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不过一晚沉睡，天气不知何时便好了起来，湿透的云层终于发泄够了，连带着压在人心头的雾霭阴沉一块儿，轻轻飘飘翻远。

 

日光透着缝隙给窗帘镶上了一圈金边，蝉鸣隐隐，让人一睁眼就能感知到，外头一定日光大胜了。

 

肖战醒时王一博依旧睡得香甜，除了酒精作祟以外，怕是这阵子以来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小朋友睡觉呼吸很轻，一头乌黑柔顺的短发在肖战怀里蹭得乱糟糟的，偶尔划过脖颈间有些痒酥酥的，蹭得肖战心头发软。

 

若不是担心小朋友宿醉会头疼，肖战定是舍不得先起床的，小心翼翼松开小朋友下了床，想想还是不放心，拿了个大枕头给他塞在身侧。

 

末了，又趴在床边听了好一会儿，好似听着他睡着的呼吸，昨晚那颗躁动不安的心脏才能平缓下来。

 

 

 

肖祁来时，更是还未踏进客厅就愣住了，昨天是他亲手赶着肖战去赴那些个狐朋狗友的约，理所当然地想着他一定会喝得烂醉，一早还未去公司便想着先来看一眼。

 

谁知，眼前这场景和他脑袋里想得，偏差实在有点大。

 

昨天还满地散乱的啤酒罐子外卖盒子已经不见踪影了，那个本该在房间睡得昏天黑地的人此时竟神清气爽地在厨房忙活着。

 

牛奶的醇香温温热热绕着鼻尖打转，肖祁和见了鬼似的一路踏进厨房，手上的东西甚至都忘了放下。

 

 

切好的黄油块儿贴着热烫的锅底滋滋化开，肖战见着肖祁愣神的模样没忍住便笑了出来，难得好心情地邀请他，“吃早餐了吗？没吃一起吃点儿。”

 

肖祁一向嫌弃自己这总是吊儿郎当的弟弟，非要他说点好的话，那就一定是厨艺了，不管在外头吃过多少美食，也总惦念着家里这口。

 

再加之，肖战从不轻易下厨，这一口便显得更为难得珍贵了，今儿肖祁就算吃了也会坐下来再吃一点。

 

 

肖战手边放着盆冰水，里头浸着的是早已煮软的意面，看着便觉得韧劲十足，肖祁忙不迭地点头应了。

 

眼看着肖战又切了些午餐肉粒炒香，将所有意面捞出倒进了锅里，翻炒了一会儿便关了火，挤入奶白色的意面酱汁拌匀。

 

本以为是两人份，结果肖战将锅里的全盛入了一个盘子。

 

肖祁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了，而且案板上明明放着切好的番茄与肉末，可到自己手上怎么成最简单的奶油意面了？

 

肖战也不掩饰，又拿出一把干意面条，放进了一旁煮开的水里。

 

 

“给我吃奶油，你自己吃肉酱？”

 

肖祁端着意面盘子还是不走，憋不住问道。

 

肖战顺手抄起一旁的黑胡椒研磨瓶，给他洒了一点，笑道，“家里还有个小朋友呢，昨儿晚上哭着喊番茄，只好今天一早给他做。”

 

肖战自己念叨得认真，肖祁却着实有些惊呆了，他觉得此刻的肖战温柔得不像话，甚至是他过去二十几年从未见过的认真模样。

 

他有点不可置信道，“你真把人家拐回来了？”

 

肖祁还记得当初肖战是为了什么才去学校的。

 

肖战闻言点了点头，他自己也有点不敢相信，这回，他真如愿把这世界上最漂亮的小朋友拐回家了。

 

 

等着锅里的意面煮得透软，肖战将面条捞出浸入冰水，这才端了杯热牛奶出去客厅陪肖祁。

 

肖祁吃着原本两人份的面条，心里有些说不上的滋味，有点儿高兴肖战好像真的认真起来了，又莫名有点被迫吃了狗粮的憋闷。

 

“叫一博，对吧？”

 

肖战抿了口牛奶，点了点头，他哥知道也不奇怪。

 

接着就看肖祁嘴唇动了动，一副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模样，好一会儿又叹了口气，认真道，“还小呢，要看顾的地方多……”

 

眼看着肖祁要把当初带嫂子的经验和他念叨一遍，肖战让他赶紧打住，“我知道怎么养小朋友，改天带他回家吃饭。”

 

“改天是哪天啊？”

 

肖祁还真有点迫不及待想见见，能让肖战收心的王一博到底长什么样。

 

话音刚落，肖战却蓦地隐了笑意垂下了头，神色不明，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方片大小的纸来，推到了肖祁面前。

 

指尖抵着桌面用力到失了血色，连带着嗓音也嘶哑起来，“哥，帮我查一下，那天坐诊的医生是谁。”

 

这张挂号单是昨晚肖战替王一博换衣服时掉出来的，一张小小的挂号单被捏的很皱，甚至字迹油印都被磨得模糊不清了，可心理科几个字就像钢丝一瞬间就将他的心脏紧紧裹扎起来，一动就会勒进血肉。

 

“怎么回事？”

 

肖祁想问，可肖战却又换下了方才的担心模样，笑着催促他，“你别管那么多，有结果了告诉我就好，赶紧吃，一会儿小朋友该醒了，认生呢，你别给我把人吓着了。”

 

 

一顿早餐就在兄弟俩偶尔的拌嘴中过了，肖祁一会儿还得去公司，吃完了早餐也不多留，肖战送走肖祁便往房间去。

 

小朋友睡得有点久了，得看一眼才安心。

 

 

王一博醒了有一会儿了，宿醉的脑袋有些发懵，还没想明白自己在哪儿呢，不知何时又走了神，盯着窗缝里漏进的阳光发起呆来。

 

等肖战走到了面前，才猛的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颤了一下，吓得肖战忙去抚他的后心口，给人顺了毛，又捧着他的手轻轻捏揉着手心，一边揉一边哄着，“醒了怎么不叫我呢，头疼不疼？喝杯热牛奶会舒服点，我们先起来好不好？”

 

随着肖战轻声细语的，是飞快回笼的记忆，关于昨晚的所有，包括自己在肖战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王一博腾地觉得耳后发热，偏过眼神不敢看肖战。

 

他不说话，肖战也不急，就这么缓慢又小心地开始将他的袖子往上翻卷。

 

感受到肖战的动作，王一博的手下意识便躲似的缩了回去，家居服布料柔软，倏地又将他的手腕藏了起来。

 

肖战心疼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伸出了手，却又不碰他，忍着心口一片酸胀，哄人的声调放得愈发软了，“给哥哥看一眼，好不好？不弄疼你。”

 

王一博手腕上的伤口，肖战早在昨晚替他换衣服时便发现了，常年混迹在烟酒场合的他又怎会看不明白这伤是缘何，玩得开时也不乏有人当众将烟头按在陪酒的小姐身上。

 

燃烧的烟头灼伤皮肉无疑是疼得钻心的，可没有人敢喊，他虽没有参与却也漠然地看着，这疼痛他也感受不到。

 

可看到王一博手腕上的烫伤的第一眼，他便浑身打了个寒噤，那一瞬，雪白的皮肉受到的所有的痛楚都顺着他们相贴的皮肤，钻进他的血管，一路烧灼进心腔，好似要就这么硬生生地将他烧成灰了。

 

 

王一博眼看着坐在他身前的肖战一张沉郁的脸上血色褪尽，似惊恐又似懊悔的模样着实有些把他吓到了，呆愣着将自己藏在背后的手伸了出来，磕磕绊绊地解释道，“就是，不小心烫了一下。”

 

他显然是不会说谎的，可他将手轻轻搭在肖战掌心的动作又乖巧极了，是生生揉进肖战心坎儿里的柔软。

 

他没有选择戳穿小朋友拙劣的借口，而是很轻地应了一声，“嗯，哥哥知道了。”

 

 

肖战轻轻抓着他的手，小心地将他的手腕露了出来，只见手腕内侧雪白的皮肤上，突兀地印着一个淡褐色的伤痕。

 

伤口显然没有得到及时正确的处理，甚至有些发炎的迹象，伤口湿润而红肿，连带着周围的皮肤也微微发红，看着便让人觉得疼。

 

幸好他昨晚发现便做了仔细的处理，不然今日一定会肿得更厉害。

 

肖战想问问他疼不疼，可喉咙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一般，他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这又怎么可能不疼呢。

 

烫伤药膏质地柔软，肖战用棉签沾着，极轻地给他又上了一遍药，怕蹭掉药膏，上好了药也不让王一博放下袖子，反而将袖口又往上翻卷了一圈。

 

小朋友就这么听话地乖乖晾着，烫伤药膏抹过的皮肤看着油亮亮地发着光，房间里没一会儿就被药味儿填满了。

 

肖战正心疼得要死，这小朋友冷不丁地嘟囔了一句，“难闻。”

 

忽得，肖战身上那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枷锁就这么不知不觉中卸了下来，轻笑着揉了揉小朋友额前的碎发，嗔道，“谁让你不乖呀，小朋友是不能碰火的。”

 

 

处理好手腕还有指尖，王一博指尖的创口贴早在昨晚就被肖战小心撕下了，确认伤口没有发炎，才给他消毒上药。

 

想着透气些好得快，便没再给他裹上新的。

 

不过，白天还是要贴的，偶尔蹭到也不会弄疼，肖战想着，又去翻床头柜上昨晚留下的药箱。

 

棉签沾上碘酒先替他消了一遍毒，再小心裹上。

 

他手上忙活着，王一博也盯着看，认真地像个见习的学生，好似想着这次学会了，下次就能自己处理了。

 

肖战给他处理好指尖的伤口，抬眼就是小朋友微微垂眸的认真模样，清淡的睫毛显得安静又稚气。

 

忽得，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肖战嘴角缓缓荡起一抹笑意，似自言自语，又似慢条斯理的诱哄。

 

他说，“如果是我男朋友啊，我一定舍不得他自己做饭，才不会让他弄伤自己，什么烫伤划伤啊，都离他远远的。”

 

“也舍不得他一个人读书上学，上课没听就给他补，不会写的就一遍遍讲给他听。”

 

“对了，更舍不得让他一个人睡觉，我会给他一杯热牛奶，再抱着他哄着他入睡。”

 

说起这个，肖战心里头还觉得憋闷呢，昨晚他多正经又深情的告白呀，结果还没等到答案呢，这小醉鬼先趴在他肩头睡着了。

 

 

王一博的头因肖战忽如其来的告白埋得愈发低了，可耳朵却愈发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从肖战的角度甚至能看到他后脖颈上的几颗小痣，衬得皮肤愈发白皙了，可爱得不得了。

 

肖战鬼使神差地便俯下身子，在其中一颗小痣上落了一吻，温热的唇贴在王一博微凉的皮肤上，烫得人又猫崽儿似的瑟缩了一下。

 

眼看着小朋友头都快埋进被子里了，肖战才自言自语道，“看来这些还是不够呀。”

 

 

忽得，小朋友那一直安静被他抓着的手动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划了下他的手心，挠得肖战心头也被猫爪儿轻挠了一下似的，麻麻痒痒起来。

 

接着就听小朋友那向来冷冷清清的嗓音黏糊了起来，支支吾吾地一点点说着，“那早上……会不会也有……热牛奶……”

 

肖战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是直冲而上的喜悦，忙不迭地连声应道，“有有有，小祖宗啊，你想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有！”

 

这热牛奶啊，他正好也准备好了。

 

 

“昨晚的酒烈，我有点儿担心会伤胃，一会儿你先喝杯热牛奶垫垫，早餐给你煮番茄意面好不好？”

 

肖战等王一博洗漱完，又带着他往客厅坐，这刚倒了杯热牛奶递给他，谁知不久前刚走的肖祁，不知为何又折返了回来。

 

 

肖祁车子都驶出了小区大门，才猛然发现自己将手机落在了肖战家里，无奈只好折返。

 

谁知，他来得就是这么不巧。

 

眼神下意识地与回过头来的王一博交汇了，虽然少年很快又放低了视线躲开，却还是惹得肖祁挑了挑眉。

 

虽然意料之中会是个漂亮孩子，但亲眼见到还是让肖祁怔愣了一瞬。

 

一眼便让人觉得锋利冷淡的长相，可约摸是被他突然的到来吓到，殷红的嘴唇有些不自在地抿了一下，那双铺了层薄雪的眼睛也微微睁大了一瞬，只是很快就垂了下去，莫名地让他想起了家里养的那只缅因猫来。

 

幸好肖战反应还算及时，忙介绍道，“我哥，肖祁。”

 

王一博确也是个猫崽性子，看着高傲冷淡，其实胆小极了，听着肖战介绍了，才复又抬起眼，开口叫了声，“祁哥。”

 

“这就是一博吧，”这声祁哥叫得肖祁很是受用，尤其是看到肖战那嫉妒地快要失控的表情管理，肖祁愈发乐了，继续与王一博说道，“今天比较匆忙，作为哥哥都没准备礼物，下次……”

 

还不等他说完，肖战便把他落在餐桌上的手机一把塞进了他怀里，几乎是把人往门外赶，“你可赶紧去公司吧。”

 

 

赶走了肖祁，肖战才钻进厨房给王一博做早餐，没一会儿便端着一盘番茄肉酱意面放到了王一博面前。

 

“尝尝看，哥哥做的番茄哦。”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肖战这回特地咬重了“哥哥”两个字的发音，希望能起到点暗示的效果。

 

可要是这样就能明白，那也不是王一博了，小朋友不明就里地看了肖战一眼，挑起意面尝了一口，极认真地点了点头，回答肖战，“好吃。”

 

王一博难得坦诚地说好吃，可此时肖战的心完全不在这上头了，他觉得自己比这番茄可酸多了，小朋友怎么就闻不到呢！

 

肖战心里头别扭，一会儿摸摸这一会儿摸摸那儿，好半晌才酸溜溜地开口，“王一博小朋友，你刚刚叫我哥什么呀？”

 

王一博被肖战问得有些懵，差点儿以为自己叫错了，又听肖战委屈道，“你还没叫过我哥哥呢。”

 

叫肖祁是祁哥，叫他却不是肖老师就是全名，肖战这心里越想越不服气，甚至想打电话骂肖祁一顿出出气。

 

王一博没想到肖战在意的是这个，脸上那好不容易下去的红晕又烧了起来，还偏生是个冷白皮，一脸红便藏都没地儿藏，只好装作更努力地埋头吃面。

 

小朋友不理他也是意料之中，小高冷彻底捂化还是需要些时间的，肖战正心里默默劝自己不要着急，忽得就听见王一博开了口。

 

“下午，我想要回家一趟。”

 

王一博就算真的愿意搬过来和肖战住，也必然是需要回家收拾行李的，肖战想要陪他去，可一想到上回王一博不愿让他上楼，又赶忙改了口，“那我送你好不好？我不上去，就在楼下等你。”

 

似乎没想到肖战会这么说，王一博有点急了，他不是个会说话的，自己咬着嘴唇后的嫩肉，纠结了半晌，又开口道，“可是我手有点疼。”

 

还是那冷冷淡淡的表情，可一点儿也看不出疼，说是撒娇都显得过于生硬了，肖战惊诧之际又心软起来，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帮你搬。”

 

都是男朋友了，称呼什么的，便来日方长吧，肖战心里想着。

 

 

 

王一博家的小区如肖战想象中的一样，是个老旧却又充满着烟火气的地方，青石砌成的砖墙上挂着一片荫绿的爬山虎，还有沧桑斑驳的青苔，而他最爱的少年此时正站在院子中心那颗枝繁叶密的大榕树下，盯着那落在手心的光点发着呆。

 

这棵树从王一博记事起就是这个模样了，小时候他也总爱在这底下玩耍或发呆，而妈妈则会端着饭碗坐在他身边，一边和乘凉的邻居扯家长里短，时不时让他张嘴检查嘴里的饭有没有乖乖咽下去。

 

可搬回来几天，他却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透过窗户望上一眼。

 

也不知今儿为何就这么胆大了，又或许是有人陪着吧，他只要一回头，就一定能看见站在他身后的肖战。

 

 

夏季的白天总是人少，肖战一路跟着王一博上楼也没见着一点儿动静。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还有些隐隐的激动，每一步都像是在踏进小朋友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安静而又郑重。

 

可等王一博推开家门时，他却又愣住了，肖战有点难以想象，王一博是怎么一个人在这个家中待下来的。

 

家中陈设和每一个普通家庭别无二致，干净到几乎看不出灰尘的地板，摆满杂物的电视机柜，客厅的餐桌上摆着装饰用的花瓶，花瓶里插着的是女主人用心挑选的干花。

 

每个角落都能看到生活的痕迹，可让他浑身闪过一个寒噤的是，这些热闹早就在两年前就停止了。

 

这个家，还是两年前的模样，没有一丝变动。

 

 他无法想象，王一博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那么多天的，色彩后面藏着的是无尽的阴鹜和晦暗，它们会在深夜的时候，将这里唯一跳动的一颗心脏搅得血肉模糊。

 

这早已经不是家了，是枷锁，更是牢笼。

 

 

忽得被人抱了个满怀，王一博也愣住了，他手上还端着想要递给肖战的水，都差点洒在了他的身上。

 

肖战的怀抱越收越紧，像是恨不得把他揉进骨血一般，他感受到肖战温热的手指穿过他的发间，就这么什么也不说地抱着他。

 

 

他身旁的沙发上，堆着一床突兀的小毯子，是这个家唯一能找到一点温度的东西。

 

地上是一只红色的烟盒，里面少了从噩梦中叫醒他的那支。

 

他辛苦挨过的每一个夜晚，他想，肖战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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