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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点心

[丞正]论兔子吃窝边草的可行性

献上一个无脑沙雕小甜文,祝大家情人节快乐鸭!

(OOC是我的,不上升我们就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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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子星Ccheric情人节特别企划

Sweet Unicorn第七棒   @猫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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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节快乐吖 



(请小姐妹往评论区走,多多见谅吖)



期待下一棒 哦  @@南有孤城



22.00不见不散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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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那个毛衣

【丞正|双十一21:00】投币请注意

上一棒 @Miniの私家书房 老师

谢谢大家带我玩!(❀╹▿╹)

对不起我设置自动发布的时候忘记时差了发早了一个小时!对不起😭!!!!!!

——————————————————————

十一月了,旅游高峰期过去,撇除了凑热闹的游客后,来往已经少去许多,况且今天天气也不太好,阴沉,眼看要下雨。庙祝打着呵欠聊微信,时不时往门口张望,十五分钟内没有香客,今天就提早下班,回家还要给小孩做饭,床单也该换了,忙死了。庙祝也是一介凡人,凡人这么想不奇怪,他们也早就对此见怪不怪,学生想着下课,上班族想着下班。

“今天呢?”朱正廷挨在范丞丞边上问,“让我看看。”

“别看,有什么...

上一棒 @Miniの私家书房 老师

谢谢大家带我玩!(❀╹▿╹)

对不起我设置自动发布的时候忘记时差了发早了一个小时!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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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了,旅游高峰期过去,撇除了凑热闹的游客后,来往已经少去许多,况且今天天气也不太好,阴沉,眼看要下雨。庙祝打着呵欠聊微信,时不时往门口张望,十五分钟内没有香客,今天就提早下班,回家还要给小孩做饭,床单也该换了,忙死了。庙祝也是一介凡人,凡人这么想不奇怪,他们也早就对此见怪不怪,学生想着下课,上班族想着下班。

“今天呢?”朱正廷挨在范丞丞边上问,“让我看看。”

“别看,有什么可看的,你别看……”范丞丞把怀里的任务帘塞进口袋,面无表情说话,显得不太乐意的样子,“还是那种。老样子。”

“抽到坏签了?没关系的。”朱正廷笃定地说,“你想看我的吗?”

“我看看……”

“你的先给我看。”朱正廷把自己的任务帘也收起来。

“那不看了,你都是那些……有什么好看的。”范丞丞为自己的任务发愁,“你说这是不是差别待遇?”

“什么差别?”朱正廷问,“什么待遇?”

“就是这个。”范丞丞索性把自己的任务帘在朱正廷面前抖开,本来也不是真有意要藏,“为什么我都是这些……你看看。”

“我看看……还是这些啊……”朱正廷说这句话的时候尾音随着他一贯的语调,飘飘荡荡的,好像要落地,又不落地,一阵微风又把它吹起来了。

范丞丞的任务其实没太出乎他的意料,小庙走抽取式许愿,凡功德箱里投了钱结缘的,心中所想一并计入愿望簿,每个月抽取百来个,登记在该庙的小神仙不论身在何处,必须分配到岗,一人三个愿望,在规定期限内达成,不然后果自负。

“凭什么我就是,啊,你看啊,这些,卖保健品的想提业绩派给我也就算了,小孩儿想让邻居叔叔复活这种事也派给我……这哪怕我是神仙我也没办法啊,我犯什么错了吗请问,我有时间真要去投诉一下我跟你说。”范丞丞郁闷道,“每回都是这样,每一回。”

朱正廷正想说话,范丞丞打断他:“你的给我看看……”

朱正廷有点扭捏:“没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好看的你藏什么……”范丞丞抖开朱正廷的任务帘,果不其然都是郎才女貌姻缘美满。

这下范丞丞更郁闷:“他们给你的定位是什么,月老吗?为什么这些麻烦事都是我来干,我为人刚正不阿思想品德优秀,这其中能有什么联系吗?”

“也不是坏事嘛,都挺重要的。”朱正廷安慰道,“交给你是因为你……聪明啊,你知道怎么解决更妥当。”

“就不能把麻烦的愿望筛掉吗?”范丞丞问,“反正坏人坏事会被筛,把这种也筛了不就好了。”

“这些又不是坏人坏事。”朱正廷说,“好的愿望不分类,一切随机。”

“真的一切随机?”范丞丞的眼神飘向功德箱,“那如果我投个币呢?我也会被抽中?”

“别傻了。”朱正廷说,“你是个神仙,你能有什么愿望?”

范丞丞呼了一口气,低头又看了一会儿自己的任务帘,没再说话。

时代飞速发展,连神仙也要按时打卡完成业务指标,范丞丞和朱正廷虽然新晋仙籍却也不能豁免,当初分配岗位分到小庙,本以为是个闲职。据说有些小门小庙的,一个月功德箱大小愿加起来不足三十,大庙里挤不下的神仙分到这里来,在籍二百来个,几个人一组领一个愿望,举手之劳的事,也用不着互相推诿,伸伸手就够,往往小庙灵验也就是这样的道理。灵则灵矣,一传十十传百的,小庙自然也红火起来,渐渐的就用不着搞分组制了,再接下去就成了抽选制,一切随机,毕竟运气也是为人的天赋之一。

他倒不是真的嫌麻烦。确实也不是很麻烦,对他们神仙而言,凡人的烦恼不值一提,过得坏的人想过得好,过得好的人想过得更好,过得不好不坏中不溜秋的人则成天想着中彩票。

很可惜,中彩票之类的大愿他们小庙里自动过筛,这算是大运了,普通人生来就没有这样的大运,非得要是甫一落地便脚踏祥云不可。

只是这样的复杂事总派到他头上,他不得不见过太多人世百态,好的坏的都见了不少,学了不少凡人的坏习惯来,比如皱眉,又比如叹气,诸如此类,对他们来说有点鸡肋了。

他记得有个任务,一个老太太,腿脚不方便,硬是爬了一个下午的山,在傍晚关门之前赶到,虔诚地投进五块钱,五个硬币,哗啦啦摔进去。老人的愿望很简单,让儿女来看看她,最好带上孙子,她的大孙子三十岁了,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两个曾孙女,她挺想见见,现阶段却还只看过照片。

寻常的小神仙会怎么做呢?让老人横遭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事故,或是生一些无关痛痒的小病,子女们就会一股脑儿地拥来探望,很简单的事。可范丞丞不这样做,他看上去是怕麻烦的样子,实则把事情又弄得更麻烦了些,他挨个找到老人家的子女孙辈,想一些法子敲打敲打,具体方法五花八门不一而足,神仙动动手指,成年人迷信些,做个梦就动了孝心,年轻些的成天被社交网络绑架,把子欲养而亲不待软文挑挑拣拣精选一些,送到眼前,眼睛看湿了就算成事。

范丞丞在老人家里晃悠了几天,直至把大孙子一家盼到,最小的曾孙女出生回国还不久,妈妈抱一会儿就打呵欠,猛一见曾祖母还有点羞怯,眼见着要哭。范丞丞看老人一脸期盼神情,显然是还想抱抱这一团小软肉,孩子母亲太细致,这时候小东西哭了可能就交不到老人手里。神仙也会动恻隐之心,范丞丞慢慢晃荡到小孩儿面前,寻常小孩儿都喜欢帅哥,目不转睛瞧他,大人看不到这一团空气有什么玄机,帅哥做个鬼脸,小孩儿咯咯笑起来,这才安然无恙递到老人怀里。老太太脸上皱纹笑得越发伸展,说:“这小毛头跟我有缘的,看了我就笑,你们看,是不是的。”

范丞丞赶在关门前回去,他做事总是既巧又快,今天谁都没回来,还在外面瞎忙活,最惨的一些还蹲在股票市场看红线绿线曲曲折折。对于上个月的任务大家都不紧不慢,这个月刚开始,功德箱里零零散散几个硬币,代表着或大或小的一些愿望。范丞丞站在功德箱正对面,现出真身来,庙祝在远处打瞌睡,哪怕醒着也只会把他当成来访香客。

他在功德箱前直挺挺站了一阵,从兜里摸出一个硬币来,他也不知道这硬币什么时候在兜里的,可能就是有这一层意思,有点天注定的意味。

于是范丞丞双手合十,许了个愿,把硬币丢进去,硬币跌进箱底,发出一声撞到木头的闷响。

此后还有大半个月,范丞丞早就达成指标,没什么事要做,就去看声称自己忙得要死的朱正廷。朱正廷倒是真的在忙,兢兢业业,对着有情人们犯难。

“怎么了?”范丞丞站到他身后,“很难撮合吗,小月老?”

“好难。”朱正廷叹了口气,“人好奇怪啊,总是不肯放开去爱。”

“很正常。”范丞丞说,“做神仙都要有顾忌,别说人了,这对是为什么,说说?”

“他们分手了。”朱正廷说,“男孩儿还放不下,想复合。可分手也是这男孩儿提出的,不舍得又要提分手,分了手还想追回来,这不是自找麻烦么。”

“女的怎么想?”范丞丞问。

“她快走出去了。”朱正廷说,“心里还有一点点留恋。我很犹豫,对她来说好吗?”

“不知道。”范丞丞耸了耸肩,“是任务,你不完成就要消失,犯不着操这么大心。”

朱正廷在远处看着那个男孩儿皱眉挑选礼物,最后手指微微一动,男孩儿的目光被一支细小可爱的香水吸引。女孩儿刚刚看上这支新香,他现在买下送去,还可以赶在女孩儿自己下定之前给个惊喜。

“这样就好了吧。”范丞丞问。

“没有,还不行。”朱正廷说,“我还得后续观察,那个女孩儿没这么容易打动。”

“互相喜欢的人很容易被对方打动的。”范丞丞说,“怪不得你总是这么慢。”

“我挺快了。”朱正廷说,“这已经是第三个任务了,完成了我就放假了。”

“我已经放假了,你好慢。”范丞丞笑着说,“想去吃火锅,你弄完了我们就去呗?”

“好。”朱正廷简短地同意,“再等我一下,很快了。”

小神仙生来无忧无虑,他们这样天生是神仙的照理说不用为任何事烦恼。范丞丞和朱正廷同辈出,做了几百年好兄弟好朋友,黏惯了,到就职也排在一块儿,做神仙也能有铁哥们儿,培养感情的时限还远超凡人,身边有他就像吃饭喝水稀松平常,各自有工作也不妨碍他们走动,几百年如一日。

到下个月,新任务分配,朱正廷到手的任务帘抖开,三条任务排列整齐,这次稍有异常。

“咦?”朱正廷发出单音节疑问。

“怎么了?”范丞丞看一眼自己的任务帘,还是这些个疑难杂愿望,翻白眼都省了,凑过去看朱正廷的。

朱正廷手上的任务帘第三个愿望显得与众不同,只有事主名字,没有愿望内容,微微泛着金光。

“嗯?怎么回事?”范丞丞把任务帘接过来仔细看。

朱正廷的表情别有深意。

范丞丞眉心扬起来,眨了眨眼,伸手挠挠鼻子:“……真的能被抽中啊……”

朱正廷不可置信道:“你竟然真的去投币了。”

“真的啊。”范丞丞说,“我好奇心很重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还有什么不能自己实现的愿望吗?”朱正廷问。

范丞丞沉默了一阵:“不能说。”

“这能有什么不能说的。”朱正廷说,“你也是神仙,你许的愿我是看不到的……你不说我怎么帮你实现?快说。”

“怎么会派给你啊……”范丞丞也有点头疼,“真的不能说,说了也没用,你别问了。”

“那我……”

“你先把前两个解决了吧。”范丞丞抓紧脚底抹油,“我先去工作,弄完了咱俩碰面。”

朱正廷没来得及叫住他,范丞丞从来没有溜得这么迅速过。

也不知道范丞丞是许了一个什么惊天大愿望,朱正廷此番出手,前两项任务简单得出奇,几乎完全铺好了前路,只差他临门一脚,一天之内就全部搞定,只剩下连内容都全然不知的第三个任务,范丞丞三个字在任务帘上闪闪烁烁。他把任务帘卷起来放回口袋,决定去找范丞丞,下决心非要逼问出来不可。

朱正廷到得是时候,范丞丞看起来挺清闲,借了个大学琴房,随手弄了一个许可,糊弄看门阿姨。不能直接进去,空无一人的琴房里传出钢琴声也挺毛骨悚然的,琴键还自己上上下下,夜里阴风阵阵,神仙最重要的是道德操守,要是把巡夜保安吓出个好歹来良心上也过不去。

两个人现出真身,本来看着就像大学生,范丞丞揉揉头发,搞出一副男大学生寻常颓靡面目,后面跟着打扮得一丝不苟的朱正廷,形成一个特殊的组合,又有几分莫名的真实感。

“阿姨,要排练节目,班会。”范丞丞敲门进办公室,头发乱蓬蓬,人却很有礼貌。

“哪个班班会啊?”阿姨从眼镜片上方打量他,“没有班主任老师跟我说呀?”

“特别急,阿姨,我得练练,过两天就得演。”范丞丞演得特别像,满脸都是焦急,一只手折到后背给朱正廷打手势让他赶紧配合。

“是啊阿姨。”朱正廷觉得好玩,兴致奇高,极力配合范丞丞的演出,“阿姨,就练练琴,没别的,如果班会出岔子了今年我们省优干就没了……”

范丞丞回头看他一眼,正好对上信号。

范丞丞惊异的眼神里写着:你还知道省优干?

朱正廷自豪的眼神里写着:那是,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小帅哥软磨硬泡,还是两个,试问哪一个三十岁以上的女人可以抵抗。阿姨很快心软,抽屉里掏出一大串钥匙,让范丞丞交许可登记。范丞丞照着前几行抄了一个,阿姨也没细看,簿子收起来就把人往走道上领。

“出来的时候跟我说,我来锁门。”阿姨说道,“不要弄太晚,要下班的。”

“为什么要练琴?”朱正廷问,“跟你心愿有关?”

“跟我的没关系。”范丞丞说,“跟我任务帘上的有关系。”

“说吧。”朱正廷兀自拆了一张塑料椅出来坐下,等着范丞丞主动说明。

“你看吧。”范丞丞把任务帘抛给朱正廷,自己在琴凳上坐下,双手在琴键上摆放妥当,先摆出一个架势来,一看就是行家。

范丞丞起手摁出两个音符,朱正廷挥手把任务帘展开,范丞丞手脚本来就快,这已经是第二个任务。

朱正廷手指点一下愿望,画面逐渐延展,小女孩儿的脸现出全貌,双手合十低头祈愿,手掌还没有长开,有一种小孩儿特有的肉感。

这小孩儿原本有个邻居,这邻居是个音乐家,善于弹钢琴,手指纤长,骨节分明。

这时候范丞丞已经开始练习第一小节,他有点不熟练,但是很快会重新熟练起来的。

音乐家邻居叔叔为人和善,单身,看来也没什么家人朋友,总是一个人在家,说实话房子不小,一个人住挺奢侈。小姑娘没事干就去骚扰人家,他也不嫌烦,把小姑娘抱起来坐在他的琴凳上,问她想听什么曲子。小孩儿哪知道什么曲子,一双眼睛眨一眨,音乐家心领神会,随便弹点儿。那回以后小姑娘每次到访,音乐家叔叔都给她弹一首曲子,选曲大多亲民,跟小孩子谈阳春白雪还有点早,基于现时教育体制,以后他们自己都会摸到边的,也不急于这一时。

春节时小姑娘跟着父母到处拜年,好一阵子没去找邻居听钢琴,再去的时候人已经死了,心脏病突发。从年龄上看这人还很年轻,也没有人听说过他有心脏病,可他就是因此而死了。死这个概念在小孩儿心里可能只是一个远走高飞,因而闲下来再无处可去的小孩儿跟着家人爬山上小庙,这座据说灵验的小庙承载太多人的诉求,也不多她一个。也就比功德箱稍高点儿的小妹妹虔诚丢一个硬币,穿过箱底,掉到了范丞丞的任务帘上。

“是什么曲子?”朱正廷合上范丞丞的任务帘,抬头问道,“挺好听的。”

“她邻居叔叔常给她弹的。”范丞丞没回头,“有点手生,我再练练。”

“我觉得已经很好了。”朱正廷说,“你弹得真好。”

“跟音乐家还差点儿。”范丞丞说,“她想再听叔叔弹琴,但是人入黄泉不能复生,我只能充当一下冒牌货。”

“不会吓到人吗?”朱正廷问。

“小孩儿不会被吓到的。”范丞丞放下两手转头道,“我都想好了,不会吓到人。”

“这样啊……”朱正廷尾音有短促的小转弯,“我看你跟钢琴家也差不多。”

“差挺多。”范丞丞谦虚地笑笑,“你想听什么,特供表演。”

朱正廷走过去把范丞丞往侧边挪挪,两个人共坐一张琴凳,两手在琴键上犹豫了一下,溜出一段音符。

范丞丞望向他,朱正廷也稍稍侧过脸,对他笑一笑。范丞丞就把脸转回去,双手也放上琴键,两双手一台钢琴,四只手在琴键上跳跃,由于他们无需言说的默契,场景和音乐都显得极其和谐流畅,阳光照进琴房,灰尘在光束里缓慢地迂回。

范丞丞带着朱正廷一连来了十几天,终于神功大成准备出关,他从来效率很高,这次也说不出是为什么拖延了,也许是因为很闲的朱正廷一直跟着他,影响了他的进度。而与此同时他作为朱正廷的任务执行对象在朱正廷眼里也并不配合,相互影响进度。

到了夜里,范丞丞悄悄潜入小女孩儿的梦里,凭空造出音乐家的房屋,小姑娘推开门进来,看见她的邻居叔叔坐在琴凳上,一如既往亲切地招呼她,留出一边琴凳让她坐。

熟悉的音符自弹琴人手指尖流淌出来,扮成音乐家的范丞丞一丝不苟,连表情动作都仔细研究到位。

“叔叔,你去哪里了啊?”女孩儿问道。

“说不好。”范丞丞说,“以后你会知道的。”

“还会回来吗?”女孩儿问。

“不会。”范丞丞说,“但是你也有一天会来的。”

在一边看着的朱正廷有点坐立不安,原则上他不存在,所以这时也不能出声阻拦,只好站在那儿放任范丞丞跟小孩儿胡说八道。

“说起来很复杂,你有空可以问问你爸妈。”范丞丞继续说,“他们想解释的话会解释给你听的。”

“我想你了叔叔。”小女孩儿说。

“这样,喜欢钢琴吗?”范丞丞问。

女孩儿点点头。

“那你也弹钢琴吧。”范丞丞说,“学钢琴很苦的,学着学着就不想我了,可能还有点恨我。”

朱正廷听得哭笑不得,范丞丞这都在瞎扯什么。

没想到小姑娘倒是不觉得他胡扯,反而一脸快乐笑容重重点头:“嗯,我要弹得跟你一样好。”

范丞丞沉默了一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那你要抓紧了,等你长大了再学钢琴会有点迟,你妈可能就打不过你了……”

朱正廷彻底无语了,在沙发上坐下,看着范丞丞跟小姑娘聊完了天,又重新起手弹下一段。

这其实是一首流行经典老歌,女孩儿很喜欢这首,因此音乐家也为她演奏过许多遍。

“这首叫昨日重现。”范丞丞说,“一直忘了告诉你。”

小女孩儿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范丞丞没所谓,做梦这回事,醒来大多会忘个七七八八,她到底会不会真的记得本身也不重要。

“谢谢你,叔叔。”女孩儿说。

“嗯。”范丞丞微微低头看她,笑道,“叔叔以前没说过,但是叔叔也谢谢你。”

朱正廷就在不远处看着,或许是被范丞丞此刻的温柔感染,嘴角忍不住挂上一点笑意。虽然此时扮作冒牌货,借用他人形貌,他眼里的范丞丞还是范丞丞,一直是范丞丞。

梦境结束了。

沉睡的小姑娘身边,范丞丞手里的任务帘上第二个任务的光芒逐渐消隐。

“走吧。”范丞丞揽一揽朱正廷的肩膀道。

一个月已经过半,范丞丞和朱正廷都只剩下最后一个任务,从时间来看绰绰有余。

“你还剩一个任务,现在能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了?”朱正廷坐在他身边喝可乐,神仙偶尔也可以尝尝凡人的食物。

“不能。”范丞丞面无表情道。

“为什么啊!”朱正廷转头面向他。

范丞丞一脸严肃:“哪有你这样的,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别找外援,找我也算外援。”

“你都不告诉我我怎么实现你的愿望,这算什么外援?”朱正廷被他的逻辑暂且唬住两秒,很快又反应过来。

“我要去忙了……”

“站住别想溜。”朱正廷抓住范丞丞的后领,“我跟你一起去,在你开口之前我就跟着你,我还不信撬不开你这张嘴了。”

“撬得开撬得开,随便撬……”范丞丞笑道,“走吧。”

最后一个任务其实也不太难,经济形势不太好,公司效益不佳,民营企业小老板特地上山求转运,也没贪心,没说什么事业更上一层楼,只想稳住,明年还要送家里小孩儿去重点高中,光看成绩是一定没门了,想试试交一笔赞助费,能不能当体育生塞进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范丞丞把任务帘收回去,“人到中年还在拼命,不都是为了子女未来打拼。”

朱正廷赞同地点点头:“你打算怎么办?”

“我查过了,他这个公司现在客户流失得厉害,想办法给他开源呗。”范丞丞说,“还好,人与人的关系从来都很近,稍加引导就能相互认识。”

朱正廷云里雾里,显然没有很明白,但他也没有再问,接下来看范丞丞怎么做就行。

范丞丞的方法很简单,两个人出现在同一场合就有机会认识,牵线搭桥对他来说小菜一碟,至于能不能达成合作,有了他这个天时,地利人和不在话下。

神仙给人的记忆动些小手脚,范丞丞化身小范老板出现在商业酒会,朱正廷本来不用现身,但是他对一切游玩都有兴趣,也不想浪费品味极佳的打扮,于是跟小范总出双入对一同亮相。

“你这手段也太物理了。”朱正廷手里端着香槟小声道,“就这么直来直去的……你去给他当面介绍吗?”

“嗯。”范丞丞说,“直接一点不好吗,速战速决,这一场下来少说五六个大客户,后续全要看他自己,他只求转运,这就算是帮他转了大运了。”

说完就上前去跟人称兄道弟,两分钟前人家还不认识他,但被他的手搭上了肩膀,刹那间成了老熟人。

“这位是……”新熟人笑吟吟对着范丞丞问朱正廷。

范丞丞也呵呵笑着揽住朱正廷:“我老婆……”

朱正廷表面上得体微笑跟人握手,一转头啪地一巴掌拍在范丞丞背上,清晰响亮。

“嘶……大庭广众你下手不能轻点吗?”范丞丞西装剪裁合身,反手摸不到背心,想揉揉不到。

朱正廷习惯性伸手给他揉揉,片刻后反应过来,又啪地拍一巴掌。

“怎么还打!”范丞丞几乎跳脚,“工作呢,能不闹吗?”

“知道工作还当着这么多人面说有的没的?”朱正廷反问道。

“怕什么……这些人你又都不认识。”范丞丞龇牙咧嘴地说话,“一会儿我们前脚出去了他们后脚就不认得我们了,这有什么的。”

范丞丞表现夸张,朱正廷还是于心不忍,上手再帮他揉揉拍过两掌的背心:“行吧……算你说得有道理。”

“什么叫算……就是很有道理好不好。”范丞丞道,“这种瞬间失忆的场所你还不能让我……”

话到这里停住了。

“让你什么?”朱正廷边给他揉着边说。

“没事。”范丞丞假咳了一声,“好了别揉了,你手势太重了……”

“别装。”朱正廷说,“这就算完成了吗?”

“算是吧……”范丞丞神色稍有迟疑,“差不多了,剩下的还要看他自己,三分天运七分打拼,在庙里求佛都是这个道理,光有好运没用。”

“你觉得他自己行吗?”朱正廷问。

“行不行我也不能帮他更多了。”范丞丞说,“应该行吧,这个人挺踏实。”

两个人走出会场,来客名单上小范老板的名字消失无踪,小地方不管你怎么放炮,门口还有没散尽的硫磺味儿,满地残红。

“你要回去吗?”朱正廷又问。

“等会儿。”范丞丞站在一地红纸屑上皱眉,还有别的想法,“先不回去吧。”

朱正廷也不催他,剩下的时间里他们都没什么事:“你想去哪儿?”

“闲逛。”范丞丞说,“你跟我一起吗?”

“你宁可闲逛也不肯让我先把你的愿望实现了。”朱正廷叹了口气道,“我还没碰到过你这样的。”

“凡人不能跟你讨价还价。”范丞丞笑着说,“但是我可以。你到底去不去?”

“去啊。”朱正廷说,“我说了会盯住你,你不说我就只能一直盯着你。”

“我没事的时候就在人间逛逛。”范丞丞说着给朱正廷指方向,“那边那个小巷,有个瞎老头,养着一条狗。”

朱正廷不明所以,跟着范丞丞走,到了巷子口黄狗就冲出来,把朱正廷吓了一跳。凡人看不到他们,反而动物有灵,冲着两人吐着舌头摇尾巴。

“老头快死了。”范丞丞说,“这两天的事。”

“他来过我们这里吗?”朱正廷问,“你要救他吗?”

“没有。”范丞丞说,“他很老了,眼睛瞎了也不能爬山,不可能来许愿。我们不能改变凡人的寿数。”

“那我们不往这里走了吧。”朱正廷说。

“我们把它带走吧。”范丞丞蹲下摸摸黄狗的头和背,“它应该想守着主人,一直这样守着,以后可能会变成流浪狗。”

朱正廷点了点头,范丞丞站起来对着黄狗说:“来吧,走。”

黄狗很有灵性,乖乖跟在他们身后,走出十几米,突然又不动了,在原地坐下,回头看向小巷口,叫了两声。

“它又改主意了。”范丞丞无奈道。

这回换朱正廷走过去摸摸黄狗,小声说了些什么,黄狗趴在地上,嗓子里传出呜呜声,舔舔自己的鼻子。

几分钟后黄狗站起来,又跟在了朱正廷身后。

“劝回来了?”范丞丞问。

“没劝。”朱正廷说,“它就是有点不舍得,留恋一会儿。”

范丞丞点点头:“他们俩相依为命很多年了。”

该市还没有完全开发,城市和山野的界限分明,范丞丞带路,两人一狗走了挺久,一路走到半山腰,这面的树不多,大多被砍伐殆尽,落日也是朝向这面。两个人在山坡上并肩坐下,黄狗也在他们身边坐下,它一路都很安静,也不叫。

整座城市被夕阳欲落的金箔洒遍,玻璃零碎地反射漫天黄红的光线,从这座山上看去,城市小得可怜,高低不一的建筑像橱窗里展示的乐高玩具城。

城市背面的山坡是一片野坟场,很多年老和年轻的人埋在土里,等待下一次的生根发芽。

“我们是不是还没一起看过日落啊?”范丞丞问。

“看过吧?”朱正廷说,“好像看过,忘了。”

“没看过。”范丞丞确定道,“你上次跟我说你想看来着。”

“上次是什么时候?”朱正廷问,“几百年以前?”

“我们都认识几百年了……”范丞丞又说,“你看。”

朱正廷看过去,太阳正在下沉,白昼与黑夜正在交替行使整座城市的掌控权。

两个人坐得很近,肩膀都挨在一起,气氛正好,范丞丞很快就要转头,只要他转一转头,嘴唇就几乎要贴到朱正廷的耳朵,现下处在人间,他也不幸沾染一点世俗气,少年人的惶惑流转贴在千百岁小神仙的前胸后背,动若擂鼓。

黄狗突然叫了一声。

范丞丞只好假装无事发生,伸手摸了摸它的背:“天要黑了,走吧?”

朱正廷很干脆站起来,一起看过日落的交情,黄狗跟他们都熟了很多,在他们身后欢快地扑腾,抓半空中的菜粉蝶。

宠物救助站在不远处,范丞丞揉了揉黄狗柔软的毛,给它指路,大门就在那里,过十五分钟会有人出来倒垃圾,要恰到好处地使用可怜眼神,还要和善地摆尾巴,千万别叫,切记切记。

黄狗嗷儿一声,绕着范丞丞打转。

“这样也行。”朱正廷鹅鹅笑着说。

两个人一直站到救助站的工作人员把黄狗领进门,这才准备回程。

“你在人间溜达就干这些吗?”朱正廷问。

“也不是。”范丞丞说,“我一般帮人多,帮狗少。”

朱正廷说:“也挺好,帮人帮狗都挺好的。”

“我知道你下一句要说什么了。”范丞丞警觉道,“我不会说的。”

“为什么!”朱正廷跳脚,“帮人帮狗就是不帮神仙吗?再说明明是我帮你。”

“真的说了没用。”范丞丞说,“愿望说了不灵了。”

“你傻了?”朱正廷问,“你是神仙啊,你还有什么不能实现的愿望吗?”

“有的。”范丞丞说。

“那你说。”朱正廷认真看着他。

“……”范丞丞安静了两秒,“不说。”

遭到朱正廷奋力一掌。

时间稍纵即逝,神仙在人间也要被时间限制,一个月限期迫在眉睫。

朱正廷在人间有住所,坐在沙发上发呆,时钟在他斜对面的墙上无声地划圈。

范丞丞在这时候出现,也在朱正廷身边坐下,沙发凹陷下去。

“怎么办?”朱正廷语气很幽怨,“我再不实现你的愿望就要消失了。”

范丞丞问他:“还有多久?”

“不到一小时。”朱正廷说,“你再保密就赶不上了。”

神仙没有死亡概念,消失是怎么样,只是许许多多的神仙里少了一个。朱正廷自己也没有多少恐惧,单纯地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我陪你吧。”范丞丞只好说。

“你就不能告诉我让我赶紧实现了吗?”朱正廷说。

“对不起,不行。”范丞丞还是拒绝。

“……算了。”朱正廷不逼他开口,“你竟然忍心让我消失。”

“嗯,因为说出来也没用。”范丞丞的口气听起来也很无奈,“没想到会派到你头上,你消失了我就陪你,没什么大不了的。”

“行。”朱正廷说,“消失了会去哪儿?”

“多半哪儿也不会去吧。”范丞丞说,“一起消失也挺好的,我们都认识几百年了。”

“几百年也挺短的……”朱正廷说,声音里有惋惜,长吁短叹的,“还能多认识几百年,要是不会消失,我们能凑个几千年。”

“嗯。”范丞丞说,“不好意思。”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朱正廷靠在范丞丞肩上昏昏欲睡,秒针猛地跳跃一下,最后的时限过了。

朱正廷活动一下手脚,发现自己完好无损:“咦,没有消失。”

他看向范丞丞,范丞丞好像松了一口气,又笑了起来,笑法是很得意的那一种。

“说明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范丞丞说。

朱正廷还在疑惑,掏出自己的任务帘要展开,被范丞丞单手握住,已过期的任务帘在他手里化入虚空。

 “我的愿望是……”范丞丞把朱正廷抱进怀里,没理会朱正廷的惊讶,用一种更近似凡人的语气说,“……让你爱上我。”



-Fin


下一棒  @无缘不生果☕️ 老师


织那个毛衣

【丞正】平原展翅高飞

OOC,极度无聊

这系列真的只有这两篇,没下一篇了m(._.)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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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对老师这件事,我有时擅长,有时不太擅长。如果我是个好学生,我就会多几分底气,我会告诉老师,这个我会了,那个我也会了,我都会。也不是在讨表扬,我只是觉得我需要告诉他们,要不然就会没完没了。我很有礼貌,不让老师生气。至于其他时候,我可能有点怕老师。这是突然开始的,也有可能是从我天性里衍生出来的,高中时代我就会因为一道答不上来的英语题满脸通红,这个习惯延续至今。

我刚入职时的老师现已转行,去做填海工程,做工程师,具体是由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已经不再下水,理由是膝盖积水,每个月定期要去医院抽水...

OOC,极度无聊

这系列真的只有这两篇,没下一篇了m(._.)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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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对老师这件事,我有时擅长,有时不太擅长。如果我是个好学生,我就会多几分底气,我会告诉老师,这个我会了,那个我也会了,我都会。也不是在讨表扬,我只是觉得我需要告诉他们,要不然就会没完没了。我很有礼貌,不让老师生气。至于其他时候,我可能有点怕老师。这是突然开始的,也有可能是从我天性里衍生出来的,高中时代我就会因为一道答不上来的英语题满脸通红,这个习惯延续至今。

我刚入职时的老师现已转行,去做填海工程,做工程师,具体是由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已经不再下水,理由是膝盖积水,每个月定期要去医院抽水。

但是他教我的东西的确很有用。我第一次面对他有点紧张,他看起来是个严肃的人,一个精壮的中年男子,比我矮上大半个头,我必须要在俯视的情况下对他保持尊重,这是我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后来我学会了,原来只要在他说话时退开两步,俯视的视线也就会变得没那么明显,这一点除却我的自我参悟之外,也得益于他讲话时不断向外溅射的唾沫星子,我虽然知道一会儿要跳进水池,但到底此水非彼水,下意识保持了一个理想距离。

他为人很好,对我也极其耐心,我初来乍到什么也不会,一个完全的外行,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带海豚训练,又把海狮也牵出来,给海狮喂鱼。

“你会游泳吗?”他问我。

“我会。”我回答。

“那就可以了。”他说。

我很诧异,以为他至少再多问几个问题,从被录用开始我就觉得这一切像是安排好的真人秀。

“别的我会教你,不要这么惊讶,嘴不要O字,如果在水里,你这样会呛水。”他说。

我回答道:“好的。”

这一个下午他什么也没教我,我坐在池边看海豚钻铁圈,很少这么悠闲,免费看演出,海豚来回钻三个高度不同的圈,像是几架永动机,看不出它们什么时候会累。

“你怎么看?”他回到池边喝水,问我。

“我吗?”这也是我的一个习惯,“我的话……我觉得它们需要休息一下。”

他好像突然被施了定身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坐着,他可以俯视我,我则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话,有点不好意思抬头仰视他。

“挺好。”半晌,他终于又开口了。

“有一只不太合群。”他说,“刚买来,不太听话,但是一般最不听话的海豚总是最聪明的,笨蛋才会随便别人驱使。”

我一知半解,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视线看水池里的海豚,有一只总在池底徘徊,似乎不太愿意见人。

“就是那只。”他说,“你明白我们要做什么了吗?”

“……把聪明海豚也变成笨蛋?”我问。

“你很聪明。”他笑了。

于是从那天开始,我成为婉婉的驯养师。

我本意不是让婉婉变成笨蛋,我希望她在保持聪明的同时假装一个笨蛋,这样生存会容易一点,尤其是在海洋馆这样的环境生存,她的同事只有两个,她只要假装跟他们一样聪明就可以。

事实证明在长久的相处之后,婉婉对我的话多少还是听进去了一点,并且对我产生了一些本不该有的依恋,也不能说在意料之外。

在来到海洋馆之前我刚结束一次度假,在离这儿不远的一个岛上。

因为四面环海,我去的季节也有一些关系,我在岛上的日子总是整天雾气昭昭,住在当地的农家民宿,每天中午和晚上民宿老板娘会为我准备海鲜大餐,毕竟没有比照我的胃口做,大多数时候我为了不让她伤心,都会吃撑。

民宿设施齐全,电视甚至搭载卫星,我能在小岛上收到凤凰卫视。对旅游来说这里的一切都很够用,除了莲蓬头里出来的水总是咸的这一点以外。

度假没有消耗我太多的时间,我下意识地每日锻炼基本功,我的手机在到岛上的第一天就没电了,幸好有些手机即便没电也自带GPS,度假的最后一天我回到民宿,跟老板娘笑着打招呼,老板娘的女儿趴在窗台上做作业,看到我,声音还非常纤细:“哥哥,有人来找你了,他们说晚上还会来。”

我在外套和包里摸索了半天,找出最后几颗糖给她:“谢谢你。”

女孩儿不敢收,转头看她妈妈,富态的老板娘菜刀下刮着一条鱼的鱼鳞,露齿笑着说:“哥哥给你的,你拿着啊。”

到船开出好远我才想起来,我把拖鞋落在了民宿,但是船不比汽车之类的,不针对我一个人,不能轻易掉头。我只好为自己挑选下一双新鞋。

我在海洋馆的第一任老师人不坏,只是有点爱吹牛,也有可能不是吹牛,说他高中时代曾是足球校队,黄金右脚长传能从操场一头到另一头,一路踢进青训,后来韧带拉伤,回家休养之后郁郁寡欢,觉得是老天在堵他的路,就断了进国家队的念头。他说的我大部分没听懂,幸好配合起来也并不太难。

等他离职之后,我的所有进步都归功于婉婉,比起我训练她,有时候我更觉得她在训练我,告诉我该怎么去做一个好的海豚驯养师,她从不批评我的错误。

我也不太能确定,我说的话婉婉是不是真的能听懂,但每次看她的反应,我总觉得她不仅听懂了,还正确地消化吸收,积极帮我一起思考,她有时焦躁,只是因为她已经替我思考出一个结果,而我还没有理出头绪,我太愚钝,接收不到海豚发出的讯号。

“你要是能说话,或者我能听懂你说话,我们也不用这么费劲了。”我说。

婉婉绕着我游了一圈,忽然从水中跃起,从我头顶越过,我抬头看到她光洁的腹部一闪而过,落到我的另一边。

我没有给她任何指令,所以这次跳跃是很纯粹的,是她想跳,于是就跳了,正好越过我的头顶。

海洋馆的训练师是会换的,本来加上我有五个人,一直有人辞职,就剩下了两个,两个人实在不够用,就又招聘。辞职的人大多是转行或者被其他的海洋馆挖角,这里上班交通不方便,工资也就这样,每个月的交通补助充其量够人骑自行车上下班。

我一直没有走,觉得没有什么走的必要,我的主要经济来源不是这一点点工资,所以被挖角也经受得住数字的诱惑。我去哪个海洋馆没什么区别,但是如果我走了,婉婉可能会觉得很孤独,新来的驯养师未必知道她有多聪明,一直装傻应付的话,我怕她忘了自己有多聪明。

我和婉婉的关系越来越亲密,配合也越来越默契,我们把每一个环节都摸熟记透了,闭着眼睛都能演给观众看,我甚至怀疑并不需要我的指令,婉婉自己记得每一个动作应该发生的节点,自己在心里读着秒,一旦我做了开始的手势,那么后面的指令不论我是否发出,她都会按部就班地准点完成。

正当我为此沾沾自喜时,馆里下达了新的指令,我们的节目太旧了,已经过时,需要再想一些新颖的花样,否则无法吸引观众,小孩儿都哄不了。

我们花了三天时间就敲定了整个节目的雏形框架,新来的训练师问我:“可行吗?”

我回答说:“我觉得可以,但是我要跟婉婉商量一下。”

“商量?”他问。

“先行训练。”我只好这么说。

那天我下班后逗留了很久,坐在池边跟婉婉说话,她在大池子里游着,看起来心情不错,我问她:“新节目可能会有点累,行吗?”

婉婉没有理睬,应该是默认了。

“不知道新节目是不是真的能吸引更多的观众。”我说,“我们两个一起加把劲,嗯?”

婉婉在远处探出头,给我一声轻微的回应。

她今天已经有点累了,我打开隔断,让她回到小池子里。

范丞丞就是在我们的新节目开演一周后出现的。

工作的时候我不能戴隐形眼镜,其实我有一点近视。因此我只能大致上知道今天有哪些观众来过,我和观众的距离挺远的,要看清每一个人的脸是个大工程。

他在我下班的时候出现在海洋馆,那时候我的同事们已经收拾完东西,各自准备好打卡下班,我还在照例跟婉婉聊天,我们的聊天不一定需要语言。

范丞丞就出现在游客止步的牌子后面,样子有点傻,装不认识他很容易,我问他:“你是谁?”

他回答我:“我下午来看过演出。”

我对他今天的打扮没有太多印象了,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来看过演出,他这样说,可能就是一个普通游客。

 

他时常要代替曹国辉履行父亲的责任,会去接送曹国辉的女儿小米。有关于小米的来历,他怕我误会,特意跟我解释过,曾经带过他的辉哥死后,他认为自己也有责任,主动担起了照顾她们孤儿寡母的任务,三不五时会去送些东西,并帮一些力所能及的忙。

“我辉哥出殡的时候,我哭得挺惨。”他回忆道。

“嗯。”我心里其实还有一些愧疚,没有办法安慰他太多,但是我作为一个局外人,有这样的反应也不会令人生疑。

“带小米出去玩的机会其实不多。”范丞丞说,“她双休日都是满的,那次去海洋馆她还跟钢琴老师请了假。”

“现在的小孩子都很辛苦。”我说,但是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或许也没有轻松到哪里去。

“我也学过钢琴。”他说,“小时候刚开始练的时候挺疼的。”

“会疼?”我问。

“会,小孩子手指没力气,软绵绵的。”他说,“后来就好了。”

“小米呢?”我问。

“她学了很久了吧。”范丞丞想了想说,“一年或者两年,应该已经不疼了。”

 小米是个很早熟的女孩子,也可能跟父亲早逝有关,她被迫比别人更早更近地理解死亡,也得比别人更独立一点,原本支撑她的支架突然倒了一边,她得学着自己把自己撑起来。

我见过她两次,她与范丞丞并不生疏,面对陌生人却还有点怯场,对我很礼貌,这种礼貌更像是一种下意识的防备,因为早熟,这个女孩对陌生人的警惕也加固了一层。我花了一些时间让她明白我不是坏人,很快变得比范丞丞跟她更要好,

小米说:“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我笑着说:“这是范丞丞的搭讪台词,你不要学他,已经过时了。”

范丞丞有些不满:“没有过时,还是很实用,只是看谁用而已。”

小米说:“不是的,我是说真的,我好像真的见过你。”

范丞丞说:“是见过啊。”

小米问:“真的吗?什么时候啊,在哪里啊?”

“在海洋馆。”范丞丞说道,“他是那个海豚训练师,你记得吗?”

小米不记得了,小孩子的视线集中在海豚上,怎么会记得训练师长什么样。

“下次还来看吗?”我问。

“还想来。”小米说,她看我的眼神明显又多了一点崇拜,可能在小孩儿眼里,海豚训练师也是一个了不起的职业。

“下次再叫丞丞带你来。”我说。

“到了。”范丞丞说,车停在艺术中心门外。

范丞丞开的车底盘略高,小米背着她的大书包颇为费力地爬下他的车,挥手跟他说拜拜。

范丞丞单手搭在车窗沿上,也冲她挥挥手:“再见,好好上课。”

“你真的有点像她爸爸。”我说。

“我这也是被逼上梁山。”范丞丞单手打着方向盘,沿单行线绕出小巷,“年轻轻的就做了爹……”

“也挺好,当成提前训练。”我说,“以后有自己的小孩了也会教了。”

范丞丞笑了笑没说话。

他这段时间一直很累,今天是难得掐出时间来接小米去兴趣班,顺便接我下班,和我一起去吃晚饭,晚上看情况,可能还要赶回去。

连续熬夜让他兴致很低,脸上的表情都不如平时丰富,吃过晚饭后被我劝说回去补眠,我也回家,而十二点我收到他的短信,说很困。

我就知道,他大概率又是回去加班了。

晚上海洋馆一定会锁门,我突然很想去看看婉婉,但是大门和墙上都有自动报警装置,不能翻墙进去,我只能打开手机看看婉婉的视频。

手机镜头对准大水池,我在岸边喊:“婉婉!”

婉婉从水池的另一头灵活地摆动尾巴游过来,来到我面前,我伸出一只手,她立刻浮出水面,温顺地凑到我的手心,我的手心有点发烫,她在水里像一块冻在冷藏室的果冻。

我觉得我和婉婉之间至少有一部分是可以互通的,即便我们无法破译对方的语言。

我开始想,我至今没有能够被成功挖角,到底是因为婉婉离不开我,还是因为我离不开婉婉,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极有可能两者皆有。

思来想去,我把婉婉的视频发给范丞丞,希望他帮我看看,到底是谁更离不开谁。

第二天收到范丞丞的回复,他说:“很可爱。”

我跟他一起去看曹国辉的母亲。小区棋牌室在地下一层,也许是零点五层,一半突出在地面上,入口是一个斜坡。原本应该是个地下自行车库,改造了一下。六扇窗统统紧闭,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空间,其中烟雾缭绕,我有些不适应,咳了几声,他很快问我:“要不你在外边儿等我一会儿?”

我说:“不用,不小心呛到了。没事。”

满场稀里哗啦的碰撞声,好几十双手在正方形桌面上闪转腾挪,架起赛璐珞万里长城,而唯一的目的是把长城扳倒,翻转仰躺在绿色毛毡桌面上。

范丞丞往靠窗的其中一桌走过去,到一个老太太身边站定,喊:“阿姨。”

老太太叼着烟,刚开局,手里打出一张红中,完全没听到一样。

范丞丞这时候耐心出奇地好,又叫了一声:“阿姨。”

我有点走神,看到她身后墙上贴着被熏得污焦的奇正贴膏广告画。在场都是老人家,或许哪一位身上就贴着几张,不知收效几何。

范丞丞叫到第二声,老太太终于回了头,说:“哦,是你啊,你又来了。”

范丞丞说:“是我,给您带了点东西。”

老太太手里还在摸牌,一边给范丞丞回话:“以后送东西还是送到我家吧,送到这里我也提不回去,老了,手脚都没劲儿。”

范丞丞说:“是这么打算的,所以东西都在后备箱呢,没拎进来。”

“那你是来看我的?”老太太又看他一眼,表情很冷硬。

“是啊,看看您身体怎么样。”范丞丞说。

“挺好。”老太太说,“你也要注意身体,年轻人,身体就是本钱,这是谁?”

最后小半句明显是在问我。

“是我朋友。”范丞丞说。

“阿姨好。”我说。

“你怎么带朋友来看我?”老太太问,“也是国辉的朋友吗?”

“不是。”范丞丞如实答道,“他不认识辉哥,只是陪我一趟,一会儿我们得出去。”

老太太还穿着挺厚的外套,范丞丞穿着短袖,跟她像两个季节,脸上的褶子层层叠叠,比起他叫出口的阿姨辈分,他们更近似祖孙。

我也是第一次见曹国辉的母亲,他母亲深居简出多年,唯一嗜好就是在社区棋牌房打打麻将,唯一的儿子死后,她有一阵子没有再去棋牌房,几个牌友怕她一个人死在家里了,凑在一块报了警,警察把她门撬开了,老太太在房间午睡,不明白这么多人在她家里做什么。

“她有点耳背。”范丞丞下车之前这么告诉我。

“以后不用这么勤。”老太太说,“总看得这么勤,好像我快要死了。”

“没这回事。”范丞丞说。

“小米和她妈还好吗?”老太太问,“改嫁了吗?”

“挺好的。”范丞丞说,“嫂子有自己的打算。”

老太太点了点头,摸进一张牌皱了皱眉,又打出去:“是不该我管了,我孙女好就行。”

确认了老人家身子骨还健朗,我和范丞丞又去卸了一趟货,把东西都搬到老太太家里,老太太原来住六楼,没有电梯,腿脚不便以后上下楼十分困难,走一趟要花半个多钟头,于是自己拍板,把六楼的房子卖了,买了同一个小区一楼的房子,说是搬远了没朋友愿意来看她,也没牌友,还是放不下这手牌。

范丞丞搬得浑身是汗,背后都被浸出一片汗渍,坐进车里把空调风力拨到最大对着吹。

“小心感冒。”我把风力调小一点,叶片向侧边拨。

“我身体好,不会感冒。”他觉得热,又拨回来。

“等真感冒了有得你叫苦。”我说。

他瘫在座椅上,没说话,过了十几秒,自己坐起来把风向拨到左边。

“在想什么?”我问。

“我在想,这算什么事儿啊。”范丞丞说,“辉哥死的前一天给小米买了个新书包,那两天忙得没空回家,没带回去。”

“你帮他给小米了吗?”我问。

“给了。”范丞丞说,“她拿到包也没哭,但我一次都没见她背过。”

我没接话。

“本来不该我送的。”范丞丞说,“小米要是能从她爸手里接过这个包,肯定会天天背。”

“事情过去很久了吧。”我说。

他点点头表示赞同:“过去很久了。”

“不要想了,你做了该做的了。”我说。

“是。”他点点头,把窗户摁下,把点火器拔出来,低头轻声说,“这要怪谁呢?”

我没拦他,我回答不上他的问题。

“是啊,怪谁呢。”我说着,也学他把窗户打开。

小米的钢琴老师病了,突然病倒,据说是晚上睡觉没有关窗,在季节交替的时刻受了风寒,卧床不起。

小米有点兴奋,但她又不敢明着兴奋,老师生病她就不能学习,不仅不能兴奋,还要感到惋惜。

她在她妈妈面前装作很惋惜的样子,到了打电话给范丞丞的时候也是惋惜的口气,等见到范丞丞的面,还是很惋惜的表情,她妈妈急着出门,把小米托付给范丞丞照顾。

范丞丞表面上说会好好盯着她做作业,转头就把孩子带出了门,并且叫上了在家休息的我。

今天海洋馆闭馆,所有的馆区都不开,很多大鱼缸都需要清理了。

我在闭馆日偷偷把小米领进馆里,范丞丞已经认识大部分人,理直气壮进门,也不登记,小米需要挂一个参观牌。

我在登记册上写时间,下午一点到三点,图省事,我只写一个曹字。

范丞丞跟在我们后面,看着我登记,看着我给小米挂上参观牌,牵着她的手带她进去。

小米第一次在闭馆的时候逛海洋馆,一些平时灯光幻影的大鱼缸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几株水草还在飘飘荡荡,像真正的深海。

“鱼去哪儿了?”小米问。

“捞走了。”我说,“等他们打扫干净了就会还回来。”

“噢。”小米说,“我能去看海豚吗?”

“今天不行。”我说,“今天海豚也不在家。”

今天海豚运走了,送去疫检,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小女孩儿并不很沮丧,拉着我的手把平时其实也能逛的馆都看了一遍。

“海洋馆没人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小米说。

“有点破。”范丞丞接上。

“是有点。”我同意道,“我刚来的时候他们说不久要翻新,但是这么久过去了,还是什么都没变化,不知道这个不久到底是多久。”

热带鱼的箱子都没有动,小米松开了我的手跑过去看,我们两个大人都被落在后面。

范丞丞两步走上来,拉住我的手感慨道:“终于换班了。”

我看了一眼小米,又看了看他,还是没忍住笑了。

他牵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握着手机,还在给小米照明,小米走得非常快,快得像下一秒就要跑起来,他在后面叮嘱道:“小心点儿。”

小米果然跑了起来,两条细细的辫子在空中扬起来,头也不回地应他:“噢!”

我也是第一次在休馆日的海洋馆里游荡,大多数的时间我都跟婉婉呆在一起,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很陌生,只有被手机灯光照亮的小女孩儿背影是熟悉的。

一个陌生的海洋馆,像一座陌生的迷宫,我揉了揉眼睛,出神地想,没关系,我会找到路出去的。

范丞丞也不是时常这么有空,他尽可能地来接我下班,毕竟我们的时间只有这么一点。

在他不能来接我下班的时候,他就让他带着的那个小孩儿来,第一次是他跟小孩儿一起来的,小孩儿看到我也惊讶,我则尽量少说话。

小孩儿话也不少,说起话来收不住,他开着范丞丞的车来接我,我说:“不来也可以的,不用理他,我自己可以回去。”

“没关系,丞哥忙,我很闲。”小孩儿笑着说,“我来接你一来一回也不到一个钟头。”

一个钟头很久了。我在心里想。

“不浪费时间吗?”我问。

“不浪费啊,开车也需要集中精神。”小孩儿说,“对我集中注意力有好处。”

“这么说你随时随地都在练习咯?”我问。

“嗯,做一行爱一行嘛。”小孩儿说,“正廷哥,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女朋友,对别人都特别好,就对我特别凶,我一直觉得她是不是特别恨我,故意答应我的告白,然后来整我。”

“那为什么不分手?”我失笑。

“我喜欢她啊,她特别漂亮,我第一眼看她就喜欢她,没想到她这么凶。”小孩儿说。

“这样岂不是很累。”我说道。

“其实不累的。”小孩儿说,“我毕业以后入职,她那天送了我一条特别贵的领带,还哭了。应该也是喜欢我的,不是真的恨我。”

小孩而笑起来咧嘴,五官往里皱,看起来却并不傻,长了一张很机灵的脸。受他感染,我也笑起来。

等范丞丞终于有空,自己来接我下班,我提早把婉婉关进小池子里,跟她说了对不起,今天我得早点下班,不能总让人家等。

他看起来好像很久没睡觉,困得不行,胡子拉碴,海豚训练师不能这样,大部分小孩儿对大胡子男人有天然的恶感,我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脸刮得干干净净。

“你这样不能开车。”我说,“你怎么过来的,梦游吗?”

他困得有些许神志不清,我把他推上副驾驶,自己坐进驾驶座,我很少会开他的车,数了数竟然只有个位数,我还以为我认识他已经很久了。

我把车开回家里,范丞丞睡了一路,下车还睡眼朦胧,脚下打绊子,又靠着车站了一会儿,和地下车库的禁烟标志两两相望,总算清醒了一点,和我一起上楼。

看得出他很累,我点了一些外卖,都是微波炉重新加热之后也不会难吃的菜,以便他醒来可以随时热一下用以果腹。

本来是想问他有什么想吃的,但是他一进门就倒在沙发上,不方便被打扰。

我打开电视翻了一会儿台,看趴在沙发上的范丞丞,他彻底睡熟了,对我没有防备,早就告诉我手机密码,我也总记不住。我把一块小小的U盘插上,就像手机长出了一个小尾巴。

范丞丞刚睡醒的时候看起来总有点愣,他看到我在玩他的手机,我们对上视线,我对他笑笑,他揉了揉眼睛说:“放心,我不会出轨的,我们做杀手的有原则。”

我说:“那可不一定,我得好好查查,有没有性感女杀手给你发小视频。”

他这么忙,哪有时间出轨。我用他的手机打消消乐,没几分钟就死了,顺手点进排行榜,不知道是谁打的高分记录,比我多了十倍有余,应该是他本人。

“你工作这么忙,也有时间打游戏吗?”我问他。

“提神嘛,玩点小游戏。”范丞丞说,“没有时间打线上的,以前很爱玩。”

“消消乐也太低幼了。”我一边说一边打开下一局,跟他分差太大让我有点受挫。

“随便玩玩。”他说着坐起来,点的外卖都在桌上,他拿去热了一下,随便扒拉了几口,好像胃口不佳。

“心情不好?”我问他。

“有点。”他挠了挠头说,“做梦了。”

“什么样的梦?说说。”我说。

“不太好的梦。”他说,“梦到辉哥了,不说了,不太好。”

“那就不说了。”我去开冰箱,给他拿了点喝的,我们一人一罐。

我喝了几口觉得还是有点凉,就放在桌上没动,水珠沿着马口铁向下滑动,在桌上淋了一大滩,他那罐倒是很快喝完了,他看我也不喝,于是从我这罐又倒一点进空罐子里,从底部开始蓄烟灰。

周三下发通知,我们又要改革演出项目,领导还是觉得我们的节目太大众化,要我们想办法弄一些吸引眼球的东西出来,不然我们的绩效工资就要大打折扣。我本人虽然不太在乎,但其他同事要靠这笔钱交水电煤,养家糊口,我不得不贡献出我全部脑力,跟大家一起群策群力想出新方案。

范丞丞周日就来了,我们的新节目空有想法,完全没有检验过可行性,也还没有实际操作。

婉婉好像挺喜欢他的。她从来都能第一时间获知我所有情况,从周六就开始操心,明显变得焦虑,我不得不考虑跟其他的海豚合作,这是我的本分,不能为任何一只海豚的情绪所左右。

“她会不会觉得我背叛她了?”我有点担忧。

“不会。”范丞丞说,“你们处了这么久,海豚比狗还聪明,她懂事的。”

他讲得笃定,好像婉婉跟他更熟。

“下星期应该就差不多能排好了。”我说,“你下周有空来看我们的演出吗?”

“下礼拜啊……”他有点为难的样子,“下礼拜说不好,应该都有事,很忙。”

“那你下礼拜应该不会来接我下班了。”我说。

“嗯,还是老样子……”

“你别老使唤人家小孩。”我说。

“没有啊,他自愿的……”范丞丞说,还笑了笑。

我捧着手机打字,说:“人家那叫迫于上级的淫威不得不自愿。”

“你在打什么?”他问我。

我打完最后一个字点了发送,再长按删除,把界面换到游戏,头也不抬地笑着答他:“记仇啊,本来不是说好下礼拜可以去逛逛新开的商场。”

他好像是又笑了笑,说:“忙完就行。”

 

记忆也许有出入,他那天可能也没有笑,我真的记不清了,太久了,如果能问他,他自己可能也记不住。

这之后我回想起来,那个总跟着他的小孩儿真的很爱说话,开车的时候也一刻不停,他说的话我大多都忘记了,只记得有次我问他:“又累又苦又危险,为什么还要选这行啊?”

小孩儿笑着跟我说:“我爸就是警察,我妈也是,我身上流着警察的血,我天生就该干这行,哥,你知道吗,我在警校一直是优等生。”

我笑着说:“原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想不到你还挺厉害。”

他有点害羞,说没有没有。

那次范丞丞带着小米来看我们的演出,小米穿着一条很好看的裙子,演出结束了我偷偷放他们进来,让小米可以摸摸婉婉。

小米摸婉婉的手势跟他很像,可能是相处久了,他们真的逐渐培养出一种类似父女的默契来。婉婉挺喜欢他的,也看得出来挺喜欢小米,她对温柔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感知力。

我们把小米送回家,我见到曹国辉的老婆,我们彼此都很客气,我相信她也是一个胆小的人,她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慌张,很快掩饰过去,不算很明显,但我还是看出来了,只是不知道范丞丞有没有看见。

也有一些没做好的地方,比如我忘记了,他从来没告诉过我,他口中的辉哥姓曹。

 

有一次我在深夜没来由地惊醒,看到窗外一头巨大的鲸鱼跃出海面。是座头鲸,不是白鲸什么的。

范丞丞骑着鲸鱼,比起鲸鱼的个头,他只有黄豆大。

“走啊,我带你去把婉婉放了。”他说,“顺道去海洋馆拐一下就好,你喜欢哪片海?”

“你是傻逼吗?”我冲他喊。

他对我笑,笑起来的样子极傻。

于是我爬上窗台,向他伸出双手。

 


end

织那个毛衣

【丞正】极道天师[20](完结)

OOC勿上升,瞎编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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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廷一个大活人在医院凭空消失,监控也查了,一无所获,毕雯珺只是下楼买了个水,上来就只剩空床铺,谁有这种本事,一眨眼间大变活人。

毕竟是失踪事件,还是报了警,但是范丞丞心里知道,这种情况,靠人民公仆多半是找不回来的。

而与此同时,市内突发多起失踪案件,失踪者都是毫无征兆地突然消失,像朱正廷一样。警方直到现在还在公开征集线索。

整整一个星期,警方与失踪者家属发出的各类信息有如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我们自己找。”范丞丞在多方安抚下苦等了一星期,终于按捺不住。

“怎么找?”丁泽仁问,“你有头绪吗?”

“...

OOC勿上升,瞎编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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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正廷一个大活人在医院凭空消失,监控也查了,一无所获,毕雯珺只是下楼买了个水,上来就只剩空床铺,谁有这种本事,一眨眼间大变活人。

毕竟是失踪事件,还是报了警,但是范丞丞心里知道,这种情况,靠人民公仆多半是找不回来的。

而与此同时,市内突发多起失踪案件,失踪者都是毫无征兆地突然消失,像朱正廷一样。警方直到现在还在公开征集线索。

整整一个星期,警方与失踪者家属发出的各类信息有如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我们自己找。”范丞丞在多方安抚下苦等了一星期,终于按捺不住。

“怎么找?”丁泽仁问,“你有头绪吗?”

“没有。”范丞丞说,“但是我们只能自己找了。”

“丞丞说的没错。”黄新淳说,“如果事情是我们想的那样,用一般的方法想找到正廷估计是不可能的。”

“我得去找找我师父,李启文。”范丞丞说。

面对黄新淳疑问的眼神,范丞丞答道:“如果真的是他,我不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眼下正廷失踪,假设是他带走了正廷……我不如直接去找他问。”

“你找他问有用吗?”黄新淳问道,“难道不会打草惊蛇?”

“那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他真是驭灵师,正廷已经不能再进灵了,一个星期了,不能再等了,他现在可能已经……”范丞丞面色不佳,没什么表情。

“丞丞,你镇定一点。”黄新淳劝道,“他会没事的,不管怎么样我们先想办法找到他在哪里。”

范丞丞举了举手机:“我去给李启文打个电话。”

说着就去了阳台。

黄新淳和丁泽仁对看了一眼,现在谁都能看出来范丞丞乱了阵脚,本来年纪轻轻做了老板,总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还能英明决断的模样,想着难怪能在这一代中鹤立鸡群迅速拔尖,做决定的样子倒是完全没有才二十二的样子。到了这个时候小男孩儿的急躁和脆弱表露无疑,外面是一片迷雾,他也不顾一切要打开门冲进去。

黄新淳也没拦他,在大家都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范丞丞好歹想到了一件可以做的事,对手如果是李启文,打草惊蛇与否其实根本没分别。

范丞丞在阳台上打电话的时候,忽然一阵剧痛侵袭了他,他握住手机的手指很痛,抖得厉害,几乎抓不住手机,他的头很痛,像被塞进了一个插满细针的头盔,他浑身的骨头都疼,像每一寸骨骼都在剧烈错位。

等黄明昊无意间往阳台一瞥发现他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跪在地上不住颤抖,手机掉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电话还没被接通,显示的是一个拨号界面。

几个人冲到阳台打算把范丞丞扶起来,范丞丞两手撑在地面上,眼睛还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屏幕又闪烁几下,电话被接通了。

丁泽仁把范丞丞架起来,黄新淳迟疑了一下,捡起手机,按了免提。

通话质量前所未有的差,李启文的声音仿佛在传输过程中被解构拆分再重新组合,从听筒里传出来就像十几个人在同时说话,刺耳又嘶哑,夹着噼里啪啦的电流声。

“丞丞啊?又有什么事找师父啊?”李启文说。

“师父……”范丞丞被疼痛折磨得根本站不住,丁泽仁把他一条胳膊架在肩上,勉强支撑住他。

在这样的疼痛中实在很难保持清晰完整的思路,但其他人又真的完全不敢开口,正在与他们通话的或许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师父……”范丞丞几乎咬着牙说话,每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正廷是不是在你这里……”

“嗯?”李启文的声音听起来虽然古怪,语调却显得十分轻松,“你又把你的小朋友弄丢啦?”

范丞丞闭了闭眼,听筒传来沉默的电流声,他又开口:“您究竟想干什么?”

“哎。”李启文道,“师父教你要尊师重道,怎么随便怀疑老师,师父还教过你,男子汉要自己负起责任来,不要自己做错了事怪人家……你自己没看好人,反过来怪师父,你说是不是不合适?”

“正廷他……怎么了……”范丞丞知道此时自己浑身的剧痛其实并非来自这具躯体自身,而是来自现在不知身在何处的朱正廷。

“丞丞啊,有些事情,问是没有用的。”李启文的声音越发嘶哑,像电影里的黑山老妖,浑浊尖利,“要自己用眼睛看。”

范丞丞已经痛得要昏过去,说不出话,自然无法给他回应。

李启文好像在他们头顶悬了一只眼睛一样,不再理会范丞丞,再开口时对话人已经换了一个:“小黄啊,你也很让我失望,当年你成绩拔尖,你师父总跟我说你会是不世出的幻术奇才,怎么回事,怎么连我的三脚猫幻术也看不出来?在日本你就该发现的。”

黄新淳一惊,手抖了一下,险些再把范丞丞的手机砸了,他开口道:“发现什么?”

那头呵呵笑了几声,电话便挂断了。

几个年轻人僵硬地围在阳台,气氛陷入诡谲的沉默,黄明昊率先打破沉默道:“先把范丞丞扶进去。”

大伙儿这才从恐惧的气氛中稍稍脱身,从阳台回到办公室里。

范丞丞被他们安置在沙发上,大冷天的却是满头冷汗,背后也几乎被汗水浸透,手指时而不自然地抽搐一下,似乎已经失去意识,在沙发上小幅度地转动身体,口中发出一两声痛得不行的呻吟。

“有什么办法吗?丞丞都已经这样……是不是代表正廷他……”黄新淳担忧地看向范丞丞。

“很难说……”丁泽仁道,“毕竟其实老板感觉到的应该只有一部分……正廷那边到底怎么了我们也不知道……”

黄新淳把手贴在范丞丞额头上,企图用幻术减轻一些他的痛楚,指缝中微光闪烁两下,范丞丞忽然反应激烈地将他的手拨开,上半身探出沙发,剧烈地呕吐起来。

他从朱正廷入院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吐出仅有的一些食物,剩下的就是酸水和胆汁,到吐无可吐了就基本是干呕。

“老板……丞丞,怎么样?”黄新淳这时候也不顾脏不脏,去把他上身垫高,大家七手八脚地清理了一下,都围在一边。

范丞丞这一吐之后似乎有所好转,好歹可以开口说话了:“他要我去找他……”

“谁?你说正廷?”丁泽仁问道。

“李启文。”范丞丞闭目养神了几秒,刚才这么一出,嗓子有点沙,“他的意思是要我去找他。”

“怎么找他?”黄明昊问,“找他是不是就是找到正廷?”

范丞丞嘴唇颜色有点发紫,两手一撑坐起来:“李启文既然叫我们去找他,一定留了什么线索给我们。”

“我们现在即使去找他也斗不过他。”黄新淳道,“你真的要去吗?”

“不去还有什么办法?”范丞丞问,“正廷在他手里……新淳,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梦吗?”

黄新淳点了点头:“你是觉得……”

“你说我是陷入卡珊德拉情结,我之前也认为可能是,但现在我觉得,这就是一个预知梦。”范丞丞说,“古籍上有记载,确实有一部分灵识太盛之人可以看到未来的某些特定场景,跟这个人本身密切相关的。”

“正廷就在那间房子里……”范丞丞说,“但是那间房子在哪里?”

“如果真的是预知梦,你仔细回忆一下,能不能看到窗外之类的地方?”黄新淳问,“有没有什么特征?”

范丞丞摇了摇头:“是晚上,我的注意力都在正廷身上,即使匆匆瞥到窗外也看不清。”

“老板……”一边的李权哲怯怯出声,“有件事。”

“什么事?”范丞丞问。

“正廷哥的手机留在医院,刚才黄明昊给解锁了,发现里面有一段视频。”李权哲说。

范丞丞精神好像一瞬间恢复了许多,他直起腰背来接过李权哲递过来的手机,点开视频。

看时间是在他们从台湾回来之后,朱正廷回来找范丞丞之前,背景应该是在他家自己的房间。

朱正廷出现在屏幕上,表情显得有点犹豫,对着镜头不自觉地抿了抿嘴,片刻后才开口说话。

“丞丞,我最近总有点不好的预感,说不出来是什么,但总是觉得很闷,有什么让我不太安心。我怕会有什么意外,为了以防万一,我提前录好这个视频,如果真有什么发生,我觉得这些事必须要告诉你。”

范丞丞单手握着手机,皱着眉专注地看着这个视频。

“之前我从没有怀疑过,但在机场你跟我说的那些,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有点不对劲。当时没有跟你说其实是有点怕你不信我,毕竟他是你师父,说起来他跟你认识相处的时间比我要久得多,可以说是真正陪着你长大的人……但是你这么聪明,即使我不说,其实你也会想到的。”

朱正廷说到这里很明显地有所顾忌地迟疑了一会儿,眼神乱飘,但他很快又定了定心,继续说下去。

“你记得你师父给我的那个折纸小猪吗?”朱正廷说着从口袋里拿出那个折纸小猪,凑近镜头,让范丞丞可以看得清楚,“它其实……不是一个普通的折纸。一开始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就是有一次这个小猪不小心从我的钱包里掉出来,我捡起来的一瞬间脑子里突然出现师父的声音,其实你也在旁边,但是你看起来什么反应都没有……真的吓了一跳。从那天开始,我知道可以用这个折纸小猪和你师父,也就是李启文联络,我对着小猪说话,他的声音可以直接传进我脑子里,其他人都是听不见的。”

“飞符应。”丁泽仁小声道。

“什么是飞符应?”黄明昊问。

“就是类似于武侠片的传音入密。”丁泽仁说,“以符箓为载体,持符者可以听到作符人说话。”

黄明昊还想再问,黄新淳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看完再问。

“其实你姐姐当时只告诉了我的名字在定魂柱上,我那时候对道术法器什么的一窍不通……你也是知道的。我知道定魂柱是做什么的,包括我后来学的那些术法和命诰,其实都是师父通过这个折纸小猪教我的。”

范丞丞的脸色刚才就很难看,现在越来越难看。李启文这么早就开始在朱正廷身上动心思了吗?这么久以来他竟然一无所察。

“可能还是我有点傻……因为师父说话很有道理,而且他是你师父,我也很信任他,一直以来我有些不能被你知道的想法和心事,有时候会下意识拿出这个小猪,向师父寻求开解方法……我对进灵后残存的记忆感到痛苦,觉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实在很难受,这些也跟他说过,他也一直耐心劝慰我,并且告诉我时候未到,到了恰当的时机,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到你决定接下那些单子之前,师父突然告诉我有办法消除我这样的痛苦,让我得以解脱。接下来的事你也知道了,这个损耗精魄的方法也是他告诉我的。现在想起来……当然也只是我的猜测,是他布置好这么多的冤魂,等我用他教我的唤灵术,然后进灵……他还教了我缩地成寸,我一直不知道这个术法能用来做什么,直到那次你让我呆在酒店不要出去。事情连在一起我才觉得有点害怕,就好像他完全知道我们所有的行动。”

朱正廷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无助,也有点惭愧:“丞丞,这些是我猜的,我其实也拿不出凭据,但是我没有说假话,我知道你会信我。他是你的师父,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想。如果他真的不是好人,一直在背后算计的话,我觉得他的目的应该不会只有让我不断进灵这么简单,他是你的师父,之前甚至完全不认识我,我怕他的目的其实是你,所以你一定千万要小心。”

看到这里,众人不自觉地看向范丞丞。范丞丞眉头紧锁,并没有什么表示。

“这段视频我不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发给你,就这样吧。万一真的发生什么事,丞丞,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接着朱正廷一只手伸向手机,屏幕黑了。

视频就到此结束。

范丞丞把手机放下,两手合在一起裹住口鼻,深深地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来。

半晌,范丞丞转头问黄新淳:“你怎么想?”

黄新淳在出神,像是刚被范丞丞唤回神来:“什么?”

“正廷视频里说的这些,你师父认识李启文……你怎么想,你有没有什么想补充的?”范丞丞问道,说话时眼神有点恐怖。

“我没什么可以补充的。”黄新淳道,“我师父认识他,但后来发现李启文并不是……并不是普通人之后,我师父就只是怕他,刻意避开他,哪怕李启文时有主动联系他他也都是推拒。丞丞,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师父绝对不是什么坏人,他只是一个胆小的好人。”

“嗯。”范丞丞点了点头,喉结上下动了动,“我知道你师父为什么不许你说出去,他怕李启文对他不利,也怕对你不利。”

“可能吧。”黄新淳说,“我没问过,他现在死了,我也没机会问了。”

“正廷说李启文是冲我来的。”范丞丞说,“我现在想了想,也是。”

其他人没有说话。

“泽仁,你和李权哲一起把最近所有失踪案件的资料整理起来,看一下有什么共同点,或者彼此之间有什么联系……”范丞丞强打精神,不知心里做了什么决定。

“早就整理好了,老板。”李权哲递过去一沓资料,“查过了,没有共同点,但是泽仁看了,说有联系。”

范丞丞简略地翻了翻:“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不包括正廷,现在失踪的人一共有八个,命格正好对应八卦卦象,天地定位,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山泽通气,八个人按顺序,恰好每每两卦间阴阳爻互补。你说的联系是这个吗?”

丁泽仁点点头:“对,老板厉害,随便看看就看出来。但是我也只看出这些,其他的没看出来,不知道怎么去理解。”

“给我弄张本市地图来。”范丞丞说。

李权哲手脚极快,下楼一趟就在报刊亭带回了最大张的市区地图。

“失踪地点和家庭住址有吗?”范丞丞问。

“有。”李权哲说,“在最后一页。”

范丞丞翻到最后一页,把失踪地点和家庭住址全都标注上去。

随着他一个点一个点画上去,通术法的两人在边上渐渐看出端倪。

“……是先天八卦。”黄新淳道。

范丞丞把住址擦掉,只剩下失踪地点:“看来他是故意的,他在给我们指路。”

“什么指路?”丁泽仁还有点不明白。

范丞丞又拿起笔,将五行相生相克的能量场用连线在地图上画出来,合上笔盖,指指艮坤和乾兑之间的空白处道:“这两处是五行生克流转过程中断开的两个气口,西北方的‘天门’和东南方的‘地户’,也就是五行能量的来去之根。现在我们几乎可以断定李启文是一个驭灵师,他利用正廷替他把千万怨灵转化为祟,驭灵一术本来就是邪术,祟本是阴间之物,如果他想要把祟的能量最大化,你猜他会把地点选在哪里?”

丁泽仁恍然大悟,走过来接过范丞丞手里的笔,在“地户”乾兑两卦中间打了一个圈。

范丞丞点了点头:“我去收拾一下,马上出发。”

“等等。”黄明昊叫住他,“你这意思,想一个人去?”

“嗯。”范丞丞道,“这次不是公司接生意,跟你们没什么关系,我一个人去就行。”

“不行,太危险了老板。”黄新淳说,“你没听正廷说吗?李启文可能一开始就是冲着你来的。”

“嗯,如果他是冲着我来的正好,那我就给他送上门去。”范丞丞说,“就是因为危险,不能让你们跟我去送命,李启文的术法到什么程度了我们谁也不知道,但是光就他做的那些事,我们就根本不是他对手。”

“我跟你一起去。”丁泽仁已经把剑背上,靠在桌边上耍帅。

“我也一起去。”黄新淳说,“多一个人多个帮手,比你单枪匹马好。”

黄明昊举手:“还有我呢,智多星你都不带,想什么呢。”

毕雯珺紧随其后:“嗯,我也去,老板,正廷说过我是什么天生混元护体,不太懂,但是这么说我去应该不要紧。”

李权哲最后一个,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我也想去,可以吗老板?”

范丞丞喉咙里好像哽了一下:“又不是请客吃饭,一个个上赶着干什么,都走了谁替我把公司看着……”

“老板,我也想去救正廷哥。”李权哲说,“正廷哥他平时对我们……都很好,他很照顾我,我不去救他就太没良心了。”

“是啊,我们去救正廷,又不是为了你。”黄明昊笑着说,“根本不担心你的好吧,你不要瞎感动,老板,别哭。”

黄明昊的嘴硬来得恰到好处,范丞丞嘴角撇了撇:“……好吧,抓紧时间,收拾一下家伙,尽早出发,到时候一切听指挥,不要乱来。”

 

六人驱车赶到地图上坐标所指地点,面前是一栋废旧厂房。

“这地方看着就诡异啊……”黄明昊带着他的眼镜,一下车就感慨道。

“多久没人来过了都……”毕雯珺看着厂房外丛生的杂草道。

“不知道。”黄新淳道,“看这样子,荒废应该少说有十几年了。”

范丞丞站在前面看着厂房,有点沉默。

“怎么了?”黄新淳上前两步,“觉得眼熟吗?跟你梦里看到的地方像吗?”

范丞丞摇了摇头:“梦里没看到建筑外面是什么样子,不知道。”

说着转头招呼几人带上家伙,自己拿上一直用惯的铜铃:“走吧,进去吧。”

天色已经见晚,这一片的建筑物普遍都不太高,差不多都在三层楼以下,稀稀落落地排布在地面上,方圆几里都一副没有人烟的样子。

六人穿过前面一片荒废的空地,从厂房正门进去。

范丞丞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黄新淳问道。

“不是我梦里那个水泥房间……”范丞丞道。

这废弃工厂占地面积不小,里面的机器早已搬空,有些鸟在高高悬起的窗台上垒巢,除了这些鸟和他们几个意外访客之外,这里空旷得没有一丝生气,偶尔的几声鸟鸣也有回声。

“是不是找错地方了……”李权哲小声问。

黄明昊摘下眼镜,看到的也只是空旷的厂房,冲范丞丞摇了摇头。

范丞丞心中也有所怀疑,难道是他的推论错了?

他环顾四周,手里的检测仪也安安静静,一点动静都没有。李权哲单手端着平板,操纵着无人机在工厂上方盘旋,画面源源不断传输到他的屏幕上,地处偏僻,似乎信号不佳,画面不断抖动,偶尔还有闪屏。

“老板,这样看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李权哲把平板递过去给范丞丞看。

范丞丞皱眉接过来看。

李权哲继续说:“检测仪的功率要动吗?”

范丞丞把平板还给他,点点头道:“调到最大。”

李权哲收到指令,迅速开始动作。几分钟后检测仪的指针开始有轻微的跳动。

“就这点……”丁泽仁凑过来看了一眼。

会错吗?如果不是这里,朱正廷现在会身在何方?

范丞丞再也找不到下一个答案,只好决定孤注一掷。

“新淳,泽仁。”范丞丞自己根据指针找准方位,在地上画绝阵。

“你又想散弥罗?”黄新淳立刻看出他想干什么。

范丞丞徒手画完阵,拍了拍手,点头道:“嗯,一定在这里,我要找出来。”

“你就这么确信?万一不是这里你不就白白……”

“一定是。”范丞丞打断他的话,

事实上他没有别的选择,如果不是这里,那么唯一的路就堵上了,他就只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失去朱正廷。

没有办法,说服不了老板,黄新淳和丁泽仁只好在范丞丞两边坐下。

范丞丞弥罗灵识一闪,本应当即离体而出,这回却不知为何,竟像是被生生拘在身体里,像被一张大网罩住,动弹不得,范丞丞想要收回灵识却也办不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被困在原处挣扎。

此时弥罗灵识将去不去,是最脆弱的时刻,如果有人在此时对他下手,随时可能会灵识尽灭。

范丞丞料到中计,却无法可想,心里不禁有点绝望。

正当他弥罗灵识还在挣扎时,眼前忽然出现一片大雾,雾中像是裹挟着什么东西不断翻涌蠕动,让范丞丞觉得有点恶心。

更恶心的是,这片雾正在缓缓向他挪动过来。

真的中计了。范丞丞心里想,因此越发拼命挣扎,但是缚住他灵识的这张网却纹丝不动,稳稳地罩住他。

那片令人恶心的雾气眼看就要到他面前,范丞丞想避也无法避,心里已经开始想,自己一世英名,竟然会毁在这一时大意上,为什么早没有看出这厂房里有问题?

这团雾气就快要贴到他的面上之时,他原身外套内兜里突然冒出一道银光,他认识这道银光,是玄天宝诰命符。

这道银光自他内兜冲出,刹那间逼退雾气,那团怪雾发出凄厉惨嚎向后缩去,刹那间消失无踪,声音恐怖,像是千万人一道痛呼一般。

与此同时,范丞丞发现自己的弥罗灵识的束缚松脱,瞬间冲出壁垒,通天法眼立显,将厂房内真正的模样看清,便立即回到原身。

范丞丞睁开眼,伸手去摸自己外套的内兜。

“你看到什么了吗?”丁泽仁问,“摸什么呢,你要找什么东西?”

范丞丞不说话,只是伸手到口袋里摸,发现兜里放着的是朱正廷的角符,这是他常穿的外套,朱正廷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他兜里的。

“……他竟然在角符上附了一丝命魄……”范丞丞声音里充满不可置信,“他哪里还有这一丝命魄可以分出来……”

“丞丞,丞丞?”黄新淳看他脸色不对,唤道,“先找到他再说。”

范丞丞回过神,抬手按了按眼角:“我看到了,新淳,是目障,这厂房内部原来是隔开的。”

黄新淳点了点头:“好的,交给我。”

黄新淳从包里取出上次曾经用过的破镜幡,这未将四幡并作一位,而是作四方镇脚用,两手作大印,闭目念动咒诀,四面破镜幡忽而凌空拔起,在空中猎猎抖动,顷刻间红光障目,再睁眼时,他们面前的便是这厂房原本面貌了。

空荡荡厂房内部原来被隔作许多间,大概都是分作不同用处,在场几位都是九五或零零后,对这种早已荒废的制式工厂不太了解,大体也看不明白。

只知道他们身在其中一间房间里,四面都是水泥墙,地上都是灰尘,和一些可能是在冬天溜进来取暖,却不知道该怎么出去的生物的尸体以及它们的粪便。

“现在有点像了。”范丞丞点点头说,“但是这间房没有窗……”

只有一扇门。

范丞丞的潜意识告诉他,这扇门后面也许就是他梦中的场景,朱正廷就在那里。

但是他这时候却有点怕了,还不敢直接上前去把门打开,他发现自己并不想真正直面梦中见到的那些画面,如果如他所料,那么朱正廷还活着吗?那个像人偶一般的躯壳,里面还装着朱正廷的魂魄吗?

但没有时间让他恐惧和犹豫,天已经开始变黑了,范丞丞定一定心,几步跨到门前,伸手轻轻一推,没有费很大的力气,门就开了,浓重的血腥气从门里涌出来,一时间熏得几个男孩生理性地干呕几下。

范丞丞捂住口鼻,二话不说冲进门里。

这扇门里一开始非常暗,没有一丝一缕的光线,但当他走进去后,不知是眼睛适应了黑暗,还是这房间真的亮了起来,他渐渐地可以看清了。

众人跟着他进到房间里的时候,范丞丞已经可以完全看清这个房间。

就是他梦中的场景,四壁都是水泥,不大不小的一间屋子,天花板却非常高,显得房间很宽敞,大得出奇,房间里却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在他正面的那面墙的中间很不同寻常地开了一个窗户,窗户很大,有个人面对窗户坐着,用背脊和后脑勺欢迎他的闯入。

但这房间里比他梦里又多了一些什么。

房间角落还有一个人,看起来很高大,他们几个身高已经不低,这个人却比范丞丞还高出一个头的样子,光看背影就是个大块头,背对他们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

这个人暂且不管,或许是梦里也曾出现,只是他看漏了而已。但窗前那个背影他看了这么多年,绝对不会认错。

“正廷?”范丞丞叫道。

朱正廷端坐在窗前,没有回应。

跟梦里一样。范丞丞抬脚迈了一步。

“你要过去吗?”黄新淳一把拉住范丞丞问,“肯定有危险。”

“所以我先过去看看,你们在原地等着。”范丞丞说着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走到朱正廷的身边,范丞丞又唤了一声:“正廷?”

说着他试着伸手搭上朱正廷的肩。这一下朱正廷有了反应,缓慢地转头,抬头望着他,眼神空洞,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任何光彩。

范丞丞正要说话,便见到朱正廷双眼流下两道血泪,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觉察到门口的其他人有些骚动,便大喊道:“别过来!”

这样的场景谁也没面对过,其他人也只能听他的指令,在原地不动。

范丞丞半蹲下来,去握朱正廷的手,说:“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还活着,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来带你回去。”

朱正廷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苍白的脸上两道血泪,这时候的他看起来很恐怖,范丞丞却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放,还试图唤醒他。

虽然很不明显,但朱正廷的胸膛还在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范丞丞注意到他的面部有一些轻微的颤抖,好像十分用力地在试图开口一般。

“你想说什么?”范丞丞喜出望外,殷切地把耳朵凑过去,伸手去把他脸上的泪抹掉,抹了满手的红血。

朱正廷勉力张开嘴,只有力气说一个字:“……走……”

“我带你走。”范丞丞说着就要把他从椅子上架起来,朱正廷却十分抗拒一般,颤抖得更明显。

“丞丞!”黄明昊在不远处的门口喊道。

“说了别动!在那边等我!”范丞丞喊道。

“不是!你身后!”黄明昊大喊道,“墙角有东西在动!”

范丞丞转头一看,墙角阴暗处背对他们的人此刻已经掉转了方向,脚尖朝外。这人赤着脚。

范丞丞正要做出反应,那人便冲他扑了过来,眨眼已经到了跟前。

这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速度。范丞丞本能躲闪开,想起朱正廷还在原地,又反身跑回去想要拉他一起跑。

可朱正廷一动不动,他根本没法在带着他的情况下躲避这个行动速度快到超出常识的人。

进退维谷之境,一道雷火从天而降,正好劈中再次向他们冲来的那道人影。

丁泽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这边,单手持剑吼道:“快点,我撑一会儿!”

黄新淳也已经赶到,和范丞丞一人一边架起基本无意识的朱正廷,往门口跑去。朱正廷现在轻得让人心里发虚,搭在他们两人肩上的重量像个小孩。

等把朱正廷架到门口,范丞丞有时间转头看,丁泽仁似乎已经把那人定在原地,也向他们跑来。

范丞丞这才看清,这根本不是一个人——或者说不只是一个人。

“太恶心了……”丁泽仁站定,又忍不住要干呕。

那个东西,乍看之下是个人型,范丞丞刚才情急,并没有看清,现在它被定在原地,再看过去,这是一个肉块拼凑起来的人型,浑身上下都是由带着皮肤的零散肉块拼合起来组成的一个人型,包括它的头部,起码由四张不同的人脸拼接起来,不同的肤色杂乱无章地拼合,身上是一些青白的斑块,所有的皮肤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灰暗,接缝处凝固着一些发黑的血液。

胃浅一点的,李权哲和毕雯珺还有黄明昊已经转头吐起来。

“看来失踪的人找到了。”黄新淳作为幻术师,学生时代就不得不见过许多恶心人的东西,显得比较镇静,理智地判断道。

范丞丞胃里也犯恶心:“这个……这些就是?”

“应该没错了。”黄新淳表情嫌恶道,“一般驭灵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想让祟有载体的话什么东西都行……这个人很恶趣味。”

“正廷怎么样?”丁泽仁问道,“现在人找到了,我看这地方是真的邪门,我们赶紧走比较好……”

范丞丞看着怀里的朱正廷,还是一样微弱的呼吸,眼睛半睁半闭,也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他刚才说的走,是要提醒自己快走吗?

范丞丞点了点头,想把朱正廷背起来,刚转过身去,可供他们进出的唯一通道,那道门突然呯地关上了。

本能反应让范丞丞紧紧抓住朱正廷的手腕,忽然袭来的飓风却让他完全睁不开眼,像身处龙卷中心,感知能力全线减弱,大风吹得他整个人都要脱离地心引力。

飓风止息,朱正廷依然被他安全护在怀里,范丞丞咳嗽几声,想架着朱正廷起身,开口叫黄新淳搭把手,却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环视一周,黄新淳与丁泽仁等人竟然是在他们身后的两面墙上,全身呈一种放松状态,就好像有一个无形的钉子将他们钉在了墙上一般,每个人之间有等量的大空白间隔,好似有意精细测量,看来令人毛骨悚然,有如战利品展示。

“哎,好徒弟,来了?”窗户前的椅子被翻转过来,面对范丞丞,坐在椅子上的人穿一身宽大的黑衣,还戴着兜帽,遮得严严实实,丁点不露,连手指尖都不让人看到一点。

转头再看,那个令人作呕的人形怪物又回到了墙角,就像他们进来时一模一样,从未动过一般。

“李启文。”范丞丞还扶着朱正廷,“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来就气势汹汹质问师父。”李启文嘶哑得出奇的声音道,“你小子是真没良心,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啦?”

“夏思明和赵海生是不是都是你杀的?”范丞丞问道,“你对正廷做了什么?你想要我做什么?”

“别问那么多。”李启文道,“也别说那么难听,我不杀人,我都是帮人。借用了一下你的小朋友,帮那八个人的生魂解脱,合而为一罢了。”

范丞丞听懂他的意思,证实了他之前万般不愿承认的猜想,那八个失踪者想必被他生生切成肉块拼成人型,再用咒术将死时痛苦万分魂魄聚集,经由朱正廷进灵化为祟……因此他之前才会那样浑身上下疼痛难当……

他样子很奇怪,只是坐着,一动不动,要不是他发出的声音,在那里的可能只是一个奇怪的雕塑,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你究竟是谁?”范丞丞问。

“呵呵……”李启文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我是夏思阳,是赵海生,是陈老太爷……也是你师父李启文。我可以是很多人,我可以成为很多人……甚至可以成为你。”

范丞丞一惊,浑身汗毛猛地倒竖起来。

“驭灵师可长生不死,既然可以驭他人灵,自然也可以驭自身灵。”李启文缓缓道,“躯壳乃是俗物,用坏了便换一个,长此以往,可保千秋万世……只是数百年来,我术法不断精进,人的躯壳倒是毫无进步,几百年如一日地脆弱,驭灵反噬日渐严重,单个躯壳已经承受不住我的灵魄,这李启文当年也算个英雄人物,可惜还是个普通人,我只能放一部分灵魄在他身上,这才不得不借了夏家的人……可惜夏家小儿子灵璧护身,不然我就无需带着赵海生千里迢迢远赴重洋……”

“你发现我对赵海生有所怀疑,他非死不可,还要死得蹊跷,死在我眼皮底下,让我以为他是局外人。”短时间内,范丞丞已经厘清他这席话,终于将无头线团牵出一丝来,“你数百年千辛万苦四处布阵,只等一个灵根不全的幸存者出现,就是正廷。”

“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徒弟,聪明啊。”李启文道,“不过你这小朋友算是意外之喜,我苦苦找了几百年都没找到这样的人,没想到你给领到我面前来了,你俩可真是我的宝贝。”

“你收我当徒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范丞丞问,“那时候我才几岁,根本不认识正廷。”

李启文又呵呵笑了两声,终于动了一动,把兜帽往后一拉。

他的手指枯瘦如柴棒,不过两年未见,整个人却像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干瘪萎缩,皱缩在椅子上,像一颗风干的核桃,面上大片的黑斑,已经完全辨不出容貌。

“唉,这两年师父也不是不想你,谁不疼自己徒儿呢,你想来找师父,师父也不是真想躲你。”李启文叹口气道,“只是这驭灵术法一日千里的进境,李启文这具肉身实在承不住,这才多久,便这幅尊容。幸好我早知有这么一日,早早收了你作徒弟,便也不太愁。”

范丞丞听懂了:“……你是想要我的肉身。”

“哎,没错。”李启文道,“师父以前跟你说过,你这身躯能载万千灵识,总比旁人的好用些,到时想必也撑得比这些凡胎久些。放心吧,师父会善用你的肉身,还会为你范家光大祖业。”

范丞丞与他说话时始终护住怀里的朱正廷,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师父知道你懂事,想明白了就过来吧,记得师父跟你说过张良的事吗?你这小朋友最多也活不过一个时辰了,如今你们在一处神灭,同一道飞升也差不了许多,算是师父帮你的一个小忙。”李启文缩在那张椅子上,像是个垂死的老人,语调还是那个关怀备至的好师父,一字一句却都是要范丞丞甘愿送命献身,“你不是喜欢他,他死了你独活又有什么滋味?”

“师父。”范丞丞弯下腰小心翼翼让朱正廷平躺在地上,脱下外套叠起来把他的头垫高,低头道。

“哎。”李启文应一句。

“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范丞丞仍然低着头道。

“什么?”

范丞丞抬头,手里掐七真雷祖诀,偌大房屋内四面八方扬起数万金尘:“……反派死于话多。”

话音刚落,数万金尘拧成数百条百丈金鞭,自各处直向椅子上皱缩的老人扑去,霎时间便将李启文紧紧束于其中。

范丞丞满头是汗,手诀变换,手背至手臂青筋统统暴起,喝一声:“合——!”

白条金鞭霎时收紧,到当中物什嘭一声化为齑粉,便又四散重归尘土。

范丞丞自己都未料到如此顺利,也顾不上高兴,转身要去架起朱正廷,带上其他人离开。

正要低头,身后腥臭气息一时袭到耳旁,范丞丞反应及时就地一个翻滚避开,抬眼一看,赫然是那肉块堆成的人型怪物。

这东西怎么可能还会动,难道李启文还没死?他刚刚明明已经亲手把李启文碾成渣了,怎么可能……

容不得他多想,转眄间怪物又向他扑来,腥风袭来,臭不可闻,范丞丞狼狈避过,三道雷法轰隆斩下,那怪物却已经不似方才丁泽仁对付时乖顺,少说强了三倍有余,已被范丞丞雷火符咒劈得半面焦黑,依旧不依不饶向他冲来,范丞丞一次躲闪不及,已被掐住手臂,手中正有一道定身符要出,就差那么一刻,手臂骨骼竟被生生拗断。

范丞丞不禁痛叫出声,另一手飞速出符,数十定身沙棘咒立时将怪物束在原地。

范丞丞用力挣脱出来,后退几步,单手护住伤臂,不住地用力喘息,倒抽数口气,疼痛与必须十分集中的精神力使他大汗淋漓,连头发都已完全浸湿,湿淋淋贴在他额上。

“本来是不想伤到你……这具肉身你不宝贝,我可宝贝得很。”李启文的声音又传来。

范丞丞向声音传来方向望去,李启文竟又好好地出现在了原处。

“你那点本事都是我教你的,有意思吗?”李启文道,“不过刚才你跟我说话时就布了四周沙尘,这我倒没想到。比我想得要能耐些。”

范丞丞咳了两声道:“与其给你用,还不如我跟你拼个鱼死网破,死无全尸都比给妖魔上身好。”

“相处这么十数年,管师父叫妖魔。”李启文语气听来颇为不爽,“孽徒。”

范丞丞不再理睬他,单手生出弥罗手诀,万千弥罗灵识刹那汇聚,金主星光自额中成一点,一抬眼化万千利剑,直向李启文刺去。

李启文竟也无动静,直到那万千利剑将要刺到面门,干瘪老手一挥,登时消散无踪。

“叫你弥罗灵识不要妄动……散几次了?”李启文道,“唉,你啊,太容易中计,一急就什么看家本事都使出来了,弥罗灵识用一回弱一回,你这头三回没留给我,可惜了。”

说罢手又一挥,那怪物身上桎梏全消,只一击便将范丞丞打倒,嘶吼一声,将他半张脸摁在地上。

“手重了,没收住,可别毁容了,这么张帅脸。”李启文道。

几番缠斗,范丞丞早就消耗太多神识灵气,疲惫不堪,到方才散弥罗便已是强弩之末,此刻再被打倒,是真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李启文远远见他口中还在诵诀,便弹弹手指,怪物更使力将他往尘土里摁。

范丞丞重咳几声,呕出一口血来。

李启文惋惜道:“早说听话点,也不用吃这苦头。”

见范丞丞再无反应,李启文一瞬便到他面前,将困于躯壳内灵识散出,又念动咒诀将范丞丞此时业已垂丧灵识勾出,要与他换魂。

躺在不远处的朱正廷虽一动不动,眼角却掉下一滴泪来,划过太阳穴,掩进鬓发。

范丞丞只觉得模模糊糊到了一个十分温暖之处,掌心温热柔软,便睁了眼。

“正廷?”他第一眼见到的便是朱正廷的脸。

“醒啦?”朱正廷正握着他的手。

“……这是在哪里,我明明……”

“啊,你看。”朱正廷给他指了指。

范丞丞看过去,只看到一团黑雾,内部似有什么妖物,不断挣扎蠕动。

“……这是什么啊,好恶心。”范丞丞露出嫌弃的表情。

朱正廷笑了:“你师父啊。”

范丞丞忽然明白了什么:“我这是在……”

“嗯。”朱正廷笑道,“你有病吗?告诉你保护好自己,你又跑来送死,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幸好有我在,你师父忘了还有一个灵根不全的人在,也忘了他教过我主动纳灵……他现在只有灵识,被收入我元神中,要解决他很容易。”

“这是你的元神之内……”范丞丞有些恍惚。

朱正廷凑过来轻轻吻了吻他,很快又分开,笑道:“对,这是我的世界,你出去吧。”

没有等范丞丞做任何反应,便使力一推。

范丞丞顿时只觉天旋地转,最后一眼只见朱正廷口中诵起玄天宝诰,转身向那团黑雾走去。

本就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寿数,如果能与恶魔同归于尽也是好事。

范丞丞醒来时,一切已归于平静,被挂在墙上的人都掉了下来,倒在地上,素质强一点的已经悠悠醒转,他面前四散着腐烂的肉块,那味道重得几近有实体,熏得他赶紧翻身躲远。

而在不远处,朱正廷躺在那里,面色平静。

范丞丞倏忽想起最后看到的画面,不顾周身痛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朱正廷身边,努力用自己还完好的那一条手把他抱起来,低头用脸颊测他鼻息,又把耳朵贴到他胸膛听他心跳。

可是太安静了,好像是这个世界太吵,让他听不到朱正廷的心跳,感觉不到朱正廷的呼吸。

他恨不得叫这个世界安静下来,让全世界都别吵。

“不行……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死的……”范丞丞用自己的额头抵着怀里的人额头,反复说着这几句话,“你不能骗我……别吓我了……”

越重复便越伤心,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走调,渐渐地,变成撕心裂肺的恸哭失声。

其他人都已经醒转过来,自发地站在一边,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只看到范丞丞抱着毫无声息的朱正廷哭得悲痛欲绝,虽不知过程,却也明白了结果,表情都沉痛万分。

李权哲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越用手擦越多,丁泽仁红着眼眶仰头向上看,不断深呼吸,黄新淳默默擦掉掉下来的眼泪,毕雯珺则低着头,脚尖前一片地已经被濡湿。

黄明昊原本也在默默淌泪,他摘下眼镜擦泪,刚要戴上眼镜时,突然看到了什么,一片悲伤的气氛中,他忍不住出声:“咦?”

 

 

下午三点,市内某医院病房。

朱正廷躺在床上,床头被摇起来,舒舒服服地靠着,捧着个碗,拿牙签戳碗里的苹果吃。

范丞丞一条手打着石膏,正在努力挑战单手削苹果。

朱正廷实在有点看不下去:“……再削没了。”

范丞丞不乐意了:“你单手削个苹果试试?”

朱正廷说:“你别削了,手断了逞什么能,放着吧我自己啃。”

范丞丞道:“不行,你不能光吃毕雯珺削的,我怎么也得削一个……”

“你这人真的,有时候不知道在犟什么。”朱正廷无奈道,“雯珺照顾我不是挺好,你一个伤员凑什么热闹?”

“我怎么就不能凑热闹了?”范丞丞说,“这还没几天呢,你就开始嫌弃我了?”

“……你好怪。”朱正廷说,“你不对劲。”

“有吗?”范丞丞眼神闪躲,不肯承认。

他就是想黏在朱正廷身边,两天前发生的事他还心有余悸,朱正廷一秒不在他视线范围内他就心里发慌。

“丞丞,丞丞?”朱正廷喊他。

“啊?干嘛?”范丞丞从苹果上移开注意力。

“你别怕了,都好了。”朱正廷耐心地说,“都好了。”

范丞丞笑了笑:“我怕什么。”

朱正廷就笑笑:“你还是个小孩儿,不用跟我装。”

范丞丞说:“你不也是,大家都是。”

“嗯。”朱正廷说,“总之我活过来了……说起来你哭得真的挺大声。”

那天黄明昊无意间摘下眼镜看到朱正廷的灵魄茫然站在一旁,还以为自己伤心过度看花眼,一直憋到朱正廷灵魄归体都没说。范丞丞哭得太专注,根本什么也没注意到,朱正廷被他抱得太紧,醒过来睁眼第一句话是:“……肋骨……痛……松开……”

范丞丞吓得一下愣住了,都忘了哭,刚才哭得太惨,突然停下来,还咕地打了个嗝,鼻涕眼泪在脸上斑斓纵横,表情惊恐呆滞,样子极丑。

这之后一直被公司员工嘲笑哭起来巨大声巨丑,黄明昊的嘲讽首当其冲,两个人最后往往会扭打成一团。

思及此,范丞丞尴尬地继续低头削苹果:“咳……往事就不要回首了吧,让它留在风中。”

“幸好你收集了四片麻衣残素,还随身携带。”朱正廷看他都累,直接从他手里把苹果拿过来啃,边啃边说,“没想到因祸得福,玄天命诰打散升魄,阴差阳错变成给我补魂……你现在是我救命恩人了。”

范丞丞谦虚地笑笑:“没有没有,只是做了一点微小的贡献,没事,反正你已经以身相许了。”

“你给他们发奖金了吗?”朱正廷说,“你真做得出来啊,自己送死还不够,还带他们一起去,想起来就很生气。”

“大家不都好好的吗,别生气啦。”范丞丞难得服个软,“没发呢,等你回去给他们发……正廷。”

“嗯?”朱正廷目光从手机挪到范丞丞脸上,见他一脸严肃,疑惑道,“怎么了?”

“不管你怎么样我都爱你,我是天师,我会保护你的。”范丞丞看着他,语气和眼神都很坚定,“我会当最强的天师,以后谁也不敢动你。”

朱正廷笑道:“怎么突然说这……”

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站起来弯腰的范丞丞吻住了,手里还捏着半个苹果,不知道往哪放。

这个吻不同于原本的蜻蜓点水,范丞丞吻得动情,朱正廷也放宽了心积极回应。

一吻毕,两个人呼吸都有点急促。

朱正廷正想说点什么,嘴还没张,范丞丞突然眉头一皱,单手哗啦拉开病床边间隔用的帘子。

五个表情各异的人站在帘子后面,都一副偷看被抓包的面相,只有黄新淳在后排笑眯眯地跟朱正廷挥挥手。

朱正廷的脸已经可以煎牛排,一路红到耳根,脖子上像顶了个大番茄。

黄明昊提着果篮赔笑道:“我们几个想着没事,也没工作,就来看看老板和正廷哥……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的。”

太假了,鬼都不信。

朱正廷:“……”

而范丞丞表情沉着,气沉丹田,声若洪钟地念出八字真言:“工资减半,奖金取消。”

一时间,病房内的哀嚎不绝于耳,震掉了隔壁床阿姨手里的皮蛋瘦肉粥。

 

 

-全文完


织那个毛衣

【丞正】极道天师[17]

OOC勿上升,瞎编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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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间几个人换了大桌,桌上摆一个玻璃转盘,转着夹菜,范丞丞还是跟朱正廷挨着坐,席间说点话试图找点打,朱正廷手抬了几次,接下来就懒得理他。

夏思明在园林里拍的照片也给范丞丞共享了一下,省得他们重复做功,黄新淳单手握着手机,边吃饭边研究工作。鱼嘴的牙范丞丞顺手把图片发给王琳凯,得到了王琳凯暴怒的语音:“恶不恶心!我刚起床!”

范丞丞把语音公放了两遍,面无表情把手机揣回兜里吃饭。

“看他的反应,估计也没见过这样的鱼。”范丞丞说。

“你一起床看到这个图片也会跟他一个反应。”黄明昊说,“对我偶像好点成吗?”

“我对他挺好...

OOC勿上升,瞎编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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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间几个人换了大桌,桌上摆一个玻璃转盘,转着夹菜,范丞丞还是跟朱正廷挨着坐,席间说点话试图找点打,朱正廷手抬了几次,接下来就懒得理他。

夏思明在园林里拍的照片也给范丞丞共享了一下,省得他们重复做功,黄新淳单手握着手机,边吃饭边研究工作。鱼嘴的牙范丞丞顺手把图片发给王琳凯,得到了王琳凯暴怒的语音:“恶不恶心!我刚起床!”

范丞丞把语音公放了两遍,面无表情把手机揣回兜里吃饭。

“看他的反应,估计也没见过这样的鱼。”范丞丞说。

“你一起床看到这个图片也会跟他一个反应。”黄明昊说,“对我偶像好点成吗?”

“我对他挺好啊……”范丞丞说,“恶心吗,不恶心啊?”

黄明昊不跟老板顶着干,专心吃饭,夹走盘子里最后一个炸春卷。

“这水里是什么东西?”丁泽仁问。

“不知道,小黄怎么说?”范丞丞还吃着,刚才两个饼并不影响他的胃口。

黄新淳给自己盛了碗汤:“水鬼吧,水里大几率是,鱼不太成精怪,这个鱼估计就是被戾气影响,怎么说……变异?有这种说法,以前不是没有过先例。”

“为什么啊?”李权哲好奇道。

“因为鱼成精要卸甲。”丁泽仁面不改色喝鱼汤。

“卸甲?”

“就是说得好听点……要拔一遍鳞片,挺痛苦的。”丁泽仁说,“跟被做成红烧鱼的步骤差不多,就是活着拔还是死了拔的区别。”

李权哲鱼肉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水鬼的话就好办。”范丞丞说。

“怎么说?你有这方面经验?”丁泽仁问。

“第一次跟正廷出门接委托的时候就碰到过一只水鬼,那时候经验不足,差点被淹死了,解决了以后才查明是被人摁住头溺死在浴缸里的,当地有名的悬案,犯人逃了五年才落网。”范丞丞轻描淡写道。

“因为正廷进灵?”黄新淳问一句。

范丞丞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这次不能让他进灵。”

范丞丞紧张得太明显,知道内情的几个人都在偷笑,朱正廷心不在焉,正餐反而没吃多少,范丞丞看到了也不声响,知道人生在世,有些心事还是要自己处理。

午饭吃得差不多了,众人还坐在桌旁各自玩手机,丁泽仁抽空算了时辰,跟范丞丞商量了下,下午三点时间正好,要不然就地把事儿办了,这样一来到大后天正式开盘之前大伙儿在台湾旅游一下就行。

黄新淳也跟着推了一圈,说:“三天内的确就这个时间最好,要不然就要等开盘之后,我怕当天出什么事,那就是我们的责任。”

范丞丞点点头:“那我们就下午,东西也都带了吧?”

“都带着的。”黄新淳说,“到的那天晚上就跟正廷整理好了,在车上,从后备箱拿出来就行。”

这时候陈立农的消息过来,特意用的简体字:你们什么时候要去湖边,我想一起过去。

范丞丞往上看一眼,已经十二点多,就回复他:马上,两点半吧,到时候见。

陈立农的消息又过来:你们从哪里出发,我来接你们,门口拦住了,你们进不去。

现在时间尴尬,不上不下,照陈立农说的,这湖也不会是个普通人工湖,捞不到底的湖怎么说都有点不对劲,他们能做的不过是简单补个阵,陈家敢于吃下这块地皮想必早有阵法,现如今出事,极大可能是阵法残缺有损,这容易,补起来就是。

这未必也太巧合,他们来的时候出事,老太爷的阵法忒不仗义。

于是范丞丞干脆把陈立农叫来,一起研究。

“你爷爷在世的时候,有没有给你讲过这个湖有什么讲究?”几个人坐一圈,服务员过来把空盘子撤了,又给他们又加了饮料,范丞丞把陈立农安排在对面,人家地主,要形成一个主位的说法。

“没有诶。”陈立农努力想了想,“真的没有。”

“是这样,我觉得跟你说了也没关系,你看这个湖,你们开发之后的不算,之前少说三条人命往上,一直以来没有出轰动性事件,一是压着不报,二是你爷爷,或者说你家里有术法镇着。”范丞丞说,“你们开始搞开发之后到今天一共三次出事,可以显示无论如何,这个术法显然已经渐渐失效。不是失效也是有了豁。”

“我感觉不到诶。”陈立农说,“你说我家里有在这个湖布阵,但是为什么我靠近湖的时候都没感觉到?”

“我也感觉不到,我明白。”范丞丞说,“这个湖最奇怪的一点就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你既感觉不到它这里面吃过人命,有过厉鬼冤魂,也感觉不到有人在里面封过术法,就好像是个黑洞,什么都有,什么都吸进去,你看不到。”

“是这个感觉。”陈立农点点头,“那你们想怎么补呢?”

“去了再看。”范丞丞说。

朱正廷这时候推了推范丞丞的腿,被动方立刻会意,把头凑过去听。

朱正廷嘴凑到他耳边:“我有点困,我下午不跟去了吧,我回去睡会儿。”

范丞丞点了点头,他巴不得朱正廷不要跟上,本来还想劝,现在省了他劝的力气:“嗯,你回去睡一会儿,搞定了我就回来看你。”

“没生病。”朱正廷的确一脸疲态,早上起床到中午就已经耗费了他许多精力,“就是想睡觉,这几天还是困。”

“毕雯珺跟你一起回去吧。”范丞丞说,“要不了这么多人,有事立刻跟我联系。”

现在团队会议期间,小话不能多讲,范丞丞简单说了下朱正廷和毕雯珺先回酒店等着,其他人跟他一起去湖边做事。

陈立农笑着说:“要我送他们回去吗?”

范丞丞立刻回答:“不用,谢谢。”

不止他,连黄新淳等人都已经看出现如今朱正廷的状况不妙,范丞丞心里虽然急得要命,却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尤其是朱正廷。一拨人出了门往两个方向走,朱正廷和毕雯珺去打车,走到马路边,范丞丞临上车又看他们一眼,眸子里的某些情绪很沉,但是被他伪装成随意的一瞥,脚一抬很快地钻上车。

陈家是他计划中最后一环,却不是他要做的最后一件事。范丞丞眼皮跳得厉害,抬手轻轻摁住,松手又开始跳。

下午两点半,算过了时辰却忘记看天气,架势重新摆开,天气突然阴起来了,乌云在头顶一片天聚集,有压顶之势。

“抓紧吧。”范丞丞当机立断,“一会儿淋成落汤鸡,别感冒了。”

陈立农说:“你有把握吗?”

范丞丞说:“还好,不是什么难事,你是没见过我们之前弄的那些……”

陈立农笑道:“其实有听说一点,夏老板那个凶宅的事情我听他说了。”

范丞丞也笑了笑:“他说得根本不全,实际情况我都没告诉他,怕吓着他……他那宅子抵得上一个千年阴窖了。”

“那你都不怕吗?”陈立农问道,“我是说万一出意外,天师有时候也不是什么都敌得过。”

“不怕啊。”范丞丞随口道,“我师父常跟我说,把自己逼到极致才会进步,虽然老套了点……怎么了?”

“……没有啦,就是想起我爷爷也经常说这句话耶。”陈立农表情很快又调整好,笑着说。

“你爷爷跟我师父可能会挺投缘的。”范丞丞道。

根据夏思明的设计图,他原本是想填湖的,但是这个湖确实是很古怪,填起来有一定难度,夏思明不通术法,只能用物理方式补足,沿湖边架空把湖岸加宽,这么说他们脚下这块地面下方仍然是这个人工湖原本的湖面范围。

人工湖的历史已不可考,似乎已经不是近现代,存在少说有几百年。

照道理修补阵法用不着范丞丞亲自动手,这回的重头戏其实是在找出阵法这件事上,哪怕是灵识太盛的范丞丞和陈立农都觉察不出术法所在,但又不可能没有,能做得这么隐蔽,只能说不愧是赫赫有名的陈老太爷。

范丞丞和丁泽仁黄新淳联手,把三清灵法试了个遍,勉强探到了边角,但是很快又被挡了出来,根本难以窥其全貌,这让范丞丞很难下手,这阵子他脾气也有点急躁起来,把铜铃一扔,说:“不试了。”

丁泽仁和黄新淳都有点惊讶,黄新淳问:“不试了?”

范丞丞点点头,说:“不试了。”

其他人都以为他要放弃,陈立农原本一声不吭,这时候问:“你要散弥罗吗,湖水很深诶。”

范丞丞把外套脱了,就地盘腿坐下:“黄明昊,你现在看湖上的雾怎么样?”

“哦,等等。”黄明昊看他焦躁,不跟他皮,摘下眼镜眯着眼睛看,说,“就是一片,但是……”

“但是什么?”范丞丞问。

“有一条缝。”黄明昊说,“形状好奇怪,横在中间,像……”

“你能不能别这么磨叽……像什么,一次说完。”范丞丞道。

“像一只没睁开的眼睛。”黄明昊说,“你要干什么?”

黄新淳这时候开口:“丞丞,你在日本开弥罗散金主星光已经很伤元气,我们不如再试试,可能多试几次可以探到……”

“我赶时间。”范丞丞坚决否定道,“太浪费时间了还不一定能成,不如我直接上。”

怎么说他也是老板,说一不二,这次看起来也不是很能接受进谏,想劝也只能闭嘴了。范丞丞不再说话,闭上眼静心收拾灵识,倏尔额间星点金光一动,黄新淳知道他弥罗散出,到他身边坐下,好随时探查他的状况。

“奇怪……”黄明昊小声道。

“怎么了?”丁泽仁问。

“湖面上那只眼睛好像睁开了。”黄明昊脸色有点差,额头上也渗出一些汗,突然抓住丁泽仁的手臂,看着他说,“我感觉不太好,丞丞会不会有危险?”

“你休息一下。”丁泽仁单手把他挂着的眼镜抓起来给他戴上,“有新淳在,不会的。”

但其实他心里也没底,黄明昊这么一说,也不由自主担忧起来,转头去看范丞丞和坐在他身边的黄新淳。

黄明昊把眼镜又摘下来,低头揉了揉眼睛,说:“我眼睛好难受……”

丁泽仁说:“你别揉,让我看看……”

黄明昊把手放下,勉力睁开眼对着丁泽仁。

丁泽仁一看之下不由得倒退两步,黄明昊的眼睛通红,眼白布满血丝,瞳孔上却泛白,像是被雾气覆盖一层。

“你别动它……”丁泽仁竭力冷静道。

“我眼睛怎么了?”黄明昊说,“我有点看不清。”

“新淳,新淳?”丁泽仁也拿不准主意,只好叫黄新淳。

“怎么了?”黄新淳正盯着范丞丞,不敢有一丝一毫松懈,听到丁泽仁喊他也不敢回头,只能这样应一声。

“你看一下小贾这个眼睛,是怎么回事?”丁泽仁叫道。

黄新淳转头看他们,直觉黄明昊状况不妙,又看看范丞丞,权衡再三,起身走到黄明昊面前察看他的情况。

黄明昊眼睛实在难受得厉害,也不能伸手去揉,要这么睁着给人看,已经不自觉开始流泪:“我有点怕,新淳,我要瞎了?”

“胡说什么……”黄新淳伸手把他眼睛撑大一点,黄明昊眼珠转了转,眼里那片雾也跟着转。

“我不能确定,泽仁你先把他带出去,看会不会好,可能是有人故意……”

黄新淳话未说完,被李权哲突然的大叫打断:“老板!”

他转头一看,刚才还端坐的范丞丞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范丞丞开弥罗只有三次,这是第三次,第一次是灵窍初通,跟着师父学道法,师父教他如何将灵识聚于一处,以弥罗万象为形散出,也就是以自身精魄元灵为载,可以往一切不可往之处,破一切不能破之法。但弥罗既开,总有风险,以弥罗破法需伤自身本源,非特别危急时刻不可用,以弥罗去境也同样,如果遇高人设限,则有极大可能有去无回。

师父教他时说:“你灵识较寻常人更盛万千,弥罗之形也大气,可为之术繁多,但终归是肉体凡胎,本源受损还是一样损。人被杀就会死,还是要万事小心,你不能把这东西当成是个必杀技,不能当大招用,你要当绝招用,绝招绝招,不到绝境不可出手,记好了。”

彼时还年幼的范丞丞乖乖将弥罗灵识收起,点头说:“记住了。”

师父又说:“灵识魂魄为载,魂魄收之四肢百骸身体发肤,你这身体能载千百倍灵识,必然是比常人好用些的。”

“什么意思?”七八岁小范丞丞奶声奶气问。

李启文笑着摸摸他西瓜太郎头,道:“师父夸你呢,要好好修习,明白不?”

小范丞丞咧嘴笑,露出豁牙:“全明白。”

第二回就是在日本和朱正廷二人身陷险境,时间紧迫,不容他多作犹豫。

第三回就是这次了,不知为什么,最近他脾气急了很多,总是在焦虑,也许是担心朱正廷时日无多,也许是怕自己明明有能力挽回却错失。

他已经把时间压得很紧,照道理应该很宽裕,却没想到一路这么多意外,朱正廷精魄受损的进程竟然活生生被加快了数倍,由原本估量中绰绰有余的时限变到迫在眉睫,假使哪一天精魄散尽,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范丞丞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的做的决定错误,如果不是他把这些事都并在一程里企图一气呵成,意外不会这么多,朱正廷的状况也不会这么糟。

静心前一刻他还在想这些,弥罗灵识散出后直向人工湖扑去,此时便能看到黄明昊所说那只闭上的眼睛,真如一只巨目,横亘于湖面之上。灵识正要由那一道缝向湖内走,忽而巨目睁开,中央露出的湖水如烧开的滚水一般沸腾,范丞丞终于意识到不对,想要将灵识收回,却见湖水暴起,翻卷出滔天巨浪,向他袭来。

弥罗灵识无体,此时被冰冷湖水包裹竟然觉出刺骨凉意来,范丞丞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万丈深海中,顿觉呼吸困难,举步维艰。

这难道是湖底?范丞丞见到前面有状若法阵荧光,正要往前走,忽然手心一凉,低头一看,一个大概才到他大腿的小姑娘拉着他的手,抬头与他对视。

范丞丞心中大呼不妙,正要默念命诰,却一瞬间眼前一黑。

待他再能视物,发现自己在一间屋子里。

这间屋子看来简陋,四周都是水泥墙,像是还没装修的毛坯房,却大得出奇,宽阔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腥腐味。

范丞丞不知自己的弥罗灵识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但他还没来得及思考,便看到这屋子里唯一的一扇窗前摆着一张椅子,那张椅子上端坐着一个人。

这个人的背影太熟悉了,光看后脑勺他都能一眼认出来:“正廷!”

“你怎么会在这里?”范丞丞一边走过去一边问。

可背对他面对窗子坐着的人一言不发,对他的发问充耳不闻。

范丞丞走到他身边,发现朱正廷表情木然,像一尊木偶。

“正廷?你听得到吗?”范丞丞在他面前扬一扬手,忽然觉得不对。

照理他现在只是弥罗灵识无象无形,他怎么会能够看到自己的手掌?

……难道这是梦?

他伸出两手看自己掌心,如果说这是梦,质感实在是太真实了……

范丞丞不放弃,还试图唤醒面前这个“朱正廷”。

他伸手去晃朱正廷的肩:“正廷?醒醒……”

也许是肢体接触真的起效,朱正廷终于有动作,他转过头来,看向范丞丞,可眼里却没有任何情绪,眸子黑得没有任何光泽。范丞丞正要开口,朱正廷的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面上却落下两道血泪。

范丞丞被这两行血泪骇到,头脑嗡地一声。

便猛地睁开了眼。

“丞丞?醒了?”黄新淳正在边上看着他,“太好了终于醒了……泽仁!丞丞醒了!”

不远处两个人便一窝蜂跑过来。

范丞丞坐起来,觉得屁股好凉,发觉自己刚才还躺在地上:“我昏倒了?”

“嗯,突然昏倒了,但是气息脉搏都很平稳,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在开弥罗,也不敢随便动你。”黄新淳说,“怎么回事?”

“你们也太缺德了,不能搬我好歹给我垫个衣服什么的,地上也太凉了……”范丞丞吸了吸鼻子,“没什么,做了个梦。”

“做梦?”黄新淳问。

“嗯,可能最近太累了。”范丞丞说,“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

“有谁会在散弥罗的时候做梦啊……”丁泽仁哭笑不得道。

“你们谁联系一下正廷,他什么情况?”范丞丞按着额头道。

“正廷不是回酒店睡觉了?”黄新淳头脑清明,一下领悟他意思,“你刚才做的梦是有关正廷的?”

“是。”范丞丞并不隐瞒,“赶紧问问。”

黄新淳就拨朱正廷的电话,没接通,又拨毕雯珺的,毕雯珺接通了以后说朱正廷好好的,在李权哲床上睡觉。睡太熟了没被手机震动吵醒。

黄新淳开的扩音,看向范丞丞,传递一个“放心了吧?”的眼神。

范丞丞对着手机说:“行吧,那你就让他睡着,我们这边快完事儿了,马上回来。”

电话挂了之后丁泽仁问:“你找到阵法了?”

范丞丞点点头:“找到了,黄明昊呢?”

“送到园林外面去了。”丁泽仁把刚才黄明昊的情况简短说明了一下,“送出去就好了,还蛮奇怪的,现在在外面等我们。”

“阵法是什么?”黄新淳问道。

“与西方七宫兑卦相对应,挂阴星破军。”范丞丞道。

丁泽仁大惊道:“怎么会是天柱星,这是凶星啊。”

“是,我一开始也没想到。”范丞丞说,“现在一想就通了。湖里肃杀太重,唯有以凶星为镇,毁折相冲。你看陈家千百年基业果然不是白来的,我就根本没想到……”

“那我们要……重挂凶星?”丁泽仁的表情很微妙。

“没干过这活吗?”范丞丞问。

“问到点子上了。”丁泽仁说,“还真没干过。”

“那你就配合我,不麻烦。”范丞丞站起来拍拍后背和屁股上的灰,把家伙抄起来,“别愣着,早干完活早下班。”

 

走之前范丞丞还得找陈立农说说,他们工作做完了,工作报酬需要先拿到,打到账上的事一部分,拿到手里的是一部分,范丞丞已经根深蒂固地怕了他那大哥,万事先去找平辈又差不多同龄的陈立农,反正看起来他们这一队人也是陈立农负责接待,索性让他接待到底,没这么客套。再者说,陈立农虽不一定跟他掏心掏肺交个彻底,但起码说了能说不该说的,二人之间也可以算是个萍水相逢的朋友,至少不是不认识。

范丞丞一个人去找他,陈立农这会儿也一个人,在园林深处那幢大别墅里等他,没人跟着他,看起来像个普通台湾男大学生,青春洋溢。

“阵法补完了。”范丞丞说。

“辛苦了。”陈立农笑着说,“有点事,就没有一直在边上看,怎么样,还顺利吗?”

“一般般啦。”范丞丞随口学他的台湾腔,“你看我们进程还算快。”

“范老板是来找我拿东西吗?”陈立农说。

“是。”范丞丞有个呵欠要打,但是碍于礼貌,低头憋回去。

“你等一下哦,我带来了的。”陈立农走进一个房间,不一会儿又出来,手上捧一个大盒子,放在桌子上。

“你要不要验验货?”陈立农说。

“说验货有点怪。”范丞丞说,“好像什么黑社会交易。”

陈立农笑着说:“都一样啦,保险起见,你还是看一下,虽然我觉得不会是假的啦。”

范丞丞把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个小布包,一个锦囊模样,他伸手把布包拿起来打开,内容比表象更单纯,是一块帛片,硬要说与众不同,这块帛片薄如蝉翼,清透如玉。范丞丞往里看了一眼,没用手碰它,把小锦囊重新扎紧,放进外套怀里的口袋。

“我猜一下,你拿这个东西是为了朱正廷吗?”陈立农问,“你家里人会同意吗?”

“他们当然不会同意。”范丞丞说,“但是我原来想着拿到四片之前他们不会知道,不知道哪个多嘴多舌的告诉他们,搞得我被叫回去训一顿,还差点禁足,现在是溜出来的。”

“你胆子好大。”陈立农道。

“还好吧,我一般挺乖的。”范丞丞说。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为了朱正廷吗?”陈立农说,“我能看出来他没有多久了,说得不好听一点,如果有下一次进灵的话他就很可能会……”

“我知道。”范丞丞打断他的话,“我这不是急着来找你了吗。”

“但是你这样做值得吗?”陈立农问,“你为什么要救他?你喜欢他?”

“是,所以你别打他主意,我跟他才是天生一对。”范丞丞极其坦诚。

陈立农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我有喜欢的人啦,放心。”

“不过我也好奇,你看起来不是那种……你为什么想做家主?”范丞丞问。

“啊,就是我大哥大嫂啦。”陈立农笑道。

“他们怎么了?”范丞丞问。

“他们跟家里原来的做法很像很像。”陈立农说,“我不想再做噩梦,我想做家主,想把陈家欠下的债还清,也不想再欠新的债。”

“原来如此。”范丞丞点点头,“很有志气。”

陈立农听出他在客套,也不介意,笑道:“哪天我坐稳家主,还要范公子多多合作哦。所以现在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我都会帮你的啦。”

“你知道我在收集麻衣残素,还叫我帮你?”范丞丞也笑一笑。

“虽然我看书上都是说麻衣残素以魂换魂,有生必有灭,但我想既然是范老板,一定有你的方法,你喜欢正廷,总会想跟他长相厮守的对吧?”陈立农道。

“后半句说对了。”范丞丞道,“但我还真没什么办法,本来是想收集到四片后从长计议,如今陈家这最后一片到手,时间却不等人。”

“那你难道真的要用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吗?”陈立农问,“你还很年轻诶,以后可能会遇到很多喜欢的人哦。”

“不会。”范丞丞斩钉截铁道,“我不会,我眼里只会有他,我只知道失去他我会后悔终生。”

“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真的有这么爱他?还是因为他和你灵象对属相契,你受到他的吸引?我跟你体质一样,所以我也会被正廷吸引,就是那个感觉……”

“又来了……”范丞丞笑笑,“你知道有多少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吗?我师父问,我父母问,正廷问,我以为我姐姐是了解的,但这次回家,姐姐也问。”

陈立农知道他还有话要说,没开口。

范丞丞叹了口气,向后靠在沙发靠背上:“为什么……爱情真的可以说理由吗?情感非要有一个契机吗?我跟他认识快七年,几千个日夜,每一天都是我的契机。非要我说出个一二三四才能证明我爱他,对我来说不公平。”

陈立农摆摆手笑着说:“我不明白你们之间的事,我喜欢的人没有他那么特殊,所以我可以确认,你比我要纠结一点。”

“我不纠结。”范丞丞摸了摸眉心,“从来都是你们在纠结,是我身边的人在纠结,我认准了就从没变过,我很清楚,只是别人总在担心,觉得我没有分辨能力,包括正廷。”

“无论是什么……”陈立农看出范丞丞已经想走,伸出手跟他握手,“祝你得偿所愿。”

范丞丞跟他握手,说谢谢。

走出门外,陈家安排的接送车辆依旧在等待,范丞丞上车坐定,界面下滑翻到李启文的名字,几声后接通,李启文熟悉的嗓音传来,两岸的信号也许也有点隔阂,不知为什么李启文的声音有点失真。

“师父,我已经收集到四片麻衣残素了。”范丞丞说。

“噢……”李启文的回应显得模糊不清,“你想好了吗?”

范丞丞:“……”

“看你的样子,大概是没想好。”李启文说,“想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牺牲,道法如此,自然如此。你如果在犹豫,放弃也没问题,毕竟对你来说无伤无损的,你说是吧。”

“师父,怎么会是无伤无损。”范丞丞道,“我没有想放弃的意思,我只是还有点舍不得,时间太紧了。”

“汉时建武生人天师八世祖张良,汉永寿元年九月九日得道飞升,夫人雍氏于永寿四年正月十五日同女师文鸾与姬芳芝白日飞升,和乐永寿。”李启文叹口气道,“师父没什么能帮你们的,你们两个傻孩子,要是也有这样的福气倒也是好的。”

“师父,现在不兴飞升了,没人见过。”范丞丞笑道,“谢谢师父。”

“别谢了,你师父一介庸才,徒弟媳妇也救不了,不说了,伤心。你办完事赶紧回来吧,把小朋友也带回来,师父再见见你俩。”

“那必须。”范丞丞说,“一回来就去找您。”

“嗯,没事挂了吧。”李启文道,“别意气用事,凡事三思而后行,那个麻衣残素,你也先别急,回来,我先帮你看看再作打算。”

“明白了。”范丞丞应道。

下一秒李启文那边就是忙音了。

 

其实李启文说自己是庸才,实在是谦虚过了头,他也是世家出身,体质过于常人,年少成名,十几岁出道声名大噪,但之后突然杳无音信数年,再回来任谁劝也不愿意挂牌出山,只肯挂名坐镇几个小协会。直到范丞丞长到五六岁,灵识太盛之势渐显,家里没有这样的先例,谁也教不了他,急着给他找师父,就找到了李启文,原以为很难说服,做好了三顾茅庐的准备,没想到李启文见过范丞丞就一口应下,当场行拜师礼。

“我看这主要还是因为我可爱……”范丞丞整个人斜躺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包薯片,“从小就是大帅哥的料。”

“你就少吹点吧,小心肚皮爆了。”朱正廷道,“你师父就说叫你万事小心?没说别的?”

“没有啊。”范丞丞脸不红心不跳,瞪着电视往嘴里塞薯片,“哦,他还祝咱俩和和美美来着,说什么张良和他夫人一起飞升什么的。”

朱正廷:“……”

范丞丞坐起来,深情款款道:“正廷,如果真能飞升,你愿意跟我一起飞升吗?”

“不愿意啊。”朱正廷说,“死心吧,你去问问黄明昊,估计他愿意呢。”

“他愿意我不愿意……说起来你怎么回事?”范丞丞问。

“嗯?”朱正廷盯着手机应他一声。

“从我回来到现在你还没正眼看过我,你怎么回事?”范丞丞问,“你不会要对我告白吧,现在在害羞吗?”

朱正廷:“……”

朱正廷抬头看他:“我觉得你最近有点想太多,你是不是看了太多韩剧?”

“被拆穿了也不要着急否认啊,我可以假装不知道,三二一,好了,我现在已经忘了。”范丞丞闭了闭眼又睁开,“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哦。”

“什么也不想干,谢谢。”朱正廷微笑道。

“原来你一直不接受我是为了自己主动……”范丞丞就像完全没听到他的回答,完全自我陶醉,“我懂你的良苦用心了。”

朱正廷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到范丞丞边上的沙发上,他走路姿势像飘,路过范丞丞的时候手摆一摆,范丞丞以为要挨揍,条件反射躲了一下,朱正廷干脆遂他的愿,不轻不重拍他一记。

“我听泽仁他们说下午昊昊的眼睛出了问题。”朱正廷说。

“是有这事。”范丞丞说,“我没看到,不是说送出去就好了?”

“嗯,但是我想,昊昊年纪还是太小了,让他跟着干这么危险的活对他确实不好,他天生开眼,平常生活本来就比普通人凶险一点了。”朱正廷道。

“你是说开除他?”范丞丞看着他问。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朱正廷说,“我一会儿会去劝劝他,其实开眼的人不接触这一行更好。”

“行,你定吧。”范丞丞说,“跟他说清楚,有他在我们事半功倍,不是嫌他累赘,是为他好。”

“嗯,怎么说我有数。”朱正廷道,“还有新淳,他是这一代幻术奇才,很少有人在他这个年纪能达到这种水平的,处事冷静,脑子也好,还有泽仁,东三省桃木剑冠军,你不要亏待人才。”

“我什么时候亏待人才过了……”范丞丞莫名其妙,“我对他俩一向可好了。”

“以后也要时不时加加工资发发奖金什么的,有他们两个帮你我放心。”朱正廷说,“别让他们跳槽了……不过我看他们都很讲义气,这段时间都培养出感情了,应该不会轻易跳槽的。”

范丞丞:“……”

“还有权哲和雯珺……”朱正廷继续说。

“等等。”范丞丞皱着眉毛打断他,“你在说什么啊?公司这些事不都是你管,奖金工资你直接加不就好了……”

“那我也不能一直管啊,你是老板,你要学会自己管了。”朱正廷平静地说。

范丞丞道:“我不管,老板娘管。”

朱正廷怒道:“范丞丞!你也太懒了!什么都要我管,像话吗?”

范丞丞大喜过望:“哈,你承认自己是老板娘了!”

朱正廷:“……”

朱正廷:“跟你说正经的呢。”

范丞丞:“对我来说这就是最正经的大事……对了还有个事我一直耿耿于怀。”

朱正廷问:“什么?”

范丞丞道:“那个陈立农,你怎么还看人家灵象啊?”

朱正廷:“那人家跟我握手我总不能不握吧,他就给我看一下灵象,又不会怎么样。”

“下次不许啊。”范丞丞说,“我是老板,我的话你要听。”

“哦你现在知道自己是老板了?”朱正廷说。

“老板就是这样的,蛮不讲理的。”范丞丞笑了,站起来走到朱正廷面前,弯腰抱住他,头搁在他的肩上。

朱正廷没有动:“老板像个小孩子。”

“嗯。”范丞丞随他说什么都会应,“像小孩子的老板还会要求你不能随便离开我,想都别想。”

朱正廷愣了愣,踟蹰再三,伸手拍拍他的背:“好了,我要去找昊昊了。”

朱正廷和黄明昊的谈话不是很顺利,黄明昊当然不肯走,他挺喜欢这份工作的,也挺喜欢这些人的,只不过小孩子要脸皮,后半句不肯说,总之谈判失败,朱正廷说服不了他,只好跟他说了一堆,要他自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一切以自身安全为前提。

黄明昊觉得他好奇怪:“你怎么了啊正廷哥,你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怎么好像交代……”

聪明小孩儿反应快,把不吉利的两个字咽回去:“就很怪。”

“是吗?”朱正廷笑笑说,“你错觉了。”

黄明昊哑口无言。

谈判失败的朱正廷回到房间,差不多已经是睡觉的时间,晚上十一点了,范丞丞也奔波了一天,现在已经洗漱好躺在床上。

“谈崩了吧。”范丞丞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猜准,洋洋得意露出一口白牙。

“谈崩了。”朱正廷无奈道,“别得意,你肩上的担子更沉了,你得照顾好昊昊……我去洗澡了。”

范丞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朱正廷一闪身就进了浴室,只好作罢。

等朱正廷洗完澡出来,劳累了一天的范丞丞已经入睡,朱正廷把灯都熄了,到另一张床上躺下。

 

朱正廷没有睡着,几乎是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很漫长也很短暂,时间跳到凌晨一点整,他悄悄起身,把声响压得最低,轻手轻脚换好衣服。

范丞丞还在熟睡,朱正廷做好了准备,照理为了规避风险,应该尽快出门,可鬼使神差的,他先站在了范丞丞的床边。

今夜月光柔和,是以他们晚上没有拉窗帘睡,范丞丞还是个半大男孩儿,被月光温柔地照看着,脸上有点未褪去的婴儿肥,眉峰甚至都有未脱的少年稚气。

朱正廷看着看着,竟然有点怀念从前,范丞丞睡觉的时候看起来更小,只有十几岁。

这个跟自己共度了好几年时光的小孩儿如今也长大了,自己也长大了,是时候去面对一些小孩子不用面对的东西。

朱正廷想了想,低头吻到他的嘴唇上,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但却是头一次实打实由朱正廷主动的一个吻。

他很快直起腰来,拿上东西出门了,关门也很轻,几乎没有声音,他很轻很慢地放下锁舌,“咔——嗒”,微不可闻。

陈家的园林有人看守,但人力看守总会有漏洞,夜巡换班也会打瞌睡,朱正廷溜进来并不怎么艰难,到了湖边反而有点太容易了的感慨。

唤灵一术看似简单,实则很难把控,基本功十分扎实的天师才能保持自身不被唤灵所出戾气反噬,若是唤来的是怨灵,则需要更强的灵法去压制。

朱正廷面色沉静严肃,阵法早就熟记于心,以朱砂作阵,心中默念诀颂上阙,平气凝神。

待画阵作成,他退后两步,与画阵、湖心成一线。

正要诵出咒诀,忽然感到一阵巨大的压迫力自后袭来,让他不得不转身去看。

范丞丞站在他身后五步有余,脸上是极其克制的愤怒,冷漠声音道:“你在干什么?”


织那个毛衣

【丞正】极道天师[16]

OOC勿上升,瞎编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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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手拈着一层油布的范丞丞眉头基本皱成一团,朱正廷也想过来看,他腾出一只手摆一摆,示意别过来了。

朱正廷就大致猜到是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啊?”范丞丞抬头望向陈立农,“刚才捞上来的吗,怎么弄成这样……”

陈立农现在表情有点严肃,说:“刚才听到有人尖叫,就叫人过来看了,这个人趴在这边。”

他指了指人工湖旁边的一片用水泥浇成的台阶,直通到湖面。

台阶上有清晰的几个血指印,拖出几条长长的血痕,好像有人死命扒在这里不放,却被往湖里拖了几步。

“其实本来请几位过来,也是为了这个湖,没有想到这么快又会出事。”陈立农说。

“...

OOC勿上升,瞎编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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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手拈着一层油布的范丞丞眉头基本皱成一团,朱正廷也想过来看,他腾出一只手摆一摆,示意别过来了。

朱正廷就大致猜到是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啊?”范丞丞抬头望向陈立农,“刚才捞上来的吗,怎么弄成这样……”

陈立农现在表情有点严肃,说:“刚才听到有人尖叫,就叫人过来看了,这个人趴在这边。”

他指了指人工湖旁边的一片用水泥浇成的台阶,直通到湖面。

台阶上有清晰的几个血指印,拖出几条长长的血痕,好像有人死命扒在这里不放,却被往湖里拖了几步。

“其实本来请几位过来,也是为了这个湖,没有想到这么快又会出事。”陈立农说。

“这事你们开始没说。”范丞丞道。

“因为不可以说。”陈立农道,“这个事情如果传出去不太好,所以不可以说。”

“哪方面的不太好,影响陈家生意吗?”范丞丞又瞥了一眼,忍住要吐的冲动,把油布重新盖上,“你们有人不怕恶心吗?拍点照片,不然没法研究,刚吃完饭我就不看了……”

陈立农就转头安排一下,又转回来说:“你们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回去吃一点?”

“……不了,有地方吗,你总得把话跟我们说明白。”范丞丞说,“这个湖到底怎么回事?”

“有啊,我们可以去喝茶……”陈立农道。

范丞丞点了点头站起来往台阶走,想去看看那几个指印,被黄明昊叫住:“等等,你别往那边走了,别离湖太近。”

“怎么了?”范丞丞疑惑道,“你看到什么了?”

“湖面上有层雾。”黄明昊说,“你还是别过去,我怕是上次赵子龙那种。”

范丞丞看了一眼湖面,又看一看紧张兮兮的黄明昊,听从他的建议,又从台阶边上绕回来:“这样,我们明天白天再来这里实地勘察,陈小公子介不介意今天先跟我们讲一下背景条件?”

“本来就打算要讲的。”陈立农说,“要不然我叫我大哥来讲吧?”

“不不不,别了……”范丞丞是怕了他大哥那个啰嗦劲儿,说一年都说不到重点,“你说就行,我看这个事你应该比你大哥清楚吧,别麻烦他了,他那儿不是正忙着么……”

“你好体贴啊。”陈立农笑道。

“过奖过奖。”范丞丞脸色还有点发青,朱正廷站在他边上悄悄给他抚了两把背,防止他真的吐出来。

陈立农把人都往里带,几个人坐上接送导览车,突突突地载到别墅区,七拐八拐地开了好一会儿,车终于停了,面前这栋房子看着有点与众不同,院墙更高,显然经过改造。

别墅区分两片,一片欧风一片中式古典,近来时兴复古品味,还没开盘中式那一块已经被约得七七八八,非关系户不可得,要付定都得托关系,越两层的关系还托不进来,有钱也难花出去。

这一栋就是典型的复古中式别墅,院子里挖了小水池,安了假山,石板路从草坪上一路铺到一层大厅堂延展出来的全开露台。

“这栋是我家自己住的。”陈立农说,“也不是住啦,就是多留一栋,所以放心,这里安保很好。”

范丞丞参观了一下室内装潢,设计师品味不俗,连细节处都打造得精巧,想必也不是凡俗人等。

客厅里有一套沙发,连沙发边沿都是木质雕饰。他们就在这套沙发上落座。

陈立农单独坐在一张椅子上,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手长脚长的大男孩,穿着也休闲随意,并不显得庄重,他说是聊天,大家都会信,并且完全不会往说正事上想,就像是大学下了课被室友拽去操场边坐着谈天。

“范老板有什么想要问的都可以问我哦。”陈立农说。

“你什么都知道吗?”范丞丞问。

“应该都知道啦……如果有不知道的,我再帮你问别人就可以。”陈立农说。

“那个湖应该有故事吧?那我们先从故事开始。”范丞丞简短地说。

“啊,我就知道你会问。”陈立农笑道,“那个人工湖原来还要大一点,因为我们要改造园林,所以就填小了一点,减少一点占地面积。”

“原来?”黄新淳问,“这个湖很早就在吗?”

“是啊,很早就在了,具体多早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啦,但是肯定我出生前就有了,那时候湖里没有锦鲤的,会有很多乌龟和螃蟹,因为有老太太会过去放生,再被人捞起来卖给她们,她们就再回来放。”陈立农说,“我们小时候会过来钓小乌龟,就那么大,带回去放在小鱼缸里养。”

陈立农用手指比划出一个硬币大小:“再大一点点。”

“就这样?”丁泽仁皱着眉问,“没别的吗?”

“啊?哪种别的啊?”陈立农问。

“大家都是内行人……不要互相试来试去了。”范丞丞说,“今晚这人先不说是不是失足落水,一般人掉水里淹死不至于死相这么凄惨,脸都没了,难道是你们这个湖里的鱼会吃人?”

“食人鱼啊?”李权哲小声问毕雯珺。

毕雯珺小声说:“没准。”

“这个我也不能确定,明天可以一起去看。”陈立农说,“我是记得一点改造前的事啦,但是好像不可以公开讲,不然我大哥又要讲我是这里……”

陈立农笑着指指自己的脑袋继续说:“……撞坏了。”

陈立农摆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他拿起来看,说:“范老板你要的照片拍好了,要传给你吗?”

范丞丞说:“好。”

考虑到血腥图片公然传播还是有点影响不佳,范丞丞没有把图片转到群里,只是把手机递出去,有兴趣的轮流看了看。

尸体像是被什么野兽啃咬过,脸已经完全看不出相貌,身上也都是深浅不一血淋淋的坑,按照身形大致可以辨认出是个成年男人。

“那改造之前的事先放一放。”范丞丞说,“你刚才说过没想到这么快又出事,这个又字我觉得值得深究一下,我们来之前已经出过事了?”

“填湖的时候出过一次事,后来周边改建的时候也出过一次事,两次都是这样,尸体被啃得面目全非。”陈立农说,“当时我们就按照工伤意外身亡处理了,这个事情如果上报上去整个项目都会受影响。”

“死者都是什么人?”范丞丞问,“包括这次的。”

“这次的是请来巡逻的保安。”陈立农说,“前两次都是普通的工人。”

“这么说都是普通人咯?”黄明昊嘀咕道,“没怨没仇的死这么惨,倒是很符合闹鬼的条件……”

“这种事你们怎么不自己解决?”范丞丞问,“依我所知你们陈家这一道一直在传,也没断过啊。”

“范老板见过我大哥了。”陈立农笑眯眯道,“你应该也可以看出来吧,这个事情我大哥做不到诶。”

陈立农说得很直白,明摆着告诉他自家大哥于天师一道是个庸才,范丞丞着实被哽了一记,半晌开口:“那你呢?”

陈立农似乎也并不想在范丞丞面前遮掩什么,现存几大家之一,范丞丞将来必定会是当今这一代年青天师的中流砥柱,出道这几年已经初露锋芒,在他面前瞒谎也不太明智。

“我最近还不可以动手。”陈立农道,“啊,正廷知道。”

“他知道什……”范丞丞眉头一下皱起来,转头看坐在他边上的朱正廷,“你知道什么,你们俩什么时候又搭上的?”

“什么叫搭上……”朱正廷自己也疑惑,看向陈立农,“我知道什么?”

“下午说的啊,灵象都给你看过了,你忘记啦?我和范老板体质一样,灵识太盛。”陈立农说,“这两个月我正好不能动手,在静心期啦。”

“静心不是要闭关?”范丞丞怀疑道,“你可以在外面乱晃?”

“我们盘属不一样啦。”陈立农笑道,“范老板出生当日己亥煞东,又是天干庚金太岁乙木,灵识太盛就易内紊,冲撞不受制,所以才要闭门静心。我呢,运气好一丢丢,可以自由行动,就是不能妄动术法而已。不过范老板运气很好哦,你在哪里遇到正廷的啊?”

“……这个就不关你事了。”范丞丞道,“你对我很了解嘛。”

“没有没有,你很有名啊,很多人认识你的啦。”陈立农还是笑眯眯说。

两三句话下来大家都知道陈立农只是笑得天真,不见得真有多烂漫,陈老太爷看人眼光果然毒辣,挑中的继承人还真没有错。

“我们明天白天还会再过来一趟看看湖里的情况。”范丞丞看一眼四周,陈家雇佣的保镖个个表情坚毅,肌肉丰满,仿佛下一秒就要铁拳砸碎他们面前的茶几,“希望明天你可以把事情都说明白,不要再有所保留。”

陈立农的表情还是有点为难,又笑着说:“我尽量啦。”

晚餐会其实还在继续,但是早入场早吃饱,又经历了突发状况,谁也没心情回去再吃一顿,于是干脆回酒店休息,顺便商量一下明天的工作安排。

陈家派了车把他们送回去,晚上七八点的样子,谁也不想睡,范丞丞开始带着员工瞎胡闹,夜里出去找按摩店,正经的那种。

连日来奔波劳累,肌肉和精神都常常保持一种高强度紧绷,对工作效率也没有好处,范丞丞自掏腰包请大家大保健,从肩膀按到小腿肚,浑身通畅。

按摩师小姐姐都手法轻盈语调温柔,半大男孩儿们落入仙境,飘飘然全身心放松,维持在一个稍一松懈就会睡过去的精神平衡状态。

而作为老板的范丞丞状况则有些不同,前台小姐极力推荐他一个通经活络强身健体大套餐,对年轻人身体健康格外有益,范丞丞丝毫不作怀疑,对费用也并不在意,手一挥就定了这个一千九百八十八,正当他舒舒服服趴在按摩床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彪形大汉,站在床边。

范丞丞视线有阻,勉强窥到粗壮小腿和雄健腿毛,当即心中一惊,去喊在他边上享受普通小套餐按摩的朱正廷:“正廷,正廷。”

朱正廷闭眼趴着,鼻子里应他:“嗯?”

“什么情况?”范丞丞问。

朱正廷抬头瞥了一眼,又趴回去,幸灾乐祸道:“你的强身健体套餐来了……好好享受吧。”

“等……”

范丞丞话没说完,后脑勺正上方传来浑厚天音:“您好,我是我们店里经验最丰富的技师。”

范丞丞咽了咽口水:“……能不能麻烦您,请一个经验不那么丰富的来帮我按。”

“经验不那么丰富的按不好哦。”台湾腔使浑厚的嗓音也带着一丝俏皮。

完了。范丞丞亲历牛鬼蛇神十数年,头一次生出死定了的念头。

几分钟后,室内充满了范丞丞的鬼哭狼嚎。

“师傅……哎师傅,我求您了能轻点吗……我的天老爷哎哟……”

“最轻了哦。”浑厚的台湾腔俏皮答道。

“啊——断了!”

“没有断哦。”浑厚的台湾腔轻笑一声。

“轻轻轻轻轻点……啊——”

“轻了没效果哦。”浑厚的台湾腔柔情劝慰。

朱正廷趴在隔壁笑得浑身颤抖险些滚下床,死死扒着床沿维持平衡。

范丞丞泪流满面:“我还活着吗?我的腰椎间盘还在吗?”

“在——啦。”按摩大哥心里可能住着一个小公主,拖着长音回答他,“有这么痛吗?”

黄明昊和李权哲两个不怕死的跑过来围观,一边嘻嘻哈哈学按摩师说话:“有这么痛吗?”

“废话!”范丞丞几近痛哭流涕,“你们来试试!”

“痛是因为你太僵硬了。通则不痛,痛则不通。”按摩师道,“但是小哥你身材不错哦,看得出有在锻炼耶。”

范丞丞激起一身鸡皮疙瘩,但是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带着一头冷汗客客气气:“还……还好吧呵呵。”

黄明昊和李权哲在边上笑得人仰马翻,就差满地乱滚,朱正廷加入他们的二重奏,笑出第三种节奏。

一小时后范丞丞一行人走出按摩店,大胡子按摩技师翘着兰花指递给范丞丞一张会员卡,说是消费到指定金额免费办卡,范丞丞面无表情收下并道谢。

大胡子:“下次再来的话,会员卡可以打七折哦。”

范丞丞立刻转身,在前脚跨出店门的一瞬间切换为徒步竞走,五步之后变成赛跑项目,落荒而逃。

几个人跟着跑了一阵,黄明昊忍不住开始哈哈大笑:“太好笑了……今天的范丞丞简直是里程碑式的好笑哈哈哈哈哈……”

李权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在狂笑,笑得几欲断气,亲眼目睹老板的惨状真是大快人心。

剩下的人虽然不见其形只闻其声,但也足够了,都蹲在路边抱肚子。

范丞丞:“有这么好笑吗?”

朱正廷:“哈哈哈有啊哈哈哈哈哈……”

范丞丞:“不要笑了……我觉得还是有点效果的,全身轻松了很多啊!”

“是吗那下次再来哦小帅哥。”丁泽仁惟妙惟肖模仿台湾腔道。

范丞丞的脸一下哭丧下来:“别了,饶了我吧。”

“老板还怕这个。”毕雯珺笑道。

“热情似火的台湾基佬,老板有点招架不住。”黄新淳笑着说,“要不是我们人多势众,老板一个人来可能就失身了。”

范丞丞脸都听绿:“瞎说什么,我平时举铁是白举的吗?”

“那你可能屈服于人家美色啊。”黄明昊道。

“什么美色,刚才那个什么美色我问你,你喜欢大胡子吗,黄明昊你口味够重啊!”范丞丞怒吼道。

“这么说如果是个美少年你可能就从了?”黄明昊问。

“哈,我意志有这么不坚定?你不信问正廷,我经受过多少诱惑,心里始终只有噗……”

朱正廷把拳头收好,微笑着说:“你们饿了吗,要不要再去吃点夜宵?”

众人纷纷附和,不敢不从。

黄明昊怜悯地拍拍范丞丞的肩:“通则不痛,痛则不通……”

范丞丞给他一个轻蔑的眼神:“小孩儿懂个屁,打是亲骂是爱。”

说完抖抖肩膀,把黄明昊的手抖下去,自己拔脚跟上。

黄明昊在背后挑挑眉,嘟囔一句好心没好报。

 

第二天范丞丞掐准了时间,九点十四分到人工湖边撂开架子,陈小公子劳心费力,也跟在一边,也不说是陪同还是督工,在范丞丞看来总之都一样。

请来的清洁工在湖边拿网捞鱼,一捞拉上来一大网,渔网织得密,临时去借来的,平时主要用来网一指宽的白条,现在捞锦鲤,连吃不饱长不大的小鱼也捞起来了。

其中一个人戴着塑胶手套,伸手捉住一条大的,要两手捧住,表面湿滑黏腻,容易走脱。

另一个人就走过来,拿了一个不锈钢的钳子,按照范丞丞的要求把鱼嘴撬开,刚撬开就皱起眉头,范丞丞和陈立农都凑过去看,看完都一副好恶心的表情退回来。

范丞丞退到边上说:“你们去看看?”

于是几个人就也过去看。

没想到这锦鲤表面上长得和蔼可亲,嘴里密密麻麻一口獠牙,像是什么变异怪物,一圈套着一圈,鱼嘴也变了形,直可以打开一百八十度。

“黄明昊,你老婆。”丁泽仁胳膊撞了撞黄明昊。

黄明昊:“……”

黄明昊:“你老婆才长这样!”

朱正廷转头看了一眼范丞丞,发现他在跟陈立农聊天,就走过去听他俩聊的什么。

范丞丞:“你们哪儿进口的鱼啊,生化危机啊这……”

“我也不知道诶。”陈立农无奈道,他也是真不知情,“我之前都没有仔细看过这些鱼。”

范丞丞道:“你说这湖改建之前有事,现在方便说了吗?你要是有障碍我们俩单独说也可以。”

“也没有很大的事。”陈立农说,“可以坐到那边去说。”

昨晚跟着陈立农的几个人没有跟来,范丞丞猜是已经被陈立农想办法打发了。

“这块地其实爷爷很早就买了,我很小的时候,但是近几年才敲定下来可以正式动工。”陈立农道,“那几年内地政策有影响嘛,拿不到文件,又要上下疏通,就很麻烦,一直在拖,大家都想赚钱,知道这个项目做好了可以发大财,人人都想分一杯羹,一人咬一口,蛋糕也只有那么大,谁也吃不饱。”

“跟这湖有关系?”范丞丞问,“陈老先生很有魄力,我以前就常听他的事迹,打仗的时候也是威风八面的人物。”

“不用跟我说这些。”陈立农笑着摆摆手,“在我眼里爷爷只是个有点严肃的老人家啦。我继续说啰?”

“你继续说。”范丞丞说。

“项目以这个湖为圆心画了一个大圆,这个湖就是中心,也是起点。”陈立农说,“我七八岁的时候呢,跟邻居家的小孩一起出来玩,我们常常一起出来玩的,上次说在湖里捉小乌龟也是跟他一起啦。”

“噢。”范丞丞回应一下。

“其实这个人工湖很深的哦,小孩子都被大人警告不可以下去游泳,到底有多深也没有人告诉我,就说摸不到底,丢进去的东西不会再浮起来,只有乌龟啊螃蟹这种东西可以在里面活,大人小孩都不敢下去。”陈立农继续说,“那天我们过来玩,本来湖边上种了一片小树林的,我们在小树林里躲猫猫,我躲在一个大树洞里,等他来找我,但是等得太久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天黑了,就想回家,但是走之前就正好看到有几个人过来,本能反应,我就又躲起来。这几个人开车过来,从车上抬下来一个人,不知道是已经死了还是晕过去了,然后丢进湖里,天很黑嘛,我也看不清楚。”

范丞丞:“……你是说你目睹了一个凶杀或者抛尸现场?”

陈立农没有理会他的问题:“接下来他们又从车上搬下来两个人,第二个人比第一个人小只一点,所以只有两个人抬,第三个人更小只,只是一个小孩,一个人抱着就丢进湖里了。他们丢完人,就上车走了。我腿软嘛,就在树洞里过了一夜,第二天被家里人找到,回家发了两天高烧,我说的话爸妈和大哥都不信,爷爷也不信,说我是发烧做噩梦,这些话不可以跟外面的人讲,那我就只好当自己做噩梦。”

范丞丞说:“那你觉得是做梦还是真的?”

陈立农还是笑笑说:“我觉得是什么样没有那么重要啦,后来我发现报纸有登,一直在跟爷爷抢开发权的那个人一家三口离奇失踪。很可怜,女儿才五岁,如果只是失踪,现在应该有在谈恋爱。”

范丞丞沉默了一会儿:“为什么告诉我?”

陈立农还是笑笑:“诶?告诉你什么?”

范丞丞表情有点复杂:“这就是全部了吗?”

陈立农说:“我只是跟你说我做过的一个梦啦,没有再做别的梦哦,后来我就很少出门了,家里人说怕我调皮去给人家捣乱,隔壁家的小孩也搬走了,我也没有再见过他。爷爷说我要修身养性,也要锻炼自己的能力。”

范丞丞说:“……行,明白了,我会尽力的,这个湖可能没我们想的这么简单。”

说着站起来要往湖边走。

“等下。”陈立农叫住他。

“嗯?”范丞丞转身,“你又想起什么了吗?”

“没啦。”陈立农笑起来带几分大男孩的羞涩,现在又多带了一点有求于人的迟疑,“家里这些事情我不可以插手,正好你来帮忙,如果……如果有我还没有梦到的一些,希望你也可以帮帮忙,让他们可以早日解脱。”

范丞丞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陈小公子捧我了,明白。”

往外走的时候错身而过一队人,范丞丞走出两百米突然惊醒,硬是在原地站住了,朱正廷走路也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啪地撞上范丞丞,揉着肩膀问:“怎么了?你干什么……”

范丞丞说:“我好像看到夏思明了。”

“……不会吧,你看花眼了吧,这里是台湾啊。”朱正廷说。

“没有,我觉得没有,应该就是他。”范丞丞说。

朱正廷:“我看你是太累了……”

“没有哦。”陈立农笑眯眯道,“我们的园林设计是夏先生的公司负责,也邀请了他来参加晚餐会来的,昨天出了事,夏先生说风水也囊括在他们的设计范畴里,要负责售后,今天特地来看一下,看哪里要改动重建。”

朱正廷:“……”

陈立农:“没想到你们也认识夏先生诶,好巧。”

范丞丞转向陈立农:“所以说刚才走前面那个确实是夏思明?”

“是啊。”陈立农道,“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们订餐厅,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不用了。”范丞丞说,“我有点事,最好现在就找他说清楚。”

夏思明一行人不难找,就在人工湖的假山边上集中,他本人端着一台单反喀嚓喀嚓摁,摁一张看一眼预览图,摁着摁着预览里出现一个帅哥,对着镜头比个耶。

“范老板。”夏思明放下相机笑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范丞丞点点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夏老板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说什么?”夏思明看起来有些茫然。

“你给我们派的那个翻译,赵子龙,赵海生。”范丞丞提醒道,“你觉得这个话我们公开说合适吗?”

夏思明又笑了,就是先前跟范丞丞谈生意的那种说不清的笑,他说:“确实不合适,不如找个地方谈。”

等坐定,范丞丞和朱正廷和夏思明面对面坐,其他人都被安排到另一桌吃点心,夏思明带的人与他们相隔两端,形成一个大哥谈地盘的局势。

“你说着给我们找翻译,结果找个人来监视我们,有这么回事吗?”范丞丞说。

夏思明看起来很吃惊:“你说谁,赵子龙?”

“对,就他。”范丞丞说,“他都招了,一来就招了,你可以不用装了。”

“我是找了赵子龙给你们翻译加导游,但我没叫他盯你们。”夏思明道,“这是真的。”

“是真的?”范丞丞狐疑地挑起一边眉。

“千真万确。”夏思明道。

“可是赵海生亲口告诉我,你叫他来给我们做翻译,顺便盯着我们,有什么向你汇报。”朱正廷冷静补充道,“现在赵海生死无对证,夏先生难道想抵赖?”

“我用不着抵赖。”夏思明说,“如果我要盯你们,用不着兜这么大圈子,哪怕我愿意兜圈子,也不会找一个张口就卖我的人,小范老板,你说是不是?”

“那你觉得赵海生为什么要诬陷你,他有什么动机?”范丞丞问。

“不知道。”夏思明说,“我跟他是兄弟,不过他突然去日本之后就没怎么联系了。少数几次联系都是我主动去找他,没话找话,夸他给我公司写的软文好,没意思,都不像兄弟了。”

“听你的意思,你之前跟他挺熟?”范丞丞问。

“熟啊。”夏思明笑着说,“过命的交情,小时候刚发育,黄书全藏他家床底下,被他妈发现他一个人拥有这么大库藏,差点没打死他,这顿毒打我多少有责任。”

“你俩还是发小?”

“是啊。”夏思明说,“他没给你们说?”

“没有。”朱正廷回答道,“而且听他说法,他好像跟你不太熟似的。”

夏思明脸上的笑顿了顿:“那可能是吧,做朋友做着做着就不熟了,他突然远渡重洋也没通知我。”

“他什么时候去的日本?”范丞丞从手机里调出赵海生的新闻照给夏思明看,问,“是他吗?”

夏思明接过手机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道:“是他,这图怎么回事?”

“新闻截图。”范丞丞简略道。

夏思明的神情突然严肃:“怎么了?他犯事了?”

“他死了。”范丞丞说,“意外,新闻在这里,日语的,你要看吗?”

“我懂一点,我看看。”夏思明拿了平板打开视频,越看脸色越差。

“节哀。”朱正廷看在眼里有点不忍,劝慰道。

“我出去抽根烟,不好意思。”夏思明说完就起身出去了。

范丞丞和朱正廷对视了一眼,夏思明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情,这下真相更扑朔迷离。

半支烟的工夫,夏思明就回来了,在他们面前坐定。

“你们想问什么,我能说都说。”夏思明说,“他是被谁害死的吗?”

“不是很清楚,但我们猜测是。”范丞丞说。

范丞丞把赵海生跟他们一起进鬼屋以及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都简短地跟夏思明说了一下,包括之后查新闻发现他跟一二年纵火事故的男主人公长得一模一样这个事,夏思明本来也是世家出身,不怕他接受不了。

“……会有这样的事……”夏思明喃喃道,过了一会儿又说,“但是他确实长这样,不是被冒名顶替的,关于他这个长相问题我也听他爸妈调侃过,说他小时候好好的,长大越来越不像爸妈,是不是抱错了之类的……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

“长相有可能是巧合吧。”范丞丞说,“你记得赵海生什么时候去日本的吗?”

“记得,零八年,那年天灾特别多,我哥也是那年出事的。”夏思明说。

“你哥出事?”范丞丞问,“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这事?”

照理说夏思阳作为夏家继承人,有点儿风吹草动都应该传遍几家情报网了。

“零八年你才多大……而且这事大家多半都捂着,没什么可说的。”夏思明道。

“可以说说吗?”范丞丞问。

“现在我哥也没了,说出来应该也没所谓……”夏思明道,“就那年,我哥刚考上大学,加入学校登山社,跟社友一起出去登山,集体失踪了,后来警方出动了直升机,在禁止游客进入的陡峭山崖那一带崖底找到一点尸体。”

“一点?”朱正廷疑问道。

“都摔烂了。”夏思明说,“太高了,人下去基本是肉泥,很难认。”

朱正廷:“……”

“辨认遗物确认了身份,基本是认定全队遇难了,可能是擅自进入危险区域,又遇上极端天气,为了防止大家走散,就在腰上系了绳索,结果领头的又看不清路,就发生了意外,一个拽着一个,都摔下去了。”夏思明说。

“不对啊,那你哥……”范丞丞道。

“我们那时候也觉得我哥是死了。”夏思明说,“但家里还把消息压着,不能这么快传出去。我上初二,几乎没有修习过道术,如果我哥没了,就得立刻开始填鸭我。可过了几天我哥自己回来了。”

“……这还能回来?”范丞丞问。

“我哥说登山那天他正好感冒了,头晕,就没去,在旅馆昏头昏脑躺了几天,也没顾上跟家里联系。”夏思明说,“他这么说我们就这么信呗,但是他回来以后整个人就不太一样了……”

“哪种不一样?”范丞丞问。

“变得特别成熟稳重……虽然他原来也挺稳重,但原来的稳重只是相较于同龄人,后来的那种稳重更像是耄耋之年的老头。”夏思明说,“原来我哥跟我关系还行,出事以后看我简直像陌生人,生分得不行,说话做事都跟我客客气气的……就是那个时间点,赵海生又一声不响去了日本,我好像一下失去了两个兄弟,特别孤独。”

范丞丞:“……你也挺可怜的。”

夏思明笑笑道:“我不可怜,我现在挺有钱的。”

范丞丞:“……”

朱正廷:“……”

“不知为什么。”夏思明又继续说下去,“我哥死的时候我其实一点也不伤心,但是登山队出事那次我其实特伤心,据我妈说我一个人躲在房间好几天不肯出去,照这么说我跟我哥的感情还是很深的,但他死了我却不伤心,好像所有伤心的份额都在上一次那个假死的消息里耗尽了,他的死讯传回来,甚至尸体运回来火化,我都没掉一颗泪,我想总不至于是我冷血。但那种感觉就好像……死掉的是一个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人,跟我没有联系的一个人,我没必要为他难过。”

“你第六感给你答案了?”范丞丞问。

“也可能是我血管里还是流淌了一些祖传的血液。”夏思明说,“你们说,回来的那个我哥,是我哥吗?”

“你觉得不是吗?”朱正廷问,“那你为什么一直不……”

“因为夏家需要一个夏思阳。”夏思明说,“他看起来是真的,我妈也觉得他是真的,要不然我妈不会因为他的死一蹶不振。”

“那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们这些?你哥已经死了,无论他是真的假的。”范丞丞说。

“我直觉或许这和你们在做的事也有点关系,不知道我的直觉会不会错。”夏思明笑笑道,“我工作还没做完,我得走了,要不然天黑了。”

“行。”范丞丞说,“谢谢你给我们提供宝贵资料。”

“不谢。”夏思明站起来端上他的相机,冲范丞丞摆了摆,“相片洗出来送你。”

“不用了,你留着吧。”范丞丞说,“帅哥照片可以传代的。”

夏思明还是笑笑:“小范老板还是幽默。”

便走了。

等他们走了许久,范丞丞依然在沉思。

朱正廷问:“在想什么?你认为这些事连得起来吗?”

“不是。”范丞丞说,“我在想,他刚才说我幽默,是觉得我不帅的意思吗?”

朱正廷:“……”

朱正廷:“夏思明说的他哥的事,和赵海生的事,都挺蹊跷的,要是他说的都是真的,我觉得夏思明真的挺惨的。”

“你干嘛无视我的问题?”范丞丞问,“我在问你我不帅吗?”

“什么时候了你还……好好好你最帅,行了吧!”朱正廷抵御不了范丞丞真实在期待的眼神,满足他的虚荣心。

范丞丞哼哼唧唧道:“差不多吧,你有点敷衍。”

朱正廷无奈道:“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先解决这里的问题?你打算追查吗?”

“都对。”范丞丞答。

“会很危险。”朱正廷说。

“你看我怕危险吗?”范丞丞抽出菜单看了起来,随口道,“但是追查可以慢慢来,跟我们对着干的人也可以慢慢揪出来,眼下我还有当务之急……你看这饼看起来会好吃吗?”

朱正廷看着他叹了口气说:“马上就要吃午饭了……算了给我也点一个。”

 


织那个毛衣

【丞正】极道天师[15]

OOC勿上升,瞎编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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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朱正廷好像总是很困,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几乎是在争分夺秒地睡觉。他睡觉的时候很投入,蜷着睡,或者抱着点什么睡,其他人遵老板命不敢打扰他,大多数无关紧要的时刻都为他保护好睡觉的必备环境。

但也总有情况不妙,必须把人叫起来的时候,比如现在。

“正廷,正廷哥,醒醒,登机了。”李权哲推推他的肩膀,力道小得可悲,一点灰尘都没能撼动。

丁泽仁在边上看得莫名其妙:“你干嘛,绣花呢?”

说着上手推了推朱正廷:“正廷?走了。”

朱正廷睁眼问:“这么快……”

“不快了。”丁泽仁说,“你都睡两个钟头了。”

“哦……”朱正...

OOC勿上升,瞎编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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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朱正廷好像总是很困,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几乎是在争分夺秒地睡觉。他睡觉的时候很投入,蜷着睡,或者抱着点什么睡,其他人遵老板命不敢打扰他,大多数无关紧要的时刻都为他保护好睡觉的必备环境。

但也总有情况不妙,必须把人叫起来的时候,比如现在。

“正廷,正廷哥,醒醒,登机了。”李权哲推推他的肩膀,力道小得可悲,一点灰尘都没能撼动。

丁泽仁在边上看得莫名其妙:“你干嘛,绣花呢?”

说着上手推了推朱正廷:“正廷?走了。”

朱正廷睁眼问:“这么快……”

“不快了。”丁泽仁说,“你都睡两个钟头了。”

“哦……”朱正廷显然是睡得有点浑,点了点头说,“好困……走吧。”

范丞丞被家里叫回去,也不知道什么事,就说急事,速回。就留了话叫他们按时去台湾,到时候处理完了会过来跟他们会合。他本意其实是想把朱正廷一起带回去再一起带去台湾,人在身边他也放心一点,毕竟老板不在队内就没人管得住朱正廷,员工们知道他的分量,心里有数,一部分人真诚地把他当大哥,另一部分人真诚地把他当老板娘。

到松山机场要飞三个半小时,朱正廷上了飞机又在睡,睡得极其安静,边上人来来回回换位置,从黄明昊换到毕雯珺再换到黄新淳,照老板说的,轮流看着朱正廷,防止他有什么突发意外状况。黄新淳知道具体,如有什么状况可能大致应付一下可以,必要时丁泽仁也得帮忙。

飞机升到高空前朱正廷已经睡着,发飞机餐时黄新淳给他要了一份,帮他把桌板放下来,想着他万一醒了要吃。

但是朱正廷一直睡到下飞机,飞机餐又被原封不动收走。

下了飞机朱正廷还困得不辨左右,手机开机发现范丞丞打了一万个电话,还有八百条讯息问落地了吗落地给个消息。

看样子是事情处理得快,比他们早一步,已经到台北。

接机的人是个大男孩,跟他们年纪应该差不多,看到他们就笑,笑容极富有感染力。

“你们好久喔,航班有延迟吗?”男孩儿笑道,不做自我介绍,像老朋友见面,直接打招呼,“我看到说因为有龙卷所以很多飞机都晚点了耶。”

“我们稍微晚了一点……”朱正廷话没说完,看到边上还站着一个。

范丞丞来回奔波了一趟,看起来好像瘦了些,站在边上等着说话,跟朱正廷对视了一眼,又把嘴闭上了。

“这是陈立农,陈家次子……”去停车场的路上范丞丞才介绍道,然后用很小的声音说,“应该就是陈家下任家主。”

陈立农在前面走路,就像没听到,跟他们说话总是笑眯眯的,让人觉得可以亲近。

“啊就是家里人叫我来接你们的啦。”陈立农坐进驾驶座,“那我正好也没有什么事,刚好有时间可以来接。”

很奇怪,照理说陈家老太爷刚去世,下一任家主应该忙得不可开交,哪来的美国时间当接待,还样样亲力亲为,又当司机又当导览。

人家家里的安排,外人问什么都显得是在指手画脚,大家也都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为工作而来,要做好的就是工作,再来是陈小公子虽然看来面善,但毕竟不熟,贸然问人家家事也不妥。

范丞丞没说什么话,飞回去飞过来耗费他太多精神,一直恹恹的,想睡觉的样子,边上又有个这阵子一直犯困的朱正廷,两个人一拍即合,上车就闭眼,挨在一块儿睡,车颠簸一下,头靠头睡,也不嫌对方头骨硌人。

“房间啊什么的,我大哥大嫂都有安排好,酒店的人会帮你们抬行李,我一会儿要赶回家里去做事,你们先休息一下。”陈立农笑着说。

“正好陈先生你在,我看我们可以先把委托的事详谈一下。”朱正廷提议道。

陈立农却笑着摆摆手:“不用哦……这个事情你们要去找我大哥讲,我不可以管的,而且也不急,范老板早就过来,我大哥应该也有跟他讲这个啦。”

“那我就先走啦,拜拜。”陈立农看酒店服务员已经过来搬行李,就跟他们挥挥手走了。

“他真的是下一任家主?”朱正廷问范丞丞。

范丞丞困得不行,整张脸都是沉的,耷拉着眼皮说:“唔,是吧,他大哥不行,我看过了。”

“这么困干嘛还一起来接我们?”朱正廷问。

“确保一下。”范丞丞说。

“确保什么?”朱正廷又问。

“你好烦……确保老婆没有被人拐走。”范丞丞说,“你看我多关心你。”

朱正廷:“……”

“走了走了……我走得太急,日本那边收尾搞定了吗,徐媛媛发消息给我……”范丞丞说。

“我没收到消息啊。”朱正廷说。

“直接发给我的。”范丞丞把手机给朱正廷看,“我在日本没来得及见她一面,叫我安顿下来跟她视频……不知道想干什么,一开始死活不肯见人,现在又好像很想见我一样……”

“你眼袋好重,睡一觉再跟她视频吧。”

“用不着,反正没什么事。”范丞丞说。

范丞丞早一天入住,朱正廷行李都搬到他的房间里,插进房卡就开始犯困,连着打呵欠,范丞丞也被他传染,两个人你来我往打呵欠,朱正廷实在受不了,去洗手间里洗脸,出来的时候范丞丞已经打开电脑在和委托人视频。

“嗯,我是范丞丞……那个……徐……阿姨在吗?”范丞丞对着电脑屏幕坐得很端正。

朱正廷也搬了个凳子坐到边上。

“怎么了,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屏幕里有一个妆容精致的御姐型大美女,对着他俩说话。

“刚到,可能有点困。”范丞丞说,“请问一下,徐……女士还是没空见我们吗?”

“我就是啊。”美女说。

范丞丞:“……”

范丞丞:“不会吧……”

“怎么不会,看着不像吗?”徐媛媛也不笑,手里好像还在打字,漫不经心地跟他们说话,偶尔抬头瞟他们一眼。

“……我以为……您看起来好年轻。”范丞丞没说假话,屏幕里的美女看起来最多三十出头。

“嗯,都这么说。”徐媛媛道,“知道为什么吗?”

范丞丞摇摇头:“不知道。”

“因为没生孩子。”徐媛媛随口道,“这次我那个房子的事多亏了你,挺棘手的是吧?”

“……还好。”范丞丞又不能跟委托人说房子里险象环生招招致命,会显得自己很不专业。

“款项应该已经打过去了,你们公司的财务应该收到了,物件损坏的赔偿也不需要你们支付。”徐媛媛说,“知道你们这趟不太容易,额外加了百分之二十的小费。”

朱正廷在边上把转账交易记录给范丞丞看,的确是多了一大笔。

“……谢谢徐阿姨。”范丞丞说,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久没见,总觉得徐媛媛跟他印象里那个徐阿姨不太像了,他也就是小时候见过,记忆早就模糊了,根本不记得人长什么样,但就是觉得那里有点古怪。

“你要的东西我托人给你带过去了,明天会到台湾。”徐媛媛说,“这东西对我来说一点用都没有,正发愁怎么处理,你拿走了刚好。”

“谢谢徐阿姨。”范丞丞说。

朱正廷转头看他,范丞丞也转头看着朱正廷,读出朱正廷的眼神,一个疑问句,什么东西?

范丞丞也回给他一个眼神,这个眼神里的意味就多了很多,没想瞒你,就是还不方便告诉你,一会儿跟你解释。

这个眼神表达有点曲折了,朱正廷放弃去理解,索性站起来去泡咖啡,袋装速溶,他一杯范丞丞一杯,人老犯困容易影响工作,所以有时候人体不得不借助外力来自我协调。

“你爸妈还好吗?”徐媛媛手上的事好像终于做完,转椅转向屏幕,胸脯正面范丞丞。

范丞丞眼神不敢往她低胸装上飘,正直地直视徐媛媛的脸,说:“嗯,挺好的,身体也挺好,锻炼也挺好。”

“那就好。”徐媛媛说,“家里人都挺好?”

“都挺好,谢谢您关心。”范丞丞说。

“嗯,其实我也应该回国跟他们聚聚。”徐媛媛说,“但是回国就要见我家里那批人,烦得很,不如你有空帮我问问你爸妈,他们有空来日本跟我聚聚吗?”

“最近可能不行。”范丞丞说,“我会转达的,改天他们闲下来了肯定会去看您。”

“也不用这么刻意。”徐媛媛说,“做朋友聚散如浮萍,哪天你爸妈想往我这边漂了,你就让他们尽量漂,我都给他们安排好,挺想他们的。”

“我爸妈也总提起您。”范丞丞说。

“是吗,我这些年的事迹算你们行内流传的故事吧,是得常提起。”徐媛媛叹了口气说,“如果让我选,我也不会选这个出身,毕竟我从小到大做的一切努力都比不过出生自带的一个零件。”

说完这句话,范丞丞发现屏幕里的徐媛媛好像老了一点,画质不佳的视讯窗口终于没能掩盖她眼周岁月的痕迹,但作为徐媛媛口中生来多一个零件的人,范丞丞这时候也不好说什么。

徐媛媛很忙,没有跟他们多聊的意思,说明了只是觉得一直不露面太不讲礼貌,本来应该请他们吃顿饭好好道谢,但是一直太忙,他们又走得太急,因而一直没有抓住机会,以后有机会会请他们去东京迪士尼,给他们每人办好快速通行,不用排队。

范丞丞不客气地说谢谢,徐媛媛顺口夸他长得帅,他还是说谢谢。

接着就挂断了。

过一会儿范丞丞手机上收到一条来自徐媛媛的语音,范丞丞插上耳机再听,徐媛媛的声音跟刚才视频里好像又有点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公放失真,耳机里听起来更尖细一点,差不多高一个八度。

“刚才你朋友在边上,我觉得应该不方便不能公开说。虽然这个东西跟我无关,我们家只有这一片,这一片已经给你了,现在你在台湾,想必是想要拿到陈家那一片,其他的你可能已经都拿到了,也可能正在打算去拿。麻衣残素对我来说只是垃圾,我不在乎,如果你最终凑齐了这四片,希望你使用之前考虑一下你的父母,他们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多年不见,再次见面是因为他们痛失爱子。”

范丞丞想了想,打字道:“阿姨,我有数。”

徐媛媛那边没有消息再过来,她看起来很冷酷,没想到会关心一个朋友家的小孩,也许亲情上的缺失在某一层面也会被友情补全,作为父母的友人,徐媛媛认为自己有责任阻止范丞丞做一些冲动的事。

范丞丞把手机屏幕关掉,大拇指和食指转着手机把玩,朱正廷给他泡的咖啡摆在桌上了,范丞丞说了句谢谢,端起来被滚烫的咖啡烫到嘴唇。

“小心烫。”背对他的朱正廷提醒晚了一步。

朱正廷转过身来,就看到范丞丞捂着嘴泪光闪闪地看着他。

“怎么了?”朱正廷吓了一跳,“这什么表情,你怀孕了?”

范丞丞:“……”

范丞丞指指咖啡,做了个喝的手势。

“都说了很烫。”朱正廷想笑又碍于范丞丞的惨相不能笑,忍笑忍得很辛苦。

“烫得很严重吗?我看看。”朱正廷走过去扒范丞丞的手,还是有点担心他的烫伤状况,万一烫起泡就不好办了。

范丞丞乖乖站起来,由着他把自己的手扒开,然后反手把朱正廷的手握住,十指相扣,微微一低头,正好吻住他。

这次的吻没有一点灵气内渡的成分,是非常单纯的接吻,在朱正廷来得及反应之前,范丞丞的舌头已经灵活地越过朱正廷的牙关。

这个吻持续了有一会儿,朱正廷终于反应过来把他推开,哭笑不得道:“你又在耍我……”

范丞丞还握着他的手,干脆耍赖皮,靠过去把头架在朱正廷肩上,两只手都牵在一起,双手都十指相扣。

“没耍你。”范丞丞说,“真烫到了,好痛。”

“你回去干什么了?”朱正廷问。

“家里有点事。”范丞丞说,“你也知道,这协会那协会的,很多的,我们也去参加过几次活动……”

“嗯?跟什么协会有关吗?”朱正廷说。

“有点吧……我不是那个宗天协挂名委员吗,然后那个副会长……”范丞丞犹豫了一会儿继续说,“把人家道系女青年肚子搞大了,处理这个事挺头疼的应该,但是还好只需要我回去参加个投票,弄完了就赶紧回来了。”

“那也不用赶得这么急。”朱正廷不疑有他,叹了口气道,“你现在要不要睡一会儿?”

“嗯。”范丞丞也的确是困,眼下一片乌青,昨天晚上到了以后跟陈家长子聊天聊了一夜,对话内容就是打太极,没营养也没内涵,越聊越困,在心里揣测这姓陈的怕不是个机器人,怎么不打呵欠呢?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算了算时间朱正廷他们航班起飞了,干脆跟着陈立农过来接人。

算起来得有几十个小时没好好睡一觉了,朱正廷劝睡一出口,当即就把阵地转移到了床上。

实在太困太累,躺到床上就睡着,有一阵没一阵地打点儿小呼噜,不吵人,朱正廷也不去弄他,咖啡在他身上起效,他现在不困,坐在沙发上发呆。

他从随身的包里掏出钱包,又从钱包夹层里掏出一只纸叠的小猪,放在手心里端详。

小猪在他掌心微微发光,他头脑里传来清晰的声音:“小朋友,无论做什么事,如果后悔了,那就及时打住,免得以后更后悔。”

朱正廷转头看一眼床上的范丞丞,睡得很熟,翻了个身把被子直蒙到脑门上。

“师父,我……”朱正廷开口声音极小,对着掌心的折纸小猪,“我没有。”

小猪身上的光线消失了,变回一只普普通通的黄色折纸小猪,又被塞回钱包夹层。

这时候有人敲门,朱正廷就站起来开门,李权哲站在外面,看起来有点紧张。

朱正廷于是问:“怎么了宝宝?”

李权哲说:“我……是……”

朱正廷:“?”

李权哲立刻改口:“我那个,想跟你聊聊天,可以吗?”

朱正廷说:“丞丞在睡觉……你房间有人吗?”

李权哲说:“现在没有,毕雯珺被黄明昊叫走了。”

“那去你房间聊天吧。”朱正廷说道。

李权哲被大冒险坑害得不轻,只好先点头应下来,此时疯狂头脑风暴,到底应该跟朱正廷聊什么。

事到如今也不能求助场外,其他人都聚在黄明昊房间玩真心话大冒险,他的房间倒是的确空着,于是他从屁兜里掏出房卡,刷卡开门,把朱正廷领进房间。

“你想问什么啊?”朱正廷先开口。

“……其实我那个,我想问……”李权哲灵光一闪,“我想问一点八卦的事,可不可以?”

“……什么八卦?”朱正廷问。

“就是你和老板……老板对你这么好,我看他为了去救你,那个,命都可以不要的样子……正廷哥,你喜欢老板吗?”李权哲确实有一颗八卦之心,这个问题憋了挺久,这时候正好抛出来救命。

朱正廷对他突然问出这种问题表示惊奇:“有必要这么正式吗?”

其实是没必要的。李权哲在心里暗暗想:“有的,就很好奇,一定要问。”

朱正廷说:“挺喜欢的。”

朱正廷太坦诚了,李权哲反而不好意思,还要把话题继续下去。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他啊?”李权哲问,一边悄悄在手机里打字给黄明昊:我操。

“因为答应了也没什么用啊。”朱正廷说,“你应该知道我是天生的灵根不全吧?”

李权哲点点头:“这个知道。”

“本就灵根不全,怨气极重地进灵一次,寿数都会减少。”朱正廷说,“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你觉得答应他,对他好还是不好?”

“不好……”李权哲下意识说出正确答案,下一秒反应过来又赶紧摇头,“好。”

朱正廷笑道:“就是不好啊,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所以就维持这样也不错,做他的一个……法器,也不错。”

“但你是人啊……人怎么可以做法器……”李权哲有些动容。

“我当然不可能真的是法器,但是这个世界其实有很多你还不能理解的事情。”朱正廷说,“我和丞丞之间的关系不一定只有那一种,怎么说呢,除了世界上大家都知道的那些情感关系,现阶段还有一种无论我怎么样,我和他之间都不会断裂的联系。”

“是什么?”李权哲问。

“说了你也不懂。”朱正廷笑道,“世上所有的关系都有好坏之分,好的关系也会让人难过,坏的关系也会有人享受。”

“我没懂啊……”李权哲瞥了一眼手机,黄明昊给他发了一个问号来,“那你们的联系是好还是坏的?”

“我不知道。”朱正廷说,“对他来说应该是好的吧。”

“是那个灵象相契吗?”李权哲问,“我好像听小黄说过……”

“那个是一部分。”朱正廷说。

李权哲似乎还没消化谈话内容,正在把朱正廷的话逐一拆解。

“我困了。”朱正廷道,“我回去睡一觉,这些话别说给丞丞听。”

李权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朱正廷好像还不是很放心,写了张纸给李权哲,让他照着念一念。

李权哲听话地念完了。

“咦?”李权哲道,“正廷哥?”

“嗯?”朱正廷应声。

“这是我房间吗……咦,你怎么在我房间?”李权哲问。

“没事,本来找雯珺有点事,他不在吗?那我走了。”朱正廷说,“拜拜。”

说着就走出门外了,李权哲还在原地一边自我怀疑一边傻傻挥手:“拜拜。”

 

晚上陈家那边发来消息,说请他们去游园,明天上午会派车来接,范丞丞短暂醒了一阵,把消息转发到群里,又昏天黑地地睡了过去。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来接他们的依然是陈立农,虽然这次派了司机,不至于要他开车,还是很古怪。

一路上李权哲都在被嘲笑,怎么会有人玩真心话大冒险玩了一半忘了这茬的,这记性堪比金鱼了。李权哲根本没法反驳,从仓鼠降级到金鱼。他印象里根本就没什么大冒险也没什么真心话,表情是十分的委屈。而朱正廷坐在后面维持面无表情,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地听歌。

到了目的地,是新建的中式园林,穿过园林是别墅区。独栋小别墅,现在能划出地皮盖别墅的都是有魄力的大人物,小岛人多地少,明明都应该在卯着劲把大楼往天上盖,这样的别墅能盖起来,什么人才能住得起可想而知。

“晚上园林会有亮灯哦。”陈立农笑吟吟提醒道,“竣工没有多久,刚刚布置完成,是庆功宴来的,会有自助晚餐。”

到现时今日,各派的行家都得找饭吃,世家也不能靠道法糊口,有经商的也有从政的,大致上就是正职工作还是天师,大家各自找点打工补贴家用,现存的几大家都是打工打得比较成功的,打得不成功的基本已经都饿死绝后了。

而陈家正是特别成功的那种,战争年代家里的男人去打仗,天师打普通人不是小菜一碟,立了战功回来的,陈老太爷大小都算一个将军,接着就是商政都沾一点,当年的形势所迫,经商的不带点政很难起势,现在不仅行中知道陈家是世家大户,哪怕是普通民众眼里,陈家也是豪门大家。

而这回陈家吃下这块地皮,其实是陈老太爷还在世时拍板敲定的,来来回回筵席流水摆,散财童子一般发大红包,把各人胃口都填满了,地皮的开发权才算正式落入手里。

范丞丞早就看出来,这桩生意其实叫他们来只是充个门面,范家的面子在行内足够大,开盘范家坐镇,就不怕临场倒旗。

朱正廷手里的资料也就是模模糊糊写了个幌子,来台湾的目的基本就是吃喝玩乐,然后跟着范丞丞装模作样演演戏,走个流程就行,不用太认真。

范丞丞把大致的情况跟所有人说明了一下,放宽心玩就行,最放心的莫过于李权哲,终于不用再被神神鬼鬼妖魔鬼怪吓破胆,还白赚一趟公费旅游,实不相瞒,台湾的小吃夜市早就让他垂涎三尺。

今晚的晚餐会就是演戏走过场的一部分,陈立农作为下一任家主的有力备选,却不在门口迎客寒暄,陪着范丞丞这一伙人在园林里瞎转悠,一边还解说设计用心,像个专业导游。

现在还是下午,天都没黑,人工湖里的锦鲤颜色漂亮,陈立农说可以喂,不知哪里弄了点面包来给他们喂鱼玩。无聊久了,喂鱼都觉得好玩,几个大男孩立刻像小学生一样趴到凉亭边上,手里的面包撕成小块丢进人工湖,原本在湖里自在悠闲的锦鲤蜂拥而至上下翻搅,范丞丞这才发现湖里的鱼真是多到恶心。

朱正廷丢了一会儿面包就失去了兴趣,坐到另一边的长凳上看他们喂鱼玩,他的反常已经持续月余,连娘胎里带出来的天真热情都在逐日递减。

黄明昊一把面包丢下去,小男孩想象力丰富,企图撒出个字形,但鱼群混在一块抢食,哪怕他真能撒出字形也怕是看不出来的,尝试失败的黄明昊叹口气老老实实一块一块喂鱼,惆怅道:“唉,单身久了,看个锦鲤都觉得眉清目秀。”

丁泽仁:“给你逮条回去当老婆吧。”

黄明昊:“这是人家的私有财产,不太好吧?”

陈立农说:“没关系啊,你爱上哪一条,我找人给你捞。”

黄明昊说:“美人鱼有吗?”

丁泽仁说:“你要上半身鱼还是下半身鱼?”

黄明昊:“……算了,随便给我一条,可以吃吗?”

陈立农说:“锦鲤不好吃诶。”

黄明昊连连摆手:“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别当真……”

范丞丞也在边上丢面包,对他们的幼稚话题偶尔参与。

“你有什么心事吗?”陈立农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一边,把朱正廷吓了一跳。

“没有,有点困。”朱正廷笑笑道,“这段时间总是在犯困。”

“啊,我一见你就注意到了。”陈立农笑着说。

朱正廷:“?”

陈立农伸出一只手给他,说:“握握手吧,叫我农农就可以。”

朱正廷将信将疑把手伸过去跟他握手,陈立农握手特别大力,还上下甩动。

朱正廷说:“好了好了……”

陈立农还在上下甩动。

朱正廷:“我数一二三我们放开好不好?”

陈立农笑着点点头。

于是朱正廷:“一、二、三。”

朱正廷活动一下手腕:“你……”

“嗯,我跟范老板一样,灵识太盛,应该说我的体质跟他一样,但是属相不同。”陈立农还是笑道,“你有没有考虑跳槽,来帮我?”

朱正廷:“……”

“你不要急着拒绝,我的事其实大哥大多不知道,爷爷说要让我先藏起来啦,所以我大学就只是在高雄念的风水学。”陈立农笑起来露两排白牙,道,“这一代里我的天赋应该不算很差吧,你的灵象跟我很合,应该可以很好合作。”

朱正廷说:“随便跳槽太没有职业道德了……”

“为什么啊?”陈立农好像没懂他说的职业道德,“我可以给你开更高的工资,而且我跟范老板不一样哦,我不会想要跟你谈恋爱。”

朱正廷:“……”

朱正廷:“!”

“你不要惊讶嘛。”陈立农说,“就很明显啊,都可以看出来的啦,而且范老板也亲口跟我说过了,安啦。”

安什么安!安个鬼啊!朱正廷在心里流泪,表面上笑笑:“是吗。”

范丞丞这时候已经喂够了鱼,看到他们在聊天,大步跨过来。

“聊什么呢?”范丞丞问。

“我在问朱先生有没有兴趣跳槽啦,但是他好像不愿意。”陈立农笑着说。

范丞丞听到前半句时脸色已经山雨欲来,忽然听到后半句又突然放晴,用一种自豪的语调说:“那是,他当然不愿意的,谁能比我们公司福利待遇好,而且他是老板娘,不能走的。”

“范丞丞,你再乱说话我就把你丢下去喂鱼。”朱正廷威胁道。

“是这样,其实他才是老板,我是老板娘,表面上我是老板,假象而已。”范丞丞迫于淫威重新解释。

朱正廷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范丞丞唔噗一声,反应巨大,但是看表情又很幸福的样子,眼睛都笑弯。

陈立农道:“我去前面看一下哦,好像晚餐会要开始了。”

陈立农一走,范丞丞立刻转向朱正廷:“这小子不是善茬,你离他远点。”

朱正廷翻了个白眼:“又来了,疑神疑鬼,人家挺好的挺开朗的呀,跟你差不多大,跟人家交个朋友嘛。”

范丞丞皮笑肉不笑道:“你以为我千里迢迢来宝岛干什么?可不就为了跟陈家小太爷交朋友。”

朱正廷没明白:“什么意思?”

范丞丞道:“陈家新主之后一定会有大动作,这个陈立农看起来温和,手腕不一定温和,他大哥资质平庸,天赋上跟他完全没法比,现在家里一切都由他大哥大嫂掌管,他是故意让自己看起来插不上手。”

“这样他大哥不就觉得自己才会是下一任家主?”朱正廷说,“干嘛要这样,反正他都一定会是下一任家主了啊?”

“陈老太爷很早就看好他,各大家之间都是会一直有联络的,陈老太爷早就有意无意为他布置好了,即便他大哥有本事把家主位置弄到手,也会有人把他拉下来,扶陈立农上去。”范丞丞说,“陈家分支众多,新家主事关重大,牵扯到的各家事务也不少,他现在出头未必是好事,表现得像志不在此看起来更安全。”

“他跟我说在高雄念的风水学,没经过你们那样的专业学习没问题吗?”朱正廷问。

“年轻,什么都来得及学,但是天赋是老天给的,没天赋的人后天学死也顶不上有天赋的人随便扫两眼。”范丞丞说,“世界并不是公平的,大多数人的人生一出生就定死了。”

“那你家里的意思是让你来跟他交朋友,搞好关系吗?”朱正廷问,“你还不快去讨好陈小公子?”

“表面朋友就够了。”范丞丞手里还拿着一袋面包,随手拿了两块塞进嘴里,边嚼边说,“不需要当老铁。”

朱正廷也顺手拿一块小面包塞进嘴里:“我倒是挺喜欢他的。”

“哪种喜欢?”范丞丞靠在栏杆上斜睨他,“你怎么逮谁喜欢谁,你说我这头发要不要染个绿?”

“我觉得墨绿不错。”朱正廷给出建议,“他台湾腔蛮可爱的,笑起来也很……嗯,蛮可爱。”

范丞丞还没说话,陈立农回来了:“晚餐会要开始了,你们饿吗?要不要先去吃点点心?”

朱正廷继续说:“真的蛮可爱。”

陈立农:“?”

范丞丞:“……台湾腔很了不起吗,我也会台湾腔惹。”

朱正廷:“这不是台湾腔,这是……”

陈立农:“你们在说什么啊?”

“农农,你能不能再说一次爷爷?就这个词,两个字。”朱正廷问。

陈立农满头问号,还是老实照办:“爷爷。”

朱正廷:“啊,真的好像樱桃小丸子……你看,很可爱的。”

范丞丞:“叫爷爷我也会啊?”

朱正廷道:“不一样,你叫起来就像葫芦娃。”

“你们到底在讲什么啦,要去吃点心吗?”陈立农还是笑呵呵道。

“吃!”范丞丞在口音问题上受挫,想在胃袋上找回。

朱正廷说:“你刚才吃了这么多面包,还吃得下吗?”

范丞丞说:“这点算什么……你在小看我的胃口吗?”

“走这边。”陈立农说着给他们带路,去晚餐会举行的场地。

露天晚餐会,要入夜了气温骤降,布置的时候在四周放了加盖的炭火盆,庭院里比其他地方暖和一点,主菜都没有开始上,特色美食和各色小点心已经让几人看花眼,一时竟不知道从哪一个先下口比较好。

这个年纪的男孩本来就胃口极大,对美食有一种难以抑制的热情,此刻像是老鼠被丢进米缸里,一人拿一个托盘,各自快乐地散开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范丞丞的托盘里堆了一座山,谁也不能阻止他以一己之力吃穷陈家,朱正廷坐在他边上,也搬了一座山,两个人开始默不作声地愚公移山。

这晚餐会食物水准真是高得不得了,食材也新鲜,自助能达到这个水平,陈家一定是下了血本了。范丞丞在心里默默感慨道。

游园活动其实到晚上才算正式开始,有导览车在园林后面等着,穿过去就可以上车,由特派的司机载到别墅区,现在还没有正式开盘,可以参观的都算是样房,夜里灯都亮着,可以中途下车进去参观样房的装修布置。

因此来参加这次晚餐会的人都是什么等级的身份,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只是知道了也不便乱讲,有一部分人还在互相交换联系方式。

园林的布置也很用心,仿古的基础上融入现代设施,既能感受到古韵又不失便捷,就连人工湖里的锦鲤都养得条条油光水滑鳞片发亮。

这时刻宾客都陆续来了,主菜也开始一一摆上来,天已经完全黑透,但庭院里灯火通明。

庭院里正有说有笑吃得开心,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凄厉至极,撕心裂肺。

陈家大儿子出来主持局面,用扩音器说没事,大家吃好喝好。过了十几分钟陈立农匆匆走来,请范丞丞跟他一起走一趟。

老板要过去,员工全体跟上,七个人被陈立农带着往尖叫声传出的方向走,在人工湖边上停住。

廊檐和凉亭都布了灯,这一带光照充足,地上盖着块白布,看形状似乎是个人。

范丞丞走过去,蹲下想掀开白布,被陈立农制止:“我觉得你最好……做一下心理准备。”

范丞丞点了点头,再次伸手掀开白布,没想到布垫了两层,下面还有一层像是防水的油布,范丞丞把油布揭开,肚子里刚吃下去的自助餐开始翻江倒海。

 

 


织那个毛衣

【丞正】极道天师[14]

OOC勿上升,瞎编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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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海生到的时候形象不佳,像一个颓废青年,头发没有打理过,但是看得出来刚洗过,一路过来正好干了,身上是范丞丞有所耳闻的潮牌大衣,此刻裹在他身上像特务装扮。

“怎么样,休息好了吗?”范丞丞在便利店买了软糖,撕开包装塞进嘴里。

“托您的福,没怎么休息。”赵海生没好气道,“这是我做过最耗费体力和精神的工作。”

“你们写东西的不是都很费脑吗?”范丞丞说,“不至于吧?”

“不一样,一个耗费思想一个耗费精神。”赵海生显得有点疑神疑鬼,“医院里会有鬼吗?”

范丞丞笑了笑:“一般是没有的,但是你有心要找的话,这世上到处...

OOC勿上升,瞎编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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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海生到的时候形象不佳,像一个颓废青年,头发没有打理过,但是看得出来刚洗过,一路过来正好干了,身上是范丞丞有所耳闻的潮牌大衣,此刻裹在他身上像特务装扮。

“怎么样,休息好了吗?”范丞丞在便利店买了软糖,撕开包装塞进嘴里。

“托您的福,没怎么休息。”赵海生没好气道,“这是我做过最耗费体力和精神的工作。”

“你们写东西的不是都很费脑吗?”范丞丞说,“不至于吧?”

“不一样,一个耗费思想一个耗费精神。”赵海生显得有点疑神疑鬼,“医院里会有鬼吗?”

范丞丞笑了笑:“一般是没有的,但是你有心要找的话,这世上到处都是鬼……不说这些了,日语我不懂,你帮我个忙,帮我查查,这个地址以前是不是也推倒重建过几次?”

赵海生说:“就这?”

范丞丞说:“就这个,查完了给两万。”

赵海生:“日元啊?这钱也太容易……”

“人民币。”范丞丞答道,“活很急,什么时候开始?”

“就现在。”赵海生表情坚毅道,“我手机给你查。”

“可以,查到的资料拉出来,我刚才看便利店有打印机,你知道怎么用吗?”范丞丞说。

“知道。”赵海生说干就干,又抬头环视一下周边环境,道,“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外面的快餐店怎么样,你可以不点吃的,买杯饮料坐到他们打烊。”

范丞丞说:“我还是买点吧,正好饿了。”

两个人到快餐店坐定,赵海生出来还背了包,从包里掏出一台轻薄笔记本,连上无线网,又插上耳机,开始心无旁骛地工作。

范丞丞在一边看着他在搜索框里输入地址,盯得很紧。

赵海生摘下耳机说:“老板,虽然你是金主,有权监督我的工作,但是你这么盯着我有点紧张。”

“看着你搜东西而已,这有什么好紧张。”范丞丞说。

“我很怕别人看我电脑屏幕。”赵海生说,“你不会怕别人盯你手机屏幕吗?”

范丞丞想了想:“不怕啊。”

赵海生:“……”

赵海生:“算了,你看着吧。”

他索性把耳机摘了,与范丞丞进行实时交流。

从一个地址发散开去在互联网上搜寻信息需要很强大的耐心,但不需要特别细心,所以给赵海生留出了一点聊天的余裕。

“小范老板,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日本境内的事会找中国天师做事?”赵海生两眼盯着发光的屏幕,嘴里这么问道。

“因为徐媛媛是我爸妈的旧相识……徐媛媛就是事主中山真央,我小时候叫她徐阿姨,她嫁到日本改了姓,我之前一直在考虑见到她叫什么,是不是要叫中山阿姨,感觉有点奇怪……”

“我觉得你还是叫徐阿姨比较好。”赵海生建议道。

“是吗,谢谢。”范丞丞真诚道谢,“她家其实原本也是世家,跟我们不是同宗同源,传男不传女,徐媛媛是一个身处其中却一无所知的角色,在她家这个大家族里却是独女,他们家就一直盼着她早日生个儿子,可以继承外公的衣钵。”

赵海生点点头:“封建传统,父系家庭。”

“但是她三十五岁结婚,现在四十多了,一个孩子也没生,男孩女孩都没有。”范丞丞说,“之前怀孕了还去打掉,因为身体差不适合生育,这件事在他们家闹挺大的,闹出家门,不管哪行哪业都有看热闹的,所以传得到处都是。不过也有别的说法。”范丞丞的汉堡上来了,他拿餐纸包上咬了一大口,示意赵海生先自己消化一会儿,他咽下这口继续说。

“什么说法?”赵海生边问边查。

范丞丞把汉堡吞下去:“说她存心让徐家绝后呗,并不把天师道术放在眼里,而且深恶痛绝。”

“哦?那她怎么还会找你们来?”赵海生问。

“在日本请的和尚解决不了,好像还出了事,想来想去只有这个自己从小到大都知道的东西可以帮她,但是不想叫家里的关系,就托到我姐那边,我看到就接到我们公司来了。”范丞丞说,“正好挺想来日本玩的,我们公司小阴阳眼你知道吧?”

“很有钱的那个小孩吗,知道。”赵海生印象深刻。

“对,小贾,他也挺想来日本,我作为一个好老板必须体恤员工,满足员工精神需要。”范丞丞说。

“问一下,你们难道都把进鬼屋当团建吗?”赵海生问。

“差不多吧。”范丞丞在薯条上撒盐,反问赵海生,“你查到什么没有?”

“没有,我打个电话给认识的房屋中介,这个网站上可能有,但是要账号,我去要一个。”赵海生说。

“行。”范丞丞点头,“那你快去打电话吧。”

赵海生点的东西正好在这时候上来了。

范丞丞一把按住:“先去打电话,凉不了……”

“我昨天到今天都没吃东西……”

“打完回来再吃也不迟……”

“你这样是压榨劳动力,吃不饱饭怎么工作……”

“两万块……”

赵海生立刻拿起手机漂移到自动门外。

肚子饿的时候办事效率果然极高,最多半分钟,赵海生已经打完电话漂移回来,狼吞虎咽他的三明治。

范丞丞耐心地等他吃完了三明治,问:“借到账号了吗?”

“小意思。”赵海生吃完立刻变得优雅,非要把纸巾叠成四方才肯擦嘴,“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那你赶紧查。”范丞丞说,“快点。”

“我还有个问题,道教也算正统国教吧,算是为华夏子民量身定制的,这一套拿到国外来有用吗?”赵海生问。

“我同意你问了吗?”范丞丞说,“我回答最后一个问题,你不要再变着法子采访我了,不会给你提供素材……我们这一部分是有用的,其他的部分看情况。比如相面,原来有用,现在没用了,因为日本混血太多,相面对欧美那边的人种完全无效。”

“有了。”赵海生说,“查到建筑历史了。”

“我看看。”范丞丞立刻把凳子挪过去,看了一会儿皱着眉问,“说的什么?”

“九九年的时候重建过一次。”赵海生说,“就是那个火灾的公寓,火灾是十年前发生的,二零一二,有个灾难片叫这个名。”

“九九年重建前是什么?”范丞丞问。

“……这上面没写。”赵海生也很纳闷,“怎么回事……”

“查得到吗?”范丞丞问。

“不知道,我再试试。”赵海生说,“怎么会没有……”

赵海生说着退出,再换一个网站,又跑出去打电话,估计又是借账号。

“这些账号都是人家宝贵的商业资源……”赵海生说,“我也是下了血本了。”

“要付钱?”范丞丞问。

“人脉资源也是重要资源。”赵海生说,“要不是他们跟我熟,一起喝酒的交情,房屋中介不会愿意把这种账号借给别人的……找到了,这里有,不过很短。”

“你翻译一下。”范丞丞说。

“……操。”赵海生说。

范丞丞:“……这么短?”

“不是。”赵海生说,“这地方之前是一个无证营业的小诊所……”

“那怎么了,用不着操吧。”范丞丞说。

“是那种给意外怀孕的女性堕胎的。”赵海生说,“……日本的母体保护法规定怀孕二十一周之后不能堕胎,这个小诊所应该就是针对那些铁了心不想生下来但是又过了堕胎许可时间的女性……”

范丞丞:“……”

范丞丞:“死过人吗?”

赵海生发现页面下方还有几个新闻链接,就点进去看。

第一个新闻页面有一张照片,似乎是小诊所的原貌。

“……这个新闻是说,因为有个十七岁的少女在这里非法堕胎导致大出血,抢救无效死亡,这个小诊所才被发现并查封。”赵海生说。

“难怪丁泽仁他们会看到……有多少例堕胎手术?”范丞丞问。

“这个小诊所开设了两年,上千件。”赵海生说。

“还有其他的吗?”范丞丞问。

“没了,就这些信息。”

范丞丞点了点头:“你把这个网页复制下来,一会儿去打印成纸制。”

赵海生便保存成网页图片,再折回去点开第二个新闻链接。

“哦,这个是那个火灾的事件报道。”赵海生说。

“有什么重要信息吗?”范丞丞问。

“我看看……”赵海生脸凑得离屏幕极近,鼻子几乎要贴到屏幕上。

“这上面说……那个主妇放火之前给好友发过邮件,内容大致是她怀孕了,但是孩子不能有这样的父亲,她决定不生下这个孩子,朋友一开始只是以为她想把孩子拿掉,没想到……”

赵海生的声音顿住了。

“嗯?后面的呢?”范丞丞转头发现赵海生有点不对劲,似乎在……颤抖?

范丞丞推推他的肩膀,看赵海生毫无反应,索性把他推开自己看,这一看,把他也吓了一跳。

新闻下面紧跟着的就是那对夫妻原本的日常照片,照片上的两个人大概还在热恋期,丈夫也还没有露出家暴的迹象,对着镜头相拥着微笑。

只是有一点,照片上的丈夫,长得跟赵海生一模一样。

赵海生从凳子上站起来。

“你冷静点……”范丞丞也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什么,“撞脸而已嘛……”

赵海生强打精神,点了点头,脚却发软站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恐惧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五指用力到发白。

 

突发情况,范丞丞也没有想到,陪赵海生在快餐店又坐了快一个小时,也没忘了工作,只是要自己研究,拿了赵海生的电脑用翻译软件请店员帮忙打印资料,带着一沓纸不方便,顺手买了个文件夹。

赵海生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但是好歹恢复了一点,说要回家静一静,范丞丞想着其实接下来也没有他什么事了,就干脆告诉他任务完成了,让他回去休息拿钱。

两个人就在电车站分头走了。

范丞丞回到宾馆,把资料给丁泽仁和黄新淳看。

由于这两位也不懂日语,范丞丞就把赵海生跟他说的内容再大致复述了一遍。

“所以就是,我们去的那个房子,这个怨灵数量是叠加的。”丁泽仁说,“这次的委托人怎么这么坑啊……这么重要的信息也不说!”

“所以泽仁他们会看到那些血肉模糊的胎儿是吗?”黄新淳问,“是因为之前的那个非法堕胎诊所。”

“应该是的。”范丞丞说,“也没别的解释了。”

黄明昊和李权哲跑去酒店的室内游泳池游泳,把毕雯珺也强行捎上,酒店环境很好,服务到位,游泳池水温精心调试,接触皮肤也恰当温吞,斜上方架设巨大液晶电视屏,滚动播放日本搞笑娱乐节目,黄明昊从水面上冒出,瞥一眼屏幕,除了谢谢和达咩一句也听不懂,再钻回水里。

进游泳池当然不能戴他那副专门制作的眼镜,也不能给他再定制一副泳镜,他把眼镜往上一拉,两眼四周被刚刚现买的泳镜勒出白痕,但游得高兴,和李权哲互相泼水,把泳镜往下拉扣上,还比赛在池子里捡钥匙。

小孩儿身体素质不错,玩高兴了,说:“我还能潜泳,一口气能憋很长,你看着。”

李权哲说他吹牛逼,黄明昊被泳镜压着,挑了挑眉,深吸一口气一猛子扎进水里。

可游到半道,远没有到他预计换气的时刻,忽然好像有一双手把他从水里提起来一样,硬生生把他拽了起来,在水里不好使力,又事发突然,黄明昊完全懵了,被提出水面好不容易才稳住,活活呛了几口水。

“李权哲你别太过分!”他摘下泳镜咳了两声大声吼道。

“啊?”远处的李权哲一脸茫然,“我咋了?”

不是李权哲?黄明昊心里好像拎了一下,又放眼去找毕雯珺,发现毕雯珺坐在岸上吸果汁,视线在泳池里,不知道在看什么。

怎么回事……黄明昊下意识抬头看了看泳池前方的电视。

范丞丞这边作战会议进行到一半,房门被人敲得咚咚作响,三个人吓了一跳,黄新淳站起来去开门。

门外湿淋淋裹着块浴巾的黄明昊一把把他拨开,火急火燎冲到房间中央翻到遥控,把电视打开。

“你干什么……我靠,你不是有什么癖好吧,穿个紧身小泳裤到我房间来干……”范丞丞话说了一半,电视上新闻画面堵住了他的嘴。

“……老板。”黄明昊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连嘴唇都在抖,头发还在往下滴水,“这是赵子龙吗……我怕看错了,你看看……”

范丞丞沉默着看了一会儿新闻上放出的证件照照片,看不懂假名,结合了一下年龄和国籍,点了点头:“是,没错。”

人身事故四个字还是看得懂的,范丞丞怎么也没想到,几小时不见,赵海生竟然就以这样的方式上了新闻。

“你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上。”范丞丞看着全身发抖还在往下淌水的黄明昊说。

黄明昊问:“他这是……死了吗?”

“应该是。”范丞丞自己也一团乱,“你先去换衣服,我联系一下委托人原来给我们安排的翻译,问问情况。”

等黄明昊回房间洗了热水澡换了衣服再过来,李权哲和毕雯珺也回来了,大家围一圈坐着,范丞丞看他来了,又给他播了一遍语音。

那边的翻译说:“这个刚刚进雅虎热搜了……中国男子突然在月台上大喊救命,然后跳下月台,新闻上还说了,据离得最近的目击者说,他跳下去的姿势很奇怪,不像是自己跳下去的,是侧着身子跌下月台,好像有人拽着他丢下去一样,就在电车来之前几秒,根本来不及救援。是你们的熟人吗?节哀……”

“我还托他录了新闻,有站台监控画面,你看看。”范丞丞说。

黄明昊扶着眼镜,没说话。

“怎么了?”范丞丞问。

“……我……”黄明昊张嘴又闭上,不知道怎么开口。

“有事就说,别吞吞吐吐的。”范丞丞催促道。

“我刚才在泳池的时候也……”黄明昊说,“就我本来在游泳,突然好像被人从水里拽起来了……是不是同一个……”

“你去游泳会戴眼镜吗?”范丞丞问。

“当然不会。”黄明昊答。

“那你看到什么了没有?”范丞丞问道。

“……没有。”黄明昊说,“但是如果赵海生是被……那个房子里是不是有什么跟着我们出来了,下一个会不会是我?”

“不会的。”丁泽仁抢先答道,“你看看我们,个个人高马大的,还是专业搞这些的,别怂啊小老弟。”

范丞丞把视频打开,递给黄明昊:“你先看看,能不能看到什么。”

黄明昊仔细看了一遍,又拉进度条重新看了一遍,来来回回看了有五六遍,说:“我不确定。”

“就说你看到什么了。”范丞丞显得不太有耐心。

“我看不清他。”黄明昊说。

“什么他……谁?哪个他?”范丞丞问。

“赵海生,我根本看不清他,他整个人就很模糊,什么也看不清,看不清脸也看不清身体,身上好像有一团雾。”黄明昊说。

范丞丞自己又看了两遍视频,确实监控画面并不清晰,整个人都像打了马赛克,看起来模模糊糊,要辨认动作都很艰难,但是隐约可以看出来跌下去的动作是很诡异。

“你看到的那团雾是什么样子?”范丞丞问。

“……和我们第一次进夏思明那个地下室一个样,缠住泽仁剑柄的那次。”黄明昊说,“这团雾把他整个裹住了。”

丁泽仁悄没声地把手折过去,摸了摸自己的新剑。

“上回老贾说我的剑柄被缠住了,后来剑就断了……老板,我觉得那雾可能不是煞气这么简单。”丁泽仁分析道。

“我听过一点。”黄新淳开口道,“高手驭灵到了一定境界,可以身不至,而纵灵如云雾,胜于自身手足。”

“但是你说的驭灵很难实现。”范丞丞说。

“确实,所以到晋代以后都没有记载了。”黄新淳说。

“是什么意思?”李权哲又好奇了。

“这么跟你说……驭灵原来划进邪术一块的,比如有这么一条水平线,这个水平线下面就是普通灵和怨灵,这个水平线上面呢,就是比怨灵的怨气更甚,我们行话叫祟,驭灵的话起步就是十一祟成法,二十四祟成阵,三十六祟为一轮……这种对驭灵师来说是多多益善,聚集的祟越多他的咒法就越强悍。”黄新淳解释道,“但是祟其实是很少的……你看,比如我们之前解决的那些,其实都是普通怨灵而已,还够不到祟这个级别,谁能天南海北找到这么多祟呢,现在就其实没有驭灵这一道了。”

“那以前的那种是怎么来的?”黄明昊问道。

“以前也没有现代这么完善的法律。”范丞丞接棒解释道,“有些达官贵族是可以想杀人就杀的,只要想办法让人死得极惨,有多惨就多惨,就能产生祟。有的时候祟聚集过多,也会引起天气反常,比如三年大旱或者雷电冰雹砸死人这类的。你看古代这种事发生几率是不是比现在高?”

几个外行人都听得不寒而栗:“怎么这么恐怖……”

范丞丞:“就是很残忍的,还想听吗?我听过以前有一种,就是把人一出生就放进罐子里,就留一个头在外面,然后喂这些人,吃饭排泄都在里面,等长大了就……”

“停停停别说了求你了……”李权哲已经面露菜色,仿佛范丞丞再多说一句他就要吐出来。

这个话题于是就此打住。

“如果真的有驭灵师在跟我们对打该怎么办?”黄新淳皱着眉道,“新修订的天师教材甚至都把驭灵这一块砍掉了,我们的知识基本全靠听说和看别的闲书,没有应对策略……”

“那就现学。”范丞丞说,“现在这只是一种可能,但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万一真的押中了也算我们的运气。”

“那如果不是驭灵呢?”丁泽仁问。

“不是驭灵也是天师。”范丞丞说,“不管怎么样,只要是术法总有破解之道,万物相生相克,道法自然也是如此。”

“去哪儿学?”丁泽仁又抛出疑问。

“我问问我师父。”范丞丞说。

李启文接电话又很慢,接起来问:“你小朋友找回来了吗?”

范丞丞说:“还没有,师父,你有没有听过驭灵?”

李启文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这怎么会没听过呢,怎么了,问这个干嘛?”

“是这样。”范丞丞道,“我们这边可能是遇到了一个驭灵师,一直在跟我们作对。”

“哦?”李启文发出一个单音节,“你给师父好好说说,是怎么个作对法?”

“……我现在想想,很奇怪,对方虽然是一直给我们设置难关,但是都点到即止,好像不是真的想置我们于死地,他好像很了解我似的,都是正好卡到我勉强尽力可以解决的水平线上,或者是我找了帮手正好可以处理的程度,很奇怪……”范丞丞说。

“哈,这么说对面这是在给你送经验啊。”李启文笑道,“搞不好是个好人呢。”

“……您别开玩笑了师父,哪有这么做好人的,这几次都是死里逃生了。”范丞丞说,“您对驭灵知道多少?”

“不多,你想知道多少?”李启文说,“我们这都少说几百年没出过驭灵这种东西了。”

“您知道多少都告诉我。”范丞丞说。

李启文沉吟了片刻,叫范丞丞等着,撩了电话去找东西,大约过了半小时又重新接回来,说找了一些书,拍了发给他,还没等范丞丞回答就又把电话挂了,微信上哗啦啦发了有几百张图片,范丞丞眼睛瞪得老大,师父说知道不多,没想到是这么个不多,比当年期末考试重点还不多。

愁也没办法,范丞丞手动把图片全部转发到群里,大家分摊学习压力,每人几十页分派学习任务。

看到凌晨四点,几个人在房间四仰八叉,有的在床上有的在沙发上,还有的在地板上,都一副要疯了的样子,师父发的图片不仅是高深道法,还是古文典籍,文言文害人不浅。

“丞丞,我找到一个……”黄新淳顶着两个大眼圈道,“玄天宝诰可以暂时驱散聚集的祟,打破驭灵者生构的结界。”

“玄天宝诰……”范丞丞皱了皱眉,“我背过。”

“我也背过。”丁泽仁半睡半醒中,突然举一下手,头一歪,又昏过去了。

“行了。”范丞丞道,“就先这样吧,各自回去睡一觉,我们下午四点半准时出发。”

“啊?”黄明昊迷惘地抬起头左右看,“去哪里啊?”

“去把正廷带回来。”范丞丞说。

 

下午四点,众人集合,在日本的几天每日都有赵海生作陪,点名的时候都会算八个,现在数一下,只有六个人,朱正廷生死未卜,赵海生死了,想起来不禁都有些落寞。

范丞丞拍两下手掌:“都精神起来,一会儿可能还干一场硬仗,别一个个的半死不活。”

“我就觉得有点难过。”黄明昊说,“我觉得赵子龙是个有才华的人。”

“嗯,是这样没错。”范丞丞也同意,“但是世界上有很多有才华的人,少了一个他,我们只能觉得惋惜,别的也做不了,地球照样转,还会有其他有才华的人出生。”

“但是……”

“但是什么,没工夫跟你扯屁,车在外面等着,委托人虽然不肯出面,但是我们提出的要求都达成了,有司机直接送我们去。”范丞丞说。

“你不是说委托人有点神经,你打小就不喜欢她,不打算麻烦她吗?”黄明昊不识时务地问道。

“是吗?我说过这话吗?”范丞丞说,“黄明昊,你再废话你社会实践报告上就不会有我的公章了。”

“对不起,我闭嘴。”黄明昊毕恭毕敬,在心里骂道范丞丞你心眼真小。

司机好像是日本人,一路不说话,司机不说话,他们也就小声说话,整个车的气氛就像他们刚下飞机那般压抑,加上对于一会儿要打的仗胜算几分也有担忧,快乐的氛围消散殆尽。

到了目的地,范丞丞简单说了一下,一会儿还是不要分开走,进去还是原来套路,先唤灵。

几个人直接进房,上一次留下了点阴影,几个小孩儿心里有些许踟蹰,临门口被范丞丞一脚一个踹了进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等进了房间唤灵结束,范丞丞问:“黄明昊,看到什么没有?”

黄明昊道:“你要我说实话吗?”

范丞丞:“……”

黄明昊:“哎,明白了,老板别生气,我就想活跃一下气氛……什么也没有。”

范丞丞的符箓也没有被烧成碳,就好像他们这次进本点错难度,可能上次进的史诗这次进的新手。

“先出去看看。”范丞丞思考不出结果,只好先随意决定一下。

几个人就从房门出去,一出门就吓到了。

“都聚起来!”范丞丞说。

大男孩儿都听话地挤在一起,通道里全都是烟雾,比上次还严重,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人站在对面都看不清,范丞丞十分怀疑现在挑两个人拉出来舌吻都能不知道对方是谁。

丁泽仁祭出风神咒,短暂驱散烟雾,然而这烟气浓得像奶糊,又源源不断,楼道里漆黑一片还被烟雾充盈,就这么一瞬间什么都看不清,

只好按上回的手势再来一次,疾风一阵加闪电,短时间可快速查勘一下楼道内情况。

这回其他三人也看到了一地支离破碎的血淋淋胎儿。

“……我想吐……”黄明昊说。

“老板,没骗你们。”丁泽仁第二次见到这个场景,然而也没有好多少,这种震撼场景看几遍都不会麻木。

范丞丞说:“忍住,别吐,你现在吐就不知道吐谁衣服上了。”

黄新淳说:“老板,不是幻术。”

范丞丞:“……”

范丞丞:“完了,我也想吐。”

黄新淳道:“老板,忍住。”

“这样,先不管下面的……我们先上去找找正廷。”范丞丞说,“照我师父说法,唤灵之后我们就等于进了另一个结界,现在既然已经能看见这些,说明我师父所言非虚,我们就按照原计划,手机电都是满的吧,一会儿如果又听不见了,就还是这样交流。”

众人点点头,各自检查了一下手机,又塞回兜里。

“那就这样,我引路。”范丞丞说着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微型罗盘,转身准备上楼。

“新淳,你看一下这次楼道有没有……”范丞丞话说一半觉得有什么不对。

“新淳?”范丞丞转头叫一声。

身后却已经空无一人。

“操。”范丞丞忍不住脏话出口,但即便只有他一个人,也必须把朱正廷找到,并且安全地带出去。

现在他已经在房屋内,朱正廷不在身边,他放出灵识便并不可控,过剩的灵识在房屋内徘徊冲撞,惹得他头疼不止。

“正廷!”相契的灵象并未让他知觉到朱正廷的气息,只好物理手段碰碰运气。

范丞丞走上二楼:“正廷!”

他打开第一间房门,工程用灯远远地亮着,房间空荡荡,范丞丞关上门,去第二间。

到第六间,依旧是什么也没有。

范丞丞纳闷极了,难道朱正廷不在这里,那么果真是被人掳走了吗?

他又回到楼梯口,打算下楼去。

但是在他下楼前,他发现又有一件怪事发生了。

这栋小公寓的图纸和建筑外观他们都亲眼确认过了,一定就是只有两层的,此时的楼道边上却又出现一个向上的楼梯,布局合理,就像本来就建在那里。

范丞丞低头想了一会儿,抬脚踩上去,实心的,他没有一脚踩空。

确认了的确是可以上台阶之后,范丞丞便放心大胆地往上走,到目前为止还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上了三楼,依旧一间间房找,三楼有点不一样,每间房都不同,有些房间贴着墙壁砌出一个水泥池子,范丞丞走过去用手电照了照,里面也没有东西,空的,只有一个排水孔。

查看完了三楼的房间,范丞丞发现还有四楼。

“正廷!”范丞丞又碰了一次运气,声音迅速让黑暗吸走,就像从来没有被发出过一样。

于是他继续往上走,四层以上没有楼梯了,可见这便是顶楼。

范丞丞站在楼梯口又喊了几遍朱正廷的名字,声音在楼里碰撞了一下,又消散了。

四楼只有一扇门,跟下面几层楼都不一样,范丞丞心想这倒好,省力气了,不在这里就是一定不在楼里了。

他的手已经碰到门,门是木制的,纹路很粗糙,立刻把他扎了一下。

就这一下,他脑子里爆开一个画面,重复的一个画面,黑暗里充斥着绝望的皮肉筋骨分裂之痛,乍见光明的一瞬间便是更窒息的痛楚。

“别进来。”他听见朱正廷的声音。

范丞丞不需要迟疑便确定,朱正廷在里面。

“正廷?”范丞丞敲门。

“别进来。”朱正廷的声音叫道,“丞丞,现在马上走,离开这里。”

范丞丞没理他,扭动门把手把门打开。

其实房间里什么骇人的东西也没有,朱正廷一个人蜷缩在角落,整个人苍白得近乎透明,外套不知道去哪里了,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

范丞丞毫不犹豫地脱下外套过去给朱正廷裹上,朱正廷摇了摇头,把他的外套再扯下来。

这时范丞丞才发现,他身上的衬衫几乎湿透,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身上的衬衫竟然是被他的汗水浸湿的。

“正廷……”

“你快走……”朱正廷打断他的话,“丞丞,你不能在这里……”

朱正廷显得有些神志不清,范丞丞不知道做什么好,握住他冰冷的双手,低头吻住他,灵识收回全身,从不离身的项链挂坠隔着几层衣服在范丞丞胸前发出微微荧光。

没想到朱正廷这次却真的不领情了,在他怀里奋力挣扎,不知哪来的力气,把范丞丞一把推开:“你快走,要不然来不及了。”

“行,一起走。”范丞丞伸手想把他拉起来,身后传来呯一声闷响。

房间的木门关上了。

范丞丞啧一声,两道风雷打出,木门纹丝不动,将他的咒法尽数吸收。就像当日困住朱正廷的那个玻璃水缸一般。

还没有来得及下一步反应,房内先发生了剧变。

四壁与天花板地板都好像融化一般,只剩下表面一层皮,范丞丞的左脚顷刻便陷了进去,他看向朱正廷,发现他所坐的那一块完好如初,似乎是辟出的一块安全岭,他向范丞丞伸出手。

范丞丞一把拉住他的手,被朱正廷两手用力拖起来,整个人几乎是扑到朱正廷身上。

“你回来干嘛?”朱正廷愁容满面道。

“回来救你,不好吗?”范丞丞还不忘耍帅。

朱正廷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救……”

他话音未落,四周变得软绵绵的地面与天花板包括墙面,那一层仅余的薄膜一般的界限上逐渐出现轮廓,不完整的胎儿被封在这一层膜之下,神情痛苦而狰狞,随时要冲出桎梏。

朱正廷晃晃悠悠站起来,把范丞丞挡在身后,小声说:“你能把眼睛闭上吗,耳朵也堵住。”

范丞丞还在疑惑,忽然婴孩啼哭声自四面发出,尖利刺耳,范丞丞不自觉将耳朵捂住,各面薄膜终于被冲破,鲜血汩汩淌出,无实体的灵体凡人肉眼见不到,朱正廷忽然浑身震颤,抑制不住地跪倒在地。

范丞丞赶紧扶住他:“怎么了?正廷?朱正廷!”

朱正廷说不出话,嘴里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单音节,范丞丞发现他手指曲结,保持一个不自然的动作僵住,关节都泛白。

他迅速反应过来,这里是小诊所的手术室。

无数已成型却还未完整的婴儿在这里被夺去生命,硬生生与母体分离,即将完整的躯体被残忍捣碎取出,成百上千的未至人世便被剥夺生命的怨灵聚集于此,它们太想体会长大成人的感觉,朱正廷像一个魂魄承载器,被迫承受无数次的进灵,它们借由朱正廷的身体感受如何作为一个“人”而存在。

这样下去朱正廷凶多吉少……范丞丞没有时间犹豫,他并非开眼,见不到怨灵真身,便只能净天地三道同出,又顾忌到朱正廷,不能出第四道神符。

危急时刻,范丞丞手中符箓一刻不止顿出,但这一间房内怨灵上千,一个个来恐怕要斗到天荒地老,到时候朱正廷还能平安脱险吗?在这之前他已经经历多少次进灵了?

范丞丞看了一眼朱正廷,作出了决定。

他闭上眼,在朱正廷身边盘膝而坐,额间灵光一闪,转眄释出弥罗灵识万千,星主金光由一而百,从百而万千,不消片刻,便将整间房充满。

婴孩啼哭声渐而成尖啸,金光猛地一跃,近乎全白,将一切光线纳入,那尖啸须臾间尽数止息。

金光减退,范丞丞长出一口气,摸了摸胸口,忽觉得耳朵一热,伸手摸了摸,竟然是流出了血。

但此时也疲累至极,没力气和自己计较,地板也已经恢复原状,此刻他们正身处不知哪一间普通房间里,范丞丞看了看好像是睡着了的朱正廷,松一口气,也倒在了地板上。

朱正廷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场景就是范丞丞七窍流血躺在自己身边,登时慌得手足无措,坐起来把范丞丞上半身抱进怀里,摸到他还有呼吸,就不停地叫他名字。

过了好一会儿,范丞丞终于悠悠醒转,虚弱道:“……对不起……我尽力了……”

“说什么对不起……丞丞,我……”朱正廷好像要哭了。

范丞丞打断了他的话:“是我不够强……我保护不了你……”

“不是……”朱正廷说。

范丞丞声音虚得要消失:“完了,老婆,我们这次怕是出不去了……”

朱正廷真的要急哭了:“你别瞎说,一定能出去的。”

范丞丞气震山河地咳嗽了几声,转头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气若游丝道:“对,你一定能出去的……正廷……你听我说,虽然你一直没有答应我,但我是真心实意把你当老婆的……”

朱正廷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大声道:“你闭嘴!不要再说话了,我一定可以把你带出去的……”

范丞丞凄凄惨惨地笑了一下,面色苍白道:“在生命最后一刻……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朱正廷说:“你说,什么事我都答应你,不是最后一刻,你不要瞎说……”

“可不可以……”

轰——

范丞丞话没说完,房门被轰开了,李权哲和黄明昊冲进来大声嚷嚷着:“老板!正廷哥!我们来救你们了!”

“老板!怎么了?”黄明昊见到这样生死决别的画面吓一跳。

范丞丞立刻一骨碌爬起来擦了擦脸上嘴边的血,说:“……没怎么……我跟正廷那个,聊聊天……”

朱正廷:“……”

范丞丞不敢转身看朱正廷的表情,心里把破门的丁泽仁骂了一万遍,早不来晚不来,关键时刻破坏气氛。

朱正廷的声音从后面幽幽传来:“挺会演啊,范丞丞。”

完了,叫全名了。范丞丞立刻思考起自救百法。

“正廷,你听我解释,我刚才的确……”

“可以出去了吗?”朱正廷问。

“没问题了。”黄新淳说,“很奇怪,这里都是预阵法,我和泽仁全找出来破完了,刚才一道白光把整个房子都淹了一遍,猜是老板,我们就顺着灵迹找过来了。”

“那快点出去吧。”朱正廷脸色还很苍白。

黄新淳问:“你还好吗?”

朱正廷笑道:“没什么,就是有点累,想回去睡一下。”

车还在外面等着,一行人总算安全破除鬼宅出来,都有点狼狈,尤其是朱正廷和范丞丞,衣服上还沾着不少血迹,估计是只能丢了。

范丞丞在车上挨着朱正廷坐,战战兢兢道:“正廷……”

“嗯?”朱正廷看起来真的很累,正在闭目养神,路灯灯光偶尔照到他脸上,感觉他随时会消失。

“你还生气吗?”范丞丞问。

“什么?”朱正廷睁开眼睛看着他。

“就是我……那个……”

“生气啊。”朱正廷笑了笑说,“所以老板,你要给我加工资。”

“没问题。”范丞丞说,“这不是小事一桩……那还有个事。”

“什么事?”朱正廷问。

“就……刚才在房子里吧……我说那个,你也没反驳。”范丞丞道,“是不是就是你答应了。”

“哪个啊?”朱正廷一脸迷茫,什么也不记得的样子。

“就……算了。当我没说。”范丞丞这时候反而脸皮薄了,不好意思众目睽睽之下说那个词,拧开一瓶矿泉水灌自己。

朱正廷看他也不知道跟谁怄气的样子好笑,又没忍住笑了,为了掩饰自己笑到颤抖,这次改成低头睡。


织那个毛衣

【丞正】极道天师[13]

OOC勿上升,瞎编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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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栋公寓楼也并不大,如果一切正常,要找人也不过是十几分钟的事,哪怕一间间去找也不会花他们太多时间,但现在的情况,不仅楼里有鬼,还有人刻意跟他们作对,本来很容易的事就变得艰难起来。

范丞丞尽量平复了一下情绪,眼睛还红得可怕。

“怎么了?”黄明昊小声地问。

黄新淳低声道:“可能是正廷那边出什么事……我不知道,只有老板知道。”

“我们进来的时候还是下午。”范丞丞深呼吸了一下,说,“等我们把墙打破的时候看到的是晚上,对不对?按道理我们进来并没有很久,不可能天黑。”

“你是说这房子里的时间也有问题?”丁泽仁问。

范丞...

OOC勿上升,瞎编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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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栋公寓楼也并不大,如果一切正常,要找人也不过是十几分钟的事,哪怕一间间去找也不会花他们太多时间,但现在的情况,不仅楼里有鬼,还有人刻意跟他们作对,本来很容易的事就变得艰难起来。

范丞丞尽量平复了一下情绪,眼睛还红得可怕。

“怎么了?”黄明昊小声地问。

黄新淳低声道:“可能是正廷那边出什么事……我不知道,只有老板知道。”

“我们进来的时候还是下午。”范丞丞深呼吸了一下,说,“等我们把墙打破的时候看到的是晚上,对不对?按道理我们进来并没有很久,不可能天黑。”

“你是说这房子里的时间也有问题?”丁泽仁问。

范丞丞点了点头:“你们的手机有信号吗?”

众人这才想起高科技,纷纷掏出手机查看,全是无服务。

“这里似乎与外界隔离了。”范丞丞说,“我们只能靠自己想办法出去……新淳,你看这是幻术吗?”

黄新淳摇了摇头:“不是,我觉得是有人在整栋楼外围布了术法,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老板你还好吗?”

范丞丞闭了闭眼:“暂时还好吧……我们一起走,别分散,去找正廷。”

李权哲开口问道:“去哪里……”

“在二楼。”范丞丞说,“去二楼找他。”

黄新淳走在最前,上楼时打了几道符,丁泽仁说的鬼打墙实则是一个无限循环,身处其中难解,但如果提前知道就可以在外面轻松破除,不必吃二回苦。

上楼时范丞丞跟黄新淳并排,黄新淳便小声问:“正廷怎么了?”

范丞丞眉头紧锁道:“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他以往从来不会让我有情绪共感,只会让我看到部分画面,足够了解前因后果就行。”

“那你现在看到……”

“全部。”范丞丞说,“包括情绪。”

“……怎么会这样……”

“以前也有一次,那时候我们刚刚开始合作也不太有经验,他那时处于意识主导但不受控状态,精神力涣散不由自主把前一刻看到的东西以及感受到的情绪一同释放给我……也就是除非正廷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他压不住了才会全都让我看到……必须立刻找到他。”范丞丞说。

黄新淳点了点头,用手电往前照了照,两步跨到范丞丞前面去,给他们开路。

这一路出乎意料地畅通,到了二楼,似乎与一楼不是同一个世界,平静得出奇,什么也没有,就是一股新装修的气味,几盏工程用灯在不同角度发着光,气氛也不太恐怖。

范丞丞伸手搭了搭黄新淳的肩,示意他先别走了,自己走到他前面去带路,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就差给他画一个大箭头告诉他“朱正廷在左手第二间房”了,无论这是陷阱还是他们之间的联结真有这么强烈,他都必须要进去看一看,因为种种迹象向他表明,朱正廷此刻处境极其不妙。

二楼的安静与其他的安静有所不同,这是一种沉淀式的安静,不论谁发出什么声音都会被吞没的安静,哪怕现在他们跺脚、大叫,这样的安静也不会被打破,所有人都被包在一块嚼软了的口香糖里,使不上力。

范丞丞发现了这点,转头提醒:“各自拉在一起,别散开了。”

黄新淳就站在他身后两步,皱起眉头问:“啊?”

范丞丞大声喊:“别散开!凑起来!”

黄新淳:“哦!怎么听不清——”

范丞丞往后喊:“你们听到了吗?”

黄明昊在中间踮着脚张嘴喊话,但范丞丞什么也没听见。

这时候几个人已经知道有什么正在发生,在场的三人已经是同辈天师中的佼佼者,却也仍有一时之间对付不来的情况,现在时刻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等着各自的听觉完全消失,面前每个人都在焦急地张嘴说话,但碍于在场诸位都没有学过唇语,理解不了意思,交流完全失败。

范丞丞打着手势想要告诉黄新淳,必须往前走,到第二间房里,朱正廷应该在里面。

黄新淳勉强理解了要到前面去,聪明地猜到了朱正廷可能在那边,转头想要通知其他人,又想不到怎么引起注意,只好无奈地看看范丞丞。

范丞丞比较干脆,耳朵听不到让他觉得很闷,干脆随手闪了道清火符,在众人头顶哗啦烧一下,吓得几人赶忙缩脖子,怕烧到头发。

范丞丞:“怕什么,烧不起来的,假火。”

这句解释也没人听得到,黄明昊气得跳脚,大致上应该是在给自己精心打理的造型抱不平,范丞丞听不到就当没有这回事,用肢体语言表达了一下让大家继续往前走,紧紧跟住。

然后又拉过黄新淳演示,每个人都拉在一起,现在听不到声音,只能靠触觉和视觉,一切都要格外小心。

最后比了个欧凯的手势,用疑问的表情看着几人。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欧凯欧凯听懂了。

范丞丞满意地点头,幸好自己的面部神经还算发达,用表情还能传递出那么一些信息。

到房间门口,范丞丞反而开始焦虑,直觉告诉他朱正廷就在这里面,但即便里面真的有朱正廷,是不是还会有其他的什么?他不知道,这里也没人知道,他就是觉得有点不安,有些不好的预感,说不上来是什么。

于是范丞丞转身,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门,再用手画一个大圈,指其他所有人,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黄新淳上前一步,口型是危险两个字。

范丞丞点点头示意知道,指了指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伸出手掌五个指头,另一只手比个一,再指了指门。

意思是十五分钟后没出来,就进来救命。

黄新淳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说了四个字。

范丞丞根据语境判断是万事小心。

想了想,范丞丞又走过去,到黄明昊面前拍了拍他的肩,伸手比划了一下四周,黄明昊机灵,这就明白了,是让他多注意四周情况,一有异变就赶紧通知丁泽仁或者黄新淳。

范丞丞见他明白得很快,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脑子真挺好使的,以后尽量不揍你,或者揍你的时候轻一点。”

黄明昊一个字也没听见:“?”

范丞丞:“不用谢。”

说完转身就往门口走。

范丞丞手掌贴在门上,停留了片刻,做好了心理建设,用力把门推开。

房间就那么小,甚至没有拐角,任何情景一览无余,范丞丞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过这个场景,在门口愣住,手脚连同大脑一并发麻,嗡地一声直通天灵。

房间里几乎什么也没有,却很亮,两盏工程灯的光束狠狠打在中央,指向一只巨大的玻璃缸,比他还高出许多,直通天花板,盛满了水。朱正廷就静静地漂浮在这个玻璃缸里,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像飘在水里睡觉。

数秒的麻痹感过去,范丞丞神风两咒并出,直击玻璃水缸,想把它打碎。但两咒正要触及玻璃的一面,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化解,顷刻间便消失了。

范丞丞又连出四咒,他不敢用雷火,怕打碎了玻璃之后会从水里导电。

结果还是一样,这玻璃水缸周围不知附有什么法阵,让他的一切术法都成了徒劳。

朱正廷在里面多久了?是不是让他看到画面的那一刻已经在里面?他还活着吗?

范丞丞已经意识到术法无效,他到玻璃缸近前,用力敲打,喊道:“朱正廷!醒着就别装死!”

朱正廷没有回应,就静静呆在水里,口鼻没有冒出气泡,他待在水里的样子太平静了,就像本来就不该有气泡冒出来,一会儿睡醒了就会游动起来,像一条鱼。

周围根本没有工具,范丞丞慌了神,这才想起来还有帮手在门外,他跑出门去拉住不明所以的黄新淳,把人都拉进房间,进房间之前大家都觉得莫名其妙,然而进了房间,见到这样的场景便都愣住了。

范丞丞不给他们时间发呆,叫道:“有工具吗?把玻璃砸碎!”

现在谁也听不到他说话,范丞丞刚才砸玻璃用力过度,也可能是心中的恐惧还没有平复,拿手机打字的时候抖得很厉害,几次输错又删除,把屏幕亮给其他人看,天师术法完全无效,这时候也顾不上危险还是安全,各自分头去找可以用的工具,能凿开一条缝都是好的。

赵海生不知从哪里找到了施工队没有带走的一些工具,一些锤头榔头之类的,都不大,但这时间并不能再挑挑拣拣了,范丞丞拿起一个看起来最大的锤头,避开朱正廷靠近的那块玻璃,双手握紧了塑料柄,用力地砸下去。

工具只有那么几把,丁泽仁和黄明昊自觉地一人捡了一个,去跟范丞丞一起砸,其他人没有工具也只能干着急,黄新淳把手贴在玻璃水缸的正面,正对在朱正廷额头的位置。他是幻术大师,喜怒不形于色,这时候却突然欣喜若狂。

“丞丞!他还活着!”黄新淳大喊。

而另一面的范丞丞等人却根本听不到。

黄新淳绕到另一边去,激动地说道:“正廷还活着,只是被封了五感……”

范丞丞没心思关注他说了什么话,只是红着眼睛一个劲地砸玻璃,黄新淳只能去拉他,在手机上打字给他看。

玻璃太坚固了,砸了半天还没有出现一条裂痕,范丞丞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疯了,自己也像被水淹没,被暗流压着胸口,无法呼吸。

黄新淳没办法,只好用力踹了范丞丞一脚。

范丞丞这才注意到他,看到他手机屏幕上的字:正廷还活着。

他望向黄新淳的眼神很迷惘,有点呆滞,通红的眼眶,眼白部分也有血丝。

黄新淳看出他的询问,点点头,继续打字:五感被封,但是我能解,先把他救出来,你冷静一点。

范丞丞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上一分钟,他转过身,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继续用力砸玻璃,两手握得太紧大用力,被敲击引起的震动磨得泛红破皮,他就像没感觉到一样,继续使出自己十成十的力气。

可玻璃纹丝不动,坚如磐石。

黄新淳又走回去看朱正廷的情况。

朱正廷依然在玻璃缸中维持一个熟睡的姿态,被强光照射的水纹在他脸上造成不停变换的光影,沉默得像一件无机质的艺术品。

究竟是谁一直在给他们设置难关?为什么要把朱正廷放进这个巨大的玻璃水缸里?又封住他的五感,显然就是并不想要他的命,那又为什么处处给他们设障?

黄新淳思考着这两个问题,忽然发现朱正廷的鼻子里冒出一个很小很小的气泡。

他以为自己眼花,不可能,他刚才探过,朱正廷五感明明被封住,怎么会有气息。

而接下来却有更多的气泡逸出,朱正廷像是突然惊醒一般,在水中猛地睁开眼,口鼻不断冒出气泡,不自觉地挣扎起来。

黄新淳倒退一步,心中警铃大作,朱正廷的五感怎么这时候解开了,是谁在施术?

幸好与此同时,另一面三个人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效,玻璃出现一道细小的裂痕,虽然小,却很深,在压力之下很快开始攀爬延伸,三人意识到玻璃缸就要碎裂,即刻作出反应退到墙边,另一面有黄新淳护住,在一片寂静中玻璃碎裂的过程在眼里都变得极慢,玻璃块向四周散开,水流找到了倾泻口,迫不及待涌出,朱正廷湿淋淋地倒在满地碎片上。

每个人的裤子都被大量涌出的水打湿了,却没有人计较,都往中间围过去,想确认朱正廷的安危。范丞丞第一个冲到中间,不顾地上满是碎片,毫不犹豫单膝跪在地上,伸手去把朱正廷扶起来。

朱正廷咳出几口水,一手抓住范丞丞的手臂,还没力气坐起来,只能半靠在他腿上,说:“我看到了……”

范丞丞听不到他说什么,只能安抚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朱正廷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他看向范丞丞,水好像溅到范丞丞脸上了,老板衣服裤子都湿了大片:“丞丞,我不会死的。”

范丞丞还在说:“嗯,我知道。”

朱正廷说:“你知道个屁……我不会死的,真的。”

范丞丞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朱正廷一惊,看着他:“你能听到?”

范丞丞:“我会保护你的。”

是在胡乱应话而已,朱正廷看着他,忍不住笑了。

范丞丞看他突然笑了,先是疑惑,之后又下意识回给他一个笑脸,心中百味杂陈,有一部分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却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像心里有什么重要的事,却被他忘记了。

朱正廷力气恢复了一点,把自己撑起来一点,就这么浑身湿透地抱住范丞丞:“丞丞,我知道你现在听不到,但你能听到的时候我就不会跟你说了。”

范丞丞正因为这一抱受宠若惊,觉得是朱正廷也因为劫后余生而喜悦,带着一脸享受伸手回抱住他。

而朱正廷仍然抱着他,把脸埋在他胸前的位置,确保没有人能看到自己的表情,小声地说:“你不用担心,我死不了的,如果你……你们不放手的话。”

可范丞丞傻乎乎地被这一个拥抱奖励,都忘了要装作可以听见。

范丞丞低头把他抱紧,衣服也被弄得湿透。

范丞丞怀里很暖和,朱正廷闭上眼睛,在他怀里舒服地蹭了蹭。

 

朱正廷休息了一会儿,幸好冬天穿得比较厚,身上没有什么伤口,只有手掌上有些被玻璃划破的口子,这个天气里浑身湿透的感觉非常糟糕,但出来干活也不会带换洗衣物,只能这么湿淋淋地自然风干。

范丞丞经过刚才的拥抱也湿得差不多,两个人难兄难弟,走到半路已经开始打喷嚏,你打完我打,比赛一样。

“完了,要感冒了。”范丞丞说。

向来办事妥帖的黄新淳在刚才还特地跟朱正廷说明了一下现在他们几个都听不到彼此说话这件事,朱正廷懒得跟范丞丞比划,索性都跟他打字:回去吃点药好好睡一觉。

范丞丞看了一眼,说:“唉,我现在感受到听障人士的痛苦了,现在我们这一拨人里就你最健全了。”

朱正廷说:“我才是最不健全的。”

范丞丞:“你说什么?你怎么不打字?听不到。”

朱正廷打字道:先出去再说,别浪费时间。

好像从那个玻璃缸被打碎之后,所有的怪事都一起消失了,没有鬼打墙也没有镜桎术,下了一楼之后也没有再见到满地趴着的那些血淋淋胎儿,那个大玻璃缸就像是一个总闸,关闭整个屋子里的乱力怪神。

这感觉十分奇怪,除了他之外的七个人说话他都能听见,但他们听不见他的话,也不能互相听见,七个人临时性失聪,都还没习惯,每次都下意识开口,发现别人听不见才悻悻闭嘴,而朱正廷却可以听见他们打算说却没有传达到的每一句话。

他接收传来的信息,哪怕接收终点本来不是他,但他现在是唯一的接收人。

朱正廷在手机上打字:你看到了多少?

范丞丞听不到自己说话,音量有点大:“就看到那个女孩儿,还有别的吗?”

朱正廷点点头,继续打字:还有的。

范丞丞说:“等等……哦。”

朱正廷打字道:看到了?

范丞丞说:“看到了……竟然是这样……”

又往前走了一些,范丞丞想起来点什么,转头问朱正廷:“你真的没看到是谁把你丢到那个大水缸里的吗?四面玻璃直接天花板,没有开口,你是怎么进去的?我还是想不通……”

朱正廷打字没这么快,过了好一会儿给范丞丞看屏幕:我不知道,这两次进灵间隔很短很短,好像是强行往我脑子里塞信息一样……我只来得及把他们往你在的方向带一下,就不知道了。

“下次别这样了。”范丞丞板起脸,“短时间进灵两次……我上次是不是就警告过你不能再进灵了,让你带好护身符?”

朱正廷打字道:这次不是好好的,没什么事啊。

范丞丞说:“你专业还是我专业,你再这样我把你工资扣到明年。还什么好好的,你刚才差点淹死了!”

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真的很难控制音量高低,朱正廷被他炸得耳朵都要聋了,捂住耳朵脸都皱起来,范丞丞这才意识到自己音量太大,把声音放轻一点道:“虽然你关心我我很高兴,但是你不要小看我,我毕竟是十佳青年天师优秀代表……”

朱正廷面无表情把手机揣进兜里,拒绝跟他交流了。

一楼走廊也快要走到尽头,眼看就能出去了,李权哲突然叫了一声,朱正廷闻声回头看他,几人看到他回头,也看向李权哲。

李权哲看着自己脚底,表情僵硬道:“正廷……正廷哥……”

几人低头一看,不知何时烟雾又起来了,已经都漫到小腿,仍是渐渐向上的趋势。

关键时刻所有人都望向老板,老板缓缓地开口:“愣着干嘛,跑啊!”

说完拔腿就往门边跑。

虽然老板说的话一个字都听不到,但是动作演示已经很到位了,傻子都能明白该跟上。

一行人跑到门边,范丞丞一推,门就很轻松地被打开了。等所有人都已经跑到室外,全都百米冲刺得气喘吁吁,弯着腰喘气平复呼吸。

黄明昊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说:“……总算出来了。”

不坐还好,一坐下去就好像被小石子硌到了屁股,黄明昊伸手去把屁股底下的小石子拿出来,手里端详了一下,脸色大变,惊得他一下子站了起来。

黄新淳注意到他的大幅度动作,走过去想问他怎么了,就被他一把拉住。

“我们可能还没出去……”黄明昊说着,把手里的“小石子”给黄新淳看。

黄新淳一开始还没明白,看了看这块小碎片,猛然间惊觉,向地上看去。

地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碎块,日本的街道向来整洁干净,他们进门前也没有看到这满地的碎块,这些碎块看起来眼熟,分明是他们在第一间房屋内轰碎四壁留下的残骸。

范丞丞也看到了,因为已经脱离了刚才惊吓过度的场景有一阵子,他现在变得格外冷静,进入一种生死之外无大事的超脱境界,简单地看了一下地上的碎块,在手机上打字给黄新淳看。

黄新淳看一眼他的屏幕,摇一摇头,在自己手机上打字。

范丞丞看一眼他的屏幕,也摇摇头,在自己手机上噼里啪啦输入字符。

两个人你来我往互相看屏幕有一会儿,从边上看就像两个网瘾少年在交流。

朱正廷的好奇心发作,凑过去看,看到范丞丞打:我手机要没电了,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黄新淳打:办法是有,你又不让用,没电了用我的。

范丞丞又打:还有十五的电,你必须在我手机没电之前想到办法。

黄新淳打:你太强人所难了,你这种要求不就是五彩斑斓的黑吗?

朱正廷忍不住了,在黄新淳的手机上打字:你们有完没完,无声相声吗?

范丞丞说:“小黄这个幻术师不行了,我要找新人接替他了。”

朱正廷打字道:小黄,他说要解雇你,你找下家了吗,我跟你一起……

范丞丞怒道:“你又来,你怎么回事,不要随便挑战老板的权威!”

黄新淳拿回手机,故意打字出来:是这样,正廷,丞丞也是因为担心你又进灵所以不让我分疆,你这样他好伤心的。

范丞丞打字:黄新淳闭嘴。

黄新淳打字:我没张嘴啊……

范丞丞打了一串省略号,摸了摸鼻子,跑到一边去了,留黄新淳和朱正廷在这里拿手机交流。

朱正廷问:分疆又是什么?我没听过……

黄新淳想了一会儿,尽量回答得朱正廷能理解一点:“就是幻影移形……乾坤大挪移……什么的。”

朱正廷:?

黄新淳:“简单说就是把我们从这个空间移出去,只能往内移动,但是可以同时把这个包容术法破除,就是移出去这个步骤会有点隐患,就是说有可能会分散。”

朱正廷:分散是什么?

黄新淳:“就是我们可能会挪到不一样的地方,他应该是担心万一分散,他不在你又有可能进灵。”

朱正廷若有所思,黄新淳又说道:“经过刚才的事,我们几个都有点后遗症,我也觉得这个办法不太好,再想想别的。”

朱正廷打字:现在不要浪费时间了吧,我去劝劝丞丞。

场景于是换成朱正廷和范丞丞一个打字一个吼的交流画面。

谁也不知道范丞丞在吼些什么,朱正廷的表情一会儿无语一会儿无奈,过一会儿又笑了,范丞丞的表情反而变得很精彩,耳根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应该还是正确的,目前已经是下午六点,傍晚时刻,天色渐渐变暗,他们看起来是在室外,实际上却还被困在屋内,对天色变化一无所查。

赵海生有点绝望,在手机上打开记事本写遗书,黄明昊凑过去看,赵海生写道:我一个写公众号的,怎么就到了鬼屋当翻译呢。我不过是想为世界和平做出一些微小的贡献……

黄明昊觉得好笑,又招呼李权哲来一起看。

李权哲又拉来毕雯珺,毕雯珺又喊上丁泽仁。

最后赵海生写道:你们看够了没!怎么别人写遗书也要围观的?

黄明昊打字道:兄弟,你文笔好啊,写遗书好有意思,以后我要写遗书一定请你。

赵海生:我很贵,你请不起的。

李权哲打字:你开玩笑,黄明昊是标准二代,他请不起还有谁请得起。

赵海生:真的?

李权哲:骗你干嘛?

赵海生沉吟片刻,缓缓打出两个字给黄明昊:爸爸。

那边朱正廷和范丞丞终于达成协议,过来叫他们。

黄新淳打了备忘录一整屏的字,给他们讲注意事项,让他们传阅,朱正廷这边已经被范丞丞教育了半天,打了数十预防针,三半规管都还在震颤。

等大家都把注意事项熟读了之后,黄新淳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喷漆罐,在地上画法阵,他手极稳,不多会儿就画完,让众人都站进来。

只是黄新淳还没开始下一步的操作,四周忽而燃起熊熊大火,毫无征兆,一瞬间火苗就窜到比人都高。

范丞丞转头看黄新淳,黄新淳也很讶异,立刻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地上的法阵一瞬间便被火苗吞噬了一半,法阵不再完整,黄新淳也无法施术。

范丞丞转头去看朱正廷,见对方正皱眉看着火焰,范丞丞说:“你别想,想都别想!”

朱正廷听见了,转头看他,开口道:“丞丞,我得把你们送出去。”

范丞丞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在说什么……你什么都别干,听到没有,我会想办法,我不会让任何人出事的。”

朱正廷点了点头。

反正范丞丞现在也听不到。

“混元六天,传法教主……”朱正廷完全把对范丞丞的保证丢到一边,缓慢地诵起玄天宝诰,他对诵咒这一道其实没有天赋,背这些经文要花去他不少时间,范丞丞平时还会嘲笑他笨,又说这些经文反正你也用不到,背了干什么。

现在不就用到了吗。朱正廷专心诵咒,范丞丞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

朱正廷流鼻血了。

范丞丞伸手去给他擦掉,但是这鼻血来势汹汹,他擦了一手血:“你在干什么?你在诵什么咒……立刻给我停下!”

朱正廷不理他,继续念他的,到第七遍,哇地呕出一口血。

范丞丞下定了决心要把他打晕,然而刚要出手,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范丞丞发现自己在医院,丁泽仁在边上守着,见他醒了就说:“老板,醒了啊,你腿上的伤口里有点玻璃渣,护士姐姐把你牛仔裤剪了。”

范丞丞发现自己可以听到了,坐起来问:“怎么回事……”

丁泽仁说:“看守人第二天早上上班,看到我们横七竖八躺在走道上,就通知委托人并且叫救护车了,老板,日本救护车钱要自己出,好贵啊,巨款。”

范丞丞说:“……我们为什么会横七竖八躺在走道上?”

丁泽仁耸了耸肩说:“不知道……”

“其他人呢?”范丞丞问。

“去吃饭了,现在是中午,我们轮流换班盯着你的。”丁泽仁说。

范丞丞只觉得运动过度,浑身骨头疼,但是昨天失去意识之后发生了什么一点儿也回忆不起来,可见晕得死死的。

再努力回想也只能想起自己眼睁睁看着朱正廷在他面前呕出一口血。

“朱正廷呢!他在哪里?”范丞丞一个激灵。

丁泽仁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腰背挺得板直,道:“老板,关于这个……你做好心理准备……为什么要我来说,小黄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范丞丞只觉得头一跳一跳地疼,从额头一线连到后脑勺:“你快说。”

“正廷没出来。”丁泽仁深吸一口气说。

“……什么叫没出来?”范丞丞较为克制地问。

“看守人说……就发现了我们七个人,没有见到正廷。”丁泽仁说,“也去查看了其他房间,都没有人,没找到他。”

范丞丞没说话,也没动,连眨眼都暂停了。

“老板?”丁泽仁问,“怎么了……你别吓我,你是受刺激太大了吗?”

范丞丞还是没有反应。

“离魂了?”丁泽仁伸手到他面前挥挥,“我不会这个啊,老板,招魂要找别人,小黄也不会。”

范丞丞把他手打开,说:“我手机呢?”

丁泽仁松了口气:“还好……喏,在床头,没电了,给你充着。”

范丞丞拔掉充电线,把手机拿起来翻找联系人,打国际长途,拨通了放到耳边,到等待音消失依然没人接,他就锲而不舍地再打。

丁泽仁坐在边上看他拨了至少二十分钟电话,心想他是不是拨错号码了。

电话终于接通,范丞丞的手还有点脱力的颤抖:“师父,你能不能来帮我忙?”

那头传来李启文的声音:“嗯?怎么了,突然想起我来了,我以为你小子越混越好马上就把我这个师父忘了。”

范丞丞说:“师父,我真的没办法了……我高估自己了,我把朱正廷弄丢了……”

李启文说:“怎么回事,你好好说说,乱七八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范丞丞现在的表达能力骤降,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李启文花了半天时间把事情捋顺,问道:“你说的这个高人,你平时有跟谁结下梁子吗?”

范丞丞道:“没有,我为人处世很小心了,师父说过刚出道不能太狂……”

李启文道:“还算你没忘本,吃了炒菜没忘大马勺……但是你无意间也可能得罪了什么人,自己没注意到。”

“这个人的道行至少比我高出十几二十年,我怎么得罪得到……师父,我应该怎么办,我不是他的对手,朱正廷是被他掳走了吗?”范丞丞问。

“不一定。”李启文说,“你就没想过人家可能是自己走了?”

“不可能!”范丞丞秒答道,又把语气放低,“他不可能什么都不跟我说就走,况且当时的场景,我看到他诵咒……不知道他诵的咒威势如何,师父,灵根不全的人如果诵命诰会怎么样?”

“轻者伤精魄,重者……”李启文没说下去。

“重者会怎么样?”范丞丞问。

“就没了呗。”李启文说,“比伤精魄更重的还能有什么……”

范丞丞有一会儿没说话。

“你先别急,我看你那个小朋友看起来是个有福相的人,不会怎么样。”李启文安慰道,“你沉下心来想想,我觉得你们那个房子不是实际上的房子。”

范丞丞还是没答话。

“你说你一进去就先唤灵了是吧?我觉得唤灵之后你们就到另一个房子里了。”李启文说,“那个楼重建过是不是?”

“是的……但是我查过重建前的资料,那个水缸……胎儿什么的,都没法解释。”范丞丞说,“连黄新淳都不能凭空生幻,到底是谁在……”

“是高人凭空生幻,还是你没查仔细?”李启文问道,“你确定自己都查得完整了吗?”

李启文这一句话提醒了范丞丞,地皮是同一块,房子可以推倒重建,可以重建一次就可以重建第二次第三次,这是不受限的。

“谢谢师父。”范丞丞说,“您真的不能来帮我吗?”

“抽不开身啊……”李启文在那边长长叹了口气,“也算是对你的历练,小子,把自己勉强到极限才会进步,你得记住师父这句话。”

说完就挂了电话。

见范丞丞捏着电话发愣,丁泽仁问:“老板,新淳他们问你要不要吃点什么,他们给你外带过来。”

范丞丞反应过来,道:“随便带点什么吧……让他们直接回酒店,我们现在就出发回去,开会。”

“再进去一次吗?”丁泽仁问。

“等等。”范丞丞刚把鞋穿上,又改了主意。

“你们先回酒店等着,我还有别的事,赵子龙在哪儿?”范丞丞问,

“不知道。”丁泽仁说,“好像跑了,说不想干了。”

范丞丞挑了挑眉道:“想得美,上了贼船还想下,有这么容易吗。”

“一会儿你跟黄新淳碰头,告诉他那个主妇是因为老公家暴出轨,忍无可忍才放火的。”范丞丞说,“你们商量一下这个怎么解。”

“这么狠……要是知道怀孕估计还会忍下去吧。”丁泽仁叹息道。

“比你想得更狠,就是知道怀孕才决定同归于尽。”范丞丞说。

直男之首丁泽仁被哽住,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

“这个你让黄新淳给你解释……”范丞丞在手机上给赵海生狂发消息,连环微信电话,势要把他震到肉抖。

忍无可忍的赵海生终于把他拉黑了。

范丞丞想了想,翻出了夏思明传给他的赵海生名片,开始给他打电话。

“喂……”赵海生光听声音就很委顿。

“赵子龙?你得帮我查点东西,放心,不让你给鬼做翻译了。查东西给钱的,现结。”范丞丞说。

本来一听范丞丞的声音赵海生已经要挂电话,但听完整句话,赵海生权衡再三,道:“查东西不会见鬼吧?”

“不会。”范丞丞人已经风风火火走到电梯前,对着电话说,“别磨蹭了现在立刻马上,我医院大门口等你。”


织那个毛衣

【丞正】极道天师[12]

OOC勿上升,瞎编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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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新淳还没来得及起身,其实只做了一个要站起来的起势,门在他身后嘭地撞上,他也是没有想到的。

这种事其实在他们的工作经历里不算少见,鬼怪吓人套路很单一,主要就是出其不意,就经验而言大头是关门敲窗照镜子,一套下来没经验的人一般就屁滚尿流哭爹喊娘了,但专业人士如他们,只觉得这次又有点不好办。

范丞丞第一反应伸手去抓朱正廷,朱正廷还站在他边上,被关门声吓了一跳,把手电筒的光到处照一阵,问范丞丞:“怎么办?”

范丞丞见朱正廷完好无损,心里稍微放松一点,说:“泽仁在的话应该就还好,毕雯珺也在外面,出不了什么大问题。唤灵没用,...

OOC勿上升,瞎编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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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新淳还没来得及起身,其实只做了一个要站起来的起势,门在他身后嘭地撞上,他也是没有想到的。

这种事其实在他们的工作经历里不算少见,鬼怪吓人套路很单一,主要就是出其不意,就经验而言大头是关门敲窗照镜子,一套下来没经验的人一般就屁滚尿流哭爹喊娘了,但专业人士如他们,只觉得这次又有点不好办。

范丞丞第一反应伸手去抓朱正廷,朱正廷还站在他边上,被关门声吓了一跳,把手电筒的光到处照一阵,问范丞丞:“怎么办?”

范丞丞见朱正廷完好无损,心里稍微放松一点,说:“泽仁在的话应该就还好,毕雯珺也在外面,出不了什么大问题。唤灵没用,但不是我的问题,我们先把门弄开。”

黄新淳会意,让其他人用手电给他照明,他从包里取了调好的朱砂,手指一点,在门上徒手点画起来,其手法如书法大师泼墨挥毫连笔不断,刚劲有力,倏尔便成一张五岳真形图。

赵海生大惊:“这小兄弟……美院毕业的?”

范丞丞说:“道门基本功罢了,人人都会的。”

说罢丢了手里已经皱成一团的符纸,双手出符印,口中诵出长清明,黄新淳在门上画就的五岳真形是在朱砂中掺了特殊材料,黏在门上也不容易晕开,此时有金光描边,将整个符箓托出门框,整扇门猛烈震动起来,新筑采用的轻便材料发出咯咯摩擦声,像两股气力内外相争,互不相让。

突然,房门发出喀啦一声,范丞丞叫道:“小心!”

范丞丞抬手起出两扇符屏,一扇挡住离门最近的黄新淳,另一扇遮住自己和身后的朱正廷,黄新淳伸手把黄明昊和赵海生往后拉,房门发出一阵悲鸣,轰地一声碎裂开来,碎片如子弹一般散射四溅,幸而范丞丞早做准备,几人在金屏保护下安然无恙。

范丞丞把金屏卸下,去查看房门状况,黄新淳也向前两步去看。

这一看之下,两人的表情都十分古怪。

“不出去吗?”朱正廷问。

范丞丞无奈道:“……出不去。”

“门不是炸开了……”朱正廷走过去看,刚走到门口也失了声。

黄明昊就站在后面,对这个情景也很无语。

从被洞开的房门开口望去,外面分明是同里面一模一样的一间房。

“怎么会这样……”赵海生见此情景仿佛已经魂飞天外,这种事早就超过他一个平头老百姓的认知世界,两间房犹如照镜子一般从大门处被连在一起,像空间的一个倒影。

“是缩地成寸吗?”黄新淳问。

范丞丞摇摇头道:“你看地上的碎块……除了我们几个人以外,这间房里所有东西都被完完整整地复制在了对面,就像细胞分裂一样……”

他话没说完,门的对面像是投影一般,渐渐出现几个影子。

范丞丞和黄新淳本能反应伸手掏符箓与法器。

然而当这些人影越来越清晰,几人也慢慢分辨出他们的形貌,范丞丞心中已经隐隐有一些猜想,但实在太匪夷所思,还不敢确认。

最终待对面人影完全成型,与他们面面相觑,脸上是同样的惊恐和不可思议。

被炸毁的门洞对面也站着五个人,跟他们一模一样,就像五对双胞胎被分到了两边,更像是在看一面大镜子,神情动作无一不相同,只是正好左右镜像。

黄新淳冷静地试验了一下,他向前一步,对面的黄新淳也向前一步,他向后退,对面的黄新淳也向后退,步伐都一致,分毫时间差没有,完全复制他的动作,每一寸神态都没有差别。

赵海生已经不说话了,但谁也没空去管他,范丞丞身体维持不动,脑中飞速运转。

“这是……什么东西……”两边的黄明昊同时出声,颤抖的声音都重叠在一起,他清楚地看到自己惊恐的表情在对方脸上一一呈现。

“没什么东西。”两边的范丞丞也同时开口,“都躲到我背后去。”

其余人都点点头,听话地站到他的身后。

范丞丞与另一个自己四目相对,像是各自站成一个诡异的阵型,形成一场无声的对峙。

 

丁泽仁手里握着崭新桃木剑,下手也不是不下手也不是,只好走为上策,推着李权哲和毕雯珺赶紧往大门口跑。

烟尘里好不容易摸到门口,场景跟他想象一致,果然门还是打不开的。

这是被关出门外又被困在房子里,范丞丞那里不知是吉是凶,既然门打不开,那条走廊又遍布不知从何而来的血淋淋胎儿,也不能再原路返回,唯一的选择就是上二楼。

但这二楼会不会有更严峻的考验等着他们,丁泽仁现在也吃不准,他不精于灵感,现在如果范丞丞或者黄新淳其中一个在会好很多。

“这样,我们商量一下,要不要上二楼去?”丁泽仁问道。

“上二楼吧……出不去,我也不想回到那边去……”李权哲死死抓着毕雯珺不放,也不敢轻易回头,生怕一回头后面就有什么在等着他。

毕雯珺也没好到哪里去,接近一米九的身高现在看起来像缩水一整圈,日本建筑本就低矮逼仄,他本来就很瘦,又好像把他压扁了一点。

“我同意,我们先去二楼吧。”毕雯珺道,“二楼应该不会有那些……”

“可能也有吧。”丁泽仁的表情也很纠结,“怎么样,往上走还是回去想办法,里面一点信号也收不到。”

李权哲懊恼地敲了敲对讲机,只能敲出咯咯的杂音。

“往上走吧,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出去的方法……”李权哲说,“至少得有一队出得去。”

三人商量完毕,沿着楼梯往上走,小公寓楼梯造成几折,节省空间,但是窄得过度,三个人只能弓着背走,要不然一不留神就会撞到顶。

但是这几折的楼梯走得像绕圈子,走了许久没有走到底,三人终于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我觉得一直在走楼梯?”李权哲抛出疑问,其实心里已经知道了,但是问出口跟大家共享恐惧总归会好受点。

“呃……”丁泽仁犹豫了一会儿,对着李权哲回答道,“这个嘛,就是一种正常的灵异现象……”

李权哲:“呜……”

毕雯珺抢先捂住他要大叫的嘴巴。

“就,鬼打墙大家总听过吧。”丁泽仁不疾不徐地说,“应该就是我们这种情况了。”

“你这样有点像导游……”毕雯珺说。

“是吗。”丁泽仁说,“那我可以考个执照,发展一下副业,去三清山当解说员。”

李权哲被毕雯珺捂着嘴:“呜呜呜,呜呜。”

毕雯珺松开手:“哦,不好意思。”

“差点被活活闷死……”李权哲喘着气道,他虽然不懂行,但是知道毕雯珺身上有一种神秘力量,让他可以免遭鬼怪侵扰,跟在他身边的人也会同样享受这种福利待遇,所以目前倒是没有太害怕,毕竟有毕雯珺这样的活体护身符,又有一个东三省桃木剑剑术大赛总冠军在旁,这条小命应该还是有点保障的。

“遇到鬼打墙的时候应该怎么办?”李权哲问。

丁泽仁说:“我的术法都是硬法,这种虚的软的都得范丞丞和黄新淳来……”

李权哲:“什么虚的软的硬的,我怎么听不懂你说什么……”

丁泽仁:“……”

丁泽仁:“反正就是我也没什么办法的意思。”

毕雯珺说:“那我们现在下去可以吗?”

丁泽仁点头道:“试试吧。”

三人又立马转头往下走。

噔噔噔往下跑了感觉有十几分钟,李权哲双手撑着膝盖把气喘匀:“好累……感觉跑了好久,为什么连下去都不行了?”

丁泽仁摊了摊手:“鬼打墙。”

“你……”李权哲又努力喘了一会儿,“……你怎么都不累的,你是铁打的吗?”

毕雯珺已经坐在台阶上,听到李权哲这个问题也转头看丁泽仁,看得出他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丁泽仁谦虚道:“我小时候很爱吃菠菜。”

李权哲:“?”

毕雯珺:“?”

丁泽仁也坐下了:“我觉得我们光这么硬闯也没用,只会消耗体力,必须要想一个别的办法走出这个鬼打墙才行。”

“走出?鬼打墙?”李权哲没听懂。

“鬼打墙也是有范围的。”丁泽仁说,“唐代有五色桃林灵狐阵法,这就是活造鬼打墙,其实鬼打墙不一定是因为有鬼,大多都是人为的术法目障……”

李权哲正听得认真,丁泽仁却中道作停。

“然后呢?”李权哲问,“你倒是说完。”

“我想到了!”丁泽仁突然兴奋道,“既然是目障,那就用目障去解!”

毕雯珺和李权哲对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找到了疑惑。

丁泽仁从包里拿出三个蒸汽眼罩,给毕雯珺和李权哲一人发了一个。

李权哲捧着眼罩:“……”

丁泽仁说:“干嘛,戴上啊。”

李权哲:“这时候还要这么养生吗?”

丁泽仁说:“哎,本来想着飞机上睡觉用的……你看现在正好用上,不然还要撕布条蒙眼,费事,不得不说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无量天尊。”

李权哲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老老实实拆开包装把眼罩扣上,眼前一抹黑,差点被台阶绊一个趔趄,被丁泽仁扶住。

“权哲抓紧我,雯珺在后面拉着他。”丁泽仁吩咐道,“我刚才给你们的清心符放在口袋里,我会诵孚佑帝君醒心真经,如果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理会,只要听我诵经文,跟着我走,明白了吗?”

李权哲和毕雯珺点了点头,又反应过来现在大家都戴着眼罩,于是一起说:“明白了。”

丁泽仁把剑收回身后,说道:“等我快念完第一遍的时候会捏一下权哲的手,给你们一个提示,这时候你们就要精心凝神,准备好跟着我走,期间千万不要被别的声音分心或走神。”

毕雯珺和李权哲又说:“明白了。”

丁泽仁这才满意地转身掐出手诀,开口道:“尔时无上仙师云游空中,见有黑气瘴蔽,红光潜消……”

两个外行听也听不懂,只能竭力分辨丁泽仁念出的字句,尽自己所能逐字逐句听进心里,摈弃杂念谈何容易,平时又没怎么受过这方面训练,最多跟着丁泽仁上课的时候十分钟五分钟地练习一下,这点儿业余都不够玩的,到现时实战上了,论谁都要紧张得起反效果。

丁泽仁这时候口中诵经也不能提醒他们俩,只能一切看天意。

“今尔等若欲消除黑气,大发红光,须听偈言……”丁泽仁口中诵到此句,捏一捏李权哲的手。

李权哲竟然没有反应,丁泽仁心道不好,正要回头,李权哲回捏了他一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紧张,忘记了……”

毕雯珺慌忙的声音在后面:“别说话,别说话。”

丁泽仁哭笑不得地长出一口气,这时候不好开口,马上开始第二遍诵经,边拉着两个人往前走。

他失算的一招是,蒸汽眼罩发热,这时候温度有点过高,烫得眼睛难受,又不能伸手摘下来,丁泽仁在心里叫苦,还不能有别的表现,也不能分心去想,内心有个小人抓耳挠腮上蹿下跳,几近大闹天空。

强忍住难受,丁泽仁化悲愤为力量,经文诵念越来越快,单手摸索着向前走,抓着扶手栏杆沿着阶梯一步一步地向上。

这一趟走得慢很多,大家都蒙着眼睛,还要小心摔倒,摔下去了毕雯珺细胳膊细腿的可能经不住两个人的体重,得算工伤,范丞丞会从他们仨里唯一持证天师丁泽仁的工资里扣,所以丁泽仁小心谨慎程度在这一段时间里达到了顶峰。

但好在胜利就在眼前,丁泽仁感觉到楼梯道内的逼仄感渐渐在消失,想必是马上就要到出口了。就这么走着,丁泽仁手掌往上,摸到了扶手的断面。这说明阶梯到此为止了。

丁泽仁心中一喜,马上就要走到头了,就差一步。

扶手已到尽头,一只手无处可依,丁泽仁再往上迈一步,两手下意识地在空中虚抓了一下。

谁料这一下却结结实实摸到了衣料的触感,真实可信,童叟无欺。

登时,丁泽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更不敢马上出声吓到身后的李权哲和毕雯珺,维持着一个伸手摸人背脊的姿势,僵在日式小公寓二楼楼梯口。

 

“是镜桎术,别怕。”范丞丞一眼看出当中玄机。

其中道理便是,无论打通哪边的道路,所见唯此时所处一方天地而已,几人相貌在其中的显现慢了几步,是因为无论道法如何高深,施术皆要以气制型,待气蕴烹足方可成核,再以核孕形。

镜桎术是玄妙高深的道法,也是平日里根本用不上的冷僻道法,道门中有专门规定不可对外用,基本上是一个静悄悄失传的节奏,毕竟如果是天师与普通人产出了私人恩怨,只要用镜桎将人困在其中,不声不响困上个几天,把人活活困死了,再把咒法消去,便可全然置身事外。

现如今会用镜桎术的人还有几个?范丞丞想来想去也只列举出几个德高望重的前辈,现在基本都在坐镇道教协会,没有空来为难他们小辈的,这样的术法,就连他师父李启文都不一定能用,这人的辈分一定不一般。

范丞丞仔细观摩了一番这人施术的手法,又觉得痕迹全无天衣无缝,不禁想起了在F市的逆向缩地成寸,那时让人反将一军的丢人情形在他心中就是一个耻辱印,因此格外清晰。

两相对比,范丞丞几乎已经认定这是同一人所为,从F市到东京……或者说更早之前。可此人身在何方,他可以千里之外施术控场,还可以肆意改换灵迹,让范丞丞回溯时直接踩进他布好的圈套,到底哪里凭空出现这么一号人物?他范丞丞出道以来声名在外,同辈人里已经是出类拔萃难逢敌手,对手两次却都是占下风,上一回人家轻飘飘施两个术就没了后文,简直像是在让着他们,到底是为什么?

范丞丞转手空掐一卦,卦象天泽履乾上兑下。

正好应了他心中所想,天下有泽,履下小心之象。连老天都在提醒他不要贸然出手,只是他现在手头上的事桩桩件件太多,不知道这劝阻究竟指的是哪一件事。

“丞丞,镜桎术也是茅山一支。”黄新淳这时候开嗓了。

“……你怎么不早说。”范丞丞假装自己没有走神,“害我还想了半天怎么破解。”

黄新淳笑道:“我以为你有办法的,看你想了半天没说话。”

范丞丞说:“我有什么办法,茅山一道我是外行啊,你才是内行,有什么办法可以破?”

黄新淳说:“本来应该挺好破的……但是现在我们在这个房间里挤成一团,要把四壁打通才可以。”

范丞丞:“……”

朱正廷看他脸色不佳,从他身后探出头问:“很难吗?”

范丞丞沉吟片刻,道:“新淳啊,损坏人家的物件是要赔钱的……”

赵海生说:“还赔挺多的。”

范丞丞道:“可能我们这一趟就白来了,还要倒贴钱。”

黄新淳腼腆一笑:“那也没别的办法,老板,要不然就当破财消灾吧,否则真的被困死在里面更不划算。”

黄新淳聪明,心里知道范丞丞只是那么一说,到了这个份上该凿墙他是一定会凿的,也算是天命难违的一部分。

于是范丞丞先掏出护体金屏把人都罩在房屋当中,双手结出雷火咒,剩下三面墙发出轰隆巨响,白光闪过,待众人再睁眼的时候,已变成了一间四面环通的大房,房屋宽敞了,顿时觉得心境也开阔许多。

要不是这四面扩开的每一间房屋都与这间房构造全然镜像相同,每一间里还都站着跟他们一模一样的五人,心境可能还能再开阔一点。

“这样加起来连我们在内有二十五个人。”黄明昊说,“厉害啊……”

范丞丞抬了抬眉毛:“其他二十个都是假的,只会学你的动作,你可以去照照镜子,反正一模一样。”

现在大家讲话都有立体环绕声,感觉很奇妙。

黄明昊转身对着背后那个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表参道银座购物来的新衣服新搭配,自身时尚风向又一次更新。

黄新淳蹲在地上,从包里翻翻找找,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看大小就像平时出差带的洗漱包。

“是什么?”黄明昊好奇道,“你上次说的地字级法器吗?”

“不是。”黄新淳笑笑,“玄字而已,破镜还用不到地字级。”

只见黄新淳从布包里取出来的是块不知什么材料的暗红色布料,有点像手帕,四面镶着硬边,也一样分不清材质。

黄新淳把四块布叠起来托在手上闭上眼睛,十几秒后他手上的红布忽然像有了生命力一般,自己从他手里飘起来,在空中拼合成一面旗帜,无风自动。

黄明昊惊奇道:“你这个手帕自己会动啊……”

黄新淳笑着说:“手帕动了吗?是你的心在动。”

说着他将两手无名指小指按在掌心,食指中指并起,拇指张开,以手势在这面凌空的旗帜前做一个菱形,如此沉默又数十秒,双手哗地一下展开,口中喝道:“破!”

旗帜忽地裂开成四方,向四面扩开的残垣冲去。

虚空里传来镜面破碎的哗啦声,四块方帕不知何时又回到黄新淳手中。

此时再往四周看去,洞开的房门外是过道走廊,两边是其他空室,另一面洞开,直通室外。

范丞丞走过去看了看:“这边是不是能走出去?”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应声,范丞丞身体比思路动得快,一条腿已经迈出去,迈出去的时候就觉得有点不对,嘴里咦了一声,边咦还在边往外走,走两三步,人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丞丞!”朱正廷最早被吓到,范丞丞整个人从房屋与外界的界限消失,仿佛这里还有一堵无形的墙,而范丞丞正好穿墙而过。

朱正廷沉不住气,拔腿就要跟上去,被黄新淳一把抱住:“等等,等等,从长计议。”

“范丞丞人都不见了!”朱正廷道,“万一有事……”

“老板比我们任何一个都专业。”黄新淳说,“我刚刚才破了四面镜桎,外面却还被人套了一层术,术中术不是我们随便可以对付的,你不能急……”

“那怎么办?”朱正廷问他。

“你现在能看到吗?”黄新淳问。

朱正廷这才想起来,他勉强静下心来,深呼吸了一会儿,说:“没有。”

黄明昊问:“看到什么?”

黄新淳解释道:“老板和正廷灵象相契,如果离得近,理论上可以看到对方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要么是老板还没有反应过来,要么就是老板现在离得比较远。”黄新淳说,“那他就是被移走了,像俄罗斯方块,凑齐了一行就消失了。”

“消失?”朱正廷眼看又要急。

“没有没有,老板应该不是那种消失,就是被送去其他地方……”黄新淳猜测道,“但百丈行我没学过,老板应该学过。”

“为什么不跟上去呢?”赵海生这时候发声了,“反正我们如果呆在这里也不知道能做什么,不如索性跟上去,说不定能找到小范老板,假如他不巧身陷囹圄,或许还能帮他一把。”

“这个……”黄新淳似乎在思考这个方法可不可行。

那边朱正廷已经在发起投票:“同意跟上的举手。”

朱正廷和赵海生举了手。

“那现在就是二比二,黄明昊,你怎么想的?”朱正廷问道,“要跟上还是留在这里?”

黄明昊把眼镜摘了又戴,最后揉了揉眼,无奈道:“我想跟着新淳,听他的。”

黄新淳说:“我觉得可以跟上,刚才四面镜桎是为了把我们困住,现在既然已经脱困,却被困在另一个术里,不管往哪边走应该都是一样的。”

“我走前面吧。”黄明昊说,“看到什么了提醒你们。”

“没问题?”黄新淳问。

“没问题。”黄明昊说,“我有基本功,算普通能应付。”

“别走前走后了。”朱正廷说,“这个开口这么宽,把手拉起来一起走。”

范丞丞不在,朱正廷就是代理老板,说话大家都得服,这个动议迅速被通过,四人把手拉起来,为安全考虑,黄新淳拉着朱正廷的手。

朱正廷数三二一,大家一起抬脚跨出去。

三步之内,就和范丞丞一样消散在黑夜中。

眼前的情景就像被人迅速抽走背景板,跨过隐形界限的一眨眼间,户外景象整个消失,变成了一楼的走廊过道。

“……怎么回事,我们又回来了?”黄明昊说。

黄新淳说:“准确地说是一直没出去……”

朱正廷已经迫不及待松开黄新淳的手,试探地叫道:“丞丞?”

无人回应。

“老板好像不在这里。”黄新淳说。

“我们明明是跟着他过来的。”朱正廷说,“为什么会这样?”

“不清楚。”黄新淳说,“也许是老板刚才自己走开了……”

大家都在为处境头疼,朱正廷突然呜哇大叫一声:“谁在摸我背!”

“正廷?”

熟悉的声音自他背后发出。

竟然是之前被关出门外的丁泽仁,身后还跟着李权哲和毕雯珺。

“你们怎么……一直在走廊上吗?怎么还戴着眼罩?”朱正廷难以置信道,“你们在这里睡觉?”

“不是,再心大谁会在鬼屋睡觉啊!”丁泽仁一把扯下眼罩道,“这个说来……也不算太长。”

接着便把他们被锁出门外之后的一系列遭遇如实相告。

“胎儿?”未亲身经历的几人闻言都露出一副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真的!”丁泽仁说,“比珍珠还真,我们几个都亲眼看到的……话说我们破鬼打墙之前明明是上二楼去的……怎么又回到一楼了?”

“我们刚才也是,本来从破洞往室外走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回到这里……”黄明昊说。

“见鬼了,这房子到底什么邪门构造?”丁泽仁说。

“是见鬼。”黄新淳赞同道,“现在老板不见了,我们得把老板找到,一起想办法出去。”

“可是老板会去哪里?”李权哲问。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朱正廷。

朱正廷有些发懵,指向自己:“我?”

“老板最担心的人是你,应该会先去找你。”黄新淳点题道。

朱正廷被他们点醒:“丞丞会以为我们仍然在房间,所以他会折回去找我们?”

黄新淳点了点头:“他应该会沿着走廊往房间的位置去找你。”

“但是走廊上那些东西可能还在。”丁泽仁道。

“先走着看吧。”朱正廷道,“除了丞丞,是不是大家都在了?”

于是众人赶紧拿手电互相照一下确认身份,又一一点数算了算人头,保证队伍纯洁性。

丁泽仁先前说的,出去的道路被封,上楼又会遇到鬼打墙,破了鬼打墙之后又依然会被送回一楼走廊,那么其实他们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一楼的走廊也并不算长,还很狭窄,哪怕走到头也不会要他们多少时间。

范丞丞如果真是回房间去找他们的话,房门早就被轰碎,先不说刚才朱正廷吼的两嗓子,他们在这里叽里咕噜开小会的声音都应该能让范丞丞循声而出。

几人都心知肚明事情没那么简单,一定有更难的考验在前方,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跟之前不同,队伍行进得十分小心缓慢,黄新淳和丁泽仁一前一后,开路和断后,对周围环境仔细观察,总觉得好像与之前有所不同。

很快便走到了之前范丞丞唤灵的房间门口,虽没有丁泽仁他们之前见到的那些小怪物,怪事却仍在发生。

“……这……”黄新淳伸手摸着那扇门,喃喃道,“明明之前已经把这扇门打碎了……”

可眼前这扇门完完整整地立着,连一点被破坏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朱正廷闻到一些可疑的气味,用手电筒照着转身看向黄新淳,皱眉道:“新淳,你的手……?”

黄新淳闻言抬手查看,刚才摸过门的那只手手掌上竟沾满了血。

一惊之下他慌忙拿手电查看刚才的那道房门,发现从房门顶端竟然源源不断渗出血来,不知已经淌了多久,也不知为何他刚才没有察觉,整扇门已经几乎被血染红,那血水就像小溪流一般沿着门缝汩汩流出,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满地都是,被几人踩在脚下,漫过鞋边,胆小些的,比如李权哲,已经被脚下的血河吓得蹦起来。

黄新淳很冷静,手中捻几袂清明术法,手指一弹,没入天灵,几人再睁眼看,哪来的什么血流成河。

“又是幻术?”丁泽仁问,“这房子里不止有鬼,还有别的东西。”

“嗯。”黄新淳说,“而且对方也不准备遮掩……一个接着一个的术法,就好像誓要把我们都困死在里面不可。”

“丞丞会不会出事?”朱正廷看着前方一片漆黑道,他的手电光好像被什么阻隔了,明明可以照三十米距离,现在最多两米,再远就是一片黑暗。

黄新淳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朱正廷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从更远处的某间房里传来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奋力敲打一只铜钟:“咚咚……咚咚咚……”

是那种全无规律的敲法,有时很短促,很轻,有时又很重,间隔很长,不像是要传递什么信息的样子。

“新淳。”朱正廷低声唤道。

黄新淳:“?”

朱正廷拉过他的手掌,悄悄在他手里放了一只角符。

黄新淳:“……这是你的角符,你要……”

朱正廷在他耳边小声道:“这样才能最快找到丞丞……你放心,锁魂针在我身上。”

“别……”黄新淳着急地一把拉住他,鲜少地露出焦急的神色,“你现在的状况不能再进灵了,如果丞丞知道会……”

朱正廷没说话,把他手拉开,没听见他的告诫一般,自己一个人径直往前走了。

“正廷去干什么?”丁泽仁困惑道。

黄新淳被刚才朱正廷冰冷眼神吓到,丁泽仁这一句话才让他如梦初醒,快速说道:“快跟上他……不然他又会进灵。”

“你怎么不拉住他!”丁泽仁恨铁不成钢道,拔腿就追上去。

其余人见状也赶紧跑起来跟上。

然而朱正廷的脚程前所未有地快,他明明是用走的,他们用跑的却根本不能追上他,走廊上空无一人,一路直跑到底,什么也没发现。

朱正廷一定是进了哪间房间。直觉告诉黄新淳。

一共只有这些房间,大不了一间间去找……

“咚咚……咚……”那敲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丁泽仁听音辨位练得极好,说:“是从前面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手电筒粗略一照,那间房房门是虚掩着的。

黄新淳和丁泽仁对视一眼,两人一人一边到门边站定,丁泽仁手中持剑,那剑尖去顶门,把门再推开一点。

黄新淳用手电筒往里照,什么也看不到,于是说:“再推开一点。”

丁泽仁便再把门顶开一点。

黄新淳手电筒的光柱在里面乱晃,终于照到一些什么。

一个焦黑的柜子,原本应该是金属质地,那咚咚的敲击声似乎就是从这里面发出的,手电光线照到它的一瞬间,敲击声戛然而止。

一间空屋里孤零零伫立着一只柜子,里面还发出诡异的敲击声,怎么想都可疑,柜子里不知有什么东西。

然而沉静片刻,众人还在犹豫之时,这被关在约有一人高的柜子中的东西好像被惹怒,在里面猛烈挣扎撞击,发出剧烈的声响,整个柜子都摇晃起来。

“……这好像就是……”黄明昊不甚确定地开口。

“是什么?你快说!”丁泽仁急了。

“就是我之前在视频里看到的黑方块……”黄明昊说,“我不确定……很像,应该是。”

丁泽仁的耐心已经耗尽,两指捏一个咒诀,在剑身上抹了一把道:“不管是什么东西,是鬼就送走,是人老子也要给他送走咯!”

黄新淳:“别别,火气不要这么大……”

黄新淳拿手电仔细照那个柜子:“上面有个锁,你能劈开吗?”

“容易。”丁泽仁道。

转手剑尖一挥,一道疾风刮过,锁扣应声落地。

一个黑影从里面滚出来,丁泽仁一惊,立马就要掐出一个神雷,被黄新淳大声喊停:“停手!是老板!”

范丞丞在地上狼狈地趴了一会儿,把吸进去的尘土咳出来一些,故作平静道:“我中招了。”

黄明昊:“看出来了……噗……”

范丞丞想揍人又不好发作,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员工面前保持一点形象:“我一脚踩出去就在里面了,还被封了声念,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廷呢?”范丞丞第一时间发现黄新淳神色不对,质问道。

黄新淳也不知道说什么,伸手给范丞丞,手掌摊开,里面是朱正廷放进他手里的角符。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黄新淳的表情很自责。

“你怎么……”范丞丞被关在里面已经憋了很大的火,现在朱正廷还没看住,不异于火上浇油。

“算了。”范丞丞又像突然泄了气,“有人故意困住我,不怪你。”

“对不起,老板。”黄新淳认错态度极好,“你扣我工资吧,奖金也不要了。”

范丞丞说:“其实我刚才被闷在里面的时候利用这个时间仔细思考了一下,施术人对我的手法怎么会这么熟悉,好像能猜中我每一步的走法提前安排一样……外人不可能做到这样,除非是自己人,或者就在我们身边……赵子龙呢?”

“在。”赵海生在后面举手,“找我?”

“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你是不是打入内部的奸细,夏思明到底叫你来干嘛的?”范丞丞几步跨到他面前与他对质。

他长得高大,此时显得很有压迫力,估量着只有一米七几的赵海生站在他面前一点优势都没有。

“小范老板,你饶了我吧,怎么看我都是个普通人啊。”赵海生说,“你看我,哪里像是会那个……法术的样子啊,你专业人士,会看不出来吗?”

赵海生说话间范丞丞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小范老板?”赵海生问道,“你不会是要打我吧……暴力不可取,打伤了我你要出医药费的……”

“……有个女孩儿,她妈妈总是打她,还总是把她锁进柜子里……那天她挨了顿打,又被她妈锁进柜子,她妈出去喝酒了……那天晚上火灾就发生了……她被锁在铁柜子里……怎么叫怎么拍打都没有人来救她……”范丞丞语速极快,声音却不大,像在自言自语一般。

“这是怎么……”赵海生把求助目光投向其他人。

黄新淳和丁泽仁这时候也紧紧皱着眉头。

“必须尽快找到正廷。”范丞丞抬起头,两眼通红道,眼眶里似乎还有泪水打转。


织那个毛衣

【丞正】极道天师[11]

OOC勿上升,瞎编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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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七年五月,马上入夏,范丞丞领着朱正廷一头扎进旧百货大楼,两边是砖砌平房,中间突兀插入八层百货大楼,跟风景极不搭配,但胜在建造年份早,当年算新兴产业发展,现在算文化产业保护,哪怕没几个人再来购物,大码女装和减价甩卖的球鞋依然占据商场一隅,兀自用大喇叭叫卖营造出一种红红火火的氛围。

这一年范丞丞将满十七,道教学院提前招生把他破格录取,原因似乎是全场面试学生只有他一个人看出现场考官坐在最右边那个其实是一只羊。事后其中一个老师找到他叹息道,本次面试全场三百一十四个学生,这么低等的幻术只有你一个人看出来了...

OOC勿上升,瞎编勿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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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七年五月,马上入夏,范丞丞领着朱正廷一头扎进旧百货大楼,两边是砖砌平房,中间突兀插入八层百货大楼,跟风景极不搭配,但胜在建造年份早,当年算新兴产业发展,现在算文化产业保护,哪怕没几个人再来购物,大码女装和减价甩卖的球鞋依然占据商场一隅,兀自用大喇叭叫卖营造出一种红红火火的氛围。

这一年范丞丞将满十七,道教学院提前招生把他破格录取,原因似乎是全场面试学生只有他一个人看出现场考官坐在最右边那个其实是一只羊。事后其中一个老师找到他叹息道,本次面试全场三百一十四个学生,这么低等的幻术只有你一个人看出来了,真是……我劝天公重抖擞!

范丞丞文明礼貌还有点腼腆,恭恭敬敬说:“老师,您不能这么说,现在九年制义务道法教育不教幻术判明了,都是要上了大学才修的,我这是平时家里开小灶学的,相当于比别人多上一个补习班,对其他同学还有点不公平。”

上了年纪的老教师扶了扶眼镜看着他,说小伙子你很诚实,但我看出来你个人能力相当强悍,应该不止家里开小灶这么简单吧?

范丞丞说:“老师,我爸说做人要低调,做天师更要低调。”

老教师把眼镜摘了,哦,你就是葛玄那一支的后人,我说呢,当年你姐姐也……

范丞丞跟老教师握握手:“老师,谢谢了,我还有点事,我得回去了。”

这位老教师后来做范丞丞的班主任近三年,于范丞丞毕业前夕不慎酒驾,当场坐化。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朱正廷好奇道,“要买衣服吗?”

范丞丞面部抽搐了一下:“我要买衣服也不会在这里……”

朱正廷转头来回看看,说:“那也不一定啊,你看,大码女装。”

范丞丞问:“你在暗示什么?”

“没暗示。”朱正廷说,“我以为你有这个癖好,在家里不好意思开口,拉我出来陪你买,大码的正好你也穿得下……没关系,我不会歧视或者嘲笑你的,我是一个观念很开放的人。”

范丞丞说:“可以,那我们先拐个弯,一人一件,你玛丽莲梦露我白雪公主,回家cosplay玩……”

朱正廷道:“不用带上我,我就是来陪你的。”

“其实我是带你来见一个人。”范丞丞找了一圈没找到直达电梯,被商场凌乱的布局折腾得直皱眉。

“什么人,也穿大码女装吗?”朱正廷随口道。

范丞丞:“……”

范丞丞:“是我师父。”

“你师父穿大码女装!”朱正廷惊讶道。

范丞丞要疯了:“你能不能让大码女装这个词先过去,跟大码女装没关系。”

“哦。”朱正廷应一声,“那边是电梯吗?”

范丞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终于找到电梯大门,险些热泪盈眶。

厢式电梯直达上七楼,百货商场改建过一次,改建内容是装了个电梯,向上开放多两层。七层开了个游戏厅,曾是一代人难以忘怀的欢乐窝,以至于到现在仍有人念念不忘,时常光顾,也算经久不衰。

范丞丞带着朱正廷走进去,前台小妹在打瞌睡,边上是自动换币机,除了买可乐都不用吵醒她,那段时间都在说冰块里有大肠杆菌,买可乐的人也少了,小妹睡得十分香甜,范丞丞往换币机里塞一张五十块,熟练地从边上拿一个塑料筐在出币口接着,哗啦啦一堆游戏币落进他的塑料小篮子里。小妹依旧睡得香甜,转了个头把耳朵捂上了。

“不是找你师父吗,怎么变成打游戏?”朱正廷问。

“找我师父首先就是要打游戏。”范丞丞说,“这里有几十台街机,当年最新潮的型号,虽然街机不同于家用机,优胜劣汰速度极快,投币率低的机子很快会被换掉,现在留在这里的这些都是经过严酷选拔的,经典永远是经典,到现在也从未过时。”

朱正廷没什么情趣,唔一声敷衍,问道:“然后呢,跟你师父又有什么关系?”

“我师父街机研究学家。”范丞丞说,“市面上百来种机子,每一种都摸得像亲人,上手就没有输的道理。”

“他在这里?”这个师父听起来有几分传奇,总算勾起朱正廷的兴趣。

“每周三都在这里报道,今天肯定在。”范丞丞说,“不要误会,虽然他是街机王,但他的确是我道门中人,我算他的关门大弟子。”

朱正廷便开始围观范丞丞打街机,从合金弹头打到快打旋风再打到拳皇98。四个键一个摇杆被范丞丞打得劈啪作响风生水起,屏幕上一次又一次出现“win”的字样。

范丞丞一边游刃有余打格斗,一边还抽空给朱正廷解释:“街机在我们这代其实有点隔断,我师父从小带我,八岁领进门,一边学道法一边搓机……”

说话间屏幕上出现gameover。

“咦,你输了?”朱正廷问。

“嗯。”范丞丞大方承认,“走吧,找到我师父了。”

朱正廷一头问号,进了门范丞丞就在打街机游戏,没见他把眼睛抬起来看过人,说找到就找到了。

只见范丞丞绕过排列整齐的一排机器,转到另一面,跟他这台背靠背的一台机子前,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男人单手对抗电脑程序,无人对打,英雄无敌。

“师父。”范丞丞叫道。

男人转头看他一眼:“你怎么来了,不用上课吗?”

“放假了,师父。”范丞丞声音稳健,不卑不亢,把手里小塑料筐放到男人手边的台子上,保守估计还有三十几个币。

那人低头略看了一眼,说:“你刚才那个操作太菜了,简直是一个菜鸡,教了你这么多年了,一点格挡意识都没有,98是最注重平衡的一款,没有吊打的说法,只要你手里有数,随便什么时候都能翻盘……”

“师父,我今天带了个人来见你。”范丞丞说。

“来就来嘛还带什么朋友……”男人说,“你还有钱吗,这点不够。”

范丞丞从兜里掏出两百上供:“就这点了,没了。”

“你爸怎么这么抠啊,就给你这点儿零用?”男人问。

“不是,我买了点东西。”范丞丞说。

男人这才给面子抬眼看一看他,顺便看看他身边站着的朱正廷。

“那正好,这个小朋友一起玩呗。”那人道。

“我不会。”朱正廷连忙婉拒。

“打游戏嘛,会不会都一样。”那人说,“都是从不会到会的,那我们打泡泡龙行吧,这个简单,来,这边。”

男人站起来给他们带路,游戏厅就像他家,轻车熟路闭着眼都能摸到要找的那台机子。

“我叫李启文。”男人说,“你可以跟范丞丞一样叫我师父,但我徒弟只有一个,你只能叫叫师父,算不上我徒弟。”

朱正廷点点头:“师父好。”

李启文转头问范丞丞:“你哪儿拐来这么乖一个小朋友?”

范丞丞:“……乖吗,那是您不了解他。”

李启文掏出个喉糖拆了包装塞进嘴里,说:“不乖吗?你很了解他?”

范丞丞说:“认识几年了,挺了解的还。”

李启文就笑了笑没说话,把糖用舌头顶到脸颊上,突出一个小鼓包。

朱正廷跟李启文对仗,连输几盘,把把凄惨,手里分到的十几个游戏币一会儿见底。

李启文探头过来一看,嘿嘿乐了,说:“我从头到尾用了两个币,你这儿都用完了。”

朱正廷有一点不高兴,但是没表现出来,笑笑道:“我不会玩这个。”

“不会玩没关系。”李启文说,“会玩也没什么用,谁也不能拿这个当饭吃。这游戏说简单简单,上手容易,但玩得好也难,要有耐心,还要有远见。”

“说白了就是放长线钓大鱼。”李启文说着换一台机子给他示范,“你看,你要攒,攒得越多,对方就死得越惨,看到没?一下就给他填满了。”

朱正廷似懂非懂,连连点头:“原来如此……”

“其实最后几局我还让了你的,看出来了吗?”李启文问。

朱正廷诚实地摇了摇头。

李启文笑了,对范丞丞说:“你这个小朋友我挺喜欢的,要不是他天生灵根有损,我倒是还挺想收他当徒弟的。”

朱正廷很惊讶他一眼就看得出来,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范丞丞。

范丞丞知道自己师父高杆,倒没什么吃惊的,开口道:“师父,你不能喜欢他,他是我的人。”

“你小子才几岁,就一口一个你的人你的人,不害臊。”李启文说,“你师父还不至于搞断袖,没你这么出息。”

范丞丞没说话,朱正廷站在一边也没话说,他被师徒俩的对话震惊,还不知道作何反应。

“看你这架势,你是喜欢他?”李启文开门见山,“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带他来见我,是想让我见儿媳妇……”

范丞丞算是默认。

朱正廷:“等……”

“你先别说话。”李启文摆手示意他安静,胳膊搁在操作台上,再对范丞丞说话,“你谈恋爱我管不到你,不过你要分清楚,你是真的喜欢他,还是被他身上与你天生相契的灵象吸引,不由自主心生大欢喜,从而造成一种你喜欢他的错觉?”

范丞丞心头一紧说:“师父,你这个话不能我们私下里说吗?”

“凭什么。”李启文鼻子里哼哼两声,“你师父我打了这半辈子光棍,你谈恋爱我还得给你助攻吗?况且这一个弄不好你就是祸害了人家小孩儿,我跟你说,世上灵象相契之人多了去了,而且也不是一对一的,今日你能与他相合,明天可能就出现另一个与你灵象相似的人,正巧他俩也相合,并且比你还合,那你怎么办,个个都把互契当爱那还了得?”

朱正廷沉默在一边听着没有说话。

范丞丞还不服,顶嘴道:“不可能,灵根不全的人几百年最多就出这么一个,大多还都早夭,正廷这样的不可能有第二个,连我姐发现他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嗯。”李启文道,“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范丞丞不说了。

“他只有一个,你呢?”李启文说,“你别以为自己真是什么天降奇才了,灵根不全还能长到他这个年纪绝无仅有,是他自己的运气,灵识太盛的人这世上却大把的有,说来盘命各属,到时候你还不一定是最合适的……哎,我跟你争这个干什么,你不是说你是喜欢人家吗,你看到头来还不是因为……”

“不是的!”范丞丞急着打断他师父,“我那是被您带跑偏了,我肯定是真的喜欢他。”

范丞丞一边解释,一边看朱正廷的脸色,朱正廷却低着头,让他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启文笑了笑,手里弹着两个游戏币:“随你们,我言尽于此。丞丞,记不记得师父带你打95,跟你说过95气火舞都有无限连,看似是一个压倒性的胜利局,实际上非常傻逼,无限连代表你操作上的可控性就少,如果对上操作熟练的玩家绕得过你的手势,反向干你一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记得。”范丞丞回答道,“……我知道了,谢谢师父。”

朱正廷没听懂这段,但范丞丞低头道谢,他便也跟着谢谢师父。

李启文说:“你叫什么?”

朱正廷报上姓名,李启文从身边的大布包里掏出一张黄纸来,随手在上面写了几个字,两手一捻一动,黄纸自己动起来,把自己折成一头小猪。李启文把小猪递给他,说:“师父送你个见面礼,今后你俩要是成了你也算是我儿媳妇,那时候再送你个好的。”

朱正廷:“……谢谢师父。”

出门就带了个小包,黄色小猪被他揣进贴身的兜里。

李启文看进眼里,笑眯眯道:“这孩子懂事,我真挺喜欢的。”

转头问范丞丞:“还有事吗,没事别打扰我了,你们自己去玩吧。”

“不玩了。”范丞丞说,“我们这就走了。”

“哦。”李启文往投币口里再塞进两个币,头也不回,说,“走吧。”

范丞丞和朱正廷跟他道个别,李启文显然没有跟他们再寒暄几句的心思,全神贯注对着画面,脸都被映得发光。

朱正廷最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看他离显示屏这么近,心想原来范丞丞的师父也是个大近视。

走出大楼门,太阳已经很晒,范丞丞问朱正廷:“师父给你的猪呢?”

朱正廷从兜里掏出来:“这个?”

“嗯,你收好。”范丞丞说,“师父不会乱送东西。”

范丞丞其实很后悔来这一趟,他带朱正廷来,本来是想师父可以说几句好话,朱正廷模样生得好,高鼻大眼有点像混血,他这面看起来睫毛足有一寸长,像眉骨之下飞进两只蝴蝶,眨眼时蝴蝶就在扇翅膀。他知道师父向来喜欢好看的人,对长相端正的人说话都柔和一点,可他没想到,师父对朱正廷果然算是柔和,但当他面说出来的话却十成十的不中听。

他本来只是把告白藏着掖着,想带着朱正廷去见了师父,把这个师父当见证人,让朱正廷间接把告白听了,一问一答之间拨乱反正,不失为一种浪漫的混乱场面。这下变成了一种混乱的尴尬。

范丞丞也不敢问朱正廷有什么感想,整件事都办砸了。

朱正廷也不跟他说什么,就像没听过。他本性温柔,对范丞丞时有受伤的心灵总是照顾有加,这次也一样,哪怕此时此刻自己也急需一个答案,也不会不挑时间主动挑起这个刚刚被判无期的话题。

朱正廷回自己房间,范丞丞去找他姐姐。

他姐姐今天难得休假在家,拉起窗帘敷面膜,范丞丞走进去叫姐姐。

姐姐说:“嗯?你表情怎么这样,有什么事吗?”

范丞丞没走太近,挑一个远一点的位置坐下,把心一横:“姐姐,我喜欢朱正廷。”

“嗯。”他姐姐反应十分平淡,手里甚至拿起了一本杂志。

范丞丞头顶缓缓升起一个问号,表情都有点愣:“我是说那种喜欢,谈恋爱的那种,早恋的那种。”

“挺好啊。”姐姐说,“你马上要大学了,不算早恋了。”

范丞丞:“……”

范丞丞:“姐姐,你不骂我吗?”

姐姐敷着面膜,要不然应该是一脸莫名其妙:“骂你干嘛,挺好啊。”

“但是朱正廷……”

“他喜欢你吗?”姐姐翻着杂志问他。

范丞丞被问得一愣,他好像从来没问过这个问题,谁会好意思问自己八字还没一撇的对象这种问题呢,所以他回答:“我看他也喜欢我。”

“那你追他了吗?”姐姐又问。

“还没开始。”范丞丞回答。

“还没开始说什么,追到了再跟我汇报。”姐姐气定神闲吩咐道。

范丞丞开心了,咧嘴笑道:“遵命!”

没想到家里的首肯来得这么轻松。范丞丞快乐地跑回和朱正廷共用的房间,这个好消息朱正廷暂时没福分知道了,范丞丞想保密,关键时刻再拿出来当秘密武器。但是他决定,今天就要开始努力,照目前他的判断,追朱正廷应该是不太难的,退一万步也是个两情相悦,捅破窗户纸太容易了。

 

从早上开始李权哲就表现得很积极,也许是昨天监控画面出现的这个问题给他带来了一些有益的冲击,工作积极性从未达到过如此高度,一下车就开始架电脑,手法之娴熟令人不禁联想到特种兵拆装枪支。

毕雯珺黄新淳和丁泽仁带上李权哲四个人去摘摄像头,过程里倒是没有什么麻烦,摘完了李权哲直接连电脑挨个导出记录画面,这一步骤花费时间极长,范丞丞就让朱正廷跟他一起去拍照。

给房子拍照。

赵海生闲着无聊也要跟着,范丞丞也就让他跟着,举着手机近一张远一张地拍,从房子正面绕到反面。

侧面有一条小马路,比较狭窄,显然单行线,用白线刷出两条行人过道。

范丞丞正踩在白线上按一下快门,觉得太近了,就后退一步。

这一后退,他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比他低了两个头的样子,表情颇为狰狞,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说了句不知道什么的话。

范丞丞吓了一跳,手机啪嗒摔在地上。

赵海生忙两步赶上,跟老太鞠躬哈腰,嘴里斯密码散三件套连发,老太嘴里又不知道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狠狠剜了范丞丞一眼,走了。

范丞丞:“……”

范丞丞:“我怎么她了?”

赵海生帮他把手机捡起来:“你挡到她的路了而已。”

范丞丞说:“挡到路而已,好好说不行吗?”

赵海生说:“看不出来你胆子挺小。”

范丞丞说:“不是,我不是胆子小……恐怖的鬼我见得多了,不会怕,但恐怖的人我见识得少,人比鬼可怕。”

“是挺可怕的。”赵海生说,“日本这样的老太太挺多的,脾气暴躁长相刻薄表情冷酷,年轻时没干什么好事,老了就对世界产生怨怼,对所有人都凶神恶煞,那谁也不愿意善待她了,免得自讨没趣……你看其实灵长类动物发展都是有迹可循的。”

“不一定吧。”朱正廷说,“也可能是遭遇过什么不好的事,精神就不太正常了,这种情况也挺多的。”

“也有可能。”赵海生点头赞同。

范丞丞没说什么,拿回了手机继续拍照,他拍照把手机立起来竖着拍,除了房屋之外还拍进一大片天空,像艺术性留白。

等范丞丞拍完一圈,李权哲还在导视频记录,朱正廷过去看,范丞丞就拿着手机到一边去研究照片。

赵海生也跟着过来了。

范丞丞皱了皱眉:“你不是喜欢朱正廷,跟到我这边来干什么。”

“比较感兴趣,过来采访一下你。”赵海生说。

“采访什么?”

“我还没采访过天师,让我想想采访什么。”赵海生说。

“采访了也没用。”范丞丞说,“对外公众号不允许发这种的,小心直接把你整个查封了。”

“我改改呗,发天涯莲蓬鬼话。”赵海生说。

“对不起,不行。”范丞丞说,“行业机密,不能告诉你,对不住了赵兄。”

“那也没事,那我把你写进情感专栏。”赵海生说。

范丞丞:“……”

范丞丞:“我?情感专栏?”

“嗯。”赵海生说,“你和正廷之间的关系还挺有意思的,很值得思考,你看,两情相悦却不能在一起的人,是不是一个很好的专题?”

范丞丞面无表情:“不知道,我不懂。”

赵海生说:“没关系,就是告诉你这样的标题足够吸睛了,大多数女孩子都会点进来看……你知不知道朱正廷为什么不跟你在一起?”

范丞丞说:“知道。”

赵海生:“诶,不应该啊,你知道为什么不想办法化解呢?”

范丞丞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没想办法呢。其实我也搞不懂,这个事其实并没有他想得这么严重……你什么表情,我不会告诉你的,说了是机密。”

“不好意思,职业病。”赵海生笑了笑,“是不是他觉得你并不一定是真的喜欢他?”

范丞丞:“……你怎么……”

“瞎猜的。”赵海生笑道,“之前聊天的时候他提过一点,你们很早就认识了,一直一起合作,那时候你才十几岁吧,我觉得他是那种会担心你误把青春期的冲动当爱情的人,就怕你青春期荷尔蒙旺盛的一时冲动过去了发现自己根本是直的……”

听到这里范丞丞松一口气:“瞎猜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是那么回事……”

“哎,你不要害羞嘛,你看叔本华论证自由意志的时候不还提出性器官和大脑的焦点对比吗?他的理论里大脑是树冠,性器官就是树根,要想枝繁叶茂,必有汁液上升,我看你脑子也挺好使的,犯不着回避这个问题……”

眼看赵海生越说越离谱,范丞丞一个头两个大,只好逃避采访去看李权哲的视频导得如何了。

范丞丞人刚到后面站定,发现气氛不大对。

围着屏幕的一圈人安静得很诡异。

“怎么了?”范丞丞抛出疑问。

丁泽仁转头看他,给他让出个位置:“老板,你过来看这个。”

范丞丞挤进去,李权哲已经不省人事,朱正廷正在掐他人中。

范丞丞:“?”

丁泽仁:“不是看李权哲……你看屏幕。”

范丞丞看向电脑屏幕。

屏幕上的视频不知道是从哪个房间导出来的,像倒带一样来回播放,一个女人在房屋中间来回走,看起来像是很焦虑的样子,因为是夜视画面,一片暗沉的绿色,看起来就像黑白单色画面。突然,女人停下了踱步,抬起头来,脖子拧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直直地看向摄像头。

看上去就像在与屏幕外的人对视一般。

范丞丞皱着眉看了好几遍,很奇怪,这个视频全长好几个小时,就只有这一小段画面在来回播放,进度条就在这短短一段来回抖动,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控制电脑不停重播这一段一样。

范丞丞又仔细看了一会儿,越凑越近,越凑越近,甚至还手动把窗口全屏以便看得更清楚。

就当他鼻子都要碰到屏幕的时候,黄明昊开口了:“你干嘛呢,要跟她接吻还是怎么的啊?”

“别吵。”范丞丞说,“我在看这个屋子里有什么。”

“有什么?”黄明昊问。

范丞丞没回答,随手按了几下截图,一连截了好几张图,然而打开图片却是一片漆黑。

“你看得到什么吗?”范丞丞指着一片漆黑的图片问黄明昊。

黄明昊摇了摇头:“没有,就一片黑。”

“啧,那废了。”范丞丞道,“赵子龙!”

“诶。”赵海生应声挤进来,“干嘛?”

“你帮我看看这个视频……”范丞丞说,“有些东西我不太知道是不是日本规格不一样,你基本是半个本地人了,你认认?”

赵海生说:“这是什么,死亡录影带吗,我不看,我还不想死。”

“晚了,你已经看了,不帮我把全部东西认出来她晚上就从你电视机里爬出来。”范丞丞冷漠道。

赵海生:“……”

赵海生:“我试试。”

迫于淫威,赵海生从随身带的笔记本上撕了一页纸下来,蹲在电脑前面揣摩画面里出现的东西,还掏出手机谷歌搜索。

过了半个多小时,赵海生递给范丞丞一张列表:“应该就这些,我看这房子挺空。”

范丞丞一看赵海生的列表:米缸(塑料),塑料饮水桶两只,塑料软管,废旧报纸杂志(很大一摞),榻榻米,墙壁,女鬼。

范丞丞:“……”

范丞丞:“后面三样不用写吧。”

赵海生:“你自己说要把所有东西都写上。”

范丞丞威胁别人在先,不好多说什么,琢磨了一会儿,指着视频问赵海生:“照理水桶里装什么都可以是吧?”

赵海生说:“那是啊,能装进去你想装什么都行。”

范丞丞说:“我知道了,她应该就是那个放火主妇,你看,桶里如果是汽油之类的东西,加上这个软管,废旧报纸什么的……完全可以随意点火。”

“还是榻榻米,易燃。”赵海生说。

“她为什么会现身?”范丞丞问。

黄新淳把探测仪递到范丞丞手上:“视频显示画面时间是今天凌晨两点,但是这段时间探测仪什么异常信号都没有收到。”

“啊?怎么回事,坏了吗?”范丞丞看了一下探测仪的记录。

“这是什么?”赵海生问。

“哦,就一个探测仪,原理就是测磁场异常。”范丞丞说,“我改造的。”

赵海生说:“哦,你还是个爱迪生。”

范丞丞笑道:“过奖过奖。”

“我们今天还是得进去一趟。”范丞丞把探测仪又递回黄新淳手里,“我算了一下,两个小时后就是今天一天之内阳气最重的时候,我们这个时候进去。”

“为什么这时候进去?”丁泽仁问,“这不就白进……”

“你想啊,上回权哲他们进去的时候是什么时辰?”范丞丞说,“既然连那个时间段都会有古怪,我们干脆就故伎重施再来一次,看看这个房子还能给我们什么惊喜。”

干等两个小时不划算,范丞丞干脆等李权哲被朱正廷搞醒了带大伙儿一起先去吃了个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赵海生也列席,问要不要跟进去。

范丞丞思考了一下,说:“你最好是跟进去,我有点怕日本鬼说的什么我听不懂。”

赵海生感慨道:“没想到这辈子还有给鬼做翻译的一天。”

范丞丞说:“机会难得,积累素材嘛,你不是正喜欢。”

赵海生笑笑,没再言语。

李权哲拆了摄像头没拆探测器,范丞丞手里是收信器,这回房子小,大家也不用分头,直接一队人马开进,范丞丞简单安排了一下顺序,毕雯珺站最前面,后面是丁泽仁和黄新淳,中间是李权哲黄明昊朱正廷,他在最后面断后。

赵海生问:“我呢?”

范丞丞说:“不好意思,忘了,你随便找个地方站。”

赵海生插队到朱正廷后面,范丞丞说:“不行,你往前挪一格。”

赵海生就插队到黄明昊身后。

房子还没完全建好,电力系统没接进去,有几个房间里工程用灯孤零零亮着,楼道里没窗户,白天也是黑的,几个人拿手电筒照明,先去一楼那个出现脚的房间。

房间真的太挤了,赵海生感慨道:“这只有三叠半吧。”

范丞丞也挤得没办法,说:“你们出去几个,都挤在里面没法动了。”

黄新淳就自觉拉着毕雯珺和李权哲往外退,反正门开着,站在门外也一样。

范丞丞从随身的包里拉出一串符箓,两手缠环,口中念出唤灵咒,丁泽仁与黄新淳各自也捻好咒诀,随时准备迎战。

随着范丞丞越念越快,他手里的符箓渐渐闪出荧光,范丞丞微微收紧了眉心,口中神咒依然没有停顿。

忽然,缠在他手上的符纸凭空冒出一簇火苗,火势飞快爬走,范丞丞反应极快,立刻将符纸甩到地上。

朱正廷见状忙掏出水瓶拧开把地上的火苗浇熄,跨步过去查看范丞丞的手:“怎么样,有没有烧伤?我看看……”

“没事,没烧到。”范丞丞心不在焉把手递给朱正廷看,眉头已经绞成一团。

“怎么会这样……”黄新淳喃喃道,“刚才的不是幻术,你看。”

他走过来蹲下,用手指捻了捻刚才烧毁的符箓:“符纸都真的被烧成炭状物了。”

“再试一次。”范丞丞说。

没人敢吱声,范丞丞严肃得不同寻常,哪怕朱正廷怕他受伤想阻止也不敢说话。

范丞丞又从包里掏出一串符箓,重头来过。

这回符纸倒没有烧起来,范丞丞顺利诵完唤灵咒。

“……范丞丞,我跟你说,又起雾了。”黄明昊说。

“小贾……”李权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怎么也看到雾了呢,难道我也阴阳眼了?”

“怎么可能,这种都是天生的,不是你想开眼就能开的……”黄明昊说着把眼镜戴起来,“咦……”

“我也看到了。”同样在门外的毕雯珺说,“就是这个雾吗?”

丁泽仁说:“等等,我也看到了……”

他吸了吸鼻子,大惊失色:“这不是雾,这是烟!”

说着大步走到门外想把两个人拉进来,但他没来得及把人往里拉,房门嘭地一声在他身后关上了。

丁泽仁转身想开门,门外只有钥匙孔,没有把手,无论他怎么推都纹丝不动,气得他拔剑顷刻间下十几道神风,然而这又是一扇不给他面子的门,像亚瑟王的石中剑,遇不到对的人就绝不动摇。

三人就这么被留在了昏暗无光,此刻还附加烟雾弥漫的走廊上。

李权哲吓得紧紧扒住毕雯珺的衣服:“我靠,这下怎么办?”

“别慌。”丁泽仁说,“有我在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权哲已经怕到破音:“这不可能不慌啊……那个是什么东西?”

丁泽仁还在想办法破门,听到李权哲说话,转头往前看:“什么什么东西……”

面前烟雾里,隐隐出现十数团黑影,大约都只有暖水壶大小,匍匐在地,一点一点地蠕动,缓缓地向他们靠近。

丁泽仁挥剑召出一阵疾风,将烟气吹散,紧接着划出一道闪电,霎时将整条走廊照得透亮,一瞬间消散的雾气使隐匿于黑暗的怪物无所遁形。

然而光明一闪即逝,烟雾与黑暗很快又重新将他们笼罩。

刚才短短一秒,足够三人看清这些黑暗中向着他们匍匐挪动的东西

这时刻谁都震惊恐惧得说不出话来,哪怕是见过大世面的丁泽仁也一时愣在了原地。

在地上的那些东西还在不断向他们蠕动,然而速度极其缓慢,有理由怀疑等这些东西可以爬到他们脚边,要花掉一个世纪。

即便如此,刚才这些东西的真容所带来的恐惧还是如冬日寒风一般裹挟他们全身。

方才他们亲眼所见,地上这一团团被闪电照亮的黑影,竟都是一个个已成型的胎儿,有些已长出毛发指甲,有些却还没有完整的五官,然而全都血肉模糊、四肢扭曲地趴在地上,不完整的五官却详尽地表达出如何纠结痛苦。

黑暗中丁泽仁不禁后退一步,胳膊不小心碰到了仍然躲在毕雯珺身后的李权哲。

李权哲被他一碰,浑身的感官像是一刹那全部回归,巨大的视觉冲击席卷了他的大脑,胃里刚吃过的烤肉翻江倒海,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呕吐了起来。


神奇的黄黄
这张拍太看了呜呜呜呜!忍不住搞...

这张拍太看了呜呜呜呜!忍不住搞一搞!
参考来自MySweetValenting0318_朱正廷

这张拍太看了呜呜呜呜!忍不住搞一搞!
参考来自MySweetValenting0318_朱正廷

千枫晚映

【丞正】假面裂痕(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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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4)

(5)(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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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台摄像机兢兢业业地工作着,他们在门口光明正大地抱成一团。

  朱正廷几乎是在敲门声响起的一刹那就窜过去开了门,鲜少有反应这么快的时候。镜头按惯例绝大部分对着他们,另一些分出来去拍每个嘉宾见到来人夸张的面部表情。朱正廷背对着房间一众,一边拍着范丞丞的背一边小声说:“你这戏份看来是剪不掉了,小心说话!谨言慎行。”

  范丞丞越过他的肩膀向屋里打量,一半是认识的人,剩下的都是听说过的,娱乐圈范围虽广,脸对脸撞上时又出奇的小。他朝房间里的一干人等微笑着颔首,算是先草草打了个招呼,听见朱正廷的话眉毛一扬:“那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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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4)

(5)(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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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台摄像机兢兢业业地工作着,他们在门口光明正大地抱成一团。

  朱正廷几乎是在敲门声响起的一刹那就窜过去开了门,鲜少有反应这么快的时候。镜头按惯例绝大部分对着他们,另一些分出来去拍每个嘉宾见到来人夸张的面部表情。朱正廷背对着房间一众,一边拍着范丞丞的背一边小声说:“你这戏份看来是剪不掉了,小心说话!谨言慎行。”

  范丞丞越过他的肩膀向屋里打量,一半是认识的人,剩下的都是听说过的,娱乐圈范围虽广,脸对脸撞上时又出奇的小。他朝房间里的一干人等微笑着颔首,算是先草草打了个招呼,听见朱正廷的话眉毛一扬:“那你还就这么直接扑过来?”

  回答他的是一声低哼:“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看不见朱正廷此刻的表情如何,范丞丞却无法掩饰地露出个笑来。他今天突如其来地搞了这么一出,别人说他莽撞肯定是真心实意的,给助理一把刀说不定能先捅他出气再同归于尽。但是朱正廷就不一样了,这人看着是个守规矩的乖乖牌好队长,实际上内心烂漫又自由,虽然现在也正理智地数落着自己,但或许心里正雀跃到愿意给他个吻也说不定。

  图新鲜爱冒险,脾气直又勇敢。本质上讲,他和朱正廷就是一笔写不出两个虎字,这么一想其实还挺般配。两人电光火石间抓紧机会讲了个小话,而后若无其事地分开,各自表现出装模作样的惊喜和惊讶:哎呀怎么你真的来了啊?怎么这是在录节目吗?

  好在节目全程录播,留给剪辑和后期的发挥余地很多,并不用真的在这个深夜拼命互飙演技。范丞丞还不是这个晚上能到的人里来得最晚的一个,大家又聊了一阵,终于等到了最后一个到访者,拍完最后一个全员视频后终于能结束漫长的录制,收工各自回家。

  范丞丞大老远的过来,直接回去睡觉总觉得有点不够尽兴,没怎么过多商量,两人自然而然地一起偷偷去吃夜宵。来这个城市总是避不开吃辣,范丞丞兴致盎然地划着平板上的菜单图片看,刚点了两样就被朱正廷拦了一下。

  “别点这么辣的,你声音听着不太对,多半快感冒了。”朱正廷说,转向服务员,“麻烦给我们两杯凉白开涮菜——哦对了,菜要微微辣的,微、微、辣。”

  范丞丞看着他:“你这样点菜要被人笑话的我跟你讲。”

  除了你我看谁敢。朱正廷单手托腮,笑得很好看地偏过头看他:“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范丞丞久未感受这样充满威胁的瞪视,不过朱正廷积威已久,还是能一个眼神就让人回忆起被团霸队长支配的时光。范丞丞求生欲颇强地立刻摇头,换来对方一个满意的眼神,下一秒微温的掌心悄无声息地探过来,细白的手指微微收拢,在他额头上摸了摸。

  “真的有点热,别拿小病不当回事……最近行程忙吗?”

  电影快上了,最近在跑路演。范丞丞简单地说,视线落在朱正廷身上,轻轻啧了一声。

  “你这样不行。”他说,“威慑力也就三分钟,还容易让人有别的想法。”

  朱正廷茫然地看着他:“……什么别的想法?”

  范丞丞笑一笑,朝他缓慢地比了个口型。

  想、造、反。

  朱正廷看了他好几秒,突然反应过来他刚才是说了什么。大庭广众光天化日的,耍什么流氓!朱正廷抽了张纸巾团成团打他,耳根红了一片。

  吃你的饭!他没好气地说。

  刚才充其量也就说了个开头,不知道这人自己想到了哪里去。范丞丞假装无辜地耸耸肩,把扔过来的纸巾球抓住,像是接住了对方无处安放的羞恼,安稳地握在手中。

  .

  明天下午的飞机动身,跑另一个城市的路演。范丞丞证件都带全了,索性直接从这边的机场出发,省得来回折腾。南方正是多雨的季节,台风与雷暴不时肆虐,难得今天赶上个好天气,霾云尽散,晴空万里。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昨天虽然是不公开的录制,微博上的消息依然传得满天都是。送机这种节外生枝多此一举的事情当然不会干,范丞丞自己打了个车去机场,上车之前回身挥了挥手,权当潦草的道别。

  朱正廷趴在酒店二楼的窗台上看他,也朝他挥了挥手,目送车载着人奔赴远方。微信的气泡叮叮当当的冒出来好几条,范丞丞说,这一幕是不是还有点熟悉,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我也经常这么送你。

  学校旁边的宾馆套间,北方的窗外多半没露台,站在窗边向外看时隔着玻璃,人和景被分割成规整的几块。街上人流涌动,摩肩接踵,稍微一不留神就要看丢,背影融入人潮中只需要两秒,像是一滴水跌落海中。

  范丞丞说:「我那时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你。」

  朱正廷问什么眼神?

  「我把我的人送还给世界,希望世界对他好点,都让着他点。」

  朱正廷莞尔,没回微信,将手机按灭拿下手里,又向外看了一会儿。街上依然车水马龙,热闹得很,熟悉的人却已经远去了,这里空荡荡一片。

  他把人还给全世界的时候,八成也和范丞丞想得差不多。可实际上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世界不会理谁,有些事情只有傻子才会去做。为谁傻上一回体验其实不糟,只是到最后又有点骄傲,又有点有心无力的难过。

  毕竟最后不是终点,拼尽全力后是徒劳无功,早晚要看着他成为万众簇拥的一个人。世人只要他光芒璀璨,谁管他孤不孤单。

  .

  今年夏天的天气似乎格外糟糕,晴天的日子寥寥可数,临近秋初还是雨水绵绵。范丞丞坐在机场的贵宾休息室里看向窗外,雷声雨声交织,地面宛若沸腾般翻滚起水泡和白烟。台风过境,风雨盘踞不散,飞机被困在原地,像是鸟被打湿翅膀,谁也没法翱翔。

  就这么被困在上海,航班取消的广播又响了几次。明天的路演行程说什么都赶不上了,只能取消,好在只有他离得比较远,其他人还是能出席大半,不至于活动告吹,他的缺席无伤大雅。

  这么一来也算凭空多了两天没有行程的假期,范丞丞缩在沙发上玩手机,机场的工作人员在他旁边徘徊了好几次,期期艾艾地问:「范先生您好,您看起来感冒很严重,需要我们提供被子和毛巾吗,或是安排辆车送您去酒店?」

  不用了。范丞丞摇摇头,脸被三十八度高热烧得通红:“有朋友来接我。”

  从朱正廷家开到机场本来就要不短的时间,现在路上难走还堵,赶来的时间少说多花了一倍。朱正廷赶到的时候范丞丞在休息室短暂地睡了一会儿,醒来眼睛干涩,头疼得要命,拉开车门坐进去时被朱正廷拦了一下。

  副驾驶躺不开,去后座躺着,毯子在后面。朱正廷说,范丞丞点点头,转而拉开后座的车门,蜷缩着躺好后像是终于松了口气,几乎瞬间陷入无意识的黑暗。

  这一路漫长又颠簸,车开在路上,像是船行驶在海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放松下来,他这一觉睡得反而没那么痛苦,就是极困,站在电梯里时眼睛都睁不开,被朱正廷不放心地牵着。进门后被按着喝了两杯温水,感冒药和退烧药混吃,药里本来就有安眠成分,范丞丞强打精神洗了澡,头都没擦就倒在床上,直接睡了过去。

  烧还没退,全身都在发热,蒸得人口干舌燥,睡也睡不安稳。范丞丞半梦半醒间勉强意识到有人在给自己擦头发,配合着翻了几个身,让对方把后脑勺也擦到。枕头被他的头发弄得湿漉漉的,头被轻轻抬起,有人塞了个干燥柔软的新枕头过来。正在被妥帖照料的感觉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几句话断断续续地飘进耳朵里。

  “妈,是我,高烧不退怎么办啊,药吃过了,不方便去医院……不,不是我,一个朋友……”

  “冰毛巾,白酒……白酒?纱布……物理降温……”

  “嗯……我试试看……”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朦朦胧胧间果然闻到一股酒味。冰毛巾敷上额头,范丞丞紧皱的眉头顿时松开一些。皮肤被人仔细地擦拭,湿了又干,蒸腾出一点酒气,将通身的灼烧感一并带走。他渐渐感到舒适和安全,这一次终于安稳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房间里昏暗一片,不知道他究竟睡了多久。手机在床头柜上充着电,范丞丞摸过来看了一眼,这一天被他完整地睡了过去,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

  烧已经完全退了,久睡的虚软感和饥饿一起涌上来,朱正廷几个小时前给他发了条微信,说厨房的蒸箱里有粥,醒了就去喝点。

  粥明显是自己做的,非常朴素的一份白粥,里面别出心裁地加了把枸杞。蒸箱保温效果不错,拿出来还是热的,范丞丞喝得很慢,认真地一勺一勺舀,喝完粥回了会儿消息,把重要的一一回应,又在餐桌旁坐了一会儿,站起身,走进朱正廷的卧室。

  卧室里暖黄色的床头灯亮着,厚窗帘把外面的风雨声遮得严严实实,这人还是眉头微拢,睡得不太安稳。朱正廷睡觉时唇角会无意识的弯着,像是个不自知的笑脸。现在嘴唇抿起来,睡了也放不下醒时的事。

  范丞丞坐在他床边看了一会儿,抬手按灭床头灯。微光的消失还在沉眠中的人几乎一瞬间就感受到了,不安地动了动,眼皮微微颤抖。

  范丞丞握住他的一只手,十指交缠相扣,另一只手拂向他的眉间,轻声说:“我在呢,别怕。”

  按理说他应该听不到这样的低语,但朱正廷的确慢慢松开了眉头,又一次安静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

  转醒时天光已经大亮,外面仍然大雨倾盆,灰色的天空遍布阴霾,整个屋子里的光线都偏暗。朱正廷拉开窗帘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眼被关上了的床头灯,推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范丞丞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声音响着,人坐在地板上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朱正廷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他能在客厅里发现什么,顿时恍然地啊了一声,停下脚步。

  范丞丞听见声音,抬起头看他。两人对看了一会儿,朱正廷说:“你退烧了?”

  嗯。范丞丞点点头,朝他举起手里的东西,声音还带着点高烧后的沙哑。

  “你说你用掉了。”他说。

  橙子冰箱贴,当初买时准备送给范丞丞,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最后永远地留在了他这里。朱正廷搬家时端详了它一会儿,没扔掉,也没小心地收藏起来,就放在客厅的置物篮里,有段时间没在里面找东西了,估计已经落了点薄灰。

  “在我心里用掉了。”朱正廷坐到范丞丞对面,地板上凉,给自己和范丞丞一人从沙发上拽了个抱枕垫着:“过了保质期的礼物,换个包装也没法以旧充新啊。”

  “但是你还留着。”范丞丞说。

  “是啊,买的时候是真的喜欢。”朱正廷笑笑,“而且因为别人不喜欢就扔了也很奇怪,我喜欢啊,所以我留着,这不是挺好的。”

  你说得对。范丞丞点点头:“它是属于你的……我不应该瞎要的。”

  朱正廷看着他,范丞丞隔了一会儿,问:“那我要另一样东西可以吗?就当是透支明年……后年……未来十年的生日礼物。”

  朱正廷愣了一下:“什么?”

  范丞丞从钱包里拿出一样东西,平摊在掌心里递给他。朱正廷拿起来看了一眼,哑然失笑。

  “我还以为你扔了呢。”他拿着自家的门钥匙看向范丞丞,范丞丞摇了摇头。

  “没舍得。”范丞丞说。

  两人一时又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范丞丞又说:“把这个送我可以吗?”

  “不是扔给我后就弃而不用的那把,是作为家钥匙送给我,愿意把自己的家分我一半的这把。”范丞丞说,“朱正廷……”

  “做恋人还不够,我想做你家人。”

  朱正廷看着他:“你在和我告白吗?”

  “这么说也行。”范丞丞说,“其实是组建家庭口头申请。”

  朱正廷失笑,而后摇了摇头:“随便你怎么说吧……我其实算是个做决定全凭本能,不太考虑后果的人了。但是我又不傻,失败了一样会疼的,知道这是怎样留下的伤口,就算是动物也知道不能重蹈覆辙吧。”

  他说:“我们失败过了,我最近经常回忆,越回忆越记得清楚。我也有在问自己,再来一次就不会失败了吗?这结果恐怕只有老天知道了。

  “我不是当时那个无所顾忌的人了……不年轻了,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挥霍,这个年龄再开始一段新感情,是希望能够走到最后的,折腾不动了,伤身,有很多比情和爱更需要费神的事情,”朱正廷说,安静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说:“你自己有这个信心吗?”

  范丞丞毫不犹豫:“有。”

  “为什么?”

  范丞丞说:“因为我凌晨两点醒过来,在餐桌前面喝粥。每喝一口都特别想见你。”

  朱正廷显然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个答案,有那么一会儿发懵地看着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摇头失笑。

  “就会骗我。”他喃喃地说。

  没有,没骗你。范丞丞张口想要反驳,突然一下子收了声。朱正廷朝他摊开手,钥匙安静地躺在掌心里。

  “我认了。”朱正廷说,眼睛低垂又抬起,动作看起来很费力。像是极度疲惫,也像是终于解脱般,在外面呼啸的风雨声中看着他,“……我认了。”

  “它是你的了。”他说。

  “……我是你的了。”

  .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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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MeeTing

致命失误19(丞正 乐华line 完结章)

Chapter19

第二局比赛开始后,BAY的三人一直在己方阵地游移,剑士林彦俊配合自家攻击琴魔陆定昊在三人站位附近铺剑阵和音域,摆明了一副敌不动我不动的姿态。


“赢了第一局的BAY明显不想走激进路线。”张艺兴观察了一下场上局面判断道,程潇则指了指上帝视角下正隐身绕向敌人身后的范丞丞:“但是YH恐怕是有别的想法。”


目前,站在最安全后方的李权哲,在最远攻击范围线附近游移着向对方扔群攻技能的朱正廷,还有一直卡在敌方技能范畴外的“消失”的刺客,YH-N的三人站位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如果BAY依然不改变策略的话,这局拼伤害也是输的。”观战的朱...

Chapter19

第二局比赛开始后,BAY的三人一直在己方阵地游移,剑士林彦俊配合自家攻击琴魔陆定昊在三人站位附近铺剑阵和音域,摆明了一副敌不动我不动的姿态。

 

“赢了第一局的BAY明显不想走激进路线。”张艺兴观察了一下场上局面判断道,程潇则指了指上帝视角下正隐身绕向敌人身后的范丞丞:“但是YH恐怕是有别的想法。”

 

目前,站在最安全后方的李权哲,在最远攻击范围线附近游移着向对方扔群攻技能的朱正廷,还有一直卡在敌方技能范畴外的“消失”的刺客,YH-N的三人站位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如果BAY依然不改变策略的话,这局拼伤害也是输的。”观战的朱星杰在休息室里跟队友预言。

 

BAY的各位明显也知道这一点,在双方对峙了片刻后,团结在一起的三个人终于动了。

林彦俊冲出防守区,在朱正廷的站位附近落下伤害剑阵,陆定昊立即跟上一个定身音域,原意是想要控住YH的琴魔硬吃下这一波强伤害,但是在看到林彦俊冲过来的那个瞬间,事先看过无数次对方比赛视频的朱正廷几乎和陆定昊同时按下技能——只不过他是进行了位移。

 

张艺兴“哇”了一声:“正廷这一波预判非常漂亮啊!”

“范丞丞!”

张艺兴兀自还感叹着,程潇那边一拍桌子,把他吓得一抖,回过神看到一直无作为的刺客终于现身,下一秒尤长靖角色的血条“刷——”地掉下去一大半,惊到的符鬼立刻给自己上了减伤技能,之前没有偷到伤害的队友们见自家治疗情况不妙迅速回防。

 

范丞丞一击得手也不恋战,匕首一收回到了朱正廷身边。

 

“丞丞这个手速真的可以。”同样在休息室看比赛的秦奋啧啧称叹,“跟我当初有的一拼吧?”

韩沐伯看着队长,欲言又止。沉吟了半天,拍拍他的肩膀:“你开心就好。”

 

场上的局面再次僵持住。

YH在落后一局的情况下心态略偏保守,不太敢放手一搏,BAY则找不到可以突破的击杀点。

眼看着第二局比赛只剩30秒,又要进入拼伤害的老路。

 

范丞丞在比赛室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又进入隐身状态,站到了尤长靖身后:“正廷。”

同样面无表情的队长手上一刻不停地丢着伤害:“嗯。”

“尤长靖的保命技能还有10秒钟CD,林彦俊和陆定昊五秒后有一秒钟的技能真空重合期。”在心里一直等待这一刻的刺客汇报道,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如果我没算错的话。”

朱正廷笑了一声:“那不就是现在。”

正说着这句话,琴魔突进到BAY的阵地中,顶着对方的普通伤害落下大斩杀音域,隐身的刺客暴起,以一种野蛮的方式密集地交了全套高伤害技能。

 

最后一个还亮着的技能被按下,范丞丞看着屏幕里跳出的伤害数,轻声吐出两个字:“暴击。”

他放下了鼠标。

 

另一边几乎撑满15分钟的尤长靖看着面前的屏幕变灰,叹了口气。

 

原本已经准备等伤害量的两个解说一时间也没说话,程潇盯着面前停在“00:02”的比赛倒计时,看了好一会儿才打破沉默:“……两秒绝杀。”

 

YH-N的休息室里剩下的四个人已经抱成一团怪叫。

“我的妈呀我后背都湿了!”丁泽仁一边和队友搂在一起一边拼命扭着头要去再确认一次比赛结果,黄明昊的脸激动得几乎变形:“好刺激啊这个游戏!我竟然能看到一次自己家的踩点绝杀!”

 

场馆内YH-N的应援区粉丝也全疯了一般,像是要回敬上一局对面的嚣张表现似的,大家轮番喊起了战队成员的名字。

打开比赛室的隔音门,范丞丞差点被震翻。

 

搭着他肩膀走出来的朱正廷笑嘻嘻地凑到他耳边小声:“什么感觉。”

“爽死了。”保持着一张冷漠脸的刺客说着和表情完全不符的话,一路撑着扑克脸到关上操控室的门,在队友们嗷嗷的怪叫中瞬间崩坏,在房间里跳来跳去:“啊啊啊啊啊好爽啊!!!!!”

 

YH-N这边正闹着,张艺兴接到了BAY要求局间暂停的信号,公布了这个消息后,两位解说又开始讨论起刚才的两局比赛。

 

同一时间的BAY休息室里,尤长靖抱着靠枕一脸疲惫:“不能再打消耗战了啦,我已经有一点耳鸣了。”

“YH那边这局有两个王牌配置可以选择,双剑士,或者最近他们一直在用的枪琴刺。”林彦俊环视了一圈队友们,“如果不打消耗战……”

陆定昊举手:“对双剑我们没优势的。”

尤长靖微垂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下定了决心:“赌一赌吧。相比再15分钟,我们集中精力打5分钟好了。”

“禁剑士?”高茂桐确认了一下。

“禁剑士。”尤长靖用力点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破釜沉舟!”

 

决胜局比赛开始,YH-N禁掉了对方的枪神,BAY则按照之前的决定禁掉了辅助剑士。

看到这个结果张艺兴看向程潇:“看来这一局的对战配置呼之欲出了。”

程潇赞同地点点头,毫无意外地看到YH-N的枪琴刺再出江湖,对战BAY的武僧剑士配符鬼。

“这个不就是积分赛的配置,昨日重现啊。”看到双方按下确认键,张艺兴突然兴奋。

“那到底这次是YH-N延续胜利,还是BAY的复仇之战,我们拭目以待。”程潇对镜头做了个“请”的手势,摄影师意会地调转角度,将镜头对准了正走进比赛室的双方队员。

 

“紧张吗?”

看着两个弟弟一左一右坐到自己身边,朱正廷边登录角色边问了一句。

黄明昊抖着腿在键盘上噼里啪啦输密码:“说不紧张是骗你的,希望别失误吧。”

范丞丞没说话,朱正廷按下回车看到屏幕里在读条,转头去看他:“丞丞?”

“紧张,”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的小刺客微微偏过脑袋看着队长,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但要赢。”

朱正廷脑海里浮现出自己昨天从快递里挑卡片的场景——那张被荣幸选中的卡此时此刻正在他的外套口袋里——对上范丞丞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眸,他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会赢的。”

 

正如张艺兴赛前所说,这是一场昨日重现的同配置战斗。这代表了上一局的战术在这一次不会再发挥用处。

双方一开始都打得非常谨慎,你来我往地试探了几个来回,都没有获得集火击杀的机会。

有武僧在,精力略有不支的尤长靖被保护的很好,就算操作间有微小的失误,也并不构成影响大局的关键因素。而朱正廷想要故技重施尝试卖血骗技能时,尤长靖甚至特地空出手在对话框里发了个表情:“/吐舌头。”

 

“好可爱!”程潇看到这一幕笑得前仰后合,甚至比赛室里的YH-N三个人都笑了。

 

黄明昊摇摇头:“骗不动。”

“那就来实在的吧。”朱正廷下定了决心,“换治疗。在姜京佐的不坏之身空白期里。”

范丞丞叹了口气。

 

有了战术方向后YH-N的攻势变得激进起来,在姜京佐刚使用完不坏之身后,范丞丞隐身潜行到尤长靖背后,朱正廷也没有掩饰意图的意思,直接飞身到对方阵地,黄明昊及时跟进,形成一种压进的气势。

 

“啊啊啊他们想干什么!”尤长靖心头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说完这句话的刹那,身后的范丞丞解除隐身,一刀捅过来。

 

场面一度混乱。

 

YH-N的两个输出不要命地对着尤长靖叠伤害,并利用群攻不断削弱其他二人的血量;朱正廷则极尽可能地稳住了队友的生命。林彦俊和姜京佐想要带走范丞丞发现困难太大时,终于意识到对方想要换治疗。

 

于是刀口转向了一直在后方为队友续航的朱正廷。

 

朱正廷发现自己开始被骚扰,心中竟涌上一种莫名的安定。看了一眼尤长靖岌岌可危的血线和其他两个对手一直来不及被补满的生命值,血量开始猛烈下降的琴魔把最后的盾和急救给了队友,并爆手速地补了两个Hot。

 

范丞丞的屏幕弹出“击杀x1”,敌方符鬼倒地的同时,他看到队伍界面朱正廷角色的名字变灰。

他抿了抿嘴。

 

“交给你们了,”朱正廷反倒笑着呼了口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只许胜不许败。”

“还用你说。”被队长补全了生命值的枪神和刺客异口同声,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坚定。

 

擅长无治疗战术的KYJ看到两个战队剩下的配置和血量,灵超叼着根棒棒糖含含糊糊地:“结局定了。”

“恭喜YH-N成功卫冕吧。”卜凡看着屏幕里黄明昊的枪神拉开了和对方两个近战的距离,凭远程优势从容输出的画面,站了起来。

 

场上范丞丞隐着身潜伏在场中,看着队友在放风筝,姜京佐的武僧经过自己时,他按下控制技能,一时不慎的武僧中了招,在刺客的一套伤害后本来就很危险的血线下降为0。

 

又解决掉一个对手的范丞丞调转视角看向了还在追枪神的林彦俊。

 

发现其他人都已经被击杀后,孤军奋战的剑士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队友,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尤长靖站起来拍拍他的肩:“尽力啦~”

“很好了。”姜京佐也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关节。

林彦俊看着屏幕里被前后夹击的凄凉的残血剑士,鼠标点了一下对话框,开始打字。

 

“GG。”

 

战场上的信息被诚实地投放到大屏幕上,YH-N应援区的粉丝顿时沸腾起来。

两位解说同时起身鼓掌,张艺兴对着正在直播的摄像机:“让我们恭喜本届王者Online春季赛的冠军——YH-N!”

程潇眼睛染着点点水色:“卫冕之路不容易,恭喜YH-N,也感谢BAY,给我们带来了一场非常非常精彩的比赛。”

 

在解说们公布结果时,YH-N的应援区域内的所有物料被迅速收起,一副新的巨大海报“刷”地铺下来,是YH-N七个队员的合照,下方是金色的字体。

“我们是冠军。”

 

镜头适时地追过去,场馆左边的大屏见证了此时YH-N粉丝的狂喜,右边的屏幕则在转播队员们从两边的比赛室走出来的场景,大家互相拥抱了一下后,被礼仪人员引领着走向颁奖区。

在那里,冠亚军的队友们已经在等待他们的英雄。

 

张艺兴和程潇趁这段时间迅速地感谢了一下本次比赛的各位金主爸爸,之后起身也前往颁奖区。

 

在颁奖台上,范丞丞终于有比赛结束了的实感。

他过来后已经被各个队友轮流搓揉了一遍,大家的喜悦之情透过这种表达方式真实地传递到了他的心里,让小刺客的心脏像是泡在碳酸饮料里,咕嘟咕嘟地冒出快乐的气泡。

趁颁奖典礼没有正式开始前他又看向了观众席,那里YH-N的新海报无比显眼,他眯着眼仔细看了看,念了一遍海报上的字。

“我们是冠军。”

 

站他旁边的朱正廷本来侧着身在跟BAY的队员们客套寒暄,听到这句以为弟弟在跟自己说话,自然地扭头回答:“对呀,我们是……唔。”

鼻尖几乎蹭上看着观众台的范丞丞的脸。

 

两个人的脸几乎同时染红,各自向后退了一小步,范丞丞挤到了边上的黄明昊,朱正廷差点跌下领奖台,被眼疾手快的刺客一把拉住。

 

“注意安全啊,应该见惯了大场面啊,不至于吧,”正好被走过来颁奖的张艺兴看到这一幕,大前辈笑着调侃了一句,“颁奖前先来问你们几个问题好不好。”

 

黄明昊默默地说了句什么,张艺兴示意工作人员把话筒给他:“明昊有意见大声一点。”

“我说我想赶紧拿戒指!”元气满满的枪神活泼地表达了自己的诉求,张艺兴点点头,“我也想早点给你们,但是不行,主办方让我多问几个问题凑时长。”

 

冠亚军战队的成员都笑起来,张艺兴打量了一下站在两个颁奖台上的一排少年:“那就……丞丞。”

“诶。”被点名的刺客接过队友递过来的话筒。

“现在什么感觉?”

“很……期待。”范丞丞想了想,诚实地回答。

张艺兴挑起眉:“期待?不是开心?”

“蛮开心的,但期待的感觉更多一点。”范丞丞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队长,朱正廷原本就在看他,对视后又想往后退,被弟弟抓住,一脸嫌弃:“你小心一点。”

 

观众席莫名其妙传来一阵尖叫。

 

“是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吗?”张艺兴继续问。

“啊……有的。”范丞丞一手握着话筒一手直接抓着不省心的哥哥,再也没有放开过。

张艺兴看着范丞丞,良久后叹了口气:“我的意思其实是,你能告诉我们一下你要做什么吗?”

范丞丞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对上张艺兴期待的眼神,淘气地回答:“就是……秘密。”

 

程潇在旁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张艺兴一副不服输的样子:“这孩子真的很皮啊。那我换个问题好了!”

 

范丞丞握紧了话筒。

 

“这是你的第一个职业赛季,其实第一场比赛表现不是特别好,怎么让自己走出那个失误的影响的?”

 

范丞丞垂下眼想了一会儿:“失误的话……是指那种,现在,大家都不太能接受的行为吗?”

“算是吧?”张艺兴有点摸不到范丞丞此时的脑回路。

“那其实,我觉得我到目前为止……所谓的失误只有一个,我心比较大其实,比赛那次,哭一下,哦没哭,睡一觉赢一场就差不多走出来了。”范丞丞诚实地回答。

张艺兴好奇起来:“那你的失误是?”

范丞丞举起话筒,沉默了一会儿,对张艺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秘密。”

 

“……现在的孩子秘密真的太多了。”张艺兴扭头想找搭档给自己挽尊,结果没找到,低下头才发现程潇已经笑得蹲在了地上。

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大前辈内心一阵苍凉。

 

又访问了其他队员几个问题,可能是终于完成了主办发的时长指标,张艺兴终于宣布颁奖典礼开始。

 

礼仪人员们拿着戒指和奖牌礼盒鱼涌而出,作为今年的特邀嘉宾,张艺兴和程潇分别给冠亚军队伍送上属于他们的纪念品。

把奖品奉上,本届春季赛的冠亚军队伍合了张影,场馆大屏幕播放起本届赛事的精彩集锦,中间的横屏开始滚动“9月见”。

 

这一刻,王者Online今年的第一次狂欢,在粉丝的不舍中,终归是落幕了。


YH集团给自家战队在比赛的临时基地里安排了一场简单的晚宴,隆重的庆功派对打算等大家都回去后再举办。

战队的队员和这次陪同一起过来的工作人员在酒店的餐厅里稍微庆祝了一下,就各自撤退打算回房间收拾行李。


整晚几乎形影不离的范丞丞和朱正廷见队友们纷纷起身,也心照不宣地走出了餐厅。


酒店走廊的灯光不算太亮,暖黄的色调铺陈开来,让空气温柔中透着一丝危险的暧昧。

两个人静静地踩着地毯往回走,转了个弯,就要到朱正廷的房间了。


队长停下了脚步。

意识到身边的人站住了,往前走了一步的范丞丞转了个身看他。

“你……”朱正廷紧紧握着自己口袋里的礼盒。

范丞丞没等他说完,突然笑了。


“笑什么。”朱正廷原本的思绪被这个小插曲打乱,几乎要掏出来的礼物又塞回了口袋里。

“感觉这一集我好像演过。”范丞丞抬起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顺便从领口拎出一根项链,“然后我有了这个。”

朱正廷目光移向范丞丞的锁骨处,在那里,银色的指环映着淡淡的暖黄。

他曾细细地观察过这个指环,知道上面有漂亮的花体字。

Fantasy。


“所以我今天会有什么礼物吗。”范丞丞低声问,像个在等糖的小朋友。


朱正廷的视线上挪,看着弟弟嘴角的弧度:“范丞丞。”

“朱正廷。”

“你今天说的两个秘密是什么。”


范丞丞轻笑一声:“我以为你能憋多久。”

朱正廷没忍住抽出手拍了一下明显一直在等他问的弟弟:“你这个人!”


口袋里的礼物盒子“啪嗒”掉了出来。


范丞丞弯腰想捡,被队长抢先一步。


“所以真的有礼物。”抬起身,等糖的小朋友露出志得意满的笑。

朱正廷也对他露出同样的笑容:“不回答就没有。”


范丞丞嘟了嘟嘴,猛地向前进了一步。朱正廷条件反射想后退,肩膀被人强硬地握住,没退成。


两个人之间,几乎只隔了一个侧身位。


“期待要做的事情,和我到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失误,”范丞丞回忆了一下张艺兴问他的两个问题,重复了一遍,“对吧。”

朱正廷轻轻点了点头,看着范丞丞认真起来的眼神,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对你说我喜欢你,和喜欢你。”


像是在心里排练了几百遍,范丞丞脱口而出这两个短句,朱正廷在察觉到自己耳朵烧起来的同时,嘴角也在疯狂上扬。


他把脑袋埋进近在咫尺的范丞丞的肩膀,笑得肩膀都在抖。


范丞丞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看你……能不能认真一点!我在跟你表白哎!”

朱正廷蹭着弟弟的肩膀疯狂摇头:“我只是有点害羞。”

范丞丞又叹了口气。


等朱正廷终于冷静下来,重新站好,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递给范丞丞:“奖品。”

范丞丞接过来,边拆边问:“什么东西到底。”


打开后就看到自己十分眼熟的一张卡片——卷珠帘的会员卡。

他轻车熟路地看向会员编号。


“52096318”。


范丞丞没忍住笑出了声:“这是给我的礼物吗?”

朱正廷理直气壮:“对啊。我拿了你的卡,还你一张。很公平吧。”

“很公平,”范丞丞又看了一眼这排数字,对队长大人的自恋程度有了更深层的认知,然而在心里也只能认了,谁让自己喜欢呢,“我会放到钱包里的。”

“你之前还答应我要注册小号只关注我呢。”

范丞丞没回答,掏出手机点开了微博,把屏幕转向朱正廷:“关注800年了。”


朱正廷看向弟弟的手机屏幕,正展示着他熟悉的微博个人页面。

头像是范丞丞某次给他拍的照片,名字叫“Only4Z”。


点开关注,只有被认证的自己。


朱正廷锁掉了屏幕,转向正认真看着他的范丞丞:“我是不是忘了跟你说一件事。”

今晚一直运筹帷幄的刺客脸上终于划过一丝迷茫:“嗯?”


骄傲的琴魔大人往旁边挪了一步,抬手撑墙,把范丞丞锁在自己和酒店的墙壁之间。


“……干嘛啊。”被壁咚的范丞丞突然想笑。


朱正廷一脸正经:“严肃点!”

范丞丞努力收敛了笑容。


队长大人微微抬着头看向比他略高的弟弟,虽然克制不住自己眼底的笑意,但仍努力让表情帅气一点:“咳咳。”

范丞丞安静地看着他。

“我也喜欢你。”


“啪!”

正一心一意看着对方的两个人猛然被旁边的声音吓了一跳,同时转过头——

队友们一脸见鬼的表情站在拐角。

地上是一个被砸烂的蛋糕。


——to be continued


Chapter19.1

丁泽仁的朋友圈。

丁泽仁:我是谁?我在哪儿?

YH分组可见

评论:

丞丞:在人间。

明昊 回复 丞丞:人间不值得。

 

Chapter19.2

黄明昊的朋友圈。

天才枪神你昊哥:人间不值得。

YH分组可见

评论:

队长大人:……真是够了。

小黄人 回复 队长大人: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

 

Chapter19.3

黄新淳的朋友圈。

你的小黄人呀: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

来自企鹅音乐的分享:孙燕姿-我怀念的

YH分组可见

评论:

山大王朱老虎:你告诉我怎么说?

东北毕老四 回复 山大王朱老虎:3,2,1我们always online。

 

Chapter19.4

毕雯珺的朋友圈。

Biiiiii雯珺:3,2,1我们always online。

YH分组可见

评论:

丞丞:以后有事一定跟大家提早说,谢了兄弟。

仓鼠回复丞丞:哪有什么以后,无非是一群不孝子罢了。

 

Chapter19.5

李权哲的朋友圈。

仓鼠君:哪有什么以后,无非是一群不孝子罢了。

YH分组可见

正廷哥:我警告你适可而止。

丞丞:我警告你适可而止。

仓鼠君:世态炎凉。

 

Chapter19.6

范丞丞的朋友圈。

Adam No.1:

还有很多时间,还有很多困难,我们慢慢来。

ONLY分组可见。

正廷:好。

 

Chapter19.7

朱正廷的朋友圈。

Mr.Theo:

52000616。

ONLY分组可见。

丞丞:晚安。

 

Chapter19.8

乌龙茶的朋友圈。

乌龙茶:CZSZD。

范丞丞颁奖礼弯腰滑落的银色指环照片.jpg

朱正廷上班抬手间金色指环照片.jpg

卷珠帘小伙伴可见

评论:

神仙美工:CZSZD。

文案姐姐:CZSZD。

懒惰的微管:CZSZD。

 

Chapter19.9

完结。


【这里是完结后有点碎碎念的分割线】

1.我给筷子老师发草稿捉虫的时候,有一句是“他熟悉的小纸片——卷珠帘的会员卡”,然后我就去洗澡了。

洗完澡回来筷子老师一脸严肃:我警告你,我们站子的会员卡不是小纸片。

我:懵.jpg 对,对不起。


2.看了一下用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写完这个小故事。和当初写娱人愚己的速度差不多。我的强迫症真是越发严重了。


3.乌龙茶老师明天过生日啦~祝她18岁生日快乐~


4.这几天没事去逛超话的时候看到很多仙橙姐姐说关于产出互动的事情,我其实是全靠正主发糖发电的,然后也有亲友在跟我一起玩,所以还好;但是回忆起当时几年前写文的时候,读者的评论互动和鼓励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动力,所以对于那些新起步的产粮宝宝们,还是希望大家多多评论吧~粮仓的建设靠大家~


5. @蒙脱石 李大毛你还记得我当初是怎么决定要写这篇文的吗,你算算你欠我多少字好不好。【开玩笑的】


6.祝即将高考的你我【。】取得好成绩!

……我没有要高考啦!我开玩笑的!求求大家看到这句!我已经高考完10年了!


7.目前没有写番外的打算。


8.没有下一个故事呢?什么时候呢?


9.或许还有没买过YH会员的朋友有购买的想法?我的邀请码→SNHBUO7S ​​​【大家随缘不要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