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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勺含春

【顺棍】玛丽莲

*棍单向性转|泥塑

*发生在海边小镇的故事

*配合爱人眼睛《踌躇》食用更佳

*一发完    8k字


“使他觉得遥远的不是时间长

    而是两三件不可挽回的事”


01.漂浮


小镇上新开了家发廊,装了旋转的彩色灯箱,


远远望去似霓虹灯塔,叫人一瞧就移不开眼。


我早早的听同街的伙伴提起过,说有个城里人盘下了卖鱼汪的店铺要做美发生意。我不知道这位出手阔绰的城里老板是怎么想的,但我们一致认为是笔折本的买卖。毕竟卖鱼汪自跛脚后便少打鱼了,连店面都闲置好久了,平日除开路过的街坊...

*棍单向性转|泥塑

*发生在海边小镇的故事

*配合爱人眼睛《踌躇》食用更佳

*一发完    8k字


“使他觉得遥远的不是时间长

    而是两三件不可挽回的事”




01.漂浮


小镇上新开了家发廊,装了旋转的彩色灯箱,


远远望去似霓虹灯塔,叫人一瞧就移不开眼。



我早早的听同街的伙伴提起过,说有个城里人盘下了卖鱼汪的店铺要做美发生意。我不知道这位出手阔绰的城里老板是怎么想的,但我们一致认为是笔折本的买卖。毕竟卖鱼汪自跛脚后便少打鱼了,连店面都闲置好久了,平日除开路过的街坊邻居还会照顾他点生意,不然便是无人问津,赚的钱买两包红双喜就不见多了。忽的有人肯出手接过这烂摊子真是交了他半辈子好运的事。



店铺挂招牌那天我还跟着几个相互撺掇的伙伴去凑了会热闹。漆了红丝绒般滑腻的闪灯招牌上刺喇喇的纹了个洋气的英文名——玛丽莲。



舶来词汇我们不甚熟悉,最多也就是在英语课本末页的单词表上见过那生硬的翻译。但那会谁没听过大洋彼岸的玛丽莲梦露,就连她捂裙子的海报杂志在班里几乎都是男生人手传阅过一番的。



我掂着后脚跟有些费劲的在人群中张望,身后的小胖还一把扒拉着我。我索性捅了他一胳膊肘侃他怎么净长宽度不长个子,这回倒是指着我来了。他点头哈腰笑的谄媚,说就借我趴这一会。然后神秘兮兮的凑到我耳边说下月我老爸给我买的新球鞋先借你穿。我本想说什么,可一寻思还挺划得来就算了,反正肩膀不就是给人靠的嘛。



在巷口等待了许久也没盼到玛丽莲发廊的店主登场,一干人都有些扫兴,责怪起最初说要凑热闹的始作俑者。抱怨浪费了半天打球时间,就应该开了业再来看,然后便作鸟兽状一哄而散了。



我跟伙伴们告别,但却脚底抹油鬼使神差的绕了一圈再度回到发廊门口。说不上来是什么心绪作祟,但莫名的就是被某种情感驱使着让我重新凝望起这块名为玛丽莲的店铺招牌。我支棱着脖颈昂头看的有些泛酸,连脊椎骨都刺刺麻麻的似套了秋冬最不爱的毛线针织衣后升腾起静电那般。



张望了一圈周围依旧静悄悄后我便抬起一截卷闸门的末端。锁的并不严实,可以窥见一点里头的面貌,但得以一种很吃力的角度将面孔近乎贴伏到地砖上去。心内正在踌躇要不要再探的低一些好看清更多,但又担忧着回头会不会被我妈质问起新洗的衣服又是上哪野去了蹭来一身灰。



遗憾的是不论哪种纠结都未全然思虑出一种结果,因为在我脑内争斗的不分胜负时后背却猝不及防间贴上一只手。



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惊,猛的站起身来时头顶便狠狠的往卷闸门上一撞,铁门轰隆,我心轰然。



太阳穴嗡嗡的像在弹野蜂飞舞,一阵金星撞地球之感袭来,我长嘶了一声后在跌跌撞撞间勉力扶住身后的门才算站稳。



那只惊扰我的手腕上穿了根极纤细的红绳,缠在她凸起的骨节上方像是顺着宰鱼饭店的排水管往外淌的血水。手的主人腕骨轻曳搭在我额间问我还好吗,指尖凉的似十一月被隆冬含化的冰。



我还欲逞强,只说没事就磕碰了一下,打球时常有的事。说罢才费力的从眩晕中眯起眼睛望向面前的人。她逆着点光,轮廓被柔的暖意十足,但面部的棱角却很利落,线条锋利的如同工笔画。五官倒是含情脉脉,可依旧还是太生冷,激灵的我仍是下意识打颤。也不知这是因得头部撞击所致还是她的五官冲击力太目眩神迷。



她提出要带我去镇上的卫生所看看伤情。


这无疑令我生出一点自尊心被挫伤的百感交集,她看我仿佛看小孩子那般不放心,而我的急于证明在她眼里却更像是少年人的倔强与好面子。


我顿然间便颓唐的败下几分阵来,但还是推拒了她的好意,说自己真没事。



她挑眉问我确定吗。讲最近报上总说起青少年结伙碰瓷的消息,在望见我又抿着的唇垂成倒勾月急于开始辩解时便恰如其分的将话锋一转。



“可我看你不像那种人,所以相信你啦”




我往发廊下的台阶走,她还伫立在原地。


我迟疑了片刻后问好心提醒她了一声说现在发廊还未营业。顺道告诉她今天我跟伙伴们就在这等了半晌也没见着老板身影。要我说这老板就是故弄玄虚,镇上虽然没什么新潮的发廊,但好歹都不搞卖关子吊人胃口那套…



正欲滔滔不绝之际时却见着她从挎包里翻出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插进门锁中轻轻松松便旋开了那卷闸门的锁。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只滞留着我还维系了原先瞠目结舌的神情愣在原地。



“对哦,忘了告诉你,我是这家发廊的老板”





自那一别后我才迟钝的知晓那日得见的人是玛丽莲发廊的老板。她叫朱芝心,山城来的人。



小胖正跟围在后桌的几个兄弟煞有介事的绘声绘色着朱芝心是如何如何的漂亮:说不愧是川渝那边的姑娘,皮肤白的就像裹在云雾底下不见日光的透明,又夸张的讲她五官是多么的鬼斧神工。



说到这时我忍不住打断了小胖,将课本卷成一摞往他脑袋上脆生生的一敲。清了清嗓子后卖弄起我月考语文年级前列的水平来,提点他鬼斧神工可不是这么用的吧。小胖摇摇头说非也非也,阿顺你不懂。我只有这么讲才能让哥几个明白朱芝心的美不是凡间俗物,就我们义务教育学的那些词除非是文言文里扒出来的,都镇不住那气质。



我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拉了把凳子往后桌的一隅拖去,说自己可不在乎那些肤浅的,也就你们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稀罕。后桌的男生们哄然一片,说张峻豪出息啊,果然是被学妹递情书还坐怀不乱的人。



我摆手不回话故作深沉,回到自己位置上后翻出草稿本一本正经的开始做题。可原本正襟危坐的方程式却陡然扭扭捏捏起来,全都在眼前被打散重新排列组合。所有字母都像拼凑过后的22X,我定睛一看这不是朱芝心的缩写吗。



用橡皮擦碾过再重来,每一次都无以抑制的想到朱芝心的名字,想到她的面孔。怪事,我逐渐慌乱起来,那日后脑勺磕碰的部位又开始刺糜的泛疼,大脑像触礁,浪潮劈头盖脸的拍打,惶恐的我不知所措。



晚自修放课后的夜黑的似罗非鱼的鳞。


我骑着自行车往回家的道路歪歪扭扭的行驶,同伙伴分别时却撒了一回谎,讲我要去镇东头办事。他们便纷纷怪笑着揣测我是去跟哪个妹妹约会了。我本打算辩白几句但愈想愈无意义,反正白的也被描成黑的了,就随他们再往上面泼些什么色彩吧。蹬着自行车飞速离开后他们热闹的笑声也渐远了,所有的暗色都在倒退出我的世界,直到我遥遥的望见那一副牌匾以及旋转的彩色灯箱,旖旎的霓虹色彩暧昧而俏皮的向我招手。



夜色中,整条肠胃般蜷缩着的街道昏暗的挤在脏器中。唯有那家玛丽莲的发廊还亮着灯,突兀而诡异的晕染出一点水粉荡开的边缘线,朦胧模糊的摇晃着,潘多拉的魔盒涂抹着潋滟饱满的口红轻轻启唇呼唤我的名字。



我停下自行车,松开把手时差点让车体砸落在地上,便慌忙伸腿用膝盖托住再慢慢扶起来,没敢发出一丝多余的声息。脚蹬的外轮廓硌在我穿着校服短裤的裸露小腿肚上破开一道纤细的红。


我怕抹上一手血便索性没去管那伤口,隐忍着疼痛小步靠近玛丽莲的招牌底下。我站在流动的彩灯触及不到的昏暗之处,如变态偷窥者似的以极其狭窄的视角用目光捕捉着发廊内展露的镜头。



玛丽莲内隐隐传来某首歌曲的伴奏,水波纹般一圈圈荡漾开去。我看到朱芝心圾垃着拖把在光溜溜的地板上行走的样子如跳舞,她动作轻盈,拖布在椅子底下拂了一圈生花后便离开,漂亮的像花滑运动员,至少是我愿意给她打九分的那种。



我就站在灯光底下注视着朱芝心拖地,扫地,收拾垃圾,清理发廊的用品,而后轰然一声拉上卷闸门,把我的心也一并沉重的合拢。



我在原地消化了良久,心脏轻快的飞跃,在鼓噪中走路都不成直线。摸上车把手堪堪斜斜的骑上来,飞速驶离玛丽莲所在的巷子口后才深呼吸了一口气,浑身的劲都快乐的涌上来。



我索性对着黢黑的街道放声笑了起来,却没想被楼上的居民探下头来骂,问是哪家的小混蛋深夜扰民,我这才噤了声转而在心底暗暗笑着继续骑车。今夜的风格外新鲜,不再有海的咸腥味,反倒多了一种甜蜜的,古怪的,初恋一般的气息。






02.悬浮


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自己喜欢朱芝心这件事。


倒也不是这件事本身有多么见不得人,我想更多的可能是一种青春期的化学反应效力。我既忐忑被当事人得知这隐秘暗恋的结果,亦是不知该如何诉诸于口。简而言之就是矛盾,因得是暗恋所以小心翼翼,可也正是由于初恋所以苦中作乐。



我常常去悄悄看朱芝心在玛丽莲为镇里的人理发刮脸。她的技法很娴熟,不像镇上其他那些个不专业的发廊,剪的刘海都跟狗啃似的不说,更不要说剃鬓角还能擦伤到耳廓了。




而事情的契机便在某次我被爸妈逼着去理发。


他们固执的说我的发尾都长到脖子跟了,再往下延点都可以绑根小皮筋扎辫子了,硬是不由分说的责令我去剪头。



我心里是万般的不安又期待,怕我爸妈领着我去别的发廊,更怕他们带我进日思夜想的玛丽莲。



一路上我都惴惴不安,直到望见那熟悉的彩灯迷离,我心头才淅淅沥沥的像饼干被掰了个稀碎,煎熬被磨成粉末,化作一种要从喉咙里痒丝丝着雀跃而出的兴奋与怯恼。



我的心上人,朱芝心还在里间围着珠帘的幕布后头给旁人洗头,听到门铃的欢迎光临响了几声便匆匆来到前厅跟我们说稍稍等她一会,很快洗好就轮到我们了。她手上还黏糊糊的蘸着洗发香波揉搓成的泡沫,说话的间隙纷纷扬扬的下落,漂亮的彩色晶亮纯粹,像她的眼睛,我如何也移不开视线。



爸妈拍拍我的肩叮嘱我回来时要携上那个发型清爽整齐的张峻豪,要还是长的可以扎小辫彼时动手剪发的就是他们了。我忙不迭的点头应声叫他们放心,便急切切的送他们离开了玛丽莲。



坐到那张梦寐以求的旋转调节椅上时我还在发懵。朱芝心离的我好近好近,她的发就隔着一层塑料围布柔柔的蹭过我的胸口,令我想起第一次摸到海的触感,没有从指缝漏下的无形而有形。我久久的盯着那簇落单的发,仿佛在凝视一片鬈曲的波浪,我可以够到的,海的部分纹理那般。



她还在垂着头调整椅子高度,边调还边自言自语着感慨了一句现在的小朋友怎么都啷个高喔。


我觉得她这反应太可爱,又不太好意思直接笑出声来,便极力抿着唇憋笑。朱芝心从镜中瞥到我的神情,眨了眨眼用山城的黏糊尾音嗔怪起我,怎么说你高就笑成这样喽。



朱芝心扶着我的头轻轻用剪子挥舞着。


我们的距离再度缩减,我几乎被她的气息给包裹萦绕了。那是一种像海又不似海的味道,少了咸腥味却依旧潮涌,沾着一点沁人的凉意在她的皮肤表层揉开后融化,渗透入她的吐息与呼气中,被我贪婪的吮吸进鼻腔内挥发透彻。我的注意力被迫分散,飘飘然的拥着一点心猿意马的色彩。



朱芝心的手穿在我的发间,红绳细细的坠在腕骨处,镜中的一抹特别色彩馥郁的染上我的发尾。她的袖口循着动作翻飞落在我的心头,我不得不全神贯注去克制自己的心跳以免被她听见分毫。



剪完发型后朱芝心唤我对镜看看。我的视线浮在镜面的玻璃壁上,但望的却是朱芝心。以一种很隐秘的色彩游走在她的面孔与身形间又转瞬即逝了,不着痕迹的仓皇逃开。她伸手解开我颈间的围布,触到我的皮肤,我忍住那阵瑟缩,任她的指尖停留在这一亩三分地,调动全身的感官来记住此刻的知觉。



我的心还在静止,玛丽莲漆着彩灯的窗子却陡然映出外头莫名降下的雨,丝丝缕缕的攀附在窗户那缠绵的拖曳出印痕,像欢爱过后留下的暧昧证据。临近夏季海边的天气总不太稳定,狂风骤雨是常有的事。待我回过神来,察觉到暴雨的来势汹汹已然太迟,我被困在玛丽莲中走不出去了。



店内只剩下我与朱芝心。



她放下理发的工具推开窗,雨声便由外头淌入,卷挟起一阵薄如纸片的风。我额前的刘海被拂的倒向一旁,雨丝匍匐在窗台沿着边缘洒下,朱芝心的也发在风雨中飘摇。



此时我才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中学时女生都爱看的那种言情读物里会描写女主角海藻一般蓬松柔软如羽翼轻扬的发,这样的描写确实生动形象。



我怔愣,心头仿佛海啸,喷薄的那一刻只有朱芝心的发如浪潮般掠过来,柔情的窒息。



朱芝心忽的叫我的名字,她问我要不要留下来。



刹那间我的世界天旋地转,我感觉自己就差像肥皂剧里那般殷切诚恳的说出誓词我愿意来,但我的发声系统却不应允了。它的卡壳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外。我的鼻腔内像被细微绒毛瘙痒,紧接着我便十分堂皇的打了个声势浩大的喷嚏。



朱芝心见状捂着唇绽出一个笑来,紧接着歪倒在椅背上笑的愈演愈烈。我摸着鼻子无所适从,内心羞愤的简直想要冲进雨里跑十圈,缓和过来后我才复问朱芝心那算是什么意思嘛。



她眼睛亮晶晶的对我狡黠一笑,

意思就是你以后留下来帮我打工咯,小学徒。






03.下沉


为朱芝心而打工,于我而言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我们的相处时间无疑变多了,连同着我对她的暗恋也一并与日俱增。但我始终不知该如何作表述,似乎总缺乏一个恰当的时机,抑或是我只是害怕她的拒绝。那是我十多年来第一次有种如履薄冰的谨慎感,怀揣着一块易碎的冰却要在它完全破裂前学着如何用体温来暖化这样锋利的四角。我从来都不知该如何做才是最优解,我只能一点一点的试探,或者干脆的拿真心换真心。



而那日玛丽莲中发生的一段小插曲却令我有了剖白自己的机会,能将我的真心全然交给朱芝心。



追溯到缘由是阁楼上的排水系统出了故障,不知怎的如汪洋堤溃般止不住的簌簌下渗,一路径流着像倾盆大雨般降落,整个玛丽莲内皆是水漫金山。黑白地板上淤积了没过脚踝的水,人走在平地上却仿佛在深海里航行。我和朱芝心艰难的从深水区挪移到浅水区,迎着水流激流勇进开始研究如何挽救这一片狼藉。可一番斗争无果,又迟迟未等来修水管的工人,我们便只好坐以待毙。



朱芝心环着膝盖坐在旋转椅上若有所思,她兀的问起我会不会游泳。我拧着深陷在裤管内的水,布料滴答滴答的黏稠着仿佛小型人工雨,听到她这话时便自如的答道自己当然会游泳啊。朱芝心头上盖着块毛巾好似湿漉漉的落水小猫,眼睫处也覆了点此前无意淋上的水花,刘海乱糟糟成一绺一绺。我的心又被搅乱了,为这可爱的狼狈。



她倒是不介怀亦不藏拙,坦诚的言明自己不会游泳。我轻声说自己可以教她,声音渐微,透着隐约摇曳的感情色彩。朱芝心不答,而是起身转了一圈,踢踏着步伐很是轻快,她指着门头的招牌又问起我知不知道为什么要给发廊取名玛丽莲。



我摇头,略显困惑。望着她踩在流动的水中稀里哗啦的跨向店的另一头,在那里按下音箱的播放键,是那日我躲在彩色灯箱下所听到的歌。这回却更显真切了,不再是遮掩的隐秘心事,而是一种契合节拍的前奏,心脏光明正大的有力跳动。



“玛丽莲的含义是大海的一滴苦水

   也就是说即使我不用去学任何游泳的方式

   我也是属于大海的”



朱芝心向我走来,她身上的自由感太强烈,像打翻了的调色盘般连带着将我也一同染成了斑斓的色彩。朱芝心在海一般的地板上起舞,轻松的仿佛如履平地,然后她向我伸手。我们在黑白棋盘格上旋转,雀跃,我搂着她的腰仿佛迈入了迪斯科舞厅,在灯球下熠熠生辉,永远不知疲倦的享受着只属于我们的时光。



一种感情在轰鸣,在喧嚣。我鼓起勇气侧过面孔去吻她。那柔软的唇一丁点原本的锐角弧度也瞧不见了,只有她的鼻梁骨还生长在我的视野里。



我开始喘气,不太猛烈 ,但却断断续续的。

呼吸依旧还在,是很真切的,但总觉得恍惚。



我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一切都乱的太突然,我的记忆被抽空了。只想起朱芝心后仰着像条无骨鱼般被我压在旋转椅上的画面。



空气中有水,有染发膏,洗发香波,烫发剂等等美发用品的合成香味,人工香精的刺鼻中夹着一丝异类。朱芝心身上的海水味弥漫上来,如同穿堂风一般打散的我如沙粒。



我挽过她耳后的发,埋在她的胸口,摸索到她纤细的内衣肩带和腕骨上脆弱的红绳。她摇摇欲坠的骨骼起伏如山峦,皮肉是切割好的山珍海味,被我含进口中一嚼便化开。我吻遍她的躯体和四肢,零落的衣物像涤荡在洗衣机中那般被搅散。



我觉得自己仿佛泡在海水里暖的快要熔铸。

她的大腿像礁石一般紧紧攀附在海的两岸,却是削去了所有锐的外壳后无害的柔与钝。她的肩颈是绝对的脆弱,引颈受戮的垂死小兽,声息被我覆着在掌纹中变作隐忍的,千回百转的喑哑。



我记得朱芝心被我压的生疼后的神情。

她不满的蹙眉,反客为主的驾于我之上,眼瞳中的下三白沉沉的坠着,昂着下颌骨的视角令她面孔的郁和欲都太鲜明。我乐意让她占据上风,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夺回制动权,因得她是朱芝心,是我的玛丽莲,我的爱人。



我不知道这场鱼水之欢是如何结束的。

脑海中闪过碎片的场景,是我将头埋在朱芝心的肩窝,湿气牢牢的包裹着我,而我贪婪的嗅闻着她的气息,最后像呓语般对她说我真的很爱你。






04.淹没


我从未切实的去计算过我与朱芝心会在一起多久,这段关系又是能维系多长时间。



我的幼稚思维是谨小慎微而又点到即止的。也许是害怕成人世界的太多不可估量,所以我选择藏匿起那个具体时间。天真的以为只要不去做一个具体的日期衡量,我与朱芝心构建出的乌托邦便能一直不毁走到尽头。



我明明该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可我却错以为以为假若那是水便能多瞒一些时日。但未曾想纸亦是覆不住水的,等到纸被泡涨发溃的那天还是会破裂的。



东窗事发后我并不知晓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我无从觉察,因为所有人的面孔看着都成了明晃晃的嫌疑人。我甚至还来不及去仔细询问是谁无意间发现或得知了此事,事情便已在镇上传开,率先波及到了学校。这是校规明令禁止的事,即便不是在校内但在小镇却一传十十传百便能知晓,于是我依旧受了通报批评和处分。



爸妈勒令我不能再与朱芝心往来了。他们说我是个学生,学生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事对我而言是百害而无一利。



我知道自己无法令爸妈转意,便只能想着办法私下与朱芝心联络。却不想先一步被偷摸着来找我的小胖告知说她明天便要离开县城了。



我没有追问缘由,而是头也不回的跃下平层,

只掷下一句我要去找朱芝心。



赶到巷口的玛丽莲,看到旋转彩色灯箱黯淡着凝固,连招牌的霓虹都失色,只有卷闸门还半开不合的维系着颓然的状态。我望见朱芝心环着膝盖像猫一样坐在旋转椅上背对着我。瘦长的身子被缩挤成一丁点,只有她的发还披散着像海的波浪般鬈曲着,笼罩的她仿佛是漂浮在海中的浮木似的无依无靠。只是孤零零的停在那,一动不动。



我一点一点靠过去,从一开始见不到光的昏昏沉沉中走向她,轻轻的抱住她,将她的身子转过来拥入我的躯干里,像是抱着一块硌人的将欲融化的冰。



我问朱芝心能不能不要走。

留下来,就像你当时让我留在玛丽莲工作一样。



朱芝心定定的望向我,她的目光很平和,像海水般潺潺的流泻出来。而后她唤我的名字,叫我张峻豪,又在末尾缀上小名:



“阿顺,还记得玛丽莲的意思吗”



我什么也没说,破天荒的没有听她的话。

只是顽强而倔强的负隅顽抗。



少年人的爱是很固执的。

他们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不肯再松手。未能迈入社会受到洗礼的他们还处在儿童的幼稚与青春的叛逆交界点。而这样的倔亦是一种难以理解不可理喻的,你可以认为那是少年人的优,同时也是不可争的劣。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爱朱芝心,深情的好比世上最痴心绝对的恋人。我不舍得放她走,一己之私的欲望和一种孩童式的独占心态被美化成爱的极致。可我不知道这样的爱太汹涌了,是会淹没爱本身的。



整整一夜,我守在玛丽莲的卷闸门前昏昏欲睡,以为这样幼稚的做法便可以守着朱芝心。

翌日凌晨四点,我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阖上眼的,但朱芝心早已不见踪影,我感到惶恐不已。



跨着自行车飞驰在狭窄的街道上搜寻有关她的身影,但所见之处只有沉的如决堤一般的天色雾霭重重。虽然长居于海边的我知道这是暴雨来临的前兆,但这山城般不见曙光的遮天蔽日转移到了此刻,只会无端的令我闷到我无法呼吸。



我寻觅了一路问着路上寥寥无几的行人是否见过一个长头发的瘦瘦高高女生,穿着蓝色裙子,模样很漂亮。直到我在靠港的码头那才堪堪获得了有关朱芝心的讯息:一位渔夫告诉我在前一会见过我口述的那人,应当是去找镇上人家出海捕捞的船只了。但这个季节多暴雨,一时半会总也找不到肯冒险出海的渔船,叫我不要心焦。



但我总觉着心绪不宁,五六点的时刻天光仍未明,反倒压的愈发死气沉沉。我从港口奔向灯塔,迎面霹雳来瓢泼的大雨。风声野蛮的呼啸,雨也下的愈发烈烈,我不得不伸手去拨开刺糜的雨丝。



我一路延着港口跑向临海,不知自己跑了多久,雨劈里啪啦的刃在身上多少回,只感觉到天空摇晃的像是我撞上卷闸门那天般晕眩。胃囊也在摇晃,五感颠倒,内脏错位,所有器官都迷失了方向,胃酸的分泌与消化酶仿佛要划破我的肚皮倾囊而出一般抗争着。



天跌进海里连成一片,混浊的如同没有明暗交界线的雾蓝水粉素描画。海边有人在呼喊,从很远又很近的地方不真切的传来。雨依旧在下,太阳却不知什么时候从海的胸膛里钻出来了,光芒刺进大海的身体中时像是用一柄燃着火的匕首捅向了它,完完全全的烧穿了这片海。



我听到人们的声音逃进我耳中,

如撕画片一般破开耳膜。

他们说船沉了,沉了,沉了……



船上有谁?长发女人,蓝色裙子,海中一滴水。



是玛丽莲,玛丽莲,玛丽莲——



这一刻,那些曾经打湿我的暴雨,地板上淌的水,流在她身体里的水,我的泪水,所有的水通通涌向我将我淹没。



我伫立在海边被雨浇了个粉碎,金光熠熠的太阳雨,漂亮的像童话故事里的完美结局。



玛丽莲是大海的一滴苦水,

可我的阿心只是内陆的一粒砂金,

沉入水底便再也浮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