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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麦泥

【南风】6

6.


接下去的一周又没有了联系,还什么都不算的关系,本来也不可能说见就见,以前见不到就见不到了,现在认识了,说过话,真有点不好忍,喻文州以李轩为借口,穿过整个七楼,全是一样穿着白大褂手术衣神色匆匆的人,却没一个是他想见到的那张脸。

走到拐角,他突然停下来,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在偶遇,他就是在“找”了。

然而还是空荡荡的一天,又一次结束了,喻文州开车回家,路上遇到堵车,难得走了会神。

以前还觉得大不了就回头,现在才发现,这一步步,都是回不去的。


又过了一周,喻文州感觉自己心态平复下来了,没有黄少天这个事,他平日生活还是很清淡规律的,读读书,看看影剧,偶尔和朋友吃个饭,一个人的生活...

6.


接下去的一周又没有了联系,还什么都不算的关系,本来也不可能说见就见,以前见不到就见不到了,现在认识了,说过话,真有点不好忍,喻文州以李轩为借口,穿过整个七楼,全是一样穿着白大褂手术衣神色匆匆的人,却没一个是他想见到的那张脸。

走到拐角,他突然停下来,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在偶遇,他就是在“找”了。

然而还是空荡荡的一天,又一次结束了,喻文州开车回家,路上遇到堵车,难得走了会神。

以前还觉得大不了就回头,现在才发现,这一步步,都是回不去的。


又过了一周,喻文州感觉自己心态平复下来了,没有黄少天这个事,他平日生活还是很清淡规律的,读读书,看看影剧,偶尔和朋友吃个饭,一个人的生活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李轩说真他妈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我要是有你这时间,每天都能去买个醉再找个一夜情。

他只是这么说,他们已经过了那个年纪,浅薄的慰藉反而更让人空虚。

这么想想和黄少天之间就这样空在这里也不是不行,反正只是念想,放在心里烂着烂着就没了。

当然喻文州每次看着医院电梯的数字往上冒还是控制不住地动摇,今天他来只是要给李轩同事送的一大盒夹心饼干,从国外带回来的,喻文州不吃甜的,这些一向都进了李轩的肚子。

电梯一打开就听见家属吵吵闹闹的,还有不知道哪个病房呼吸机在哔哔哔的尖叫,有时候外人来到这里会觉得不可思议,看起来都是很紧张的事情,医护人员竟能习以为常,虽然他们行动言语上也会急促焦虑,但那是一种仿佛灵魂抽离的反应,那里面没有自己的情绪,也没有自己的心。

喻文州走到他们办公室,李轩正指给一个实习生怎么抄药方,看到他走了出来。办公室这边竟然也不怎么安静,过去几间好像还有人在拍桌子嚷嚷,喻文州随口问了一句:“今天这么乱?”

“唉,说起这个啊……”李轩想了想,拉他走到一旁的拐角,插着口袋说,“既然你来了就跟你说一句,上个月收的病人,黄疸进来的,拍片子有硬结,术中怀疑癌变,做了whipple,病理结果出来就是胰腺炎和纤维增生。”

“没有肿瘤?”喻文州问,但如果是恶性的,穿刺会扩散,切除也很正常。

李轩摇摇头:“手术没问题,问题是术前没和病人沟通好,现在病人觉得不是癌你还给我切了,就过来闹了。”

嗯,喻文州答应,这类问题在外科还算常见,大多数人是不能理解开刀排查和预防切除的,whipple又是个大手术,切得很多,听上去吓人,尽管在医学人士看来并不算重大影响。

但是李轩跟他说这个,喻文州看向他:“是少天参加的手术?”

黄少天肯定不是主刀,何况手术本身就没问题,李轩挠挠脸:“这个说起来就有点倒霉,主刀最近要评职称,现在问题不是术前沟通嘛,就赖给黄少了,他是中途接手的,前头那个调休去了,大概中间有点没接上。”

“其实这个真没什么,大家都能理解,”李轩说,“但主刀是今年省外过来的,背后有关系,人就有点那个,上午当着家属的面给黄少训了一顿,这种时候怎么能把人推出去呢你说是吧,唉,总之……”

喻文州垂着眼睛没说话,过了一会问:“少天现在有手术?”

“没有吧,”李轩想了一下,“今天普外应该没有大手术,择期的这个点也差不多完了。”

他看看喻文州,惊讶道:“……你怎么回事,心疼了?”

喻文州淡淡看了他一眼,李轩幸灾乐祸:“这对医生来说算什么,哎哟你可真是完了!”

喻文州把饼干递给他:“你就这种时候最关心我。”

李轩不同意:“这话怎么说的,明明是你这种时候最需要我的关心!”

“回去值你的班吧。”喻文州无奈地说,转身往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


只是猜测,或者碰碰运气,喻文州在电梯里按了十楼,这段时间基本上他都过着这种生活,在人来人往中带着目的却又毫无目的地的行走。

十楼正在交接班,忙忙碌碌的,喻文州穿过人流,一直走向值班室的尽头。那扇门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轻轻推开……竟然真的在!

这一瞬间的心情,喻文州倒无法形容了。

这次的时间比上次早点,但天气冷了,天色也就更快地暗下去,喻文州走上阳台,将门微微掩了,黄少天转过头看他,这情景几乎要和上次重叠。

然而黄少天这次的脸上没有表情,看了看他,过了几秒才说:“你这回不是不小心了吧。”

喻文州还能用什么借口?这个真的解释不出来,他走到黄少天身侧,隔着一点距离,保留地说:“我在下面听说了一点,就上来看看。”

黄少天这次没抽烟,或者说,可能连抽烟都没心情了,喻文州猜他只是在冷风中站着。这种状况,喻文州并不适合安慰,甚至走开是更好的选择,但他没有办法,他想陪着他,是控制不住的一厢情愿。

黄少天没看他,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过了一会,突然低头笑了:“搞成这样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这么没用?想不开?还是见不得人躲起来?就这么点事,我是不是还要哭一通你才满意?”

按这间医院的制度,低级别外科医生,七点半到医院,八点各科室开会,八点半交接班,查房,然后开始择期手术,不管多少小时,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出来,中间塞点东西垫垫,然后还是手术,有时候能推着病人出来,有时候病人就留在了台上。不知道黄少天昨晚睡了多少个小时,可能只有两个,三个,前天晚上也是,大前天晚上也是,之前的不管,至少今天,喻文州能看出他非常疲倦。

他已经非常疲倦了,疲惫能使人的情绪以最快速度恶化,加上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其实李轩说得很对,这类事说不定昨天前天大前天也发生了,可是谁让喻文州今天遇到,遇到了就不可能只当做常态去一扫而过。如果黄少天在他心里那么轻,他何至于变成今天这样。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温和地说,“我只是希望你能心情好一点。”

哦,黄少天看他:“我什么心情?你遇过这种事?还是你从书上看来的?是不是我毕业太久,现在的医学院都开始教这些了?”

他句句都带着刺,喻文州不再说话了,只是平静地站在原地看他。

黄少天不想面对他似的将脸侧了过去,这样僵持也不是办法,站了一会,喻文州想说我先走了,当心风大,没想到黄少天突然转头看他,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让喻文州停在原地。


“有些话我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黄少天的神情甚至可谓冷淡,冷淡而固执,像是绝不透露出一丝一毫软弱似的。

“我不歧视同性恋,但我不是,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喻文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流露出了惊讶、失落或任何的动容,他觉得自己只是一直在看黄少天,然后听到他说:“就是这种眼神,你不会以为我看不出来吧。”

黄少天微微皱起眉,他甚至没去掩饰抗拒,“你看我的样子,让我很受不了。”





燕麦泥

【南风】5

5.


第一次邀请黄少天共进晚餐,这个光荣艰巨的任务自然是交给李轩了。李轩听说之后还有些惊讶:“可以啊你这个进展的速度。”

喻文州笑了笑没说话,只是表面罢了,换个别的人,黄少天大概也能三五句就聊成一起吃饭的关系。

“苏沐橙说的那个叫筱筱的姑娘,你知道吗?”喻文州问他。

“儿科那个?我好像听过。”李轩想了想,“那姑娘脾气好,又成天和小孩打交道,反正就是一般意义上贤妻良母的类型,当时总陪他值夜班送饭什么的。但是黄少这人吧,别看他平时话多,搞起冷处理真是一点都不心软,人家一个小姑娘,弄得也是可怜,我都见过她躲在供应室里哭,为这事云秀还挺生气的。”

李轩在电话里说:“所以我才说你想追他有点...

5.


第一次邀请黄少天共进晚餐,这个光荣艰巨的任务自然是交给李轩了。李轩听说之后还有些惊讶:“可以啊你这个进展的速度。”

喻文州笑了笑没说话,只是表面罢了,换个别的人,黄少天大概也能三五句就聊成一起吃饭的关系。

“苏沐橙说的那个叫筱筱的姑娘,你知道吗?”喻文州问他。

“儿科那个?我好像听过。”李轩想了想,“那姑娘脾气好,又成天和小孩打交道,反正就是一般意义上贤妻良母的类型,当时总陪他值夜班送饭什么的。但是黄少这人吧,别看他平时话多,搞起冷处理真是一点都不心软,人家一个小姑娘,弄得也是可怜,我都见过她躲在供应室里哭,为这事云秀还挺生气的。”

李轩在电话里说:“所以我才说你想追他有点难,你明白吧,不全是性别的问题,温柔啊感动啊,黄少是不吃那一套的,他太有主见了。”

我明白,喻文州说。黄少天的本质,他也已经渐渐看清,是个恣意而自由的灵魂,喜欢什么就干什么,要是没有兴趣,别人挟持不了。

如果他想使喻文州跌下去,跌进那冰冷刺骨的河水里,与痛苦和折磨为伴,没什么缓冲,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你也是厉害,”李轩感叹,“看你之前谈的那些都平平淡淡的,我一直以为你就是对感情没所谓的人呢,突然看上这么一个高难度的目标。”

厨房的水开了,喻文州站起身走过去,一边轻飘飘地笑了笑:“你现在说话倒是很委婉了,我记得当初那篇性冷感的文章还是你特地发过来给我的。”

“那篇是我学姐写的嘛当时还想把你介绍给她认识哈哈哈,”李轩干笑了几声,“不说了我要睡觉了,明天排了我心脏!”

嗯,喻文州提醒:“记得带少天过来吃饭。”

没问题,李轩满口答应。


耐心算是喻文州的长处之一,当然慢慢试探的过程总是感情关系中最特别的一段,无论圣人凡人,都必须品尝这甜蜜和煎熬。其实单恋的意义就是单恋本身,是怀着希望走过的一天一天,那种心境过了就没了,哪怕真的能在一起也不再相同。

这些都是漂亮话罢了,类似的东西喻文州能说出几十句,然而医者不能自医。

聪明人虽然“会”谈恋爱,却也未必幸福,这点上倒是很公平。

如果能停在这里,喻文州抽出一分钟理智地想了想,他绝不是以感情为食为生的人,不谈恋爱也不会怎么样,人生还有很多其它的事可以做,单单“我心里有过一个人”,凭这句也算体验过了浪漫。

如果他喜欢上一个姑娘,根本不会这么纠结,然而现在是黄少天喜欢姑娘,鉴于他们的工作环境,社会身份,喻文州凑过去,好像硬要给对方为难。

也给自己为难,喻文州站在阳台上想了一会,秋意渐浓,夜里的风已经称得上冻人,那冰凉都快从头透到脚了,喻文州愣是没有成功说服自己。

他从来没有这样不讲道理,喻文州叹了口气,转身走回客厅,简直像劫数,断不掉避不开。


李轩非常有效率,过了三天,他发微信给喻文州:“今晚怎么样?”

学校里的教职工比起医生可规律多了,甚至比一般行业都规律很多,下课铃一敲就下班了,喻文州回说好,我直接去食堂等你们。

从李轩工作之后的这几年喻文州已经深刻明白,和医生约时间是毫无意义的,最后能不能来,几点来,几点走,不管干什么都全凭缘分,外人再急再生气也没用,对方凡事都以“我有个病人”开头,简直是世界第一尊贵理由,连三中全会都要让步。

曾经同学群里开玩笑,能证明一个人脾气有多好的依据是“我有一个当医生的朋友”,比这再好就只有“我有一群当医生的朋友”了。

所以在看到李轩和黄少天从楼梯走上来的时候喻文州还有点意外,竟然这么顺利。这个三食堂的二楼就是教职工专用,算是本校一大特色,因为大厨手艺好,有时校领导请客都在这里。

虽然并没有专人检查工作证,但这种气氛下学生也混不进来,大概人出了社会真的气质会不同。当初读书的时候这层楼在大家眼里永远充满神秘色彩,喻文州留校的第一天李轩就指定要他在这请客,像某种仪式,其实很感慨。

点菜就交给了李轩,黄少天竟然也兴致勃勃地研究了一会菜单,一副对吃的很有讲究的样子,喻文州觉得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可能也有下班了的因素,神色显得很放松,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在医院外见到黄少天,因为职业的缘故,穿着运动裤和球鞋,为了带衣服方便还背着双肩包,他本来就长得俊俏,在这校园里,完全像个学生一样。


不过点完菜他就摸出拷机和手机一并放在了桌面,李轩在旁边看见,说:“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今天谁值急诊?”

“张佳乐。”黄少天怏怏地撑着脸说。

唉,李轩长叹一声,也把拷机手机都摆出来了:“张佳乐值个急诊,能把一二三线都叫起来,我也是服气。”

“能让我吃完这顿饭就行,”黄少天一脸已经看得很开地说,转头盯着炒菜的地方小声念叨,“快来快来,我都一天没吃饭了……旁边那桌闻起来真香啊!”

怎么这么可爱,喻文州一直看着他的脸,他的神情生动极了,简直像……

“喝茶吗。”李轩突然站起身挡住他的视线,从另一边拿过茶壶,往喻文州的杯子里倒,一边用那种反正喻文州懒得去解读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喻文州回过神,轻描淡写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想起包里还有昨天同事给的两个小月饼。他拿出来放到黄少天面前:“这是同事送的,你要是饿可以先垫一点。”

“你要吗?”他也看了看李轩。

“不用,”李轩靠在椅子上,“我不饿。”

黄少天低头看着小月饼,表情很是纠结,然而还是直起身:“算了算了,好不容易来一趟,我还是留着胃吃菜吧!”

“你拿回去吃也可以,”喻文州笑着说,“我不喜欢吃甜的。”

“你拿吧,”李轩在旁边帮腔,“他们这种坐办公室的人是不会懂我们的疾苦的。”

“那谢了,”黄少天高兴地打开书包,把月饼塞进去,一边在嘴上抱怨,“我今天去翻张佳乐的抽屉,他零食竟然吃完了,得让他去淘宝再买点,上次那个手工蛋糕还挺好吃的。”

像冬天往自己窝里不停屯粮食的松鼠,喻文州表面上只是微笑:“再等等,菜应该快上来了。”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最后一道鱼香茄子端上桌的时候李轩的手机响了,虽说打到私人手机未必是工作,但他嗯嗯好好之后挂了电话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已经说明了:“黄体破裂,欣姐家里有事找我替一下。”

这种事对他们算家常便饭,所以李轩生无可恋的主要原因是那盘茄子,这是他的心头好之一。喻文州看他凄凄惨惨的,虽然早就习惯了,还是意思意思着可怜一下:“这茄子你打包走吧,我们再点一个。”

吃到一半外带也是经常事,李轩也不跟他们客气,要了个饭盒打包就跑了。喻文州看向黄少天:“我再点一个,还是你想吃别的?”

黄少天看看桌上:不用了吧,这些也够了。”

“这个茄子做得不错,”喻文州笑着说,“点一个让你尝尝,反正也可以打包,李轩每次来都是吃了又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医生都吃不饱饭。”

“唉别提了,”黄少天郁闷地说,“经常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在什么时候,跟旧社会似的。”

他可不能说这种话,虽然喻文州听了也觉得好笑,还是想给他一下点十个菜。有时候就算是喻文州也很难保持清醒,李轩一走,这样两个人单独的气氛,像突如其来的梦境,使人心慌又心痒,喻文州偶尔垂下眼睛喝茶,在这嘈杂中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终于无事顺遂地吃完了这顿饭,黄少天那边打扰的铃声竟然一次都没响。结账的时候他想AA,但喻文州说尽地主之谊还是我请吧,学校发了很多补贴在饭卡里,也取不出来。

黄少天便没有再推辞,他捞起书包单肩背着,心满意足地感叹:“这里做的真好吃,看来名气不是吹的。”

“你有空可以常来,”喻文州跟着他身后走下楼梯,自然地说,“我平时也是外带回家吃。”

“是吗,那到时候找你。”黄少天随口说。

他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提出要喻文州的联系方式,是自己想得多也难免,喻文州在心里想了想,出了食堂,他主动说:“你住哪里?我送你吧。”

夜风一吹,身上那些油烟气就散了,黄少天捋了把头发,神情在风中有些模糊:“不用,我就住员工宿舍,走回去就行了。”

医院的宿舍喻文州知道,是个旧小区,离医院不远,但是从直线上来说,是大学-附属医院-宿舍这样排列的,这里和那个小区正好在医院的两个对向,不能算远,但徒步还是得走一会。

“开车也很快,”喻文州温和地说,“好像有点下雨了。”

黄少天仰头看了看天,云彩灰蓝看不出什么,但脸上似乎真感觉到几滴雨丝。

“那……”他有点犹豫,抬手看了看表。

“我送你吧。”喻文州说。


喻文州当然希望路再长点,但毕竟都在附近,至多只能期待多遇上几个红灯。

雨还是淅淅沥沥下了一点,在雨刷开了多余不开又会糊视线的程度,黄少天从坐上车倒是很安静,喻文州发觉他的情绪变化其实很快,又或者他一直是多种情绪兼顾的人,有时笑嘻嘻的有几分天真,有时像游走的风难以触及。

比如现在,他也不知道黄少天一直脸冲着窗外在想什么,车里的空间本来就有些亲密,广播里在放一首略微轻佻的情歌,霓虹反射在玻璃上,喻文州不想去打破。

过了一会,还是黄少天先开口,他揉了下眼睛,转回脸嘟囔到:“唉,吃太饱都有点困了……”

喻文州笑起来,黄少天转头看他,喻文州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停留了一下,刚想问怎么了,听到黄少天问:“你和李轩是同班同学,对吧,你为什么没做临床?”

喻文州在红灯面前慢慢踩了刹车,平静地说:“是家里的意思。”

喻文州的父母并不在医疗系统,但他的舅舅在体制内,而且是本省卫生系统里有一定地位的人。是他当初竭力建议喻文州先留校任职,慢慢做上去,然后平调医院管理层。

他竟然想让喻文州走行政这条路!

喻文州并非怀抱巨大医学梦想的人,但好歹读了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感情,他一开始也难以理解,但是他舅舅说:“我知道你有理想,有骨气,但是治病救人,并不是只靠手术刀的事,我国医疗体制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你进了医院,反而可能阻碍了你。我相信你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临床医生,但是我还相信你身上有更大的能力,是那些技术再好的医生都比不上的,你要把自己的才能发挥到最大,才可以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喻文州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对的,听上去有几分热血,但也可能是一套空话。无论如何,当时正逢有几个医闹新闻,他妈妈一向溺爱他,被那些新闻搞得担惊受怕,死活不想让他进医院,后来喻文州想了想,还是决定留校了。

现在再说起来,喻文州是坦然的,毕竟也是自己的决定,只是这里面比较复杂,他一个没出社会的医学生,倘若信誓旦旦说自己要走行政去改变医疗体制,听上去未免太可笑。

“哦。”果然黄少天听到这种理由,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

他不说喻文州也知道,开刀的看不起不开刀的,毕竟大家一个起跑线出来的,没有更深层的意思,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看不起,是人之常情,这些喻文州都知道,也可以理解。从实习到住院到主治,这条路累得狗都不如,但是做学术做任教只是背背书讲讲话而已,任谁都觉得是贪图安逸,是投机取巧。

然而喻文州和他一样,都念过希波克拉底,尽管黄少天不能理解,但他们是一样的。


“到了,就是前面那个小区,你随便停一下吧。”

黄少天指给他。

好,喻文州在路边停下:“我后备箱里有把伞。”

“不用不用,我就住后面那栋楼。”黄少天拉起外套的兜帽,跳下车,冲他挥挥手,“今天谢谢你了。”

“不客气。”喻文州笑了笑。

黄少天关上门,灵活地跑进小区,喻文州甚至半降下车窗看着他,然后再缓缓升回去。

和两个星期前相比,同样是一天的结束,已经有了质的变化。

然而对于喻文州来说,看着他离开之后的那种心情,却更加令人难以承受了。






燕麦泥

【南风】4

4.


如果世上真有玄学,喻文州觉得应该是,当两个人认识之后,突然就比较容易遇到了。

但是眼前的情形也不能完全令人高兴,在苏沐橙冲他招手:“喻老师,这边”之后,他端着餐盘停顿了两秒,才微笑着向他们走去。

因为黄少天坐在她旁边,只有他们两个人,而且竟然并排坐在同一侧!

这短短几步,喻文州仔细回想,他不记得有听说过黄少天和苏沐橙之间的暧昧,虽然他们关系不错,看起来也非常般配——苏沐橙为了吃饭方便,长发扎了个马尾,露出纤长的脖颈,对于医疗系统来说,她出众得令人难以置信。

“现在人少了点,”苏沐橙笑吟吟地说,“刚才我们找了好久的位置!今天省里有检查团过来,人特别多。”

“是吗,”喻文州在...

4.


如果世上真有玄学,喻文州觉得应该是,当两个人认识之后,突然就比较容易遇到了。

但是眼前的情形也不能完全令人高兴,在苏沐橙冲他招手:“喻老师,这边”之后,他端着餐盘停顿了两秒,才微笑着向他们走去。

因为黄少天坐在她旁边,只有他们两个人,而且竟然并排坐在同一侧!

这短短几步,喻文州仔细回想,他不记得有听说过黄少天和苏沐橙之间的暧昧,虽然他们关系不错,看起来也非常般配——苏沐橙为了吃饭方便,长发扎了个马尾,露出纤长的脖颈,对于医疗系统来说,她出众得令人难以置信。

“现在人少了点,”苏沐橙笑吟吟地说,“刚才我们找了好久的位置!今天省里有检查团过来,人特别多。”

“是吗,”喻文州在他们对面坐下,拿起筷子笑了笑,“看来我运气不好,学校食堂每天也很挤,我还特意留在这边吃的。”

听她话里的意思,或许是刚好空了两个并排的位置。

喻文州也只能这样去相信,他轻轻看了一眼黄少天,黄少天只是低头吃饭,全无所谓又非常坦然的样子。

“你们学校食堂挺好吃的吧?”苏沐橙说,“之前听云秀说过。”

“你去吃过吗,”说着她用手肘碰了碰黄少天,转头又向喻文州笑了一下,解释道,“我和少天都不是这里毕业的。”

平心而论,喻文州真的很欣赏她,没人会排斥这么漂亮的姑娘,性格也好,还是医生。但她现在说的这些,说话的样子和语气,喻文州开始后悔坐过来了,哪怕是他,也不一定能保持住风度。

如果真的是男女朋友,喻文州连谈风度的立场都没有,这里根本就没有他的事情。


“吃过,张佳乐带我去过两次。”

黄少天含糊地答应,他嘴里含着饭,右边的脸颊鼓出一块,喻文州发现自己竟然在“看”他吃饭。

“但是学生那边一般吧,”黄少天突然抬起眼睛看向他,“听说有个专门给教职工的食堂,说是特别好吃,张佳乐吹得跟什么一样,他瞎说的吧?”

“晚上的小炒不错,可以点菜的,”喻文州迎着他的目光,不论什么心情,自然就先笑起来,“李轩也说好吃,你想试试的话下次我带你去。”

“我也想去,”苏沐橙在旁边探脸过来,乖巧地说,“喻老师,上次唱歌我在值班,听说她们都跟你拉近距离啦,你看看我,我是做血液的,我们心血一家人啊!”

“后面排队去,”黄少天喝着汤撇了她一眼,“你跟谁都一家人……我靠这汤真难喝!”

“不是每天都这么难喝嘛。”苏沐橙说。

“今天特别像漱口水,”黄少天皱着脸站起身,“我去买瓶水,你们要吗。”

“我不要,”苏沐橙说,“我回去喝酸奶。”

喻文州其实完全没所谓,但黄少天既然问了他肯定说——

“那也帮我带一瓶吧,”他对黄少天笑了笑,“谢谢。”


“少天嫌食堂不好吃,一般都在办公室里订外卖,”黄少天离开之后,苏沐橙主动和喻文州聊起来,“今天我拉他来的,因为要请他吃饭。”她调皮地做了个鬼脸,“我有个同学肝硬化,想请普外的老教授看看,但是我和人家不熟嘛说不上话,找少天帮个忙。”

这样听起来倒是很纯粹的朋友关系了,喻文州笑着说:“我听说医院的食堂比较注重健康,是故意做成这样的,怪不得李轩总想去我们那边蹭。”

苏沐橙问:“喻老师,你也是住在附近吧,不自己做饭吗?”

“嗯,”喻文州无奈地说,“我不太会做饭。”

“那你需要一个会做饭的对象了,”苏沐橙八卦地看着他,“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

喻文州忍不住笑了,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也爱管这种闲事,苏沐橙不好意思地说:“哎呀你别笑,我们医院里好多喜欢你的,平时跟我说过好多次啦,我想着能帮就帮一下,万一成了呢!”

喻文州还没说话,黄少天在这时回来了,把一瓶水放到喻文州面前,插嘴问:“什么成了?”

“没你的事,”苏沐橙不耐烦地摆摆手,“我给喻老师介绍对象呢!”

“你都开始干这行了?”黄少天一脸诧异,拧开瓶盖喝了一口,“那你怎么不给我介绍一个。”

“我不是给你介绍过了嘛!是你自己眼光高一个都看不上啊!”苏沐橙眼看就要拍桌子了,但因为在食堂只能压着声音,“云秀她们科的筱筱追了你那么久,你愣是一点都不心软,嗨呀说起来就生气!”

“别气别气别气,”提及这种事黄少天难免有些心虚,坐下来小声说,“我不是早就跟你们说不合适了吗,这个也勉强不了啊。”

“就你难伺候!”苏沐橙瞪了他一眼,转回头看喻文州,“喻老师我知道你跟他不一样的……”

黄少天在旁边哼了一声。

苏沐橙没理他,继续对喻文州说,“反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就说说看,我们院里好姑娘真的很多!”

喻文州笑了,温和地说:“那你还是等我自己慢慢发现吧,你给我介绍,如果没成,我觉得不好意思,都在医院里她们也为难。”

“唉,好吧,你真是会说话……”苏沐橙看他这样说只能放弃了。

黄少天在旁边不满:“你也太差别待遇了吧!”

苏沐橙看他:“我是不给你介绍了,你简直太挑,你看,连这些青菜都要挑到外面,怪不得口腔溃疡。”

怎么人人都知道他口腔溃疡,喻文州想,他一定是跟每个熟人都抱怨了一遍。

“都跟你说是不小心咬到了!又一直加班!缺乏睡眠,精神紧张,你有没有医学常识啊,是不是医生!”黄少天执着地辩解。

“不跟你说了,你好烦。”苏沐橙站起身收拾餐盘。

“求我办事还这个态度。”黄少天也拉过餐盘,嘴里小声嘀咕,喻文州隐约听到什么女人真麻烦之类的。

“对了,”黄少天突然看向他,一脸认真地说,“我今天给你买了瓶水,我们就有交情了,下次一定要带我去你们那个食堂吃饭啊!你可不能看苏沐橙是女的就先带她去!”

“好,”喻文州笑着看他,“随时都可以找我。”


他看着黄少天和苏沐橙离开食堂,伸手拿过那瓶矿泉水,拧开之后,慢慢喝了一口。

以为真正接触之后就不会再沉迷于幻象了,却发现里面那个才是更好的。

黄少天心高气傲,什么都不肯将就,喻文州每走近他一步,反倒意识到他们之间愈发遥远的距离。

这是一种令人绝望的幸福,亦或是令人幸福的绝望。





燕麦泥

【南风】3

3.


临近中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喻文州刚回到办公室,看到李轩发来的微信,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那种突然之间福至心灵的醒悟。

——难道我方向错了,其实是男的?

喻文州笑起来,没有去回,等到午休结束,李轩又发过来一条。

——你别说,让我自己猜,我觉得我能猜中!

那天去唱歌,直到最后,喻文州都没有和黄少天说过一句话,仿佛毫无交集。

确实是毫无交集,他第一次见他是初秋的开头,他们是教学医院,搞了几台观摩手术,其中一个是李轩做的麻醉,喻文州当时在医院,顺便就去看了会。那是一台活体肝移植,黄少天做的一助,普外手术总是切口大,影像上血淋淋的一片,大肠鼓溜溜地冒出来,像场脏器盛宴。

最后松开止...

3.


临近中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喻文州刚回到办公室,看到李轩发来的微信,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那种突然之间福至心灵的醒悟。

——难道我方向错了,其实是男的?

喻文州笑起来,没有去回,等到午休结束,李轩又发过来一条。

——你别说,让我自己猜,我觉得我能猜中!

那天去唱歌,直到最后,喻文州都没有和黄少天说过一句话,仿佛毫无交集。

确实是毫无交集,他第一次见他是初秋的开头,他们是教学医院,搞了几台观摩手术,其中一个是李轩做的麻醉,喻文州当时在医院,顺便就去看了会。那是一台活体肝移植,黄少天做的一助,普外手术总是切口大,影像上血淋淋的一片,大肠鼓溜溜地冒出来,像场脏器盛宴。

最后松开止血钳,新肝表面变为鲜红色时,手术室和观摩室都是松了口气的欢笑声,而喻文州只注意到了黄少天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黄少天是黄少天,也没有多想,只是有了个鲜活的印象,后来真的种种巧合,在医院里又见到几次,大多是一个背影或侧面,不知道为什么喻文州总能认出他。再后来看清他的长相,喻文州去外科找了找名单,才算真正“认识”了他。


这里面是一串不清不楚的逻辑,即使对象是李轩,喻文州都无法解释。

但既然是李轩,也不需要解释得那么清楚,他只是表面惊讶了一下,说:“所以你现在是彻底喜欢男的了?”

喻文州笑了:“彻底这个词有点不对吧。”

“那就是男的女的没所谓?”李轩说,“我以为你和那个ABC是闹着玩的呢。”

之前读研的时候学校里有个男生,在美国出生14岁才回来,外表看不出什么,思维方式基本是西方那一套。他对喻文州有过表示,然而在李轩眼里喻文州好像也没真的被掰弯,有时应付有时拒绝的,喻文州玩起那些虚虚晃晃的手段连李轩都搞不明白他想怎么样。

又过一个学期那个人回美国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现在想想更像是一次对性向的测试?唯一的区别在于李轩以为测试结果是NO,但现在又冒出个黄少天……说明其实是YES吗??

“哎呀呀,”李轩感慨,“这人啊,遇到真爱就是不一样。”

“少看点好友圈鸡汤。”喻文州轻描淡写地说。

李轩不服:“讲道理,整栋楼全是医生,大家戴上帽子口罩都是一个样,你怎么没看上别人呢?”


真的毫无道理吗?

因为李轩甚至是猜中了的。

他先把大概是他认为条件比较对的男同事列举了出来,大概有三四个,喻文州都算认识。接着李轩对着那几个名字沉吟了一会,好像小声念叨了一句什么“考验这么多年革命友谊的时刻到了”。

然后他第一个就选了黄少天的名字,抬头问喻文州是不是。

喻文州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本来只是玩笑一般的事,无端被他搞出一种命运感。他笑着抵住额头,说:“今晚这顿我请吧。”

“真对了?!”李轩也是一脸难以置信,迟疑了一下,“我跟你说,麻醉干久了真有点玄学,我经常觉得自己有超能力,能催眠病人,有时候还没推药他们就……”

又开始瞎扯了,喻文州当做没听见,夹了一只虾剥起来。

过了一会,李轩用筷子敲了敲盘子边:“说正经的呢,我觉得黄少挺好的,各方面都很好,但他是那种典型的聪明人,而且骨子里比较傲,你懂的,他们外科祖传病,所以你要是真想追他,估计有点难。”

喻文州也算医疗系统内的人,早就见识到这高端行业的特殊性,想成为一流的外科医生,高傲几乎是个先决条件,甚至在读书的时候就能看见那种特别有天赋的学生,将恃才傲物发挥到了极致,不擅人情,不屑世故,唯有科学和手术刀高于一切。

喻文州想了想:“你是说少天很难讨好?”

“哎哟我靠,”李轩简直受不了,“你认识人家了吗就叫这么肉麻!”

“先练习一下么,”喻文州笑吟吟地说,“我听叶修和楚云秀也是这么叫他的。”

李轩摆了个能当表情包的脸色,喻文州没跟他计较:“你先告诉我,他有没有女朋友?”

“好像……暂时没有,”李轩看了他一眼,连忙又补充,“但是男朋友肯定没有,黄少这一看就是直的啊。”

嗯,喻文州遗憾地叹了口气:“我也这么觉得。”

“没事,”李轩无所谓地说,“你曾经也是直的,这种事有经验。”

喻文州笑了:“你进入角色还挺快。”

“毕竟难得看你积极一回。”李轩高深莫测地说。


确实像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心魔,只是一个陌生的人,变成无法摆脱的臆想。

对学医的人来说这种描述似乎是非常可笑的,那么就是败血症,侵入血循环,在血中生长繁殖,引发全身性感染。

李轩说你以后吃饭的时候过来吧,在食堂还能碰碰运气,说实话医院这个工作环境特别封闭,外面的人想和里面的人来往很难,因为时间完全对不上,但是同在医院里就很容易有点什么,天天看着生老病死,尤其值夜班的时候,神经都是糖丝做的,一碰就碎,脆弱又空虚。

“我看看吧。”喻文州模棱两可地说,医院几乎是守不住任何秘密的,八卦总以惊人的速度流通,万一被别人知道也很麻烦。

但喻文州也别无选择,那个充满药剂气味的压抑楼层,就是他与黄少天之间唯一的联系了。


然而可能是运气不好,接下去的一周喻文州在吃饭时间去了两次医院食堂,都没有遇到黄少天。

这种事本来也只能靠凑巧,喻文州将餐盘端到清洁区,正要离开,突然收到李轩微信。

——十楼,小阳台。

同样的一条,连着发了三遍,大概是怕喻文州没发现。喻文州回了他一个知道了,走向电梯。

十楼是消化和内分泌,喻文州第一次来,照理说布局都是一样的,但其它楼层好像并没有什么小阳台,喻文州顺着过道绕了绕,发现办公室和值班室的走廊尽头有些光亮,他走过去,推开虚掩的铁门,外面竟然真是一个二十几平的阳台。

有个人靠着围栏,已经晚上七点了,天色近乎暗蓝,在这灰败的色调里,喻文州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黄少天听见声音,也转过头来,那个瞬间简直像电影画面。

但喻文州只是站在门口,对他礼貌地说:“……不好意思,我不小心走到这来了。”

黄少天侧过身,脸上无所谓地笑了笑。

这个反应倒是出乎意料的冷淡,喻文州正想要不要先自我介绍,黄少天竟然弹了下烟灰,有些懒洋洋地说:“哦,我知道你,你是李轩的朋友吧?”

喻文州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笑着说:“上次唱歌的时候确实见过。我晚上要加班,他跟我说可以来这层楼随便找个值班室睡一会。”

“这层是内科的,”黄少天说,“下班就没有手术了,房间都很空。你知道我叫什么了吗?上次我去晚了,大概没来得及介绍,我叫黄少天,普外的。”

“你就不用自我介绍了,”他看了喻文州一眼,眼睛是戏谑的神色,“你在我们这可是名人。”

他真的和传闻中一样自来熟又话多,喻文州像一个看过八百部纪录片才亲身抵达景点的人,他早就知晓黄少天的诸多细节,在心里见过一遍又一遍,终于黄少天站在他眼前,和他面对着面。

“有名是什么意思,”喻文州笑了笑,自然地顺着对话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离黄少天一米左右的地方,和他一样倚着围栏,“我被拿来开玩笑了吗?”

“你不知道?”黄少天随手抓了抓头发,“医院里每天都是这些人,偶尔来个不认识的特别显眼,你来第三次她们就把你打听清楚了,隔壁大学老师,来心内做课题,长得好性格又好,有房有车就差个女朋友了。”

他说的是很八卦的内容,但语气和神态都漫不经心,喻文州很难判断他是真的“知道”自己,还是只是听护士们的闲谈。

黄少天转头看到他不置可否的微笑,又弹了下烟灰,说:“不奇怪吧?你这种一看从小就是别人家的三好学生,是不是这些话都听腻了。”

“没有的事,”喻文州笑了笑,“不熟悉的人总是看到好的一面。”

“是吗,”黄少天摆明不信他的客套话,“那你有什么缺点,说来听听。”


就是喜欢你啊。

此时此刻,喻文州才第一次给这种感情下了定义。活了这些年,他不是没有喜欢过别人,也不是不懂喜欢是什么感觉,但是遇到黄少天,竟然好像以前那些喜欢都不再是喜欢了。

身边的人总说他聪明得体,最擅长人情世故,那么如果在他和黄少天的这第一次交谈中,给黄少天留下了任何不够好的印象,不会有别的原因。

所以才是缺点,是败血症,侵入血循环,在血中生长繁殖,引发全身性感染。

然而还没等喻文州说出一个体面有趣的答案,黄少天的拷机响了,他拿出来看了看,把手里的烟蒂掐灭:“唉,我要走了。”

他向门口走去,喻文州看着他的身影,黄少天突然转过身,对他狡猾地眨眨眼睛:“我要是你,我就去最后那间值班室睡,那间是唯一有锁的。”

他消失在门后,喻文州站在昏暗模糊的夜色里,觉得今晚再无法摆脱他穿着白大褂站在风中的样子了。 





燕麦泥

【南风】2

2.


然而喻文州走进KTV包厢时却没有见到他想见的人,看来李轩的关系网散布得还不到位,他在心里无奈地笑了笑。

但是下一瞬间的念头让他生生怔了一下,还有一种可能,难道他已经结婚了?

这其实是个应该在一开始就明确的问题,但喻文州竟然从未在意过,不知怎么就一厢情愿认定对方是单身——虽然肯定是直的,这点还是可以看出来。

怎么才算看?喻文州一直只以路人的视角远看他,根本就是完全的陌生人,这样想下去实在有点压抑了,喻文州伸手从那几排倒满酒的小玻璃杯中拿起一个,浅浅喝了一口,让自己的心情恢复冷静。


今天来了十来个人,几乎都是李轩各科室的同事,只有一两个是以医生的朋友或医生的女朋友这样的身份...

2.


然而喻文州走进KTV包厢时却没有见到他想见的人,看来李轩的关系网散布得还不到位,他在心里无奈地笑了笑。

但是下一瞬间的念头让他生生怔了一下,还有一种可能,难道他已经结婚了?

这其实是个应该在一开始就明确的问题,但喻文州竟然从未在意过,不知怎么就一厢情愿认定对方是单身——虽然肯定是直的,这点还是可以看出来。

怎么才算看?喻文州一直只以路人的视角远看他,根本就是完全的陌生人,这样想下去实在有点压抑了,喻文州伸手从那几排倒满酒的小玻璃杯中拿起一个,浅浅喝了一口,让自己的心情恢复冷静。


今天来了十来个人,几乎都是李轩各科室的同事,只有一两个是以医生的朋友或医生的女朋友这样的身份,但大家都是年轻人,很快气氛就熟络了。唱起歌,玩闹起来,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虽然医护人员在外人眼里一直带着某种神话,身处其中就变成喝水吃饭一样普通的事情。

“喻老师,你有什么想唱的吗?”戴妍琦在旁边热情地问他。

她是李轩货真价实的“师妹”,之前在学校里跟导师的时候喻文州还带过她们实验室,说白了这医院里的职工,但凡是他们学校毕业的,多少都有些交情,哪怕没说过话也互相知道。当然整个医院也没多少人,喻文州这学期因为跟着老主任做课题,每周跑一两趟,此时包厢里的各位基本都脸熟了。

“我唱歌不行,还是当听众吧。”喻文州笑笑说。

“那来跟我们玩游戏吧!”戴妍琦拉他坐到长沙发的另一侧,“我们都盼着你输呢!早就准备好一百个查户口的问题了,平时都没机会问!”

“啊,这话真吓人。”喻文州笑着接过他们发过来的牌。

方锐在旁边插嘴:“喻老师虽然很帅,但我们也不差啊,不要总搞差别待遇嘛。”

“你懂什么,”戴妍琦说,“人家是心内的人,脾气跟你们这些外科简直是天壤之别!”

叶修叼着烟:“哎哎,说话小心点,下个月就来我们七楼轮转了。”

戴妍琦做了个鬼脸,但是也不敢再说,倒是楚云秀在旁边替她出头,嫌弃地冲叶修说:“别在那装黑社会了,上次省里评级的奖金赶紧拿出来请客。”

叶修悠悠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愿意,问题是最近烟又涨价了,沐澄还说要买口红……”

后面的什么什么就听不清了,不知道谁点了一首震耳欲聋的热舞劲歌,很快哄笑之后就有几个人跟着热烈地唱起来。

一时之间场面又是一片混乱,这边有两个姑娘串通好,让喻文州输了一局,他也没计较,笑吟吟地等着提问,不外乎就是些感情史,生活状况之类的问题。

接着又玩,游戏方面喻文州不能说擅长,因为他并没有什么好胜心,他总是保持不输不赢,熟人比如李轩之类的,根本懒得跟他打牌,说他太狡猾,没意思。

某种意义上他们是对的,喻文州有时也觉得,成年人玩这种东西还是有点企图心比较好,不然只是消磨时间。

玩了好几把,她们都抓不住喻文州,连声抱怨起来,喻文州只是笑着说运气好。他半是用心半是走神地看着手里桌上的牌,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黄少!”

一瞬间的事,喻文州像醒了过来似的,这包厢里五彩缭绕的灯光,烟酒的味道,吵闹的歌曲声,全部活生生地竖起了身形,变得真实而清晰。

但喻文州依然平静地想了一下,抽出手里的某张牌放在桌子中央,然后才回过头去看。

在房间的另一头,灯影昏暗绰绰里,站着一个真正的黄少天。


“迟到了迟到了,老规矩来。”

“唉我也没办法,”黄少天说,“临走又收了个阑尾。”

好像是这样说的,喻文州看他的时候,他很爽快就喝了别人递过来的酒,仰起头的姿势非常潇洒。

相较于一般人,喻文州是很晚才知道“羡慕”这种情绪的,他不太在意名利或别人目光,自身的成长环境也一直都不错。

然而此刻他几乎第一次感受到这样明确的羡慕,看着黄少天周围围着的人,和他们之间的这段距离,看起来只是一个沙发的长度,实际上遥远得不堪一击。

“喻老师,该你啦!”旁边有人叫他。

嗯?喻文州转回头,看了看桌上的牌,笑着把手里的一张张摊开:“你们要这么出,我就赢了。”

唉……姑娘们一阵叹气。

李轩这时拿着一碟牛肉条过来:“刚点的,放你们这边吃吧……行不行?要不要换我打?”

楚云秀问他:“你帮哪边?”

李轩停顿了一下:“我肯定帮你们啊!大家都是夜以继日奋斗在医护第一线的同事对不对……”

喻文州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李轩便直接说:“要不你们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文州也不怎么喜欢玩这个,或者我替他回答也行。”

“那喻老师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另一个小姑娘问。

“待在家比较多,”喻文州笑笑说,“其实我是个没什么意思的人。”

怎么可能,姑娘们表示强烈的不赞同,喻文州看李轩接过话题,伸手拿了一根牛肉条,吃起来意外的还有点辣。

……口腔溃疡,喻文州看着她们聊天,脑中突然想起来,知道这么琐碎毫无意义的事竟也能让人感到愉快,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这种心态。

灯光暗下来,深蓝色的光影飘荡着,像幽深海水,又像真真假假的梦境一场。


那天晚上结束后回到家,李轩发微信说,我怎么没看出你到底对哪个姑娘上心了?

喻文州笑笑没回,因为他心上的本来也不是任何一个姑娘。

上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四,喻文州上完下午的课,老主任找他过去看个病例,病人刚做完动脉穿刺置管,术后有并发症,喻文州看着手机里发过来的片子,一不小心走错了楼层,抬起头发现是外科,当时心里还轻轻跳了一下。

但他也没想太多,正要回头往电梯走,那大概是他这些年里觉得最巧合的一个瞬间,走廊里有些吵闹,他回头看了一眼,黄少天从另一头的手术室快步出来,一把扯掉口罩。

那是喻文州第一次看清他的脸。




燕麦泥

【南风】1

1.


电梯到了九楼,叮的一声后打开门,今天有点巧,另外三个人都去这层楼,喻文州按着开门,等在最后走出电梯。

走到科主任办公室,里面竟然没人,喻文州有些意外,正要拿出手机,旁边一个经过的护士停下来说:“喻老师,主任去肿瘤科会诊了,他说让你自己先进去坐。”

“这样,好的。”喻文州对她笑了笑,走进办公室。

电脑大概是留给他的,账号密码喻文州也知道,他登入进去,上周出差没来,病历攒了不少,他用鼠标点开,一个一个看起来。


看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期间李轩给他发了条微信,说你今天是不是过来,晚上一起吃呗。喻文州回问他几点能走,李轩说顺利就五点半,你先在医院里晃晃吧。

按传统规矩,医院里不能...

1.


电梯到了九楼,叮的一声后打开门,今天有点巧,另外三个人都去这层楼,喻文州按着开门,等在最后走出电梯。

走到科主任办公室,里面竟然没人,喻文州有些意外,正要拿出手机,旁边一个经过的护士停下来说:“喻老师,主任去肿瘤科会诊了,他说让你自己先进去坐。”

“这样,好的。”喻文州对她笑了笑,走进办公室。

电脑大概是留给他的,账号密码喻文州也知道,他登入进去,上周出差没来,病历攒了不少,他用鼠标点开,一个一个看起来。


看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期间李轩给他发了条微信,说你今天是不是过来,晚上一起吃呗。喻文州回问他几点能走,李轩说顺利就五点半,你先在医院里晃晃吧。

按传统规矩,医院里不能说“没事”这个词。

之前李轩会说你来我们科走廊上坐着,随便对她们笑笑就行,护士给我发红包呢。喻文州去过几次,后来不知道怎么被护士长相中了,想把她的侄女介绍给喻文州,还让李轩帮忙,帮了有好处,不帮就总给他排夜班,李轩说我是那种卖友求荣的人吗,放心我撑得住!

最近喻文州很少去他们那层楼,具体不清楚李轩是怎么解决的,总之他这些话基本也不能当真。


又看了一会,老主任回来了,照例先扯了些家常,到他这个年纪,亲朋好友差不多都是大病小病的,虽说每天在医院见多了,涉及自己身边还是免不了带着感情色彩。

喻文州又特别适合倾听这个角色,聊了半天,反正生理系统环环相扣,最后总会在某个点拐回到他们那个研究课题上。

今天也有点意外,竟然一直没人来打扰他们,临近五点的时候终于又有电话响了。

喻文州说正好他的病历还没看完,老主任说你看完把门带上就行,喻文州说好,他就先出去了。

李轩说他可以先在医院里晃晃,但说实话医院真不是适合随便晃晃的地方,空气中特有的药物气味,愁云惨淡的气氛,还有来来往往的人,待久了徒增压力。


直到接到李轩微信,说下班了楼下见,喻文州才关上电脑,起身离开主任办公室,和外面的护士打了声招呼。

正值交接班,四处都有些乱糟糟的,电梯里很多人,喻文州站在最里面,九楼,八楼,七楼,门打开的时候喻文州平静地透过人群看向外面,仿佛很平常,其实这几层楼的摆设都是一样的,电梯在走廊尽头,走廊有些长,在第一个拐角的位置是登记台,旁边挂着值班表和择期手术表,那附近经常围着三两个人,似乎不论何时都是如此。

电梯开关门的间隔大概只有五秒,一开始喻文州什么都没看见,在门快要合上的时候,拐角转出来几个人,都是背对着,又隔着这么一段遥遥的距离,但喻文州还是认出那个背影,穿着手术衣,没戴帽子,可能刚下台洗完澡,棕色的头发很蓬松。

仅此而已,电梯门合拢,喻文州心想,今天就这样结束了。



晚上和李轩吃的云南菜,又酸又辣,有种直击灵魂般的提神,李轩昨天值班,今天又做了两台心脏一个胆管炎,一口气喝了半杯啤酒,痛快地叹了口气。

基本上饮食对于喻文州来说只分为挺好吃的和没那么好吃,大学的同学曾经说过他很适合那种“人类进食只是为了继续读书工作”的形象,但喻文州的性格并没有那么单调,他自认为只是味觉不太敏感罢了。这家饭店菜品不错,位置也近,倒是很适合下班之后过来,平时喻文州很少注意到这些,今天可能是刚见到那个人不久,突然就留意了一下。

“他们说这周五唱歌,你来吗?”李轩突然想起来。

嗯?喻文州抬起头。

“就是我在医院里比较熟的那几个,都是年轻人,”李轩诚挚地说,“我师妹总让我邀请你,哎呀推了好几次了,不好交待。”

李轩是喻文州所在大学本硕连读出来的,毕竟是附属医院,因而每年都有好几个师妹进去,喻文州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个,反正逮着了就攀亲,大概没少忽悠实习生给他干活。

“我看看吧,”喻文州笑着说,“我一个外人,怕抢了你们风头。”

啧,李轩歪头看他:“别说的好像我们医院就没有青年才俊了!你知道心外那个……周泽楷,我之前说过吧?比咱们低一届,知道他现在多少粉丝吗?整形那边还想用他的照片做招牌,叶修嘴欠,当着整形的面说你们能整出这样的吗?”

李轩乐了半天,又叹气道,“但是人家整形绩效好啊,哪像我们这些小白菜科室……”

喻文州笑着喝了口茶:“看你刚买的那辆车,我觉得你至少也是颗大白菜了。”


买单的时候李轩摸出了一张什么打折卡,老板竟然亲自出来和他们打招呼,非常热情地说:“早说你来,我一定送你两个特色菜!”

李轩笑笑:“没事,我只是和朋友吃顿便饭。”

老板本来不想收钱,但李轩坚持给,就给他们打了五折,一边说:“黄医生怎么没来啊?下次你找他一起过来吃吧,我请客!”

“有机会一定,”李轩大方地说,“黄少最近口腔溃疡呢,吃不了你这么辣的。”

喻文州在旁边听他们说话,心情简直像汨汨的湖水,两颗硬币掉落下去,一瞬间就翻起了波澜。

出了饭店,李轩解释:“这老板胃溃疡好多年了,考虑到癌变,黄少给做的部分胃切除,现在恢复得不错。”

哪怕是李轩,在他们嘴里那只是一个名字,随口一提,从店里到路边这一小段,喻文州已经自己想了半天,他可能不爱吃青菜。

“对了,”李轩说,“你到底看上我们哪位同事了,还不打算告诉我?”

嗯?喻文州从容地看向他:“什么看上。”

“在我面前就算了吧,”李轩不以为然地说,“你上次说如果是我们医院的还可以考虑,凭我对你的了解肯定是有目标了才说这种话,这种事你说了我必须帮你啊!”

喻文州想了想,说:“这次不太一样,我再考虑一下吧。”

“好好”,李轩说,“周五我争取把所有单身群众都请上……如果已婚的那我是心有余力不足了。”

嗯,喻文州笑了:“你们订好时间地点跟我说一声。”




忧郁小猫猫

[肖翔]不吃,再问自杀

悄悄黑一下小事情

 

 

孙翔发了条好友圈,配图黑暗料理凄凄惨惨,底下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烧起一片蜡烛。他抱着手机,自以为敢于同黑暗势力做斗争,幸灾乐祸半天才发觉不对劲,对着评论拍案而起:“我去,这不是我做的!”

人民群众安慰他:没事没事,我们都懂。

孙翔继续炸毛:你们懂个鬼!

一点就着,即将怒火燎原。关键时刻,肖时钦给他点了一个赞,成功加上最后一根稻草。他对着“心疼肖队”的评论,坦然回复:没事没事,不怪孙翔。

孙翔嗷地一声扑过去咬他:要不要脸!

微博最近搞了个投票,联盟最想嫁选手,肖时钦再度上榜。他单亲好爸爸的名头在外神传已久,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活生生吹成家务...

悄悄黑一下小事情

 

 

孙翔发了条好友圈,配图黑暗料理凄凄惨惨,底下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烧起一片蜡烛。他抱着手机,自以为敢于同黑暗势力做斗争,幸灾乐祸半天才发觉不对劲,对着评论拍案而起:“我去,这不是我做的!”

人民群众安慰他:没事没事,我们都懂。

孙翔继续炸毛:你们懂个鬼!

一点就着,即将怒火燎原。关键时刻,肖时钦给他点了一个赞,成功加上最后一根稻草。他对着“心疼肖队”的评论,坦然回复:没事没事,不怪孙翔。

孙翔嗷地一声扑过去咬他:要不要脸!

微博最近搞了个投票,联盟最想嫁选手,肖时钦再度上榜。他单亲好爸爸的名头在外神传已久,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活生生吹成家务全能男人楷模。票数攀涨,前仆后继,眼看要生起漫山遍野的动物园。肖时钦对此表示羞愧,他说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别人当他温良恭俭让,只有孙翔近水楼台,了解肖时钦说的全是真话。

因为他根本不会做饭。

不仅毫无天赋,后天努力也是落海沉石,勉强听响连个水花也看不见。对着菜谱勾画重点,躲进厨房洗煎烹炸。孙翔躲在外面提心吊胆,眉毛眼睛皱成一片,长手长脚试图缩成一团,努力降低自身存在感,为试吃活动装死。

长此以往,国不国矣。

孙翔深受其害,痛心疾首,怒而痛斥:跟你在一起我都瘦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联盟最想嫁,他妈怎么不选我。

肖时钦伸手捏他脸,果然比初见时的婴儿肥清俊许多,头发长了些,人却更瘦,两相对比,衬的轮廓深邃,鼻梁英挺。

他一只手捏了不够,两只手一起用力,捏着脸颊往外扯,孙翔更怒,一副呲牙咧嘴的模样几乎要吃人,罪魁祸首却浑然不觉,把他嘴角扯出一个惨兮兮的弧度:“笑一个嘛。”

 

以前的孙翔,也不是这么暴躁的。

他人前蛮横人后顺毛给摸,面对肖时钦,称不上温顺,但总体和谐。遥想当年,热恋伊始,两个人同居不久,肖时钦初次下厨,也是怀有过期待的。

他怕孙翔这小祖宗刁难,自己对着菜谱暗搓搓地练习了半个多月,直到端食物上桌,心还是忐忑。

孙翔的挑食他早有领教。倒不是对哪样食物有着特殊的偏好,原先在嘉世食堂的时候,孙翔端了餐盘一路走,饭菜花样繁多却都少量,落座以后挨个尝了几筷子然后得出结论,“难吃。”

 

他在一张空旷的桌子旁孤单坐了不短时间,起初身边还有刘皓。刘皓做足了好看的表面功夫,私底下交往却少,两个人的心眼分配太不均衡,一个过多一个过少,实在聊不到一起。

刘皓叫了一阵的“翔哥”,听完他高谈阔论,揉一把笑到发僵的脸,撤了。

肖时钦心眼分毫不少,只是全用到了比赛上。他外交技能满点专业圆场,偏偏生活里没辙。怀了和刘皓一样的心思去找队长拉拢关系,往孙翔对面一坐,就没能走得了。直到嘉世崩析都坐在一起,每天听他絮絮叨叨喋喋不休“难吃死了这个也不好吃这什么破食堂”,肖时钦忍辱负重,想拿出对待熊孩子的看家本领一举拿下,啪嗒,对面筷子一挑朝他餐盘里送了两朵西兰花。

……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们的磨合磕磕绊绊,从日常小事生活习惯到比赛场上,眼看初见成效,嘉世垮了。

走的时候也平静,各自一副听天命的模样,孙翔第一回懂得珍惜厨师劳动成果,给他夹了一块炸鱼,“这个,好吃。“连拿筷子的手势都分毫不差。

他乖乖地吃了。鱼肉白嫩干净,却感觉像是吃出了刺来,他不敢动,喉咙干涩,说不出一句话。

那些与食物有关的记忆,也不尽是甘甜的。

肖时钦叹一口气,收拾了两副碗筷,去拽孙翔的衣服后领,强制断开他和游戏的相亲相爱。

孙翔不情愿却抵抗不住吃的诱惑,眼睛亮亮,脸上写满了“今天吃什么好呢”,表情实在是微妙,像……恶意卖萌乞食的哈士奇,可爱又可恶,至于是扯着脸揍一顿还是摸头顺顺毛,全凭主人爱好。

肖时钦是后者,他伸手在孙翔发顶揉了一把,掌心温暖干燥,“吃饭。”

孙翔小天使的一面显现出来,他不长于嘴炮,第一反应永远是“小事情你居然会做饭啊”而不是“卧槽你做的饭能吃?”,这是一个好兆头,肖时钦深沉地想。

“好吃吗?”

“好……”孙翔表情卡在半路,痛苦万分,短短一个停顿却戏份很足,挣扎着吐出下一个字:“吃。”

“……”

肖时钦受到一千点伤害。

太违心了,孙翔同志,你装的像一点好吗?

 

小心翼翼,无声抗拒。孙翔不忍直说,只好曲线救国,零食度日、饭点装睡。他难得体贴,肖时钦也就难得愧疚,对下厨愈加上心,但长进全无,日复一日,恶性循环。

后来一回生二回熟了,撕开有意维护的外壳,刀子也捅的热烈。孙翔已经敢树袋熊似的扑在他背上双手揽他脖子满屋子闹腾,把眼镜都给撞歪:

“我不吃!”

肖时钦冷酷地说:“不吃饿着。”

零食袋子堆了满桶,外卖也毫无新意,他自己又不会做饭,只好忍辱负重,继续当试吃小白鼠。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孙翔冷静浏览完满微博的“肖队么么哒”,跑进厨房拍照上传,准备揭露肖时钦真面目。却没想到围观群众会错了意,又被敌人栽赃陷害,一时间孙翔黑暗料理的小道消息传遍了整个选手群。

他试图舌战群雄,很快被朝阳区群众发现华点:

你的意思是,那些是肖队做的?

对对对。孙翔猛点头。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瞬间就被表情刷了屏。显然也被表象蒙骗已久,有人问,你觉得我们会信你还是他?

你们这群凡人。孙翔咬牙切齿,气的要摔键盘,肖时钦也见好就收。

生灵灭:上次开玩笑的,真的是我。

哇,肖队好男人。

+1

+2

+3

……

群众再次会错了意,又是一轮队形。

孙翔心塞,他开始改变策略,三天两头往轮回跑。他们暂住上海,夏休期过了大半,已有队员归队。他光明正大打着训练的旗号,实则蹭饭,迈进许久不见的轮回食堂,生出许多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感慨,险些流下两行热泪。

战队事务繁多,正副队长来的更早,三人结伴搭了个饭友。孙翔说,江波涛听,周泽楷吃。

孙翔总算有望洗刷清白,他说“江副你造吗——”,借着这个开头陈诉了一段窦娥冤。

江波涛哈哈哈哈哈,心里想着哇人不可貌相,不知道下次和雷霆比赛的垃圾话能不能用这个做切入点。

他吃饱喝足,单方面斗气的心情也消除大半,主动问了肖时钦,你在干嘛?

屏幕一闪消息很快跳了出来,他说,收拾行李。

孙翔一下子又怂了。他忘记肖时钦也是队长,自然也要提早归队。聚少离多的异地恋弊端显露出来,难吃的食物在长久的分别面前好像也变得不那么难于忍受。他若有所思,想着大人有大量,就再忍耐几天好了……也只有几天。

晚上想吃什么?

好吃的。他咬着筷子回复。

肖时钦的好吃,自然并不好吃。

他买了一袋子新鲜的梨,个个皮薄汁多。孙翔挑挑拣拣找了在他看来长相最好的一个,望着那硕大的体积皱眉,从桌上抽了水果刀,拿面巾纸擦了擦,举刀欲切。

他一连串动作干脆流畅,肖时钦眼明手快急忙拦住:“不能分梨。”

“哪有这么多讲究。”孙翔不满。

肖时钦平日里性格温吞,这件事上却仿佛没有让步的意思,孙翔多少也学会了察言观色,想想不是大事,举起梨来,干脆利落地咬了一大口。

又递到肖时钦面前去,“你吃。”

肖时钦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区别?”

“不一样,这就是我们一起吃了。”

他着重强调了一起两个字。

肖时钦想,他也该退一步,只得接过来,照着孙翔的牙印咬了下去。

孙翔左手沾着梨汁,右手握着鼠标。他开着微博页面,在自己的名字选项后晃了许久。

 

然后投了肖时钦一票。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