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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乐清水子

【周叶ABO】愿赌服输 70(完结)

#说下,经过小伙伴的提醒,我发现由于我的疏忽和对某个情节的考虑不周,造成了不必要的争议,给大家说声抱歉。现已改动,感谢不离不弃的小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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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宿的针雨,淘尽晦暗的天色,第二日清晨,旭日高悬,阳光浓烈,照到身上却清清淡淡的,让人真切地感觉到,初冬近了。


离九点还有十几分钟,大厦里几部员工电梯连番运作,搬运上楼的职员,门口排队排出来的长龙渐消,杂乱的谈话的声变得单一而清晰,谈话内容也集中起来——嘉世赌业的职员,自然要以与有荣焉的胜利者姿态谈论昨天叶修杀败轮回的辉煌战绩。


“嘿,...

#说下,经过小伙伴的提醒,我发现由于我的疏忽和对某个情节的考虑不周,造成了不必要的争议,给大家说声抱歉。现已改动,感谢不离不弃的小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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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宿的针雨,淘尽晦暗的天色,第二日清晨,旭日高悬,阳光浓烈,照到身上却清清淡淡的,让人真切地感觉到,初冬近了。

 

离九点还有十几分钟,大厦里几部员工电梯连番运作,搬运上楼的职员,门口排队排出来的长龙渐消,杂乱的谈话的声变得单一而清晰,谈话内容也集中起来——嘉世赌业的职员,自然要以与有荣焉的胜利者姿态谈论昨天叶修杀败轮回的辉煌战绩。

 

“嘿,外面都传开了,听说昨天叶老板以一枚百元筹码起家,半个小时赢了几百万!”

 

“你的消息不准确吧!我怎么听说是赢了几千万,宰的轮回的人脸都绿了,也没人敢上来阻拦。”

 

“叶老板是什么身份,他们敢么?周泽楷来了还差不多。”

 

“何止没人敢阻拦,连敢应战的人都没有,轮回这次什么脸面都丢光了,叶老板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就是狠的,我们嘉世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这么说叶老板的身体并无大碍喽,大家瞎担心一场。”

 

“哈,你担什么心啊,老板连孩子都有了,你还有希望么?”

 

“就算他没有孩子,我这个Beta也没有希望好不好,我担心一下衣食父母不是很正常的嘛!哦,你已经递了辞呈,下周离职,嘉世怎样都和你关系了,你当然不担心。”

 

“话不能这么讲,我也买了嘉世的股票啊,有得升能不高兴么。”

 

“不过这轮回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吧,不知道会怎么反击呢。”

 

“怕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我们做文职的,不在赌场出入,冲锋陷阵怎么也轮不到的。”

 

“这倒是,不得不说,‘新皇’是比‘先皇’的手段硬得多!”,这人口中的“先皇”,无疑是指代陶轩了。

 

“嚯,前两天还念叨着嘉世要完了,得未雨绸缪,跳槽到新东家去的人不就是你么?这会见风使舵啦。”

 

“开玩笑开玩笑,新旧老板交接的时候都没出乱子,叶先生本事大着呢。”

 

三人成虎地风言风语一气儿,互相交换着或真或假或夸大其词的“资讯”。这天早上,此类场景俯首皆是,不论是在嘉世轮回,还是在其他聚人的公共场合,不同的只是各人的心态罢了,亲近嘉世的兴致勃勃,亲近轮回的愤愤不平。

 

叶修沉寂了许久才打出的这场翻身仗必是吸尽关注,效果出人意料的好,只待股市开盘后检验“收成”。

 

乱侃还在继续,听得一人抢白进来,“你们是新人么?有什么好惊讶的,当年的赌坛可是叶先生一人独大……”,这人排在谈天的三人前面,右耳带了一只耳机,在听昨晚的三色球开奖结果。他被三人扰得不胜其烦,错过了两个号码,开奖结果一重播完,他便气冲冲地回过头来,又不好直说,就借着倚老卖老的口稳讥讽过去。

 

“嘘……该进电梯了,别说了!”旁听的人拽了最近的一只衣袖,制止他们说下去,他没参与聊天,等电梯的空当转着脑袋乱看,正巧见到魏琛和吴雪峰走进大厅,朝他们走过来,忙挤眉弄眼,出声打断。

 

直达叶修办公室的专属电梯在井里面,走过去要经过员工电梯。老板驾临,还没排到队的一众“残党”忽地噤声,纷纷转过头去跟魏琛吴雪峰道早上好,并让出一条通过让他俩通过。

 

魏吴二人体面又不失身份地回礼,员工们的讨论内容,他们听到了一点,不过他们所知,并不比其他人多多少就是了。

 

昨天叶修从轮回赌场出来,没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联络。晚上吴雪峰打电话过去,也没人听——他不知道叶修那时躺在卧室地上动弹不得。

 

两人到了叶修办公室,叶修正在吃早饭,边看新闻边一小勺一小勺地舀着速食粥往嘴里送,他起晚了,来不及吃佣人做好的早饭,只能到公司楼下买一份,带上来吃。粥不好喝,没熬够火候,他也没什么胃口,硬着头皮咽得勉强。

 

叶修“大闹”轮回赌场一事,非官方非正式,各大报纸的娱乐版炸锅了,似模似样地拼凑路人言论,联想、分析,财经和博彩版面倒沉住了气,平静许多。

 

魏琛和吴雪峰联袂而来,不用问也知道来意,这是公事,不等他们发问,叶修就主动讲了下大致经过,只是隐去了他和周泽楷与公事无关的交谈。

 

魏琛听得眉飞色舞,恨不能亲临现场,出他一口鸟气,吴雪峰则想起了昨晚的事,问叶修怎么没接电话。叶修优哉游哉地收拾桌子,嫌弃地扔掉食盒,告诉他,睡着了没听到。

 

这时秘书打内线电话进来,说有一笔账过到了叶修公开的私人账户上,请他查验一下。叶修先打电话给陈果,告诉她一切已经解决,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再挪过键盘操作几下,登陆户头。

 

见到户头里多了十块钱的进项,转账人为周泽楷,叶修也是无语了一阵。他想到了周泽楷昨天的那番说辞,自言自语地道,这意味着,我现在在他心里就值十块钱么?

 

 

 

不用多说,这天舆论的重心又是嘉世与轮回,不过地位颠倒了。叶修一夫当关的表现,是最直接有效的救市方式,无疑为嘉世扳回一城。当天股市开盘后,嘉世的股价持续上扬,虽不至于一举收复失地,但好歹出现反弹,一扫连日来的疲软与颓态,给股民和支持者定了心神。

 

再看轮回,面子是蚀了不少,也不心虚,周泽楷昨天又没落场和叶修赌,只要周泽楷没输,他们就不算输。

 

而这场两强争锋,长远看来,明眼人仍不看好嘉世,金钱说话,嘉世撼轮回撼不出好结果,除非,叶修能在赌桌上胜过周泽楷,平衡两家实力差距。

 

此时距赌王争霸赛开赛,不过只剩半个多月。

 

这半个多月,轮回与嘉世的矛盾陷入僵局,却不是彼此沉默遥相对峙的僵局,而是新一轮的相互征讨,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僵局。

 

僵局中唯独缺了两位主角的直接对抗——周泽楷为准备赌王争霸赛,闭关;叶修没他那个福气,他高调亮相轮回赌场,出手震破那份关于健康报告的谣言,为了维系战果,不得不频繁露面,用他的“好身体”抗住嘉世。

 

眼看两拨人马越闹越不成话,金成义等几位赌坛资深元老无法坐视,又抬出在位的冯宪君,两方奔走调停。

 

着火了就去灭火,这对秩序守备者来讲是常理和惯例,可惜冯宪君虽地位尊崇、人脉深广,但一不掌钱二不掌实权,充其量只是个仲裁者的身份,有人给面子,他说话才管用。而爬到叶修周泽楷这个位置,一邦之君,要是执意不下他给的台阶,他也没法子。

 

10月25日,嘉世某位董事急病去世,不料葬礼当天,和轮回某位高层的老爷子撞了白事。本来各办各的,相安无事,结果送人上山和事毕下山的人中途碰了面,抢同一条山道,两拨人都带着气,谁也不肯让出路给对方先走,最终由口角升级为武斗,在场者集体参战,群架打完,有死有伤,又是一笔说不清的糊涂账。

 

10月26日,参与者斗殴者集体被捕,人太多,警方录了一夜口供,第二天才批准罪名轻的人保释,又怕他们出了警署大门又对上,还刻意错开轮回与嘉世的保释时间。

 

10月30日,政府以负面影响过多为由,下令命嘉世停工整改赌街计划,受此影响,嘉世的股价再创新低,而前期投入的资金被套牢,嘉世的周转再次出现问题。

 

11月2日,叶修出面,秘密抵押嘉世大厦这栋集团主楼,筹得资金。他还联络了沈万河,沈万河现今收拾了原来的几位把兄弟,坐社团头把交易,叶修令其同意一旦他赢下赌王争霸赛,沈万河便以境外投资者的身份,高调宣布与嘉世合作,注资赌街计划,力求复活该计划。

 

11月6日,轮回在N国的赌场开业,N国非轮回的发展重镇,赌场规模也不大,程泰前去主持大局,实际相当于被发配边疆了,他大势已去,不得不认命妥协。至此周泽楷最后一块心事落地,真正的全面掌控了轮回。

 

 

 

赌王争霸赛便在这层层帷幕后下拉开序章,更被视为不啻于生死战的王者巅峰对决,叶修与周泽楷的对决。

 

这样讲难免削了其他同样有实力角逐赌王桂冠的人的面子,不过斗争法则就是这样了,讲公平前先谈资格几许。以叶修和周泽楷的恩怨与能耐,至少在当下,确有这个资格,抢了别家的风头。

 

每届赌王争霸赛都由赌业协会负责承办,为的是校出赌坛排名,而非哗众取宠,制造话题度吸引眼球。赛期是相对隐秘的,不向公众公布地点,谢绝一切媒体采访,排位结果等尘埃落定后由赌协的发言人出来公示。因而这世界赌坛的第一盛事,向来是在外界的狂热和自身的清幽中度过去的。

 

说到底,赌王争霸赛只是个叫法,罩了比赛的名号而已。赌坛几十年,数不清上演了多少见不得光的勾当。为名为利,为一个虚名,父子亲情都可以抛开不理,更不要说其他的了。就拿叶修成名前的一代赌神说吧,统领赌坛一久,年纪大了,担心强者上位取代他,明里暗里用了不少卑劣手段,害死老臣,迫走忠良,搅得赌坛乌烟瘴气,这才有了赌业协会和赌坛元老的联手干涉,有了维系一定公正度的赌王争霸赛。赌坛高手们约好时间地点,借这个名号聚齐较量,交给赌协监督,分出大家都信服的排位,谁不服气,就是以一人之力挑动整个赌坛。

 

但其实单从洗牌赌坛格局这点看,赌王争霸赛就已经离“赛”这一题万里了。绝不会是什么温和友善地切磋赌技,而是争是夺是撕是咬,是看上去清白又有风度的搏杀,是天底下最残酷的人为的淘汰法则之一。

 

今年赌协借用的场地是家叫皇风的老牌赌场,位于老城区。

 

皇风赌场,单听名字也想得出当年的风光无限,可惜家族的第二代长子赌技平平,做生意的手段也很勉强,换他掌舵后,赌场经营不善,在各大豪门财阀的夹击下每况愈下,退败成一个三流赌场。老城区的老赌场,承载一次至关重要的赌局,又不想引人注意,倒是顶合适的。

 

按照多年惯例,赛前还有次集体亮相的酒会,参赛众人需签署一份协议,原因无他,只是为应对赌桌上的不测风云,各自负各自的后果而已。

 

能站进酒会会场的,无一庸才,是以虽然即将斗个天昏地暗,整体气氛还是和悦的,大部分人都自忖身份,谨慎地维持风度,进行着可有可无的交谈,不动颜色地窥伺他人的可趁之机,施予别人压力,解除别人给自己的压力。没坐到赌桌前,对决已经提前上演。

 

炒了半年之久的天下第一之争,终要分出个结果,围着叶修和周泽楷的人自然是最多的。尤其是叶修,不管好的还是坏的真的假的,近来属他新闻最多,不断有人过来问候。喻文州黄少天韩文清这些,问候还只是问候,换了其他人,问候是假,借问候之余刺探实情是真,都想知道叶修究竟是如传闻所言,病缠入骨,还是如他自己所现,并无大碍。毕竟能去一如叶修的劲敌,自己的赢面就相应大了许多。

 

零分真情十分假意的场面,叶修应付惯了,怎会叫人探出虚实,这边跟人说没事,那边又看不出是否纯粹为打发人地说累,说胸闷,让人给他让出空,他要清爽一下。

 

他拓出了一份清净,正好迎来了冯宪君和周泽楷。

 

冯宪君笑意盈面,慈眉善目,周泽楷则没什么表示,他手里端着一杯苏打水,水晶杯厚重,棱角分明,杯面聚满灯光,举到嘴边便会不失时机地掩住面貌。

 

冯宪君刚和周泽楷聊了几句,见叶修在不远处的餐桌旁,落了单,就邀着周泽楷一起过去说几句话。冯宪君倒没有现场敦促两人和解的意思,反倒有一层无需言明的劝诫在里面,以期维护好三方——周泽楷,叶修和冯宪君的表面和平,做个模棱两可的样子给外人看。

 

叶修的笨重升级到封顶了,肚子耸立到含胸都有些困苦的高度,人看上去还算精神抖擞。可供交谈的剩余时间不多,基本都是叶修和冯宪君在说,有一搭没一搭的。山雨欲来,谈论的话题却绕道而行,冯宪君问到叶修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不碍事吧。

 

叶修说,还有一阵子,赢完再生也不迟。

 

一阵子是个很好糊弄人的量词,十几天是一阵子,一两个月也是一阵子。实际他还有大半个月就到预产期了,为求安稳,生孩子的地方都提前找好了。酒会上人多口杂,实话是不能说的,他就随便一句带了过去。

 

 

 

第一天晚八时许,赌赛第一轮开始。

 

赛制好说,按照之前抽签的结果分成两个大组,若干小组。先是四人一组,赌梭哈,胜出者进入下一轮,与同小组胜出者赌,单对单,若对赌双方都没有提议或异议,也是赌梭哈,三局两胜,不限注,除了桌上已有的筹码,只要愿意,什么都能摆上来赌。然后,胜者继续与胜者赌下去,赢到最后一轮为止。

 

抽签是运气活,不过运本来就是赌的一部分,这种原始的办法倒成了最公平的。

 

 

 

业已再度封王的叶修和周泽楷在第三天晚上坐到了同一张赌桌上。他们分别作为两个大组的最终赢家,劈出一条不见血腥的血路,在皇风赌场七楼的一间赌厅中相逢。

 

换而言之,世界第一将在此间决出。

 

对大部分人来说,这个终局尚在预估之中,两位赌王更是早有意料,赌到了这个份上,至少面色平常,嗅不到硝烟,也见不到杀伐过度收不了手的凶狠。

 

整层楼都封闭了,周叶对决是重中之重的赌局,同时进行的赌局却不止他们一家,败在他们手下的人也得赌下去,决出其它排名。

 

七楼最大的赌厅也是皇风赌场最大的赌厅,随着赌场的没落而没落,还是十年前当红时的样子,处处显出陈旧的痕迹来。

 

一场恶战,少了恶的知觉,与普通赌局无异,最凝重的表情反倒挂在观战者脸上。为数不多的观战者也非闲杂人士,都是早早输掉的参赛者。身为赌徒,能亲眼见证天下第一的名头花落谁家,也是资格的象征了。

 

全场就坐,周叶两人一前一后地进门,仿佛在举行某种仪式,绕过中间,走到圆桌的两侧,坐定。

 

像是要强调彼此的对立一般,叶修着了一身黑,黑西装黑衬衣,搭了条暗红色的领带,而周泽楷穿了一色原白,内外皆白,配上银灰色的领结,左胸处的口袋巾挑破白色,挑出一条银灰色的边线。

 

叶修平日再不注重穿戴,这个场合也不会怠慢。订做这身衣服的时候,魏琛说要叶修的叨光,也在一旁,顺便品题,讲这身颜色不够旺,你得穿红的,旺气通天。叶修刚好系上最下摆的一颗扣子,侧过身来照镜子,肚子突兀地鼓出去好远,他不理魏琛,说这颜色挺好的,显瘦。

 

周泽楷就不必多说了,这些方面不刻意琢磨,也从不失手的。

 

开局在即,叶修的轻松自在,周泽楷的成竹于胸,自有自的独特气势,各擅胜场,甚至让人产生错觉,他们能将满屋游走的空气都收归己用,纳到自己的气场里来,丈量对手。

 

两人的目光在对方脸上走了一遭,相遇,擦过,错开。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恭候多时。

 

 

 

赌桌正前方摆了张座椅,亲自出马监理这场赌局的冯宪君坐在上面。他的身侧站了一名男性荷官,负责整理赌具播报牌局。为防出千,每逢重大赌局还是采用传统的报牌方式。

 

屋子里安静出了临刑前的那种气氛,荷官开腔,宣布了对赌双方的姓名,如无其他,赌局开始,赌局内容为跑得快,无须筹码下注,三局两胜。

 

赌跑得快而非梭哈,是前一天周泽楷和叶修在走廊里碰面时定下的。

 

他们碰面的场合很巧,刚各自赢下分组赛的最后一局,又知道了另一位胜出者——自己的对手是谁。

 

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人,还算宽敞,却如一条过江锁,危机四伏地横过去。周泽楷和叶修一人一边,面对着面走向对方。

 

周泽楷视叶修为无物,看都不看一眼地越肩过去,叶修则住了脚,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两个有线有条的肩膀包在立起的料子里一摆一摆,周泽楷走得不快,这个动作看上去有韵律感而且缓慢。

 

Alpha清寡的信息素散开,滞留原地,味道淡成这样,也只有叶修才嗅得出来,即便这廊里塞满了人,混满了不同味儿的信息素,他也嗅得出来。他叫住周泽楷,问他明天换个玩法怎么样。

 

“什么玩法?”周泽楷停下,只欠出半个身子给叶修。

 

“跑得快吧,上次没赌成,这次续上。”

 

周泽楷这才把眼神也递过去,他略一思索,没什么不可接受的,便道,“可以。”

 

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这是条不成文的规矩,只要双方都同意,随时可以更改赌法,任何人不可横加干涉。

 

荷官带上白手套,拆开一副新扑克,抽掉两张王牌,请叶修和周泽楷各自验牌、洗牌。

 

周泽楷掌心朝上,打了个请的手势,意为礼让对方,叶修没有表示,荷官遵从周泽楷的指示,将一摞扑克摆在叶修面前。

 

这是个可以先声夺人的机会,也不知道叶修是太超然了,还是身子太不方便,不好做过大的动作,要留份力气,他洗牌洗得过于朴素,好像眼下不是一场关乎身后名切身利的决战,只是一场家庭聚会的欢乐时光似的。

 

他的动作倒不拖拉,仍然是赏心悦目的。他将整副牌从中分开成均匀的两份,对齐,翻书一样快速地捋过,一张摞一张地交叉洗牌,再在手心里一窝,压整齐,正洗一遍,反手再洗一遍,然后抬了三次牌,左手制住牌,右手从下抽牌,抽了三叠,依次叠在最上方。

 

“该你了。”

 

叶修洗完牌,抓在右手,拇指和小指向相反的方向捻动,捻得一副扑克呈扇面打开,字面对准周泽楷,给他验牌。接着他一挥胳膊,扑克扇向着周泽楷飞去。

 

叶修掷出的动作似随手一丢,扑克却有规有矩的,保持着扇形到了周泽楷手中。

 

周泽楷也不逊色,他快速解决战斗,身子不动,顺手滑了一道弧,收起扇子,收成一叠握在手中。而后他右小臂架在桌面上,笔直地竖立起来,五指灵活有力地弹动,瞬间将贴在手心里的红花纹底扑克分成几份,重复地相互交叉。最后周泽楷手腕一抖,扑克脱手而出,一张一张排着队先后飘落上桌,由桌东贯到桌西,拉成细长的一条红带子,通明的橘色灯光扑在上面,润了层亮膜。

 

按照洗牌的次序,荷官朗声道,“叶修先生请先取牌。”

 

叶修一手前一手后的托在腰腹间,费力地站起来,歇口气似的顿了顿,略略倾下身,双手齐出,一前一后,拈花似的迅速从一条扑克龙上点了十三下,摘出十三张牌。

 

跑得快是四人成局,桌上只有两个人,就要每隔三张牌取一张牌,把扑克均分成四份。

 

叶修坐下,换周泽楷取牌,他如法炮制,动作轻快得多。周泽楷还负责收尾,右手扫了一下,将作废的底牌扫成一团。

 

两人都把牌打开,左手持着,右手在上飞掠而过,换位插牌,将牌面理顺。

 

荷官又报,“黑桃三先出牌,没有黑桃三,黑桃四先出,以此类推,先出牌者至少赢两张牌,才算胜。”

 

黑桃三没有湮在废牌里,就混在周泽楷的手中,他也不亮出来,直接扔牌,起手两对,对五对六。

 

叶修接不了,一瞬不停,直接喊过牌。周泽楷指尖在牌面上一抹,出9、10、J、Q、K,杂色顺子。

 

叶修笑着摇了下头,这只是个惯性动作,没有迷惑的意思,他扔出一套牌,6、7、8、9、10,同花顺,压住顺子。

 

荷官小幅度地左右摆头,一来一回唱喏似的高喊出双方牌面。

 

这下轮到叶修出牌,周泽楷手里还剩四张牌,叶修连出了两套三同张,周泽楷都叫了过牌。

 

截止到此,叶修剩两张牌,周泽楷剩四张,依旧该叶修发牌。

 

叶修难得地迟疑了,右手手指虚搭,沉缓的落下,就在这几乎不存在的一刹那间,一声扯开嗓子的呼号莽撞地隔着厚木门跌进赌厅。整层楼都浸在松散的安静中,使得这样惊惧的嗓音和内容锥刺一样浮凸出来。

 

“着火了——着火了——楼上着火了!!”

 

有了这一声领头,四面八方的应和也跟着响了起来,没新鲜的内容,一个人、两个人,更多人重复着危险时只会说的那几句话,着火了,快跑,救命。

 

赌厅内没人听不懂这几句话,只是有人反应慢,还在发懵,有人反应快,反应快得又未必会当真。但观众们的注意都被吸走了,有几个人还倏地站了起来,到处张望。声源被隔绝在外,真假无从分辨,他们只能焦急又茫然地互相打量,小声问着怎么回事。

 

被拦出来的赌台之上,荷官定力浅,惊得一直看向紧闭的厅门,呼救声还在持续又模糊地传过来,连冯宪君也维持不住,动了容,但碍于身份,不好站起来求证,只是频频看向人多的地方。

 

不为所动紧盯牌局的只有叶修和周泽楷。叶修已经下了牌,比起碰运气,他选择搏一把,出了红桃K。
其实没差别,最后关头,不管他出哪张,周泽楷一定会动手上最大牌面的牌截他。

 

果然,周泽楷甩出方块2,荷官慢了几拍,还是继续报了牌面,听声音听得出心不在焉。

 

屋顶在震,地面也在震,纷乱的脚步声涌过来了,隔音不错,声音并不响,隐隐约约的,但隐出了集体逃难的感觉,楼上楼下一齐造出来地动山摇的效果。

 

满屋子的人更呆不住了,嗡嗡的交谈声让赌厅危险地热闹起来。

 

叶修手中仅余一张牌,周泽楷出了一对10,叶修叫过牌。

 

第一局结局已定,周泽楷还有一张牌,只待落桌,按照规则,虽然他是先跑完手里的牌那个,可也是先出牌的那个,这局只能算平局。

 

看牌面,第一局战况远没不知真假的火灾插曲震撼,倒显出真正的高手过招风范,无限消减了心计手段的差距,反而回归平时无华。

 

 

 

赌局还是在第二局开始前被打扰了,厅门叫一股力气从外面撞开,撞门人的着急都含在那“咚”的一声里面,听着肉疼。

 

周泽楷和叶修的赌局设在七楼最里面的赌厅,这赌厅独自占据东南一隅,用来接待贵宾,平时就安静,现在整层楼都被封了,统共只装了几十人,赌厅更是被隔绝在了这个暂时的、因突发灾难而起的世界之外。这下门开了,逃难的脚步声便显出了厉害,无孔不入的涌来,通过钢筋水泥的传导,模糊成骇人的一整片。

 

来人是冯宪君的下属,冯宪君站起来,连问他怎么了,是不是真着火了。

 

下属一路从楼上跑下来,从人肉堆中挤出来,洁净全失,领带歪斜,脸上身上都是灰,气都喘不匀地咳嗽几下,强压住,惊惶失措地报告,冯先生,十五楼着火了,火越来越大,正往上下两头烧,不一会儿就烧到这了,你们赶紧疏散吧。

 

观众席上的人在他说第一句话后就奔着围过来,十几个人争先往门外看,似乎灼热的焰气已经舔到门口。

 

生命受到威胁,他们都还难得地维系着剩余不多的体面,没有拔腿往外跑,纷纷七嘴八舌地催促起冯宪君。赌局既然由他主持,发生突变,他理应顾全大局,终止或延期赌局,分出天下第一再重要,也没命贵。

 

冯宪君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一着急,额上泌出一层虚汗,但他不是平白坐上这个位置的,至少远比看上去的要镇定。他掏出手帕巾拭了拭汗,表情严峻地看向叶修和周泽楷。

 

他俩同时亮出手中最后一张牌,都是3,叶修的是方块3,周泽楷的是给他出牌机会的黑桃3。

 

两人虽专心赌局,也不是不知道赌场了火,得跑,尤其是一屋子的眼睛,都黏在他们身上,惊异于他们的无动于衷。

 

他们没有去看任何人,而是看着对方,叶修的眼里有周泽楷和周泽楷的执着,周泽楷的眼里有叶修和叶修的执着。

 

这轮是平局。

 

那就再来。

 

见两人没散场的打算,冯宪君不得不发话了,他的话多少斟酌了一点,官话中带着有强度的商量,“两位贤侄,眼下什么形势你们也看到了,既然这局不分胜负,不如暂停赌局,改天再继续吧。”

 

然后他得到了两人的回应——

 

“周先生不会同意的吧?”叶修的话,这个时候还粘着若有似无的笑音。

 

“你就同意了?”周泽楷让也不让地反问。

 

“我看一时半会儿也烧不过来,时间够了。”

 

“嗯。”

 

这两人的固执,不激烈也不花哨,却结结实实密不透风,比一百句一千句口号更有力度,令人感到不可转移,不可更改、不可抗拒。

 

想赢的心思都是一样的,而且,也只有胜负能让他们从这件屋子里走出去。

 

不知道哪一层的火警警报声响起,哨子一样又尖又利,走廊里的自动灭火系统喷出虚软无力的细小水柱。

 

赌厅里仍是安全的,却因为观众的骚乱,加重了危机的迫在眉睫。

 

冯宪君知道多说无益,不再浪费唇舌,已经有人扯开衣领,脱下西装包住脸,要往外冲了,他没想阻拦,拦不起也拦不住,他没资格让一屋子人跟周泽楷叶修陪葬,他们要疯是他们的事,干脆趁场面可控,让他们先逃。冯宪君张开双臂,在空中上下比划,要把人声压下来似的,可没人听他的,他说了几句话,效果不佳。他拉过愣在一边、跑也不是不跑又想要命的荷官,贴在他耳边吩咐,荷官熟门熟户,冯宪君让他带着这些人先跑,他留下来等周泽楷和叶修再赌一局。

 

荷官当即声嘶力竭地喊,指挥人往消防通道跑,十几个人不失秩序地行动起来,冯宪君抽空再看周叶二人,已经是坐下开始第二轮洗牌了。

 

冯宪君舍命陪君子,半是责任,半靠胆识撑起的底气,他决定已下,也敛目定神,拿出赌协主席应有的魄力坐下了,盯着赌局。

 

周叶二人交换洗牌,切牌,发牌,摸牌,流程与上一局雷同,没因为火烧眉毛就马虎应对。一套牌分拆完毕,握在手里,赌厅里只剩他们三人。

 

真实情况是火势比冯宪君下属形容得要猛,也烧得要快,这是跑出去的人进了消防通道后才发现的。白烟积攒到分不清来向的地步,楼上楼下地窜到一起,在逃难的人眼前集结,又致命地弥漫开,填充到任何没被染指的空间,还在持续增加厚度。

 

咳嗽声此起彼伏,衣物挡不住呛人的刺鼻气味,浓烟害了鼻子害眼睛,好在还辨得出方向,给了逃生的希望。这时就算有人见了厉害,能想到该去拉拽冯宪君等人,也没那个心力了,都个人顾个人地沿着楼梯朝楼下猛跑。

 

赌场外面聚了不少看大场面的人,远远地围着裹在滚烟中的皇风赌场,微风,更助火势,最先起火的那两层楼,几乎被烧透了,哔剥作响,残存的窗框变了形,摇摇欲坠。

 

人群像被砸了窝的马蜂一样从各个出口蜂拥出来,跑到大公路上,扯着嗓子,叫喊嚎哭,乱不可言。

 

七楼的赌厅还是一方净土——被周泽楷和叶修的淡然强制出来的净土。白烟拍门,从上下门缝里钻进来,顷刻灌满了屋顶,自上而下,在坐着的周叶冯三人头顶盘绕,等待着发起总攻。

 

冯宪君最先受不住,拉高衣襟挡住口鼻,不住地咳嗽,他一只手压在上衣口袋处,那里面有瓶急救药。

 

扑克你来我往地在他浑浊的两眼间滑动。

 

周泽楷和叶修都被捂了满头薄汗,呼吸也是颇为困难,叶修尤甚,费力抽气的难堪不时地浮到脸上。即便是这样,他们的狼狈也是有限,领口和袖口还算整齐,只是为了呼吸,领带领结放松出一指宽的空隙。

 

叶修撂下最后一张牌,秀长的中指在桌上点了几下,神情从牌局中化冻出来,带了玩味的无奈去看周泽楷。

 

周泽楷整齐的眉毛整齐地抖了一下,抖出和叶修一样的无奈。他的头发叫汗打湿,固不住型,一缕一缕地从发顶掉下来,他右手向后撩了一把,也扔出手里的最后一张牌。

 

又是平局,连平两局。

 

火烧出来的烟雾降到了两人之间。

 

“还有一局。”倒是周泽楷先开了口。

 

不用他说,叶修也有此意,只是他们能撑,冯宪君怕是撑不住了,叶修的嗓音浸过了烟似的哑,劝道,“冯老,你快走吧,周先生输了又不会赖。”

 

冯宪君放过了衣襟,扯出手帕掩住口鼻,“这时候让我一个人走,跟让我去死有什么分别,你们快点做个了断吧。”开口间吸了几口烟,危急下,他说话也不那么考究了。

 

叶修站起来,站的过程中完成了一个主意,他连连摇头,“跑得快,跑得快,哎,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赌法犯了冲”,周泽楷的目光上挑,挑在叶修脸上,等着看叶修要干什么,他听到叶修接着说,“最后一局,为了节约时间,不如我们换个赌法吧,一招定输赢。”

 

周泽楷无所谓,“赌什么?”

 

“就用这幅扑克,像上次那样,拿到黑桃A的人算赢。”

 

周泽楷还没那么健忘,记不起叶修说得上次是哪一次。

 

在那个“上次”里,在杨花般纷飞的扑克牌中,周泽楷偷巧赢了叶修,却没赢到任何结果。

 

叶修心中的赌注是天下第一的名位,周泽楷心中的赌注是叶修的去留,彼此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以为借此能够拖到对方没有办法,只能松口,结果蹉跎至今。

 

叶修没特别的意思,没有提醒,也没有试图让周泽楷回忆,只为时间紧迫,这赌法便捷。但周泽楷却不得不回忆,回忆是自发的,找上门来,他也做不了主。

 

周泽楷笑了笑,他将嘴角扯上去,笑得可有可无,紧接着被呛了一下,捂着嘴咳了两声,这种命悬一线的环境,这种誓不罢手的死局,他的笑剥落了印在回忆中无奈又甘愿的温情,使之看起来像褪色的老照片,无论怎么看怎么对照,也找不回昔日的灵动繁华。

 

周泽楷也站起来,“可以,不过玩大点。”

 

这是要加注了,叶修没有异议,认真地看过去,“玩得多大,玩命还是玩赌场?”

 

两人打着机锋,气氛还说不上赖,像是面前有一只无形的酒杯,他们你一口我一口的交换着喝杯中酒。

 

“还记得那次,你说过的话么?”周泽楷没直接说加什么注,反而问了叶修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叶修说过的话多了,周泽楷扎猛子似的问法,问得他眉头一锁,锁出一份茫然,不过结合此情此景倒也不难筛选,无非跟他下过的赌注有关。

 

这样想来,他记起来了,周泽楷指的应该是那句——你赢之后,我会消失。

 

叶修垂下眼睛,低头,抬头,淡淡地笑着说,“当然记得,既然已经到了有你没我的地步,赢的人决定输的人的去留,也是个不错的赌注。”

 

周泽楷咬出一个字,“好。”

 

他们说定了,去看冯宪君,冯宪君没什么选择余地地点头同意。

 

两人再相视一眼,这一眼的尽头是什么,没人可以预料。火牢中的赌厅仿佛肃穆成了一片远古战场,两支军队集合列阵,静止在背水一战前最后的对垒时刻。下一步就是战鼓齐鸣,万马奔腾,旌旗猎猎,箭矢蔽空,兵刃交割。

 

转眼间,下一步到了——

 

周泽楷和叶修同时发力,双掌猛击赌桌台面,上一场的残局还留在桌上,一盘散沙的扑克借了两人的锐劲儿,横着竖着气势汹汹地飞上半空,织成一张扑克网,盖住赌桌,尽遮两人视线。

 

两人的目光迅速点过张张牌面,去寻黑桃A。扑克借的劲气已老,收了势头下落,黑桃A闪过,周泽楷身子轻动作快,抢先出手,身体上挺,长臂一勾,两指夹向黑桃A。

 

叶修眼神一摆,点了最顺手的一张扑克,向黑桃A削过去。黑桃A落点变偏,从周泽楷指间滑落,他匆忙收手,向下抓去,叶修也矮了矮身,尽可能地让这个探身的动作变得灵活,向黑桃A出手。

 

扑克牌极轻,经了两人的折腾,或上或下,几番改道,将要落桌,叶修的手离得近点,周泽楷的手离得远点,周泽楷拇指一弹,黑桃A混着另一张杂牌,叠在一起,想要扰得叶修没法出手。

 

叶修腰背压得低,肚子垫到桌面上,成了他的最大阻力,他心一沉,发了狠往下压……

 

几秒钟而已,两人已过数招,无不用尽平生所能,只看这狠辣劲儿,如果是刀来剑往,怕是早就见了血。

 

胜负已分,冯宪君一激动,顾不上跟烟雾抢氧气了,抓着手帕的手一格一格地移下来,紧紧盯着赌桌两侧站直的人,盯着他们手里将晾未晾的扑克。

 

周泽楷和叶修同时长指一翻,向对方,也向冯宪君晾出牌面。他们脸上没挂任何表情,亮牌前没有,亮牌后也没有。

 

冯宪君出了一口暂且放松的气,为出了结果,也为见证了历史。他吃劲地扶着扶手站起来,喘气声和说话声一样大,尽量庄穆地宣布,“叶修获黑桃A,第十一届赌王争霸赛……最终获胜者是叶修……”

 

冯宪君这一开口,周叶二人仿佛回归了尘世,回到了现实场景,回到了这栋熊熊燃烧的大厦里面。没等他把话说完整,头顶隆隆声响,重重几震,整栋楼都跟着轻晃,听声音,好像是廊柱之类的重物被烧得塌下来,砸到地板上。冯宪君的脸色越发青紫,半是惊的半是憋的,他抬头上看,生怕天花板一下被凿穿了。

 

烟雾变得更重了,隔得很近都难看清对方全貌,蒙了层层纱帐似的。周泽楷和叶修刚才还如钢筋铁骨一般,不受这等骚扰,这下赌完了,了了执念,通通退化成肉身凡胎,变本加厉地难过起来。

 

看烟的浓度也知道火烧成什么样,只怕已经吞到了近前,再不跑真来不及了。

 

善后的事出去再谈,三人没有说,但都存了这种想法。冯宪君要撑不下去,下意识地去求援,他跑向周泽楷,还没跑到,缺氧缺上来一阵眩晕感,脚下如拌蒜,了几晃,人低头栽倒。

 

周泽楷赶紧上前搀住他,自己的脚下却也有点不稳了。

 

赌厅里有个小型酒吧,有矿泉水,三人连脱带拽地扒了西装上衣,一瓶瓶地拧开水,浇湿衣服。周泽楷扶着冯宪君,叶修自己照顾自己,三人用湿衣服包住头脸,推开门,冲出赌厅。

 

金属门把手很烫,冒着看不见的烟,走廊是通风的,比屋子里还呛人得多,三人一出来,就被浓烟卷得辨不出东西南北,看人看物也只剩个大体轮廓,能跑的人都跑光了,楼里已经听不到大面积的呼号声和脚步声……

 

 

 

 

 

江波涛是在皇风赌场五楼的厨房里发现叶修的。

 

他进门时还不知道那就是叶修,他先看到两只脚,从烤箱后伸出来,他快步走过去,只见一个人半卧半坐在蜷咋污糟的地上,脖子下面一块椎骨艰难地抵在瓷砖墙上,脑袋掉下来似的垂在胸前,额发鬓发盖住小半张脸。尽管整座赌场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箱,那人的衬衣西裤也湿得太过厉害了,两条腿垂死挣扎一般地不时抽动两下。

 

“叶先生……叶修。”

 

江波涛惊住了,他是通过那个山包一样高起来的肚子认出叶修的,叶修不雅观地向两边张开腿,双膝曲起来,托着自己的孕肚,江波涛离得近了,才发现他的下半身都在微弱地痉挛。

 

这个地方相对安全,火还好说,关键是太呛了,让人窒息,密封好门板厚的厨房成了救命的地方,而且厨房有窗户排气扇通风,还有个储食用的冷库,应该够撑到消防救援。性命暂时不受威胁,头脑的运转也恢复常态,之前在为某场赌局做监理的江波涛想,叶修大概也跟他一样,跑晚了,没跑出去,被困在楼里,也想到了带冷库的厨房,就躲了进来。

 

他转脑子也不妨碍行动,叶修这个样子,显然是有些不妥,江波涛赶紧蹲到叶修身边,又不敢乱碰,只好左一声右一声地叫他,想把他叫清醒。

 

其实叶修是清醒且迷糊的,从清醒掉进迷糊中,再从迷糊中返还清醒里。他实在是太疼了,无法类比的剧痛一波又一波地进攻他,他想昏过去都办不到,喘一口气都要分好几次。他的嗓子被烟熏得全哑了,痛也喊不出来,况且出一句声,他的力气就要掉一分,他不敢让力气都掉光,怕肚子里呆不住要出来的孩子没了支撑。

 

他浑浑噩噩的,一时分得清自己在哪,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他都记不得他是连滚带爬地才把自己拖到这里来的了。当时他缺氧缺得厉害,腹痛欲绝,每挪一步都觉得不行的,支持不下去了,下一步绝对挪不动了,可他还是把自己挪到了厨房。

 

刚从赌厅出来,叶修就和周泽楷冯宪君跑散了,他还算镇定,拖着身子摸索着下了一层楼,结果膝窝一软,跪了下去,一跤栽倒,滚了几个台阶滚到平地上。

 

说不出剧痛是从哪里发起的,只呼吸几下的功夫就全身都是了,潮水般淹过他,身体内部,腹腔里,一缩一缩的,疼得最重。

 

这下可坏了,叶修苦笑,没生过也想得出,小东西闹呢,闹着要出来……他把还没彻底烘干的西服搭在脸上,吸取湿气,能挣一点命是一点。叶修双手胡乱划拉着,握到了楼梯格栏,攥紧了,攥得指节泛白,他想要自救,想要站起来。

 

不行,根本办不到,这天下第一等的疼摧残着他,一厘一厘地碾过他。肉身疼得要虚化了,一点劲也提不起来。极痛下人的心智脆弱,容易生出幻象,叶修求生欲强,恍惚中好像看到了周泽楷,就在他身边,他天生警醒的知觉负起责任,敲打他,告诉他这只是幻觉,可再坚韧的精神力也会被痛苦刷出一道浅沟,他输了一筹,抖着两片嘴唇,喃喃地念,“小周,我不成了,你帮帮我……”

 

可这个时候,哪里来的人能帮他呢,他的记忆和现实都在没有止境、没有轻减的疼痛中交叉跳跃、混乱,所以被江波涛叫起来是,叶修以为他还躺在楼梯间,眼前是幻象的周泽楷,他稍稍仰起脸,含混地咬着字,重复了一遍,“……我不成了,你帮帮我……”

 

叶修的嘴唇动似没动,声音卡在了喉咙里似的,阻隔了好一会儿才出来,江波涛只能听到最后几个勉强可以称之为声音的动静,似乎在向他求援。江波涛被吓坏了,他再看叶修,叶修肩膀抖着,使劲往里缩,要戳进瓷砖里似的,面无人色,脸颊肌肉抽搐,冷汗在脸上脖子上纵横交错,使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显出一种油腻的光滑,唯一的颜色都在嘴唇上,鲜红色的,血淋淋的,是忍着痛咬出来的。这哪里是有些不妥,简直是……

 

“你是不是要生了?!”

 

江波涛虽说是个Beta,还不至于领悟不到这一点,他领口袖口都扯开了透气,燥热得人都要膨胀了,得见叶修的惨状,也是发了一背冷汗。

 

仿佛又多出一把刀子戳进子宫翻搅,捅进来抽出去,这一波疼得尤为性烈,连绵不绝,叶修双腿挣动,梗起脖子,身体猛地向上弹去,眼眶里两颗失真成玻璃珠的眼睛透出近于垂死的光,可还不等松弛,又紧绷起来。

 

这时他要是出声、喊叫,绝对不是人类该有的声音。

 

 周泽楷背上驮着晕过去的冯宪君,下到二楼,加入了最后一波逃难大军,差不多逃出生天,一批消防员冲进来,接驾他们出去。

连吓带呛,冯宪君的心脏病犯了,被周泽楷又搀又架地带着走了两步就不行了,身子一出溜,直挺挺地往地上躺,拽着周泽楷也到了地上。他西服内口袋里装着小药瓶,可西服又是浸水又是包头的,药瓶早不知道丢到甩到哪里去了。周泽楷按照冯宪君哆哆嗦嗦的指示,摊平湿衣服找了里外摸了三遍,也没摸到。

烟雾太浓了,找药的时候周泽楷才发现叶修不见了,或许就在近前。他站起来,扯下包头的西服,大声喊了几遍叶修的名字,没人回他。过分糟乱的环境让他没意识到,在叶修传出那句“你照顾好老冯”后,就跟他们失散了。

周泽楷感觉到自己的裤脚被人一下一下地扯动,是冯宪君在求救。心脏病发拖不得,他赶紧蹲下来把冯宪君弄到背上,两件湿衣服码一起罩到头上,逆着来路逃生。

 

大火烧了半个小时,热浪冲天,直烧云霄,先来的几辆消防车即刻投入救援,远远不够,又来了几辆,都是从不同的区往老城区抽掉的。救护车也一路呼啸着来了,摆满了赌场外的街道。看这场面,只比人间炼狱漂亮一点,伤亡损失暂不可计。

 

医生护士拉着担架床来来去去,伤轻的当场救治,伤重的收容进车里拉去医院,需要安抚和救援的人不少,忙不过来,周泽楷出来的晚,一时拉不到人,索性背着冯宪君往最近的救护车跑。

他跑了两步,像被什么绊住脚似的停下了,险些一个趔趄摔倒,他忽地回身,看了千疮百孔的高楼,刚才有人在……叫他么?可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嘈杂的人声车声,就是火燃着炸裂的声音,那么轻微的动静,根本不可能穿破这些包围,闯进来。

 

红灯闪烁流转,救护车的门开了,医生拉着门顶扶手探出身来,还有个赶来维持秩序的警察,他们见到周泽楷肩膀上歪着的冯宪君,跳下来接人,催促两人快上车。

周泽楷跳上车,小心翼翼放下人,由着灯光才看清冯宪君的现状,憋的脸色青紫,似是有进气没出气了,必须赶紧送院,要不然真就害了他性命。说到底,要不是他和叶修……

叶修……!

医生抢过来急救冯宪君,车子就要发动,周泽楷一把抓住准备下车的警察,“还有人在里面,我们一起的,走散了!”

救人是职责,警察赶紧答应,说会安排人去会尽力。

困在火场里的人多了,周泽楷加重语气,加重了救援人员必须即刻去援救叶修的理由,“是个Omega,快生了。”


快生了的叶修小腹以下像没了知觉那样持续知觉着,孩子玩命地闹动。江波涛的叫唤起了作用,或者说,那个“生”字起了作用。提醒了叶修,唤得他自远远近近的、平稳麻痹了的锥痛中回过神。

 

被这痛主宰,他心里是不慌的,甚至掺了一线喜悦,喜悦很朦胧,自己过来找他,找任何一个孕育生命的个体。叶修也不愧为叶修,他把散了的型一魂一窍地收回来,这时候这地方还会有人出现,就是天不亡他。

 

“江判官,好巧啊……”叶修看分明了来人是谁,他喉咙间咕咕得响,吞咽东西似的喘了两下,抽吊着气,他刚要说话,肚腹内又是一阵翻腾,翻腾得他脑袋歪下去。

 

被困火场没让江波涛紧张,叶修让江波涛紧张了,这可是两条人命,他不敢乱动叶修,怕加剧叶修的痛苦,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只好给他打气加油,让他撑下去,“叶先生,坚持住!马上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叶修缓了过来,同意似的点点头,居然反过来安慰江波涛,“你别害怕,我还死不了,就是要麻烦你了,照我说的做……”他的从容冷静都在喘不上来气的语调里。

 

“行行,你要我做点什么?”江波涛忙答应。

 

叶修说了,江波涛立刻照着他的指示去张罗,幸好这是在厨房,叶修要的东西都有,他取了个碗,找了暖壶,倒了半碗开水,磕了一个鸡蛋打进去。

 

亏的来人是心智皆上佳的江波涛,一个离开再回来的功夫,已经将面临Omega临盆的尴尬和无措消化了。江波涛将胳膊垫到叶修脖子下面,支起他的身体,再把碗送到他嘴边,“我拿着,你慢点喝。”

 

叶修抿住碗沿,脑袋下压,压在碗上,不怕烫地大口大口地将蛋花吸进胃里,开水灼了他嘴唇上细细索索的小口子,他也没感觉了似的,喝完一个,觉得不够,又问江波涛要,“再来一个……我得补好了,才有力气让这个小崽子折腾……”

 

叶修的神经拧得太紧了,两碗开水冲蛋下肚,攒下点能量,连带着痛症也得到了些许缓解,他便如螺栓滑扣般地一点一点松懈下来,沉入暂时温和的痛苦中,苟且偷安。

 

江波涛没有经验,不敢搬动叶修,只好让叶修先这么挺着。他和叶修的西装都汲了水,又被热气烘干,皱成一块破抹布,摊在地上,他将自己的西服团了两下,给叶修当枕头用,又把叶修的西服盖在他肚子上。

 

这占地一间半的厨房陷在大火围成的瓮中,也快要沦陷了,越来越热,令人难耐,江波涛的头脸身上,下汗如雨,他左边有三个洗菜池,可惜水源已断,接不来水,右边是不住地无意识痛吟的叶修,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江波涛打开冷库的门,森寒的白气冒出来,激得他心头一阵清爽,他刚想带着叶修转移进去,窗户外面就传来了说话声和机械声,有人在向屋里喊话。是救援到了,云梯送了两个全副武装的消防队员上来。

 

江波涛大喜过望,回应道,这里有人,快来救人,有个Omega要生了。

 

这些变数在叶修的意识里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只剩些时断时续的微弱感受。

 

突然间他的身边多出几个不同声音,围绕着他,他也有点滴知觉。他们大概在商量怎么安置他,怎么救他。但他回应不出来,只能自己疼自己的,自己遭自己的罪,再自己给自己加把劲。

 

要不是他这样疼得糊涂了,他也不会再被江波涛搀起来架在身上以后,看着他带团虚光的侧脸轮廓,并不像周泽楷的侧脸轮廓,轻而满足地叫了声,“小周……”,放下了心似的。

 

江波涛是真怕叶修有个三长两短,提着小心关注着他的任何一点异动,这一声哑叹怎么能逃得过他的关注,他惊诧地动作都顿住了,小周?这怎么也不该是这种时候、叶修口中会冒出来的名字……可眼下哪里顾得上发问,他们顺利地降到地面,叶修被抬上担架车,送往医院。

 

作为现场唯一认识叶修的人,江波涛也跟着去了,他无大碍,坐上救护车就开始联络人。手机早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他借了医护人员的电话,犹豫着要打给谁,稳妥起见,他还是凭着记忆拨了吴雪峰的电话。

 

 

 

锐利的痛楚再次在叶修体内疯狂流动,撕扯他,剜进他的肚子里,拉拽着他的脏器,叶修借此复苏过来,眼睛睁开一半,摊在床上的双手握起来,松开,又握起来,他想去摸摸盖在薄单下的肚子,又没力气,还好,疼成这样,说明孩子还闹得欢呢。

 

他被人推着往前跑,低矮的枕头全叫汗打湿了,他把担架车躺成了一个小泥塘,他在小泥塘里硬是将每一声单看架势都会很凄厉的嘶鸣,忍成了小声的呻吟。

 

医生护士们推着叶修进了检查室,江波涛在外面等着,不一会儿吴雪峰也赶来了,穿着一身居家休闲服,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记者们今晚忙坏了,火灾曝光了赌王争霸赛的赛场,他们大多赶了去。托福,一时没人捕捉到失踪火场的叶修已经躺到医院里来待产,白捡了一片清净,使得这一幕看上去像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属等产妇图景。

 

晚上医院人少,寂静空荡,检查室外卧着一排座椅,江波涛坐一边,吴雪峰倚住另一边的墙站着。

 

江波涛电话里说的不多,却字字重点,加上叶修近来身体不好,这一关怕是不好过,吴雪峰惦记他的安危,没去追问江波涛详情。而江波涛因为与叶修共患了两小时的难,又一路帮扶他到这里,生出一种休戚与共之感,也没走人,在等医生的结果。

 

江波涛累极了,终得休息,立刻尝试放空自己,他歇了一歇,惯性地恢复思考,怪异的感觉便渐渐腐蚀上来。只要叶修的Alpha不是他的好友周泽楷,对他来说是谁都没区别,所以赌坛盛行猜测叶修的A是何许人也的时候,他没过多关注,出现几率最高的是吴雪峰,那就是吴雪峰好了。

 

可现在瞧瞧,吴雪峰是叶修的Alpha么?他很关心叶修、很着急,这没错,不过一个Alpha关心自己的Omega和孩子,该是这种情形么?

 

他又想起叶修在他耳边叫得那声,小周……

 

江波涛不了解叶修其人,想到这便是怎么也想不通了,吴雪峰的声音突然闯进来,问他要不要去休整一下,江波涛正好不想了,他腾地站起来,转向吴雪峰,捏词捏句地问,“吴先生,恕我直接,叶先生的……”

 

检查室的门开得比江波涛的疑问直接多了,屋内的白炽融入屋外的澄黄,焦粘的寂静咧了口子,江波涛不大却清晰的声音断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医生欠缺感情色彩的宣告。

 

“病人胎盘早剥,难产,要立刻手术,风险很大,你们要有准备,现在需要家属签字,哪一位是,过来办手续。”医生说完,作势要去做手术准备,一位护士追了出来,截住他,“等下,病人说要自己签字!”

 

吴雪峰和江波涛都站得近了,越过门框,看到叶修从床沿虚虚地搭出来一只手,要笔要纸要签字的样子。

 

“清醒的话,自己要签也可以。”医生嘟囔了一句,吴雪峰抓紧问,能进去看看人么,医生想了一下,同意了。

 

手术风险大,之前见上一面,也是必要的人性化。

 

吴雪峰进门,江波涛略略踟蹰,也跟着进去了。叶修执意要自己签字,护士在跟他讲手术的种种风险。他疼得一抽一抽的,人都小了一截,脱了形,像个模特假人。竭力隐忍住,疼痛超量,反而得到片刻宁静,他的精神还是过得去,他要留着精神善自己的后。

 

叶修见了吴雪峰,挤出一个虚弱的痛笑,那笑是在互相宽慰,宽慰吴雪峰,宽慰自己,不等吴雪峰说话,他又把这个笑变了味道,递给江波涛,还说,“今天多亏了小江帮忙,谢了”。

 

护士讲完,手术知情书垫在塑料板上,送到叶修眼皮底下,叶修抖着手接过笔,划下自己的名字。

 

这串动作花了他莫大的力气,他扔下笔,四肢松劲,瘫回床上,连哼带喘地努力向上抬头抬脖子,想要看看肚子,脸上的表情随着腹痛的节奏时松时紧。

 

吴雪峰不愧为知叶修心意者,时间不多,比起安抚,叶修更需要的是实际,虽然他们都不想面对,他有可能下不来手术台。吴雪峰走到叶修床边,俯下身,贴近叶修,“你有什么事,尽管交代给我。”

 

叶修说得有气无力,眼里却是看不出惧意的,硬气得狠,也超脱得很,嘶嘶地吸气,“我赢了……万一我有什么事,那一大家子都是你的了,你借钱给我买回嘉世,几倍还你,赚大了……”

 

“你少说点话。”

 

“疼,分分神……”叶修老实交代。

 

说归说,吴雪峰看得出叶修还有话要说,这话却不是给他的了,果然,叶修潮乎乎的眼珠转向了江波涛。

 

江波涛本来就有疑问,现下已猜到了七成,叶修表现到这个地步,这不是想要托孤……还能是什么。谜底揭晓了,饶是他这个局外人,也被惊得透了两口惶急的气,他一下觉得不可能,这是多大一个玩笑,又一下觉得,以叶修的滴水不漏,处事作风,要不是他江波涛碰巧了,又赶在这个当口,怎么轮到他知道。

 

他帮叶修省了把力气,“你是……想见小周么?”

 

叶修到了生死局,很难再出说话了,便点点头。江波涛自叶修眼中见到了因周泽楷的名字而起的复杂又湿润的亮度。

 

 

 

 

 

江波涛被那种命悬一线的场景感染的有些激动,当机立断就跑出去打电话,周泽楷知道真相后将如何自处,他也没有余情去管,他不能让周泽楷连知道真相的机会都没有。

 

电话打不通,转去留言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关键是,不知道叶修等不等得到。江波涛没了头绪,叶修最后是和周泽楷赌的,周泽楷逃出来了么?

 

好在他也是难得的急而不燥,关头是要紧的,但为了叶修和周泽楷两个人都好,此事不宜宣扬,他也就没满城风雨地发动众人去找周泽楷,而是出了医院截了辆车,往周泽楷家里跑,路上还打了几通电话给吴启等周氏心腹,同样没人接听。

 

江波涛当然是找不到周泽楷的,拉着叶修的救护车开进医院大门的时候,周泽楷正坐在司机开来接他的车上,直奔机场。他的手机也落在火场里了,他在医院找了公共电话打给方明华,得知轮回新开在N国的赌场出了问题,被查出有一批在当地招揽的荷官利用赌场储存烟酒的仓库藏毒,事情曝光,不仅牵连到整间赌场被迫停业,连轮回赌业在海外的其他生意都陷入要命的公关危机之中。

 

N国赌场作为轮回帝国版图中不起眼的一员,正常运转未必带来多大利润,但一旦陷落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伤者甚广。周泽楷明白严重性,当下抛开所有杂念,通知方明华赌赛结果,着方明华坐镇轮回,封锁消息,保密他的行踪,他则立即启程飞往N国,亲自处理赌场事务。

 

周泽楷这一去就是十几天,也失联了十几天。好在万事顺利,关节皆通,N国赌场也重新开业。

 

这十几天里,周泽楷忙得脚不沾地衣带不解,每天仅和方明华开视频会议,安排工作。赌坛因分出了新排位而发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自不必说,他没工夫关注,也想象得出。大概全世界最不在乎周泽楷惜败叶修的,就是周泽楷自己了,倒也不该说是不在乎,他只是站在另一个角度看待已经分出来的胜负,输了就要认,想再多也于事无补,再赢回来便是,包括因此输掉的生意,都可以再赢回来。

 

为了避开记者围堵,周泽楷是乘自己的飞机回来的,他在飞机落地的轰鸣中醒来,捏了捏眉心,倦意爬上眼角,爬到眼睛里,微红的一片。

 

唯一知道他行踪的方明华来接机,路上捡着公司里的要紧的事向他汇报,汇报完了又突然冒出一点额外话题,说江波涛一连好几天地找他,都被自己挡驾回去了,问他什么事也不说,估计是想亲口对周泽楷讲的吧。

 

赌王争霸赛过后,只留结果给坊间无限猜想,两位赌王都没了消息,周泽楷不见了人,去外国救场,叶修更是音讯全无。当天火灾场面乱如沸汤,接触到他的人根本没想到这个即将临盆的只剩一口气的Omega就是当今世界第一赌王,嘉世又封锁得严,唯二的知情者都守口如瓶,所以叶修生产一事,并不为外界所知,就算知道,也决计想不到江波涛会为此找周泽楷。

 

说起江波涛,周泽楷心里是有些过意不去的,他以为好友惦记他安危,才再三联系要个准信,他却把对方忽略掉了。周泽楷看了看表,正值午餐点,每周的这个时候,只要江波涛没事,都会去一家固定的餐厅用餐。方明华在半路下了车,司机载着周泽楷去找江波涛。

 

 

 

 

 

江波涛平静地叙述全程,换来了周泽楷笑着说了句,荒谬。周泽楷的这种笑容,是一个人觉得另一个对着他讲话的人很可笑——连人带话一起可笑,才能发出来的。

 

而他把自己的心笑得坍塌了下去,从外面的一层茧开始,从最尖的一点开始,荒漠席卷草原那般壮烈的坍塌。

 

再早几分钟,在江波涛说叶修难产,几乎九死一生的时候,他还漠然地看着江波涛远比他动容的脸,说,关我什么事。

 

周泽楷说这样的话,心里却不是没有预感的,江波涛的表情和语气都在给他预感,都在告诉他,怎么可能不关你的事,让叶修难产、让叶修九死一生的那个小东西,是你送进去的。就算没有你的针锋相对,没有你的消耗策略,单凭这点,你也难辞其咎。

 

难辞其咎?

 

这是我一个人造成的么?

 

周泽楷站起来,满餐厅的人都被他站起来带出的过分响动惊扰了,一齐看着他。

 

他走出餐厅,上了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问道,“周先生,去哪?”

 

周泽楷的五官动了动,想要拼起来什么,又做不到,只剩一层似梦非梦的表情。

 

司机还在斜着头看后视镜,门突然被拉开了,周泽楷的胳膊搭到门框上,弯下身,脸和声音一起命令进来,“下车。”

 

司机嘴里不明就里地“啊?”着,并不妨碍手脚齐用地下车,他觉得他要是坐着不动,周泽楷会直接动手把他拽出来。他挪动胳膊腿的速度和周泽楷迈进驾驶舱的速度形成两极对比,周泽楷关车门时几乎把他的衣角夹进车里。

 

车子打着火,在一踩到底哄起的强硬油门中顿了一瞬,弹冲出去。

 

 

 

他不是不信,他是太信了,才信出一个荒谬,他要去证实或摧毁这个荒谬。

 

他本以为,他不会再给叶修任何机会,任何为他做决定拿主意的机会。

 

他倒是想问问叶修,脱光了被他钉在下身,还有挺着他的肚子一次又一次面对他的时候在想什么?这是我的事,这孩子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周泽楷咬牙咬到颚骨泛酸,发疼,他转动方向盘,两个肩膀忽左忽右地高,过往的天、地、人、物,都在他的余光里化为招展的彩色线条。

 

他这样到达医院,这样问了护士,叶修住哪,又这样得到昨天就已经出院的答复。

 

江波涛胳膊上挂着周泽楷的大衣,晚了周泽楷二十分钟到的医院。方才他送大衣出来,门口只留下身着轮回制服的司机,他问了周泽楷的走向,来不及去马路对面取车,拦了辆车就直奔医院了,他不放心周泽楷。

 

他到的时候,周泽楷站在搬空的豪华病房里,看着挨在一起的病床和婴儿床发怔。

 

周泽楷松了领带,在床的边沿坐下,半倚着身子,像是有病人躺在床上而他在一旁陪护那样。坐到这个位置,他可以充当病人的眼睛和手,为他读书读报,端这拿那。

 

他拿过换了新枕套的枕头,放在腿上,摸了一下,又一下。

 

病床被很多人躺过,叶修只是其中之一,其中之一留不下任何痕迹。

 

“是个男孩,挺像你的。”

 

周泽楷的目光挪到四面围栏的婴儿床上去,没说话,点了点头。

 

“我去找他吧。”江波涛又说。他认为经此一役,他和叶修建立了某种特殊的情谊,当个中间人还挺合适的。周泽楷不懦弱,不会不敢去见叶修,只是两人固执地那样像,没人低头,关系尴尬到了谷底,需要有个人去两边撬动一下。

 

周泽楷想到了他们的赌注,“就这样吧。”他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完成了自我蚕食,完成了一次五味杂陈的醒悟,“他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到你身边么?江波涛没再说什么,当朋友是要点到即止的,况且他也猜不透这一刻周泽楷在想什么,哪一种心情占了上风,藏在眼睛后面的空洞和难解又是什么。

 

江波涛在嘉世郑重其事的记者招待会后才意识到,周泽楷的那句话竟是预言似的慨叹——他在某些方面这么通明地了解叶修。

 

嘉世记者招待会的内容有两件,一是宣布与沈万河的跨国合作,二是宣布吴雪峰接管嘉世,代叶修的职,叶修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一切都好,多谢关心。

 

 

 

凌晨三点,方明华从酒吧出来,时间太晚,第二天还要上班,他想不如去公司附近的公寓住,路过赌场,最顶层一圈玻璃透出醒夜的光,那是周泽楷的办公室。这个时候了,周泽楷还呆在办公室干什么?方明华先不回家了,上楼去找人。

 

然后方明华见了宗稀罕事,办公室里只开着那盏最亮的居中的吊灯,周泽楷坐在他万人之上的王座上,面前摆了一支洋酒,去了一半,一个四方的水晶杯,杯底剩了一口残酒。酒能误事,也能让人失去对空间时间的精准判断,不为应酬周泽楷从不举杯,这方明华是知道的,所以周泽楷的自斟自酌让他稀罕,稀罕过后便是警觉,他警觉失常的周泽楷。

 

方明华在周泽楷对面坐了大约二十分钟,周泽楷都跟没看见似的,继续倒酒喝酒。他喝酒倒不像是贪杯或者发泄,一口一口地啜着咽着,如同品尝,但这品尝的内容,就和酒没关系了,他在出神,思维到达了很远的地方,方明华瞧得出来,也不打扰,静静做陪。

 

“我突然不明白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周泽楷的声音终于虚无地冰凉地浮上来,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方明华说的。他举起杯子,看着褐色的酒被他转出缓而小的漩涡,一荡一荡,仿佛他在那上面。

 

我突然不明白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是真正的断情绝爱,与叶修再无纠葛,还是要以此伤人,让叶修还他所受情苦,让叶修站在那里,一直承受,直到洗净他的辜负为止。

 

那怎么能不叫辜负呢?周泽楷彻底的痛恨与失望,通通源自他认定的辜负,一次不介意两次不痛痒,那么一层又一层的堆叠上去呢?他认为自己从没怪过叶修的不爱,他认为自己不能接受的是叶修无视他,擅自决定他感情的归属,正是这种“不能接受”,让他的理智蒙尘,寸步不让。

 

方明华听不懂,但普天之下,如果说有一个人一件事能让周泽楷想不开,以前是叶修,现在呢?他也不好料定,只好问他,还带了点活跃气氛的意味,“你该不会是为了叶修的事想不开吧?”。

 

周泽楷不答,又喝了一口酒。方明华停下来就冷场了,他接着说,“赢了就退出江湖,这下好了,谁也胜不了他了,不过没想到我们和嘉世的恩怨,会因此暂时摆到了一边。他仇家也不少,会不会是怕人害他,躲起来生孩子去了,过两年再杀个回马枪……”

 

“孩子是我的。”周泽楷打断他。

 

“孩子……你说什么?!”方明华的表情集天下吃惊之大成,他难以消化,可看周泽楷又不似在玩笑,“叶修跟你说的?不会是骗你的吧?他又不是没前科,你不是没标记他么!是你的为什么不早说?怕你弄死他俩还是怕你死缠着他不放啊?”

 

方明华替周泽楷觉得可笑,替周泽楷生气,替周泽楷质问,可是每个气冲冲的问题出来,连他都能立即接上一个还过得去的解答。话到最后,他有些口不择言了,无意中踩了周泽楷痛脚,方明华自觉失言,声音灭下去。

 

周泽楷一口喝完剩下的酒,放下杯子,带动椅子转了半圈,面向因为没开灯而变成一个黑洞休息区,目光也放进去。

 

他不在意方明华说了什么,也不想为方明华做任何解答。就像几天前,他以为他和叶修的账又添了一笔,可当他走进人去屋空的病房时,心里只剩下一片空白,不甘、麻木、失落、懊悔拧成一个死结,死结开了,它们一根接一根掉下来,掉进这片空白里,空白到他觉得,就此戛止,对他和叶修而言,未尝不是一个合适的结果。

 

“你还爱他么?”是谁在问他?几天前的江波涛,还是现在的方明华?

 

经过了太多的事了,他需要腾出空间,才能好好地想一想这个问题。

 

周泽楷缓缓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收到郑乘风的信是半年后的事了。

 

这封信没混在杂七杂八的公示函中被一视同仁地处理掉,多亏了周泽楷助理团的一位女助手眼尖脑明,认出这个名字,认出来自P国的郑乘风就是一年前害周泽楷吃官司的那个人,她怕信内有乾坤,不敢怠慢,立即送到周泽楷的桌上去。

 

信封里的乾坤是两张手写写满的信纸,以及一块拇指盖大小的小物件,薄薄的,周泽楷把这物件从信封里倒出来,是张手机内存卡。

 

说不清道不明的,他的心口勒紧了,一身皮肉也绷起来,他许久许久许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这一瞬的反应是身体自作主张强加给他的,强加给他期待什么又惧怕社么的本能,他一边压下这种感觉,一边拆开叠成两折的信纸。

 

所以说,他是做了抵御的准备的,可这封信如同过境的台风,让他的防御工事弱小的形同玩具,顷刻间刮得他仓皇狼狈,流离失所。

 

信不长,郑乘风还抄了些经文附上,倒像他说的一样,皈依了,很虔诚,一个虔诚的郑乘风在向周泽楷和叶修忏悔。

 

郑乘风说他得了绝症,命不久矣,被大师感召,信了教,想到周泽楷和叶修,心中有愧,想在残生了却这桩心事,不带遗憾地去往生。他告诉周泽楷,叶修从没有与人合谋害过他,不仅如此,当时辗转找到自己,买下证据营救他的人正是叶修。幸好他怕叶修赖账,偷偷录下他们对话,如今才有证据证明他当日诬陷诋毁叶修,也幸好,他把那枚金筹码给了周泽楷,请周泽楷代为返还给叶修,如有可能,也请代他致歉。

 

周泽楷跑出办公室,发动了车子,车冲了出去。

 

没有任何缓和,那些他在场的、不在场但能想象出的关于叶修的细节,一股脑地砸向他,每一下都要了他的命,从办公室下到停车场的几分钟,周泽楷死了几百次。

 

内存卡里的音频内容很简单,偶尔还有杂音伴着听不清楚的隔断,试探与反试探,讨价与还价,叶修的声音松松散散地落在里面,刺得他眼眶酸胀,骨膜裂了一样的疼。

 

不需要再证明更多了。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叶修的呢,他怀疑这是叶修的阴谋,他怀疑叶修利欲熏心,并且为自己的明鉴洋洋自得。他把叶修对他的好,怀疑成阴谋,怀疑成利欲熏心,并且为自己的明鉴洋洋自得。

 

他还想起那个晚上他对叶修的“宣判”,如果他因此憎恶叶修的箴口,使他们隔阂至此,那他也该憎恶自己千次、万次。

 

接着,周泽楷的意识分成数片,停留在每一份纷至沓来的记忆上,他向叶修痛下杀手的记忆。

 

所以他根本没留下意识去想自己在干什么。突然之间他静止住了,坐在他的车上、驾驶座上静止住了,整个人受了惯性向前撞出去,身体被卡在座位和方向盘之间,头撞上了方向盘。

 

晕眩和疼痛使他的身体挛动起来,可是这疼太好了,这疼救了他帮了他,让他有了再世为人的感觉。有形的血从额头上创口中汩出来,他的眼前有了血的颜色,无形的血也慢慢从他心里涌出来,淹进胸腔没过四肢……

 

周泽楷的车子撞到了路边的栅栏上,撞凸了栅栏,这场意外车祸并不严重,只是他没系安全带,以至头部受创。伤是轻伤,血流得不重,很快止住了。

 

他在有些变形的驾驶室里坐了很久,直到有位路过的好心女士,不停地敲车窗,敲到周泽楷有了回应,看向窗外,她大声地问他怎样么,需不需要帮助。

 

周泽楷推开车门,摇摇晃晃地钻出来,女士看着他带了个血窟窿的头,惊呼道,“先生您受伤了,我帮您叫辆救护车……”

 

周泽楷接下来的话让这位女士惶恐地察觉到,她可能碰到了脑筋不正常的人,明明是意外受伤,居然对她说,“……我活该。”

 

 

 

吴雪峰去地下停车场取车,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周泽楷,长在地上似的杵在那,旁边是看着他不敢阻拦也不敢放松警惕的保安。吴雪峰多少能猜到周泽楷的来意。在周泽楷走过来之前,他先迎了上去。

 

“叶修在哪?”周泽楷失了基本的客套,也不跟吴雪峰兜圈子。

 

吴雪峰摆摆手,示意周泽楷背后的保安不要跟过来,走远点,才说,“我不知道。”

 

周泽楷紧盯着吴雪峰,又是逼迫又是恳请的目光点着空气一路灼烧过来,他的逼迫和他的恳请一样狠,誓不罢休得狠,会让看到的人产生一种想法,吴雪峰要是执意不说,他俩中得死一个人在这。

 

吴雪峰不惧他,他是在复述事实,“叶修不想让人知道的事,谁能知道?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周泽楷把自己的伤口重新挣裂了,新血从额角处流下来,冲刷掉旧迹,周泽楷合着这片红色与吴雪峰对峙,不进也不退。

 

“谢了。”

 

周泽楷的执拗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知道问不出结果,他转身就走。

 

“周先生……”吴雪峰叫住他。

 

周泽楷走出几米远,没有回头,单单停下。

 

“叶修真的挺爱你的,这点你也应该比我清楚。”吴雪峰为人谦和,说这种话也是一副娓娓道来的语气。

 

周泽楷的眉毛连着眼睛,痛极了的地一皱一颤,心脏不堪负荷。

 

吴雪峰不会上演参透人生大彻大悟式的说教,但他话里隐藏的责备,周泽楷听出来了,或许不是听出来的,而是他空白的日子够了,够让他在头破血流中想明白了。

 

魏琛不知何时从电梯间走了出来,走近两人的对话圈,他见到犯了血光之灾的周泽楷,快走两步,拦在他面前,不放过任何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机会,“报应真是来的特别快啊小子,咦我在说谁啊?不会有人来领骂吧?”

 

“特别快?”周泽楷的嘴角翘上去,但谁也不会觉得那是一个笑容,他说,“从来没有停下过。”

 

 

 

 

 

 

 

杜明的脸被高高一摞文件夹挡住,打远看,只看得到两条腿在下面拘谨又小心地轮换,生怕掉了东西。周泽楷的办公室上了锁,他进不去,只好把这些最需要签署的文件先堆到外间吴启的办公桌上。

 

吴启在早餐午餐读报三合一,差不多结束了,被打扰了也不跟气喘吁吁的杜明计较。他把几个发泡塑料餐盒扣好,扫到桌子边上,展开报纸铺上去遮丑。

 

“老板还没回来?”杜明累得手臂发酸,又热得要背过去,就地拖过一把转椅,吹吹冷气,坐下来同吴启聊两句。

 

“没有这么快,要搞到下午的。”

 

杜明的眼睛瞄过报纸,一面上写着P国某帮派堂主崔立,涉嫌走私、组织偷渡,已于昨日落网,这新闻标题醒目,报道了足有半页。顺着“崔立落网”看过去,报纸的另一面亮堂多了,没登任何新闻,整版清空,只有四个大字简洁地竖着排下来——生日快乐。

 

今天是5月29日。

 

“哎,都四年了,每年两次,一次是叶先生过生日,一次是见都没见过的小太子爷过生日,老板都亲自去寺院放生祈福,买一堆报纸的版面祝生日快乐,也不知道管不管事。你说他登报给人庆生,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留……找都找了这么久,要是一直找不到他们,老板能坚持几个四年?”

 

吴启很想让杜明不要乌鸦嘴,不过,要是只能说一句话,他选择支援周泽楷,“别说四年,四十年,以周先生的性格,估计到老到死都会坚持吧。”

 

 

 

 

 

 

 

M国是一个边缘小国,国内博彩业被本国一家集团垄断,轮回在这没饼可分,所以周泽楷能够在此逗留半天一夜纯属巧合。

 

他本来是到隔壁国家谈生意,结果在晚宴上碰到了金成义,金成义刚探望完女儿一家,说要去M国疗养一段时日,周泽楷与这位长辈渊源不浅,便提出送他一程。

 

M国是出了名的桃源仙境,既然来了,也就不差多呆一晚,领略一下。

 

潜意识里,周泽楷想也许能在这找到叶修的下落,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萌生出这样的潜意识,每一座新鲜的城市首先都会跟叶修的下落紧密联合起来。

 

四年了,“这一次”不断地变成“下一次”。

 

叶修不给他任何寻找线索,这可真是太“叶修”了,他便拿出太“周泽楷”的方式去接待。

 

不要紧,世界没有很大,我的命还很长。

 

 

 

M国首都初冬暖湿,雨多,吃顿中餐的功夫,城北蓄好的雨降了下来,城南还阴着。酒店离得不远,周泽楷让下属去自由活动,他一个人沿街走走逛逛。雨下得很疏很细,他带着皮手套,雨打在手套上,几乎没有什么接触的知觉。

 

他从降雨的城北走到阴云的城南,走到了一条下坡路上,路到尽头横出来一座街心花园,花园里人很多,两边的车停出一条钢铁小路。今天是家庭日,逛花园的人群组合模式不外如是,微寒的阴雨天也没能让这个日子的温馨和享受褪色。

 

 

 

一位男性Alpha和他的男性Omega伴侣带着孩子从他面前路过,孩子不大,四五岁的样子,一左一右地牵着双亲的手,蹦蹦跳跳地走。触景思人,周泽楷忍不住多朝这一家三口看了几眼,目光追随着他们到了一座花坛边上……

 

周泽楷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几下,胸口发热,嗓子发干。

 

肢体又一次先于他的意识有了反应,从不敢置信到狂喜,再到害怕,他如同一只破了口的汤圆,情愫混杂着、明明白白地流出来,这些是真实的。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拼凑得正常,各司其职,蓦然间被注入了新的力量,都活了,不听周泽楷使唤了。

 

无论过去多少年,但凡周泽楷想到这个起落于意念间的巧合,都会想称之为——神迹。

 

 

 

起风了,风掀起周泽楷长风衣的下摆,逆着来势,一下又一下地打到身上,撩动没打发蜡的短发,撩得他的额头挺露出来,风把叶修和他们的孩子卷到了他的眼前。

 

周泽楷发不出声音,也挪不动步子,他惟有将千言万语含进视线里,让它们尽情涌动,替他诉说。他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想要个痛快,完整的痛快,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他也有承受不起的事情。

 

是承受不起眼前所见纯属乌龙?还是承受不起被当做陌路人?

 

 

 

他们都侧面对着周泽楷,孩子站着,叶修放下一个膝盖,半蹲在孩子面前。

 

光阴在叶修脸上停止了流动,他的五官和笑容还是四年前分别时的模样,还是九年前初见时的模样,还是周泽楷爱过也恨过的模样。

 

周泽楷知道的,不管经历了多少次错过与聚合,对他来说,爱上叶修都不是件难事。

 

 

 

叶修在替孩子扣棉衣的扣子,他胳膊下夹着一条长着小动物脑袋的围巾,净白的手指在衣襟上滑动,一颗一颗,从上往下,最后他掸平立起来的衣领,拿过那条围巾,挂到孩子的脖子上,饶了两圈,将两个小动物脑袋系在一起。

 

他开口同孩子说着话了,周泽楷看得见的那半张脸上的表情是善诱般的温暖,孩子应声得少,多半是点点头,摇摇头,带着儿童专有的可爱夸张。

 

明明没有太阳,周泽楷却像受不了阳光直射那样觑起眼睛。

 

叶修太专注了,没有发现他,他们总是这样,一个人看另一个人的时候,另一个人看向别处。

 

他也不怕给叶修发现,给他棵树他都不躲,这画面让他想冲上去,不顾一切地拥两人入怀,又让他怕破坏了什么似的望而却步。

 

这时叶修站起来了,又弓下腰,贴着孩子的耳朵亲昵。他说了两句什么,孩子的脖子眺望似的抻出来,父子俩一起看向对面,叶修跟孩子一起眺望。随后他把孩子留在原地,自己跑到马路上,路上车流密集,叶修被夹在路的中间,试着冲了三次都叫过往的车拦截了,只好再退回去。

 

他的目的地是对面的游动零食车。

 

 

 

这几步路,周泽楷仿佛走了一生一世,他像一只归巢的倦鸟,把自己走得暖和过来了。

 

他学着叶修的样子,在留心父亲举动的孩子面前蹲下来,堂堂正正地看着他。

 

孩子的视线被挡住了,他偏过小脑袋,新奇但不怕生地盯着周泽楷瞧。

 

周泽楷摘掉皮手套,扔在脚下,去拉男孩藏在小棉手套里的小手。他的郑重、虔诚和颤抖让孩子把眼睛瞪得更大。

 

男孩那张包子样的小脸上,细软的发丝柔柔地贴着饱满的额头,眉毛和眼睛是周泽楷的,嘴唇也是周泽楷的,鼻子,鼻子是叶修的,再看看,脸型也是叶修的模子,真是好啊,周泽楷的眉眼嘴唇嵌在这张像叶修的脸上。

 

周泽楷眨了眨眼睛,孩子也学他,眨了眨眼睛,他这么小,睫毛已经这样稠密了,这也是周泽楷的。

 

“你……姓叶?”周泽楷好不容易连出一个句子,他的不利索丝毫没有大人的风范,他在两颗明亮如星的眼珠上看到了自己的不利索的大人面孔。

 

孩子使劲摇头,摇得像个小波浪鼓,他鼻尖微红,维持了一会儿要说话的表情和姿势,才把话说出来,一口奶声奶气的童音,他说,“我姓周。”

 

 

 

空气就在天地间肆意流淌着,周泽楷还是感觉呼吸困难,他僵硬着四肢,将这具小小的、软软的身体收入怀中,脸颊贴上去,轻轻地说,“我错了,叶修……”

 

脸上一痒,他才有了触觉,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欠了四年的眼泪跌下来,无声无息地陷进围巾里。

 

 

 

  

全文完

小白糖

[周叶/ABO]失控(3)

警告见。这几章写得非常卡,可能更速会很慢,提前道个歉,短篇就不单独打tag了,以后更长篇时会打的。

不老歌有时候会抽风,点不开过会儿再点~

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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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尔维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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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王初心

强强初心

入腐初心

这个mad圆了我为双部做点什么的心愿

前前后后经历了重装系统、PR挂掉、素材导入谜の错误、视频压制谜の多帧,反复压制了十几遍真是命途多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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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于9月25日发现被版权了

度盘http://pan.baidu.com/s/1o8Chrf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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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蛋

晚间新闻 E25

E25 “是进是退”

上章E24

BGM: Burning in the Skies by Linkin Park

S市第一人民医院。

叶修也是低估了外界对他的关注,转到普通病房后就没消停过。门外的记者甚至冲了进来,高高架起的闪光灯对着身着病号服的他一阵狂拍。苏沐橙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想挡住都难,于是只好跑出去叫安保。

趁着她出门的当口,两三个记者竟然跻身进了屋里。眼前闪光太强,叶修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话筒已经递到了近前。

“请问报道歼击机型号这一决定的最终决策人是谁?联部对此是否有所隐瞒?”

“……您好,最近有传闻HNN高层在考虑重整晚间新闻节目组,请问此消息是否属...

E25 “是进是退”

上章E24

BGM: Burning in the Skies by Linkin Park

S市第一人民医院。

叶修也是低估了外界对他的关注,转到普通病房后就没消停过。门外的记者甚至冲了进来,高高架起的闪光灯对着身着病号服的他一阵狂拍。苏沐橙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想挡住都难,于是只好跑出去叫安保。

趁着她出门的当口,两三个记者竟然跻身进了屋里。眼前闪光太强,叶修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话筒已经递到了近前。

“请问报道歼击机型号这一决定的最终决策人是谁?联部对此是否有所隐瞒?”

“……您好,最近有传闻HNN高层在考虑重整晚间新闻节目组,请问此消息是否属实?”

叶修放下手臂,对着其中一台摄影机说:“我是晚间新闻的执行制片人……做出决定的人是我,联合部队的事情请找联部发言人,我们节目的定位不是为执政党说话,而是为真相说话,上一期程序上的失误导致播报失实,我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他在床上半躺着,被单白的刺眼,他声音却很坚定,底气很足,看起来没有苍白无力之感,字字有声。

这时候在最后面跟过来的女记者发问了,问题简单,态度也有些强硬而不讲理:“对于韩文清查办您的发言看法如何?”

叶修听到这声音看了她一眼,觉得声音耳熟。常年的工作让他对声音格外敏感,只是这个女记者带着丝巾掩住嘴巴,眼睛上架着灰黑色的变色镜片,刚刚从外面进来还是深色。

叶修想了想,清了下嗓子,说:“他好像……没有提我的名字吧?”

也的确,韩文清的发言清楚明了,唯一这一个地方打了码,“相关人员”,什么是相关人员?联部内部的陈泽,虽然不在编制内了,算起来也逃不掉干系。叶修这一句话回答的也妙,《晚间新闻》全组都知道陈泽的视频有鬼,但是此时此刻如果又一次不做全套的背景调查,重复核实,就捅出这个猛料,对于晚间新闻命垂一线的公众声誉来说弊大于利。

几秒钟的冷场,几个人还想再从他嘴里再挖出什么,但是苏沐橙已经叫来了保安,几个记者被轰出门外。

苏沐橙过去把叶修的床调低一点,说:“你不应该坐起来的。”

叶修“嗯”了一声,稍稍拉了一下被子,余光看到一个纸团。他伸手握住,跟沐橙说帮忙倒杯水,然后趁着她背过身去,迅速扫了一下纸面。

【我有个大新闻给你。F】

叶修心下一惊。远处,暖水壶里的水正汩汩地填满搪瓷的缸子。

苏沐橙回来,给他水喝,叶修却已经掏出手机播起了电话,一只手示意她先放床头。

 

电话那边,是晚间新闻主播黄少天。

电话嘟嘟了好一阵,最后接起的却是喻文州。

“喂。”

叶修立刻认出他声音,说:“文州啊。”

喻文州马上问:“你身体怎么样?”

叶修:“挺好的,不用挂念。”

喻文州说:“少天在洗澡,急事的话我把电话递进去,你跟他讲。”

叶修说:“不用了,你就看着点他,先别让他发表个人声明什么的。”

喻文州一向嗅觉敏锐:“他在节目里已经为全组正式道歉过,……怎么?你还有别的打算?”

叶修想想,也没有直说:“等我回来再说吧。”

然后他又给孙翔打了个电话:“看着点消息窗口。”

孙翔这段时间也是忙的昼夜颠倒,没立刻反应过来:“什么消息?”

叶修说:“上次和你联系的……”

孙翔压低声音:“消息源F?”

叶修:“是,你开着机。”

孙翔利索地说:“明白了!”

叶修宽慰地笑笑,把电话放下了。

放下电话他才觉出刚刚思路不太对,F若是能通过网络和HNN这边联系,早就发消息了……正是因为上次绿党直播时传递的消息,F那边联系的渠道也不完整,只能亲自来送这条消息。而这时候跟孙翔知会一声,就显得没有必要。放在平常这样逻辑性的错误他不会犯,叶修叹口气,终于接过杯子喝了口水,承认也许是刚刚手术麻药的作用,思维也缓了半拍。

他喝了几口,思路才清楚起来,直觉告诉他,F一定是孤军作战,这次送消息也是一个人……就是刚才进入这房间的三个人之一。

会是谁?他脑海里浮现出柳非在《新闻夜话》节目直播现场的身影,那张面孔和身形包括声音,都很像刚刚最后发问的年轻女人。他有了个大胆的猜想,柳非就是F,也是绿党编制内人员,身份一直被保护,而她手里有一个猛料,想给HNN,但是体系也在对她施压。

叶修一直想着这个问题,直到夜色擦黑,苏沐橙几次进出,他都是人到近前才惊觉。

 

晚间新闻总部。

喻文州来的比较晚,最近两天《新闻夜话》节目组的压力特别大。而他个人方面,黄少天的情绪波动也比较大,但是喻文州明显感觉到这次黄少天遇事是真的能沉下来思考,抓住空当间隙反击,不放弃每一个机会,做好每一分该做的。叶修和《晚间新闻》组里遇到些波澜阻折,不能也不会影响到十点档节目组。

眼下换黄少天载他来上班,正好赶上台本会议,就匆匆去了。

喻文州要了杯咖啡,坐在电脑前看股票。

自由党的形势他也清楚,如今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一年一度的新闻记者晚宴,他们非要出个大招,牢牢把握住舆论的声音,才能使自己更有竞争力。

要搞谁?怎么搞?搞冯主席?冯宪君这几年,虽然没有太大建树,但是也算平平稳稳,进本没有为人诟病的地方。搞工党?工党社会政策上一直偏保守,没得罪什么人。搞联合部队?联合部队效力于工党政府,最近大事小事不断,看起来的确像是理想的目标。

喻文州做晚间新闻的EP两年,与黄少天从未就党派一事讨论,与他交往后也及偶尔进行政见方面的观点交换,两个人对自由党是有一幅蓝图的,但平心而论,现在的自由党,与之相去甚远。

十年来,自由党从未比现在更想要权力,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接近成功。喻文州很清楚,他们又沦落成了政治的垫脚石。股票市场风平浪静,没有一点动作。

黄少天下了台本会议,喻文州要找他,可黄少天在门口遇到孙哲平,孙哲平一看喻文州也在,于是大手一挥请两个人楼上坐。

黄少天坐下来,又站起来:“有个稿没整,沐橙不在,我们都加班加点……老孙你快点说。”

孙哲平问他:“今晚的节目谁来导?”

黄少天掏出手机,抬头说:“肖时钦。”

孙哲平问:“叶修什么时候回来?”

黄少天摇摇头,看看喻文州。喻文州说话了:“我早些时候和他通过电话,他情况还不错,出院应该就能回来。”

孙哲平开门见山地说:“我觉得我们对《晚间新闻》的定位,最开始是有偏差的。”

黄少天眉头一拧:“怎么讲?”

孙哲平坐在椅子里抱起胳膊,眉宇间也透出凝重来,说:“我们把他推到了一个突出的位置上,当初我请叶修来执导就是想把他做成品牌……后来这栏节目毫不意外地成为了舆论关注的焦点。”

喻文州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道:“你是说,HNN不是商业品牌,经营模式有问题?”

孙哲平说:“没错,但是经营模式是管理层的事情,真正你们经手的,应该只有新闻。”

黄少天听了挺久,这时候接道:“HNN不是《晚间新闻》也不是《新闻夜话》,我同意。所以你想怎样?”

孙哲平也不多绕圈子,直接说:“HNN需要一个新闻部总管,叶修一个人不能干所有的事,他只需要做好晚间新闻。”

喻文州点点头,黄少天低头拨拉着手机,没说话。

孙哲平补了一句:“我考虑这件事挺久的了,等年底忙过了,如果你们遇到合适的人选,一定告诉我。”

黄少天一改平日风格,言简意赅地评价道:“这个人选不好找。”言外之意就是已经通过了孙哲平的决策。

孙哲平说:“所以要先下手。”

喻文州问:“叶修知不知道?”

孙哲平挺罕见地犹疑一下,说:“等他出院,我告诉他。”

喻、黄两个人给了绿灯,就出去了。

 

第九区新闻部。

前两个小时社交网络平台上还流传叶修在第一人民医院的实时消息,十分钟前更是出现了所谓“独家照片”——照片里面叶修穿着白蓝色的宽大衣服,左臂微微抬起,一个下意识抵挡的姿势。叶修从第九区回来以后本来就没长多少肉,这么一衬,更显惨状。

韩文清咬着后槽牙往下面看,竟然有记者拿到了叶修的口头声明,一字一句都敲在他心上。尤其那最后一个问题,提到了自己站在联部立场上发表的“查惩相关人员”的发言。

职责所在,那时候的他必须给出一个强硬的、甚至有攻击性的答复。至于HNN这边,他开始并不太担心,因为有叶修坐镇,加之黄少天远比两年前成熟,一定会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以他所了解的叶修,一定会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的状态,张弛有度,游刃有余。没成想叶修那边压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大,韩文清几乎不在他身边,对他个人生活知之甚少,不知道他身体已经到了这样危险的状态。

更重要的是,这时候的韩文清,对自由党地下的阴谋还毫不知情,并将有相当一段时间被蒙在鼓里。

整整一天, 韩文清像个大学生似的刷新闻,边刷社媒更新边往叶修的私人手机拨电话,连打了十几个。最开始还是无人接听,后来直接就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大概是生生被他给打没电了。

晚上的时候韩文清终于放弃了打电话的企图,把手机扔在了一边,也就是这个时候手机响了。

韩文清一读来电人,叶修那边估计充好了电,打过来了。

他赶紧接起:“喂?”

叶修打招呼:“是我,刚才手机没电了,实在不好意思。”说着嘿嘿笑了两声,在韩文清这边听着特别真。

韩文清问:“你怎么样?”

叶修对他也没必要隐瞒:“麻药药效有点过,跟上次术后的情况比较像,稍微有点难受。”

韩文清皱起了浓黑的眉:“怎么搞成这样?你又乱吃药了吧。”

叶修否认:“没有,就还是这次报道……我也不能说百分百心态平稳,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谁心里都不好受。”

韩文清听他吐息平稳,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大概也能感受到他的状态,不算太差。

他说:“我走的时候跟你说保重,你肯定又当耳旁风。”

叶修笑笑说:“我忙,没办法,闲下来一定调整……”

韩文清听他口气认真,竟是莫名心酸,张张口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反倒是叶修洒脱自在,转而安慰他道:“你别太放在心上,发布会你说的没错,大选在即,你们那边的立场要坚定,我们就……也是我们的错。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叶修想,他终于是把这话说了,两个人之间最后一点的迷雾隔阂也消除,除了……尚且不清楚的换届形势。自由党要搞联部,叶修已经有所知觉,现在又有了F重新与他取得联系后的猛料。

韩文清突然犀利起来,一下抓住问题的症结:“你们为什么报错?”

叶修说:“程序性失误。”

韩文清刨根问底,气势不减:“少拿跟记者的那一套唬我。”

叶修想想,说:“被黑了。”

韩文清:“被……”

叶修说:“别想了,就是。”

自由党。胆子大横着走,现在要加一条管的宽,胳膊伸得到联部里去。

韩文清说:“我知道了。”

然后沉默了好一阵,接着道:“我想见你。”

叶修反应了一下,说:“下个月吧,我答应和你一起去晚会的。”

韩文清说:“好,我等你。”

叶修刚要说点什么,听得门外一阵骚乱。

苏沐橙推门进来,脸色不太好。

叶修对着话筒说:“你等一下。”

然后拿开了手机,镇定地问:“怎么了?又是记者?”

苏沐橙没等回答,门被直接顶开了。

叶修看了看仍在通话中的手机,把他重新贴在耳朵边上。

韩文清也听到这边异响,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了你那边?”

 

门外,黑衣挂证的国安局人员站成了一个三角形。

叶修遇事不慌,平静地说道:“国安局来查。我先挂了。”

韩文清音量陡然提高:“喂?叶修?……喂!”

这次是叶修先按了电话,把他牢牢隔在铜墙铁壁的一边。

 


国安局来查。

韩文清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查是怎样的查。叶修这一出错肯定重新引起了国安局注意,以为他又从秘密消息源得来某些对国家安全有威胁的消息。不至于动刑,但是不分昼夜的反复盘问对精神力是极大的消耗与折磨,韩文清进过审查室,经历过这所有的一切。他也看到过人被查,不吃不喝,只是刻板的问答,都足以把一个身形魁梧的前士兵逼到精神崩溃。

他当时只是从前线下来,而如今叶修动过手术的第二天,就被拉进去查,对他身心的负担,用手指头都能想出来。

韩文清担心,但仍隐约记得叶修在国安局处的特殊身份,于是拿出电脑用他的权限登陆系统,输入了几个他背记的住的网址。第一个页面,申请访问的请求便被驳回。

韩文清想了想,挂了个电话问林敬言:“有DOD证人保护计划的人,在192.87.35.5这个页面会被屏蔽?”

林敬言答道:“不会的,那是他们联系国安局的申请页面之一,输入指令后端口应该一直开放。”

韩文清挂了电话,半晌缓不过劲,叶修已经不在DOD的免查名单上了。所以这一场劫,他是如何也逃不过了。

 

什么时候他不是国安局的人了?韩文清仍清楚回忆起他三个月前造访叶修在S市的新居,叶修分明是告诉过他,自己“上面有人”。

迫于压力和对答案的渴求,韩文清托老朋友帮忙查,只查到了一个日期——国安局收回DOD勋章的日期。


20XX年7月6日。

他翻起自己的工作日志,7月4日HNN绿党专题首播。接下来的日期他不用翻看就已经清楚——绿党见报的第二天,7月5日起,工作日志上出现了连续三天的空白。他自己被工党内查,7月8日重见天日。

一瞬间韩文清得以把很多事情联系到一起,他出来以后给叶修打视频电话,电话里面曾质问他——“我越级给你把消息往军部捅,你知道了消息源,有没有控制?”

叶修只是说,我不知道消息源。

现在看来,他的确是不知道,并且为了把自己洗脱干系,主动放弃了DOD免查勋章。以至于他现在被查,毫无抵御措施,也无还手之力。

 

合上电脑的时候,韩文清什么都明白了,然而查明的太晚,他帮不上忙。

他抬头看了一眼日历,20XX年9月17日。

距一年一度的新闻记者晚宴还有一个月,距大选还有两个月零10天。




BGM: Burning in the Skies by Linkin Park

时隔多年重听LP 发现很多首都非常好听且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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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两句:最近发现很多GN从头开始追到了这里,收到了很长的留言,十分感动,谢谢大家能看到这,并且把感受拿出来分享~

开学了,原来的日更雄风就不行了,瞬间沦落为周更,导致情节感情在我这边儿都有断层,要努力回想当初设计的环环相扣的东西,如果有不到位也请多多海涵啊~


PS.请让我换一个粉嫩的模板!(主要是上个太宽了,我自己都觉得别扭)

蜂蜜柚子茶

【周叶】有狐45

  一步跨进大殿,见到回首诸人,纵以叶修的淡定,也不禁挑了挑眉。

  相比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浮槎岛外,仙宫之中的人少得出奇,除去王杰希同几位妖族长老,便只有一位貌不出奇的老人。

  老人须发皆白,身量不高,长眉入鬓,慈眉善目,一袭素色书生袍,举手投足无一丝真元流转,并非修道人,平平常常一儒生耳。周泽楷心中大奇,再打量,只见老者坐下一方云台,翠色空碧,龙凤衔珠,竟是流碧城的八景升仙座。他曾听过,此座一出,座上之人便是城中当之无愧的贵客,就连妖王也要执后辈礼。

  果不其然,叶修收敛神气,恭敬地行一礼道:“冯山长。”

  “老朽无用之人,不值当叶妖王这般客气。”老者呵呵一笑,皱纹满布的脸上一...

  一步跨进大殿,见到回首诸人,纵以叶修的淡定,也不禁挑了挑眉。

  相比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浮槎岛外,仙宫之中的人少得出奇,除去王杰希同几位妖族长老,便只有一位貌不出奇的老人。

  老人须发皆白,身量不高,长眉入鬓,慈眉善目,一袭素色书生袍,举手投足无一丝真元流转,并非修道人,平平常常一儒生耳。周泽楷心中大奇,再打量,只见老者坐下一方云台,翠色空碧,龙凤衔珠,竟是流碧城的八景升仙座。他曾听过,此座一出,座上之人便是城中当之无愧的贵客,就连妖王也要执后辈礼。

  果不其然,叶修收敛神气,恭敬地行一礼道:“冯山长。”

  “老朽无用之人,不值当叶妖王这般客气。”老者呵呵一笑,皱纹满布的脸上一双眸子精光四溢,笑道,“今日恶客自来,只怕是你们流碧城的麻烦。”

  三个字一出,周泽楷终于知道眼前的老人是谁了。山长本用来称呼书院讲学者,天下四洲生灵亿亿,可以贯上这两个字者不计其数。但是前头连上姓“冯”,在流碧城坐上八景升仙台之位者,舍黎阳书院山长冯宪君又有何人?

  千年以前,黎阳书院在修界寂寂无名,不过北俱芦洲数百小国中一处寻常所在。同万千书院一般,教习儒学,正礼道德,无道统法门可传,和儒教大宗明德书院相比,真如萤火皓日。然而正是这不起眼的黎阳书院,在天魔席卷北地之时,年五十八的山长冯宪君拍案而起,一股浩然正气发自胸臆,贯通天地,挡住了百万天魔无法西进。更第一个主张放下芥蒂,诸族联合,共抗天敌。为表赤忱,他一介凡人之身,九日不吃不喝不眠,走上十万里高的浮槎山,当时的妖王十分感佩,以八景升仙座相迎。

  儒门修行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有道而无法,与佛门禅宗顿悟有类而相异。任何一名儒生,能读圣贤书,行仁孝事,礼敬法度,正心天地,自成浩然之气,与人道气运纠缠,不畏邪魔。所谓神者,聪明正直而壹,是以冯宪君从未得学一天儒门玄术,神通却可撼动天地。“一道德”之威,辟易百万天魔。

  魔劫事毕后,又婉拒明德书院邀请,隐姓埋名,回到黎阳继续做了一名寻常的教书先生。即便妖族诸圣眼高于顶,亦为其心胸风度折服。妖王有言,相比高高在上的三教修士,冯山长才算得上是真正“人”族代表,并以神丹相赠,为他延寿千年。

  如此传奇人物忽然现身流碧城,实在不由周泽楷不警惕,倒是叶修依旧笑眯眯地,坐上妖王之位道:“山长中正平和,纵有麻烦,也大不过对我又打又杀又是布阵罢。”

  君子可欺之以方,冯山长一听就叹了口气,道:“此事他们理亏。不问事体真伪,围住浮槎岛,不过人心私欲,浑水摸鱼罢了。可惜老夫无能,不能将他们一一劝走。”顿了顿,他又道:“妖王初到,老夫且将前后分说个明白。”

  原来自紫霄宫事后,过了不到半月,修界就流言四起。说何知道之死别有隐情,他几次三番为难流碧城,乃是知晓了叶修为勾陈帝君真身,想要为此界除害。此言一出,紫霄宫也因此鼓噪,原本就有不少人怀恨叶修让本门丢脸,如今“名正言顺”,便闹着要流碧城给个说法,惹得韩文清震怒。

  叶修嚣张一世,加之妖族势大使人忌惮,不过多久就纠集了上千修士数百宗门浩浩荡荡冲到流碧城下。若不是小须弥天楚云秀提前出关,以佛门至宝无量妙谛舍心功德塔护住岛周,张新杰又当机立断,去往黎阳书院,将冯宪君请出山坐镇,只怕两族大战早已揭开。

  冯山长在此界声誉卓著,又深知当下得来不易,两族花去千年才洗刷的仇恨,不能因一时流言再起。于是逐个拜访来犯宗门,苦口婆心,剖析条理,终于约好待叶修回转后于诸人面前一辨是非,这才散了三分之二的来人。其间也有许多人固执己见,拒不肯去。

  说到此处,冯宪君神色也肃穆了几分,一双老眼仿佛可看透人心,沉声道:“叶妖王,今日之语不传外耳,老夫只想问一句,你便是勾陈帝君之事,是真还是假?”

  语声甫一落地,好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了叶修。后者也不答话,淡淡的眼风扫过妖族长老,却是悠然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这就是认了!

  不说冯宪君为之动容,长老们也一个个七情上面,惊呼失声。叶修一颗圆融无瑕的道心中,霎时映出了眼前诸般念头生灭,有的紧张、有的激动、有的畏惧、有的烦忧、亦有野心勃勃、亦有惴惴不安……唯有王杰希一派平静,想是早从黄少天处有了定见。

  逐一品过这潮起潮落的情绪变化,叶修微微一笑,对冯宪君道:“山长如今有何教我?”

  见他表情从容,冯宪君暗赞一声,不愧大罗天杀神第一的帝君,这份天下熙熙我亦独往的气度,就不是寻常修士能有的。对方既然示之以诚,他亦不会虚言应付,拈须沉吟道:“相比诸君神通,老夫一无是处,唯年岁徒长耳。红尘中打滚千年,罗织名目,积毁销骨,莫须有杀人之事见得多了,也就不奇怪了。不管你是妖王,还是帝君,数百年来庇护人界的诸般作为,岂是‘勾陈魔祸’四字可以一笔抹消?”

  所谓人老成精,冯宪君久在人世,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眼界阅历相比普通修士岂止强出千百倍,绝不是强说正邪的迂腐之辈。寥寥几句话,听得众长老连连点头,心道黎阳山长果然当得起流碧城的看重。

  “然,”他话风一转,又道,“一旦妖王担了这个名声,就担下了千万因果罪孽。毕竟,名不正,则事不成。”

  这个“事”,冯山长没有说,大家心知肚明。讨伐叶修者,固然有一些是真的结下冤仇,更多的人只是籍此向妖族伸手而已。千年时间于修道人不长不短,若将魔劫时的血仇一并算在叶修头上,怎么也能从流碧城刮下三分油水。

  公心乎?正义乎?不过私欲而已,无怪乎有这么好的机会,三教却是文风不动,反而协助妖族稳下局面。

  “若是不担呢?”王杰希开口道。

  冯宪君肃容道:“有人证,也有物证。”

  周泽楷心头一跳,不禁朝端坐上首的叶修看了一眼。王杰希又道:“愿闻详细。”

  知无不言的山长摇首道:“现在不能说。”

  这是怕妖族知道后提前有了准备,杀人灭口毁灭物证,当然也存了在众人面前一击得手的意思。倒是冯宪君分明看过证据,依然愿意听叶修亲口辨别,当得起不偏不倚四个字,王杰希不再追问,反而道了声谢。

  一时无话,冯山长又道:“老夫之所以愿作中人,则为自谣言起时,到围困浮槎,又结社布网,有心人当觉背后有一股潜流恶意串联,只为逼迫妖王至走投无路——如此行事,叫人忧心。”

  王杰希颔首,同样的事他也想到了。修界不比江湖门派,守望相助你我帮扶,修的是清净,讲的是道统,求的是长生。虽有道魔之别,根子里还是理念之争,修身成道与毁人成道,这是开天辟地,选择了道路后注定的你死我活。饶是如此,若非魔祸这类可能一界尽毁的天地大劫,各门派还是自担因果,自受天命。

  紫霄宫与流碧城相争,争得不是虚名,而是道统,是资源。若是以名门正派自居,便成天想着除妖斩魔,为名利所累,还证什么长生?是以修界话事,实力第一,管你是道是魔,是人是妖,技不如人,就得低头。唐昊被王杰希丢到寒冰阵数年,出来也不会叫嚣什么总有一天给你好看,反而默默抓紧时间修行——若有仇怨,自去努力,待有一天超过对方,打上门便是。

  似眼前围攻流碧城的层层布置,与大多数修士的作风都大相径庭,倒更像是人间王朝翻覆。先竖起一面替天行道的大旗,再给你个获罪天下的名头,最后联合野心勃勃却实力不济的诸人,行改朝换代之事。因为异于平常,所以愈发惹人警惕,连局外的冯宪君也嗅到了不对。

  “天子……”王杰希和叶修一个对视,都是恍然。

  对面的冯宪君目中闪过一丝诧异,像是要说什么,又迟疑片刻,道:“既然妖王归来,那就依照前约,明日辰时,老夫与各位同道会再来。到时证据齐全,希望流碧城已有应对,告辞。”话毕拱手,连一句话都不多说,就此离开。

  他一走,剩余的人都瞧着叶修,后者对周泽楷摆摆手道:“小周你先去我房里休息,我迟些过来。”

  周泽楷知道接下来妖族议事,自己这个外人不宜在场,点点头也出去了,倒是王杰希深深地望了说话的叶修一眼。

  叶修又道:“其余长老,还有少天张佳乐呢?”

  “怕还有人闹事,让他们坐镇岛外了,刚刚已经传音过去,不刻就到。”王杰希回答。

  来得最快当属具有虚空挪移神通的黄少天,人未至,声先到,挟风带雷地冲进了大殿,又急又快地道:“叶修你可以啊,一片天劫吓跑十几号元神,王杰希怕你伤势未复,让我去接应。结果要不是本圣跑得快,自己的劫云也要落下来,简直千钧一发。看你还能招天劫,明明生龙活虎,到底哪里有伤?”

  “多亏小周帮忙,靠你接应,我早被人瓮中捉鳖了。”叶修拍开他要来研究伤势的手,鄙视地道。

  听见周泽楷也来了,黄少天朝他挤挤眼,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模样。正好另外几位长老也鱼贯而入,叶修一瞅真有意思,居然多了两个生面孔。凤族长老变成了唐柔,熊族长老变成了唐昊,应该是大荒祭中挑战成功,夺得了尊位。

  最后张佳乐总算冲了进来,兴高采烈地道:“老叶这回天劫招得好啊,我捡了好多鱼,晚上可以吃了!”

  妖王都被千夫所指了,张妖圣还有心情吃鱼!唐柔皱起眉头,就见黄少天也眉开眼笑地凑过去道:“先说好,我不吃辣的蘸料。”

  叶修赶紧道:“海鳗留给大眼,蚌类留给我。”

  眼瞅话题就要偏到十万八千里,王杰希咳嗽一声道:“先说正事。”

  “对对对,说正事,”黄少天转向叶修声讨:“明明叫你别回来,反正冯老头顶着,你不露面,谁也不能拿流碧城怎么着。结果这下自投罗网了吧,明天苦主三堂会审,有的是麻烦。”

  他话说的不好听,语气中的关怀是真真切切。然而叶修又岂是把责任交给别人的,就算王杰希也没真指望一通传音把人拦住。妖王笑了笑道:“我不回来,岂不更险。浮槎岛下头都有仙宝等着,在外头指不定就要被天兵天将围追堵截。”

  “三十三天都不知飘在哪一界域,哪来的天兵天将?”张佳乐对他的夸大十分不屑,又道,“不过仙宝都拿了出来,天子果真不计一切代价也要置你于死地。”

  诸长老们茫茫然,不知说得哪一出,王杰希又言简意赅地将事情讲了。连上千年来修士失踪之事,纵使才思不敏的唐昊都正了容色,没想到莫名其妙的一次探宝,背后能够牵扯出这多事端。

  待王杰希说完,黄少天立刻道:“冯老头有句话说得好,名正则言顺。天子心心念念揭穿勾陈之事,只怕就是为了今日这般,可以不要脸皮地对付你。”

  他判断大局向来精准,叶修微微点了点头。正常情况下,数十名元神真人布阵围攻妖王,纵使不翻了妖族的天去,真人们也拉不下这个面子。对付祸乱天下的勾陈帝君那就不一样了,一方面,人的名树的影摆在哪里,多少人围杀都不嫌多;一方面,师出有名也可以堵住妖族的援手;还有一方面——

  王杰希道:“对方既然拿得出仙宝,一定还有许多我们闻所未闻的厉害后手,别忘了那使剑的三师兄弟。”就像那件锁仙环,全修界也找不到两个的仙宝,堂而皇之地过了明路。只怕原本许多藏在暗处的人事物,为了“天下大义”,都会一一浮出水面。

  张佳乐嘲笑道:“你到底同天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做妖太失败了!”

  “天子是谁,与我的关系,并不重要。”叶修淡淡地道,“重要的是,对他来说,我的死一定能带来某种极其重大的利益。”

  此话另辟蹊跷,一琢磨却是别有味道:于天子而言,叶修身死可说无价。数一数前后所作所为,复生周泽楷,修改生死簿,破坏太玄阵……同这些相比,这一趟的仙宝围杀,付出简直不值一提。一位大能如此费尽心机地诸多谋划,背后缘由,岂是浅薄的爱恨情仇可以涵盖。

  张佳乐摇头不解道:“除去合道,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值得这样。可是天梯已断,此世隔绝,想要成道,除非穿越亿万天魔阻碍,寻到大罗天,干嘛绞尽脑汁跟你过不去?又不是杀了你,天梯就能复原。”

  即便此时,张佳乐还是觉得叶修等于勾陈帝君这事儿十分玄幻。毕竟修为在那里放着——叶修本事再大,也不到传说之中统御万界,一念血河的层次。说得难听一些,若叶修真有帝君修为,就算坐在流碧城任人来杀,也没有半个元神真人敢动手。

  “所以说你没事自封什么记忆,不然肯定有线索。”黄少天快人快语地道,说完也知道离题了,又提醒道:“如今人家可围住流碧城要说法,你身为万妖之王,怎么也不能做缩头乌龟,总得拿个章程出来吧。”

  叶修扫视心思各异的九长老,颔首道:“今日之事,是我招来。请诸位长老稍安毋躁,约束不要同人族起了纷争。明日天下各宗面前,我一定会给个说法。”

  虽然怎么想也不知道叶修想怎么做,可是妖族上下之别向来分明。纵使狂傲如唐昊也不会当面质疑妖王的决定,九位长老纷纷领命离开。黄少天死命盯了叶修好久道:“你真有办法?”

  “其实冯山长已经说的很清楚。”叶修单手支颐,微微一笑,烟杆中飘出片白雾,在空中凝成一个字,道:“这是对方最大的依仗,也是我最大的弱点。”

  叶修轻吐口气,那字又如水染,晕开不见痕迹。这才道:“只要消了它,这先手可就要变成后手了。”三位妖圣已知其意,都是面色一变。王杰希正要张口相劝,叶修已经拿出了一粒晶莹的骨骰,笑眯眯地道:“我做庄家,买定离手,你们谁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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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假后工作超忙加上卡文,不好意思拖到现在,本章送给 @宛若哀歌 妹子,迟来N久的生日礼,对不起!><

这一段开头就起码写了三遍,整个剧情设计也推翻了五六次,最后在主席的出场下搞定了,感谢主席!送上时髦值,请保佑我一路不卡地写到结尾!!

爬爬JUMP!

【周叶】#天上掉下什么鬼# (shenmegui_(:з」∠)_(8P)

起名废请不要在意~

新脑洞,小狐狸周,朱雀修设定,也许有后续2333333

这个应该是马年最后一份周叶,明天要肥老家嘛~所以米娜羊年再见啦啦啦啦o(*≧▽≦)ツ 羊年快乐~~~

【周叶】#天上掉下什么鬼# (shenmegui_(:з」∠)_(8P)

起名废请不要在意~

新脑洞,小狐狸周,朱雀修设定,也许有后续2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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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蜜柚子茶

【周叶】有狐43

  章十四

  周泽楷从长梦中醒来时,叶修正点了烟袋,支肘趴在枕头上吞云吐雾。青年从身后揽了他的腰肢,脸颊贴在裸背上,略略一动作,叶修就有觉察,侧头微笑道:“醒啦。”

  帐幔低垂,轻纱烟笼,遮住了天光,飞檐上八角铜铃叮叮当当,雪白的脊背和漆黑的长发铺满眼底,尤似梦里贪欢未醒。周泽楷模糊地应了一声,咬住叶修蝴蝶骨,细细吮吻。后者痒得丢开烟杆,缩起身子,笑道:“闹了一个晚上还没够?”

  他边笑边喘,嗓音有股情事后餍足的低哑。周泽楷听得心中一荡,拉起丝被连头盖住两人,在叶修耳边悄声道:“不够。”

  叶修闷笑几声,摸着周泽楷的脸,凑过去含着他嘴唇,道:“来说说做了什么梦?好听的话,就再陪...

  章十四

  周泽楷从长梦中醒来时,叶修正点了烟袋,支肘趴在枕头上吞云吐雾。青年从身后揽了他的腰肢,脸颊贴在裸背上,略略一动作,叶修就有觉察,侧头微笑道:“醒啦。”

  帐幔低垂,轻纱烟笼,遮住了天光,飞檐上八角铜铃叮叮当当,雪白的脊背和漆黑的长发铺满眼底,尤似梦里贪欢未醒。周泽楷模糊地应了一声,咬住叶修蝴蝶骨,细细吮吻。后者痒得丢开烟杆,缩起身子,笑道:“闹了一个晚上还没够?”

  他边笑边喘,嗓音有股情事后餍足的低哑。周泽楷听得心中一荡,拉起丝被连头盖住两人,在叶修耳边悄声道:“不够。”

  叶修闷笑几声,摸着周泽楷的脸,凑过去含着他嘴唇,道:“来说说做了什么梦?好听的话,就再陪你玩会儿。”

  周泽楷一觉睡得深沉,简直似神魂离体,叶修开始以为着了道,以道法查探,才发现是进入了胎息之境。犹如婴儿在母体之中,将生未生之前的混沌,寻常修道人破解胎中之谜后,返本溯源,从无数转世中寻找一点真灵。周泽楷虽是帝君降世,却为人身,百十万年的前生往事若瞬间涌入,只怕会撑爆识海,于是随着境界提升,才记忆渐复。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叶修见多识广,一番猜测八九不离十。周泽楷既然无恙,他也不贸贸然唤醒,便在暖阁布下大阵,为前者护法。

  两人手足在被窝里缠抱作一团,唇齿勾连地亲了好一会儿,周泽楷才道:“仙界,你和我。”

  云雨过后,再无一丝隔阂,比从前更能明白彼此想法。几个字入耳,叶修已知其意,轻笑道:“我在仙界是不是又威风又厉害?所以紫微帝君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就跟了下凡来陪。”

  周泽楷重拾记忆,仙界之事如同昨天,乍一听“威风厉害”,仿佛又见到了酒醉不讲理的小狐狸,差点没笑出声来。心中难得升起捉弄之意,他一本正经地道:“勾陈帝君本为紫微后宫,大帝正妃。”

  叶修震惊,男人做正妃,颠倒纲常,这三十三天还能不能好了?下一刻贴在心口的胸膛闷笑得直颤,他才恍然被耍。那话分明出自人间《星经》,尽是凡人揣测的无稽之谈。

  换了但凡什么人说出这话,叶修都绝不会信,偏偏是从不对他扯谎的周泽楷张嘴一来,就鬼使神差地信了。真可谓一饮一啄,自有克星。叶修又好气又好笑,重重一咬青年挺翘的鼻子,留下两排牙印。周泽楷发痛委屈地呜了一声,换来叶修毫不怜惜地一扯他脸皮,斥道,“小骗子,快把正直诚实的小周还我!”

  周泽楷笑着搂紧了叶修,用嘴堵住狐狸行凶的牙齿,一路从舌根吸到齿列,亲得啧啧有声,才道:“昨晚……叫你吃了。”

  床第蜜语,分外旖旎,两人一边接吻,一边怎么也不够似的抚摸彼此。叶修听周泽楷断断续续用极枯燥简单的言语,听他们的相遇、相识、相知,听他们一次次交手、结伴、游玩,甚至听了绝对不想听的倒霉经历。

  “不可能!”叶修拿脚使劲儿踢周泽楷,怒道:“身为天一真妖,堂堂帝君,我怎么会跟玉帝拉车的龙比高下,简直丢狐丢到姥姥家!什么龙王帝君,诸天神魔,原身再威风一万倍,遇见本狐都得跪!”

  周泽楷早知他会这样,顺手一捞,将长腿环在腰间,认真地道:“喝醉了。”

  叶修对自个儿的酒品大大地有信心——因为每次喝完酒,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都不记得了!于是痛心疾首地道:“这是造谣!小周你心太黑了,居然利用我不记得的空子抹黑妖王的光辉形象。”

  正是狐狸要耍赖,有理也没辙。周泽楷沉默片刻,决定再昧一回良心,点头道:“嗯,不可能。”

  成功保住了妖王尊严,叶修大感满意,这才回到重点道:“原来我有个弟弟……”像是在回味这个事实,又像是在识海中找寻蛛丝马迹,过去好半晌,才语气怅然地道:“不错,我有个的弟弟,他是个笨蛋。”

  从一团混沌中分出,自有份玄之又玄的牵绊,纵使记忆尽去,还是轻易能肯定彼此存在。叶修不由地放开识海,冥冥中牵动因果,想要感应叶秋方位,片刻后咦了一声。

  周泽楷注意他一举一动,问道:“没找到?”

  叶修先摇头又点头,道:“算找到,也算没找到。我感应不到叶秋,但是他可以感应到我。”

  按说感应不到一个人,便不可能知道对方情形。叶修这么讲,周泽楷却明白其意,有什么超过叶修神通之人事物,阻隔了他的感应,然而足以惊动叶秋。只是天上一日,地下千年,若叶秋在闭关中,只怕百八十年也等不到回音。

  叶修本是洒脱之人,拿得起放得下,确定弟弟无恙,便不再挂怀,又问:“遇见华阳女仙,我的身份揭穿,然后呢?”

  说到此处,周泽楷不免郁郁,委屈地道:“然后,你不来了。”

  从菡萏观回去后,紫微帝君心乱如麻了好一阵子,等到总算明了心意,却发现叶修已经数月未曾出现了。一开始周泽楷并未在意,毕竟勾陈帝君出了名的行踪不定,为等人铸一把宝剑都能离宫数年,几月不见并不稀奇。

  可是一年十年百年过去,叶修始终没来,纵使不通人情如周泽楷,也知道不对劲了——叶修这是在躲他。

  怀中狐狸笑得直打跌,道:“叫你动手动脚,现在知道怎么回事了吧?”

  周泽楷闷闷地点头,在天上时情窦初开,叫意中人冷落的紫微帝君心中难过茫然,聪明才智十成去九,哪能想出个详细。到此时已经人事,又深知叶修为人,当然明白了过来。

  其实当日叶修从狐狸变化成人形一刻,已是醒了。因酒醉尴尬,一时不好起身,他后来种种逾礼动作,尽数落在了叶修眼中。勾陈帝君纵横仙界百万年,一辈子嘲讽放肆,怕是发梦也没想过会被男人调情。回到降宵宫一番思量,觉得两人继续下去终要生祸,只好尽力远离。

  胸中涌起一股热流,周泽楷将头埋在叶修颈间,唇角扬起个得意的弧度,肯定地道:“你喜欢我。”

  叶修虽无记忆,但哪有比自己更了解自己。若他讨厌周泽楷,当时大可放声斥责,割袍断义。既选择了沉默,若无其事地装傻,便是存了一份不忍心。按他行事,和周泽楷实打实作过一场后,应是十分欣赏对方。言辞哪有拳脚更显露性情,如此强横卓绝,干脆利落,输得起担得住的年轻人,怎能叫人不赞叹。

  温顺如羽的长睫扫在脖颈,一阵瘙痒直达心头,叶修又忍不住想,或许见面第一眼,他就喜欢了这人罢。

  心中再有柔情千万,叶修也不会轻易启口,只调笑道:“小周这么乖这么好看,谁不喜欢。”周泽楷闻言哼了一声,叶修四肢手足猛地叫绸带困住了,赶紧讨饶道:“别别别,我年纪大了,玩不动这些花样。”

  周泽楷没有更进一步,也不曾收了法术,冷声道:“说实话。”

  叶妖王向来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笑道:“明明是大实话,嗯——”要害叫不满意的周泽楷拧了一把,声音霎时变了调,喘息好几声,才略带热意地低声缓缓道:“喜欢啊。”

  他那里吐气如太息,周泽楷这里一股塞满又胀又软又甜的滋味杂陈,简直要把一颗心化去了,不由道:“我也……”

  喜欢你。

  只喜欢你。

  不待后半句出口,叶修已经用唇吞去了话尾,仿佛舍不得叫那几个字落在空中,叫帘外清风听去。耳鬓厮磨了好一阵,又逼着周泽楷说了些好听的话,才算腻乎够了,叶修又问道:“再后来呢?天魔怎么入侵,我和你出了什么事,怎么一起下了人间?”

  周泽楷一语不发,猛地抱紧了他,力气大得差点让叶修的骨头打起了架。过了好久好久,久得仿佛叶修都要睡着了,周泽楷才慢慢地道:“……不记得了。”

  叶修恍然,手指抚摸他的长发,柔声道:“无妨,都是过去的老皇历,不记得没什么。”

  周泽楷将耳朵附在叶修心口,静静聆听肌肤下有力温暖的心跳。

  他记得,不久以前,在那儿有过一道亲手划下的疤痕。他也记得,更久以前,望着疤痕的主人的温柔微笑,却心痛恐惧到无法自己。更加记得,更久更久以前,亿万天魔之前,叶修双手是血地搂着他,大声说了什么,而他已经听不到。

  他记得叶修的脸逐渐模糊,天地一片混沌,他记得那时曾发下誓言。

  ——再也不要看你那么伤心。

  没有人说话,时间过去了不知多久。叶修忽然掀起被子一角,冷风灌了进来,他轻轻地道:“小周你听,下雨了。”

  细雨斜风,淅淅沥沥打在窗扉,皇城万籁俱静,仿佛雨声将喧嚣一并洗去。叶修悠悠地道:“秋雨下过,就是冬天,冬天过完,又是一年。到了春天,我带你去青丘。青丘上开满了花,每到春天就生出很多小狐狸,一团一团地追着杨花柳絮满山疯跑,傻乎乎的特别好玩。首丘山有一个地方很高,可以看见很大的月亮,我总是在那睡觉。一睡着就做很多美梦,梦里一定会见到……”

  到了这儿叶修却不肯说了,他的声音一派从容,只是听着,周泽楷的心就平静下来。也不追问,轻轻地嗯了一声,仿佛思绪已经飞去了有着很多花的青丘山。

  两人在暖阁厮混了几日,叶修也不再追问仙界之事。这一天说起皇城待得无聊,想去别个地方走走,正在争执先去南赡部洲还是西牛贺洲,就见金光一闪,从窗户里头窜进来个小绣球。

  叶修一脸嫌弃地将之抓在手里,拍拍周泽楷道:“少天的传音球,怕流碧城有事找不着我,之前给他和大眼张佳乐各留了一点气息……不是王大眼,九成九是废话。”

  妖王叹息着,万般无奈地打开金绣球。黄少天的留影一蹦出来,就开始念叨昨天吃了什么前天跟谁打架大前天有什么稀罕事。直到把流碧城厨子的手艺数落了三遍,把手下败将们嘲笑了五遍,把追唐柔的杜明八卦了九遍……叶修窝在周泽楷怀里,都要睡着了,黄妖圣才说到重点:“唉哟差点忘了,那天不小心把你跟周泽楷的事情漏了口风。老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最近一阵子你最好爱去哪里浪就去哪里浪,千万别回来讨皮头,兄弟冒死通知,切记切记。”

  从前只听说有位妖圣特别话痨,当真百闻不如一见,前面万字废话,就最后两句管用,周泽楷实在叹为观止。

  金球在指尖滴溜转动,叶修面色阴晴不定,断然道:“不对劲,这不是少天会说的话!”稍停了下,他道:“少天人虽罗嗦,大事上向来有主张,根本不可能轻易漏了口风。且不说大眼是否在意这些事,若他真要收拾我,少天和张佳乐绝对乐见其成,哪会浪费我留下的气息来通知?”

  妖族老大们的生态实在不足为外人所道,想到紫霄宫中韩文清一言九鼎的情形,周泽楷不知该不该同情叶修这妖王,只是奇道:“有人冒充?”

  “不可能。我说这不是少天要说的,因为这是大眼要他说给我听的。”叶修冷然道:“至于为什么,他最后不想要我做什么,就是原因!”

  “回……流碧城?”周泽楷一下抓住了要害。

  叶修点点头,道:“若我所料无错,流碧城一定出了事,和我有关,而且很棘手。他们怕我回去会有麻烦,所以千方百计令我远离。”手指急速拈动,他一笑道:“果然对我蒙蔽了天机,光大眼可不成,文州大概也掺了一脚。”

  那边周泽楷手一挥,已是衣冠齐整,风姿飒爽。青年仗剑在腰,沉稳地望向他,道:“我陪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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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护国龙神的小周···设...

呼···护国龙神的小周···设定是这样子滴~因为拥有冰火双重属性本不可能长大的小周,来到人界后成为叶神历劫的国家的龙神。(叶神是这个国家的将军)因为叶神让这个国家强盛而得以长大。但是最初的时候因长时间无人沟通变得相当沉默寡言(没有人可以看到他)叶神是第一个和他说话的人哈哈


QAQ·····嘛···果然昨天不该休息,今天画的很不顺手啊····...

呼···护国龙神的小周···设定是这样子滴~因为拥有冰火双重属性本不可能长大的小周,来到人界后成为叶神历劫的国家的龙神。(叶神是这个国家的将军)因为叶神让这个国家强盛而得以长大。但是最初的时候因长时间无人沟通变得相当沉默寡言(没有人可以看到他)叶神是第一个和他说话的人哈哈


QAQ·····嘛···果然昨天不该休息,今天画的很不顺手啊······


唔唔,构想这些衣服真是超麻烦的事···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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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没有在欺负领主呢!!我是粉...

我才没有在欺负领主呢!!我是粉!!!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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