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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

Bird In A Cage

#CP:逢坂壮五x小鸟游纺

#架空设定  乱七八糟

#没排版没文笔没逻辑


——睁开眼。

澄澈透亮的天空,拖尾淡淡的云块,细细密密的银色笼条。

这是投映在她眼中的景象。


轻柔的风穿过笼条间的空隙吹进鸟笼里,轻得像是拂过少女面容的一层纱。

风拂动少女的长发,被吹散的碎发在颊边轻轻搔痒,纺就随着这阵风醒来。

澄澈透亮的天空,拖尾淡淡的云块,细细密密的银色笼条。点缀着奶白色云块的天空像是块透明蛋糕被笼条均匀地切割开了。

这就是睁开眼时投映在她眼中的景象。

视线沿着板顶连接的银制笼条慢慢下滑,视野内空...

#CP:逢坂壮五x小鸟游纺

#架空设定  乱七八糟

#没排版没文笔没逻辑





——睁开眼。

澄澈透亮的天空,拖尾淡淡的云块,细细密密的银色笼条。

这是投映在她眼中的景象。

 

 

 

轻柔的风穿过笼条间的空隙吹进鸟笼里,轻得像是拂过少女面容的一层纱。

风拂动少女的长发,被吹散的碎发在颊边轻轻搔痒,纺就随着这阵风醒来。

澄澈透亮的天空,拖尾淡淡的云块,细细密密的银色笼条。点缀着奶白色云块的天空像是块透明蛋糕被笼条均匀地切割开了。

这就是睁开眼时投映在她眼中的景象。

视线沿着板顶连接的银制笼条慢慢下滑,视野内空空荡荡,只有纯白的云团在空气中慢悠悠地飘荡;视线落到脚边,大大小小的粉色兔子玩偶被整整齐齐地堆在床尾,毛茸茸到让她一眼望去以为那是一窝真的兔子。她侧过头,右侧摆着的巨大圆镜似乎是除去她身下的床以外唯一的家具。

纺从床上坐起来,起身用力的一瞬后背传来的尖锐疼痛让她缓缓地扭过头去看镜子中的倒影,透过那层轻薄的布料能看见一侧的肩胛骨处有明显受过伤的痕迹。

她试着回想了一下这处伤口的来源,瞬间袭来的晕眩感让她不得不暂时停止回忆。摁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尽量避免肩膀和背部用力开始挪动。床的尺寸大得有些诡异,让她在上面蹭了好一会儿才得以挪到床边。

她向下扫了一眼,床下理所当然也没有鞋,她只能光着脚踩在“地面”上。

纺下了床把四周简单调查了一遍,重新确认了床和镜子的唯二存在以及自己被置于鸟笼这一事实。在鸟笼里放家具固然奇怪,在此之上自己所处在鸟笼里这件事简直可以用怪异来形容。然后她走到边缘去查看外面的情况,刚才飘过的云团让她产生了怀疑,铺展在眼前的蓝白交织的云海证实了她的猜想。

握着结实的笼条她有些感叹,远看明明是忍不住担忧一个不慎就会从中跌落的宽敞间距,等真的到了跟前才发现是狭窄到她侧身都会被卡住的程度。另一边虽然有门,但那道密码锁怎么想也不会是她随便就能试开的程度。

在里面来来回回踩过一遍后,脚下生起的寒意让纺开始怀念那张床。基本情况已经了解了,剩下需要结合线索分析的关键部分。于是她转身走向中央的那张床,经过床尾时挑了只大号的兔子玩偶,就那么抱着那只兔子窝回了床上。

现在最表层也是最重要的三个问题摆在她面前:这里是哪里、她为什么在这里、以及是谁把她带到了这里。

掌握的线索只够搪塞第一个问题,关于其他两个的答案更是毫无头绪,她拨了一下兔子耳朵,刚才被她短暂逃避掉的思考不得不在此刻继续。

关于上一次清醒时发生的事能被记起来的只有一闪而过的白色天花板,连大体位置都确认不了。掌握的可用信息太少了,纺干脆从头开始捋起。

从最初到现在,纺和人类接触已经有三年时间了。作为人外,她只和极少数人透露过这件事。虽然在她所处的环境中人类与人外接触并不奇怪,甚至对于大众来说这种事已经可以称得上司空见惯了。但通用常识也不能说适用所有生物,毕竟不是所有人类都接受人外,同理也不是所有人外都会对人类友好,所以人类多少会对其他生物抱有戒心,人外也不会轻易现出自己原本的模样,这是两界不写在明面上的规则。

纺自认为是个警惕意识很高的人外,在她还不能变成人形的时候就是。她不打算轻易告诉他人自己的身份,但事实是她和人类第一次接触的时候就被认出来了,纺当时参加了人类举办的某个活动,活动需要分组进行,和她分到一组的是看上去应该是两对兄弟,发色偏深的两人是对随处可见的正统兄弟,偏浅的那两人说是兄弟但感觉上又有些微妙。到他们这组时出了点小问题,正当黑发青年排查问题出在哪里的时候,他们之中个子最高的那个人凑过来对着她嗅了嗅,冷不丁地来了句:“小壮,她是人外诶。”就是这句话,让纺遭遇了一场来自黑发青年的责难,如果没有那个被他称作“小壮”的人出来打圆场,纺觉得能被对方数落到活动结束。

小壮赶紧拖着惹祸的同伴向她赔礼道歉。

“刚才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壮五,这孩子叫环。虽然我想他并没有恶意,但事实上给您添了麻烦真的很对不起!”

对方过于标准的鞠躬让纺吓了一跳,她急忙弯下腰回礼:“没关系没关系,您叫我纺就好……”

“啊我们也是!对不起啊刚才一织那么凶,我是三月,他是我弟弟,别看他表面这样其实也是很可爱的!”

三月见状也把一织拉了过来,说完熟练地抬起手臂揽住一织的脖子,一织无奈却顺从地低下头,其乐融融的场景让刚才的一番话格外有说服力。

“啊哈哈,看得出两位关系真的很好呢……”

纺不自然地笑笑,残留在心里的余悸让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所以说,‘纺’其实是真名吗……”

为了赔罪壮五决定带着环送她回家,交谈过程中谈及到了纺的身份。

那时纺已经得知被认出来的原因了,很简单,因为环是只能变成人的狼崽。他本身就属于人外,再加上是狼这种嗅觉敏锐的动物,认出一个初到人类世界的纺实在很容易。至于纺为什么没能认出环来,大概是因为环长时间和身为人类的壮五相处,沾染上的人类气息掩盖住了他本身的一部分气息。

环走在壮五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两人说话,他忙着和壮五买给他的零食上的包装作斗争。

“哦——”环突然没头没尾地拉长声音哦了一声,引得交谈的壮五和纺转过头看他。

“纺纺好嚣张。”他咬着手里的糯米团子含糊不清地说。

“环!”

“嚣,嚣张?”

“因为,用真名不是没有意义嘛,所以很嚣张。”

“这,这是降低暴露风险的一种措施!”纺反驳得很没有底气。

壮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这样的话突然被叫到真名反应也不会太过激烈。”

壮五及时的解释让纺很惊喜,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就是那样!壮五先生能懂真的是帮大忙了!”

“哦……”环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又退回去吃他的团子。

纺不是很想让话题再绕着自己打转:“比起我的事,我更想听听有关壮五先生和环先生的事。”

“我们的事吗……可以是可以,但我想并没有什么值得一听的事情哦?”

“没有的事,我很有兴趣!”

壮五看起来有些为难:“那,你想听什么?”

“比如说,生活中比较特别的事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两位应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

壮五望着地面陷入了思考:“从小一起长大吗……或许是那样……”

“那个啊,我是小壮捡回来的。”环吃完零食从壮五的另一侧探出头。

“咦,是这样吗?”纺小小地吃了一惊。

“详细的我记不太清啦,总之我长大一点能变成人形了就开始做护卫,但是他一直不喜欢我然后小壮就带着我从那里逃唔唔唔……”

纺歪着头听得一头雾水:“对不起您在说什么……?”

“抱歉我可能给环读了太多童话故事了……!”壮五一遍拼命阻止环继续说下去一边慌乱地向她解释。

“不我并没有在意……”

环挣扎着从壮五的桎梏中解脱出来,因为体格差异他挣脱壮五并不费力,但他相当不高兴。

“为什么不让我说啊!我又没说谎!”

“确实是那样但是你的用词太奇怪了!”

“哪里啊!?”

“对不起啊回去买国王布丁补偿给你,好吗?”

“五个。”环坚定地伸出一只手。

“五,五个有点……”

“那我就不原谅。”环把头赌气地扭向一边。

“……成交。”壮五的表情相当胃痛。

“耶!超棒!”环用力比了个胜利的姿势。

“哈哈哈……辛苦了,壮五先生。”作为外人纺只能干巴巴地表示一下慰问。

壮五习惯性地叹气:“让纺小姐看到这些真是不好意思,环他只是偶尔会像这样任性。”

纺笑着摇摇头:“没关系,这样看壮五先生好像妈妈一样呢。”

“是吗?”壮五惊讶了一瞬,“我看起来像妈妈而不是哥哥吗?”

“因为壮五先生很温柔又很体贴嘛,感觉已经不在哥哥的范畴内了,”话说着纺的脚步停了下来,“就送到这里吧,麻烦你们了。”

“没关系,本来就是我们这边先添了麻烦。”壮五对她歉意地笑笑,转身招呼沉浸在布丁幻想中的环。

“好了环,我们回家吧。”

“好——”

纺站在原地望着两人被镀上余晖的背影,当时她没有想过未来还会与这两个人产生无数的交集。两人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还能听到声音夹杂在风声中传过来。

“小壮,我肚子饿了。”

“刚才不是才吃过吗?”

“没~办法嘛!我还在长身体啦!”

······

 

 

 

门不经意间被打开了,他看见纺的时候脚步在门前顿了一下,她的思绪还游荡在回忆中,脸上浮着一层浅浅的笑意。

“刚醒就在想什么好事吗?”

出现在眼前的身影和印在脑海中的重叠起来,宛如催眠曲的温柔嗓音让她好一会儿才划下回忆与现实的分界线。

她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他沉静的视线,晨光中他的眼瞳就像清晨沾着水珠的紫罗兰。她张了张口好像要说什么,但一时什么都没说出来。

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他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不言而喻,然而纺唯独不想在此刻看到他的脸。

壮五看着恐惧逐渐爬上那张原本木得像人偶一样的脸,挂在他脸上的微笑像是干掉的油画一样一片片剥落了。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像是注意不到她的颤抖一样平静地向她搭话。

“伤口,怎么样了?”

“……”

惧色慢慢从她的脸上褪去,壮五由此判断她冷静下来了。纺低下头遮掩自己的表情,她担心自己在思考中把会情绪表现在脸上让他猜到自己的想法。壮五的位置居高临下,看不透她的心思。

第三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摆到她面前了,可是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她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事情,真相就藏在被她忘掉的部分里。想也知道不能直接问壮五,如果他不知情的话问了就等于自曝,那样就算他说谎自己也没办法认知真假,而且眼下的状况也很难查证。谨慎起见还是先假设他不知情,在这个基础上调查也更方便。

“……它好久没见到你了,要抱抱吗?”

“嗯……刚才说什么来着……”打定主意回过神的纺只听见了后半句。

“在说奇娜子哦,它很想见你呢,一直闹个不停。来的路上倒是乖乖的,大概是知道要来见你了吧。”

她这才注意到壮五怀里的奇娜子,这是她养在家里的兔子。它一直安静地窝在壮五怀里没出声,这会儿才在回应他的话似的开心地叫了几声。

“要抱抱吗?”

“嗯……当然,奇娜子好久不……”她迟缓地把抱在胸前的玩偶放到一边准备从壮五手里接过奇娜子,但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奇娜子发出奇怪的叫声略过她的手跳了出去。

壮五惊讶地看着奇娜子跳下床四处逃窜,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向她发问:“奇怪,它应该是很想见你的,难道是因为几天没见生疏了吗。”

纺也不由得愣住了,至少在她和奇娜子共处的时候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是偶然吗?

壮五把奇娜子追回来重新放到纺手里,他在床边坐下看她的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给它梳毛,躁动的兔子在安抚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壮五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一下,他此刻很想摸摸奇娜子的头,但他很快收回了这个想法。

他想起刚才未被回答的问题:“抱歉,让我看看你的伤。啊你不用动也可以的,保持这样就好。”

他说着绕到纺的背后,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下的床垫因为他施加上的压力塌下去了一块。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手下的动作慢了一拍。

风穿过四周的间隙溜进来肆意环游,身后壮五微不可闻的呼吸声溶解在风里。没有人说话,手下的兔子发出舒服的哼哼声。

伤口检查的时间不长,壮五拽了两下她身上的布料,动作轻微到令她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检查结束的时候他舒了口气,温热的气息透过那层布料打在背上惊得她小小地打了个激灵。

“怎么样?”纺偏头望着他坐回原来的位置。

她也很在意背后的伤,刚才她只是远远地通过镜子看了一眼,又隔着一层布看不真切。

他的语气听起来很轻快:“在好好恢复中。平时注意不要拉扯到伤口,别担心,医生说很快就会好的。”

“太好了……”纺放心地吐出一口气。尽管是这种时候,只要他说没事她还是会安下心来。

壮五并没有留太长时间,走时还带上了奇娜子,小家伙被梳了毛以后温顺得不像话。她清楚自己现在没法照顾它,但还是难免失落。眼下她被关在这个巨大的鸟笼里,再加上她本身确实是鸟的一种,面对空荡荡的四周时无比鲜明地体会到自己是双重意义上的具现化笼中雀。

“……晚上我会带药过来。”临走时他叮嘱的模样像极了出门时的妈妈,纺看得出神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他向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好像忘了什么要补充。然而他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纺呆呆地眨眨眼,没有明白他的意图。

“不要到外面去。”

风力变强了,耳边一时充斥着呼呼的声响,但是她确确实实听见了。

纺安静地注视着他走到门边,输密码的面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被他遮挡住,偷看密码的小心思才刚萌芽就被现实掐掉了。

直到壮五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她才下了床小跑到门边。她握住两边的栏杆向下张望,脚下的云梯宛如藤蔓一样直铺下去,很快就与云海交织在一起辨认不清。他走到一段直梯的拐角处,转过那个弯再次消失不见。

那一瞬熟悉的失落感在纺心中一闪而过,她曾无数次体会过这种失落,可惜消逝得太快她来不及抓住。

纺最后望了一眼壮五离开的方向,转身半靠着微凉的银柱望着空荡荡的笼内情不自禁地发出了醒来的第一声叹息。

 

 

 

再次睁眼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刻。她记得那之后她吃了点壮五带过来的东西,侧躺着重新把大号玩偶兔抱在怀里,她把下巴枕在玩偶的头顶上想事,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纺从床上缓缓坐起来,柔软的毛毯从她肩头滑落,她看着滑下去的毯子吃了一惊,转念意识到壮五大概中午也来过了。

她四下环顾所谓华灯初上的夜景,四周灯火通明,银柱上流转着温暖的火光。但通明的灯火照不到笼子深处,她独自坐在一片昏暗中,孤独得像是被世界遗忘了。

纺无声地抱紧了怀里的兔子。

有人啪的一声打开了灯,柔和的银光从顶端沿着笼条像流水一样缓缓倾泻下来。

门开了,光落在颜色偏淡的紫色头发上,照亮那张仿佛上帝精琢过脸庞。活脱脱就是少女梦中王子的模样。

他抬眼,有银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了一下。

“晚上好,纺。”

壮五对上她的目光,弯起那双紫色的眼睛。

酸涩感在胸口蔓延开,她垂下眼藏起泛起的泪水,心情复杂得像一团揉乱的麻。

被无视壮五也不生气,他举高一只手摇了摇手里的东西向她示意:“药,我拿过来了。”

“要现在涂吗?”他在床边坐下。

“嗯,好啊。”纺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衣、服……”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纺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他的后半句,不明所以地转过头。

壮五一手拿着拧开的药膏,脸涨得通红,红得让人怀疑戳一戳是不是会滴下血来。头顶的灯光落下来有种类似在他脸上刷了一层白色亮粉的效果,然而对现在的他起不到丝毫的修饰作用。他半低着头死命地盯着手里的药,大有把药膏看开一个洞的架势。

“怎……”问出口的瞬间她就意识到原因了。

但是等一下,角色分配弄错了吧。该害羞的是这边才对啊,为什么看上去比较严重的反倒是那边啊。

纺捂住自己发烧的脸,不妙的空气在两人之间弥漫开。

“自,自自……自己……”她想说的是自己来就好。

“不行,伤口会裂开。”壮五看穿了她的意图。

壮五闭上眼做了几次深呼吸后好像平静下来了,只是泛红的脸颊暴露着他仍在害羞的事实,他抿了抿嘴唇,艰难地开了口。

“之前,医生提醒我要注意给你穿宽松的衣服,有助于伤口透气。所以,向下拉拉……应该是可以的。我是说,不用脱也可以,把背后的衣服拉下来一点让伤口露出来就好了。”

纺不自然地点点头,难怪她一直觉得这条裙子轻薄得不行又宽松得过分。

“那就麻烦你了。”

纺先一步下了决意趴到床上,耳朵里传来深沉的吸气声,不用回头她也完全可以想象出壮五做心理建设的场景。

“失礼了。”

覆在背上的布料被一点点拉下去,肩胛骨一侧的伤渐渐暴露在空气中,一点带着凉意的固体被小心地涂抹在伤口上。

纺感受着温热的指尖在自己的背上滑动,鲜明的触感让她觉得埋在手臂里的脸烧得更厉害了。虽然壮五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烧红的耳朵大概已经出卖了她此刻真正的心情。

上药的时间过了多久,两个人都没有具体概念。

“已经这个时间了啊……要吃点什么吗?”抹过药后壮五提议道,他捻了捻手指,上面还残留着药膏和纺皮肤上的温度。

“现在这个状况也做不到啦……”她从手臂中侧出半张脸。

“说的也是……”

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睡前,万家灯火开始一盏接一盏熄灭的时刻,壮五也开始哄她睡觉了。他熟练地催促她躺下,又替她掖好被角直到确认她闭上眼睛。环在家里估计每晚都要经历这套流程吧,纺在心里想。

壮五转身的那一刻,纺的手指抓住了他的衣角。

说起来奇怪,明明把自己关在这里的是他,然而在最无助的时候自己最想依靠的还是他。

 

 

 

也是从这一晚开始,纺做起了奇怪的梦。

她站在一片漆黑之中漫无方向地走着,走了很久四周仍是不变的黑暗。她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很熟悉,只是一时辨不清性别。

他说:“不要再继续了。”

这句话没有明确指向,纺来不及细想就被随之而来的光束吸引了注意。那束光在黑暗中微弱得随时要被吞没,她顺着光的来向望过去,远处有一个很小的白色光点。她顾不得再考虑那句话的含义急忙朝着光点的方向追了上去。

 

 

 

命运真是难以捉摸。

纺两手捧着热气蒸腾的白瓷杯,心里不合时宜地冒出这个想法。

如果是那个傍晚的她估计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未来自己坐在壮五家里和两人交谈的场景,而现实不止停留在简单的交流上,甚至在刚刚壮五决心要告诉她有关自己的故事。

故事里包含着他真实身份的秘密。

他低头看着面前的咖啡杯,语气平淡地像在叙述别人的事:“我很小的时候就想成为音乐家,但父亲却认为我身为王子不该从事取悦他人的低等工作;除了音乐我对人外也有兴趣,因为它和人类那么相似但又不完全相同,这也是我收养环的一部分理由。当然,同样被认为是下等兴趣禁止了。我每天勉强自己学习那些符合身份的知识和礼仪,直到父亲无意间流露出打算处理掉环的想法的那天。我连夜带着环逃走了。”

“第二天王子离家出走的消息就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幸运的是父亲好像并不着急抓我回去,趁着这个机会我带着环开始尝试之前被禁止接触的音乐。纺你当初遇到我们的时候应该认为自己是初来乍到吧,其实我们也一样。”

白瓷杯壁上的热度熨烫着手心,纺既惊讶又觉得合情合理。初次见面时那个标准的道歉礼,日常中举手投足从他身上透露出来的气质,还有她有意无意间见到的出现在他身边衣着光鲜靓丽的名媛,在平常看起来是很异常让她想不通的事情与他的身份连接起来后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起来。虽然事实让她很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让她想点头说原来如此的感觉。

想到这里纺慢慢吐出一口气,“虽然之前就在想壮五会不会是什么有钱人啊之类的,实际情况完全超出我的想象了……说实话我真的吓到了诶,没想到壮五居然是王子什么的。”

“抱歉……现在这么说可能没有说服力吧,但我现在确实也只是个普通人。所以能不能像以前那样看待我呢?”壮五的头埋得更低了。

“当然可以。”纺干脆地回答。

“诶?”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是说,当然可以。”纺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把嘴唇贴到杯沿上啜了一口,“壮五就是壮五,不管是不是王子都一样。”

“对——对,小壮就是小壮。很会说嘛纺纺。”一直坐在壮五身旁沉默不语的环突然出声插话了。

“谢谢……真的谢谢你,纺。”安心下来的壮五瞬间脱力倒在沙发靠背上。

环凑过去搂他的肩膀大大咧咧地安慰他:“对吧小壮,我就说纺纺一定会接受你的!”

“也谢谢你,环。”

“嘿嘿。”环龇牙一笑,尖尖的牙齿闪着光。

他的笑容有种巨大的感染力,纺盯着看过之后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她偷瞄向壮五,发现原本还有些失落的壮五嘴角也有了明显上扬的弧度。

这个平常的下午因为壮五的自白变得不再普通,但沉重过后还能互相笑出来的时光好像连空气中都漂浮着温馨的颗粒。纺把杯子举到眼前默默凝视着自己漂浮在液体上的倒影,由衷地希望这段时间能一直这样不要结束。

 

 

 

那之后纺开始帮着壮五应对那些名流人士,壮五坦白之后她就敢对这方面插手了。知道了他的身份就连带着理解了藏在名媛们言行里的意图,这样一来应付她们的方法也明晰了。只是有一点她很在意,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们的行为在纺眼里变得愈加大胆了起来。每当看见光鲜亮丽的女性围绕着壮五打转,纺心里就涌生出一股异样的情感,她之前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只觉得心像是被谁揪住了。

 

 

 

 

悠悠地从眼前飘过的淡白色云块提醒她自己已经回过神了。望着近在咫尺的蓝天白云,纺无可奈何地叹气。

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壮五不在的时候,纺的时间除了睡觉全部用在了梳理回忆上。最开始她想着逃出去,但壮五一向做事谨慎完全不给她偷看密码的机会;得不到密码她试图破坏门上的锁,然而手头连件像样的工具都没有。一来二去她就放弃了,尽管她也清楚光是待在这里得不到刺激,那恐怕就很难想起什么。可她现在能做的除了等待机会就是把记忆理顺,也许顺藤摸瓜还能再摸出点遗忘的东西来。“瓶颈”来得很快,到她开始帮壮五处理名流交际的时间点再向后看就是一片空白了。她继续尝试了几次,结果都是和现在一样不受控制地从回忆中脱离出来。

每次思绪回归现实连带着当时的那股情绪也被带了出来,她用力甩了甩头,妄图驱赶走那股黏在心口的烦闷。

回忆进行不下去的同时之前的梦也没了进展。做了那个奇怪的梦之后的几天纺发现梦境是和她的回忆进度挂钩的,她想起来得越多梦里离那个光点就越近;她想不起来梦里她就只能在黑暗中原地踏步。在进度停滞以前,她已经能看清站在光点尽头的是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了。巧的是女孩的身影也很眼熟,她确信自己很熟悉这个身影的主人。

结果进度就卡在这里,她心里急得不行,但壮五在的时候她又要装得面上平静无波,乖得如同那窝兔子。更糟糕的是壮五走后变天了,午后的天气变得总是猝不及防。

澄澈的碧色苍穹上零零星星地点缀着几条淡淡的流云,一块暗灰色的铅云混入一片纯白之中,它缓缓吞噬掉太阳和所有的光线。最后一丝光消失的瞬间像是谁在云丛中滴下了一滴灰色墨水,灰墨抑制不住地在云间一朵一朵晕染开,片刻之间连天空都被染成了深灰色。纺眼睁睁地看着乌云海浪般翻滚起来聚成堆,大片大片铅块一样朝她压下来。

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她避无可避。

纺仰头凝望着笼顶,那里已经隐约被乌云遮住了,厚重的云缓慢又极具气势地渗进来,接触到笼条的一瞬被切割成块。

 

 

 

 

工作一结束壮五火急火燎地赶向纺的身边,别人拿给他的伞一路上完全没派上用场。

他赶到的时候纺已经在雨中被浇了几个小时,她浑身湿透抱着膝盖坐在一圈玩偶兔中间,冷得瑟瑟发抖,仿佛羽毛淋湿的小鸟。

昏昏欲睡的纺感觉到人的气息努力抬起眼,她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然而壮五淋成落汤鸡的样子还是让她哭笑不得。为什么有伞却不用啊,她在心里问。

壮五把她抱下来,一手扶着她的腰支撑她站稳一手撑开伞。

现在用伞也没什么必要了吧。她盯着他握着伞柄的细长手指又在心里想。

纺确信自己在走,但她已经感觉不到腿的存在了,明明是自己的腿却好像不属于自己一样。她的手虚虚地扣着壮五的腰,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身上靠他支撑。这种时候她才第一次真切体会到男性与女性的实际差距,即使壮五平时看起来再纤细阴柔,但他始终是个男人。体格方面的差异是鲜明存在着的。

透湿的衣物黏在身上,人体的热度贴着皮肤传递。纺感受着从壮五身上传来的体温,觉得困意更浓了。

“不行,不能睡,”察觉到的壮五出声提醒她,“现在睡着的话绝对要生病的,快醒醒纺,不能睡。”

胸前的纺没动静,他一边辨着前面的路一边想办法。

“说得也是……光走路的话很无聊吧,那我给你讲故事好了,这样你就不会那么想睡了。”

缠在腰上的手稍稍用力箍紧了一些,他觉得纺应该是同意了。他舔了舔嘴唇上的雨水,犹豫着开口了。

“从前有一座高塔,塔里面关着一个女孩。人们都知道她在上面,但没有人想过去救她。因为在他们看来女孩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没人意识到她是没有自由的。把她关在塔里的人不允许她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女孩整天只能望着小窗外的天空发呆。有天一只鸽子从窗口飞进来,那成了她唯一的朋友。没过多久,关着她的人觉得鸽子碍眼想要把它清除掉。女孩知道之后在某天带着鸽子从塔里逃走了。获得自由的女孩……”

纺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壮五的故事上免得自己睡着。她听过类似的故事,那个故事的最后有王子来解救被囚禁在高塔上的女孩。这个女孩会有王子来救她吗?

“……她害怕对方不会接受自己所以一直逃避。身边的朋友不断鼓励她,终于有一天她下定决心至少要和对方谈一谈……啊,到了。还醒着吗纺,我们到了。”

纺闻声动了动,他们总算是赶在了她彻底坚持不住以前。她一路上昏昏沉沉地挂在壮五身上,故事也听得七七八八,到最后已经不知道讲到哪里了。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扫了一眼,内心不由得吃了一惊,她没想到来的居然是自己的家。

壮五歪着头把伞夹在脖子和肩膀之间,拿出钥匙打开门。房子里干干净净,还残留着有人生活的气息。

他扶着纺在床上坐下,“我去拿毛巾过来。”

走进房间的那一刻她的脑中闪过一个画面,那是只在她第一次在鸟笼里醒来时出现过的一片天花板,但比那时要看到的要完整,完整到能让她辨别位置。她仰头望向屋顶,同样的画面再一次出现,这次她抓住机会确定了出现在画面里的是自己的房间。

很快壮五拿着两块大毛巾走回来,他绕到纺身后坐下,把毛巾放在旁边。这个姿势纺就坐在他腿间。

“裙子……先脱下来吧?”他试探着问。

她被雨淋了太久不想说话,只小幅度地点点头。

在把手伸向纺的裙子之前,他又暗地里给自己做了好一会儿建设。好在他之前听医生的建议给纺换的都是容易穿脱的衣服,他不由得在心里默默感谢医生。

帮纺把湿裙子换下来的过程有点像帮小鸡脱壳,只不过视觉冲击要比那大多了。

黏在背上湿嗒嗒的布料被褪了下去,整片背部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下。残余在肌肤的水分随着空气开始挥发,感觉到冷的下一秒柔软干燥的毛巾就裹在了她的身上。

壮五一手撑着她坐起来一点,另一手把堆在她腰上的裙子向下拉了拉,纺配合地蹭了蹭双腿,那件湿得不像样的长裙就落在了地上。

他先避着伤口把纺背上的水擦干再小心翼翼地给伤口上了药,这才拿起另一条毛巾开始帮她擦头发。原来如此,所以才拿了两条吗,她若有所思地裹紧了身上的毛巾。

“本来淋了雨应该让你洗个澡的,现在只能将就一下了,伤口还是不要再碰水比较好。”

纺闭着眼安静地坐在他腿间任由他擦拭头发上的水,他的声音就在耳边,隔了一层毛巾听着还是那么真切。

这场雨确实是场灾难,但她得以暂时逃离了那个空中鸟笼,不得不说是因祸得福。逃离出来接触到新环境就意味着有了新的刺激,有了刺激大脑才能想起忘记的事。她有种预感,自己很快就要找到真相了。

“这种感觉应该差不多了吧……”壮五小声嘀咕着把手指伸进她的头发里,“嗯,看样子是没问题了。那我现在出去,衣服都在衣柜里,能自己换上吗?”

她几不可闻地嗯了声,得到回应他闭着眼睛摸索着从房间里出去了。她一度担心他会撞到门框上。

纺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打开衣柜门,衣服的排列都和之前一样。

她换好睡裙坐回床上,过了一会儿壮五过来敲门。

“可以进去吗?”

“请进。”

刚进来时他的眼神躲闪着无处安放,确认了她的睡衣好好穿在身上连大腿都被毛巾严严实实地盖住以后才放下心来。

他把泡好的茶递到她手上:“喝了以后今晚就先休息吧。”

她垂下视线注意到他的袖口落下了一滴水,他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处理自己。

纺接过他手里的杯子,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壮五……我已经没事了。你先把自己擦干吧,你也淋了雨不是吗,不要感冒了。”

“诶,”壮五愣了一瞬,随即笑着拉过一旁的被子盖住了她的腿,“嗯,马上就去。好,毛巾给我。”

他看起来是真的高兴,她不明所以地把毛巾从被子里拿出来递到他手上。纺把杯子凑到嘴边,小口小口喝着茶的同时看着他弯下腰捡起地上湿淋淋的裙子走了出去。

壮五再进来时换了衣服,对于他有衣服换这件事纺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按理说她家里是不会有他的衣服的。

“啊,我定期会过来打扫,偶尔特殊情况会留宿。你放心,我睡的是沙发。”壮五看穿她眼里的想法解释道。

“……我不在意,你有替换的衣服就好。”

“谢谢你担心我,但比起我的事,”他抽走纺手中的空水杯,“你该休息了。”

他扶着她侧躺下来,轻车熟路地替她掖好被角。他低头注视着她红宝石一样的双眼,伸手关掉了灯。

“晚安。”他在黑暗中轻声说。

纺本来不想睡的,她想利用新环境的刺激试试能不能再想起点什么。然而壮五的晚安仿佛一剂催眠剂,或许是她淋了雨身体变得虚弱了,又或许是她真的累了。总之,她很快就抵不住睡魔的诱惑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度停滞的梦境再度开启。

她重新在梦里向着光点跑了起来,光点离她越来越近,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嘈杂。那些声音或粗犷或尖锐,但每一道都重复着同一句话,那就是让她不要停下。她忍受了一路刺耳的杂音,最终在离光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一瞬间所有声响都消失了,只剩尽头的女孩背对她站着。

“你……”

“为什么那么想知道真相?”还未出口的话被女孩出声打断。

纺吃了一惊,最初那个含混不清的声音在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那就是女孩的声音。

“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很糟糕。”

“真相就那么重要?”

“我认为是的。”

“是因为你忘了发生过什么吧,换作之前的你又会怎样呢……”女孩带着嘲讽的口吻慢慢转过身,她的脸被一层雾气笼罩着,纺看不清她的样子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张脸上表现出来的神态。

“……不知道。”

“知道真相有什么好的,安心享受逢坂壮五的爱不就好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女孩的话突然变得尖酸刻薄起来,她走到纺身后,轻轻地把头靠在纺的肩上。

“壮五他的……爱……?”

“当然是我骗你的,”她狡黠一笑,“难道说你当真了?哈哈。”

女孩趴在纺的肩上近距离观察她的反应,完全是在拿她不知所措的反应寻开心。

“不过就算不是爱也无所谓吧,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你说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

“哎呀,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吗?”女孩露出惊讶的表情离开她的肩膀,裙裾飘飞起来仿佛跳舞一样转回她的身前,整个人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荧光,“那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还要继续吗?不管真相如何?想好了再回答我哦。”

纺下意识犹豫了,女孩的话让她不由得对真相感到害怕。她的内心陷入无尽的纠结之中,最终心里对未知的恐惧战胜了对真相的恐惧。

“我还是要找回真相。”她下定决心说道。

“真的不后悔?”

“不后悔。”

话音刚落,女孩鼓起掌来:“精神可嘉,作为奖励,就让你看看我是谁吧。”

她双手触碰到纺的脸颊,脸朝着纺一点一点地贴近。那层蒙在她脸上的雾随着距离的缩小缓缓散去,看清女孩样貌的瞬间,纺愣在了原地。

那分明就是她自己。

 

 

 

 

纺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动作幅度之大惊醒了床边浅眠的壮五。

难怪她会觉得梦中无论是那道声音还是背影都那么眼熟,对自己本身她当然是最熟悉的。不,不对,那不是她,她不该是那副刻薄的样子。但那张脸那道声音那个背影都确实是属于她的,她确实感受到恐惧了,这个梦到底在暗示什么?

她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喘气,直到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背她才注意到自己由于惊吓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了?”壮五拍着她的背轻声问道。

纺的眼神里满是慌乱,但她只是一味地摇头。

“那就睡觉吧?”见纺不肯回答,他只能哄她躺下。

躺在床上她也不肯闭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壮五无奈之下拉过她一侧的手握在手心里,小声安慰她,“没事的,我在这里。”

这句安慰起了效果,纺慢慢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可能是刚才的梦带来了压力,几乎一晚都平安无事度过的纺在早上发起了烧。

壮五在家里没找到相应的药决定出门一趟,离开时他走到床前和纺打了招呼,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见。

纺半梦半醒间听到他要出门的消息意识清醒了大半,听到关门声她才慢悠悠地坐了起来。她竖起耳朵留意着外面的动静,确认壮五走远才下了床。但她确实是病了,单是站着都很需要力气。

这是绝佳的机会,错过一秒都是浪费。

她一边心里提醒自己一边向外走,忽然像是有谁拉住了她的脚,她一时失去了平衡,膝盖实打实地磕到了地上。

“疼疼疼……”

纺揉着自己摔痛的膝盖回过头去找害自己摔跤的元凶,结果是墙边伸出的一根铁链,铁链的另一端连接着她的右脚。

“……”

她的心情只剩了无语,她伸手拉了拉铁链确认它的坚固程度,认命地把手搭到床上打算站起来。

她摔倒的时候无意间弄乱了铺好的床单,起身到一半时底下一小块黄褐色的水痕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把床单掀开,上面除了她看到的那一小块,还有一片边缘模糊不清的痕迹,看起来就像是洗不掉的血迹。

脑海深处瞬间袭来新的画面,画面中她和身材瘦削的男人正抢夺什么。纺能感觉到还有什么正拼命向外涌,只要再有一点其他刺激就让它们得到解放,可她这次又被脚上的铁链困住了。

纺心急又束手无策,看着难得的机会在眼前一点点溜走她突然变得怒不可遏。恼火一时掩盖了她的理性,她愤愤地抬起右脚用力踢走了脚边的拖鞋。

踢到一半的腿被铁链无情地抻了回去,硌在脚腕上的疼痛立刻唤回了她的理智。身后的墙发出奇怪的声音,她战战兢兢地回过头,身后的景象令她傻眼了。

墙角的外层因为她刚才那一下悉数剥落露出墙里的构造,铁链的另一端居然从墙里掉出来了。

纺愣在原地好半天才意识到她自由了,回过神她赶紧向房间外跑连鞋都来不及穿。装睡的时候她听见壮五没有锁门,她打开门摇摇晃晃地跑到了街上。

一段时间没回来的缘故对这片街景她觉得有些陌生,为了避免碰上的可能性她开始思考壮五会去的地方,就在得出判断之后她转向相反方向的那一秒。

“你要去哪里?”

 

 

 

“松手,疼……壮五你快松手!”

意欲逃跑的纺被壮五带了回去,纺被抓着手腕一路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

施加在手腕上的力度勒得皮肉生疼,她知道他真的生气了,但她现在心里除了害怕还有不满。因为就是他害得自己这样的。

壮五一路沉默地紧箍着她两只手的手腕走到房间,她一直在挣扎,然而发烧让她使不上力挣脱不开。

“壮五……放手!”

关上门之后他的力道放松下来,纺顺势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

不等她先一步发难,壮五用力握住了她的肩膀。

“为什么要逃……?”他低下头把脸贴在她面前,强迫纺直视他的眼睛。

“要逃不是……”

纺反驳到一半接触到他的目光时失语了,他的瞳孔不像她想象的那样跳跃着怒火,隐藏在深处闪动的是疯狂。

“为什么不说了?告诉我啊逃跑的理由!”

“壮五,壮五你冷静一……啊!”纺失声尖叫。

壮五把她用力摁倒在床上,整个人撞在床上的钝感和背上伤口撕裂的尖锐疼痛混在一起,纺视线迷离地望着天花板,总觉得之前好像经历过一样的事。

压在她上方的壮五低头俯视她痛苦的表情,他空出一只手轻柔地抚摸她的脸。

“很痛吧……对不起。”

纺缓缓地垂下视线,看到面前壮五扭曲的脸的那一瞬间,无数记忆争先恐后地涌进脑海里。记忆快速恢复之下的冲击使得纺头痛欲裂,彻底失去了意识。

纺什么都想起来了,难怪她感觉不到问题,因为她一直在以不带个人感情的客观视角看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该从哪里说起呢,在她开始帮壮五处理人际关系之后,名媛们的举动让她意识到了自己对壮五的感情。渐渐她也注意到了埋在自己心里的一根刺,其实她的内心深处是认为人类和人外无法坦诚相待的。她一方面不承认自己的想法,另一方面又开始害怕面对壮五真实的想法,她不知道该和谁倾诉,也没有人告诉她该怎么办。久而久之,她坏掉了。

那时奇娜子从她的怀抱中挣脱也不是因为壮五所说的生疏了,而是奇娜子不认为纺是它的主人。动物的感官是敏锐的,奇娜子本能地对坏掉的她感到恐惧。

疯狂的念头在心中滋生起来,她开始对自己的翅膀产生厌恶情绪,甚至想通过折断翅膀来换取壮五的同情。就算是咎由自取,如果是壮五的话一定不会放下自己不管,纺是这么想的。终于有一天她下定决心拿出了剪刀尝试着剪掉它,就在那时壮五意外地冲了进来,抢夺过程中壮五失手让剪刀刺在了她的肩胛骨上,那正好是翅膀和后背的连接处。当时他的眼中一下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失去理智的他把纺摁在床上,在混乱中她的头不知道撞到了哪里,交加的疼痛使得她视野模糊,眼神游离地飘向上方,模糊的视野中他的表情和现在一样扭曲,惊慌、悔恨和不知所措交织在一起,就像犯了大错快要哭出来的孩子。

那是昏迷前留在她眼中的最后一幕。

清冷的水滴落在她的脸上唤醒了她的意识,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壮五依然保持着她昏迷前的状态低头俯视着她。

他的额发垂下来,失去光亮的眼睛顺势隐藏在阴影之下。

这样纺看不到他的眼色,她抬起手触碰到他的脸,柔软的指尖沿着他的下颚线划到眼角去寻找有没有被他藏起来的泪水。

一滴眼泪顺着她的指尖滑落,又一次落在她的脸上。

事情发展成这样也是她没有料到的,她原本做的最坏的打算就是即使利用壮五的同情也要让自己留在他身边,却误打误撞变成了眼下失忆又被囚禁的局面。但至少从结果来说,她的目的确实达成了,这个结局甚至好得不能再好了。纺不知道壮五曾经和她抱有同样的困扰,他被环和一织等人鼓励了很多次才在事故的那天下定决心要和她坦白,却不曾想会见到那样的一幕。失手误伤到纺剧烈地刺激到了壮五的神经,加上之前堆积在他心里的压力,让他的精神也出了问题。应激反应之下他失去了自我,等到恢复理智的时候,他已经把纺关在那间空中的鸟笼里了。

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静谧的空气在两人之间流淌,两人沉默的时候仿佛连时间都停止流动了。

“请答应我。”

他抬起头,光照进他的眼底,那里寄宿着狂乱与偏执。

“不要再从我的身边逃走了。”

壮五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然而那双充斥着疯狂的双眼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渴求着她的回答。

纺双手轻轻地捧住他的脸,凝视他失去光亮的双眼向他虔诚地起誓。

“我再也不会逃走了。一直,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