想去又不能去她当天肯定会相当扼腕。

　　讯息很快的被已读，隔几秒后收到回复。

　　“那天有训练及甜点开发课程，所以店开到十点，可以晚一点再来。”

　　如果是十点那的确时间很充裕，她跟朋友都不是续很多摊的性格，通常八九点就会各自回家。

　　“如果九点半过去方便吗？”

　　“没问题。”

　　裴柱现把手按在胸口上，不只松一口气，还有心跳扑通扑通用力跳动着，她想要让心脏平息却适得其反，越跳越快，快到她不得不在打完最后一行“那就礼拜日见”后就赶快关掉手机萤幕。

　　生日当天朋友、同事、家人纷纷传讯息道贺，她很普通的享受自己独自在家收拾打扫的假日早晨。下午到商场购入所需的物品回家，悠哉的搭地铁到约定的地点用餐。朋友在餐厅点了一块小蛋糕给她当生日蛋糕，吹熄蜡烛，她从今天起又年长一岁。

　　如预料之内跟朋友在九点前结束用餐，她送朋友到地铁站后走往公车站的路上，人行道的樱花树已经盛开。她张开双手捧上一捧花瓣，仍然风冷的春天里，她有个预感，这一年将会跟以往都不同。

　　搭车约二十分钟抵达甜点店附近，热闹商圈外的高级住宅环境比大路上安静许多，高跟鞋叩叩踩在地砖上的声音相当清脆，她迎着盛开的樱花转入甜点店的巷弄。巷弄里的店几乎都已经打烊，除了甜点店，只剩远边招牌过于明亮的超商陪伴。她先从窗户确认里面是否有在上课，以灰蓝与白色为主调的甜点店看起来空荡荡，老闆一个人正对着窗户坐在吧台后看电脑。平日里挂着微笑的脸上认真起来没有笑意，目光如炬，指尖在键盘上飞快灵活的上上下下舞动。她看着老闆打字的动作竟再度走神，幸好这次她因为后头驶过的车惊醒，老闆也在回神时才注意到她。店内的人对她友善的一笑，招招手让她赶快进门。

　　「课程已经结束了吗？」她入座时问道。

　　「嗯。」老闆点头，盖上电脑站定在她面前，「要内用呢？还是想带回家？」

　　时间这麽晚，通常裴柱现为身材管理不太会吃宵夜。可是今天已经特地来到这里，又是生日，放纵一回也无妨。她问：「老闆比较推荐在这吃还是带回去？」

　　「我推荐新鲜吃。」

　　「那就在这用吧，谢谢。」

　　老闆立刻替她张罗餐具，转而到厨房去准备。裴柱现第一次坐在实木吧檯前细看整间店。白色的磁砖地板相当乾淨，牆壁由灰蓝与白色相搭。吧台磨光的大理石桌面由实木的底支撑。再看到靠牆整排的矮柜，方格长方格不规则排列的矮柜里不只有甜点食谱，还有不同咸食料理，还有几本与自然科学、植物相关的书。L型吧台长边的座位区略有弧度，左边尾端靠牆处的正方形气窗下面推开小缝隙通风。外头夜风冷，甜点店里却仍温暖、香甜味饱满。

　　端着蛋糕的女人从厨房走出，一隻手端着放有一颗草莓的淡紫色的圆形小蛋糕，另一隻手护着蜡烛的烛光朝着她走来，嘴里还唱着很轻的生日快乐歌。若以说话声音来看，老闆像中提琴高音弦饱满却不会过低沉的音色，唱歌的话便是小提琴的低音弦，安定、柔软、不失纤细。裴柱现自认为不是外向的性格，一个陌生人唱生日快乐给自己本应尴尬，可此刻她自在得像是本来就拥有这段旋律，而这个为自己唱歌的人已经在她的生活里成为舒适区。

　　一曲唱毕，老闆语气放得很轻，「请许愿吧。今天许愿都会实现。」

　　稍早以前裴柱现已经在晚餐中许过愿、拍过照，但那块蛋糕的滋味她一点印象都没有，现在这块蛋糕让她舌尖心动，连烛火好像都独树一格带有麵粉的香味。匆匆把稍早的心愿想过一遍后吹熄蜡烛，她由衷的夸赞道：「老闆唱歌真好听。」平日工作时的伶牙俐齿不见踪影，一下子满腔的温热出不来，只能叹气看着纤细的蜡烛上那一点摇曳的火。

　　「谢谢。」老闆腼腆的抓着后脑勺，把本来翘翘的发尾抓得更乱了些，「您可以不用一直叫我老闆啦，可以叫我Wendy，或者承完。」

　　「承完。」她算是比较传统的性格，叫韩文名她觉得合适些，主动又说：「我应该年纪比妳大，所以……。」

　　「柱现姊姊。」一接到提醒孙承完从善如流立即接话。果然裴柱现没看错，她真的很适合当电台主持。

　　虽然被如此宝贵的善待相当感动，但裴柱现觉得仍是得跟这位和善的老闆了解清楚。「承完啊，这应该不是普通客人的待遇吧？」

　　孙承完没有马上听懂，但两人对视一秒后她立刻明白过来。只见这位年轻老闆害羞扭捏的的抿着嘴，在左脸颊上挤出了一个可爱的小酒窝，「自从知道你们是广播电台员工后，我也开始听广播。上个礼拜？不，应该是上上礼拜吧？妳在广播中介绍了这里。我不知道要怎麽感谢。听到妳的声音讲起我和这间店，我真的，相当荣幸跟感动。」她侷促的瞄了一眼蛋糕，笑起来左边的酒窝更甜了些。

　　「所以我想为妳带来一些，能让妳今天更美好的礼物。」

　　虽然料到这不是每个人都有的待遇，却也没想到孙承完有这麽真挚的回答。她本来已经准备要拿叉子的手搁在桌上，眼眶发烫，连指尖都为这番话颤动。

　　「能听到妳讲这些比任何礼物都更美好。」她有点害羞，只好把话题转移到蛋糕上，「好漂亮啊……这蛋糕有名字吗？」

　　「名字……这蛋糕叫做『伊莲』，希腊文里是平和的意思。蛋糕外层的鲜奶油加入复盆莓去打，蛋糕体加入焦糖奶油红茶叶。」孙承完前头咬字莫名的糊，后面解释蛋糕突然又口齿清晰如常，「祝福妳新的一年，平安顺心。」

　　蛋糕小巧可爱，还是裴柱现喜欢的紫色，不免俗让手机先吃一波。拍照时她问：「之后会出吗？」

　　孙承完点头，「趁还冰冰的，快吃吧。」

　　「好。」裴柱现立刻放下手机准备动叉，可是抬眼一看，孙承完跟个小朋友一样乖巧地站在她跟前一动也不动，这时她才难得的感受到一丝尴尬。「承完啊，妳要不要坐过来。」

　　「欸？喔……好啊。」孙承完又开始抓后脑勺的头发，有点不知所措的绕过吧台，入座到她左边的位置。等人坐定她才开始动叉，宝贵的把蛋糕含进嘴里。店里的鲜奶油本身就不会腻口，再加上莓果类更是清爽，蛋糕体的茶香浓淡适宜，不会抢了莓果锋头，咀嚼间散发一股特殊的焦糖奶油味。甜味不明显，吃起来内心也正如她所说的平顺和谐，这麽晚才吃甜点也不会有心理负担。

　　「真的好好吃。」

　　她转头，孙承完正很专心地盯着她瞧，嘴角流露出一抹得意又不敢声张的笑意。「是吗？喜欢就好。」

　　「妳也吃一口吧？」

　　闻言孙承完再度露出呆呆的表情，实在像是隻小松鼠，「不是……这是柱现姊姊妳的蛋糕，我吃就有点……。」

　　「一起分享才好啊。」她拍拍桌面催促，「快点，寿星最大。」

　　孙承完拿她没办法，匆匆下地面跑回吧台取叉子。蛋糕推到两人中间，孙承完手肘撑在桌面上扶脸颊吃下一口。裴柱现观察她吃东西的习惯，鼓着一边脸颊还真的是人间松鼠。

　　「好像应该再调整多一点酸度。」没想到小松鼠嘴一扁竟是自我检讨。

　　裴柱现暗笑，她分享蛋糕可不是让这人检探讨技术的，「我觉得已经很好了，妳太严格。」

　　「妳喜欢就好。」孙承完没有再说什麽。吃了两口就放下叉子，撑着脸颊静静的陪她吃蛋糕。

　　「妳的助手呢？」

　　裴柱现本来以为助手是在后面，可是这段时间没听到任何动静，显然店里只有她俩。还沉浸在自我检讨的孙承完撑着下巴看着剩下不到两口的蛋糕，沉思中很随口的回：「秀英早就下班了啊。」

　　不是说培训吗？助手怎麽会早就下班？裴柱现保留在喉咙里没有追问下去。她拿孙承完的叉子把蛋糕分成两口，叉在叉子里递了过去。

　　「不要再想了。」孙承完的脸已经纠结到快跟蛋糕结怨，这可不是给人礼物的好反应，她字字清晰的强调：「所有的一切都很完美。」

　　孙承完本来要接过叉子，裴柱现不让，她只好乖乖地探头过去给裴柱现餵。超出了素昧平生的相处界线，她还是无法对孙承完靠近时那股甜蜜的气味和加快的脉搏下定结论。

　　吃完蛋糕孙承完不让她帮忙收拾，她站在厨房口看她洗碗的背影。「妳要打烊了吧？我陪妳吧。」

　　她第一次参与了一间店面的打烊时间，确认所有的餐具都在烘乾消毒，确认冰箱品项跟冰箱内库存，最后确认吧台乾淨。孙承完把关灯的机会留给她，她一口气关掉店内与招牌的灯，心头莫名的有些失落。站在店外等孙承完拉铁门设定保全，裴柱现盯着已经跟背景灰石混做一起的店名字样，在孙承完走来时说：

　　「店名好可爱。」

　　「是吗？」孙承完双手插在深色大衣里，顺着她的视线站定在身侧一起看自己的招牌。

　　「Today Is Wendy。」

　　孙承完突然笑了一声，「今天不是。」她说，「Today is Irene。」

　　裴柱现错愕皱眉，「妳怎麽知道我的英文名字是Irene？」

　　她们一起往大马路的方向走，孙承完轻快的说：「妳的公开帐号啊，电台照片都有标妳，ImRenebaebae，我猜应该就是Irene。妳的帐号名也取得很可爱啊。」

　　一提这事裴柱现就气，「不要再提了，我随便取应急用的。要不是公司开帐户前一刻才跟我说，我应该会取正常点的名字……。」

　　「很可爱啦。」孙承完一大步往前，故作正经的转身对她笑：「Renebaebae小姐太严格了。」

　　「呀……！」

　　转过一个弯就到裴柱现刚刚走来的樱花道下。夜晚的风加速花瓣的掉落，她们放慢速度走在树下，偶尔肩膀会撞到彼此，别开身子没几秒又走得几乎没有距离。裴柱现怕冷下意识缩起肩膀躲风，走在身边的孙承完放慢一步，转而走在她后方一小步的位置挡住了一部分的风。她注意到这个动作，没有多说什麽，垂头掩饰自己无声笑开的脸庞。

　　樱花落得她们满身的春天，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在路上哈哈大笑，在安宁平和的夜晚里比月亮与地球的距离还要近。

3.What If Love

　　「来自0305听众的留言。『柱现姊姊，我的姊姊之前上班时受伤了，好不容易现在康復回来。我第一次觉得这麽爱这麽爱她，也感觉到她很爱很爱我。她住院的时候常常听柱现姊姊的电台。最近柱现姊姊有没有感受到爱的时刻呢？我们都很爱妳喔。』」

＊

　　说Today Is Wendy是电台开台以来最好吃的订购，同事们的喜好却也变心的特别快，很快的又换订其他甜点店的甜点来嚐鲜。裴柱现又回到社交上回应一下的订购模式。也许是心理因素，她觉得外面的蛋糕都没有孙承完端出来的好吃，又不想让同事发觉她跟孙承完搭上线，开始自己从ins订假日取餐的外带。孙承完本来把联络方式给她是为了给她开特权许愿口味跟保留蛋糕，但她一方面脸皮薄不想让孙承完为自己开太多先例，一方面她也对同事集体变心其他店铺不好意思。

　　提起客人变心这件事，孙承完倒是看得挺开，「本来热潮就是一阵一阵的，我的口味大多都是两週到一个月换一次，如果都只吃我的店，我也觉得客人过得太单一了。多吃一些口味不是应该很幸福吗？没关係的，在客人心里我的店有保证，随时可以回来比较重要。」

　　裴柱现最后还是用了孙承完开给她的第三个特权，孙承完让她六点打烊之后再来用餐。她独佔整个吧台吃蛋糕，吃完之后她俩再一起到附近的餐厅吃晚餐。孙承完从国外回来，每次谈天都可以带给她有趣的故事跟观点。除了给裴柱现规划台本的灵感，每一期她的广播孙承完都有听，给了不少作为听众的建议和肯定。偶尔，取得同意下，裴柱现也会直接在电台上跟听众分享孙承完分享的知识跟故事。

　　孙承完偶尔还会约她到其他甜点店嚐鲜兼做调查。「喜欢做甜点的人，吃别人做的好吃甜点也会得到幸福，这样才能做得长久。」孙承完反复强调。

　　她们在首尔各处的甜点店交换彼此的蛋糕，孙承完会跟她颇析蛋糕的製程跟口味，有时直接从背包里抽出白纸，在她眼前纪录蛋糕的形状、口味跟口感。本来都只是把这些知识当孙承完的甜点电台节目在听，可孙承完实在太会形容，讲着讲着裴柱现开始手痒也想自己做做看。她留意版上甜点店公开开设的课程。本来看中了做马卡龙的课程，当时碍于电台说要开新节目，怕撞到会议时间不敢贸然佔名额，没想到时程确定好时已经额满。

　　原本不想跟孙承完提这件事怕她又给自己例外，可两人一起去吃烤肉时，喝了点酒，嘴巴一松还是说了这件事。

　　果不其然，孙承完立刻说：「没关係啊，加进来不就好了吗？」

　　「但妳不是说店太小，人最多只能收六个吗？加我太挤了啦。」

　　「妳站我旁边跟我一组就塞得下。我本来就要跟着做一组。这样不会挤啊，要吗？要的话我现在记下来跟秀英说。」

　　喝了酒后思考比较随性，她很顺的点头要了这机会。

　　孙承完上课时很正经，没有因为两人熟识就嘻嘻哈哈活在两人世界，同样认真耐心的一步一步教学，虽然因孙承完需要示范做一次，裴柱现能操作的部分比其他学员少了点，但旁边就是老师，有时孙承完看她不得要领就会直接握着她的手教。虽然说是一起站在吧台后的确不会挤，可是上课到半途裴柱现才发觉助手站不了吧台后帮忙，变成得走来走去才能看学员的状况。不然孙承完站中间，裴柱现站旁边，都站在台后没法顾到靠近裴柱现那侧最旁边的学生。

　　结束之后裴柱现自愿留下来帮忙收拾，她抱歉的对助手说：「秀英啊，对不起让妳今天走来走去。」

　　秀英本来听不懂她在抱歉什麽，解释后明白过来，耸耸肩表示没差，「我本来就要走来走去啊，没事啦。」转头看孙承完不在吧台边，应该是在里面清洗用具，她压低声音问：「柱现姊姊觉得我们老闆怎麽样？」

　　「什麽怎麽样？」

　　「妳觉得承完姊姊是怎麽样的人？」

　　秀英的表情似乎意有所指，裴柱现不确定她想要得到什麽答案，一边擦桌面一边回：「很有趣，很温柔，很诚挚的人。」

　　「喔……？原来如此啊。」秀英没有多问下去，自顾自的说：「柱现姊姊能跟承完姊姊当朋友，承完姊姊很开心喔。她说妳是史上最棒的生日礼物。」

　　本来前面听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后面这句来得突然又令人迷惑。她不明所以的问：「妳说什麽生日礼物？」

　　「妳第一次来的那天是她生日。」秀英笑着指了一下挂在牆上的日曆，「二月二十一，礼拜五。」

　　她知道那天是礼拜五，但日期没有记住，「那天是她生日？」

　　「对啊。」秀英说，「前一年她生日只有我跟她下班时一起吃饭，再前一年应该是自己过的。她的家人朋友都还住在美国跟加拿大，平常又都埋在工作里，朋友不多。所以妳能出现真的太好了。」

　　裴柱现一下子许多两人聊天的记忆涌上心头，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刚好孙承完从厨房擦着手走出来，她和秀英很有默契的安静各自收拾。

　　她曾经问孙承完，为什麽明明在美国拿到让人羡慕的学历却决定要做甜点？又为什麽要回韩国创业。

　　「做甜点本来只是兴趣。在美国工作一阵子后突然觉得不喜欢。不是因为辛苦，每种工作都很辛苦，但我后来常常有个念头，这不是我要的。所以我把工作辞了跑去法国……我爸妈可生气了，但没办法我很任性，他们拿我没辙。」孙承完讲起这些时嘴角一直维持笑容，这一切的决定彷彿跟云飘过去一样轻，但裴柱现听来却字句宛若坚硬粗糙的巨石从高山上滚落而下。或许讲话者没感觉，但她听到字句里加重的咬音，还有偶尔欲盖弥彰的语气拖宕。这一切哪有她含笑叙述这麽简单？

　　「至于为什麽回韩国。我小学时就被送去国外了，我爸妈为了我跟姊姊的未来很认真工作支付学费，后来也为了让我们有完整的家而搬到加拿大。但其实我知道他们也很想念这里的生活。反正姊姊已经在美国工作了，我想那我在韩国建造一个家让他们也能回来，这样不是很好吗？」

　　韩国的家要建立起来哪有这麽容易？孙承完为了开店花光自己那几年高薪的积蓄，虽然站稳脚步，下个问题却是举目无亲的寂寞。没有熟悉的亲人，没有熟悉的朋友，朴秀英还是她在大学开设的语言班恶补韩文时认识的小助教。她上课积极问问题，秀英对她印象深刻，很快与她相熟起来。看这年幼自己两岁的孩子对即将毕业的未来相当茫然，她耐心开导后乾脆问要不要来为她工作。一开始薪水不高，店面也没什麽客人，但一路撑下来如今秀英负起管理店面的责任，可以说自己去外面独当一面也没有问题了。但秀英还是留下来为她工作，希望能长久的作为伙伴陪伴孤零零的孙承完。

　　裴柱现忆起这些，从来没有这麽想要去抱一抱她，跟她说：妳已经不是孤军奋战了，妳还有我。可是对上孙承完清澈的眼眸，一下子又什麽都说不出口。她向来自诩自己对友人向来有话直说，可如今比以往更强烈的情绪酝酿在心头，她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对着不明所以问她们刚刚在聊什麽孙承完故作神秘的挑眉，手坏的戳一下她单边的小酒窝。

　　

　　五月开始城市里的气温往上飙升，日夜温差大，忽冷忽热下裴柱现早上起床突然发现自己出不了声，喉咙更是痛得不得了。她立刻翻出家里的常备药吞两颗，跟电台请两个小时的假去诊所看医生。吃了医生开的药昏昏欲睡，不得不请整天假，边睡还在梦里祈求明天能发出声音，不然她明天上不了电台。可隔天早上起床时更糟，她头痛欲裂，甚至连鼻子都塞住了。幸好她前一天已经作最坏的打算，同事收到坏消息很快把准备好的警急公告发出去，通知代班的主持人上阵。

　　裴柱现热爱工作。她考大学时本来想当新闻主播，或是记者，但大学实习的训练过程中她开始发觉自己不擅长面对镜头，只要一对上镜头就不自在。本来还在训练克服阶段，同时间却刚好有个去电台见习的机会。她第一次坐上主持台的麦克风前时立刻感受到由衷的喜悦，她喜欢自己用舒适的姿态发声，也喜欢广播前搜集素材的自由。她转战广播的决定让许多教授跟已经在电视台就职的前辈相当惋惜，教授说她姿态跟面容都是主播的料，台风稳健咬字也清晰，不挑战电视主播实在可惜，甚至有前辈偷偷告诉她高层有意为她保留录取名额。

　　反而到大家都努力推着她往前走往那条主播之路时，她才明白自己一点都不想要那些名气、高薪。即使对爸妈来说没了个主播女儿可能会有点失望，但能以声音在这座越来越繁华的城市里给予更长情的陪伴，她打从心底觉得自在，更是满腔热爱。毕业后大部分的同学大多去了电视台跟报社，几个人跟她一样投身电台。但到她当上主持人时大多都已经转行，放眼望去只剩下她自己。

　　没了声音的裴柱现懒洋洋的躺在家里哪都不去，同事跟几个平日有关注她动向的朋友问起病情，她一一安抚过，说只是感冒没什麽大不了。只是问候的人一多，她越回越累越回越简短，精神不佳之下手机丢着又睡了回去。睡睡醒醒到晚餐时间，叫外送应急，才看到孙承完传讯息问她生病怎麽样了。本来身体懒倦又嗜睡没时间多想，看到熟悉的头像跟几乎能在耳边读出讯息的声音幻象，她竟身体难受突然放大到最大，眼眶泛红，回了一句：

　　“喉咙好痛”

　　孙承完平常讯息回得慢，今天立刻就读了讯息。“有没有吃饭再吃药？要先吃饭才能吃药知道吗？不然会伤胃。”

　　“有。胃口不好，但我刚刚叫了外送，吃完药就睡”

　　裴柱现裹着毛毯躺在沙发上，这回孙承完回得没有刚才快，待裴柱现下楼去拿外送上来，孙承完的讯息才跳出来：

　　“我明天带白粥去看妳好不好？”

　　如果只是小感冒，或者是在稍早之前裴柱现会说不用。但打开外送的粥时，裴柱现本来勉强算有的食慾立刻盪到谷底。海鲜粥闻起来莫名有股腥味，她实在无法入口。对自己抱病的气恼冲上心头，她拿过手机把住址发给了手机的另一头，应付一下吃个两三口，药一口气吞下去后胡乱冲个澡又倒回床上。

　　前一天几乎没吃东西心情又差的裴柱现打开门看到孙承完时根本无心想现在的自己是什麽状态，反正，她看到孙承完瞬间稍微瞪大的眼睛就知道状况有多惨烈。

　　「妳口罩戴好，被我传染就不好了。」她闷闷地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孙承完语气平静，提着两袋菜进门，东西放在开放式厨房的流理台上后在水槽边仔仔细细地洗手。裴柱现自己也戴上口罩，躺在沙发上裹着毛毯维持与昨天无异的躺姿。虽然仍身体无力，但看着孙承完的背影，本来恶劣的情绪稍微缓和一些。

　　孙承完把食材整理好，没有马上开始煮菜，反而拿着个小夹链袋走上来并蹲在沙发边。连问都没问径直摸到她耳后的口罩绳，把单边拉了下来。

　　「怎麽了…..？」

　　「嘴巴张开。」孙承完温柔的要求，打开夹链袋，用手捻起一颗带着浅浅黄色的糖果送进她的嘴里。蜂蜜跟柠檬融合的酸甜味散满口中，她为口中这颗味道简单的糖果稍微提起精神。孙承完平日里都是笑的眉目今天反倒有点严肃，沉默的把夹链袋关好，替她戴好口罩。

　　「妳做的？」

　　孙承完投来无奈又心疼的眼神，「妳喉咙痛吃一点缓解，也算是开胃，希望等下妳可以多吃点。」说毕伸手揉揉她的耳朵，又摸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这才起身走开回去厨房。

　　从早上盯着她喝完一碗粥开始，孙承完都待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她仍跟前一天一样睡睡醒醒。她不能说话，孙承完也陪着无声，两个人同时静音的家她却不觉得寂寞。中午吃完药时孙承完又拉下她的口罩主动餵她吃糖，重複早上的动作，戴口罩、揉耳朵、摸额头。喝了两碗鸡汤后稍微有点精神，她撑起身坐在沙发上，先是看了一点点小说，而后转开电视看连续剧打发时间。孙承完本来拿电脑席地而坐在茶几前敲敲打打，注意力却被剧吸走，最后乾脆也坐上沙发跟她一起看。只是药效发作起来要命，体感上只是一个眨眼，睁开时却发现电视剧已经变成搞笑节目。她惊觉自己靠在孙承完的肩膀上睡了两个多小时，偷偷偏头往身边看去，孙承完的注意力也不在电视上。她刚才搁置在茶几上的小说变成孙承完的读物，孙承完相当克难地把书放在大腿上低头阅读，一边的手受制于她的头定格不动，另一隻手拉着她的左手跟书一起搁在腿上，动作细腻温柔地按摩着她掌心的虎口。

　　如果这是梦，裴柱现不想醒过来。

　　如果这是真的，裴柱现想要永远都停在这一刻，她嘴里蜂蜜的甜味跟药丸反噬的苦味并存，她的心跳振奋的与相依的人共振。

　　这些都是真的，每一根神经，乃至于眼睛所见，耳朵所听，都是真的。

　　「来自0305听众的留言。『柱现姊姊，我的姊姊之前上班时受伤了，好不容易现在康復回来。我第一次觉得这麽爱这麽爱她，也感觉到她很爱很爱我。她住院的时候常常听柱现姊姊的电台。最近柱现姊姊有没有感受到爱的时刻呢？我们都很爱妳喔。』」

　　「恭喜妳，也谢谢妳们的爱跟留言。很开心妳的姊姊身体康復。照顾受伤的人一定很不容易，妳的心我相信姊姊一定也感受到了，」

　　「我觉得能感受到爱跟被爱是三重的幸运。能爱一个人，能被一个人爱都是幸运。但除了那两项，我觉得最幸运的是知道什麽是爱，能感受到爱是很重要也很棒的能力。妳很幸运，要珍惜这份宝贵的礼物。」

　　「我最近什麽时候感受到爱，嗯……我想，大概是久违的睡了午觉，睁开眼睛幸福的醒来的时候吧？」

4.Miracle

　　裴柱现的同事在半年的甜点马拉松后又跑回了Today Is Wendy的怀抱。她仍旧把跟孙承完的关係藏在身后，孙承完亦是如此。就算裴柱现跟着同事一起去店里取外带，她们也只是交换一个微笑，交货，道别。朴秀英一开始没有掩饰，平日都只浅笑对客人的助手看到她瞬间爆出又甜又开心的笑容。同事被秀英灿烂到不行的笑容迷得双眼发昏，困惑问裴柱现是不是认识对方，裴柱现没法无视同僚的追问，只能随便乱掰理由：之前帮她买走了最后一块蛋糕让她提早下班。

　　「妳看，妳同事他们愉快的回归了。」孙承完为自己之前的理论成真得意，来回强调了三次，如果身后真的有长尾巴肯定翘得高高。

　　打烊后店里自然没有客人，秀英也早早被孙承完赶下班。裴柱现端着她夏天新作的西瓜慕斯坐在吧台，无可奈何的踩着高脚凳的越过大半张桌子捏着孙承完的脸颊要她闭嘴。孙承完笑出一排白牙，笑完后敛起表情后进厨房收拾。

　　「小现，今天晚上要吃什麽？」

　　「我想吃冷麵，天气好热。」

　　「好啊。」

　　蛋糕上切成圆形薄片的西瓜还没被消灭，裴柱现不用看镜子就知道自己的脸现在恐怕跟西瓜一样红。有天孙承完在厨房叫「欧腻（姊姊）」，被坐在吧台的她听成「现尼（小现）」。她心跳加快之馀不知所措，只能凶恶地瞪向厨房的方向。忙完出来的孙承完被瞪眼凝视吓得动都不敢动，问起才知道误会一场。被凶是一回事，解释清楚后孙承完反而真的没大没小开始叫起了小现。裴柱现一开始扳着脸都不理人，而后乾脆随她去。

　　小现是只有家人会称呼的绰号，她也喜欢孙承完这麽亲近的喊。

　　「小现妳吃完了没？我们去吃麵。」

　　她赶紧把最后一口蛋糕吃完，主动进厨房把盘子洗乾淨。一起关灯，并肩站在店门口前看着铁门拉下。

　　「结果到了夏天，之前有些蛋糕妳都还没出呢，千层啊，还有一些妳分享的灵感……。」

　　「就说茉莉的原料最近贵，成本太高了买不起。」

　　「好难过啊，真的超好吃的呢。」

　　贴着彼此的没有被长袖阻挡的体温走了好几步，孙承完突然站定，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拨到耳后。她们在动作间相视而笑，一起起步往最近的冷麵店嬉闹走去。

　　电台的决定要让裴柱现监製新节目时，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上司认为她手里的节目做得相当出色，是时候让她试试看同步参与监督的工作，为未来的电台开创新节目贡献。一方面很开心能得到肯定，但另一方面工作时间可就拉长许多。她又开心又烦恼的跟孙承完讲这些，孙承完却反常的没有连珠砲似的夸赞，只有淡淡一笑，说一句「妳会做得很好的」之后，就没有其他的评论。

　　裴柱现敏感的发现这两三週孙承完变得有些怪异，笑容变少，话也变得少。本来想孙承完褪去社交外壳后本来就属于安静的类型。可是最近几次见面看起来都心不在焉，眼神里明显忧鬱起来，连说话的声音也更低几分，像在森林迷雾里迷路不得返路的小松鼠。

　　「妳确定不跟我聊聊吗？」

　　裴柱现试探很多次，但孙承完总是眉毛一扬，故作轻松的说：「我没事啊，妳想太多了。」

　　人果然还是有天职的。裴柱现每每看到孙承完这种说没事又莫名挑衅的表情就会想，无论是本来的高薪工作、甜点师还是广播员，都比孙承完当演员要有适合多了。说谎说得都是破绽，还要别人为她的谎找藉口自我安抚。本来等一阵子看孙承完会不会好转，答应下来的监督工作却跟暴风一样猝不及防的席捲而来。她每天上班在电台要怀疑自己为什麽要如此挑战极限，看手机又要为孙承完要回不回的讯息烦躁。

　　同事比之前对孙承完的店还要死忠，裴柱现没时间预定也有些逃避去甜点店的同时，同事常常都为没有点单的她多点一块，甚至其中一位同事生日也是订了店里的起司蛋糕当生日蛋糕。她没有心情看同事有没有也拿到生日卡片，没有见面却不断以甜点相遇，裴柱现内心烦躁，蛋糕吃得索然无味，表情不甚好看。

　　「前辈身体不舒服吗？」大概第一次看裴柱现吃蛋糕如此苦大仇深，后辈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啊。」她怕吓到孩子不好，想到蛋糕没付钱，赶紧拿钱包准备给钱。

　　后辈一看她的动作赶紧伸手按着她开钱包的动作，大概觉得这麽亲近的动作不合适，立刻收手回去，尴尬地说：「不用啦，前辈，这本来就是我要请妳的，妳最近太辛苦了。」

　　「不行，妳还在缴学贷呢，以后再请我。」

　　她坚持付钱，后辈也不好推拒。乖乖地收下来后靠近她一些，压低声说：「不过最近甜点店的老闆看起来身体不好。」

　　「嗯？」裴柱现一听浑身发冷，开口时双唇不自觉地颤抖。「她身体不好？」

　　「也不是说生病还是怎麽的……气色看起来有点差，外场现在都是那位瘦瘦高高的副店长在做，好像最近要找个工读生来帮忙，说是太累了……后面这件事是静惠姐说的，他们几个上礼拜去店里内用时跟副店长聊天听到的。」

　　「是喔？」讲到此处想到孙承完的客人回流论，欣慰的问：「大家现在还去店里内用了啊？」

　　「很多人都去了。喔，对，前几个礼拜亨道前辈跟女朋友去的样子，她就住那附近，好像常去。说什麽跟店长聊了很多关于妳的事。」

　　裴柱现平时跟那位同期不同大学，但同一时期一起在电视台实习过，甚至算是竞争关係，平日社交频率也对不上，自然是没有听过这些杂事。她觉得孙承完应该不会提她们两个之间的事，整体听起来却相当不对劲。她深呼吸一口让自己思绪稍微平稳一些，压低声音故作无所谓的问：「我有什麽好聊的？」

　　后辈耸耸肩，「不知道，只听说聊了关于妳的事。」

　　听上去问不出更多，也不想让后辈觉得莫名其妙，裴柱现点点头让话题过去。在后辈准备要走时又把人叫回来，「下次如果要订这间跟我说一声吧，我最近需要糖份。」

　　「好啊。」

　　等后辈走远后，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准备传讯息问孙承完，可是一下子想不到怎麽开头。而且依照孙承完最近的状态肯定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乾脆不读不回。裴柱现内心一把火突然烧起来，孙承完这人这麽会唸书，聪明不说还可以斜槓转行开店实现梦想，平常对人温柔的要命，这种节骨眼上却跟个国中还没读完的屁孩一样莫名奇妙的闹脾气？

　　传讯息是没用的，乾脆直接杀过去算了。

　　裴柱现想着下班直接冲甜点店问清楚，但上司几个公文送过来，晚上加开会议，讨论台本走向、敲定邀请的贵宾等大事小事协调完又是大半夜。裴柱现茫然地坐在办公桌前，整个办公室只有她的桌灯还亮着。

　　进电台以来她第一次觉得这麽寂寞。心头好像破了个洞，汩汩的情绪正在往外流。她没有哭的慾望，只有被掏空的虚弱和茫然。

　　她需要见孙承完一面。从认识孙承完以来，甚至是重感冒那回躺在家里都不及此刻她需要见到孙承完。

　　可是她现在见不到。所有的事都不对劲，所有的问题都没有解决。工作没有解决完的一天，感情还放逐在最近怪里怪气的人身上。她到底还依凭着什麽在这里努力下去？她回家后整晚睡不好，几乎是清醒到天亮，到上班时间又回电台上班。

　　好不容易等到休假日，她直接在甜点店开门时到门口。孙承完从一开始就给她无限的特权，这是第一次她必须等在外头拿号码牌。秀英拿着号码牌出来准备发放时看见她在队伍里吓了一跳，埋头不安的从前头开始发放，一个一个发下来却不发给裴柱现。裴柱现倒也不慌，准备就在原地待着，就看孙承完要躲到什麽时候。正下定决心时，秀英从队尾跑回来，一把将她拉到旁边。

　　「柱现姊姊。」朴秀英身高高她半颗头，此刻却像是矮她一截，忧虑满满的开口：「承完姊姊今天不在，她去济州带讲座了。」

　　她倒是没料到这人还能跑出朝鲜半岛外，面无表情的抬眉，回了声：「是喔。」

　　秀英没有被她的冷言冷语吓着，脸色一沉，轻声问：「姊姊妳要不要六点再来？」她的双手在身前绞着，深深吸口气，换上一副沉稳的语气。恍然之间，裴柱现好像听见孙承完的声音，「我觉得姊姊应该要知道发生什麽事。」

　　平日里孙承完开给她的专属时间都是愉快轻松的时刻，第一次不是她陪在身边，好几天没睡好、心情极差的裴柱现看到秀英为她端上来的西瓜慕斯时反倒心情更差了。本来是内心躁动，现在变成了苦笑的悲哀。这算什麽？平日里两人掏心掏肺，彼此近得像是手心手背，现在连状态都要靠旁观者来告密。

　　她忍着不要直接问「孙承完是有什麽毛病？」压着声音让她的喉头剧烈鼓动着，「发生什麽事了？她最近到底在闹什麽脾气。」

　　朴秀英绷着下巴，欲言又止，最后叹口气拉椅子在裴柱现眼前坐下来，「前阵子，有个柱现姊姊妳的同事来吃甜点，主动说起妳。」

　　果然跟这件事有关係。一个根本不熟的同事到底可以搅出什麽浪来？「我听说过这件事，我跟那个人根本不熟啊，他到底说了什麽？」

　　「我只有听大概而已，前半段我在后面打包甜点，我只听到后面。」朴秀英讲得很小声，裴柱现不得不竖起耳朵才能听清，「一开始他说他住在这附近，有天看到妳们俩一起从店里走出来。等到我包装出来听到他们聊到妳在公司里很受欢迎，很多电视台的大人物在追妳。」

　　裴柱现本来以为朴秀英还要重述什麽更过分的话，可是看朴秀英就此停下，她错愕的失声问：「就这样？」

　　「就这样。」

　　本来以为被造谣还可以怪罪别人，这下引爆这段时间累积的情绪，「孙承完到底有什麽毛病？为什麽要跟我闹脾气？」她不想管朴秀英会不会生气或帮忙辩解，她太气了，最终还是骂出口。「我不是她想要善待就善待，想要随便就随便的人！」

　　「因为她没有自信！」朴秀英果不其然也跟着提高了音量，甚至提得比她还要高，「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坦白！她喜欢妳！可是她不确定自己可不可以给妳妳想要的爱，所以她才这样的！她才没有毛病！」

　　「我也喜欢她啊！」裴柱现从椅子上跳下来，语尾因为嘶吼而裂出血淋淋的尾巴，手狠狠的拍在桌面上，「可是她现在这副德性我要怎麽开口！她跟妳说了，可是她跟我什麽都不说啊，我怎麽知道！我哪猜得到谁去她眼前嚼舌根？我会预言吗？」

　　朴秀英被她这一吼刚才气愤的脸色都白了，下巴缩起无言的盯着她瞧。随着她燃烧到最高的气焰随着停滞的气氛和滚动的时间慢慢消去，朴秀英很轻的说了句「等我一下」，转身离开吧台后走进了厨房。消风的情绪萎缩了思绪，裴柱现忍住大哭的冲动，把脸埋进手里试图冷静下来，直到不属于孙承完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她把所有情绪压下去，才勉强抬起头看。

　　那是好几张画上蛋糕的白纸。这些纸裴柱现很熟悉，这些是她跟孙承完一起去吃甜点时孙承完纪录吃过的好蛋糕及灵感的草稿纸。每一张纸孙承完都很仔细的标上日期、地点，后面还备註：与柱现一起。

　　「我知道她会记录这些。」裴柱现疲惫的说。

　　朴秀英把那些纸拿起来快速的翻过一遍，留下一小叠放回她面前，「但妳不知道她有整理出这个分类。」

　　还没注意到标题写什麽，裴柱现第一眼就看出这是同事为她买的那颗千层蛋糕雏形。上面标出成分克数的地方涂涂改改修正了很多次，最后都各留下一组数字比例。千层蛋糕下是她真正生日那天孙承完为她做的放草莓的小蛋糕。同样也是比例修修改改。看过这些后裴柱现失神的看到千层蛋糕上的纸张边缘孙承完的标题。

　　「妳之后的生日蛋糕、升职蛋糕、跨年蛋糕她都为妳准备好了。」朴秀英翻到下一页，这些蛋糕都是目前没在甜点单上出现过的。每一项都标注了用途，甚至还有让她带回大邱老家的「荣光返乡伴手礼」的磅蛋糕，旁边空白标注很多裴柱现跟她吃饭时透露的好恶。裴柱现拿过朴秀英手上的纸，总共五张，来来回回的看，最后回到所有设计的最起点，还有不定睛看会被忽略的标题。

　　“给我最爱的柱现，专属她的蛋糕们”

5.Time to Love

　　孙承完打开家门的时候，下班立刻过来的裴柱现突然有种历史重演的既视感。没有化妆，穿着蓝色短袖家居服的孙承完憔悴的面容一下子僵住，眼睛瞪得老大，都快要滚出眼眶了。只有门外门内的角色对调，裴柱现确定当时孙承完没有现在慌张。

　　「妳怎麽知道我……？妳怎麽能……？」孙承完不知所措的死握着门把，结结巴巴一句问题都没能问清。

　　不过裴柱现知道她想知道什麽。第一题跳过，她提起手上两袋食材，「我跟警卫说，我朋友生病没声音躺在家，我来给她送食物照顾她。我还主动把证件抵押在下面了。」

　　「他就这样让妳上来了？」孙承完不可置信的问。

　　「可能是我长相还算和蔼可亲吧。」裴柱现很快地勾一下嘴唇，没能维持过三秒又掉下去，「我可以进去吗？承完？」

　　孙承完犹豫几秒敞开家们让她得以走入室内。孙承完的家比店里的气氛又要更暖一些。暖色调的玄关灯，延伸到客厅的木地板，漆上米色的平滑牆壁，她脱下鞋时孙承完即时为她送上拖鞋，带着她穿过走廊到客厅。孙承完的客厅很宽敞，没有电视，取而代之的是两大柜子的书，还有牆上好几张应该是毕业证书跟证照的裱匡。

　　她沉浸在孙承完的空间里，孙承完默默上前拿走了她手上的袋子。「我先放去厨房。」说完后转身到客厅边的厨房整理食材。厨房门没有关，裴柱现就站在沙发边凝望着她把蔬果拿出袋子，耐心分类，一一放入冰箱。孙承完磨蹭很久后出来，就这麽站在厨房门口不再往前一步。

　　「姊姊……。」

　　她不知道孙承完想说什麽又或者想解释什麽，此刻也不想听，打断话头问：

　　「不想我吗？」

　　眼前孙承完比刚才开门时更错愕、更僵硬，她再往前一步，「妳如果要我这样直接问，我就这麽直接。我很想妳。孙承完，妳去济州时有没有想我？」

　　孙承完的眼珠焦虑的晃动，裴柱现往前一站，只跟她差一个上臂的距离，甚至看得到她全身在颤抖。

　　「我不想浪费时间猜谜。人生这麽短，为什麽要用猜的暗示的？」裴柱现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平静的讲出这些，可她看不得孙承完如此畏缩恐惧的姿态，连带着自己也开始发抖。她不知道自己可以撑到什麽时候，用尽最大的力气伸手小心翼翼的拉住孙承完的手，学着那天她按自己虎口时的力度，「喜欢一个人的重点，我想应该不是配得上或配不上，可以给什麽又给不出什麽，而是对方是不是也喜欢妳。」

　　眼泪从孙承完的眼睛里落了下来，裴柱现没有忍住，她同样双眼模糊，眼泪汹涌而出。

　　「我不只是喜欢妳而已。」她被泪水梗着无法顺畅说话，鼻头一酸，总算哭了起来。

　　「我感受到对妳的爱......。」

　　她的尾音被孙承完一瞬间往前的冲力给打断，她们的第一个双脣相贴的吻充满泪水，狼狈至极。分开时孙承完哽咽哭出声音，立刻被她主动回吻打断。这回她们吻得难分难捨，裴柱现被推得往后退，直到大腿撞上了沙发的扶手才吓了一跳分开。

　　但孙承完没有被这个惊吓打断，「对不起。」孙承完哭着亲吻她的脸颊，颤动不已的嘴唇贴在耳畔，紧紧将她拥抱在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在没有意义的迴圈里，可是我走不出……。」

　　「不要再道歉了。」裴柱现抹去她的眼泪，试图给她鼓励的笑容，却喉咙一紧只剩下气音，「妳快绕出来了。」

　　「我从第一眼见到妳就好喜欢好喜欢妳……。」

　　如愿以偿的拥抱让裴柱现全身松懈下来，她几乎脱力，全身的力量都靠孙承完撑着。

　　「我也是。」裴柱现摸过她乱糟糟的后脑勺，学着她的动作亲吻她的脖子和耳朵，「我真的不能没有妳。」

　　她们稍微放开拥抱，立刻如相吸的磁铁般紧紧搂着彼此。孙承完的T-shirt在热烈的亲吻中落在客厅地上，裴柱现被半抱半推的带进房间里时身上只剩下牛仔裤还卡在小腿处。比起暧昧的路程如同长跑，规律地前行，客厅到床铺的须臾是重力加速度。看着那双握着她挤鲜奶油的手，那双可以快速飞舞打字，可以漂亮的打生日蛋糕蝴蝶结的手指比揉搓麵糰的力度更温柔又有力的探入，她总算真正崩溃大哭。

　　「妳到底有什麽毛病！」她愉快又痛苦的搂紧被自己揉得更毛躁的短发，委屈地质问：「为什麽丢下我！神经病！」

　　被责骂的孙承完反而比之前任何时刻语气都要冷静，「我不会乱跑，不会再丢下妳一个人。」字字清晰，她用裴柱现最喜欢的低嗓喘着气边说着最甜的情话，「我爱妳，我的小现，妳喜欢我吗？」

　　「喜欢……。」

　　「再多讲几次好不好？」

　　「我爱妳。」

　　「再多说几遍。」

　　裴柱现很快的失去平日里的语言，她喉咙发疼，口乾舌燥，但她们始终都没有慢下脚步。重力加速度把她们的自制力歼灭到只剩下最后的本能。直到最后她再也不能承受更多，在孙承完不知是被亲红还是被咬红的耳朵边饮泣，她们总算在引力作祟下落地到地面。明明是坠落，却像上了天堂。

　　

　　等到两个人在过度消耗体力后的睡眠后醒来，时间已经到吃什麽都不对的半夜。裴柱现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窝在孙承完怀里看她睡眼惺忪的样子莫名想笑，满是爱意的趴到她身上去啄吻嘴唇。

　　「我还是觉得妳做的蛋糕有些不应该只有我吃得到。」

　　孙承完眉头一皱，立刻把脸别开不给她亲，「这个没得商量。」她斜瞄过来，「秀英跟妳说的？」

　　她怕孙承完找助攻者算帐，撑起身子居高临下，故意捏起嗓子哼了一声，「说起来，我应该要吃醋欸。妳不跟我说，却跟秀英说。」

　　孙承完无可奈何的扁嘴苦笑，「因为秀英威胁我如果我不跟她说，我去济州的时间她就要罢工。」

　　「那就是我比不上工作。」

　　「如果我连工作都没了，怎麽能……。」

　　「孙承完……！」

　　她的严厉警告很有用，孙承完立刻闭上嘴没有讲下去，抬起手臂把她给纳入怀抱中。拥抱了好一会儿孙承完才又开口：「饿不饿？这麽晚了，我洗点水果给妳吃好不好？」

　　「我不想离开床铺，我好久没好好睡觉了。」

　　孙承完心疼的摸她的长发，亲吻她的额头低声说：「对不起。」

　　「妳应该换一句话，我现在不需要对不起了，聪明的妳该换一句话。」

　　本来是想再听一次告白，没想到孙承完沉默好一阵子却说：「我以后不会再让妳这麽伤心了。」

　　看来孙承完还是要花一阵子才能真的走出迴圈。但裴柱现已经不在意这个低潮了，「如果是妳，我偶尔可以接受难过。」她亲吻孙承完的脖子，附在她耳边道：「但我睡不好还有一部份是因为工作。妳要把升职蛋糕做出来给我。」

　　孙承完低低的笑起来，胸口的震动让裴柱现忍不住跟这也绽开笑容。「材料我已经准备好了。」她说。

　　「妳还要准备告白蛋糕补偿我。」

　　本来以为孙承完应该有求必应很快说好，没想到孙承完却沉默好几秒后一个字个字慢慢的咬出，「告白蛋糕我已经做过了。」

　　裴柱现再度撑起身，「什麽时候？」那张纸上也没有告白用的蛋糕啊。

　　「妳生日的时候那个小小的就是告白蛋糕。」

　　「那不是生日蛋糕吗？伊莲？是吗？妳说叫这名字。」

　　「所以妳后来也不知道伊莲是什麽意思？」

　　「妳不是说是希腊语的平和吗？」

　　那是因为怕妳尴尬所以这样回答的。孙承完久违的露出得意又不敢声张的微笑，「伊莲是我直翻Irene的法文发音，Irène。蛋糕都以妳命名了，应该就算是告白蛋糕了吧？」

　　裴柱现为这个解释震惊好几秒，最后眼睛一闭，绝望地闷入孙承完的怀里，「这个真的太难了……。」她第一次听到自己发出如此娇气的声音，「我知道妳很聪明很厉害，但是孙承完妳要跟我示爱就不能选个简单直接点的方式吗……？」

　　「好嘛。」孙承完亲吻她的肩膀，一连串的吻最后走到耳垂边，紧紧搂着她不让她有任何挪动的空间，「不然我再做一个Renebaebae公开贩售。」

　　「孙承完！」

　　未来会不会再为孙承完伤心裴柱现不知道，但在拥抱里动弹不得的她很肯定自己一定还会被这看上去温顺实质上聪明过头的彆扭鬼气到七窍生烟。

　　裴柱现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时候再度睡着的，这阵子她实在是睡眠太少，久违的充足电力，睁开眼时被窗外的阳光晃了眼。她花了点时间才想起这不是自己家，这是孙承完的房间。孙承完从背后抱着她的腰仍在睡眠中，她低头发现已经被换上一身乾淨的家居服，连昨夜的床单都换好了。她放下心靠在拥抱里看着窗外明亮的日光，屈起手指勾着孙承完紧牵自己的手，慢慢的拉着放到自己的左胸口上贴着。

　　爱着一个人，被一个人爱着，同时也懂得什麽是爱。

　　妳觉得幸福吗？承完？

　　裴柱现自问间闭上眼睛任由泪水从眼眶里滑落，同时之间孙承完从背后搂得更紧。被放在胸口上的手精准地往上，抚去了她为这段阴影落下的最后一滴美丽的眼泪。

6.后记

　　「来自0210听众的留言，『柱现姐姐，我最近很苦恼要送什麽礼物给我的亲故。柱现姊姊有没有什麽什麽好的建议？柱现姊姊收过印象最深刻的礼物又是什麽？』」

　　「说是送礼物的方法有两方式。一种是直接问对方需要什麽，一种是观察对方喜欢什麽。我看对方适合哪种方式做决定的人。如果真的没法抉择，我想就算没有惊喜，直接问有时候也可以让对方很开心。」

　　「我收过什麽印象深刻的礼物……虽然这是比较私人的TMI，是蛋糕。不是普通的蛋糕，是亲手做的蛋糕，外面裹着很漂亮的粉红色鲜奶油，上面洒着玫瑰花花瓣。然后，哈哈哈哈，吃到一半切下去的时候突然切到硬硬的东西，发现蛋糕里藏着一枚戒指。」

　　「比起浪漫，倒不如说觉得很荒唐，我问：『如果我把戒指吃下去那该怎麽办？』结果那位理直气壮的说：『所以我很专心的看着妳吃啊！』」

　　「这大概是我收过最深刻的礼物了。我没有特别想要多浪漫的求婚，鑽戒也不是重点，那个蛋糕才是对我最重要的心意。对，所以我最印象深刻的礼物是我的另一半亲手做的求婚蛋糕。」

（1）

浓郁的酒香飘入鼻端，裴珠泫缓缓把酒液倾入杯中，看着杯壁一点点染上半透明的琥珀色。

唱片机搁在墙角，R&B的旋律轻柔流淌。

是一个很适合思考的时刻。

她的目光凝在只剩一点的酒瓶底上，齿间的涩味挥之不去。

晚些时候林允儿传来消息，说聚集在诊所附近的粉丝已经散去，伤人者也将面临处罚，不过出于胜完的个人意愿将不予起诉——当然，出具声明后公司免不了挨骂。

按理说这是比较妥善的处理结果，且因为关联到合作方还能博得一丝人情，为以后的合作争取优势条件。

她和允都是商人，出于利益考量，这件事至此该画上句号。

但她却总是不受控制地想：可那是胜完……

受了伤胜完也会惊慌害怕吧，有没有一刻想到她、需要她？

诊断报告表示一周左右即可结痂恢复，更有专业机构可以祛除疤痕，可照片里，白皙肌肤上的血痕让她的心都揪在一起。

胜完分明知道屏幕这头的人是她，所以才会问——“您为什么要说谎？”

为什么明明打来却要否认？

不，应该不止这些。

胜完想问的是……

为什么明明关心却要推开我？

彼时她无法面对胜完委屈失望的眼神，于是慌乱地选择了回避。

今天大概喝得有点多了。

其实她酒量不好，但除了应酬需要，酒精的确是麻痹痛苦、缓解压力的良方。

酒瓶上的英文渐渐模糊，裴珠泫一手撑起下巴，陡然想起在Lachesis大厦那天。

外面下着雨，屋子里很安静，胜完放松地枕着手臂趴在吧台上，随着音乐轻轻哼唱，灯光将她温软的眉宇、卷翘的睫毛都映成淡金色，温暖又静谧。

那一刻听着雨声，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酒精不再是短暂麻痹自我的工具，因为另一个人，心底的伤口正被渐渐抚平。

胜完是她的镇痛药。

晕眩的感觉渐重，体温升高、心跳也在变快，裴珠泫皱起眉试图握住酒杯，然而掌心收拢、什么都没抓住，不由露出怅然的笑容。

以为结束就好，可现在好像出现了戒断反应呢……

 

******

 

“主打已经可以了，过两天准备录音吧。”练习结束，金泰妍关掉设备，过来和孙胜完坐在一起。

两人放松地交流了另外几首歌的演唱问题，金泰妍又侧身看了看孙胜完的伤——经过这些天的仔细照顾，伤处已经结痂脱落，好了许多。

“没什么疤痕，”孙胜完朝金泰妍笑笑，“就是有点痒，再过两天就和之前没区别了。”

“幸好是轻伤。”金泰妍叹了口气，“下次一定要小心，除了安保，自己也要提高警惕、注意演出环境，安全最重要。”

“谢谢前辈，我知道了。”

“这把吉他还是第一次见，很漂亮呢。”金泰妍抚了抚身侧的吉他，“话说胜完有没有考虑过作词作曲？其实这次《Like Water》的歌词也是在你思考的基础上完成的，作词家只是帮你进行了润色。”

“啊……当然有的！”孙胜完盘着腿坐直，“不过作词真的很困难，偶尔有了想法我就会写在便签上，但过一段时间回去看就觉得实在太肉麻了……”

迎着金泰妍忍俊不禁的目光，她有些害羞地低下头，“相对来说作曲好像更容易些，弹吉他的时候就会有灵感蹦出来，已经勉强写了一段了。”

“哦？弹给我听听？”

“……好。”

活泼轻快的曲调，不长，但听着让人心情愉悦。金泰妍认真听完，抬手鼓了鼓掌，“感觉是非常甜蜜的情歌，很不错。”

“胜完可以请教一下锡载老师，对这段旋律进行修改和完善，也可以试着填词……或许能收录进以后的专辑呢？”金泰妍鼓励道，看着时间站起身，“今天差不多就到这里，我得去三楼开个短会，你再待一会儿就回去休息吧。”

“好的，前辈再见。”

“再见。”

门关上了。

孙胜完的嗓子有些累，放弃了继续练习的想法，咬着水杯吸管发呆——事实上，哪怕这首歌还没写完，她也没想过公开发表。

因为这首歌是她想送给社长的礼物。

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送出去了……

她惆怅地想着，又微微皱起眉。

说起来，那天崔先生的约见到底有什么事？

活动出了意外就乱作一团，处理好伤处她很快被送回宿舍，随后的几天崔先生居然没有再联络她。

是因为她受伤还是因为那天她和林社长说的话？是社长的授意吗？

这些天她一直用工作麻痹自己，不敢深想其中的因由，但好像自生日前夜的那个吻开始，她和社长的关系已然发生了变化。

而在看见社长吻了Joy前辈以后，天平就不可避免地向着不好的那端倾斜了。

孙胜完抱紧吉他，胸腔里浮起憋闷的情绪。

不管因为什么事，这样模糊着算什么呢？

哪怕是真的要结束，她也不该再被动下去，如果社长不来见她，她就自己去问个明白。

 

******

 

首尔家事法院外，朴贤静见裴珠泫出来忙迎上去，一旁的姜仁赫见状轻嗤一声。

“没关系的，很顺利。”裴珠泫朝着朴贤静点点头，又看向姜仁赫，“熟虑期一个月，出庭日在5月27日，希望姜先生届时不要失约。”

她目光清澈，唇角带着礼貌的微笑，看在姜仁赫眼中却像威胁。他冷哼道：“只要你别反悔……”

“当然不会。”裴珠泫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周末我会回裴宅，这个也会给爸爸过目，姜先生就不用多跑一趟了。”

“……你！”姜仁赫想上前，身旁的助理拉住他摇了摇头。

最近NT业绩出众，裴珠泫也在理事会上颇为强势，连叔叔都不敢轻易触她霉头，裴大哥又远在海外……

算了。

他胸膛几番起伏，最终不再回话，冷着脸下了台阶。

金秉赫已经候在路边，裴珠泫也往下走，“河律师开车了吗？”

“啊有的有的！不用麻烦社长，我自己回去就好！”跟在身后的河妍秀忙道。

“那好。”裴珠泫扶着车门，沉吟片刻忽然问，“我没记错的话，如果因配偶的暴力等原因需要立即离婚的情况下，熟虑期可能会被缩短或免除，对吧？”

“是有这样的规定。”河妍秀怔了怔，“可您二位目前并没有……”

“有的。”裴珠泫轻声打断她，“姜先生曾在一次会面中展现出暴力倾向，我留有当时的伤情照片，也有监控为证。”

朴贤静脸色变了变，皱着眉没有说话。

“而且，谁知道这一个月又会有什么新情况呢？”她眸色微深，“若有相关证据，我会让人第一时间发给河律师，还请务必替我争取到合理的权益。”

河妍秀在她的目光下倍感压力，额上陡然渗出些许冷汗，“那是当然……”

“那么，再见。”裴珠泫略略点头，俯身钻进车厢，车子很快启动驶远。

 

“现在是去旌善？”

“嗯，全代表已经提前过去了。”朴贤静看了看表，“车程大约3小时，您休息一下吧。”

“没关系，还不是很疲劳。”裴珠泫调出电子屏查看邮箱里的文件，“旌善的项目不是重点，这段时间让他们把精力集中在龙山的101大楼和马来西亚的项目上，我也会让胜佑积极跟进。”

“我明白。”朴贤静笑了笑，“全代表倒是很费心思，这个时间请您过去，大概是安排好今夜在那边留宿了。”

“旌善风景不错，住一晚也好。”

法院出来不到下午五点，非高峰期很快就上了高速。裴珠泫看完文件抬起头，天色已经彻底昏暗。

车在国道上前行，偶有车灯迎面扫来，四周都是让人安心的静谧。她收起屏幕放下车窗，立刻有清凉的晚风携着清新的山野气息涌入，吹走满身疲惫。

前两天和在宇说了提交离婚申请的事，他点头表示知道，想了想又追问：“那孙小姐那里……你准备怎么处理？”

毕竟受了伤，他没道理再在这个时间约见，但后续处理前，他必须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怎么想的。

裴珠泫沉默了很久，久到崔在宇以为她没听清自己的话、想再重复时才发出低低一声叹息：“说实话，我不知道。”

眼前的人向来果决，崔在宇极少见她这样纠结。裴珠泫屈起指节撑着额角，神色脆弱又无奈，“在宇，我好像……真的拿她没办法了……”

最终他们什么也没说，就那样草草结束了交谈。

临走前，崔在宇犹豫道：“不管怎样，姐，你或许该自己面对她。”

……自己面对吗？

裴珠泫蹙起眉陷入沉思。

刷刷碗生日快乐XD

似乎写出了和我想要的不同的东西，只能期待大家阅读愉快了（

中篇：捉迷藏

后篇：恋爱困难少女

7:42P.M.

孙胜完从姜涩琪那里，听说金艺琳告诉她，裴珠泫分手了。

 

她当时正在便利店挑选着打折的罐装啤酒。敞开的冰柜门冲着她呼啦啦地吹着冷气。姜涩琪的第二条信息塞进她的手机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这次会是什么理由呢？孙胜完关上门。她最后还是选了烧酒。毕竟如果想要买醉的话，打折啤酒听上去不是那么有诚意。

“姐姐和你说了吗？”

这是姜涩琪的第二条信息。她的第一条信息过分写实，以至于冗长得不可思议。

“珠泫姐姐分手了，艺琳告诉我的。艺琳刚刚把参加完公司酒会的珠泫姐姐送回家。胜完，你还住在姐姐家附近吧？你要不要去照顾一下她？艺琳说自己想要进门就被赶了出来，珠泫姐姐对着她说不允许那么臭的人进来。可艺琳身上的其实就是珠泫姐姐吐的……”

孙胜完翻得手指酸，最后还是没有看完。裴珠泫分手了。还好姜涩琪知道把重要的事情放在最前面讲。所以要不再买点下酒菜好了？孙胜完很难控制自己在挑选时候突然露出的笑容。我早就觉得那个人很差劲，偷笑的人比对着价格，试图在合理的范围内找到正确的下酒菜。希望是珠泫提的分手。她突然又想到裴珠泫应该是刚吐过，那等会儿还是要去药房买点胃药比较好。

姜涩琪的第三条信息飞了进来。

孙胜完把纸巾塞进小篮子，用空闲出来的手划开屏幕。原来不是姜涩琪。

“胜完啊，”裴珠泫的疲惫里带着明显的醉意，“在附近吗？陪我喝酒。”

 

9:13P.M.

孙胜完在裴珠泫家门口摸了半天，都没有找到那个备用钥匙。

到底是被她放到哪里去了啊！孙胜完干脆把一大袋子吃的喝的都放在旁边，掏出手机点亮手电筒，准备彻彻底底地在她家门口翻找。好像之前的确是自己提出来，备用钥匙不应该放在门口地毯下面——毕竟每个电视剧都是这么放的，很容易让那些小偷之类的有可趁之机。她还记得裴珠泫挑起一边的眉毛，对自己絮絮叨叨的举着笑：“胜完总是这样。”

“什么样啊？”她当时正瘫在沙发上。刚刚结束了帮裴珠泫搬家，孙胜完觉得自己快要虚脱。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跟男友分手啊？孙胜完在心里偷偷嘀咕。不然受苦受累的也不是我了。

“有点唠叨，”裴珠泫把冰水递到孙胜完的鼻子底下，“吃完饭再走吗？”

所以那个听从了她建议的裴珠泫，到底把她房间的秘密藏在了哪里？

在孙胜完快要憋不住说脏话之前，房间的主人恰到好处地拉开了门。就是这个时机有点太好了。孙胜完正举着手机，对着门边的绿植检查。大半个裴珠泫藏在门后的阴影里。她能够听见裴珠泫因为醉酒而头疼的呼吸，因为头晕而站不稳靠着门的晕眩，和因为见到自己而多少有些微弱的雀跃。

“先喝点解酒汤吧？”孙胜完指着袋子说。

“你先从地上站起来吧。”

“还不是不知道你把备用钥匙放哪里了……”

“你忘了吗？”裴珠泫突然停住了脚步，孙胜完差点把脸撞上她的后脑勺，“我直接给了你一把，放在你的钥匙串上了。”

好像是这样。孙胜完在裴珠泫背后耸了耸肩。

“你还好吗？”

裴珠泫的声音从沙发上传来：“不太好。”

“头晕吗？”孙胜完低着头整理着从便利店和药房买来的东西。这几袋拉面是给自己的。不然还是给她吧？明天起来吃点热的会比较舒服吧？烧酒的话，还是自己带回家吧。看样子裴珠泫是不会有精力喝的了。啊对，应该先把解酒汤煮起来，“还是想吐？哪里不舒服吗？你洗澡了吗？不然还是我帮你带去卫生间……”

“胜完。”

“怎么了？”孙胜完抬起头。

裴珠泫在静悄悄的房间里小声抱怨：“你好吵……”

“那我抱你去卧室？”

“你哪里抱得动我。”

“那你要做什么嘛。”

裴珠泫哼着把自己躺下：“明天好像是你生日。”

她冲着孙胜完招招手。

孙胜完蹲在裴珠泫面前，把下巴搁在她侧躺的沙发上。裴珠泫的呼吸里有着浓重的酒味，可她无可救药地觉得这味道甜美又醉人。她觉得自己或许需要喝点酒才可以克制住自己的疯狂想法。

“祝你生日快乐，”她耳语着，“胜完。”

 

9:21P.M.

我想亲我的好朋友。

 

9:29P.M.

谢天谢地。孙胜完盯着快要沸腾的开水。谢天谢地，裴珠泫就算喝醉了，还多少能够听得进一些合理的建议。比如说她安静地接过了浴巾和换洗衣物，乖乖地去洗漱了。孙胜完最初有些担心她会不会晕倒在淋浴间，如果发生那样的情况，她不知道自己会先流鼻血还是会先抢救裴珠泫。

但在看见裴珠泫能够走出一道完美的直线，轻轻扣上卫生间门的时候，孙胜完放心了。

这个时候，属于真正的姜涩琪的第三条消息躺在了她的手机里。

“胜完，你在珠泫姐姐家吗？”

孙胜完把醒酒汤倒在碗里。“在，怎么了？艺琳还好吗？”

“一条西装外套。哎呀，这个不重要啦，你照顾好珠泫姐姐！生日快乐哦，胜完。”

知道我生日还要让我来照顾醉鬼。孙胜完好笑地关上手机。

“胜完。”裴珠泫拉开一道门缝，让自己的声音能够传递到厨房里，“胜完？”

孙胜完只好走到她的面前：“怎么了？”

裴珠泫湿漉漉的头发挂在耳边。她垂着头，像是在数自己到底有几个脚指头。孙胜完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裴珠泫像是终于确认了自己和其他人类一样有十个脚指头，并且它们都完好无损地长在自己的脚上之后，才继续自己没有完成的句子：“我好像没有准备生日礼物给你。”

“没关系，”孙胜完耐心地回答，“你还难受吗？”

“难受。”

孙胜完认真地思考如果这个时候裴珠泫再吐的话该怎么办。裴珠泫只是张开双手，对着她灿烂地一笑：“抱一下就不难受啦。”

还有两个半小时就要迎来第二十八个生日的寿星无奈地接受着醉鬼湿哒哒的拥抱。

“你生气了吗？”

“没有。”

裴珠泫松开了自己的手：“我的解酒汤呢？”

 

10:25P.M.

怎么又变成这个样子了？

孙胜完无助地看着裴珠泫又喝下一杯酒，对着她发牢骚：“我明明都说了不要喝酒，可是还是在灌我。艺琳帮我挡了两杯……我是不是吐在她身上了？明天要跟她道歉，胜完，记得提醒我。”

孙胜完突然被点名，支支吾吾地想不起前面的话题，只好嗯啊着回应。

“你是不是没听我说话？”

“有啊……”孙胜完把裴珠泫手里的酒杯拿了过来，“你不是不要喝么？”

“可现在是和胜完喝，”裴珠泫理所应当地说，“所以要喝！”

 

10:27P.M.

“你就喝吧……”

裴珠泫的半张脸埋在马桶里，另一只手紧紧拽着孙胜完不让她离开。孙胜完无奈地蹲在她的身边。

她迟来地感觉到一些难过。裴珠泫看上去知道又不知道她喜欢她。

好吧，孙胜完觉得更大的错误在自己身上。她不应该伪装得云淡风轻，以至于自己都被骗得七七八八。她到底喜欢她什么呢？孙胜完在心里和自己玩速问速答。以现在的情况来论的话，应该是她就算喝醉也要这样拉扯着自己。

就好像她们之间永远有着一根比所有关系都重要的丝线，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被扯断。

“还要喝吗？”

裴珠泫眯着醉意的眼睛：“要。有啤酒吗？”

 

10:56P.M.

裴珠泫醒来的时候，发现孙胜完不在身边。为什么不把房间里的灯打开？裴珠泫昏沉着脑袋摸索手机，终于在沙发的夹缝里摸到了冰冷的手机。

亮光折磨了一瞬间的视线，屏幕保护看上去不像是自己的手机。

姜涩琪的消息安静地躺着。

“胜完，你还喜欢珠泫姐姐吗？”

孙胜完开门的声音把裴珠泫吓了一跳。从傍晚开始到十几分钟前的酒一瞬间清醒。她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塞回原来的地方。

孙胜完又领着一大袋东西走了过来，裴珠泫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的记忆逐渐复苏，包括前不久的撒娇行为，和更久之前，和更久更久之前。她突然想起她们学生时代的年岁差所导致的遗憾，孙胜完穿着校服祝她毕业快乐，孙胜完穿着毕业服谢谢她来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孙胜完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装，笑着对她说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工作，姐姐如果累了的话，可以尽管休息哦。

裴珠泫尽可能维持原来的姿势，希望孙胜完不会发现自己刚刚偷窥了她的隐私。

虽然某种意义上，那可能并不算偷窥——更像是印证。

“你……”孙胜完的声音很是颤抖，让裴珠泫觉得慌乱，“你不会吐在沙发上了吧？”

“……”

 

11:43P.M.

孙胜完躺在裴珠泫那张大大的床上。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为自己的生日熬夜了。孙胜完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想着。好像零点的钟声不再意味着多么重要的事情，而那些琐碎的礼物也不再代表着多么深厚的情谊。孙胜完想起第一次见到裴珠泫的男友是在大学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这很普通，很合理。她从来没有把自己规划进裴珠泫的人生里。她们几个人和那个男生一起吃了顿饭，平静、普通又简单。姜涩琪在她回家的时候问她：“胜完，你不伤心吗？”

孙胜完奇怪地反问：“为什么要伤心？”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今天突然觉得很伤心？她看见裴珠泫醉倒在沙发上的时候，从多年前就被分解的想要亲吻的心情，一瞬间膨胀到快要将她吞没。她的理智摇摇欲坠，伴随着酒精和暗恋的沉默将她拉扯。

如果借着喝醉的借口，把自己的真心吐露，是不是对彼此的不尊重？

裴珠泫推开门，走到床边。她的重量贴在床上，在孙胜完的心里也加入了砝码。孙胜完想起自己还没有回复姜涩琪的提问。她侧过身打开锁屏，思考了一下，还是把回复发了过去。

“胜完，”裴珠泫的温度靠在她的背后，“其实你不用这样。”

孙胜完希望自己对坏事的预感不要那么准确。

“我还没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我知道，”孙胜完笑着，“你说过。我也说过，没关……”

“如果你要许个愿望的话，你会许什么？”

“可是愿望说出来就不能成真了。”

裴珠泫灼灼的视线抓挠着她：“可是不说出来的话，就没有人知道了。”

她的手穿过被褥，熬过漫长岁月，抵达了她缥缈的终点。

“我想听胜完的愿望。”

 

11:52P.M.

孙胜完从未如此感谢过酒精，让她在这样的夜晚可以哭出细碎的声音。

作为邀请的发起者，裴珠泫反倒对这样的孙胜完感到无措。她慌乱地抱着年下，安慰的话在喉咙反反复复，最后变成叹息。孙胜完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这算是什么。裴珠泫的气味萦绕着她，提醒着她至少得说点什么。

她只好断断续续地拼凑着话语：“我其实没有什么愿望……”

裴珠泫的下巴蹭着她的肩膀。

“我想你开心。”她吸着鼻涕，“为什么分手了？你不难过吗？对不起，我不是想这样说话的，我怕你不开心。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你总是不说。我该问吗？我不敢问……”眼睛的酸痛逐渐蔓延到心上。“我不想过生日了。”

“那就不过了。”

“但我想吃生日蛋糕。”

裴珠泫笑起来：“这个我准备了。”

“我想喝酒。”

“不是让我不要喝了吗？”

孙胜完清了清嗓子：“我想亲我的好朋友。”

 

12:00P.M.

这虽然不是她想象中的最理想的亲吻方式，但确实是她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

 

00:00A.M.

“我喜欢你。”

孙胜完感觉自己都要被自己声音里的歉疚溺毙。

裴珠泫只是搂抱着她：“我现在知道了。”

 

十二点的钟声在遥远的地方敲响。或许门外会有南瓜马车，而孙胜完在离开裴珠泫家门的时候，就会失去所有仙女教母的祝福，变回那个只会远远地站在观众席的好友、学妹、陌生人。

裴珠泫的手臂骤然收紧，她的生日快乐在孙胜完的耳边怎么也跑不进她的心里面。

 

00:01A.M.

裴珠泫吻着她的眼泪。

“可能我只是在等你，”她小声地抱怨，“你站得好远……”

“对不起……”

“那从今天开始。”

“开始什么？”

 

00:05A.M.

孙胜完快要被这段沉默弄得自信全无。

裴珠泫把她推开到一个手臂的距离，然后拍着她的脑袋，带着还有几丝没有散去的醉意怪罪她：“开始恋爱，你个笨蛋。”

 

02:21A.M.

今天，我试图亲吻我的好朋友。

孙胜完在备忘录里写。

我成功了，祝我生日快乐。

明目张胆（续:)id=184

咳咳咳咳还没完，等到好妹妹知道真相，嫂子的眼泪就会掉下来了

一潭死水（中上篇）

 

非现实

破镜重圆

  “不是。首先我没问她要过这些东西。”金容仙觉得自己脑袋也要炸了，“其次，你俩分手那么久了，别人留她的电话和住址又怎么了？！”

  “可你不是别人啊！”

  “那你不是说都不爱了不在意了吗？！”

  “好了！”文星伊终于明白两个人一早上这是在吵什么了，“这是我问孙胜完要的。”

    站在餐桌两头怒气冲冲的人同时将视线转到了她身上。

    文星伊只觉得心头一紧，但还是强装镇定，“因为孙胜完也干这一行，我问她要个信息，以后可以麻烦她照应照应我……就这样而已。”

    裴珠泫一下子梗住了。她看了眼气还没消的金容仙和还站在楼梯上的文星伊，转身走去了客厅。

    餐厅，金容仙小两口还在因为便签纸的事情说着些什么。裴珠泫也没什么心思去听出些什么名堂来。

    看到那熟悉的字迹的时候，她承认，她有些慌乱。

    拿出手机，她翻出自己偷偷拍下的便签，盯着看了很久以后在自己的联系人里又添加了一位。

  “这件事，是星伊做事马虎了。”金容仙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裴珠泫立马将手机收了起来。

  “珠泫欧尼对不起哦。”文星伊乖乖跟在后面走过来道了歉。

    裴珠泫说着是自己太情绪化，心思却也倒是没太放在这件事情上了。手机的震动将她出走的心思拉了回来，她打开手机，是上司发来的邮件。

  “星伊，我们公司最近是不是和你们公司谈了个合作？”裴珠泫看着上司发来的通知又打开助理给自己提前整理好的行程修改起来。

  “哦，那个国际合作项目吗。”文星伊应和道，“是咱们两家公司和一家跨国公司联合进行的，我们负责的应该只是竞标。”

  “下午好像说要一起开会。”裴珠泫一边回复着邮件又瞅了眼时间，“你下午过去的时候捎我一起吧，容仙行吗？”

    突然被cue到的人有些意外，“你问星伊啊，又不是我开车送你们去。”看到好友带着调侃意味的笑，金容仙忍不住打了一下裴珠泫，让她快点收拾准备准备下午要去开会准备的东西。裴珠泫一副要逃跑的样子，小跑着就上楼去了。

    金容仙的笑意随着好友的离开也渐渐收了起来。她端着两杯热咖啡，和文星伊一起在客厅坐下。

  “你确定，你没看走眼？”金容仙给文星伊的那份咖啡加着奶精，微微皱了皱眉。

  “嗯。应该不会错。”文星伊接过女友手里的咖啡，抿了一口，“昨天晚上问她要了手机号码，和上面给的联络簿上的号码一摸一样。”

  “那今天下午……。”金容仙欲言又止，文星伊自然也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也过去那么久了。”文星伊把咖啡杯放下，握住了身边人的手，慢慢轻抚着，“她们都是成年人了，只是谈个工作，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如果有什么情况，还有我呢。”看着女友还是一脸担心的样子，文星伊拍拍自己，略带浮夸地说，“她俩就算是要打起来，我也能把她俩分开各自带走。”

    金容仙看着年下这副嘚瑟的样子，忍不住用手勾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说她是尽吹牛。

 

    说的也没错。既然没有藕断丝连，那也就只剩下了各自体面。

 

    助理取来了一瓶饮用水，将开会要用到的资料和她的签字笔后就又出出去准备其他的相关材料了。孙胜完坐在会议室另一头的主座安静地看着手里的资料。

    不管是读书的时候还是到现在步入职场，她总是习惯比预定时间早到二十分钟左右。她讨厌不守时，更担心一些突发情况会耽误自己的时间，所以基本上每次她都是最早到场的那个人。

    安静的会议室里，只有纸张划破空气的声音。一下一下，又渐渐没了声。看着纸张密密麻麻的字眼，只觉得慢慢都变成了活跃的小蚂蚁，在眼里动来动去。有些不耐烦地，孙胜完合上了册子，随后身子向后靠到椅背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么久了。她在那段感情外筑起了一道高墙，试图将一切都看作是不存在过的虚无。谁知道呢。只是昨晚看到裴珠泫的那一眼起，这道墙却是轰然倒塌。

    她喝酒喝多了，脸上泛着一点粉红，眼眶里的湿润染上了睫毛，像极了那天，在夕阳下和自己道别的那个样子。

    开车回家的路上，她只觉得心里烦闷，最后将车窗都打开，想要让自己透透气，可夏日夜间的蝉鸣却不停歇地歌唱，是扰的更加烦躁了。

  “今夜我不会遇见她。”自欺欺人的自言自语也就只有被单季的蝉听了去，“今夜我遇见了世上的一切，但不会遇见她。”

    只是命运似乎就是喜欢捉弄人。本以为昨天这般巧合不会再出现了。等会议室的门又被打开时，她先是有些讶异地看到了走进来的文星伊。她连忙起身，想过去打个招呼却又停下了动作。

    裴珠泫跟在文星伊身后，走进门时就看到了本要走上前的孙胜完。

    她愣了一会儿，但随即又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若无其事地从孙胜完身后走过，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没想到这么巧。”文星伊打招呼的声音将她拉回，孙胜完连忙换上笑容和文星伊聊了一两句。等出席会议的人都到的差不多时才分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你知道今天来开会的第三方负责人是她吗？”文星伊刚坐下，身边的裴珠泫就微微侧过身子问道。

  “真不知道。”文星伊语气平静，裴珠泫将信将疑，只是会议已经快要开始，也不好在此时多问什么，便也就没再多问下去。

  “但对于分成问题，我司觉得还是应该交有为此次合作投资最大方的负责人，孙总来决定。”文星伊的上司演说完毕后，恭维地笑着看着孙胜完，“但我认为，我司的分成不应该只有这些，毕竟一切后续工作都是基于我们努力争取的机会之上的。”

    果然，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听到这番话，裴珠泫所属的公司上司皱了皱眉，随后站起身开始对峙，而后两方人员相继站到了两边来争论。而还安坐在位置上的人，除了孙胜完，也就只剩下了裴珠泫和文星伊。

    混乱的会议室里，孙胜完玩弄着手上的签字笔，安静地看着面前这场闹剧。随后轻轻招手示意助理过去，低声不知交代了什么后，助理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她放下签字笔，整理了一下衬衫的袖扣。看了看面前的局势，似乎还在胶着，于是又拿回笔继续玩着。

   “珠泫，你过来。”

    孙胜完玩笔的动作一滞。

  “来，这份数据不是你弄来的吗？你来给大家讲讲她们公司去年在合同造假方面的丑闻。”

    被叫到的人一脸疑惑，裴珠泫一头雾水，她根本就没去调查过什么丑闻。

    而对方的上司似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招，毕竟去年这件事发生的意外，只有内部人员清楚，而最后负责这件事情的人恰好就是文星伊。于是视线马上投向和裴珠泫亲近的文星伊。文星伊的表情也变得难看起来，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裴珠泫，“裴珠泫，别告诉我你对我下阴招了。”

  “我没有……。”一面是好友质疑的眼神，另一面是自己上司无情的嘴脸。裴珠泫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了。”孙胜完像是看不下去了，手中的签字笔“pia”的一下被她摔在桌子上，喧哗声顷刻停止了。

    她站起身来，助理也急急忙忙跑了回来，递给她一份文件夹。

  “分成的方案不变。”看到一方上司的脸色变得难看，孙胜完慢慢将手里的文件递了过去，“对于您方，我们将这个小的项目作为补偿直接选择与您方合作。”随后她又看向裴珠泫，平静地说，“而对于你们这边，这也不是你们公司涉及的领域，自然也不吃亏。”

    在三方负责人都签完字后，孙胜完摆摆手拒绝了两公司的人对于晚宴的邀请，随后自顾自地就要往会议室门口走准备离开。

   “对了。”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住转身，“把锅甩给下属背，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裴珠泫心里一紧，她偷偷看向孙胜完，对方并没有看她，只是一脸冷漠地盯着自己身边的上司。

 “能站到什么阶层，就应该有能力去担更大的责任，畏畏缩缩躲在后面，干嘛呀？”

  “还是告诉大家，裴小姐应该取代你的位置？”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用最平静的方式去说最狠的话。

 

 

    大部分人都先后离开了会议室，最后只剩下了文星伊和裴珠泫两个人。

  “刚刚误会你了。”文星伊站起身，绕到桌子的另一侧，拿来被孙胜完丢在现场的签字笔拿在手里把玩，“一起带走吗？”

  “找个地方扔掉。”裴珠泫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往会议室外走去，“我先去停车场了，你快点过来。”

    门“啪”地一声关上了。等到脚步声听不见后，文星伊才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忍不住笑了。

  “喂？怎么变心急了？亏她还说你一如既往地沉稳。”

  “她？她走了，你长话短说，我等会还要去车库找她。”

  “吃饭啊？我估计今天晚上我们两家公司还是要一起去吃个饭的。”文星伊说着看了眼手表，“好像说的是七点开始吧。”

    孙胜完看了一眼助理递过来的行程表，示意他把八点半的那场会议划掉，“那大概十点钟的时候，我去接容仙，然后过来接你们走。”

  “诶，其实你送容仙过来就行了，她一个人也可以开车送我们两个一起走啦。”文星伊故意使坏，期待着孙胜完会是什么反应。 

  “记得帮她挡一挡酒，到时候见。”

    电话被挂的猝不及防，文星伊的笑尬在脸上。她缓缓放下手机，“叫人帮忙，还这幅态度……。”

    但再怎么抱怨，她还是得照做无疑，这物质世界该死的生存意识啊……

 

    文星伊是掐点到的餐厅。刚进门就看到了被领导堵在座位上的裴珠泫，而其他人像是没有看到一般，只是各自和邻座的人聊着天或是无聊玩着手机。

  “哟，看来我们珠泫能力很强嘛。”文星伊走到裴珠泫身后，手搭在她的椅背上，“这会儿领导还要和你谈工作上的事情，看来是很器重你哦。”

    对方原本看到有人插手时忍不住皱眉，似乎有些不耐烦地刚想说多管闲事是不是不在乎自己的饭碗了。但当发现来者是合作方的人，又是身处管理层的文星伊，立马换上虚假的笑容含糊解释起来。

  “好啦好啦，工作之外的时间，就不要压榨劳动力了。”文星伊说着拉开裴珠泫身边的椅子坐下，然后含蓄地让对方离开了。

  “谢谢。”裴珠泫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低声对着身边的人说道。

    文星伊拿着手机回着信息，“没事，职场嘛，这点事多少谁都会遇到几次。你这么重要的人，我怎么会不帮呢？”

    只不过是别人的重要。文星伊在心里默默想着，手上回信息的速度也是一点都没慢下来。

  “什么重要？”

  “哦，我的意思是。”文星伊抬头看了一眼裴珠泫，对方一脸疑惑，她把手机放回了衬衫的口袋里，“你是容仙很重要的朋友，四舍五入也就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不可能不帮你的。”

    孙胜完翻看着手机信息，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助理刚好来送需要审批签字的文件，看到自家老板难看的脸色却是僵在了门口不敢进去。

  “怎么了？干嘛站那儿？”抬头看到门口的人的孙胜完放下手机，招手示意助理过去。

  “就看到您好像心情不好……就。”

  “害怕了？”孙胜完倒是忍不住笑了笑，随后接下文件夹，掏出自己的签字笔来，“你看我什么时候迁怒于人过了。”

    她大致看了看内容，随后便签了字，将文件递了回去，“工作归工作，以后不要顾虑这么多，不要耽误正事。”

  “对了。”助理刚说着明白就准备离开，却被叫住了，“等会帮我准备一辆车，不用司机，我自己开。”

  “您等会有行程吗？”

    孙胜完愣了一下，随后含糊地说，“呃……有点私事。”

 

    接到金容仙后，孙胜完在导航上输入地址就往餐厅驶去。

    金容仙的脸色并不好看。或许是因为好友的无限付出最后换来的失望结局，她觉得自己对于孙胜完多少还是有些愠怒在。

  “其实我也看不明白。”金容仙看着窗外，不经意开口了，“过去那么冷漠，现在来献殷勤，你为了什么？”

    孙胜完心里咯噔了一下，却依旧没说话。

   “我希望你不是想要怜悯或是弥补她。”金容仙话说的很干脆，“要知道，她没有义务做你的救世主，而你也没有权利自觉做她的保护伞。”

    路灯变红，孙胜完只好将车停下。她紧紧盯着灯牌上倒数的数字，只觉得今天的时间怎么这么难熬。

    到达餐厅时，时间和孙胜完预算的并不差多少。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大厅，孙胜完却在门口站住了。

    瘫坐在沙发上的人是文星伊，而在她边上好端端坐着看手机的，是裴珠泫。

    金容仙回头看了看呆站着的人，忍不住退回去提醒她，“我们家那位我自己带走，你这边自己看着办。别和我说，过了这么久，你还是这么木讷一点长进也没有。”

    裴珠泫的视线投来过来，在看到她的刹那变得诧异起来。

    她好像有些不悦，脸色也冷了下来。

    金容仙带着文星伊已经离开，她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那个……。”她也不敢坐下，只能站在裴珠泫边上，“容仙叫我过来帮忙送你回去。”

    裴珠泫看了她一眼，她也不敢再说下去。

  “谢谢。”裴珠泫站起身，“那麻烦孙总了。”

    生硬的说辞却是又一次戳中孙胜完的心，那人起身自顾自往门口走去，最后她也只敢2默默跟在身后。

 “你走在我后面，是觉得我能在这么大个停车场里猜出来哪个是你的车吗？”走进停车场后，走在前面的裴珠泫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地问道。

  “哦哦，那个在那边。”孙胜完连忙跑到前面，张望了一下，指了一个大致的方向然后走到了前面带路。

    孙胜完下意识地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她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裴珠泫，对方倒是没什么顾虑，既然门开了，那她就坐进去呗。

    等孙胜完上车后，裴珠泫开始报自己家的住址，只是对方刚输进去一个字，历史记录里就跳出来自己家的完整地址。

  “呃那个那个。”视线迎上了裴珠泫有些疑惑的眼神，孙胜完立马正坐解释，“我怕你今晚喝多了，就提前问星伊要了你家的地址……”

  “走吧。”没等孙胜完把话说完，裴珠泫便开口打断了她，随后自顾自地系起安全带。

    孙胜完也不再说起什么，启动引擎，将车子开出了停车场。

    裴珠泫一路都看着车窗外。她开了一半的车窗，夏日温热的气流就这样闯进车里，却没法暖化车内的本分冰凉的氛围。

    她看着事物在后视镜里不断往后倒退，不断离自己远去。

    车子一路行驶，消失的景物在她脑海里连半点残影都不曾留下，但再次出现在她世界的这个人，顷刻间却是占满了她的脑海。

    可她不愿承认，甚至向自己坦白，就只是倔着忍住不去看那个人。

    孙胜完不时小心地往边上瞟一眼，但马上又收回视线。她想说些什么打破寂静，但却不知从何开口，也就只好作罢装起哑子来。

  “昨天谢谢你。”裴珠泫突然开口把孙胜完倒是吓了一跳。

  “啊？哦哦哦，没事没事。”双手在方向盘上摩梭了几下，孙胜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没事就行了。”

    对方又一次陷入沉默，孙胜完有些担忧自己这句话是不是有些画蛇添足，反倒让裴珠泫反感起来了。

  “听说你后来出国了。”温热的风迎面吹来，裴珠泫只觉得吹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了。

  “嗯。”孙胜完轻声应着，“想着，看看自己换个地方能不能闯一片天地出来。”

  “那怎么又回来了？”

    是意料之中的无人回应，裴珠泫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悄悄笑起来。

    有那么一点期待的她，真的卑微到可笑了。

  “你别靠在窗上了。”车窗慢慢被关上，驾驶位上的人像是没听到那句问话，自顾自开了车载空调。

  “回来的原因有很多。”裴珠泫听到愣了一下，不自觉看向身边的人。

  “大部分还是公司发展的走向和工作需要。”

  “但归根结底，我在这里弄丢了很珍贵的东西。”

    孙胜完顿了一下，她强装镇定，却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不断的加快。而身边人的再次沉默更是加重了她心里的担忧。

    还好，不久后便抵达了目的地。还没等车停稳，裴珠泫便急急忙忙开了车门，像是逃跑一样准备离开。

  “那个。”可孙胜完一开口，她开门的动作却又停下了。

“明天你几点下班？”孙胜完看着面前的仪表盘，“明天我来你们公司谈事情，可以顺路送你回家。”

 “谢谢孙总的好意。”裴珠泫听完她的话后立马打开了车门，“但是不必了。”

    看着那个跑开的身影，孙胜完只能自责地叹息。

 

 

    孙胜完并没有如她所说那般在第二天出现在裴珠泫工作的公司。不知为什么，裴珠泫却是觉得自己心里有些落空。

    同样出乎意料的是，今天一整天也没见到那个喜欢自己亲自跑下楼一个部门一个部门盯梢的上司。

    算了，好歹也算是好坏参半的一天吧。

 

    文星伊接到孙胜完信息赶过去的时候，一位熟人刚好从孙胜完的办公室里走出来。

    他匆忙抬头看了一眼来人，陪着笑和文星伊打了招呼。文星伊看了看那人的嘴脸，点点头就当作是回应了。

    进门后只看见助理在清扫地上的陶瓷片，而孙胜完靠在办公桌旁。看到她进门，孙胜完马上换上笑容，招手示意她到办公室后面的一间会客室里去。

  “你先出去吧。”孙胜完关门前示意助理等会再来收拾。

  “别告诉我，刚刚是冲着人发火了。”孙胜完刚坐下，文星伊就先开了口，  “生意场上不带个人情绪，这种基本的规则，你自己应该明白。”

  “知道。”孙胜完抬眸看了她一眼，“但规则不是不变的。起码，在我这里它就因人而异。”

    文星伊往后一靠，仔细端详起她来，这倒让孙胜完搞不清楚这是在卖什么药了。

  “干嘛？”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怎么这么两面派。”

    孙胜完惊讶地瞪大眼睛，问着对面的人何出此言。

  “其实你在别人面前，不管是为人处事还是演说商谈，处理的都很好。”看到对方愣住了，文星伊继续说了下去，“你只在她面前束手无策。”

  “我觉得裴珠泫可能理解错了。你不是对她毫无回应。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回应是最好的回答。”

  “我面对她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不得问你自己吗？”文星伊倒是有些激动了，“真要说起来你从小就是话少的性格，你是怎么归的因你能说服自己是因为不喜欢她才当哑巴的？”

  “可很多事情不用你们知道！”孙胜完终于也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来自顾自走到落地窗前，“很多时候不觉得誓言这种东西荒唐吗？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之后就会有足够的能力去担负两个人的未来？更不要说对于一个当时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学生来谈，我拿什么和她谈理想的未来啊？！”

  “你想要的那就不是人生！你只想要一场自己叙写的写实剧，连结果都可以由你自己确定的那种。”

    孙胜完梗住了，不得不说，文星伊这次好像说的是对的。

  “你想把一切都准备好，但是人生不是已定的，给你再多时间你也准备不全面的，你只会让爱你的人等你，然后在这个过程里一点点就把耐心和感情消磨殆尽。”

    文星伊站起身，也不再指望孙胜完这颗石头能开窍了，“说白了，她又凭什么浪费自己的青春等你一个人写完这部剧本。”

    房门被重重关上了。

    谁能想到，唯有这些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出来以规避现实的人，正被现实噎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是重逢过几次，孙胜完却是似乎体会到了裴珠泫过去的那些感受。努力找话题带动气氛却得不到什么回应。想试着去关心照顾别人，却又是一味地被推开。

    有人常说，一个人情绪到了尽头就是他开始说脏话的时候。实则不然，沉默才是情绪到了尽头最真实的结果。

    望着办公室窗外，孙胜完有时也开始觉得自己脚下的地板像是在慢慢溶解。

    她把自己认为必要的资本都拿到手了，但也把最初为之努力的那份初心给弄丢了。那她现在拥有的一切，甚至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孙胜完又一次从裴珠泫的视野里消失了。

    但也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上司不会再去找她麻烦，甚至这位操碎心的大叔都很少亲自来监工了。凡是遇到预报说下雨的日子，日月两口子也总是像约好了一样，总有一个人会在前一天晚上提醒她带雨伞。甚至遇到恶劣天气的时候，文星伊会帮忙一起送她回家。

    而到今年裴珠泫生日的前一天，本来想着周五了，可以早点休息然后迎来一个美好的周末，但一切都在大晚上被日月两口子敲门叫醒而打破了。

  “你俩什么情况，我这是要多一对爸妈吗？”开门看到捧着生日蛋糕还在自己面前欢呼的两个人，裴珠泫一把扯下还挂在额头上的眼罩，凑近后又闻到来者二人身上隐约有些酒味，眼里顿时没有惊喜倒是有了点气愤。

  “诶呀，我们大晚上特地跑来给你过生日，还要被你说。”金容仙嘴上抱怨着，手上还是把两人准备的几包礼物递了过去。裴珠泫虽然怪罪着，但也马上找来拖鞋，接过礼物袋后让两人进屋。

    文星伊把蛋糕放在了茶几上，还后裴珠泫就抱着礼物坐在沙发上，“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礼物让你们非要大晚上来骚扰我。”

  “诶诶诶，你可以等我们走了再一个人慢慢拆啦。”

    金容仙话还没说完，裴珠泫已经手快拆开了第一份礼物了。

    意料之外，那是一只派克的钢笔。

    从笔盒里取出钢笔，裴珠泫拿在手里看了一番，随后提着笔调头看向两位朋友，“这……是有什么寓意吗？”

    送礼的两个人相视一笑，但随后却又只是摆摆手说没什么特别的。

    裴珠泫拿起那份钢笔礼盒又看了一番，又看了看面前两个人，“容仙，你怎么脸红红的？你们两个喝过酒再来的？”

  “嗯……是有喝一点啦。”金容仙刚说完就被一边的文星伊打了一下，裴珠泫随即将视线转向文星伊。

  “那你俩怎么来的？这个点应该也没有公车了吧。”裴珠泫看着那只钢笔，总觉得眼熟。

  “呃……，容仙喝的有点多，我去给她倒杯水。”文星伊立马起身跑去了厨房，留下金容仙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傻乐。

  “珠泫，好像停水了，你家有瓶装水吗？”

    裴珠泫刚想起身进厨房去帮忙拿水，文星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告诉我在哪就行，我怕咱俩都不看着容仙，等会她可能把你茶几拆了。”

    没办法，裴珠泫只好把可能放了瓶装水的几个地方都说了一遍，然后只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金容仙边上等着。

    突然有什么东西的声音响了起来，她顺着找过去，发现是文星伊的手机响了。

    本来准备拿着手机去厨房找文星伊的，只是看到屏幕显示的来电名称，裴珠泫的步子就再没迈出去了。

    她看了看身边已经昏昏欲睡的金容仙，犹豫再三，在铃声就快停止前，按下了接听键后开了免提。

  “喂，星伊啊，礼物帮我给了吗，我就等在她家楼下左前方那个停车的位置啊。”

    裴珠泫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上“孙胜完”三个大字，而此时拿着瓶装水走来客厅的文星伊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立马跑上前去想拿回手机，裴珠泫却一把把她推开了。

  “既然没有不方便的情况，亲自送礼不才是礼貌和尊重吗？”

    孙胜完一怔，她又确认了几遍自己打的也的确是文星伊的手机号。

  “你上来，我们把话谈清楚了。”

    一阵忙音传来，过了一会儿文星伊那边传来了具体的门牌号，孙胜完却没有马上下车上楼。

  “有时候做多了，就有些多管闲事了，不是吗？”裴珠泫把手机丢在沙发上，回头看向文星伊。

  “嗯……，只是想帮个忙。”

  “那谢谢你们的帮忙，为我带来了这么多麻烦。”她的语气很平静，却反而让文星伊有些惶恐。

  “不好意思，你带她回去吧。”裴珠泫指了指在沙发上似乎已经睡着的金容仙，“暂时不想看到二位。”

  “但是……”文星伊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她们是刚和孙胜完吃完饭，坐着孙胜完的车来的。

    话还没说完，文星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喂，你把电话给裴珠泫。”

    在接过电话听了一会儿，看上去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但裴珠泫还是说了声知道了随后拿了外套和钥匙，叮嘱了文星伊两句就出了门。

    孙胜完在车里等着，手指忍不住在方向盘上敲击着，看到熟悉的人影从楼里跑出门，她才打开车门。

  “在这里。”她站在车门边，唤了裴珠泫一声。

那人没有直面朝她走来，还是绕过她，换了方向坐上了副驾驶。

  “砰”，两面车门同时被关上。

  “说吧。”裴珠泫拿出那盒钢笔摆在了孙胜完面前，“我没记错，你开会一直用的签字笔也都是这个系列的。你到底要干嘛？”

    向来做事周全的孙胜完也是没想到这次自己的计划竟然接连出破绽，到了这个地步基本上可以说是千穿万孔了。

  “没什么，只是想送你一份生日礼物。”孙胜完没敢看身边的人，只是盯着面前的仪表盘，“知道你不想见我，就叫星伊她们帮我送一下。”

  “孙胜完。”对方倒是来不及似地打断了她还想说下去的口吻，“我们已经结束很久了，你到底为什么还要在我面前出现！”

  “因为我后悔。”孙胜完没忍住，右手在方向盘上砸了一拳，“我总是想要把一切都准备充分了，再去衡量对于未来我要付出的责任。是，我现在是有了相对来说不少的底气了，但我把未来那最重要的一部分给彻底抹去了。”

  “我很抱歉。我只想把好的，正面的情绪留给你，但是没想到最后带来的却是一种失望。”语气开始变得起伏，孙胜完只觉得自己脑子发热，“我也怀疑过我是不是真的对你丧失了一种心动，可你离开后我才明白那只是我的焦虑和给自己创造的压力麻木了我自己。”

  “非要我逼你，你才肯说。只可惜晚了点。”话语中途被对方打断了。而后孙胜完听到了，她抽了抽鼻子，“可是，我们都该清醒一点了。喝醉酒的是他们，不是你我。”

    她拉开了车门，留下了那盒钢笔。

    车灯打亮了视线，她甚至连头也没有回。

 

    把两个烦人的朋友赶出家门后，裴珠泫一人回到沙发。她看着面前的蛋糕。

    被烧过的蜡烛还插在上面，生日快乐的纸牌已经凹陷进了奶油。

    她拿起之前用过的那盒火柴，又取出一根，划亮后重新把蜡烛点上了。

  “生日快乐。”她轻声说着，随后一吹，亮光便被青烟笼罩起来。

    视线变得模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一小股烟雾迷了眼。

    她忍不住把头埋进臂弯，刚刚长大，生活便把那最不招人待见的苦滋味送给了她。

    火柴头落到了地毯上，几粒火花碎在地上，自顾自地将那白色的地毯都侵蚀。

    她真的累坏了。这一晚上又是庆生，又是和前任对线。只是这坏事情一来似乎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可就像是那句话说的，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日子坏起来，也没有最坏还会有更坏。

    一场生日过完，把自己与另外两个朋友的关系搞僵了不说，她把自己对于孙胜完最后的一张底牌也撕毁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裴珠泫只觉得浑身难受。头疼的感觉要炸开，脖子也酸胀的难受，翻了个身，慢慢坐起身，连呼吸都变得不顺。

    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上一排排的未接来电让她瞬间清醒。

    有公司上司的，有人事部同事的，有爸妈的，还有文星伊和金容仙的。她一点点将屏幕往下拉，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却又在看到底部没有那个人的讯息后松了一口气。

    可转念她也搞不懂自己了。她到底是在期待什么？

    工作方面多少还是要摆在首位，人事部的同事给她留了信息，说是特殊时期，接下来的日子公司决定先让所有人在家办公，随后是一张近一个月的工作事宜安排表。

  “特殊时期？什么特殊时期？”她有些疑惑，随即将电话回拨过去。

    同事很快就接了电话，在听到裴珠泫的疑问后像是有些意外，“你没看新闻吗？有一种新型的传染病爆发了。”

    裴珠泫愣了一下，随即立马跑出房间走进书房打开电脑，各大网站的首页真的都在讲着这种新型传染病的影响状况，看上去现在的趋势真的不太妙。

  “因为要配合国家出台的临时政策，公司最近就安排各位在家办公了，然后如果有任何发热情况请及时就医，并把结果与公司上报……”

    电话那头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什么，裴珠泫的注意力大部分都集中在电脑屏幕上，剩下的事情都没听进去多少。

    大致了解了一下当下的情况，裴珠泫匆匆结束了与公司这方面沟通的电话，随后立马给家中父母通话确保了家里人都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可也没轻松多久，她翻了翻家里的物品，这消息来的突然，她算是一点准备也没做。吃的东西倒是还够，平时囤的泡面总算是有了用处。但是口罩，酒精这种防疫物品平时她根本没想着要去准备，而打开手机购物软件，一个个红色的“售罄”都在侧面反映出事态的严重。她是想过打电话给金容仙问问她们能不能帮忙，但昨天刚刚发生的摩擦还是让她拉不下脸去拨通电话。

    对了，还有那个人，不知道她有没有准备好物资，好好照顾自己……

    好像人焦虑了一阵子就会陷入死寂的麻木之中，裴珠泫只觉得在无措下自己的大脑开始慢慢停止运转，最后还是门铃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快递已经进行过消毒，就放在门口，请记得取件。”

    快递员在门口大声说着，随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裴珠泫愣了一下，谁会这么突然给她寄快递？

    她还是戴上口罩，拿着家里仅有的一小瓶酒精消毒液开了门，随即对纸箱一阵乱喷才把几个箱子搬进屋内。

    她数了数，足足四个不小的纸箱，拆开后发现里面全部是口罩，消毒液这类物品，甚至还有几个护目镜。

    到底是谁寄来的？她翻转着查看送货人的信息，地址是自己有些陌生的地方，对方使用的是化名，电话号码拨过去也是空号……这么玄乎，不会又是……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猜想，是金容仙打来的。有些犹豫，但她还是深吸一口气，选择接听。

  “快递收到了吗？”

    亏裴珠泫还在担心昨天晚上的矛盾会不会导致对话的尴尬，金容仙倒是着急，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说起来了。

  “收到了。“

  “那就行，不枉费我加了这么多钱……。”金容仙舒了一口气，“昨天到家没多久，星伊的朋友就发信息过来提醒我们出事了，随后我们就四处找人，找资源，这才在短时间买到了不少防疫物品。”

    此时此刻的金容仙真的像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就知道你肯定没来得及准备，所以直接让朋友那边发货的时候给你送了一点过来。”

    原来是容仙的朋友送的啊……怪不得这送货人信息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陌生讯息。

    电话那边一直很安静，金容仙急急忙忙把事情交代完也没听到对方回应，以为裴珠泫还在为昨天晚上的事情生闷气，反正该说的事情也都说完了，就准备挂电话了。

  “诶，等一下。”裴珠泫却是打断了她不再打扰的说辞，“那个……昨天晚上，我情绪上头了，对不起啊……”

    这会儿倒是金容仙愣住了，“呃……啊，这个没事啦，我们也是有点做的越界了，那我们就彼此谅解就此抵消好啦。”

    好友轻松的语气让裴珠泫心里压着的那股情绪也舒缓了不少，随后简单聊了几句也就结束了这次通话。

    金容仙放下手机，随后转向文星伊，“你觉得，要是裴珠泫知道那几小箱物品都是孙胜完托人弄到的，她会不会徒手宰了我们？”

文星伊似乎在忙什么事情，手指飞快在手机上动作，头也不抬，“那咱俩做一对亡命鸳鸯也不差，再说如果孙胜完真的出事，那怕这件事就真的会藏一辈子了。”

  “别说这些不吉利的。”金容仙忍不住打了文星伊一下，“怎么样，孙胜完现在什么情况？”

  “航班很早就被通知说取消了，现在好像刚被安排送去医院了。”文星伊头也不抬。

  “医院？”

  “说是同航班有被感染的乘客，不过运气好的话应该也不会……”

    对方戛然而止，金容仙望向文星伊，对方缓缓抬头，欲言又止，她心里也起了不祥的预感，“不会什么？”

    文星伊将手机递给了她，“孙胜完这人的运气也太烂了。”

 金容仙接过手机，屏幕上是孙胜完发来的信息：

    我觉得，除非运气爆棚，否则帮感染还发病昏厥的人做人工呼吸实在是不太可能不中招吧哈哈哈哈。

  “都这样了，她还笑得出来？”金容仙不知道此刻应该是着急担心还是该骂骂这个孙胜完是不是有点做事太过冲动了，“不过也确实是她的作风……”

  “所以她现在在医院被隔离了，然后说还要做好几次检测吧……”文星伊说着说着，突然又停了下来，望向金容仙，“你说，这件事，要瞒着裴珠泫吗？”

    金容仙刚想说什么，自己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从口袋里将手机掏出，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脑门上都要起一层薄汗了，随后缓缓地，也将自己的手机屏幕举起，面向文星伊，“怕是已经没办法瞒了。”

 

 

 

 

 

猝不及防，突如其来，没啥意思，懒得起名。

1. 裴珠泫和孙胜完不对付这事部门里人尽皆知。

 

但这种不对付又非常表面。裴珠泫是副部长，孙胜完是大组长，虽然这关系只高低半级，但如果裴珠泫想要为难孙胜完，孙胜完只能默默吃瘪。而事实却又不是如此，长了眼的人都能看出来其实裴珠泫对孙胜完的工作能力十分肯定，不然裴珠泫成为副部长之后第一个提拔起来的干将就不会是孙胜完。

 

两个人只是斗嘴，更准确说是裴珠泫就爱找孙胜完的茬，部门里的所有人都还清晰记得有一次裴珠泫竟然因为孙胜完字迹不工整把她叫到办公室训了一顿，而所谓“字迹”，不过是孙胜完在一份打印出来的合同上签了个名字。

 

这年头，有哪个二十好几的人写自己名字还一笔一画的？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茫茫人海中，裴珠泫偏偏就只看孙胜完一个人不顺眼呢？真相恐怕只有孙胜完和裴珠泫两个人知道。

 

与各种猜测毫不沾边，真正的原因是多年前孙胜完的一次拒绝让她和裴珠泫结下了梁子。高中时期孙胜完和裴珠泫家住的很近，经常一起玩，那时已经上了大学的裴珠泫认为她和孙胜完多年的相处终于走到了相互坦诚的那一步，抱着孙胜完比较怂所以她先说的决心，裴珠泫向孙胜完坦露了自己的心意。在那个时间点，裴珠泫连一丝一毫孙胜完会拒绝的可能都没想过。

 

可事实如此，多年前孙胜完并不喜欢裴珠泫，对她仅仅是对邻家姐姐的心思。表白失败之后，裴珠泫赌气又要面子便索性直接人间蒸发，孙胜完在上学那段时间再也没找见过裴珠泫这个人。

 

再次见面便是入职的时候，孙胜完被命运捉弄般分进了裴珠泫的组，裴珠泫是她组长。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两人开始保持这种单纯又别扭的上下级同僚关系，一直就到了现在。

 

“孙胜完，我叫你呢你没听到？”

 

同事们赶紧纷纷低下了头——能让裴副部长亲自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挑刺，孙胜完这次绝对被抓住小辫子了。

 

孙胜完回过神来，裴珠泫正抱着胳膊瞪眼看她，不知怎么孙胜完脑海里就把这位干练的职场女性和电影里面演的那种包租婆联想到了一起。不过孙胜完也不触，边笑了笑边站起身来拉了把椅子给裴珠泫坐下，既然要当众训话，那一时半会儿肯定是结束不了的。

 

“怎么了吗？”

 

待裴珠泫在她旁边坐舒服了，孙胜完才缓缓开口问，据她自己回忆最近应该没做什么错事，裴珠泫这番来八成是什么杀鸡儆猴的戏码。

 

“你在公司时间也不短了，什么样的文件合规难道不清楚吗？”

 

“还算比较清楚吧。”

 

“那这几张没用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桌上？这么低级的错误还犯？”

 

孙胜完看了看裴珠泫瘫在桌上的资料，确实还是未完成的状态，不应该上报部门，不过也很明显，文件的内容根本不是她负责的，所以递送上去的也一定不是她。

 

“嗯，是我的错，抱歉，下次不会了。”

 

既然知道是被故意找茬，孙胜完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没用，干脆就揽下来，不过回头给手底下的人再培训培训倒是真的该提上日程了。

 

 

 

2. 裴珠泫心里苦啊。

 

这场面人人都看到了，这次与以往如出一辙，那就是不管她拿什么事情找孙胜完，孙胜完永远不跟她顶嘴，有时静静听着，还有时候直接二话不说就认错，让她一拳头打在棉花上。

 

她就想气孙胜完一回找找平衡，这么简单的需求怎么就那么难实现？

 

跟孙胜完做同事也有几年了，两个人在非上班时间的交流还是停留在逢年过节群发的祝福，再或者就是孙胜完有什么紧急的工作事项要和她汇报。这么多年过去裴珠泫依然磨不开面子，孙胜完没什么私事找她，她就也只能端着，再次喜欢上了孙胜完、又或是根本从未忘掉过，但不论怎样却不可能再像学生时代一样勇敢地表达。

 

不过不要因为这样的叙述就以为孙胜完和裴珠泫的联络不密切。

 

紧急的工作事项，几乎天天都有的。

 

比如现在：

 

“喂，睡了吗？没睡的话起来看下邮件吧，有个境外的公司找合作，时间比较紧。睡了的话也起来看一下吧，我觉得这个机会很难得。”

 

“……孙胜完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夜里三点钟啊？！”

 

“我知道，对不起，但人家国外现在是下午啊。”

 

“……等我两分钟开个电脑。”

 

“嗯，不急。”

 

“不是你说时间比较紧吗？！”

 

“那也不差两分钟。”

 

“……哪有工作邮件啊，根本没有啊！”

 

“我就知道你找不到。不是我说，你也时不时清理下邮箱吧，二十分钟之前人家发的邮件你现在就找不到了。你开下门，我给你找。”

 

“……啊？哦。”

 

裴珠泫倒是也不很惊讶，之前就有一次半夜有工作要处理，但是她电脑突然坏了，于是大半夜孙胜完抱着自己的笔记本来了她家给她看材料，从那之后每次有很重要的事孙胜完都到她家门口候着，就怕有什么意外影响裴珠泫争分夺秒地赚钱。

 

哦，不要误会。孙胜完不是特意赶来的，而是她现在本来就住在裴珠泫楼下，她上个楼梯总比让裴珠泫大半夜赶去公司批文件好点吧。

 

打开门放孙胜完进来，裴珠泫微微皱了皱眉头。

 

“你买新睡衣了？”

 

“嗯，总不能就那几件穿一辈子吧。”

 

“你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你家里是不是有别人？要不你哪能想的起来购物？”

 

不提也罢。

 

孙胜完边操作着裴珠泫的电脑边小声叹了口气。这个人的脑子有时候极好使，又有时候非常迟钝。孙胜完的旧睡衣去了哪？还不就在裴珠泫的衣柜里吗。上个月去出差，裴珠泫说自己没带睡衣，孙胜完就把自己的大背心借给了她穿，完了之后裴珠泫就再也没有归还过了。

 

裴珠泫不还，孙胜完也不好意思开口跟自己领导要一件衣服，只能又再买了几件新的囤着。

 

“在这里，你看看吧，我刚才翻了几下，觉得大致没什么问题才来叫醒你的。”

 

“哦。”

 

裴珠泫还在别扭孙胜完新衣服的事，她总觉得是她自己忘了点什么，但是又实在想不起自己忘了什么。

 

 

 

3. “看完了，我觉得可以。”

 

“那你现在签还是明天报给部长再签？”

 

“要是明早报给部长来得及，你现在叫我起来干嘛？”

 

“下午不是你说我犯低级合规性错误的吗？我这是在改正啊，好好走流程。”

 

“你就气死我算了！”

 

裴珠泫签好了字，眼睛也快睁不开了，直接一个仰身倒在沙发上。只要足够困，哪里都是床。

 

“回房间睡吧，睡沙发没枕头容易脖子疼。”

 

孙胜完帮裴珠泫关上了电脑，驾轻就熟地把裴珠泫拎着胳膊拽了起来，然后半搀半抱着弄回了卧室。

 

“孙胜完你真的好烦人，我在哪里睡觉你也要管。”

 

说是这么说，但裴珠泫沾到床以后明显睡得舒展多了。孙胜完站在床边看了十几秒，关上卧室的灯离开了。

 

这样的关系，暧不暧昧，就问暧不暧昧？

 

但裴珠泫觉不出来，因为孙胜完平常对谁都挺好的，她误会过一次，现在戒备心变得强了许多。

 

不过从孙胜完的角度出发，故事又是另一番景象。

 

孙胜完曾经真的把裴珠泫当成姐姐兼朋友看待的。后来又变成上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孙胜完并没有太多其他的想法，对裴珠泫好是因为觉得她还像小时候一样亲切。可真的一起工作久了，心如磐石的孙胜完也躲不开情感的变化，对自己小领导的任性算不上是包容，只能说是逐渐宠溺。她很喜欢看裴珠泫跟她较劲时候的模样，在别人眼里是挑剔的，但孙胜完觉得可爱，什么都比不上她乐意。

 

只是要发展成恋人关系的话，孙胜完还有点退缩。她曾经那样一本正经、义正言辞拒绝过裴珠泫，虽然都已经过去多年，但显然裴珠泫还记着这仇，这时候对裴珠泫表明心意百分之百要被怼，还不如就等着裴珠泫自己发现其实孙胜完也早已爱上了她。

 

不过等的是有点久了。孙胜完撇了撇嘴，就说这人有时候迟钝得厉害，好好的两情相悦在别人眼里渐渐就变成了水火不容，她组里的小朋友们有的不明所以，还私下吐槽过裴副部长欺人太甚，什么锅都要往孙组长身上甩。

 

孙胜完没解释什么，但内心是很无奈的——自己家的锅，难不成还麻烦别人帮着背吗？

 

折腾一晚上又是看合同又是等裴珠泫的，回到自己家孙胜完也没了睡意，干脆收拾起了房间。大半夜的，有点吓人，甚至不能说是有点，因为当一个多小时以后裴珠泫跑来敲开她的门时，孙胜完手上的胶皮手套让裴珠泫想起了悬疑片里演的碎尸案。

 

“怎么了吗？”

 

“你大半夜戴着手套干嘛？！”

 

“我在打扫房间。”

 

“……五点钟？”

 

“嗯，不困，就没睡。”

 

“哦。”

 

裴珠泫也不管孙胜完同不同意，就直接绕过她走进了客厅。事情是这样的，就在裴珠泫入睡之后不久，国外的合作伙伴等不及，电话居然直接打到了裴珠泫手机上。跟孙胜完沟通裴珠泫可以很放松、很困、很无精打采，但跟客户不行，所以现在裴珠泫完全清醒了。

 

她的本意是她不睡那罪魁祸首孙胜完也别想睡，但谁知道下楼看到这幅景象，整得裴珠泫拿不定主意她到底是该来骚扰孙胜完还是立马就转身逃跑。

 

现在的她，只是因为爱情，在强装镇定。

 

再深究一步，其实裴珠泫是来查岗的，她还是没想起来孙胜完究竟为什么买新衣服。

 

 

 

4. 距离上班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

 

“好了，我家里没别人吧？现在是要回家去睡觉还是我给你做个早饭？”

 

裴珠泫左看看右看看，眼神十分警惕，孙胜完这才明白刚才的睡衣门还没过去，一直沉默到裴珠泫把每个屋子都看完才出声。

 

“做早饭？”

 

这一趴很能勾起裴珠泫的记忆。上学的时候孙胜完经常会做好早餐带去给裴珠泫，因为知道裴珠泫喜欢赖床肯定不会自己想着吃。上班之后裴珠泫也不是完全没吃过孙胜完做的饭，但大部分时候是去某某同事家里聚餐，孙胜完会帮忙或露两手，这样就只有她和孙胜完两个人的饭局还是头一次。

 

“嗯，你还喜欢吃薄饼吗？我做得比以前好了。”

 

“……孙胜完，你不要这样。”

 

“怎么了吗？”

 

裴珠泫醒了，这是事实。但是她的脑子没醒，她觉得这一晚上孙胜完就在不停让她吃醋以及提起过去的事揭她伤疤，赤裸裸就是挑衅。

 

“我已经不是从前的裴珠泫了，你休想再用老方法诱惑到我！”

 

“额……那……你要是想吃别的也行啊……”

 

“孙胜完！！”

 

女人就是这样的，只能选择吃薄饼和吃别的，但不管哪一种裴珠泫都觉得孙胜完在伤害她，你品，你细品。

 

“……珠泫，你想吃什么都可以，只要我会做。”

 

孙胜完永远不知道裴珠泫的脑袋里有多丰富，就只是一顿早饭的事裴珠泫就已经在思考孙胜完现在这样勾引她到底什么意思了。

 

“你个呆子，我说的是这一顿早饭的事吗？！等等……你叫我什么……？谁允许你这么叫我的？！”

 

“现在又不是工作时间，也得叫副部长吗？”

 

“那你也得叫姐啊！我比你大，我是你最亲近的姐姐，这不是那年你自己说的话吗！”

 

“果然是记仇啊。现在不把你当姐姐了可以吗？”

 

“那当什么？”

 

裴珠泫很敏感，在孙胜完心里当姐姐总比当领导好吧？但老是为难孙胜完让孙胜完不自在以至于两人关系一天不如一天又是谁造的孽呢？

 

“当……我想你当我女朋友，但是我一个巴掌拍不响，所以现在我也不知道该当什么。”

 

孙胜完已经自顾自走向厨房，就算裴珠泫非得不说自己想吃什么，那也总得做吧。

 

“你站住！你说什么？！”

 

孙胜完眼睛瞪得大大的转过身，就仿佛根本不知道裴珠泫在惊讶什么的样子。

 

“我喜欢你啊，你看不出来？”

 

这种时候，只要你装得足够坦然，心里有鬼还没有胆量没有眼力劲的就是别人。

 

“……真的假的……”

 

“我骗过你吗？不喜欢的时候也说了不喜欢你，喜欢你的时候就说喜欢你，而且早就开始喜欢了、越来越喜欢了。”

 

平心而论，裴珠泫这辈子也收到过不计其数的表白了，有的人小心翼翼，有的人惴惴不安，有的人普通却自信，只有这种完全平淡的是第一次见。

 

不得不说，太新奇了！

 

 

 

5. 四个小时过得很快。

 

别问裴珠泫和孙胜完都做了些什么，反正没吃早饭。

 

“你们有没有觉得副部长今天看起来有哪里不太一样？”

 

“是啊，好像……心情特别好？”

 

上班没多久，同事们就开起了小差，围在一起讨论裴珠泫要多明显有多明显的变化。

 

孙胜完也被围在中间，静静听着其他人的讨论。

 

“是啊，再没多久就要午休了，副部长居然还没来找孙组长的麻烦，这不对劲！组长，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副部长是不是有什么开心的事？”

 

孙胜完突然从一众吃瓜群众当中被cue，淡淡笑了下：

 

“据我所知是谈恋爱了。”

 

“跟谁？！！”

 

是谁能搞定裴副部长？同事们都知道副部长单身了一辈子，有次聚餐的时候喝多了说过自己学生时代喜欢过一个人但被拒绝了，那之后就再也没动过感情。现在，副部长的对象和当初拒绝副部长的那个傻子一样神秘了。

 

“据我所知是学生时代拒绝她的那个人。”

 

“我去！”

 

这种狗血的甜蜜故事是真实的吗？但同事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组长……你跟副部长关系那么差，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还能为什么，那个人就是她！”

 

裴珠泫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办公室出来的，可能已经听了好几句八卦小组的对话，看到孙胜完在这里自恋地兜圈子又很烦躁。

 

“出来看我？”

 

孙胜完丝毫不在意旁边还有多少双求知欲旺盛的眼睛盯着，再次给裴珠泫拉了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下。

 

“看你干嘛，我是来跟你说国外那笔单子已经敲定了，最近你有得忙了。”

 

“嗯，要出差？”

 

“那肯定的啊。”

 

“可以带你去吗？”

 

没有错，现在各位同事所欣赏到的，就是小组长安排副部长和自己去出差的史诗级场面。

 

“你知不知道我官比你大啊？”

 

“知道啊，所以我这不是在走流程吗，想带女朋友出国玩顺便工作，现在上报领导，等待审批。”

 

“……准了，你订机票。”

 

“好。”

 

“等会儿一起吃饭，我先回办公室了。”

 

“等等，”

 

孙胜完拉住了裴珠泫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秀了一把一千个人心中一千种解读的恩爱，

 

“这次记得带睡衣。”

13.

裴柱现照常时间出门上班，但实际上却向公司请了假。她需要调整一下心态才有办法继续面对孙胜完，散心是最好的选择。

京畿道的晨静树木园入口处，番红花、白木莲花与淡黄色的山茱萸用盛开来迎接赏春游客的到来。裴柱现踏着悠闲的步伐往内走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撒落在身上，那种宁静和惬意让她心情豁然开朗，嘴角也泛起笑意。

树木枝条上纷纷抽出新绿，粉红色花朵从草地上探出头来，深黄色的可爱水仙花也纷纷绽放，展现新春的生命力，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各个庭院有着截然不同的风貌，下景庭园里色彩缤纷的花朵和各式各样的植物，勾勒出充满变化的景观和起伏的线条。裴柱现随手拍了几张相片之后便到了树木园，悠闲徜徉在园中，欣赏有着春花女王美誉的郁金香。她翻着手上的园区导览介绍，看接下来该往哪个园区而去，右边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见是康涩琪后，脸上的表情是惊讶中带着开心 。

康涩琪露出招牌笑容，“早啊，我在上一个庭园看到很像妳的人，本来想唤住妳的，可又想到妳昨天说要上班，想说应该是我认错人了，没想又在这边看見妳，百分百确认是妳后我就来打招呼了。”

“本来是要上班没错，但是适时散散心也是很重要的。妳怎么会来这里？”

“来拍摄照片啊，虽然不少国内旅游书都介绍过这里了，可是我家合伙人姐姐坚持要自己写一篇，所以就拉着我来拍照了。啊对了！我跟我家姐姐走丢了 。”

康涩琪神经也太大条了，和自己讲了一堆话之后才想到她跟她的合伙人朋友走丢。裴柱现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我就不打扰妳工作与找人了。”

“不打扰的！既然我们又碰上了，按照昨天的约定，我得请妳吃一顿饭才行，但是可能要麻烦姐姐先和我一起找人，因为她的手机呈现关机状态。我愿意 当免费的摄影师，把妳拍得美美的，好感谢妳的帮忙，这样可以吗？”

裴柱现答应了康涩琪，她给自己看了她朋友的照片后，两人在这个园区逛了一圈便往下个园区而去。目前对裴柱现来说有个必须要克服的事，要到天空之路之前得经过'云之桥'，有惧高症的裴柱现见康涩琪踏上吊桥时依旧待在原地，康涩琪走了几步，发现她没有跟上，带着温柔的微笑回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我会紧紧牵着妳的，姐姐怕的话就看着我的后脑勺就好。”

走到一半的时候，裴柱现的手心早已因为紧张而直冒汗。“涩琪啊，放开我吧，我的手心黏黏腻腻的，对妳不好意思。”

“我不介意的。姐姐如果介意的话，那我们用跑的通过吊桥吧。” 康涩琪说完便拉着裴柱现跑了起来，她身上一股甜腻的果香也随风传进 了裴柱现的鼻腔。

郁金香满植于天空之路、天空庭园、月光庭园，与其他的植物交织成花花绿绿的一片花毯，让裴柱现不禁为美丽的春景所悸动，心情也更加愉悦。一旁的康涩琪见裴柱现自然流露的神情，赶紧提起相机拍下了她美丽的侧颜。

月光庭院里，小小白色教堂与遍地开花的郁金香相得益彰，充满了新春明朗愉悦的气息。康涩琪就像在教新人模特儿那般，让裴柱现摆出一个个优雅又美丽的姿势，为她留下了美好的纪念。

沿途一直都没有看见康涩琪的朋友，于是两人决定回去园区入口等着。回程再次踏上云之桥，裴柱现已没了稍早的恐惧感，从不同角度感受了吊桥的魅力，临别秋波的的眼神让康涩琪看得目不转睛，直到裴柱现拍了拍她的肩膀，请她帮自己在吊桥上拍张照，她才回过神来。

“宣美姐姐！”康涩琪远远就看见背着相机、站在入口处东张西望的女人，快速朝她冲了过去。

康涩琪口中的宣美姐姐除了有着出众的容貌，还有着傲人的身材。她的身材匀称，还有双笔直的长腿，光是站在原地不动就足够吸人眼球了，这从经过她周围的人们伫足在她身上的眼神就能看得出来。

一会后裴柱现到了两人面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向宣美打着招呼。

“我小妳一岁，不介意的话我就跟着涩琪喊妳一声姐姐，可以吗？”

“柱现姐姐肯定愿意的。刚好到了午餐时间，我们去吃饭吧，我请客。” 康涩琪分别勾着两人，带着灿烂的笑容往巴士站牌而去。

14.

孙胜完到了公司，和负责分派人员的金太妍谈了好一会，依旧没有达成共识。金太妍自知理亏，毕竟自己早已批了孙胜完的长假，没几天后却又询问她能否销假外派，所以语气与身态都放得很软。

“刚果那边因为要选总统，前几天两方总统候选人与各自的支持者起了内哄，现任政府为了平定混乱，派了装甲车和军队大肆屠杀潜在性的反叛者，和1997年发生的状况大同小异。这情况造成几千人几万人受伤、死亡与流离失所，允道哥哥知道妳不久前才刚从卢甘斯克回来，照理说不应该让妳没得到充份休息就又外派。不过目前情况紧急，他急需一个得力的帮手，于是便请我询问妳能不能尽快去帮忙。”

孙胜完与南允道因之前常常接到相同的外派任务而认识，他非常照顾她，在艰辛危险的地方互相扶持，进而建立起深厚的革命情感，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

孙胜完虽然很想去帮忙南允道，可是她不想当个言而无信的人，跟裴柱现说了有六个月的休假，却只待了短短几天就又要离开。烦闷呐，心里有了牵挂的人，果然做什么都绑手绑脚的。孙胜完细微的表情并没有逃过金太妍的眼睛，若按照以往状况推测，可能是她交女朋友了，她不好立刻离开，可她这苦恼的样子可是前所未见，这代表那人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太妍姐姐，妳让我考虑一下好吗？三天后给妳答覆。”

“如果真的不行也不要勉强，我会派别人去帮允道。”

孙胜完将近中午才离开公司，本来想要去裴柱现的公司找她共进午餐，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她的公司在哪。传讯息未读、拨电话未接，孙胜完心想她大概是因为昨晚的事故意不理会自己，只好摸摸鼻子回家。

寂静无声的屋子让孙胜完觉得有些难受，她想找点事来做。打扫家里吧，可裴柱现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再扫一次根本多此一举；洗衣服吧，可洗衣篮里只有一套昨天换下来的衣物，太浪费水电了；买食材吧，冷藏柜的蔬菜和肉片还没煮，买了也煮不完。

孙胜完这才知道裴柱现帮自己把这个屋子顾得多好，心里对她很是感谢。无事可做之下便打开电视，可是才看了一会便觉得眼睛酸涩，关掉电视后就躺在沙发上睡午觉。

孙胜完揉揉眼睛，门口处传来的交谈声吵醒了她。其中一道嗓音是裴柱现的，另外一道清爽的声音，推断应该是名年轻女子。

裴柱现进到屋内的时候孙胜完正好把客厅的灯打开，“肚子饿了吗？我去下厨。”

“不用了，我不饿。”

孙胜完见裴柱现经过自己身旁，伸手拉住了她，“姐姐是气我待没几天就要离开吗？”

看来这孩子蛮有自知之明的。裴柱现面部表情柔和了不少，把包包放在沙发上，“我先去换套衣服，等等再说。”

孙胜完还没做好决定，所以她决定先说个小谎，她向裴柱现说她有回绝上司，但上司说要和几名高层干部讨论后才会确定她能不能把这些假休完。见裴柱现嘴角有了些弧度之后，她更加确定说了这个善意的谎言是正确的事。她接着便问裴柱现稍早在门口的另一位女子是谁，裴柱现说是朋友时，她还替裴柱现开心，“多认识一些朋友总是好的，这样我不在的时候姐姐也不无聊。”

“妳就这么迫不及待把我往外推？” 上一秒还好好人突然脸色一黯、嘴角一垮，站了起来往房里走去。

“姐姐？妳这是⋯”

“怎么？我想去洗澡也不行？难不成妳想一起洗？” 说完也不管孙胜完有何反应，进房拿了贴身衣物与浴巾后便进了浴室。

孙胜完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的时候，裴柱现包包里的手机恰好响了起来。喊了她一声，得不到回应，没多想便拿起出她的手机，替她接了这通电话。

来电者是康涩琪，是稍早听到的那道清爽嗓音。 对方说裴柱现的行动电源落在她那了，不过不用急着来拿，她会连同冲洗好的照片一同拿给裴柱现。

这样听起来裴柱现今天一整天都和康涩琪在一起，她竟然没去上班？“妳今天都和柱现姐姐在一起吗？不然姐姐的东西怎么会在妳身上？”

孙胜完全然没发现自己活脱脱像个在问情人行踪的人。

“我和柱现姐姐是巧遇啦。对了，妳怎么称呼？是柱现姐姐的室友吗？”

这人好像少根筋似的，说出来的话真是令人火大。 “我是孙胜完，是柱现姐姐的好朋友兼室友。”

“胜完xi，就麻烦妳把刚刚的事转达给柱现姐姐。噢对，再帮我问问她周末是否要跟我和宣美姐姐去小法国村，先谢谢妳了。”

什么嘛！这人真不懂客套，好歹要意思意思问一下自己要不要跟着去的吧！孙胜完为此气得鼓起脸颊。

挂上电话没多久后裴柱现就从浴室走了出来，拿起包包便要回房间。“等等，妳的手机刚刚响了，我怕是妳公司有急事找妳，就帮妳接了电话。来电人是康涩琪，她說妳的行动电源忘在她那边了，不过不用急着去拿，她会连同冲洗好的照片一起交还给妳。她还问妳这周末要不要和她去小法国村。”

即便再不高兴，孙胜完还是完整把对方的话转达给裴柱现。

“知道了。” 裴柱现冷冷地应了一声。

孙胜完察觉到她不高兴，“对不起，擅自接了妳的电话。”

其实裴柱现才不是因为孙胜完替她接了电话这事生气，孙胜完永远都弄不懂她生气的原因。

她没否认，果然是为了此事生气。

“下次不会了。姐姐赶快去把头发吹干，别着凉了。早点休息，我先回房了。”

这样算是不欢而散吗？裴柱现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想着。

15.

这两天横亘在她们之间的气氛非常低迷，她们谁都没有提起那晚的事，自然也没有吵架，只是她们除了一些日常打招呼与对话之外，不曾有过其他话题。

眼看明天就是回应金太妍的最后期限了，孙胜完却还是三心二意地拿不定主意。直到今晚用餐时，裴柱现告知她这周末要和康涩琪出去，还要在市郊过夜，她才有了决定。

“有件事要和姐姐说，我得销假外派了。”

“当初高层准妳的假，能说收回就收回吗？妳怎么不去争取一下自身的权益？”

听着裴柱现微愠的嗓音，孙胜完哪敢说这是自己自愿的呢。“反正我也⋯”

“算了，妳自己都不在意了，我替妳抱不平也没用。”

裴柱现收拾好碗盘后便进了房间，孙胜完则是传了讯息给金太妍，让她安排好一切后再把出发日期与班机时间发过来。

金太妍动作迅速，隔天一早就为孙胜完申请了急件签证，因为是国际人道组织，国际社会赋予红十字国际委员会特权和法律豁免权，保护国际性武装冲突的受难者，所以工作者的签证很快就核发下来了。

出发时间就在裴柱现出游回来的隔天下午，还是可以和裴柱现一起吃个早餐，再向她道别。怎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裴柱现出游的当晚，金太妍来电通知班机改期，改成明天下午起飞。

孙胜完不想影响裴柱现出游的心情，她打好一封电子邮件，设定了发送时间，并留下一张纸条后才离开。

经过康涩琪的开导，裴柱现心情好了不少，她特地打包了孙胜完爱吃的食物和饮料，打算在她明天出发前好好向她道别，还要告诉她出门在外凡事都要小心，觉得累了就回来，自己会在家里等她。

开开心心地进到屋内，迎接她的是一室黑暗与冷寂，根本不必进房寻找孙胜完的身影，因为她发现鞋柜里孙胜完穿出国工作的那双鞋不见了。明明心已经痛到麻痹，对这事也已经司空见惯，却万万没料到她会选在两人还没破冰的时候离开。是她真的无所谓，还是她就是吃定自己一定会守在原地等她，所以才可以走得如此潇洒？

裴柱现没有开灯，握着没有任何未读讯息的手机呆坐在沙发上。直到手机传来震动，她赶紧解锁萤幕，这才看见孙胜完那封设好传送时间的讯息。

—对于不能亲口和姐姐说声再见感到非常抱歉，因为班机临时改期了，我不想破坏姐姐旅游的好心情才这么做的。前几天毁坏妳隐私的事是我不对，我郑重地向妳道歉。姐姐不用担心，我保证会主动向妳报平安。

孙胜完依旧没搞明白她生气的原因，是真的傻还是装傻？不过这也不能怪她，毕竟自己也是个胆小鬼——单恋就是怕她知道，又怕她不知道，更怕她装作不知道。

—TBC—

人格分裂裴白兔✘人气新人孙松鼠

ooc预警

秒速五厘米第二季 人格分裂琳裴裴继续在线追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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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珠泫借金容仙的东风，以飞行导师的名义参加了第三次公演的录制，而这一切学员和粉丝事先是不知道的，着实给人不少惊喜。

录制当晚，裴珠泫有意识的穿了一身蓝色的纱裙，妆容精致的坐在导师席，对于她的免费参与，制作组自然是求之不得，作为之前客串过的演技导师，裴珠泫端着架子坐在那，还真的有几分理所当然的导师模样。

“你们家李社长怎么会放你出来。”

趁着麦克风调试的时间，金容仙拉着裴珠泫交头接耳。

一大早就来排队，抢占了头排的朴站姐闻到了cp营业的香味扛起大炮就啪啪啪。

“我跟她说我来帮她物色几个好苗子。”

裴珠泫微微的挑眉，金容仙自然明白她又在满嘴跑火车。

“我看温蒂挺不错的。”

金容仙的笑容里藏着几分狡黠。

“我也觉得挺不错，好像还是个人练习生，回头给老李推荐一下。”

裴珠泫说得一本正经，脸上看不出来一点私心。

“得了吧，我看你是想自己留着。”

金容仙咋舌，裴珠泫这老狐狸，滴水不漏，怎么套话都没用，干脆直接了当的说。

“嗯？”

裴珠泫回过头，一脸听不懂的样子，果然是多次入围影后的演员。

“你就装吧，看你能装多久。”

口不对心的女人，活该拿不到奖，金容仙接过了PD递过来的麦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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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胜完在后台候场的时候才看到屏幕坐着的裴珠泫，又惊又喜，呆坐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这一切都不是梦，醒了真的很感动。

孙胜完的内心里突然涌出一股难以言明的冲动，她庆幸自己这么多天真的有在努力练习。

第一次在她面前表演，只要能完美的演出应该可以留下很好的印象吧？

孙胜完转过头，稍稍昂头看着正好坐在她斜后方的姜涩琪。

“涩琪，你看看我需不需要补妆？”

再次见到裴珠泫的兴奋之余，更多的是莫名的紧张，姜涩琪哪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绕，虚捧着她的脸，左右瞧瞧。

“完美，胜完今天棒棒哒。”

姜涩琪眼睛都笑没了，而这一幕刚好被切到后台的摄像机捕捉。

现场一片喧哗，金容仙从裴珠泫完美的面具上看到了一丝裂缝。

这种表情，她太熟悉了，那不就是每次看到文星伊和学员们营业时镜子中的自己？

装，你就装？

摄像机再切回去的时候，裴珠泫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这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金容仙的眼睛，自然也没逃过朴站姐的眼睛，好像她搞的cp越来越真，内心止不住的开始澎湃，恨不得马上回家发帖。

因为这一微小的细节，朴秀荣放弃了舞台的拍摄，整场的拍摄重点放在了裴珠泫的身上，若非这样，绝不能注意到一直懒洋洋的裴珠泫在孙胜完出场后突然挺直了身板。

开场前补充的微量微C并不能掩盖看到孙胜完本人的兴奋，今晚的孙胜完实打实的帅气逼人，造型师特别给她配了一件露腰装，将她马甲线清晰的那截白嫩的细腰显于人前，一瞬间，孙胜完成了最亮眼的发光体，朴秀荣完美的记录下裴珠泫眼里闪过的惊艳。

此时此刻，裴珠泫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孙胜完，想要将闪闪发光的她藏起来，想要让她成为自己的专属，想要她纤细有力的手指在自己的身上舞蹈，这样的念头一旦涌出，就像决堤的洪水，收都收不住，裴珠泫自然的翘起了二郎腿。

台下的金艺琳已经捂住眼睛，无法直视她家艺人贪婪的眼神，她就不该相信裴珠泫的鬼话，谁说过自己今年一定会拿影后的？谁说过自己今天一定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的？好在摄像机的焦点不是裴珠泫，金艺琳才稍微安了安心，她当然不知道场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一直高度关注裴珠泫的人，朴秀荣的兴奋度已经燃到了最高，她放弃了拍照，直接调到摄像模式，将裴珠泫的花痴模样一秒不落的从头拍到尾。

孙胜完专注于自己的表演，目光时不时落在裴珠泫的身上，看到对方的视线跟她交接，就跳的更卖力了，从未展现过的帅气风貌又圈了一大波粉，毫无意外的拿到了全组点赞第一。

“看你那样，也不知道收一收。”

金容仙忍不住摘下了麦克风，回过头打趣一脸骄傲的裴珠泫。

“回头给我说说，你是怎么追求你家小狼狗的。”

裴珠泫就是这么个人，她想通的事，或者想要做的事，就一点也不会伪装，她照葫芦画瓢的摘下麦克风，凑了过去。

“混球，干嘛说是我追她。”

金容仙的脸上有种被人戳破的心虚，裴珠泫了然的笑了笑，金容仙顾及镜头，没敢多跟她打嘴炮，秋后慢慢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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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演录制完，照常理导师都会去后台看望和鼓励一下学员，裴珠泫自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孙胜完是有所期盼的，当看到裴珠泫的时候，还是有点太过于梦幻的眩晕。

当摄影机关闭，其他学员三三两两的围住除开裴珠泫的导师们，只有孙胜完一动不动，眼睛怎么都离不开裴珠泫。

裴珠泫又怎会看不到她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两三下走到她面前。

让孙胜完万万没想到的是，裴珠泫走过来微笑着抱住了她。

“小朋友今天表现得很好。”

为了不让手往下滑，摸向她神往的领域，裴珠泫只好抬起手摸了摸孙胜完的脑袋。

孙胜完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气血上涌，整个人差点就软倒在裴珠泫的怀里。

“谢谢珠……珠泫欧尼。”

裴珠泫发现，她家主唱大人每次看到她都会变成小结巴，实在是太可爱了。

金艺琳又一次捂住了眼，她家艺人又在吃温蒂的豆腐，这次直接抱上了，好在已经停止拍摄，眼不见为净，她转过头就溜去姜涩琪的方向。

大家不嫌弃这个系列无聊，真是太感谢了。

 

※※

18 接对方回家

 

　　对于一个小学就出国读书，时隔好几年才又回到家乡的海归派而言，最困难的还不是与人沟通，而是要在早就与十几年前记忆相差甚远的首尔都市找到正确的路回家。

 

　　因为住的宿舍在七弯八拐的小巷里，平常要回家也都累的在车上睡着了，根本没心思去好好把路记在脑海里，于是这次因为被代表找去谈话而没跟大家一起回宿舍的孙胜完理所当然的在冬天冷得要命的街头上迷路了。

 

　　「啊……手机没电了呢。」孙胜完看了看连荧幕都打不开的手机后又收进口袋里，一个人孤苦无依的站在公司大楼前，一阵冷风吹来，她忍不住拉紧了大衣的领子，思考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找谁求救，只好先到对面咖啡厅买杯热拿铁捧在手心里。

 

　　本来就和练习生们相处的有些尴尬的孙胜完现在处境更加艰难了，就算回公司借了手机，也不知道可以打给谁，问地址的话也会被人觉得很奇怪吧？

 

　　连锁咖啡厅里明明开着暖气，孙胜完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暖意。比起必须一个人坚强生活的首尔市中心，她反而怀念虽然比这里更冷、却有家人的多伦多。

 

　　失去温度的咖啡苦涩又难喝，孙胜完把残余半杯的咖啡倒进路旁的水沟里，都做好打算今天就睡在练习室吧的时候肩膀却被人拍了拍。

 

　　孙胜完回头一看，是跑的脸色苍白、还气喘吁吁的裴柱现。

 

　　「姊、姊姊？妳怎么了？」

 

　　裴柱现的表情像松了一口气一样，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手撑着膝盖大口的喘气，孙胜完也不敢乱动，还有些尴尬的想着：姊姊跑的那么喘，要不要去帮她买一罐水？

 

　　等到裴柱现的呼吸平缓已经是好几分钟后的事了，她看起来已经卸了妆一副准备要去洗澡的模样，为什么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妳去哪里了？」

 

　　「啊？」孙胜完眨了眨眼睛，尴尬时就会摸后脑杓的习惯一直没变，「没有，我刚刚和代表谈完话……」

 

　　「骗人。」裴柱现的表情既严肃又认真，「我刚刚才发现妳没跟着回家，所以打给代表，他说妳早在一个小时前就走了。」

 

　　孙胜完无力反驳，抿着唇把头低了下去，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运动鞋鞋尖上，这才突然发现裴柱现穿了和她类似的鞋款。

 

　　「妳不说的话我会很担心的，胜完。」她听见裴柱现在叹息，想起了加拿大那个也总是担心她的姊姊也是同样的口吻，「告诉我好不好，我来帮妳解决？」

 

　　「哎？不是，不是那么严重的事！」眼看裴柱现好像误会了什么，她连忙抬起头，双手还慌张的在空中挥呀挥的，「我只是……」

 

　　裴柱现侧着耳朵倾听的模样实在太过认真，孙胜完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就是……我只是……迷路了……」

 

　　「……啊？」听见预料之外的答案，裴柱现很明显反应不过来，迟疑了好一阵子才发出一个音节，随后就在大街上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经过的路人还忍不住多看了她们两眼，孙胜完更尴尬了，把衣领拉的老高，恨不得整个人缩进大衣里。

 

　　「什么啊，害我白担心了。」笑着抹去眼角的泪，裴柱现顿了顿之后接着说：「那好啦，我找到妳了，我们回家吧。」

 

　　我们回家吧。

 

　　比起心动的感觉，更多的是感动。

 

　　听见那句回家时孙胜完几乎要哭了出来，不是替自己感到心酸的悲叹，而是在茫茫人海中还有人那么关心妳的感慨，孙胜完用手指蹭了蹭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好……」

 

　　孙胜完好多年后又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还跑去问了裴柱现当初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迷路了，甚至还跑来找了自己，裴柱现只是嘴角上扬了几度，摆出一副骄傲的模样，随口说了一句：「这也没什么啦。」

 

　　孙胜完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也不死心，趁着晚上睡觉的时候去问了同房的姜涩琪，傻呼呼的朋友歪着头想了半天，孙胜完还觉得她不会记得了，正想放弃的时候对方大喊了一句。

 

　　「怎么样？想起来了？」

 

　　「虽然记的不是很清楚……」姜涩琪摸了摸下巴故作玄虚，「不过我记得那天欧尼回家后还在客厅待了很久，我看她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是响到最后一秒才气愤的挂断，接着又继续打。」

 

　　「真的？」

 

　　「对啊，大概打了半个小时，接着我听到她打给代表，讲没几句就匆匆忙忙套着外套抓着钥匙跑出去啦。」姜涩琪手脚并用的比划着，「我还以为欧尼是肚子饿才跑的那么快，还想说回来的时候去偷吃一点她的外带，结果 妳们两个两手空空的回来，我真的好饿啊那时候！」

 

　　孙胜完一听完，便无法克制的傻笑了起来，姜涩琪还在抱怨她当练习生时每天都吃不饱之类的话，不过孙胜完已经听不进去了。

 

　　「还说没什么，这个傲娇的姊姊哦。」

 

※※

19 离家出走

 

　　裴柱现是一个很别扭的人，她从以前到现在都只会把自己的情绪藏的很深，毕竟自己要考虑到的是其他团员、甚至是整个工作团队，她不能、也不想在所有人面前示弱。

 

　　虽然孙胜完早就察觉到了，也说过很多次别憋在心里，但白羊座的固执与爱面子好像比她想象的更加严重一些。

 

　　多年以前的电台上，当时的两个人还没在一起，孙胜完就已经在担心自家队长了，甚至担心到在回答问题时脱口而出说：「以后让我来哄妳吧。」

 

　　当时被主持人和队友调侃的时候还红了耳根，下节目后也尴尬的不知道该对裴柱现解释什么，该为她一时冲动的胡言乱语道歉，还是应该一不作二不休的干脆承认她的担忧？

 

　　结果最后她什么也没解释到，只是裴柱现抬头看过来与她眼神接触时笑的似乎特别开心，经过她时还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于是在那之后，每当裴柱现自我调适不良而郁郁寡欢的时候孙胜完便会出现排解她的忧愁，裴柱现自己似乎也觉得剩下的团员里孙胜完算是心思最细腻且敏感的人了，这样的习惯在她们在一起之后依旧没变，只是孙胜完的开导调适从长篇大论的理性分析变成了温暖的怀抱与落在身体各处的吻。

 

　　……

 

　　最近的个人活动相较起以前变得多了，以前到哪都有成员们跟着时裴柱现感受到的压力就会小一些，至少出问题的时候还能有其他人帮忙掩护。但这几次总是自己参与代言，难免有感到吃力不讨好的时候，偏偏孙胜完也正忙着与前辈们一起录制歌曲，于是本来朝夕相处的两个人变成了像牛郎与织女那样的存在，只在早起出门前与三更半夜回家时会碰见。

 

　　前阵子回归的成绩并不算太好，经纪人与代表频频约谈裴柱现造成了她心理上的负担，又没有时间能够好好休息、好好和孙胜完说说话让她更加郁闷了，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五天的假期要好好的和孙胜完一起相处的，结果因为太疲惫的关系口气差了一些，孙胜完也忙了一整天，明显很疲劳的样子，被凶了之后摆出了挫折的表情。

 

　　「姊姊，我知道妳这阵子很辛苦，但不能让我休息一下吗？明天再说好吗？」

 

　　「是在怪我没有让妳休息吗？我只是在问这次休假想去哪里……」

 

　　「我哪里也不想去，我好累，要去洗澡了。」

 

　　「呀，孙胜完！」

 

　　那天的最后是不欢而散，孙胜完整个身体泡进浴缸时才后知后觉的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只是在迁怒，裴柱现把门重重甩上时才迟钝的感觉到自己似乎对孙胜完太过急躁了。

 

　　同时感到后悔的两个人都有些手足无措，却又拉不下脸道歉，或许是觉得尴尬，当天晚上孙胜完难得回自己房间睡觉，而裴柱现的房门也整晚保持着没锁上的状态。

 

　　隔天早上孙胜完还在刷牙，朴秀荣咚咚咚的跑进来，手里捏着小张的便条纸，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样子：「欧尼，妳怎么没和柱现欧尼一起回大邱？」

 

　　把嘴里的泡沫吐进水槽里，孙胜完困惑的抬头，「回大邱？她没叫我跟她一起回去啊？」

 

　　「啊？没告诉妳？难道……」朴秀荣不愧是演过戏的女人，情绪张口就来，一副天塌下来的挫败模样，高喊着不会吧不可能的，「难道妳跟柱现欧尼吵架了？」

 

　　「这么一说，昨晚好像……」

 

　　「天啊天啊天啊！我有听错吗？今天是什么整人的日子？隐藏的摄影机？我的老天，模范情侣竟然吵架了！」

 

　　「……」

 

　　朴秀荣还在叽叽喳喳个不停，孙胜完已经略过她逃回房间了，尝试着拨通裴柱现的电话，回应她的只有系统预设的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糟糕了，她的女朋友离家出走了。

 

※※

20 一个惊喜

 

　　返回大邱的路上裴柱现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超乎想象的幼稚举动，身为姊姊的她其实鲜少在孙胜完面前露出如此不成熟的一面，但她早上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孙胜完，除了逃跑以外她想不到更好的方法。

 

　　那不就只是在逃避吗？坐在高铁上的她对着稍早的自己吐槽。

 

　　那么孙胜完会怎么想？会不会突然觉得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破灭了？

 

　　这个问题一直到被家人开车载回家都还得不到答案。

 

　　……

 

　　「姊，这次胜完姊没有跟妳一起回来吗？」

 

　　「为什么这么问？」

 

　　裴柱现的妹妹倚靠在门框上，看着正把换洗衣物放进衣柜的裴柱现，妹妹挑了挑眉，眉宇间的神韵与裴柱现极为相似，「因为妳上次信誓旦旦的告诉我妳下次回来会顺便带她回来见家长啊？」

 

　　其实裴柱现的父母早就被告知了她们的事，开明的父母亲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出自对于自家小孩的幸福而担忧，裴妈妈还主动提了下次可以带着孙胜完一起回来，至少让他们看看对方够不够资格能够把女儿放心托付给她。

 

　　裴柱现天生的胜负欲正熊熊燃烧着，「那当然，胜完肯定会让你们满意的。」

 

　　「……记得上次是这么说的哦，想起来了吗？」

 

　　「……」裴柱现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大人的事小孩别管。」

 

　　我都几岁了还算小孩吗？妹妹自讨没趣的摸摸鼻子走了。

　　裴爸爸就是左邻右舍公认的女儿傻瓜，会在Red Velvet上节目打歌或参与综艺节目的时候从街头敲门敲到巷尾，通知整个社区的人一起欣赏女儿的演出，大邱签售会那天他甚至印了超长的横幅坐在最前排高喊裴柱现与孙胜完的名字。

 

　　当然，在裴柱现不动声色的瞪了爸爸一眼之后，裴爸爸开始会喊其他成员的名字，不过比例大概十句之中才有一句。

 

　　他本来以为这次孙胜完会跟着他一起回来，还特地从仓库里拿出了珍藏多年的美酒，却被裴柱现泼了一盆冷水。

 

　　「爸爸，酒还是放回去吧，胜完不会喝酒。」

 

　　虽然很小声，但裴爸爸走回仓库的时候好像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裴柱现的妈妈则是比起爸爸更加严肃的存在，自从和裴爸爸结婚之后就辞掉了工作专心打理这个家，从小的时候两姊妹就知道妈妈比爸爸可靠，也是看着妈妈的样子成长的。

 

　　小时候考差的时候最怕把考卷拿给妈妈签名，但给爸爸签名的话他只会拒绝，说着他也不敢忤逆妈妈之类的话，最后也只好硬着头皮给妈妈签名。

 

　　虽然裴妈妈不像爸爸表现的那么明显，但冰箱里的小菜明显不只一家四口的分量，裴柱现打开冰箱要拿饮料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印象中自己家冰箱从来没这么拥挤过。

 

　　「……」家里的人对于孙胜完可能会来这件事好像充满着期待，但是该怎么办呢？昨天才刚吵过架的，怎么能够像没事一样又把人叫来呢？

 

　　裴柱现只好拿了饮料赶紧溜回房间，硬着头皮把手机开机。

 

　　才刚跑完开机程序，连桌布都还没看清楚的短短时间内手机便响了，果不其然来电显示是孙胜完。

 

　　深呼吸了一口气，裴柱现还是接了起来。

 

　　「姊姊！」

 

　　「……喂？」

 

　　「怎么能做这么幼稚的事呢！」孙胜完那里听起来很吵杂，有许多人的声音，「姊姊，妳要是有一点点觉得自己做错的话，就过来接我！」

 

　　「什么？妳在哪里？」

 

　　「车站啊！大邱车站！」

 

　　……

 

　　裴柱现的车子刚在停车场停好，远远就看见提着大包小包的孙胜完，她下了车朝她挥挥手，年下就像大型犬一样蹦蹦跳跳的跑来了。

 

　　「姊姊为什么不接电话哦！」她如此抱怨着，「电话都打不通，我在车站苦等了好久！」

 

　　「抱歉抱歉……但是，妳怎么来了？」裴柱现帮忙把后车厢打开，孙胜完接着把手上的东西都放进去，阖上车厢的时候还一脸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呢？的脸。

 

　　「我要给妳一个惊喜啊，姊姊。」孙胜完讲得理所当然，「不是都说叔叔阿姨很想见我的吗？我给他们带了礼物。」

 

　　「少臭美了，他们才没有。」

 

　　「我说有就有。」

 

　　「长胆子啦？敢跟我顶嘴？」

 

　　「嘻嘻，姊姊这么疼我，是不可能生气的。」

 

　　「臭屁小孩。」

 

　　……

 

　　「叔叔，阿姨，我来了！」

 

　　本来还在客厅看电视的两老一听见孙胜完的声音，连拖鞋都忘了穿就跑来了，裴妈妈一边说哎唷怎么这么晚才来一边把孙胜完接进客厅里，裴爸爸则是兴高采烈的又跑向仓库。

 

　　「爸爸，我说了胜完不会喝酒！……哎真是的。」

 

　　一行人走到客厅的时候妹妹正好从厨房端了切好的水果出来，见到孙胜完的时候还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毛看向裴柱现，裴柱现瘪嘴别过了头。

 

　　「怎么提了那么多东西？带了礼物来吗？」

 

　　「对，阿姨这个是给妳的。」孙胜完从袋子里拿出一罐枫糖浆，透明的玻璃罐里装着褐色的枫糖浆，透着琥珀般的光芒，「姊姊说您喜欢做菜，添加这个的话能提升风味哦。」

 

　　裴妈妈笑得合不拢嘴，接过那罐沉甸甸的枫糖浆时默默的在心里替孙胜完加了不少分数。妹妹在沙发的一角用叉子吃着苹果，孙胜完冲着她笑了笑，拿出包包里的专辑递了过去，对方一接过去，惊讶的苹果差点从嘴里掉出来。

 

　　「啊！是太妍的新专辑！」

 

　　「妳打开来看看。」

 

　　妹妹闻言将专辑打开，里头不只有太妍的To签，甚至还写了一小段话要送给她，身为小迷妹的妹妹感动的说不上话，还差点要当场哭了出来。

 

　　「妳姊姊说妳很喜欢前辈，于是我特地请她帮我签了名，希望妳会喜欢。」

 

　　「我喜欢！我太喜欢了！谢谢胜完姊！」

 

　　裴爸爸咚咚咚的从仓库回来的时候肩膀上还沾着灰尘，裴妈妈一边笑他一边替他把灰尘拿掉。裴爸爸仍然不放弃和女儿的另一伴邀杯的念头，不停嚷嚷着试图说服裴柱现。

 

　　眼看父女之间的眼神交流逐渐要冒出火花，被夹在中间的孙胜完拍了拍年上的大腿，把礼物摆在桌上，「叔叔，晚餐的时候我可以陪您喝一点点，不过在那之前，请您先看看我的礼物。」

 

　　那是一整组包装完整的茶具组，包含泡茶的茶壶与釉色饱满又美观的小茶杯，裴爸爸眼睛为之一亮，酒瓶被他随意的放在脚边，捧起茶杯左看右看，看的越仔细就越是感叹孙胜完挑选礼物的眼光。

 

　　「姊姊说您喜欢泡茶，所以特地挑了这组，希望您会喜欢。」

 

　　裴柱现坐在一旁看着全家人对孙胜完既欣赏又喜爱的目光，顿时间还有些骄傲。她的女朋友不只把她说过的话牢牢记着，甚至还表现得可圈可点，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能被妳喜欢上真好啊，胜完吶。

 

　　……

 

　　裴妈妈准备的小菜终于派上用场，透明的酒杯里被斟满了甘醇的美酒，不擅长喝酒的孙胜完客气的吞了两杯后已经脸色胀红，只知道傻呼呼的笑着，裴妈妈不知道是嫌她太瘦还是只是喜欢听孙胜完称赞她的手艺，拼命的往她碗里夹菜，孙胜完也舍不得拒绝，拿着汤匙一口一口送进肚里。

 

　　裴柱现代替孙胜完成为酒量第二轮的挑战者，说到底还是代言过烧酒的人，与胜负欲燃烧的双重刺激下硬是和父亲把那一整罐酒都喝干了，孙胜完还在帮母亲洗碗的时候她已经头晕目眩的进房里躺了。

 

　　洗完碗也整理好厨房的孙胜完蹑手蹑脚的回房，裴柱现听见了声音张开眼睛，看见对方后嘴角上扬，张开双臂让孙胜完躺进她的怀里。

 

　　「姊姊，喜欢我的惊喜吗？」

 

　　「妳做的一切我都喜欢，谢谢妳。」

 

　　「不用客气，因为我喜欢姊姊嘛。」没开灯的房间里只有微弱的月光，孙胜完勉强看清了恋人的脸庞，摸索着亲了上去。

 

　　「胜完，我是真的很爱妳，知道吗？」裴柱现开口便会飘出酒的味道，孙胜完点了点头，又往上挪了一点，好更加贴近裴柱现一些。

 

　　「我们和好好不好？」

 

　　「……好。」

 

 

 

－TBC－

其实我只知道有个妹妹，不过不知道实际年龄。

终于过了三分之二，接下来的题目里，各位有特别期待的部分吗？想知道呢。

外科医生裴珠泫x年下刑警孙胜完

三岁年龄差

第一次写粉蓝，如有不足之处请大家多多包涵。

1

凌晨三点。

刚刚结束手术的裴珠泫推开办公室的大门，步伐沉重的挪动到自己的座位前，看着桌子上凉透的盒饭，认命的长吁了口气，转身把自己只吃了一口的晚饭丢进了垃圾桶里。

从腰部延伸到下肢的酸痛提醒她已经在手术室站了好几个小时，连身上的白大褂都顾不上脱，就迫不及待的扑倒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一动不动。

几分钟后，她从并不舒服的沙发上起身，拿出自己藏在办公桌里的烟盒，打开窗户站在窗边，点燃了从烟盒里摸出来的最后一根香烟。

初秋的风还带着一丝清冷，把树上快要枯黄的树叶吹的沙沙作响，也把裴珠泫的困意驱散的无声无息。

她看着窗外，凌晨三点医院外的街道寂静了不少，只有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离窗户不远的栏杆旁显得格外瞩目。

趁着外面天色逐渐亮起，裴珠泫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孙胜完低着头，利落的短发垂在脸颊两边，制服外套随意的披在肩头，右手插在裤口袋里面，另一只手的手臂因为追捕嫌犯受伤还被绷带紧紧的包裹着，那人似乎感觉到裴珠泫的注视，便抬起头朝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困倦的眼神在对视的那一刻变得温柔明亮，让微凉的黑夜变得格格不入。

裴珠泫拿着香烟的手颤抖了下，赌气般的从窗户旁退了出来，将还未抽完的香烟丢进装满热水的一次性纸杯里，扔进水里的烟发出“呲——”的声响，像她心中的小小怨气一般，在触碰到那个人的眼神时瞬间被熄灭。

2

站在医院街道旁边的孙胜完看着突然躲进屋子里的身影，又看了看自己绑着厚厚绷带的手臂，低下头默默地叹了口气，跟旁边吃着面包的同事打了个招呼后，紧了紧自己身上的制服外套，朝着医院大门走去。

拿着刚从自动贩卖机买的热牛奶，孙警官若有所思的用受伤的手臂轻轻的敲响了外科医生办公室的大门。

门几乎是在被触碰的一瞬间被打开，看着自家女朋友面无表情站在门后等着她进去，孙胜完在心里轻笑，原来我的女朋友还在生气呢，真可爱。

“欧尼，我特意给你买了热牛奶，快趁热喝了吧，会舒服些。”

面带笑意的走到裴珠泫的座位前，把牛奶轻轻的放在了她的桌上，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女友说到。裴珠泫看着孙胜完讨好般的行为，转过身把办公室的门轻合上，走到她的身边，轻声说道

“让我看看你手臂上的伤怎么样了。”说着便拉着孙胜完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和她一起坐在还带着一丝温热的沙发上。

小心翼翼的拆开绷带，看到手臂上慢慢露出触目惊心的狭长伤口时，裴珠泫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默默的为年下换了药，又把新的绷带轻柔的缠绕在她的手臂上以后，抬起头对她女朋友说

“亲爱的孙警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还是你的休假期吧？”

“yes sir！报告裴sir！因为你刚刚做手术的病患是我负责案件的污点证人，所以我也是临时被上司通知要来医院的！报告完毕！sir！”

有些无语的看着自家女朋友故意绷直腰背，手抵在额头上敬礼的俏皮模样，裴珠泫翻了个白眼，起身把手里的绷带和剪刀放回医疗箱里。孙胜完跟在她身后，趁着她在医疗箱前摆弄东西的时候，右手环过年上的细腰抱住她，带着初秋寒气的外套让裴珠泫打了个轻颤。

“欧尼，你已经三天没有和我好好说话了，也不和我在一个房间睡觉，我好想你。”孙胜完嘟着嘴，低下头把下巴搭在裴珠泫的肩膀上，鼻尖轻轻触碰着年上光滑白皙的脖颈，满意的吸了吸熟悉的衣物柔顺剂味道。

裴珠泫转过头感受到温暖的鼻息，双手附在搂着自己腰间的手上，常年拿枪的手虎口处磨出了细细的茧子，让她心疼不已。

“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小心一点，哪怕是为了我，好吗？”裴珠泫闭上双眼，年下比常人更加温热的拥抱让她脱口而出的埋怨瞬间变成了轻声的妥协与恳求。

“好。”与略带冰冷的手十指相扣，孙胜完抬起头轻吻了对方的脸颊，又把头埋进了裴珠泫的脖颈里，闷闷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