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Nineteen 19 完
原文名称:나인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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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作者:수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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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无比寒冷的冬天。本以为夏天这么热,冬天也会跟着暖和一点,结果冬天更冷。11月,道英用剩下的年假,和全家一起去了温暖的国家旅游。偏偏在离开家的那几天,排水管冻到爆裂,只好又给自家楼上楼下的邻居赔了钱。
这样的人并不仅仅只有道英,整个国家都被严寒折磨得不行。大家都抱怨说,韩国夏天热死,冬天冷死,没...
原文名称:나인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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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无比寒冷的冬天。本以为夏天这么热,冬天也会跟着暖和一点,结果冬天更冷。11月,道英用剩下的年假,和全家一起去了温暖的国家旅游。偏偏在离开家的那几天,排水管冻到爆裂,只好又给自家楼上楼下的邻居赔了钱。
这样的人并不仅仅只有道英,整个国家都被严寒折磨得不行。大家都抱怨说,韩国夏天热死,冬天冷死,没法活啊。有人开玩笑说移民算了,也有人认真回答。确实如此。最近韩国的天气不像是人能生存的。正值年初,因为加班而迟到的道英,围着绿围巾坐下,静静听着。
每年年初都会办的同学会,一直延续到了三十代的现在。三十岁的人生和二十岁的人生没有太大区别。本以为会有很大的不同,但没什么特别的。只想保持健康,好好攒钱的人越来越多,所有人的生活都在逐渐步入安定的轨道。但换句话说,已经到了害怕年龄变化的年纪。大家常常感到被小时候的乐观所背叛的心情,一方面也安然度过每一天。有时辛苦,有时无聊。
每当这个时候,道英都觉得新奇。十代的时候,看着二十代就像大人,但到了三十代了,回头看二十代感觉就像是婴儿。有人嚷嚷着要迟到罚杯,给道英的杯子里斟满了酒,周围的人都喊着“One Shot!One Shot!”一口倒进嘴里,心里一阵火辣辣。直到火烧似的感觉消停之后,道英才摇着空杯笑了笑。朋友们欢呼起来。现在过着的这个瞬间,也许到了四十代回头看,也会觉得像是小孩的玩闹。人活着的这种事,就这么说不清道不明。但道英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有趣。
几个喝酒容易脸红的同学看来已经醉得不像样了,悄悄地讲起了各自生活的故事。人活着的故事不管什么时候听起来都很开心。以炫耀开始的故事随着空瓶数量的增加而变质成了牢骚。
无论谁,都不存在没有阴影的生活,再琐碎的事也会有让人揪心的存在。即使是发展顺利的朋友也是如此。在别人看来,道英只是不谈恋爱而已,生活还是过得十分安稳,也许也只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工作不顺,家人不顺,朋友不顺,爱情不顺。大家不管做什么都是不顺。
“知道李泰容消息的人?”今天也有谁提起了泰容的事。过去的几年里一直很沉默,所以好像忘记了每次同学聚会都会提起的那个名字的事实。道英什么也没说。朋友们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道英,对那些目光假装全然不知,还莫名竖起耳朵听完了像是要塞满酒吧那样大声的流行歌曲。
“听说去留学了。”这时不知道谁先答了一句。是那天和道英一起喝酒的时候也在的一位。
“还在?现在是不回来了吗?”又有人反问了。
“那就不知道了。”
在这种情况下,道英依然保持沉默。也没像以前一样用“过得很好”来敷衍,准确地说,是做不到。突然很迫切地想喝一杯烧酒,道英给自己倒满然后一口饮尽。
到现在,已经是整整三年没有听到泰容的消息了。
Nineteen 完
找到你了。
不论你走多远我都能找到你的理由,在众多的人群中,只有你的脸庞闪闪发光的理由,发现你的同时,除了你,全世界都静止下来的理由。
这一切理由汇聚在一起,证明了我是爱你的。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只是傻站着。道英拨开来往的人群,向泰容跑去。在道英靠近泰容的时候,泰容还是站在那里,好像僵住了。道英一下子搂住了泰容,把脸埋进他的脖子里。来往的人们都瞟了一眼,但道英并不在意。过了好一会,道英还是抱着泰容,没有松开手。
“不要走。”
道英在哭着哀求。泰容没说话。
“我爱你。”
“所以不要走,求你了。”
“不要走。”就像三流狗血剧中的主人公一样反复说着,虽然是喃喃自语的声音,但想说的话很明确。我不想送你走,不想让你走。一直不动声色的泰容,在道英说完话后,小心翼翼地把道英的胳膊摘了下来。
然后摇了摇头。
缓慢但是坚定的动作,意味着拒绝。道英感觉心脏掉到了脚底。
“道英啊,我也爱你。”
泰容的眼睛直视着道英,没有丝毫的动摇。
“但是现在的我,比你更需要没有你也能过得好的我。”
“虽然我现在连想都没想过,没有你我是不是能过得好”,泰容又含糊地补充了一句。不知道是让人开心的话还是让人伤心的话。既然爱着那为什么要离开,哪有这样的。道英急切想追问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他似乎明白泰容说出这样的话的心情。
“如果不太好的话,万一还是不行的话,”
“到时候我再回来。”
这次泰容先拥抱了道英,短暂地接触然后离开。道英预感到了,这次真的无法挽留泰容了。不愿意长途飞行的泰容决定要长途飞行,也就是说,这不是出于冲动而做的决定,是经过充分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因此,道英只能尊重,因为是泰容的决定。
“我等你。”
道英能回答的只有这句话。
“我对于等待这种事很有信心的,”
“随时都会等着你的,”
“但是你一定要回来啊。”
道英再三叮嘱。泰容笑了,点点头。
“你也答应我要好好生活,没有我看着你也要。”
“我答应你。”
泰容先转过身,朝着明确的目的地,顺着匆忙赶路的人流走远了。道英一直看着渐行渐远的泰容,直到身影变成很小的一点。离得太远了,连点都看不见,道英这才也转过身。
这就是道英眼中的和泰容离别后最后的样子。直到泰容离开,道英才第一次流下了忍了整整一个清晨的眼泪。就连刚才还在折磨道英的瞌睡也跑了。静静地站在人流最密集的机场一楼,道英没有抹去泪水,而是一直低着头,哭个不停。来往的行人奇怪地看着这样的道英。
几天后,道英收到了一个快递。寄件人写着李泰容。道英抱着快递进了房间。关上门后,就瘫坐在地板上,忙不迭地打开快递,里面的东西却让道英虚脱了。
都是道英放在泰容家里的东西。
沉浸在回忆中看了一阵子的道英,发现寄来快递上有一封信,于是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 一撕开胶带,纸就从里面掉了出来。满满一页的一封长信,虽然模糊不清,但很明显就是泰容的笔迹。那天,道英哭了很久。送完泰容回来之后就下决心再也不哭了,但还是又哭了。那一年流下的泪水现在想起来还是难过。
“幸好爱的不是别人,而是你。”反复无数次念了那句话,道英想到了他们总是在重蹈着不得不错过的,不必要的覆辙,那伤痛又会再次伤害到彼此的心。道英理解并尊重泰容的决定,即使那个决定让自己如此痛苦,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所以道英每次觉得痛苦的时候,都会写信给泰容,就像以前在军队时那样。这次因为不知道地址,所以无法寄出。如果去问泰容的姐姐,说不定还是会告诉自己,但道英觉得那样像是在欺诈对泰容做出的决定,所以忍住了。
坚持写了一封封寄不出去的信,泰容说不定会好奇,等到什么时候回到我的身边了,会问我,没有他在的时间里是怎么过的,那我就能跟他说,你看,这是我在等你的时候给你写的信。
这样就可以证明,金道英一刻也没有忘记李泰容。
不久,道英就戒烟了,酒局也参加的少,后来干脆不去了。虽然没有戒酒,但也没有刻意约酒。泰容的信让道英坚定了我也要好好活下去的决心,还申请了中文补习班。
就像泰容那样,道英也在学习中。学习没有泰容的生活。每个人对待离别的态度都各不相同。 如果说以前的道英,是在酒桌上装作亲切地笑着大声喧哗,喝醉了就成群结队地出去抽烟,那么现在的他,正在学习如何更加努力地利用离别带来的能量。于是,道英选择了中文补习班。在不需要加班的时候,道英经常会去上课。
“我的挚友”
背诵着这些非常基础的文章,道英强忍着眼泪,但他没有哭。因为决定好好生活。因为和泰容约定好了。为了遵守那个约定,道英不断努力。
时间真的让人慢慢好起来了。令人惊讶的是,人们好像都说对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能没有眼泪的过完一天,现在只会在偶尔,很偶尔的时候,实在太想泰容了,忍了又忍,实在难受的时候,才会掉眼泪。但是,时间只会让你好起来,却不会让你完全忘记。那种东西不敢用时间来解决。
道英在日常生活中,有时会感到幸福,也真心地开怀大笑,但总觉得少了什么,好像是虚无的幸福。道英总是感到虚无,一直抱着泰容不在的虚无感,度过着每一天。无论是幸福的日子,还是不幸福的日子,都是一样。
结婚的朋友越来越多,而且一到要送礼金的时候,道英就一定会被问到恋爱或结婚的问题。道英总是回避,后来还开玩笑说,自己一辈子都要单身。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产生用谁来忘记谁这样荒唐的想法,只是静静地等着。道英一直希望泰容能过得好,但有些虚无是无法用别的什么来代替的,只有他才可以。
说如果不是太好就会回来的泰容,到了三十岁还没回来。等了又等。因为还没到一年,道英想着现在回来的话,确实有点太早了。就这样又过了一年。经历了四个季节,又到了夏天。想着,现在泰容会不会要回来了。但又过了四个季节,再加上两个季节,到现在,泰容还是没有来。
也许不会来了,道英想着,泰容也许在不知道身处何处的地方学会了没有自己也能好好生活的方法,也许他已经不再需要自己的爱了,又或者,也许他在那里找到了另外的爱了。道英茫然地想着,光是想想,心就疼。
过去十年间,每年一到之前一起度过的生日和圣诞节等日子,道英就谁都不见,一个人回味和泰容在一起的时间。以前的某个圣诞节,为了那天还要工作的泰容,道英直接去了店里,泰容说圣诞节会有特制酒单,给道英调了一杯鸡尾酒。有一年圣诞,突然想起那酒的味道,于是随便去了家鸡尾酒吧,好像是在金酒里加了柠檬,但是又有奶油味。不管道英怎么详细地解释那种味道,也不知道那时的泰容到底用什么秘方调的,一样的味道始终没有出现。结果就为了找到那个味道,白白浪费了五杯的钱。
韩国的天气一年比一年的极端。在这样的天气里,道英还是耐心地等待泰容的到来。
他相信爱,相信爱有惯性,无论离开多远,最终都会让对方再回来。就像过去十年里他们所做的那样。虽然每次都像再也见不到一样,生气地逃跑了,但最终还是装作无法取胜似的,回到了对方的身边。这样下去虽然会累得要死,但依旧不想离开彼此身边。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对这份信念也渐渐变得模糊。是不是泰容永远都不回来?最近产生这种想法的念头越来越频繁。
除了工作,道英经常一个人没事就去泰容住过的小区转悠。从泰容工作的店到公寓,走过了常走过的路。与泰容的历史,虽然在道英的脑海中愈发模糊,但没有一个被遗忘,都记录下来。有一年夏天,坐在星巴克的台座上,静静地观察着来往于熟悉街道的人们。他们周末为什么还这么忙呢。过去我和李泰容在这里进行了怎样的对话?李泰容在的地方的夏天也会像韩国一样闷热吗?不断冒出这样那样无聊的想法。
尽管如此,道英还是没有放弃希望。依然相信有一天泰容会回来。道英想,对彼此不诚实的我们,都是罪人,谁都没有资格怪谁,所以我们彼此要相爱才行,你应该回到我这里才行。因为我还是非你不可。
持续寒冷的天气让人无法相信立春已经过去的事实。很害怕一直放在窗台上的仙人掌花盆“泰容”被冻死,道英干脆买了一个凳子,把花盆搬到上面。仙人掌三年都没枯萎,长得很好。
一到周末,道英就窝在家里不出门。今天把要上中文补习班的预习和复习全做了。原本从白纸起头的中文,虽然现在也没有那么熟练,但句子还是可以满满当当地讲出来。所以干脆想接着学别的语言。同事们则纷纷推荐西班牙语。道英躺在床上,询问了离单位很近的语言学院。
又重新对让过去的事过去,这样理所应当的说法感到稀奇。过去因为无法忍受眼前的伤痛而流泪,但对于现在来说,已经成为过去。没有不被遗忘的过去。依赖于视觉和听觉的场面更是如此。但奇怪的是,与那样的场面不同,他的心意却总是难以被遗忘。
例如三年前,凌晨借哥哥的车去机场寻找泰容的那个心态。每当道英的忍耐开始动摇的时候,那个心态都会把自己牢牢抓住。在这个过程中,道英既克服了虚无感,又学会了好好生活。通过学习,正在认真地生活。一边等待那个不知道会来,还是不来的,填补那个空白的存在。
为了睡觉关上了灯,但不可能马上睡着。不久,黑暗中映出了方形的灯光。道英点开了音乐。那一年听了多少歌?为了寻找那个时期经常听的歌曲,他还存好了歌单。把手机放在胸前,看着天花板躺着。偶尔也会跟着哼。
一团漆黑中什么也看不见。
道英像习惯一样想着泰容。你现在在哪个国家呢?那个国家会给你带来快乐的平安吗?那里会幸福吗?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也喜欢。但是没有我,你真的幸福吗?
他的所有念头都会以矛盾收场,真是件可笑的事。
这时耳机里正播着的歌曲暂时停了一下,响起了短暂的提醒声。道英小心翼翼地起身。是来自不认识的号码的信息。道英有些烦躁,想之后再看,但最后还是点开了。
信息的内容十分简单。
-我现在在你家门口,出来。
虽然是不认识的号码,但凭直觉就能知道。在泰容离开没多久的时候,道英每次接到来路不明的号码,都会心头一紧,也许是泰容吧。偶尔有国际电话打进来的时候,道英也会想,也许这次是泰容吧。但没有一次是泰容。
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真的是,真的是李泰容。
道英穿着睡衣跑了出去,因为没穿外套,一出门就冷得钻心。现在的他很急切。道英快步跑到安全通道,三节阶梯三节阶梯地跨着。于是,在走出大门的那一刻,道英强忍住了发红的眼眶。连背影都熟悉的人。就像那时候一样,泰容正抽烟等着道英。
“李泰容。”
道英低声叫了他。这时,泰容才回过头。还是原原本本的那个人。
泰容按灭了烟,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近道英。 然后开心地笑着,用着喜悦的声音,向道英打了招呼。
“你好。”
“你好。”道英也跟着打了招呼。
这次他没有哭,而是笑了。从那笑容之后,两人就像是被传染了一样,都咧着嘴开心地笑了起来。
那是很久以前,他们第一次陷入爱河的十九岁的笑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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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2-921 终于完成了我的心愿,感谢原作作者带来这样好的文章,也感谢看到这里的朋友,希望大家都是好事,泰容也是,道英也是。不论中途多少曲折,只要故事在进行就不会有坏结局。希望故事里的泰容和道英能永远相爱,希望看完这篇文的你们也能永远热爱,永远被爱。
感谢阅读,《十九》再见啦。
Nineteen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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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正值大学升学商谈期间。对于由从小就被对教育充满热情和关心的父母抚养长大的道英来说,所谓“大学”,只存在排名上的差异,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地方,“不去”这个选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按照学号顺序,开始了商谈,金姓的道英,比别人更快地结束了咨询。在谈话期间,始终只听着班主任的话,然后不断点头,带着满足的心情走出教务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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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正值大学升学商谈期间。对于由从小就被对教育充满热情和关心的父母抚养长大的道英来说,所谓“大学”,只存在排名上的差异,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地方,“不去”这个选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按照学号顺序,开始了商谈,金姓的道英,比别人更快地结束了咨询。在谈话期间,始终只听着班主任的话,然后不断点头,带着满足的心情走出教务室,道英对泰容说,“真想快点上大学啊,对吧?烦死学习了。”
“我不去大学。”
泰容看着外面,心不在焉地说。可能因为是体育课,操场上穿着运动服的孩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进行准备活动。“什么?”道英像是听到了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吃惊地反问,泰容却依旧泰然自若。“不去啊,大学。”
“为什么啊?”
道英又问。泰容这次没有回答。
很快,泰容也到了要接受升学商谈的时候。然后,有人在教务室偷听了泰容的谈话内容,所以泰容不想上大学的消息,瞬间被传开。慢慢的,传闻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自从知道了父亲是国会议员之后,泰容就变成了学校的名人。
“他爸都给他盖了栋楼了,还怕不能塞进大学吗。”“听说他都不用当兵的。”“豁免权那种?”“他学习好吗?”“不好,完全瞎混。”“不是说要去留学?去海外读大学也行嘛。”别人的事,总是能从嘴里轻易变成料说出口。
道英当做听不到那些话,只是不停地跟泰容说。“一起去吧,一起上同一所大学吧。”道英学习还算不错,所以泰容很冷静。“就算出现奇迹,我也不会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的。”
现在的泰容,由于时间的流逝,固执的性格已经有所减弱,但小时候却比现在严重太多。所以道英从那天起,整整软磨硬泡了三天三夜。
“一起去同一所大学吧,嗯?求你了。”
“不可能的。”
“试一试啊,嗯?说不定可以。”
“试了也不可能。”
“啊!试一试嘛,李泰容!泰容啊…”
“这和全校倒数第一说自己要上首尔大有什么区别啊。”
“有区别啊!你又不是倒数第一,我也上不了首尔大。”
“啊,知道了,知道了啊,别叨叨了。”
最终道英赢了。因为泰容自始至都没法战胜道英。从那天开始,道英就踏上了督促泰容坐下学习的道路。距离高考还有100多天,一到晚自习,道英还特意抽出时间给泰容补课。现在回想起来,真是轻率又可笑。泰容虽然不停对着道英说,不要因为自己白白浪费四个小时,但也终究乖乖地听从道英的话,因为道英想要尽心竭力让泰容学习,泰容会答应他想要的所有。
虽然早就是意料之中的结局,即便道英那样努力,两人还是没能进入同一所大学。与最后的模拟考试相比,泰容的成绩提高了很多,所以还算有些成果,但与一辈子都按要求好好学习的道英相比,成绩相差的不止一星半点。
“志愿都不填吗?”就算道英再怎么带着无比遗憾的语气问,泰容始终只是耸了耸肩。这样也不是顺其自然的态度,就只是说什么也不会去做的固执。
这一次,道英先放弃了。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在收到自己一志愿填报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时,道英也没有太高兴。泰容甚至买来了蛋糕给他庆祝,道英却依旧无比焦虑。
道英知道,以某些人单方面努力开始的关系与其他关系相比,还要容易疏远,距离再离得远的话,就更是如此。那样的话,感觉连朋友都做不了。事实上,道英焦虑的根本,全是源于此,大学只不过是众多借口里的一个。
友情和爱情本质是不同的,但不同得也太不同了。
不知道单方面想要缩小的心的距离,会变得如此遥远。虽然几个月后泰容直接去入伍这件事,更是完全在道英的意料之外。
最近道英偶尔也会想,自己的这颗心是有多长情啊。即使想明白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但有时还是会折起手指数着。不长不短,刚好十年。
终于十年了。
才不是什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对于爱来说,这时间太长了。数完十年要把十根手指全都用上。为什么手指不是十一个?到明年的话手指就要数不过来了怎么办?看着把手指全部折好握成的拳头,道英想着。总是自己在单方面拖延,现在好像要到极限了,恐怕真的是<结束>的意思了吧。
Nineteen 13
“突然怎么了?”
“没什么。”
“出什么事了到底?”
“没有。”
“很奇怪啊你。”
“我本来就奇怪。”
“李泰容。”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接着睡吧。晚安。”
泰容单方面挂断了电话。手里紧攥着已经挂断的手机,道英愣了半天。“爱啊,当然爱你。”对于自己的这个回答,道英反复咀嚼了好一会儿,即使很难保持沉着,但也还算沉着地避免了危机。重新躺回床上,却难以入眠。道英整个凌晨都变换着姿势辗转反侧。李泰容真是怎么了。突然问什么爱不爱的。天亮了。最终,道英还是一晚没睡着,起身把脚踩在地板,脑子里得出一个结论。 难道被发现了吗?自己的心。
一到晚上,道英马上去找泰容。
泰容像往常一样在工作。看到道英来,没有丝毫惊讶地打了个招呼,就像早已预料到的那样。本想直截了当地问,偏偏今天店里来了好多客人。道英想着这家店的顾客人数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只能先坐了下来。
泰容忙得不可开交,递给道英一杯冰水,让他等等。道英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过了十多分钟,泰容才走到道英面前,“要喝什么?”“随便都行。”道英回答。
有很多话想说,可真见了面,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感到有点虚脱的道英,没有喝泰容刚递来的鸡尾酒,只是用指尖碰了碰杯壁滚落的水珠,然后呆呆地看着工作的泰容。给有要求的客人播上新的歌,配上基本的下酒菜,亲切笑着的泰容,看起来很充实。他真的好像没有自己也会过得很好,起码不会发生马上崩溃的事情。很快,熟悉的爵士乐响了起来了,像是某人的申请曲。
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泰容,其实与平常很不一样。其它时候,即使店里的客人再多,也不会出现这样拥挤的情况。等客人都散去,店里又变得冷清。表面上看起来,泰容像是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但事实并非如此。整理后台的他,今天看起来格外慌张,连着打碎了两个玻璃杯。“啊,真是怎么回事”,泰容从备品室里拿出清扫工具,一边扫着碎玻璃一边喃喃自语。
道英从座位上站起身,一把抢过扫帚,然后代替像是没有力气的泰容,扫着玻璃碎片。泰容不说话,望着扫地的道英。
“你真的,出什么事了吗?”
把玻璃碎片都扫完,道英直视着泰容。乍听起来,这句话十分直截了当,其实一点也不。因为道英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个。
你真的知道了我的心吗?
“什么事都没有。”
“但是为什么这样?”
如果不知道的话,就不要装作已经知道的人那样行动。
“对吧?我到底为什么这样。”
泰容越是藏着掖着,道英的不安感就越大。很想问他“你正在做准备吧?准备离我越来越远吗?”想到这些,就再也受不了了。
“我该走了”,道英说完,转身离开。
星期五到了。道英在没有加班的情况下,成功地准时下班。这次,他下定决心要问个明白,所以又去了泰容的店里。到了之后,却看到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以为在别的区域,道英在店里找了很久,再次环顾四周也还是没看到泰容。
“李泰容不在吗?”
“泰容今天休息了。”
道英翻出之前拍下来的工作表,今天没有X的标记。“今天不是休日啊?”道英有些疑惑。“不是的,但他说身体不舒服。”“李泰容身体不舒服?”“嗯,听说是。”
道英马上找去了泰容家。因为附近的药店都已经关门,情况太紧急,道英只好跑去便利店买了瓶Pancold。
按下密码,直接进门。泰容身上没有盖被子,只是蜷在沙发上。可能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电视屏幕还亮着。电视里照出来五光十色的光,全都原封不动地印在了泰容的脸上。道英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关上了电视,在沙发前屈膝而坐。
“李泰容啊。”
“李泰容。”道英第二次喊着的时候,泰容好像在找什么似的,疑惑又焦急地睁开了眼睛。
“哦…来了?”
“你做梦了?”
“嗯。”
“什么梦啊?”
“就那样。”
“噩梦吗?”
“反正不是好梦。”
“最近睡得不好吗?”
泰容没回答。道英叹了口气,摸摸他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我去你店里了,说你身体不舒服。”
“只是想休息了才那样说。”
所以身体不舒服是骗人的吧,道英听完之后才感觉心落回了肚子里。突然对在这种情况下,觉得忧虑到不行的自己,感到无比荒唐。当初一听到身体不舒服就把原本想问的话全都忘了,装在便利店袋子里的紧急药品也被道英扔在脑后。
“吃了什么?”
“没。”
“那吃吧,想吃什么?”
道英准备出门买菜,说要做饭吃。不能让他自己一个人,所以泰容半夜也参加了道英的赶集活动。两人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一盒里脊肉,蘑菇,洋葱和牛排。道英平时也总说,为了做饭要买点菜备着,泰容用一句“反正买了这个也会放在冰箱里烂掉”的话简单拒绝。如果道英放进购物车,泰容就会拿起来再放回去。
到了收银台,把装在购物车里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泰容先递上了银行卡,道英在那之上,递上了自己的,然后说“请用这个结算。”
回到家之后,道英径直走进厨房,说什么也不让泰容跟着进来,按着他重新坐在了沙发上。等到了真正开始做菜的时候,道英几乎每隔十秒钟就要“泰容”“泰容”的,喊个不停。
“李泰容,胡椒在哪里?”“李泰容,烤这个的时候翻一次就行嘛?”“没有橄榄油可以用咖喱油吗?”“李泰容你看看这个是不是烤得很好?”
实在看不下去的泰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后抢了道英手里的夹子,开始自己烤肉。道英一脸不好意思地站在旁边看着。“站着干嘛?快把碟子拿来啊。”道英这才又移动了脚步。
在道英手中根本看不到完成迹象的牛排,经过泰容的手,成品看起来很不错。硬是在接近午夜的时候,亲手做了牛排,说是执拗,也没见过这么执拗的。吃完牛排,道英负责洗碗。泰容从厨房里出来,重新坐在沙发上。洗完碗,道英挤到泰容身边坐下,两人在沙发上看了一部幼稚的动作电影。
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深夜。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暖黄的灯,给人一种懒洋洋的感觉。在那种闲暇中,道英枕着泰容的膝盖躺下,悠闲地拍打着沙发。来之前的担心,好像都可以抛诸脑后。果然是无谓的担心啊,就在道英这样想着的时候。
“金道英。”
泰容像是截断了他的思绪那样开了口。道英仰头望向泰容。泰容却把视线投向了毫不相干的地方,然后接着说。
“我可能要去留学,大概五年左右。”
可能会更长,也可能就在那生活了。
“什么?去哪?”
泰容出乎意料的话,让道英马上直起身坐了起来。
“还在想。”
“都快三十了,突然留什么学啊?”
“家里人老念叨个不停。”
泰容仍然没有看道英。道英的直觉让他幡然醒悟。这几天听到的、感觉到的、奇怪,用一个答案就能说明。
你是想从我这里逃走吗?
道英很想大声对着泰容问出这句话。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就看着自己的眼睛,再说一遍。
但与想说的话相比,能说的几乎没有。因为道英害怕。
如果泰容真的那样说的话,自己会很害怕。真相太沉重了,所以和好奇相当的是不好奇。想知道的心和不想知道的心,总是并行的。
“不走不行吗?”
刚才的懒散和惬意全像幻想一样。幸福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不安。幸福和不安就这样接踵而至。道英后退一步,陷入了想要离开这个地方的冲动之中。但现在这样的情况,自己逃不开。这一切可能都是在泰容已经计划好之后发生的,道英想着。
“打电话不就行了。现在这年代多好啊。”
“要是不接怎么办?你已经有过一次前科了,所以不行。”
“就只是还在想,又不是马上就会去。”
这样挑起话头,必然是有原因的,道英也没有傻到连那个程度的眼力见都没有。把真正要说的话抛在脑后,只绕着不痛不痒的话题转。周围满是尴尬的沉默。
“最近天气有点热吧?店里开空调了吗?”道英有一搭没一搭说着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天气大概很讨厌人类吧,每当人们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总是会提起天气,就像自己现在这样,想起来也是毫无联系的话。
泰容依然沉默。一直说着无聊的话,努力缓解尴尬的道英,因为泰容始终不开口,也只能闭上了嘴。
“道英啊。”
“干嘛总叫我。”
“道英啊,金道英。”
泰容总是叫着,然后不说话。而且,“道英啊”,多么亲切温柔的称呼。
这不像他。所以说,他也觉得很难吧。这对于谁来说都很难。面对无法掩盖的主题,对一直固执的折磨着的真实感,一定感到无比怨恨吧。
道英暗自揣测了很多种泰容想要说出的话,结果总是差不多。难道真的都被发现了吗?深藏了这么久的,自己渴望的、贪恋的、无可抗拒的、不舍的那些…
“道英啊,我想说的是,”
“嗯,泰容啊,你想说的是,”
泰容像是好不容易拾起勇气,临到关口,又哑住了。
真是郁闷。今天的李泰容干嘛让人不安成这样?反正是要说的话,就快点说出来啊。如果不安总是延续下去,就会感到不幸,所以现在的道英,感到很不幸。
“其实我讨厌去留学,我喜欢有你在的地方。我…我不管什么时候都,
军队也是。我一点都不想去。不是因为训练太累,也不是因为前辈们太可怕。只是…只是因为那里没有你。因为讨厌没有你的地方。”
是不是在做梦,道英想。李泰容怎么会对自己说出这么甜蜜又这么可爱的话?李泰容太不合适这样了。可一想到,如果这是为了惩罚自己未经允许就爱上他,才做的表面文章,道英的手心就开始冒汗。
“那就不要走。”
道英好不容易,忍了又忍。
泰容在他说完之后,第一次回头看向道英。没说话,只是默默的视线往来。道英还是很紧张。所以,到底还要给多少可怕的惩罚。不管什么心情,现在像是什么感觉都找不到了。
“你可能不会信。也是。但我今天一定要说。道英啊,”
所以到底是什么。道英要疯了。
说完,泰容仔仔细细地盯向道英的脸。
想堵住耳朵,道英强忍着马上跑出去的念头,耐心等待着泰容的下一句话。
现在已经再没退路了。逃跑,隐匿,装作一无所知,整整熬了十年了,再退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预感已经到了要对抗的时候,总是退着退着,如今已经退无可退。
“我们别当朋友了。”
果然。
全都如预想的一样。挫折感瞬间压住了道英。因为是经过无数次想象过的瞬间,所以总觉得到了那时,能够足以冷静地给出反应。但想象中的,和现实却不一样,一点也冷静不下来。道英到处寻找能在这个情况下,给出的最佳答案,脑子里却一片空白,怎么都想不出,只好作罢。
可道英面前的泰容,却低着头哭了,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对不起,对不起。你完全信任我的对吧,因为我说我们是朋友,是你独一无二的朋友,你才会哭的,对吧?因为你知道了我的心,对吧?都是我搞砸了,对不起。我真的不想这样结束,我不想这样看着你哭着的脸结束啊泰容。这一次,道英还是没能说出自己已经理顺了一百遍的话。
泰容没有再看道英,应该用“没法”似乎更准确。道英还在等待着泰容后面的话。看着关掉的电视屏幕上,倒影着的泰容和自己的身影,也许今天是最后一次和他见面。泰容仿佛真的还要说什么似的,稍微张开又闭上嘴,死盯着脚尖。
“我爱你。”
可接下来的话,道英完全没有预料到。一下子像是抽走了力气。
是梦吗?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道英第一瞬间的想法。但这是在梦里,都没有听过的话。因为即使在梦里也不敢奢望。
“李泰容爱金道英。”
泰容再次确认了自己的话。我和你,是李泰容和金道英。
“你信吗?反正就这样了。你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从19岁就开始了,我们现在29岁,我带着这样的心,看了你十年。太不像话了对吧。我也知道。我骗了你十年啊,所以我现在有点害怕了。”
疯了。疯了吧。真的疯了吗?金道英。打起精神来,都是幻想。不能上当。
“所以不能再跟你做朋友了,对不起。”
啊。
“道英啊,对不起,我一直都在骗你。”
他妈的。
“对不起。真的。”
在逗我吗?
“我真的很努力了,但是怎么做都不太好。”
你努力了什么?难道努力不爱我吗?即便如此还是无法不爱吗?所以还是爱我?你爱我?简直是胡说八道。
“但是啊,”
骗人。太不像话了。道英只是觉得不像话。骗人。太不像话了。骗人。太不像话了。骗人。太不像话了。骗人。太不像话了。骗人。太不像话了。骗人。太不像话了。直到把这样的想法想了一万遍,才意识到,这个如同谎话和不像话的事,是真的在现实生活中发生了。
“我不可能不爱你。”
像是在忍着极度腹痛的人似的,泰容边扯着嘴角边喃喃自语。
“对不起。”
包括这句在内,泰容说了太多次对不起。究竟有什么值得道歉的呢?道英握紧了拳头。你爱我。那我们就带着同样的心欺骗了对方。这样说来。
泰容把视线转向窗外满是高层写字楼的市中心,而不是道英。面对始终不再开口的泰容,道英理清了头绪。
“我也是。”
“我也爱你。”
泰容的目光,瞬间被拉回到道英身上。像是受到了惊吓,表情正在茫然地晃动着。但是很奇怪,明明是那样盼望已久的瞬间,说完却丝毫不轻松。
为什么比起高兴,会先感到悲伤?
到底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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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eteen 4
原文名称:나인틴
原文地址:https://apeshit.postype.com/post/2154521
原文作者:수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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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容极力阻拦了想一起等到闭店再走的道英,让他先回家。这里所说的家,不是道英的,而是泰容的家。已经是公共交通全部停运的时间,早上从这里上班也更方便。
泰容问道英,要不要去自己家睡了再走,道英反倒是觉得很荒唐。“那你难道是打算在这个乌漆麻黑的大晚上,让我自己回家吗?无语了我真是。”
独自做完收尾...
原文名称:나인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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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作者:수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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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容极力阻拦了想一起等到闭店再走的道英,让他先回家。这里所说的家,不是道英的,而是泰容的家。已经是公共交通全部停运的时间,早上从这里上班也更方便。
泰容问道英,要不要去自己家睡了再走,道英反倒是觉得很荒唐。“那你难道是打算在这个乌漆麻黑的大晚上,让我自己回家吗?无语了我真是。”
独自做完收尾工作,泰容回到家时,道英已经占着床的一边沉沉睡去。把脚套进客厅的鞋里,正要拿着衣服走进浴室。泰容的手机通知响了。
-泰容啊,睡了吗?
望着短信发呆,泰容拿着烟盒去了阳台。
反复咀嚼刚刚发来的短信内容,嘴里叼着烟。
发信人的名字被保存为<志焕哥>。泰容啊,睡了吗?怪新鲜的,什么意思啊这是。
但泰容还是慢慢敲着回复。H-M—
-还没睡。
1很快就消失,泰容干脆蹲了下来。在防风不太严实的阳台上,凌晨的风凉得厉害,脸颊发冷。
-还在那里工作吗?
-是的。
-明天可以去找你吗?
究竟什么意图?不明白这话到底什么含义的泰容,对各种都能给出的回答产生了苦恼。应该拒绝吗?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并不想。
-不想在工作场所见面。
所以,这是他选择的最好回答。
-那去哪儿好呢。
-白天见比晚上见要好些。
因为不想和哥一起睡。这句话敲完了又删掉。回完信一看才发现,回的和问话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于是又追加了一句询问地点的,上面那条权当是回答了关于时间的问题吧。
-在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咖啡厅里见吧。
-好。
泰容静静看着阳台玻璃窗内的道英。突然,道英翻了个身,然后眯着眼睛也看了过来,闷闷的声音问到。“你在那干什么?”泰容慌忙按灭手机。
到头来也还是没有点燃香烟,咬了半天直接扔了。这个公寓并没有禁止室内吸烟,但只要道英来,这里就强行成为禁烟公寓。理由很简单。因为金道英不喜欢。看着漆黑的天空,分不清是阴还是晴。泰容暗自思考着这个在当事者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持续了很久的关怀。
李泰容从19岁就开始抽烟,而金道英一直以为是李泰容从军队里学来的。因为李泰容全都隐藏起来了,拼了命的。
Nineteen 4
泰容在人生大部分的日子里都过得端正而充实。虽然成绩不错,但并不是那么不错,没到成为他人榜样的程度,也从来没有闯过什么大祸,没有往父母心口上扎过刀子,所以一直相信着,光从这点上看就已经足够了。
泰容认为,原因全在于自己所失去的,来自父亲的关心。在泰容的成长过程中,父亲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二十三岁就通过司法考试进入大型律师事务所的姐姐身上。从上小学开始,泰容所取得的成绩就与父亲的期待相差甚远,甚至到后来连期待都不再有。
算是合理的漠不关心,这是从小时候泰容就认清的事实。总认为在所有事情都需要计算合理性的家庭中,自己的位置只能算到那个程度,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倒也乐于接受了这种不满。
与从小个头不高,话也不多的泰容不同,姐姐身材高挑,聪明又自信。不仅很有野心,胆子也很大。那时候,家里的长辈们都说这样的姐姐,以后是要当将军的料才对,唯一的缺点就在于,姐姐没被生成男孩。每次听到这些,姐姐都会不加掩饰地皱起眉头,大人们却连她的表情都从不会看一眼。“泰容和姐姐应该交换性别出生才对。”不仅是姐姐,泰容对于这样的话也厌恶到不行。人不是话少就连生气也不会。
“泰熙要是生成男孩就好了。”
当然,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最难掩遗憾的不是别人,而是父亲。同为男人,父亲稳稳当当地踏上了京畿高中和首尔大学法学院的人生路线,他不太了解与自己处于不同的世界的人,也就理所应当地,无法理解在他看来过于愚蠢的泰容。甚至不是男人的姐姐也没有完全达到父亲的期待值,即便如此,比起没有一点能让人对未来充满期待的泰容来说,父亲自然而然更倾向于前者。也正是如此,泰容从父亲的期待中脱离,全家的厚望都寄予给了姐姐。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之下,姐姐依然在所有人饱含遗憾的目光中勇敢完成了任务。
所以泰容喜欢姐姐。在权威的父亲和逐渐失去活力的母亲之间,姐姐是泰容唯一想要尊敬的人。
有一次父亲邀请了同党人士到家里喝酒,喝到兴头的父亲把房间里的孩子们全喊出来打招呼,依次介绍了姐姐和泰容。
对于姐姐的介绍是“在工学方面可以打败所有男人的,秀才中的秀才”。虽然看不出姐姐有什么明显的反应,但大概率是不喜欢的。泰容记忆中的姐姐非常讨厌那种类比。而父亲说的这句话,泰容感觉也够奇怪的。乍一看像是称赞,但仔细琢磨又不是称赞。女人打败男人有什么好大不了的吗。
相反,对于泰容的介绍却是“这是我家臭小子”。明知道是因为实在找不出可以称赞的地方,才随口说出来的称呼,但这句话却让泰容眼眶都红了。父亲对泰容用这样亲切的爱称,是他自幼年时期以来第一次听到的。
政治家的两位子女像陪衬一样坐着,胡乱拉扯着家常。十年过去了,虽然已经记不起那时说过的大部分,但唯独有句让他记忆犹新。
“政治和体育彩票没有太大区别,一切都是概率之争。我们的每一瞬间都在赌博罢了。”喝醉酒的父亲认真地发表了自己看似什么都没说的政治哲学。
时间太晚了,父亲把孩子们打发回各自房间睡觉。那晚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泰容对父亲说的话想了很久。
对父亲来说,养育孩子不也是体育彩票吗?不对,不光是养育子女,父亲的人生本身不就是体育彩票吗?那父亲其实是精明能干又能追随到运气的赌徒吗?
那天,泰容怀着这种稀里糊涂的想法,沉闷又心烦到翻了很久才睡着。
泰容之所以对那句话记得很清楚,并不是因为他称呼自己为“我家臭小子”,父亲对政治的比喻也不足以让自己留下多深刻的印象。
因只是为那天,是泰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喜欢道英的日子。
陷入爱情的具体那一瞬间记不清了,但醒悟过来是爱情的那一瞬间却记得很清楚。
那天,是19岁的某一天。那天,是抽签仪式的日子,是道英把自己的抽签纸和泰容旁边孩子偷偷交换了的日子。那天,道英站到泰容身边的时候,一切都无比自然。“都到这种程度了,我们俩的缘分难道不是命中注定的吗?”那天,就连说出这句话的道英善良的笑容也。
在毕业和入伍同时到来的那一个冬天,直到听到了和道英交换抽签纸的同学,突然嚷嚷着,“你都不知道金道英为了让我换,跟我腻歪了多久”,才得知了事实。泰容猛然发现,一直以来,道英口中所说的运气,其实可能是某些人的温柔所努力的结果。那诚实的,毫无例外的温柔。
当时的文学老师虽然年纪大得额头都要掉了,但还是有着与之不匹配的,相当浪漫的一面。每节课前,他都要按出席簿上的号码顺序来让人准备诗歌朗诵,虽然大部分孩子都觉得讨厌,唯独泰容很喜欢那段时间。只有文学课才能在休息时间按照抽签换座位。很巧的是,那天轮到道英。文学老师一进教室就喊出了道英的名字,让他站起来朗诵。
道英清了清嗓子。
脚立在这里,像是化了一般
膝盖也不见了,我永远不想从这站起身
没关系的。低语声变成更细微的呢喃
我们不是都变得模糊了嘛
谢谢你。连同那圆圆的嘴唇
那些为了告别而画出花纹的手势
再见。说完的瞬间,变得透明的一只耳朵
从一个像海平面一样躺着的世界里
当黑色的海豚跃出海面的时候
当膝盖闪烁光芒的时候
我们张开双臂就可以无限地靠近了
这是诗人金幸淑写的《多情的世界》。道英朗诵完最后一句话,孩子们齐声鼓掌。与其说是被道英准备的诗所感动,倒不如说是在为发表的完成给出礼节性问候。反正道英得到了掌声。
泰容总觉得,道英即使挑选诗,也一定会选像自己这样的。题目竟然是《多情的世界》。能选那样一首诗的19岁男孩,在这个世界上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你的声音真好听。”
对着刚坐下的道英,泰容轻声地说了一句。装作潇洒地弯弯眼睛,道英轻咳一声。“你现在才知道啊?”过了一会儿看到他通红的后颈才知道,简直快羞到打哆嗦。
接着就开始上课了。泰容像往常一样,没有太集中,也没有睡觉。道英好像在很专心地听着,但在上课时间过了一半左右的时候,突然拍了拍泰容,这个信号一般是有什么要给他看。
“爱(사랑)”和“人(사람)”
在道英点了点的文学书的一角,上面写着这两个字。然后问。
“这两个单词很像吧?”
“很像啊。”
“你知道为什么很像吗?”
“为什么?”
突然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一样,道英没有马上解释。泰容也没有催促,只是等着。顿了顿,道英分别在人的“口”和爱情的“〇”上画了两个圈说。
“因为人没有爱是活不下去的。”
“所以这两个单词的样子和发音都差不多。是不是很帅。”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泰容猛地睁大了眼,好像从脊椎尖开始都在发麻。
泰容没有给出回答,好像瞬间醒悟了。在醒悟的同时,泰容至今生活着的世界也开始崩塌。觉得自己完蛋了,完完全全地完蛋了。啊,怎么办。
令人绝望的,原来是爱。
刚开始的时候埋怨了道英好几天。为什么选了那样的诗,为什么还吵嚷着问自己关于他那个“爱”和“人”的理论?为什么要那样?为什么?莫名其妙陷入爱真的好冤枉,让人无法相信。
但泰容马上也明白,这其实是自己长久以来的想法。于是,朝向对方的箭头又转向了自己。在埋怨消失的地方,被挫折感抢占了高地。
这是一个很严格的家庭。所说的“严格”与道德上的引导是两码事。泰容看着父亲才知道,原来想做三选国会议员的人,好像多少都需要失去一些做人的资格才行。很多人不会这样做,但父亲或父亲的朋友们就自己看来,是这样的。
父亲口中不时出现“招待”或“贿赂”之类的语句,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听到也知道是不好的词,但父亲反倒不想向孩子们隐瞒这一事实。
父亲总是用一句话来概括自己的错误行为——“政治都是这样。”
泰容开始抽烟是在19岁的夏天。既不是因为比别人来得晚的思春期,也不是高三压力的孩子气。那时的泰容非常迫切,能做的就都想做了。
看爱情片里演的,大人们要么会孤独地喝酒,要么就抽烟,要么呜呜地哭,要么漫无目的地行走或是狂奔。泰容想在其中找些什么来做,但不想运动,不会喝酒,也不想勉强哭。所以最终选择的就是香烟。
显然,这是这个家里绝不能被容忍的。父亲所说的招待和贿赂,只是前期投入,但却真的厌恶抽烟,甚至连手指尖都不想触碰。于是泰容经常跑到厕所,爬到浴池边缘,把脸贴在通风口上抽烟。
抽烟的时候想到了“爱”和“人”。想到了“爱”和“人”之所以很像是因为“人”没有“爱”就活不下去。想到了道英说的话,想到了自己对道英的心意。如果再想下去就会真的哭出来,所以泰容钻进了浴缸里。
然后一个人哭了。
等心里平静之后,扑着冷水洗了洗脸,接着又可以像没事一样,走进房间,然后可以平静地回复道英发来的“作业写了吗?”
当然,光靠抽烟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在和志焕约定见面没剩几天的日子,天气变得暖和了起来。这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真切感觉到了春天正在到来。难道这是上天的指示,与其单恋着不可能的朋友,还不如找个会甜言蜜语的有妇之夫?
等待信号灯改变的时候,泰容又多了一堆愚蠢的念头。
对于道英真正发火的样子,泰容就只见过一次。
并不是自己偷偷去服兵役的时候,那会儿道英没有生气。在退伍后突然出现的泰容面前,道英也只是哭着,然后莫名其妙地道歉。
要问这样的孩子第一次生气,是在发现志焕和泰容交往的时候。那时候的道英真的大发雷霆了,简直就像发狂了一样,甚至发狂也没有到如此程度的发狂。泰容第一次明白道英是会那样发火的人。
禁不住自己的愤怒,喘着粗气,却连东西都不砸,也不见打人,甚至连手都不抬,泰容反而觉得这样的道英更可怕。那样正直而安静的愤怒,不知道会爆发到哪儿。如果是物理暴力的话,肯定会被揍一顿,但道英连在泰容面前发狂的时间都没有太长,最后只是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志焕是个有妇之夫,但一开始并不是有妇之夫。在两个人交往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后,有一天突然通知泰容,自己要结婚了。这不亚于什么好莱坞狗血片的场面。迷迷糊糊地接受了志焕递来的请柬,泰容真的觉得自己像个疯子,但很快他就不在乎了。深爱的道英在自己心里占据的位置越多,泰容就越是想要自取灭亡。
志焕成为有妇之夫之后,还仍然和他维持着交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时的泰容总觉得做什么都觉得无所谓,反正真正心在别的地方,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的身体垮掉,比起自己那颗破烂不堪的心也就小巫见大巫了。
不是道英的人,无论多么轻视,或是多了不起,他都不在乎。和道英不喜欢的自己相比起来。
那次吵完架回去之后,道英立即关掉了手机,全然不接受来自泰容的所有联系。泰容一整天都在给道英打电话或者发短信,还留了很多语音留言,甚至跑到道英家门前公司前盲目地等他。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单方面白费力气,偶尔倒也会遇到道英。但道英的反应就只是冷漠。
面对冷漠地朝着自己转过身去的道英,泰容却不敢伸手抓住。
这样的一天不断重复着,泰容甚至觉得再这样下去可能永远都见不到道英。那样的话怎么办。但另一方面又想,如果那样的话,反倒也是好事。于是,泰容决定放弃。本就不是永远都能和道英一起生活的,所以干脆就把这当成是分手的时间来得快了一点就行。没有道英的世界。
虽然原来连想都不会想过,但也是即将到来的明天。
就这样,几乎一个月都没再联系。虽然现在能只是当作一段艰难的时光来回忆,但当时真的黑暗到让人窒息。
明明是自己下决心要停住的脚步,但一想到,自己可能真的再也见不到道英就想干脆死掉算了。现在看来像是极端的比喻,但就当时而言,并没有特别的极端,因为真的很想死。
不想和任何人联系,也不想出门。泰容在通知店里歇业几天之后,又无故旷工了几天。(后来才知道,那段自己发神经的时间都是素美替自己顶的班)感觉又回到了退伍后的那段时间。原以为自己比那时好多了,但其实一点也没有好转。一旦意识到自己所有卑陋的、内心深处的想法,都被毫无过滤地揭穿。
太丢人了。
先联系的人是道英。毫无预兆地来到了泰容家门前,道英没有生气,反而在哀求。求着泰容不要毁掉自己的人生。泰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很想反问“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但又觉得说出来都没用,所以就一直保持沉默。道英没能忍住脾气,最后眼圈都红了,然后再次哀求着。
泰容当时没有哭,只是感到悲伤。他不想看到这样莫名恳切哀求着的道英,更重要的是,让道英这么做的不是别人,而是泰容自己,光这一点让泰容觉得难过到说不出话来。
可是,最让泰容伤心的,痛苦的,是道英如此生气到发狂的理由仅仅在于他知道志焕是有妇之夫。泰容原本暗自渴望的,是道英会因为交往的对象不是道英自己而发火。可金道英,只是觉得和有夫之妇见面,是道德上不能承认的事情,所以无法忍受自己的朋友作出那样背德的事。
仅此而已。
太明白这个事实了,所以泰容只能哭笑不得。事实上,虽然趋向于想哭的心情,但内心藏着的想法才是真的让他羞愧难当,因为连说出口的可能都没有。果然,这样的自己爱着道英,就像任何忏悔都洗刷不掉的罪过一样。
所以泰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志焕比泰容先到,正在等着。看到泰容的志焕挥了挥手。
“哥,好久不见。”
泰容平静地打了声招呼,不回应只是点了点头的志焕也是一如既往的态度。
点了一杯美式咖啡。连锁咖啡店的美式咖啡味道太恶心了,泰容喝了几口就不再碰。志焕习惯性问着泰容,
“过得好吗?怎么过的?”
“就那样吧。”
泰容毫无起伏平淡地回答。看起来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样子,对话一直断断续续。志焕为了能把谈话进行下去,一直继续问着。“工作还开心吗?最近生意好吗?”泰容觉得这个样子的志焕有点吵得不行,所以故意反问到,“婚姻生活怎么样?”他便闭上了嘴巴。
不再说话,泰容把视线转向了玻璃窗外面。
在咖啡厅前面的人行道上,一个名为“热爱地球的人们”的环境团体正在募捐。几个穿着团体服的人不停地拦下行人,希望他们接受问卷调查,但大部分人很快走开,或是索性绕开。突然对志焕产生好奇的泰容,
“哥。”
叫了志焕一声。
正用短短的指甲挠着桌子的志焕,带着不好意思的表情,抬眼看着泰容。
“‘爱’与‘人’。”
泰容一边看着外面的标题,一边想着说出那句话的道英。
“嗯?”
“‘爱’和‘人’这两个单词有什么共同点?”
“除了第二个字的韵尾不一样外,其他都一样?”
“那为什么除了韵尾不一样其他都一样?”
“那这谁知道。”
是吧,就是说啊。
根本就没有期待,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全世界就只有金道英一个。
泰容苦涩地笑了。不知道泰容笑的原因,志焕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那个有什么有意思的来源吗?”
泰容没有回答,但突然怒气上来了,
“你算什么东西要对这个好奇?你算什么啊还敢问?”
“‘爱’和‘人’,这两个单词很像的理由是,人没有爱就活不下去的。”
说着这句话的,19岁的道英,泰容永远也忘不了。但能说出这样的话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金道英一个。所以泰容想过,也许以后永远也不可能了,不爱道英的这件事。
十年里没有一点安宁地每天都在重复着。
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安宁地绝望着,也是直到今天唯一能做的。泰容正在学习如何在绝望临到脚跟的时候,还可以不被发现绝望的错觉。即使绝望的话也。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