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明
补档朋友们
崔范奎开工前有一个习惯,要去重明山拜一拜,这次接了新的电影剧本,崔范奎一大早就坐飞机往A市跑了。
经纪人崔连准一提到这个觉得偏头痛,好歹是自己带上来的艺人,红是红,相貌也是出众,无奈脾气不冷不热半死不活的,综艺不上访谈不做,孩子还迷信。剧组哪次开工不是挑个黄道吉日还加上烧香拜佛的,回回都要往A市鸟不拉屎的小乡镇跑,说是要去重明山拜。前些年崔范奎不红的时候,都是崔连准陪他先坐飞机再转火车后转大巴,这些年咖位上来了,配了那么些个小助理,一个个都跟着他往重明山跑过,直接从机场租车开到重明山。但就算这么折腾,一年还是要换掉一两个助理——每位辞职的时候都是抱怨:“崔哥,山路十八弯确实...
补档朋友们
崔范奎开工前有一个习惯,要去重明山拜一拜,这次接了新的电影剧本,崔范奎一大早就坐飞机往A市跑了。
经纪人崔连准一提到这个觉得偏头痛,好歹是自己带上来的艺人,红是红,相貌也是出众,无奈脾气不冷不热半死不活的,综艺不上访谈不做,孩子还迷信。剧组哪次开工不是挑个黄道吉日还加上烧香拜佛的,回回都要往A市鸟不拉屎的小乡镇跑,说是要去重明山拜。前些年崔范奎不红的时候,都是崔连准陪他先坐飞机再转火车后转大巴,这些年咖位上来了,配了那么些个小助理,一个个都跟着他往重明山跑过,直接从机场租车开到重明山。但就算这么折腾,一年还是要换掉一两个助理——每位辞职的时候都是抱怨:“崔哥,山路十八弯确实开不动了,也不想在庙外面喂蚊子了。”崔连准拍拍他们肩膀,结了劳务费,叮嘱叮嘱不要把自家艺人的怪癖往外说,也就算好聚好散了。
造成崔连准这次全头痛的原因是,崔范奎完全不把他这个经纪人放在眼里,擅自决定接了这个剧本——《淮山》,确实眼光很毒,少年和少年,针锋相对的,但又密不可分的。稍稍演不好砸了刚拿到手的影帝,那就等着被众人嘲吧。崔连准捶了一下方向盘,给新助理打了电话。
在新助理那面充分感受到了大自然的气息,“小刘······什么鬼?乌鸦在叫吗?”
“崔哥是布谷······”
“还顺利吗?”
“顺利。”
“你记得看好他,路上下的别磕着绊着,违约金我们赔不起。”
“好嘞,崔哥。”
“行,我先挂了。”
小助理收起了手机,镇上还行,但这山地方太偏,网络堪堪刷到2G,屁都打不开。抬眼打量了一番庙,是个土庙,香火不旺——也可能根本没有人供奉什么。
啧,这种地方许愿若是能实现,那可真是见了鬼了。
破木门打开,崔范奎走了出来,瞧到他拿着烟要点,斥了一句,“山上动明火,不怕发了山火吗?”
小助理悻悻收了手,跟着崔范奎下了山。
还没下到半山腰,就有人上来了,还是两个,“稀奇,还真有人来这山。”小助理心里想。
两个人影越走越近,一男一女,一高一低,男的穿了T恤,女的穿碎花裙子,样式和花色都是比较早的款式,约摸是镇上或者村里的人。
崔范奎低着头走,像在想心事,那一对男女迎面走过来,男的不喜欢说话,女的一直在讲,“我姑妈想给你找个新的工作,可体面了,坐在大堂那儿收个钱就好,不用说话。”男的没什么反应,女的摇摇他的手臂,“秀彬,行不行嘛?”
崔范奎脚步一滞,抬起头,看面前的人这些年拔高了些个子,除此之外没什么变化,却又不敢认。
崔秀彬抬头也看到了他,“啊啊啊啊”地摆手,很是激动的样子。
小助理傻眼了,怎的还遇到影迷了?
旁边姑娘也认出了崔范奎,“啊!我,我在电视上见过你!”
小助理觉得是时候发挥自己真正的用途了,一个闪身挡在崔范奎面前,带上职业假笑,“啊!谢谢你们的喜欢,但我们今天是私人行程,不合影不签名的。”
崔秀彬呆住了,往后缩了缩。崔范奎上前一把把他拽过来。
崔范奎心一横问他:“崔秀彬,还认得我吗?”
崔秀彬乖乖点了点头。
“有在电视上看到我吗?”
崔秀彬伸出手,崔范奎很自然地把自己的手搭在他手上,手心朝上摊开,崔秀彬拿了食指一笔一划地在他手心写。崔范奎看出来,那是个“有”字。
崔范奎又问了些问题,崔秀彬一笔一划地都写在崔范奎的掌心。
小助理急了,“崔老师!傍晚要赶飞机的。”
崔范奎一时想问的太多了,但时间上的确不允许,便着急地问:“秀彬有手机吗?”
崔秀彬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带键盘的那种很老旧的手机,冲崔范奎笑了笑。
崔范奎拿过他的手机把自己的号录了进去,又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示意他往里输号码。
又慌又乱的,小助理在一旁一直轻声催促,不得已崔范奎给崔秀彬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一步一回头地被小助理拽走。崔秀彬站在山路上憨憨地笑了。
崔范奎情绪一直有些高亢,在宾馆床上躺着,半条腿耷拉在床边,不停晃着。电话另一头崔连准血压也很高亢:“姑奶奶!你可真是我祖宗!晚上飞机你给我误了?!明早开机你知不知道?!”
崔范奎理亏,但心情好,“哥,别瞎叫。再怎么按性别来说我也是你姑爷爷。”
崔连准被气得快要没气了,想了半天确实没辙——总不能自己开车1332公里去接他吧,于是蔫了吧唧地问道:“明早确定来得及吗?”
“放心吧哥,闹钟订了八九个呢。倒是你,来机场接我别被堵在路上了。”
崔连准气得牙疼,“我看你倒是心情不错。怎么拜佛拜了这么多年终于显灵了今儿个?”
崔范奎轻笑了下,“差不多吧。”
崔连准倒是愣住了,崔范奎少有这种轻快的语气。“那早点休息吧。”末了又恶狠狠补一句,“千万别给我迟到。”
崔范奎这些年不容易,崔连准陪着他爬上来的,全都知道。崔连准又想了想,那自己也挺不容易的哈,于是起身去厨房又拿了一桶杯面奖励自己。
开机仪式挺顺利的,没什么人耍大牌,另一位主演也是近些年来的热点,童星升上来的,基本上是家喻户晓,比崔范奎更有名一些。
姜泰现苦恼地挠了挠自己的脖子,尽量绕开那些第一次合作的演员,能避则避。他不想再客套了,今天已经有三个年轻演员冲过来,第一句就是:“姜老师,我好喜欢您的戏,我从小看到大的。”姜泰现今年28岁,想想自己也是可以被叫叔的年纪也就收下了这些称赞。直到组里演配角专业户的那位今年芳龄32的小老兄走过来对他说“姜老师,我从小看您的戏”的时候,姜泰现觉得他受到了重创。
绕了一圈的路,姜泰现遇上了崔范奎,心里正害怕崔范奎也来一句“从小看到大”,没想到崔范奎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姜泰现松了一口气。
开机仪式之后的酒宴崔范奎是向来不参加的,他窝在公寓里看剧本,越看越觉得找不到感觉。把剧本一丢,有点忐忑地拨了号。
很快接通了,“啊啊?”
“秀彬啊,我是崔范奎。”崔范奎咽了咽口水。
“啊,啊啊啊,啊。”
“等一下,秀彬啊,我问问题,是的话就‘啊’一下,不是的话就‘啊’两下好吗?”
“啊。”崔秀彬马上领会了。
“秀彬是住在镇里了吗?”
“啊。”
“是二马镇吗?”
“啊啊。”
崔范奎想起邻着重明山的镇子,一个一个镇子问,崔秀彬都说不是。
崔范奎提着心问:“秀彬,那天在你旁边的是你女朋友吗?”
“啊啊。”
崔范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是秀彬的妻子吗?”
“啊啊。”
崔范奎放心了,“秀彬现在有工作吗?”
“啊。”
崔范奎沉默了一下,问出了最无用的问题,“那,秀彬过的好吗?”
那面却很快回应了:“啊。”
崔范奎心里涌上一股悔意:“崔秀彬,你怨没怨过我?”
“啊啊。”崔秀彬着急了,想要表达更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却是什么都听不出来。
“秀彬啊,秀彬你别着急。秀彬会发短信吗?”
崔范奎问完就后悔了,那面沉默了好久,崔范奎赶紧说,“秀彬没关系……”
那头却迟缓地“啊”了一声。
崔范奎小心翼翼地请求:“那秀彬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发短信给我好不好?”
“啊。”
“那我不打扰秀彬了好不好,秀彬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好不好?”
“啊。”
“秀彬先挂电话好吗?”
“啊。”然后就是被挂断的忙音。
崔范奎又苦涩又高兴,在地毯上翻滚了好久,思来想去的,一骨碌坐起来给崔秀彬冲了500块的话费。
隔了二十分钟,崔范奎收到了崔秀彬发来的简讯,两个字“谢谢”,后面跟着一些标点符号,看着像乱码,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了吧。
崔范奎想了想,回他:“你的话费我包啦。秀彬现在在哪里工作呢?住在哪里呢?条件好吗?……”崔范奎还想要问更多,但觉得这一连串问题像连珠炮,把末尾那些问号全都删了。
崔范奎拿出冰箱里的沙拉,稍稍加热了下,边吃边看剧本。心不在焉地一直往手机那里瞟。
但崔秀彬没有回复,崔范奎埋在被窝里等,但行程跑得确实太累了,凌晨刚过半个多小时,就完完全全睡了过去。
第二天是被崔连准开门放歌的声音弄醒的:“崔——范——奎!下午你们讨论剧本,给我起!”
崔范奎揉揉眼睛,后知后觉自己昨晚睡了过去,在床上扒拉了半天,最后从地毯上捡起了自己的手机。
崔秀彬的短信已经回过来了:“在无镇,在皮革厂工作,和大家住在一起,*住在宿舍里,吃很好,住好”短信不长,崔范奎却宝贝得不行,立刻把短信拉进收藏里。点开谷歌地图,但那附近找不到叫“无镇”的地方。崔范奎放大了地图一个一个看,在山脚下的二马镇呈对角的地方找到了“芜镇”——想来也是打错了。
想要再回他些什么,发现这条短信是昨晚两点半收到的,脑海里浮现了无良监工压榨苦劳力的画面,脸都冷了下来。
“你们要上夜班吗?不要太辛苦,辛苦的话告诉我。”
那面还是很长时间没有下文。
崔范奎叹了口气,收起了手机,在保姆车上安心看剧本。
顺剧情和人物关系其实是很痛苦的过程,陈子江和陈子坤是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表兄弟,之间对手戏很多不侧重于台词,而多偏重于细微的表情。
一下午对完前几幕,两个人都觉得头昏脑涨,崔范奎索性端了一杯美式咖啡到阳台上吹风。恰好崔秀彬的短信就回了过来:“不上夜班,不辛苦,幸福”
崔范奎觉得像是机器人在和他对话,好笑又可爱,接着问崔秀彬,“吃饭了吗?”
崔范奎把一杯咖啡灌完也没等到回复,就又回去对戏。
一直折腾到深夜,戏才对完了一半。他和姜泰现对很多地方的理解大相径庭,有些时候谁也说不动谁,崔范奎烦得撞墙,在保姆车上终于忍无可忍地对崔连准说:“我后悔了!能不拍了吗?”
崔连准一脚刹车,急停在马路边,崔范奎毫无防备地往前一撞,正准备呲他两句,看到了崔连准幽怨的眼神:“违约金2000万。你有钱,但你这是让哥丢饭碗啊呜呜呜······”说着就装起哭来。
崔范奎一个头两个大:“我开玩笑的,怎么不拍。”
崔连准“哼”了一声,才一踩油门走了。
瘫在公寓床上崔范奎才想起来忘记看短信了,急匆匆去摸手机,果然只有两个字“吃了”。还想回复些什么,但一看都凌晨三点了,怕惊到他睡觉,也就作罢了。
戏对完就进了组,拍摄预计是一个月的时间。姜泰现上完妆换好衣服过来的拿水时候,崔范奎一瞬间晃了神,里面是白色背心,外面是白色衬衫,腿上是黑色麻布裤子,脚上是黑色布鞋。“其实领口和背上再做旧点,有点那种黄色的汗渍会更好。你也别梳这中间开叉的头发了,打什么发蜡,就西瓜头才正常。”崔范奎轻声说。
姜泰现面无表情地告诉他:“发型还没做。”
崔范奎尴尬地“哦哦”几声敷衍了过去。
崔范奎演弟弟陈子江,姜泰现演哥哥陈子坤。陈子坤性格沉稳,陈子江是个十足的暴脾气。两兄弟处处形成鲜明的反差。
崔范奎拍戏经常昼夜颠倒的,和崔秀彬的联络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往是崔范奎不联系他,他就不会主动发些什么。拍戏拍进瓶颈阶段,崔范奎和姜泰现都觉得这样不行,和导演要求了一天假去散心。
不远处就有座山,崔范奎准备去散散步,半路上遇到姜泰现,尴尬的同事情谊还是要维持,于是一起上了山。
“其实拿到剧本还不知道角色分配前,我一直认为你比我更适合陈子坤。”姜泰现先开了口。
“为什么这么觉得?”
“沉稳,冷静,这不是你身上带的气质吗?”
崔范奎挑了挑眉,“那你觉得你适合陈子江?”
姜泰现觉得崔范奎可能会错了意,忙解释:“只是觉得我们都不适合——至少看上去。”
“陈子江戾气重,虽说看上去总是和他哥针锋相对,但实际上也只有陈子坤劝得住他。”崔范奎停下脚步来,喘了口气,“没人比我更适合他。”
姜泰现头一次听人这么斩钉截铁的定论,还是下给自己,觉得多说无益,但也不觉得崔范奎是吹嘘自己,毕竟这两周的拍摄看得出,崔范奎有两把刷子。
两人都不再说话,专心爬山,很快到了山顶。
姜泰现穿了长袖,这会觉得捂着热,把袖子卷到了肘部。
崔范奎瞥了他一眼,点了点他手上的檀木珠:“你信佛?”
姜泰现摇摇头,“妈妈信这个,从寺庙里求来的。戴着她安心一点。”
崔范奎点点头。
姜泰现问:“你信佛吗?还是基督教?”
崔范奎紧了紧鞋带,“我都不信。”
姜泰现突然伸出手,一本正经:“你好,认识一下,我是无神论者。”
崔范奎被他逗笑了,也递过手去握了握。
最后一场戏是感情的高潮,陈子江即将完成复仇的最后一步,陈子坤在路上拦住了他,大概这样的剧情。
这一场NG了已经十几次,崔范奎吼台词吼得嗓子有点哑,姜泰现那面声泪俱下了许多遍也终于抽泣得开始头晕。导演仍旧是挠着他头上的几根毛,满面愁容地表示:“两位,我们再思考思考,再试试怎么样?”
姜泰现不知道自己的表演错在哪里,台词的感情已经把握很标准了,崔范奎那边单说也没有问题,但两个人合在一起,就像咆哮帝对上了祥林嫂。
最后崔范奎站出来提议,改地点,改台词,改动作,导演同意按他的先试试看。两人都是很优秀的演员,很快进入情绪里,崔范奎演完最后一个动作的时候,仿佛又看到了十多年前那个温温柔柔的人。
那面刚一卡,导演拍着大腿:“成啦!成啦!恭喜杀青!”
整个剧组也就欢呼起来,场务送了好些东西上来,崔范奎抱了满怀的鲜花。
杀青宴还是要去走走流程的,但崔范奎也走得早,崔连准知道他这脾气,早早在停车场候着。果然开场后40分钟内崔范奎出现在了地下停车场。崔连准倒车出库,导航,一气呵成。
“哥,今晚咱俩去酒吧吧。”崔范奎扯松了领带,甩在旁边椅子上。
崔连准没拒绝他,开到了和自己熟识的一家老板那里,老板熟稔地带他们走了里间的小屋。
“我也好想坐吧台喝一次啊。”崔范奎把玩着手里的杯子。
“有酒给你喝不错了。”
“是挺不错的。”
崔连准知道他是遇到了烦心事,他不说,崔连准也就看着他喝。
崔连准有点心疼,心理上来讲,崔范奎一直缺少一种情感支撑,“后悔过吗?你。”
“后悔什么。”崔范奎清醒得不行。
崔连准是知道崔秀彬这号人物的,当时他也陪崔范奎回过重明山,崔范奎曾经在附近村落和镇上打听过崔秀彬,得知大家都不知道他们一家搬去哪里,崔范奎渐渐就放弃了。
崔连准咂了咂橙汁,“不后悔就好。”
崔范奎酒量是真的好,好多杯了,硬是一点没醉。
“其实后悔的。”崔范奎说,“看到姜泰现的样子,留着西瓜头的时候就后悔了。”
崔连准不插话,静静地听。
“这次去我遇到他了。拿到了他的手机号,知道了他住哪儿,在哪儿工作。”崔范奎把杯里的酒喝干净了,“但他这十多天都没有联系我——哥,我是不是已经不应该再掺和进他的人生了。”
崔连准用吸管搅了搅杯底的碎冰,感情的事他从不评价插手。
崔范奎自嘲地笑了笑,起身拍了拍衬衫上的皱褶,“还是想去见见他。哥,订票吧。”
烈酒的效应在第二日显现了出来,头疼,连着枕后部都是钝钝的痛。崔范奎在飞机上和空姐要了条小毛毯,酝酿睡意。厚重云层下面是阴天,云层上面是刺目的金光,崔范奎把遮光板拉下来,布洛芬分散片起效很快,然后他沉沉睡去。
梦里是崔家村夏日的灼热,晒得田埂也发烫,他赤脚走在上面,一蹦一跳,前面走着只穿了白色背心的崔秀彬,汗透了后面的布料,又不断随热空气蒸发走,崔秀彬外面的衬衫在崔范奎头上盖着。白色衬衫下面是崔范奎热得发红的脸颊,他学崔秀彬家那只土狗的样子,“呼呼”吐着舌头,崔秀彬回过头来看他,眯着一双眼。走到溪流那里,崔秀彬指了指水,示意他下来冲冲脚,崔范奎拿脚尖探了探浅浅的水底,嫌底下石头全是棱角,不肯下去。崔秀彬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脱了鞋,搁在树荫下面,挽起裤腿,站定在水里,笑着朝他伸手。崔范奎也把手递给他,跨一步,稳稳站在崔秀彬双脚上。流动的溪水带走了大部分热量,崔范奎动起坏心思,低头掬一捧水泼他,崔秀彬被水迷得睁不开眼睛,但怕他摔下去,也不挣扎,牢牢箍住崔范奎的两只手臂。
梦里是崔家村的冬日,崔秀彬从炉灶里给他扒拉红薯,用铁铲子一点点搂出来,外皮烧的焦黑烫手,放了一会还是烫手,崔秀彬不让他碰,拿在手里滚着吹灰,再掰成两半,一半大,一半小,崔范奎吃得很急,脸颊上有时会蹭到灰,崔秀彬眯着笑眼替他抹去。
梦里有崔秀彬家那只土狗,喜欢哈巴哈巴朝崔范奎摇尾巴,友好得不像只看家的。后来土狗丢了,崔范奎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那么认人的狗,怎么会跑错门认错主人,其他人说八成是邻村的趁他们出去务农偷着把狗给牵走了煮了吃肉,崔秀彬听了这话,坐在屋里下垂着眼,崔范奎逗他,他也不回应,沉郁了个把月,天天往狗盆子里填食——崔范奎知道他想那条土狗了。
飞机落地的巨大轰鸣吵醒了崔范奎,旁边崔连准终于把时长2个多小时的电影看完了,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给崔范奎递了一瓶水。崔范奎撩了撩汗湿的刘海,把帽檐压下来,戴好口罩。
崔连准甩着租来的车钥匙,“你开我开?”
崔范奎自觉拉开副驾驶,一眼都没看崔连准,“你开。”
崔连准挑了挑眉,“行,大爷,毕竟是你给我发工资。”定了位就要点火。
崔范奎拦住了他,“定错了,去芜镇。”
崔连准傻了,“芜镇?200多公里呢?这都快到省边上了?走省道和国道?咋连个高速都没有?”
崔范奎扭开水,润润嗓子,很诚恳:“哥,回去就送你你看上的那一系列手工刺绣领带。”
崔连准闭嘴了,“竭诚服务。”
车速很快,路边树影快速掠过去,偶尔超过一两辆那些载满人的乡镇小巴士,崔范奎一直沉默着。
“要不要吃点什么,刚飞机上你一直睡着。”崔连准瞄了眼后视镜,开始变更车道。
“不了。”
崔连准看他不想说话,准备打开车载广播。
崔范奎按住了他的手,“哥,我是不是从来没和你说过我未成年之前的事。”
崔连准发出“嗯”的鼻音。
高速没建起来,路不好走,崔范奎有足够的时间来讲他想讲的。
崔范奎和崔秀彬祖上应该是同胞,就算传到他们这一代两个人之间依旧带着那么一点血亲的关系,但由于亲缘关系绕了十八弯,崔家村虽然都姓崔,还是各家过各家的安生日子。崔家族谱里祖上是书生,辉煌的时候当过不大不小的官,后来家道中落,举家往重明山这迁,一代不如一代,落魄书生开始种田,到后来本该是书香世家的反倒全是目不识丁的人,但前人的书生气还没变,硬是盖了座祠堂,逢年过节整个村的人都自发来祠堂里供香。后代的人虽说是大字不认得一个,但也知道摊开族谱,拿着书简给外人看:“我们老崔家祖上是出过大人物的。”稀奇的人觉得稀奇,指不定就是以前的皇亲国戚,不屑的人不屑,说来说去还不是个种地的。
崔秀彬的父亲算是村里主事的,大家推他当上了村长,崔父人很好,谁家出事都会帮衬着。崔秀彬是家里的小儿子,上面有两个姐姐,崔秀彬算是意外之喜,生下来不知道是先天的还是小时候喂错了什么东西,是个哑的,但从小到大长得白白净净,乖巧,大家都说这是哪里来托生的玉面小娃娃,心疼得紧。
崔范奎从小到大都是村里的小阎王,母亲是远边村庄嫁过来的,生了崔范奎但耐不住穷,给崔范奎留下一块不知真假的玉观音,就和离了,自此也没回来过,听说后来嫁到了镇上。崔范奎的父亲成了酒鬼,村门口小卖部的二锅头,烧刀子成箱往家里搬。他对崔范奎不是不好,也好,新年紧着给崔范奎买衣服,偶尔也嘉奖地摸摸崔范奎的头。耐不住劣质酒精让人昏头,有时候会打崔范奎,崔范奎年纪越大,打得越狠。崔范奎被打但不吭声,站着由他打。
崔范奎从小干的混事不少,脾气也暴躁,人来疯,大家对一个孩子没什么恶意,但崔范奎喜欢恶作剧,总是被他老爹拎着后脖颈挨家挨户道歉。八岁那年尤其看不惯崔秀彬,大冬天的,一个猛子把崔秀彬推进了塘里的淤泥中,崔秀彬是个哑的,唤不来人,自己挣扎着从泥塘里爬出来,回家就生了病。村长火了,问崔秀彬谁干的,他也不肯指认,就是摇头。崔范奎爹想起自家孩子那天回家手上蹭的泥,把他拎去崔秀彬家,在门口就是一顿暴揍,鸡飞狗跳的,左邻右舍的都来看热闹,村长拦不住,倒是崔秀彬推开房门挡在崔范奎面前了。崔秀彬把崔范奎领进屋,让他坐在床沿,崔范奎喘着粗气,眼睛通红,咬着牙,活像一条恶犬。崔秀彬拿了过了热水毛巾,蹲在他面前,一点一点给他擦伤口,眼神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这之后,大家都说崔家村小阎王被收服了。也是那一年,为了响应国家号召,实践义务教育,村里推选名额让孩子们去读书,最后一个名额剩到了崔范奎和崔连准头上,村长心里是想要自己家儿子去的 ,哪怕是个哑的,但他总听得到。崔秀彬看了看崔范奎背在身子后面的手相互绞得通红,对他爹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做了读书的动作,再摇了摇头。
最后是崔范奎去了不远处的二马镇读书,兴头十足,早上起得早趁黑赶路,晚上都是踏着落日才回得来,但他学到了什么也就一笔一划教崔秀彬什么,崔秀彬学的更认真,字体比崔范奎规整许多。十岁的时候,学校老师觉得崔范奎虽然晚上了几年学,但学的还算快,给他跳了级,这样崔范奎也就比正常年龄晚一年小学毕了业。初中在镇上不用考,崔范奎他们这一批村里的孩子还享受着当年的优惠,义务教育不收学费。
崔范奎14岁那年上初中,终于用空余的时间教完了崔秀彬写那本新华字典上所有的汉字和简单的加减乘除。
那天放学刚走到村口,崔秀彬急急跑过来,脸上全是担忧的神色,后面跟着中年发福的村长,跑出一头汗,“范奎啊,你爸喝多了修屋顶,从屋顶上摔下来了。”
村里赤脚医生倒是查出了崔范奎他爸右腿骨折了,但也说不清为什么人不醒,开了几个外敷的草药,眼瞅着人瞳孔就散大了,才急忙往镇医院送。镇医院查出来颅内血肿合并皮下血肿,过了几个小时整个头都肿大了一圈。崔范奎从来没见过自己爹这个样子,一个孩子也不是家里的主心骨,只会像筛子一样抖。村长在那里听医生怎么说,说是要开颅减压,要他们备好钱,崔范奎疯了一样吼:“我有钱!”崔秀彬在一旁抱着他。
后面颅也开了,但人也走了。崔范奎觉得他和这地方最后一点缘分可能也就算尽了。
崔范奎跪在那里烧纸的时候,想劣质酒精真是害人,这几年喝的他爹是手又抖脚又不稳的,居然还给喝出人命来了。崔秀彬陪着他跪着,用手里的树枝翻动着烧的正旺的冥币。
自此崔范奎就是要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了,上次手术和安葬基本掏空了不多的积蓄。大家都很善良,东家一顿,西家一口的,但还是在崔秀彬家多。
崔秀彬那天要带他去重明山,崔范奎很疑惑“去哪儿干嘛?山上没东西。”
崔秀彬晃晃崔范奎的手,在土上写“听说有寺庙”五个字。
崔范奎笑了笑,“你要去拜佛吗?我从来不信这些的。”
崔秀彬摇头,写“给你拜”,又向他比了个大拇指。
崔范奎立马懂了这是崔秀彬要帮他祈福,答应了他。
寺庙是找到了,是个土砌的寺庙,很小,一次只能进一个人,木门快要腐烂,里面留了个全是灰的蒲团,神龛里没有佛像——是空的。
崔秀彬气恼地挠了挠头,崔范奎笑了笑,从脖子上把红绳解下来,把那个玉观音正正放在了壁龛中央,崔秀彬去拦他,急但说不出话。
崔范奎要他站在门口,“现在我要开始许愿了,秀彬要保佑我都实现。”
崔范奎跪在蒲团上认认真真祈祷,回过头发现崔秀彬还站在庙门口,正午的太阳照进逼仄黑暗的小庙宇,崔秀彬置身在热烈的光明中,周身都是光芒。
崔范奎拍了拍膝盖上的土,牵崔秀彬往外走,崔秀彬想要回去拿那块玉观音,崔范奎拦住了他。
崔范奎晃了晃崔秀彬的手,“不要了。我的小小神明他已经在我身边了。”
崔连准听了许久,终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玉观音诶,你真就那么扔在那里了?”
崔范奎淡淡“嗯”了一声。
“那之后呢?”
“后来每年崔秀彬都会在大约春天的时候带我上山,其实山上虽然荒凉,大概还是有路人经过的——毕竟第二年再去的时候玉观音就不见了。”
崔范奎升了高中,认识了新同学,一群孩子觉得自己毛长齐了,一起去了市里玩,那时候崔范奎穿的很土,但公司的星探一眼看中了他的脸,要给他递名片,崔范奎回家后思来想去,还是把那个号码存在了自己破的不行的三手小灵通里。
崔范奎已经不再教崔秀彬任何东西了,崔秀彬开始在镇里工厂里上班,有些时候拿工资给崔范奎买本子和笔,有些时候带一些好吃的回家。崔秀彬长得很高了,比崔范奎还要高一头。
崔范奎越发觉得崔秀彬长得好看,看他软软的脸颊,吞一口米饭就鼓起来的小山包,戳一戳觉得可爱。崔范奎把崔秀彬堵在祠堂,说喜欢他,崔秀彬只当他是玩笑,想要推开他,崔范奎凑上来啄了一口崔秀彬,崔秀彬才后知后觉。
崔范奎没觉得这有什么错误的,后来又偷偷摸摸和崔秀彬亲了好几次,几次下来,崔秀彬已经无师自通,会反着把崔范奎抵在墙上了。
崔范奎嘴唇泛着红,问他,“你喜欢我吗?”
崔秀彬从脖子红到了耳朵,点点头。
崔范奎很满意。
那个电话号码就那样在崔范奎手机里搁了7个月,崔范奎思前想后还是打通了那个星探的电话,大约崔范奎确实是一副明星相,崔范奎说自己赶不到市里,星探反而要主动来镇里见他。
那天除了星探,还有另一个人,前面谈得很顺利,崔范奎很心动,真要签名的时候,崔范奎犹豫了。
那个人看出了他的犹豫,但仍旧向他抛出橄榄枝:“崔小朋友,你想好了,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很看好你。”又是一张名片收入口袋。
崔范奎慢慢走回了村里,一见崔秀彬不管不顾就往他身上扒,问他:“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崔秀彬不回话,眼里都是迟疑。
崔范奎闭了眼就往上亲,分开时唾液拉了长长的丝。扭头看见了脸色铁青的崔父。
村里人善良,但他们善良而又迂腐,守孝道女德,同性恋更是见都见不得——可你能怎么办,他们的世界就这么大,祖上的书没写过两个男的可以在一起。
崔父生平第一次动手打了崔秀彬,崔家的大姐二姐一个都拦不住,从没见过父亲这样暴怒,崔秀彬乖乖挨着,崔范奎往他身上拦着打。
“你们还要不要脸了?恶不恶心?”崔父基本上就重复着这两句话。崔家大姐知道了事情来由,也从没见过受宠的弟弟挨这样的打,对着崔范奎翻了好几个白眼。二姐跪着求他爸别打了,一边偷偷把两个孩子往自己怀里带。
崔父打累了,坐在祠堂的椅子里,神色疲惫,“崔范奎,这些年我们家待你不差,你非要这样祸害秀彬么?”
崔范奎不吭声。
崔父朝他摆了摆手,“你回去吧。秀彬你就给我在祠堂跪着。”
崔范奎不肯走,崔父气急了,伸手去拖他,崔范奎哭着不肯放手:“秀彬!秀彬!”
崔秀彬也呜呜呜的哭了。
两个人在祠堂跪了一宿,第二天清晨一回家崔秀彬就被关在屋里了。
快一周了,崔秀彬都没被放出来,崔父铁了心不要他们见面,崔范奎急了,大半夜去翻人家院子,下来的时候太黑,蹭破了腿,一瘸一拐往崔秀彬屋里摸。崔秀彬没睡着,听到他的动静立马开了门。
“秀彬,有公司要我去做明星。你跟不跟我一起?”
见崔秀彬没反应,他又哀求:“我能养活我们俩。”
崔秀彬摇了摇头,从床垫下取了方巾包着的钱,全部塞在他手里。
崔范奎心凉了一半,说话都带上哭腔:“你不愿意?”
崔秀彬红着眼摇了摇头,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写“等你”。
崔范奎急了:“你不用等,我们现在就走。”
崔秀彬还是摇头,又写“我不能走”。
崔范奎没再强求,抹了把眼泪,把崔秀彬给他的钱方方正正叠回方巾里,塞进他手里,用力抱了抱崔秀彬,趁着天黑收拾好行李就走了。
“后来,后来你知道了啊。”崔范奎说的口干,灌了一口水。
“知道,不就是19岁高中辍学,然后遇上我这个金牌经纪人吗?挺快的,我们也搭档快十年了。”
崔范奎扭头看他,“你说他怨不怨我?”
崔连准不置可否:“这不你情我愿的事吗?他当初不愿意跟你走的。”
“我越长大越明白他当初为什么不跟我走。”
“为什么?爱你他怕了?”崔连准挑了挑眉。
“如果当初我爸没死,我现在估计也还在镇里混着。生下来就是这地方的人,崔秀彬他还有父亲和姐姐们,他有牵有挂有责任的,他走了,家里唯一的男丁就没了,还是被另一个男人拐跑的,你知道那种情况剩下他家里人只会被嚼舌根。”崔范奎又补充道,“他活得很有良心。”
崔连准嗤笑,“那他不就等于舍弃了你?”
崔范奎也笑,“我也舍弃了他啊。你混了这么多年社会,还不明白生活里大部分是生活这个道理?都多苦啊。”
崔连准表示赞同。
“你从没说过寺庙里没佛像,那你这些年跑过来干嘛了?”
“就坐在里面,假装和崔秀彬聊天。”
“那搞得一副很虔诚的模样,过来装样子啊?”
“之前我们不是没找到他,我以为他是搬了地方不想躲开我,所以来撞撞运气。”
崔连准哼哼两声:“那你运气真好。”
崔范奎笑开了:“因为我有我的小神明。”
崔连准惊了:“我靠你信邪教啊?”
崔范奎不想再理他。
开了四个小时的车,到芜镇是傍晚,直接去了崔秀彬工作的地方,登了记,跑进他的宿舍。
崔秀彬开门的时候没想到是崔范奎,吃了一惊,很高兴的样子。
崔范奎侧身进去,打量着宿舍,单间,刚放得下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洗脸架。
桌子上开着台灯,放着书,手机和纸笔。
崔范奎凑近了看,发现是当年那本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新华字典,手机上打着字,旁边的白纸上一笔一划全是拼音——他在练习打字。
崔范奎一下子明白为何之前总是隔很久才收到回复——崔秀彬不会拼音,崔范奎只教了他写字。
崔秀彬被撞破了秘密,有点不好意思。
崔范奎坐在他床上,问他,“崔伯伯呢?”
崔秀彬神色黯淡,举着白纸,“前年去世了”
崔范奎不知道说什么好,那边崔秀彬提笔又开始写,“大姐嫁到了别的镇子,二姐和我在这里”
崔范奎又一次问他:“你要不要和我走?”怕他拒绝太快,又补充,“去B市住几个月好不好?”
崔秀彬这次没有拒绝,崔范奎高兴得几乎快要跳起来。
崔秀彬收拾了行李,崔范奎扒拉扒拉里面,都是些半旧的衣服,要他不要带了。
崔秀彬没坚持,但拿了一个有点厚度信封出来。崔范奎以为是现金,嘱咐他装好。
走到工厂门口,崔连准倚着车嚼口香糖,看到崔范奎牵了一个人出来,大约就是崔秀彬了,很素,很温柔,连嘴唇的轮廓都是温柔的。“是个小玉人啊。”崔连准心里感慨。
崔范奎看到崔连准,举着崔秀彬的手朝他跑过来,得意洋洋的对他说:“崔秀彬!我的小神明。”
好些年没见过这样雀跃的崔范奎,崔连准以哥哥的身份觉得欣慰。
崔范奎打开车门,要崔秀彬坐进去。崔秀彬摇摇头,在纸上写,“先和姐姐说一声”。
崔秀彬的二姐在隔壁厂当绣工,看到崔范奎时,着实吃了一惊,听到崔秀彬要走,并不惊讶,无奈拍拍自家弟弟的脸颊,叮嘱了好一阵。
崔范奎一直觉得对不起他们家,对二姐的态度也很客气 ,崔二姐也是个温柔的人,只是临走的时候很艰难的对崔范奎说:“爸爸他希望秀彬能正常过完一生。”
崔范奎当然知道这隐晦的含义,笑了笑,道了别。
返程路上天气很好,崔范奎靠在崔秀彬肩膀上看太阳,被灼得掉眼泪,崔秀彬卷了袖子去擦。
崔范奎觉得真好,就停在这种时刻多好。
崔秀彬在崔范奎公寓里住着,崔范奎明确向崔连准拒绝了所有行程安排。崔范奎带着崔秀彬把所有东西都置备好了,洗漱台、衣橱里空荡的地方立马被填满了。看着睡在身边的崔秀彬,有时候也感慨这人快30了也依旧是白面一般的皮肤,远好过他用高级护肤品侍弄的皮肤。就这样住了两个多月,有空亲吻,有空崔范奎给他画肖像,干所有想干的事情。
但电影发布会崔范奎不得不去,两个人窝在公寓里,崔范奎戴着耳机看后几天电影发布会的流程本,崔秀彬对着电脑屏幕学手语——崔范奎托崔连准找了份短时的活,在奶茶店工作,那里的店员都是聋哑人,崔秀彬在那里不会显得突兀。崔秀彬在奶茶店学的很快,由于和善的面相很是加好感分,从奶茶店学了简单的奶茶,回来给崔范奎做,家里的不同品质的咖啡豆基本都换成了不同品种的茗茶,冰箱里的啤酒变成牛奶水果和蔬菜。
崔范奎把流程背完,看崔秀彬学手语。一节课30分钟,每天两节课,崔秀彬再练习半个小时,崔范奎有空的时候也会补这些课,每次让崔秀彬写字真的很麻烦。
崔秀彬学完,崔范奎就扑过去了,赖着要他抱,崔秀彬把他抱到客厅,然后去准备晚饭。
崔范奎一边吃着切块削好的水果,一边问他:“那天我们在山上遇到的时候你去干嘛了?”
崔秀彬比划比划,表示去寺庙。
“怎么就那天去了?”
崔秀彬比了几个数字。
“313?”
崔秀彬点点头。
崔范奎一个激灵反应过来:“3月13那天是?”
崔秀彬点点头,继续处理手上的小排骨。
“你每年都在我生日的时候去?”
崔秀彬点点头。
崔范奎从料理台那边绕过来,抱了抱他。
发布会在首都,一来一回要两天,崔范奎叮嘱了好多,又教他学会用视频电话后才走。
第一天,坐飞机加上彩排那些事情,一直到11点才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崔范奎怕崔秀彬一直等着不睡,顾不上洗漱先来打电话。
视频电话几乎是一秒接通的,那边是崔秀彬温柔的眼。
“我们秀彬好聪明呐,教一遍就学会了。”
崔秀彬笑得更开心了。
“秀彬今天干了什么?”
崔秀彬在那里比划,上班,做饭,洗澡。
崔秀彬还想问什么,但还不会比划,就拿起白纸写起来,“你今天顺利吗?”
“很顺利,到时候带你看我的首映好吗?——你看过我演的电影吗?”
崔秀彬点点头。
崔范奎开始臭屁:“也是,当红小影帝,就我看电影频道都播了好几次我演的电影了。”
崔秀彬笑得很开心,对他一直伸大拇指。
然后就一直闲聊,崔范奎困得很,躺在床上枕着臂弯和他聊,崔秀彬要他把被子盖上,他也乖乖照做。但崔范奎不想先挂断电话,又怕太晚明天崔秀彬去上班太累,纠结着纠结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那边的崔秀彬趴在餐桌上,手撑着下巴,眯眯眼笑得温柔。
崔范奎是被闹铃吵醒的,醒来的时候通话已经被切断了,显示通话了4小时。想着自己爱人后两个半小时都看着自己睡觉,难免也红了脸。
转眼就是12月末了,崔秀彬似乎最近接到电话的频率越来越高,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地避而不谈。这天崔范奎去料理台倒水喝,听到崔秀彬手机里的女声,反反复复催着他回去结婚(一般乡镇都是先摆酒席后补结婚证),崔秀彬沉默得很,最后“啊”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回身看到崔范奎,崔秀彬有点惊讶。
崔范奎耸了耸肩,“什么时候结婚?”
崔秀彬比划了个数字。
崔范奎心想,真是天杀的黄道吉日,1月3日,和首映会同一天。
又故作镇定的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崔秀彬比划,后天。
崔范奎放下水杯上了床,过一会崔秀彬也躺了上来,身体僵直的,不敢碰崔范奎。
崔范奎凑上去把手放在他腰间,“秀彬啊,我就当这些天是偷来的。”
又问他:“崔秀彬,喜欢过我吗?”
崔秀彬点头,用大手包住崔范奎的拳头,攥在他胸口。
“崔秀彬,现在还喜欢我吗?”
崔秀彬又把崔范奎攥成拳头的掌心一点点展开,完全贴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崔范奎点点头,擦掉了眼角的泪花,亲在他额头,“晚安呐,秀彬啊。”
第二天一早,是崔范奎给崔秀彬收拾的行李,崔秀彬要动手,崔范奎不让。
崔范奎一点一点把那些零碎的生活用品和衣饰装在行李箱里,整理好又翻开,取了好些出来,红着眼问崔秀彬:“秀彬,这些留给我可以吗?”
崔秀彬点了点头,扭过头去抹眼泪。
从上午收拾到下午,收拾好崔范奎抱了抱崔秀彬,跟他说今晚不回来了,就出门了。
第二天一大早门铃响了,崔秀彬在沙发上惊跳起来开门,开门之后发现是黑脸的崔连准。
崔连准没个好气:“崔范奎让我来送你的。”末了又把一个厚重的红包砸在他身上,“他祝你新婚快乐。”
崔秀彬垂着眼,把红包端端正正留在了餐桌上。
崔连准送完崔秀彬回到家,崔范奎在赖在床上。看他进门,只是抬了抬眼,“送走了?给了吗?”
崔连准一边换鞋一边脱外套,“走了,他不要,给你放桌上了。”
崔范奎苦笑了声,“我就知道。”
崔连准开始抱怨:“我真不明白你们折腾什么呢?小半辈子都折里面了还搞这一出有意思吗?”
“我们一直打直球啊,可你看我们无论谁都没办法到正确的地方。爱是一种感受,爱情是一件事情。我们不走运,爱的时候没能力,有能力的时候是谈不了爱情。”
崔连准快被绕晕,问他:“什么时候滚回你家?”
崔范奎伸了个懒腰,“再过几天。”
崔范奎跨完年过了元旦才推开自家公寓大门,喜庆的红色红包静静躺在餐桌中央。崔范奎没理会,大字躺在床上,看着顶部的吊灯,挂了些琳琅的水晶,印在墙上像是鱼鳞,衣橱门是开的,崔秀彬最后把好多装箱的衣服又一件一件挂回来了,没带走,衣橱还算是满着的,但房间空得吓人。四个月的时间,崔范奎已经不习惯一个人了。
侧过头看落地窗外的夜景,立交桥上穿梭的轿车像是一连串的小鱼群。崔范奎像溺了水一样大口呼吸,眼泪还是斜斜划过鬓边。 墙角的地毯处掉了个信封,崔范奎想了想似乎是那天带他走时崔秀彬装钱的那个信封,心里骂自己收拾个东西也是丢三落四。
捡起来的时候发现信封是有点厚,但有一半都是空出来的——明显装的不是钱。
崔范奎坐在床上,抖开了信封口,一张张电影票就这么飞出来了。
崔范奎粗略地看了看,大多是不重复的电影,但有些电影的影票有两到三张,这些电影无一例外都是崔范奎参演或者主演的。
崔范奎一张一张捻着看,早些年的票根多是A市的影院,那时候估计镇里是还没建好电影院的,票根泛黄,场次模糊不清,其中有一张破了一角,崔秀彬把它整个用胶带密封得很好。近几年的大部分都是镇电影院的票根,有的不同场次的有两三张,偶尔有些小成本排片少的,还是A市的电影票根。
数一数,整整74张,32部电影——是他入行十年拍的所有上映的电影。
崔范奎坐在74张电影票里,整个人都是呆滞的。
就这样呆了几十分钟,他抓起手机要给崔秀彬打电话。
他还是要把这次没问的那句话补上:“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拨通了电话,接电话的不是崔秀彬,是个女声。
崔范奎以为是他还没过门的妻子,慌张得要挂电话。
那面女声拦住了他:“范奎是吗?我是秀彬的二姐。”
崔范奎以为二姐要说什么不好的话,呼吸都屏住了。
那面女声还是温温和和:“秀彬现在在医院。他睡着了。”那面顿了一下,“他一回来就回绝了结婚。”
崔范奎听到这两句话,血都往脑子里涌,心里想过的绝症全部过了一遍。
颤声问:“病的严重吗?”
那面无奈的笑笑,“跨年那天在我爸坟前跪了一宿,穿的太少,高烧不退过来打针的。”
崔范奎松了一口气,哭腔都带出来了:“傻瓜啊他!”
“就是呀。”姐姐笑的很温柔,“范奎,你们18岁躲在祠堂里接吻的时候我就看到了,爸爸不是第一个发现的哦。”
崔范奎在电话里支支吾吾起来。
“现在是第11年了,如果你们还爱着,姐姐希望你们幸福。”
崔范奎眼泪一下子掉下来了,胡乱擦了两把,“我去接他。让他好好打针。”又小声补充,“谢谢二姐。”
1月3日《淮山》首映,姜泰现等主创都到齐了,姜泰现环顾一圈没发现崔范奎,向崔连准投去疑惑的眼神。
崔连准忙赔笑:“他有私事。”
姜泰现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小助理在一旁戳了戳崔连准的大腿:“崔哥,崔老师什么事情啊?”
崔连准咬牙切齿:“请神去了。”
小助理脑回路彻底断路;“啊?”
“闭嘴,看你的电影。”
《淮山》的最后是救赎,陈子江跪在地上,右手的刀刃闪着银光,脸上血和泪混合,陈子坤也跪在地上,眼神宁静,毫无波澜。最后却紧紧相拥。
神肯渡万人脱离苦海,不是因为悲悯,是万物众生,都一样得其爱。
8岁的崔秀彬没有爱万物的能力,但愿意只做崔范奎的小小神明,渡他一辈子。
崔范奎休整了快三个月,才重新开始接剧本。一大早小助理一边整理行程一边和崔连准聊天,“崔哥崔哥,我是不是要先订到A市的机票?”
崔连准摸不着头脑:“最近有去A市的行程?”
“去重明山拜佛呀。”
“不去重明山了,他把他的小神明请回家了。”
小助理惊讶捂嘴嘴:“嚯!上次说的是真的啊!请尊佛要好多钱和资源呢!崔老师真霸气!”
崔连准头疼,卷起报纸敲了小助理一脑壳:“等会你去接崔范奎跑行程,顺便让你见识见识他家那尊神仙。”
又拿起桌上那杯美式咖啡,往自己嘴里灌“以后不用给他带咖啡,他家神仙会做奶茶。”
(注:此时德艺双馨崔老师正八爪鱼式缠在他家小神明身上睡得很没形象。)
江湖少年之《李少爷的剑》(完结)
(一)
我叫李振宁。
我在家排行老三。
所以别人叫我三少爷。
或者唤我李家三郎。
由此可见,在我之前,我爹娘还生了两个孩子。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因此,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我哥哥憨厚老实,天资不高,每天乖巧地帮娘拉风箱。
他不爱说话,但是我淘气的时候,他会默默地把错揽到自己身上,为此没少挨爹的揍。
我姐姐倒是聪颖漂亮,只不过脾气不好。
我哥替我抗的揍,最后全被我姐揍了回来。
她甚至曾经倒提着我的脚暴打了我一顿。
我娘跟我哥一样,有些老实,却很能干,我爹,对不起,不常见他,没什么印象。
只记得他喜欢把我扔起来再接住。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毕竟他们...
(一)
我叫李振宁。
我在家排行老三。
所以别人叫我三少爷。
或者唤我李家三郎。
由此可见,在我之前,我爹娘还生了两个孩子。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因此,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我哥哥憨厚老实,天资不高,每天乖巧地帮娘拉风箱。
他不爱说话,但是我淘气的时候,他会默默地把错揽到自己身上,为此没少挨爹的揍。
我姐姐倒是聪颖漂亮,只不过脾气不好。
我哥替我抗的揍,最后全被我姐揍了回来。
她甚至曾经倒提着我的脚暴打了我一顿。
我娘跟我哥一样,有些老实,却很能干,我爹,对不起,不常见他,没什么印象。
只记得他喜欢把我扔起来再接住。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毕竟他们都死了。
(二)
论起我家是怎么被灭了满门的。
这是一个很短的故事。
十三年前,大年三十的深夜,我非要出门去找别人玩,死活不愿意在家守夜。
我姐锤了我的头一下,我哇哇大哭。
她瞪着杏仁眼,呵斥我不懂事。
我娘拦住她,说过年不许吵架,让我玩一会快点回来。
我对我姐吐了舌头,骂她讨厌鬼,然后撒腿就跑。
等我一身泥巴地踹开门,我姐倒在了我的脚边。
她的血浸透了我的靴子,她的眼睛没了。
我愣愣地看去,爹和娘还有哥哥也像姐姐一样。
我两眼一黑,栽倒在地上。
由里李家,大年三十,近乎灭门。
只侥幸逃脱一个十岁的小孩子。
(三)
我爹教过我一些剑法,他说这是李家祖传剑法,叫鸿鹄剑法。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一剑封喉。
我学的像模像样,浑身经脉已经打通,心法背的滚瓜烂熟,
但是当我醒来,全身的经脉乱了样。
我再也没法使剑。
我成了一个废人。
我带走了父亲的剑。
(四)
遇上管栎的时候,我正坐在河边发呆。
他背着背篓,蹦蹦跳跳,就是够不到高处的野草。
他四处看了看,笑着朝我走来。
“劳驾,这位小郎君,能不能帮我摘下那丛草药。”
我对他翻了个白眼。
“你觉得我比你高吗?”
“用剑砍下一些叶子就可以,拜托这位小郎君。”
我站起来,随手一挥,宛如砍猪肉,手法散漫。
他收拾好这些草药,对我道了谢,爬上河边的石头,坐在我旁边。
“我叫管栎,是名药师,不过还是学徒,没有出师。”
“看出来了。”
“你好像心情不好。”
“我心情就没有好过。”
他翻找起来。
“你可以试试这个,解忧草,闻一闻,有助于排忧解难。
“我不信。”我嫌弃地说。
他又翻出一叠乱七八糟的纸。
“这个方子,还有这个,这个,这个,这几个方子都是舒心的。”
我无语地看着他。
“我以为你们只治身病。”
“医者仁心,也治心病。”
他笑的温柔。
(五)
我背着剑离开了小学徒医师。
滚滚长江东逝水,我站在涛涛江边,被拦住了去路。
“师傅让我带你回去。”说话的少年带着面罩,眉眼深邃。
“不去。”
我懒得理他,绕过他要走。
他挥剑挡住了我的去路。
“师傅让我带你回去,你必须回去。”
“他娘的你师傅是谁啊。”
“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他冷冰冰地说。
“不去不去不去。”我烦得要死。
他一记手刀把我砍晕,手法娴熟,像我之前见过的高鼻深目的毛子。
李家大概要绝后了。
(六)
我没死。
就是有点晕。
小毛子扯下他的面罩,我愤怒地对他吹了个口哨。
他不为所动。
“这里是绝情岛,”他说:“我是岛主的第九代单传弟子,你可以叫我希。”
“吸戏洗曦?”
“希望的希。”
“那你全名叫啥。”
“杀手的名字不可以说出去。”他严肃冷淡。
“搞得好像我很想知道一样。”
“明天岛主会来见你。”
“所以他娘的这个岛主到底是谁啊啊啊?”
“明天就知道了。”
杀手闭上了他冷淡的眼睛。
(七)
传说中的岛主,金发碧眼。
是个女的。
她说她叫阿昶。
什么鬼名字。
她开始对我追忆过去。
“二十年前,我随伊莎公主嫁到皇城。”
“公主殿下思念北境的冰雪,郁郁寡欢,香消玉殒,我们都要陪葬。”
“可我不愿意,我偷了公主殿下的小皇子,烧了寝殿,趁乱躲进了箱子里。”
“那些箱子是太监们用来偷运首饰的障眼法,首饰混在最不起眼的箱子里,其他的都是稻草。”
“我成功地被运出了皇城,但是他们打开箱子后,就要杀我。”
“你的父亲救了我。”
“李郎的剑法卓尔不群,他救了我和小皇子。”
“大恩大德永世难忘,所以我让希带你回来,以后你便在这里安家。”
我挠挠鼻子。
“那你知道,是谁杀了我的父亲吗?”
“很可惜,我一直在追查,可一直没查到。”
“那便罢了。”
这才是最重要的。
(八)
希送我回大陆上。
小船晃悠悠,我们俩都不说话。
“给你。”
他突然递给我一把匕首。
“有毒的,防身用。”他说。
我收了。
“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皇子吧,皇帝的种?”
“嗯。”
“那你干嘛不回去当你的皇子?”
“是他杀了我母亲,还想杀我。”
小船靠了岸。
“我叫李振宁。”
“何昶希。”
“啊?”我没听清。
“何昶希,”他重复:“何是上一任岛主的姓,是他收留了我和我的养母。”
怪不得这一大一小两个杀手都没个杀手样。
半路出家的。
假装自己很高冷。
还是掩盖不住话痨的心。
何岛主的何,阿昶的昶。
希望的希。
(九)
我突然想去皇城看看。
可惜我迷了路。
我倒在一颗大树下,晕陶陶地闭上了眼。
“哎,哎,”有人戳我:“你死了没。”
我懒得动弹,闭眼装死。
他伸手脱我的裤子。
我大惊失色,猛的坐起来,把他吓一跳。
“没死装什么死?”
“死了你就能偷?”
我们两个愤怒地瞪着对方。
“死了为什么不可以拿去用用?反正都死了。”
“死了也不可以偷!何况我没死!”
“什么叫偷,诗人的事,能叫偷吗?”
“诗个屁的诗!”
我挥剑,他后跳,一顶斗笠被转的呼呼作响,跟盾牌似的。
“别慌!”他神色凝重,转过头急急地在包里翻找起来。
翻得架势很大。瓶瓶罐罐甩了一地。
他拿出一把刀子,拽过一块木头,趴在地上开始刻字。
“你干嘛?”
“嘘!”他对我狠狠地比划一下。
“我在写诗。”
(十)
我不爱读书。
更不爱读诗。
我头脑空空,从小只会打架。
但这不代表我不知道,他的诗很烂。
烂绝了。
他倒是很得意,摇头晃脑,念念有词。
他说,他是一名吟游诗人。
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心怀天下,清风明月。
“我是清朗的微风,我是滚烫的星河,我是人间理想,我是……”
我诚恳地说,可你的诗写的很烂。
我被打了。
(十一)
我和吟游诗人结伴而行。
我问他的名字。
吟游诗人很忧郁地说,名字不过是个代号。
希望我注意他的本质,与干净的灵魂。
我瞪了他半天,实在看不见所谓纯白火焰的灵魂。
“你从哪里来?”
“从来处来。”
“……那你往哪里去?”
“到去处去。”
“你呢?”
他反问我。
“我叫李振宁,我从由里来,要到皇城去。”
我的剑很重。
(十二)
我与吟游诗人在岔路口道别。
他带着斗笠走远了。
远远地传来他的吟诵声,念着狗屁不通的诗。
自由自在。
皇城门口乌泱泱的都是人。
侍卫们搜查的仔细。
他们手里拿着一张通缉令。
要抓逃跑的驸马爷。
驸马爷逃跑,已是奇事一件。
最奇的是。
这驸马爷的画像。
怎的与那吟游诗人生的一模一样?
(十三)
我摸着匕首。
上面刻着一个希。
你跑啥
你又跑啥
不跑的话
你俩还算是亲戚。
(十四)
“这位兄台,你印堂发黑,要有血光之灾了。”
城墙根下坐着一个小瞎子。
小瞎子戳戳我的腿,昂着一张脸看我。
小脸倒是白净漂亮。
可惜我不信这套。
我转身要走,小瞎子叹了一口气。
飘香楼里轰隆一声,一个人被扔了出来。
不偏不倚,刚刚好。
我被砸到了。
你妈,
差点吐血。
(十五)
我们两个被小瞎子拖回了家。
两进两出的大宅子。
小瞎子把我们往床上一扔,开始扔王八壳。
我看他扔王八壳,扔一个,接一个。
跟玩沙包一样。
有个王八壳掉在地上,滴溜溜乱转,小瞎子一把抓了起来。
“喂,”我说。
“你不瞎啊。”
“装瞎,装瞎。”小瞎子傻笑。
“你为什么装瞎?”
“这样显得我比较高深莫测。”
“你是算命的?”
“不是,我是百晓生,买卖消息的。”
“那你干嘛跑去装瞎算命?”
“赚点外快,赚点外快。”
小瞎,不,小春杨鹅鹅鹅地笑了起来。
(十六)
我对着胡春杨研究了很久。
确实是个百晓生。
做生意的方式,很独特。
扑棱棱的鸽子飞来了,扑棱棱的鸽子飞走了。
他不露面。
我试图跟他交易。
“我想跟你买一则消息。”
“啥呀。”
“十三年前,苍州由里李家,这消息你可有么?”
胡春杨点点桌子。
“不晓得具体情况,但我晓得这消息在谁手里。”
“谁?”我握紧了剑。
“李汶翰。”
(十七)
我打算去找李汶翰。
这事刻不容缓。
我很急。
(十八)
但是我的腿被那天外飞人给砸断了!
(十九)
狗日的,我现在就杀了你!
(二十)
我拿起枕头,打算闷死他。
他醒了。
面色不愉,气压低沉。
“你……”他张口说话。
声音喑哑,声带应当是毁了。
胡春杨探头进来。
“你嗓子怎么了?”
“……”那人不做声,起身便要走。
然后僵住了。
我幸灾乐祸。
活该,你腿也断了吧。
(二十一)
胡春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看来得给他找大夫。”
“难道我们俩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大夫吗?”我不敢置信。
“我是百晓生,我无所不知,我就能治。”胡春杨说。
“但是他现在需要的是神医。”
“能起死回生的那种神医。”
“我知道哪里有神医,你去找他。”
“我答应了么?我腿刚好一点。”
“你不答应,我就不告诉你李汶翰在哪,鹅鹅。”
(二十二)
我总觉得整件事都很诡异。
非亲非故。
救了两条命也就罢了。
还要找神医治他嗓子。
有诈。
“你为何如此?”我巧妙试探。
“因为我有钱又很闲。”
理由充分,证据详实。
该死的有钱人。
(二十三)
“小郎君,一别多年,近来可好?”
神医管栎笑的一如既往的甜。
(二十四)
一别多年,小学徒管栎变成了管神医。
一别多年,废人李三郎还是废人李三郎。
(二十五)
夏瀚宇拿笔写字,说他是个乐师。
得罪了贵人,嗓子被烟熏哑了。
本来还要折断他的手指,他拼死一搏,跳楼了。
然后咣当一声砸在我身上。
真惨。
乐师没了嗓子惨,剑客没了武功惨。
说不清谁更惨。
(二十六)
管神医就在这里住下了。
抓中药写方子熬中药。
胡百晓生每天没有什么事干。
抓鸽子放鸽子扔王八壳子。
我想赶紧把自己的腿养好。
喝中药吃中药打太极。
夏乐师天天生无可恋状。
吃中药喝中药睡大觉。
其乐融融。
(二十七)
管神医总想打通我的经脉。
我说这不太可能。
隔行如隔山,他们医生不懂我们剑客的事。
什么叫走火入魔。
吃中药能好还能叫走火入魔么。
未免太看不起走火入魔了。
(二十八)
我的腿好了一大半,上房揭瓦不在话下。
但是胡小生不放我走。
他说不好透不行。
管神医也不放我走。
他说他想把我治好。
夏乐师嗓子还是不行。
阴沉的仿佛一匹狼。
我更想走了。
我的征途啊,是星辰大海。
(二十九)
今儿我负责买菜。
胡小生家里没有仆从。
越有钱越抠门。
(三十)
菜市口总是那么热闹。
每天都要砍一堆人头。
偶尔还有凌迟处死的。
凌迟的时候,空气里会充满快活的气息。
熙熙攘攘的像过年。
他们看的很开心。
(三十一)
今天没有凌迟。
没有五马分尸。
没有车裂。
没有腰斩。
但是依旧很热闹。
众人磕着瓜子,抢着空位。
今儿要杀逃跑的驸马爷。
据说还是个探花郎。
(三十二)
啥?
(三十三)
我给了王二狗一块糖,他把屋顶让了一半给我。
风景绝好,视野极佳。
探花驸马爷被五花大绑。
笑意盈盈眼神明亮。
他妈的,诗写的这么烂,怎么当上的探花郎?
我握紧我的剑。
真重。
(三十四)
傻逼驸马爷,让你当你就当啊。
跑什么跑。
虽然你诗写的烂。
可你人长得真好看。
来不及说了。
(三十五)
有!人!来!劫!囚!
观!众!沸!腾!了!
(三十六)
哦嚯,又是一个熟人。
何昶希手持长剑,见人就砍,砍人如砍菜,一路火花带闪电。
小样儿脸紧绷绷的。
你倒是先砍断探花郎的绳子啊。
(三十七)
羽林军站在城墙上。
箭射的哗哗的,跟下雨似的。
何昶希拽着探花驸马爷,回手格挡。
驸马爷转动他的斗笠,噼里啪啦。
那斗笠莫不是铁做的?
(三十八)
羽林军中站出一个神箭手。
为什么我会知道。
嘿嘿,就他弓箭不一样。
毛茸茸的,好像是用啥动物尾巴做的。
神箭手开始射箭了。
神箭手他射偏了。
神箭手再一次举起了他的箭。
神箭手再一次射偏了。
神箭手不仅射偏了。
神箭手还射中了御军首领的胳膊。
(三十九)
美色的力量是无穷的。
观众们嘻嘻哈哈地挡住了追击者的脚步。
何小杀手劫了囚。
他劫走了探花郎·吟游诗人·驸马爷·陈相之子·公主心上人·绝世才子·有为青年。
何小杀手。
真棒。
(四十)
神箭手估计要完犊子。
放水放的丧心病狂。
宛如泄洪。
(四十一)
一出大戏,我意犹未尽。
胡小生捏着一只灰鸽子,问我,菜呢。
我说,啊,忘了买。
但是我刚才看了一出大戏。
真刺激。
胡小生说,我知道。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我知道的肯定比你快,比你多,鹅鹅鹅。
我说,那个神箭手,会不会被砍头。
胡小生说不会。
他是嘉大师的儿子,嘉大师在文人中地位崇高,杀了他儿子,文坛必会动荡。
我说,哎哟,当今皇帝,还挺有素质哈。
胡小生说,不是的。
他只是怕死了以后被骂。
文人的笔,杀人的刀。
(四十二)
要不我弃武从文吧。
(四十三)
胡小生说,我觉得你不适合学文,而且我饿了。
管神医路过,说他也饿了。
夏乐师闭着眼睛点点头。
我一拍脑袋,我没买菜啊。
胡小生把手里的鸽子扔给管神医。
“吃它。”
胡小生,那是信鸽。
(四十四)
我的腿好了,我要去找传说中的李汶翰了。
据说他在杭州,每天坐在湖边唱白蛇传。
我顺着西湖就能逮到他。
(四十五)
我没在西湖边碰见爱放声高歌白蛇传的李汶翰。
我只逮到几个穿着青白衣服玩角色扮演的小姑娘。
我说:“劳驾,请问姑娘们是否晓得西湖李家郎,李汶翰。”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
“晓得,晓得,我的妈呀,长得老帅了。”
“谁能不知道李家郎啊。”
“我知道他在哪疙瘩,我带你去啊大兄弟!”
咦。
江南水乡的女子。
怎么说起话来。
一股大砬子味。
(四十六)
我寻摸到李家宅院的时候,李汶翰正在打架。
噼里啪啦,稀里哗啦,砰,咣,啪。
打的相当精彩。
就是看起来,
他要输了。
(四十七)
你不能死。
我还没问到我家里的事。
我抓耳挠腮,想去帮忙。
但是我的剑,很重。
(四十八)
不管了,我握着剑冲了过去。
没有内力,也得打。
(四十九)
我们俩合伙把对方钉在了地上。
李汶翰的剑穿透了他的肩膀。
看起来好疼。
(五十)
“你谁啊?”李汶翰问。
“苍州由里李三郎。”我抱拳:“有事请教。”
“杭州西湖李大虎。”他回礼:“你总算来了。”
“你认识我?”我挠头。
“算起来,你还是我弟弟。”李汶翰摸着下巴。
纳尼?
(五十一)
我架着敌人的两条腿。
李汶翰开始刨坑。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对不住了,大兄弟。
(五十二)
“李大虎,李大虎,我是喵喵虎啊!”
我手里的两条腿开始疯狂抖动。
李汶翰停了刨坑的手。
“暗号?”
“永夜过后是极光!”
“你咋不早说!”李汶翰把他拉起来。
“你变得也太多了!”李汶翰震惊。
“你现在在干嘛?”李汶翰疑惑。
“快进来坐。”李汶翰热情洋溢。
“你给我时间说了吗?”喵喵虎摔桌。
(五十三)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李汶翰喝茶。
许多年前,有一位崇德太子,长相俊朗,名望甚高。
崇德太子有一位伴读,两人从小一起偷鸡摸狗,感情甚笃。
当时的皇帝叫明印皇帝,姓李。
所以崇德太子自然也姓李。
崇德太子的儿子,也就是李汶翰,当然更姓李。
当今的光和皇帝,是崇德太子的弟弟,对不起,还姓李。
都是李家人,一笔写不出。
他们打起来了。
趁着崇德太子在边境带兵,光和皇帝毒死了明印皇帝,抢了皇位。
山高路远,消息还没传到崇德太子那里,光和皇帝的军队就到了。
崇德太子刚和突厥打了一场大的,折损兵马无数。
伴读拼死拼活,带着太子妃和小皇子逃出生天。
他们一路逃到了西域。
安顿好太子妃,伴读回皇城,顺手救了一个抱着孩子的侍女。
当然那个孩子,也算是个皇子。
这伴读和皇子有缘。
他开始动用崇德太子留下的人脉,试图重夺江山。
崇德太子从众无数,一夜之间近乎被斩草除根。
唯有天机阁逃了出去。
天机阁里,都是崇德太子的心腹,若非意外,以后应当都是可以入内阁的。
伴读与天机阁开始重新谋划。
直到他被皇帝的探子杀死在自己家中。
(五十四)
我的仇人是皇帝。
(五十五)
哇哦。
(五十六)
有点震惊。
(五十七)
要分三段来感叹。
(五十八)
“那天机阁哪里去了?会不会是他们出卖的我爹?”
李汶翰和姚明明同时不可置信地看了我一眼。
“你,不知道?”
“你,当真猜不出?”
我挠头,我真不知道。
李汶翰也没提到天机阁去哪了啊。
“天机阁阁主已经仙逝,临终前,把阁主的位子传给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胡春杨。”
(五十九)
我就说胡小生不可能无缘无故救人!
(六十)
那喵喵虎和李大虎又是怎么回事?
(六十一)
“姚明明的父亲曾是大内第一高手。御前侍卫。”李汶翰说。
“光和皇帝自然不会留他。”
“但我不过是一个私生子罢了,从小被养在外宅。”姚明明接道。
“事发后我娘带着我逃回了娘家。我娘原本就是杭州唱小曲的,被我爹看上了才偷偷带回的皇城。”
“然后我就和隔壁家的李大虎认识了。”
“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我娘告诉我了所有的一切。”
“原来我们有同一个杀父仇人。”
“于是我背着剑去皇城寻仇,一个不小心考了个武状元。”
“一个不小心杀了倭寇头子。”
“一个不小心当上了御军首领,正好胡春杨阁主找上门来。”
“我成了天机阁的密探。”
“代号,喵喵虎。”
(六十二)
我开始回想今天的事。
我爹真乃奇人。
陪皇子长大,救陪他长大的皇子的皇子,又救了杀了陪他长大的皇子的皇子的皇子。
他知不知道他救的那个皇子是杀了陪他长大的皇子的皇子的皇子。
(六十三)
姚明明一个不小心,成了御军首领。
李三郎一个不小心,成了废人一个。
都是一个不小心。
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六十四)
胡小生飞鸽传书过来。
说钱已经存到汇丰山庄,让李汶翰去取。
看起来是要招兵买马,打入皇城了。
我摩拳擦掌。
李汶翰取了钱,开始招兵买马
用来造船。
(六十五)
他是要从海上打过去吗?
(六十六)
我怎么觉得他只是想看海。
(六十七)
姚明明说要去深山接着修炼。
我凑热闹跟他一起去。
姚明明说,李家的鸿鹄剑法,出了名的厉害,摇头大叹可惜了。
鸿鹄。
本该是展翅飞翔的鸟儿。
(六十八)
“嘉羿是个傻子。”姚明明指着自己胳膊上的伤。
“我早知道他和我是一路的,暗示过他好几次。”
“他非但没能领会,还差点杀了我。”
“你怎知道嘉羿和我们是一路的?”
“咳,”姚明明说:“嘉大师乃长明四贤之首,当年曾在宫中任职。”
“那嘉羿又为何放那杀手走?”
“你自己想。”姚明明笑。
我想不出来。
(六十九)
李汶翰邀请我共游西湖。
我们上了船,在湖里游荡起来。
一支箭射了过来,抬头看去。
神箭手坐在另一艘小船上笑嘻嘻。
(七十)
“我被贬了。”嘉羿笑。
你确实该被贬。
泄洪过于明目张胆。
但我还是好奇,他是怎么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的。
“风大,手滑,一个不小心。”
理由倒也挺充分。
(七十一)
嘉羿邀请我们进他的小船里聊天。
我和李汶翰一起跨了过去。
何小杀手和陈小探花也在。
陈小探花还对我吹了个口哨。
何小杀手怎么认识的陈小探花。
嘉神箭手又为什么要救何小杀手。
姚大剑客为何不一剑杀了狗皇帝。
李大少爷咋还不带着我们攻入皇城。
(七十二)
我琢磨的脑壳疼。
夜深人静,我偷偷溜进陈小探花的房间。
吟游诗人正在写诗。
我说,你在写啥。
吟游诗人说,西湖赞。
(七十三)
西湖美,美西湖,西湖湖边喝龙井。
西湖龙井真好喝,西湖湖上有蛤蟆。
一戳一蹦跶,两戳三蹦跶。
呱呱
呱呱呱呱
(七十四)
啊,西湖,你全是水。
啊,美人,你两条腿。
(七十五)
我震惊了。
我说,驸马爷,你到底怎么得的探花郎。
靠美色么。
(七十六)
吟游诗人相当不满。
他说我自然会写策论会写八股会写赋会写记。
那有何难?
但我就想写诗,新诗,新派别。
什么婉约派,豪放派,鸳鸯蝴蝶派,统统滚蛋。
我这是简约派。
(七十七)
我说,陈小探花郎,我真的不明白。
吟游诗人说,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说,我不明白的事太多了,你都能说给我听么。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逃跑,何昶希为什么救你,嘉羿为什么放水,姚明明为什么笑而不语,李汶翰为什么不揭竿而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捏。
(七十八)
陈小探花也震惊了。
他说,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武功废了。
原来脑子也有问题。
他说,当驸马爷有多惨你晓得不?一辈子么得自由么得前途。
他说,他游荡的路上遇见了何小杀手,两人一见如故。
其他的话,他却不说了。
(七十九)
吟游诗人就是那么故弄玄虚。
他非让我自己去了悟。
还贡献了一匹马给我。
(八十)
我骑马在杭州城里兜了一圈。
(八十一)
评弹真好听。
(八十二)
我掐着手算人头。
吟游诗人故弄玄虚,胡小生明明知道却让我来自己找人,李汶翰深藏不露,姚明明啥也不说,何昶希更是冷漠淡然。
我决定去撬神箭手的嘴。
(八十三)
夜深人静,我摸进了嘉羿的房间。
我说,嘉羿啊,你干嘛救何昶希呢?
是因为何昶希算是皇子,有造反的能力吗。
而且他身上有伊莎的血脉,没准可以调动北境的兵马。
嘉羿你真的深思熟虑。
嘉羿说,啊?你想多了。
我救他,是因为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啊。
嘿嘿嘿嘿。
(八十四)
嘉羿的爹是嘉大师。
这是肯定的。
何昶希的妈是伊莎。
这也是肯定的。
光和皇帝要杀伊莎。
光和皇帝还要杀何昶希。
嘉大师曾在宫中任职。
嘉羿说他俩同父异母。
(八十五)
我操
(八十六)
无情
(八十七)
嘉大师您还是文坛领袖,长明四贤。
您太不像话了。
(八十八)
李汶翰说,胡小生快来了。
我说,来了以后,我们是不是就要揭竿而起了。
要不要杀一条鱼,塞一张纸条。
上书,大李兴,大虎王。
李汶翰挠头。
他说,振宁啊,你觉得杭州好吗。
(八十九)
好啊
景色宜人
美女如云
评弹好听
包子可口。
(九十)
李汶翰说
李振宁
我若是复仇
这样的杭州
就没了
(九十一)
我蹲在西湖边吃包子,胡小生也蹲了过来。
我叹气,说,我真是不懂。
胡小生说,你有什么不懂的。
我说,李汶翰被夺了皇位,于情于理,都该夺回来。
胡小生说,嗯呐。
我说,你继承了天机阁,于情于理,都该辅佐真皇。
胡小生说,没错。
我说,我爹辛苦一辈子,就想重夺江山,我身为他的儿子,既当复仇,又该完成遗愿。
胡小生说,对。
我说,姚明明的父亲被牵连而死,他卧薪尝胆多年,终于可以接近仇人。
胡小生说,是。
我说,你和李汶翰不是没有谋划,你们重新组建了散落的天机阁,将崇德留下的人手全部聚集起来,经营生意,赚取资金,筹划多年,志在必得。
胡小生说,是啊,可辛苦了,鹅鹅鹅。
我说,那你们为何偏要在此刻放弃,功亏一篑。
我不甘心。
(九十二)
胡小生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觉得这个皇帝,挺好,不比崇德差。
他杀何昶希,那是因为绿帽子。
他杀了我爹,那是因为动摇江山。
姚明明深夜潜伏进去,经常见他通宵批奏折。
飘香楼也被查封了,几个贵人入了大狱。
管栎无依无靠,能在皇城底下开起最大的医馆。
陈小探花逃了,陈相却安然无恙。
嘉大师曾写诗嘲讽他,嘉羿却进了羽林军。
胡小生自己天天装瞎子,从来没有被赶过。
李汶翰孤儿寡母逃到杭州,年年有救济。
(九十三)
胡小生说,
守一个江山
多么不容易。
(九十四)
夏乐师的嗓子治好了,每天在李汶翰的院子里咪咪咪嘛嘛嘛。
我说夏瀚宇,你治好了嗓子怎么不走。
咋还赖到了杭州来。
夏瀚宇不理我。
管栎倒是笑嘻嘻,他说皇城太无聊,他也想出来透透气。
胡小生来一趟杭州,拖家带口,占满了李汶翰家。
(九十五)
嘉羿兴高采烈地来串门,进门就给了管栎一个熊抱。
他嚷嚷着救命恩人小神医,咋在这里都能碰见你。
小神医艰难地露出一颗头,说,我还是想治李三郎的病。
我说,莫管李三郎的病了,嘉羿,你是怎么认识管栎的。
嘉羿笑哈哈。
他说我年前出去打猎,摔到头,还是管神医救了我。
(九十六)
李汶翰的大船造好了,他说要去当海贼王。
胡小生第一个鹅鹅鹅着举了手。
夏乐师闭着眼说,嗯。
姚明明已经开始买衣服。
管神医蹦蹦跳跳,说我也去我也去,我还没见过大海。
嘉羿也兴高采烈,擦着自己的弓箭,说终于能摆脱我家老头子的唠叨了。
吟游诗人说,啊,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当仁不让。
何小杀手说,反正我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我也想来,我可以吗?
(九十七)
我抱着我的剑,
李汶翰对我伸出了手。
我说,可我什么也不会,我是个废人。
李汶翰说,这有什么。
我是个不会开船的少船主,姚明明是个剑术一般的剑客,管栎是个救不了你的神医,嘉羿是个射不准箭的神箭手,胡春杨是个爱摆摊算命的百晓生,夏瀚宇是个嗓子还没恢复好的乐师,陈宥维是个诗写的超烂的诗人,何昶希是个爱破音又话痨的杀手。
我们都不是可上天入地的神人,我们也没有书写快意恩仇的江湖。
(九十八)
可是我们在一起,这船就永远不会沉。
只要还在这江湖中,我们就是那风一样的江湖少年。
(九十九)
我说,那我要当军师,我要做世上第一的傻子军师。
(一百)
我抱着我的剑上了船,他们在笑嘻嘻地等着我。
海风吹过我们每个人。
我的剑突然不那么重了。
我挥剑,对着太阳。
鸿鹄剑。
心自由了,才能飞翔。
爹。
您在笑吧。
【春酿夏饮/12:26】陀飞轮
*陈涛X陈宥维/炮友转正
*春酿夏饮12:26/7.7联文/cuv生日快乐
*ooc瞩目/勿上升/随便看看就好
陈宥维是个模特,也是这圈子里出了名的情场高手,温柔多情的时候能让你觉得你俩全世界第一好,疏离有礼的时候又能让你觉得以往暧昧全是你自作多情,身为工体西路最靓的仔,石榴裤下碎了不知多少有情人的心肠。
王奕总调侃他,这辈子欠下的情债那么多,“不怕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还不完啊。”
陈宥维对此倒是无甚所谓——
“这辈子还没过完呢。”
他笑着把烟拧在烟缸里,挑挑眉头不以为意,...
*陈涛X陈宥维/炮友转正
*春酿夏饮12:26/7.7联文/cuv生日快乐
*ooc瞩目/勿上升/随便看看就好
陈宥维是个模特,也是这圈子里出了名的情场高手,温柔多情的时候能让你觉得你俩全世界第一好,疏离有礼的时候又能让你觉得以往暧昧全是你自作多情,身为工体西路最靓的仔,石榴裤下碎了不知多少有情人的心肠。
王奕总调侃他,这辈子欠下的情债那么多,“不怕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还不完啊。”
陈宥维对此倒是无甚所谓——
“这辈子还没过完呢。”
他笑着把烟拧在烟缸里,挑挑眉头不以为意,作为午夜场的常客,姿态老练地起身走向舞池,水晶球灯在他脸上投下绚烂光影,四面八方暧昧视线或隐晦或直白,但敢直接撞进他身前的倒还是稀有事。
情场老手听着纯情少女红着脸细声讲,笑容温柔以掩盖心不在焉。对方显然是头次出入成年人的晚间娱乐世界,找的借口都是高中生才会玩的真心话大冒险。
他侧头去看旁边卡座,面孔皆是陌生又青涩,高考结束的当夜,小孩子总是格外的多。
“不好意思,我对高中生没什么兴趣。”
女孩坚持中又有几分委屈,鼓起勇气讲,“认识一下都不行吗?”
陈宥维觉得挺好笑,眼睛微弯摸摸人头顶委婉拒绝,看着对方红着脸走回同伴位置,少年男女坐在一起笑闹,带着点寒窗多年一朝解放的狂欢意味,黑色台面上已然倒了六七瓶野格。
他视线与独自落座末尾的那个交汇了一秒,男孩眉眼精致又带点独有的骄矜,仿若是万花缭乱中突然撞进了一幅棱角分明的素描画,难免要有那么一秒惊艳。陈宥维如此想着,future bass点燃舞池。舞伴换了好几人,虽还记得那双眼,倒也还不至于到念念不忘的程度。
这相遇很快被人抛之脑后,只有一面之缘,一见钟情也只能被写作萍水相逢。游戏人生的人照例过着游戏的人生,若说日子有什么不一样,也只能讲说今年的京城热的格外早。
他们相遇的那一秒,本该是一朵水花,引不得浪潮。只可惜这世间规则千万条,其一便是一物要有一物降。哪怕是学会了轻功水上漂,常在河边走,也总有要湿鞋的那一天,老天爷叫他们第二次相遇,这回便令人生出了些命中注定的浪漫错觉——
头伏明还甚远,那日却热得出奇,搅得人心也浮躁。陈宥维站在酒吧门口吹夜风,看着那个身影渐近,仿佛披星戴月涉水而来,彼时就还没琢磨出这相遇背后苍天开眼为民除害的意味。高中生穿着白衬衫小脚裤,带着Airpods走过他身旁。风里裹来一阵雨水的味道,柏油路发烧,带着白日里残存的暑气往人心里卷。
那一刻气氛似乎刚刚好,便叫他鬼使神差开口搭讪——
然后一脑袋栽进了名叫陈涛的甜蜜陷阱里。
陷阱之所以称为陷阱,就是因为一开始你看不出来那是个陷阱。
少年人再老成持重也还是难掩青涩,一副金边眼镜架在鼻梁上,推杯换盏的一分钟内要紧张的推上四五次。陈宥维心里暗自发笑,第一次觉得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可爱,但尚且不知此次游戏注定不同寻常。
酒杯摇晃,冰块撞击到杯壁上,情场老手廉价情话明明信手拈来,攒了一箩筐,今夜却一句也说不出,他们没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但确实聊了些音乐、人生和梦想。
陈涛给他买了两杯酒,喜欢的心思已过于直白又分明,陈宥维自然顺水推舟,将片叶不沾身奉为人生信条,却将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带回了家,这事实本身就已够说明问题,可当事人彼时偏偏身陷局中,还要自以为是旁观者清。
第二日便自然而然的在对方的微信好友列表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陈宥维不是那种相信一见钟情的人,再准确点儿来说,他对爱情这东西本身就不太感冒,在他看来,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无外乎是需要与被需要,硬要套上个冠冕堂皇的浪漫头衔才有了爱情这码事。
他早已过了天真的年纪,小孩子才讲爱,而陈涛就是个小孩子(他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如此陈诉事实)。因此尽管他嘴上不说,陈宥维也能从每日那些无甚营养的微信消息里很轻易地读出爱意,他本来就是善于察言观色的性子,又是控制人心的一把好手,偏偏这回连对方汇报早安午安晚安都要拍摄间隙里一一回复——
「带那块绿色的。」
「少吃点泡面。」
「陈涛你自己看看你黑眼圈都快掉到哪儿了?」
王奕坐他旁边,侧着身子看他聊天界面,摸了摸下巴心思此次或许真是要浪子回头金不换。
桌子上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白汽,他碰了碰陈宥维胳膊,“这是捡了个儿子啊?”对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矢口否认,“就跟小孩子玩玩。”
身为多年老友,一时也说不清他到底是死鸭子嘴硬还是自己也拎不清,打量了人几秒钟,直到被恼羞成怒地丢了一片白菜叶在脑袋上才耸耸肩膀移开视线——
“你别把自己玩进去就行。”
情场高手彼时尚以为自己掌控全局,自然对此等危言耸听不以为意。
新鲜劲儿没过的时候,他倒是挺享受这种恋爱的感觉。他和陈涛性格上真的蛮合,对方是那种粘人但不过分、通透又不会硬要讲透的类型,尽管从没为这段匆忙展开的关系作出明确的定义,但他们确实在一段时间里同所有热恋期的情侣一样,手机相册里上下滑动全是对方的照片,皮夹里也要夹着合影拍立得。一起看过午夜场的电影,分享过一桶爆米花,也在一场情事过后共食过一桶方便面。
一起吃掉的方便面数量要以十位数计。概因约会过程十次里有九次都要以登堂入室作结局。
陈宥维穿着睡衣懒洋洋地坐在地上靠着沙发,指间夹了一支万宝路。陈涛在厨房等水开。
这个角度看过去准大学生一副眉眼叫暖光灯熏得焦黄,往泡面杯里倒热水的动作也叫人解读出点难言的温柔与温情,陈宥维吸了一口烟,看着陈涛以相当滑稽的姿势举着两个泡面杯光脚登登登地跑过来,安全着陆以后又丝丝哈哈地去摸耳垂。他挺自然的抓过人滚烫的指尖亲了一口,肌肤相触的瞬间里心跳一时漏掉一拍。陈宥维没当回事儿。脸红只归因于由荷尔蒙主导的一时心动,他自以为区分的清楚crush和love的区别,因此尚可毫无负担地调情讲对方可堪评选上海滩一见就想嫁给他的三好男人。而陈涛显然还是很容易将事情当真的年纪,耳尖通红着哼哼唧唧,有点不自在地转开视线,拿手里叉子去戳发软的面饼——
“你也会想嫁给我吗?”
他声音很小,因此陈宥维尚可以假装没听到。
没有答案的问号重重地砸到那易碎的平衡之上。接下去他们心照不宣地在沉默中吃完这顿夜宵,只有窗外闷闷的滚雷声和雨水在制造声响。
陈涛有点小情绪,睡衣都穿好硬说自己要回家了,陈宥维没有拦,心里不知是失落还是无谓多一点,这时才有了点事情发展将要脱轨的失控感。送人出门之后房间里一下少掉一半活气,情场高手在难捱的寂静里浑浑噩噩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才惊觉不知何时已和对方进入了同居状态,曾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里现在到处都是陈涛的印记,鞋柜里有陈涛的专属拖鞋,卫生间里有并排的牙具毛巾,甚至还有一瓶准大学生常用的须后水。
初遇时那种雨水的味道,像一种慢性病毒,无声无息地侵入他生活里。陈宥维这时候开始有点恐慌。他会谈情说爱,可不知道怎么爱人。所幸还剩下一招断尾求生容他及时止损。
早先定好的行程叫他一张机票飞往了大陆另端的时装大秀,也为他提供合理借口将陈涛的消息设置成免打扰,顺手装起了鸵鸟。塞纳河畔的风拂过他额发,埃菲尔铁塔上灯火通明,主人公该期待着一场新的浪漫邂逅,脑海中却浮现出该告别的情人——
结局是生没求来,损也没止成。
连轴转的T台酒会叫人疲惫不堪,六朝金粉倒确实能令他短暂忘记陈涛的脸,可在所有破碎的空隙里,所有喧闹中片刻的安宁里,陈宥维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在全球最浪漫的都市里盯着微信界面苦大仇深。
馒头头像右上角那个红色的未读消息提醒,于他来说简直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只是点开一个对话框这样简单的动作却仿佛生死大事系于其上。到第五日的时候王奕终于看不下去,一把夺过他手机,点开了那个不能说的秘密。
“我给你念念啊。人孩子说——青年路新开的那家烤肉店很好吃。在拍摄吗?我成绩出来了!!!你生气啦?那天我是开玩笑的。喂pw在吗。我发烧了。今天没事了。有空联系。你说说你干的是人事儿吗?”
陈宥维表情复杂,仔细研究一下还能读出那么一丁点儿的负罪感,王奕打了个哆嗦,心说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赶紧把手机扔给他。
胆小鬼接过来,把那几条消息颠来倒去地看。
小孩子能爱得很勇敢,可再若无其事也不是不会痛。他本来预备着一如往常地面对诘问和质询,可陈涛连问也不问。他打字又删除,最后还是心软,很失败地举白旗投降认输。
「我这两天在国外。」
陈涛的消息一秒过来。陈宥维调出世界时钟,算算电子讯号的另一头应已是凌晨。
「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
「我去接你。」
「不用了。」
对方没再发,陈宥维就也没再讲,因为深知陈涛不是会任人摆布的性格。他烦躁地耙了一把头发,回京的飞机晚点了三个多小时,落地时已近鸡鸣,走出海关明已步履漂浮两眼朦胧,却还是一眼在困顿的人群中找到陈涛。惊讶倒是没多少,更多的是意料之中,小孩子要是肯乖乖听话就不会是小孩了。
不听话的准大学生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倚着金属栏杆,手里握着一杯星巴克。他脸色不太好看,颊边还有两颗新冒出的痘痘。陈宥维走过去,陈涛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箱子,又把手里的咖啡递过去,“美式。加冰。”
对面的人接过来,这时候也没心思思考什么加冰不加冰的事儿,将人上下打量一遍,眉头下意识往里聚,“我让你早点睡觉你是不是又熬夜。”
“要你管。”
陈宥维一噎。气氛于是又沉凝下来。他们沉默地走到车上。破晓时分的北京城是灰蒙蒙的蓝。陈涛把车停在他家小区楼下,从兜里摸出来一盒烟,敲出来一支夹在指间。这月以来所有温情柔软的内里又被藏回那冷淡骄傲的外壳之下。
“我姐姐说想见见你。”
陈宥维想问他什么时候还学会抽烟了,又觉察自己既无立场也无资格。情场高手此时面对摇摇欲坠的窗户纸也再难装出游刃有余,底气不足挤出一句,“见我干嘛。”
打火机跃出橙红色一簇火苗,照亮对方漆黑眼瞳。陈涛姿态熟稔,吐出一口烟圈来,眉眼锋利,也看不出半分软糯样子。
小孩子转过头问。这回不懂事地不依不饶——
“你和我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陈宥维答不上来。最后讲说是Friends with benefits,但又深知对方等待的答案不是这个。
“我该感谢这回你没找借口说对高中生不感兴趣吗?”一支烟燃尽时,陈涛点点头,下车,替人把箱子从后备箱拿下来。他从开始就知道这情网是人有意织就,偏还执意要跌进这网中来。
无数前人已然碰壁无数次,他倒是一腔热血,以为自己会special到有所不同,误把情爱当作是了爱情。
陈涛把车门关上,看着后视镜里的陈宥维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如若记忆也能被如此轻易的抛之脑后那该很好,可惜世事总不如人意,喜欢上一个人有时很简单,但告别总很难——陈涛握紧方向盘,车子右转弯,叫那个小小的黑点彻底脱离视线——很难,但他会从今天开始努力尝试。他做不了那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也没那么多傻气和勇气可供消磨。
夏天的雷雨过得很快,所有印记消散得也快。
那日之后他们再无联系,陈涛走得干净彻底,毫无留恋,而陈宥维又重新过上了不必应付难缠小孩的自由生活。
生日派对散场时已逾凌晨,喧闹散尽时只剩下满满当当的空虚,他得到了很多祝福,与很多人碰杯拥抱、自拍留念,结束时翻看相册,看着那些照片中一成不变的笑脸,却又感觉好像什么也没留下,索然无味。
从派对出来时天上又下起雨来,陈宥维没有伞,此时只好冒雨回去,所幸步行路途不算太远,他带着一身潮湿水汽打开家门,屋里一片漆黑,有那么一秒,寂静和空虚令人窒息。
没有人在落地灯旁的沙发上等他回来。
没有夸张的游戏音效,没有泡面的味道,自然也没有陈涛。
陈宥维打开鞋柜门,角落里还有那双没扔掉的拖鞋,他一直假装是没时间,其实只是不舍得。所有的心动、恐慌与逃避实际都是源于陌生而澎湃的爱意,这认知于这一刻奔涌着向他涌来——
窗外的雨声已渐歇,而一段朦胧的心事才露端倪。
朝阳初升,却早把过往暧昧蒸发殆尽。
模特圈里出了名的情场高手近来在闹失恋。合作多年的摄影师都讲说他适合转行去拍苦情戏。白天神思不属,晚上辗转难眠,此番标准病症暂且不提,单论盯着手机发呆的时长就要远超健康人士。王奕闭着眼睛给他摸了摸脉——
“你这除了失恋综合症之外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陈宥维心不在焉地听着,分了一半心神在看窗外蹦跳的麻雀。放在桌面上手机响了一声,他扭头去看,动作快到差点闪到脖子,点开以后发现不过是条无聊广告,又努力若无其事地按掉屏幕。
自那天以后,馒头头像就成了他的微信置顶,消息轰炸的人也掉了个个儿,只可惜准大学生倒是当断则断心意坚决的很,一个表情都没有再发来。
陈宥维纵横情场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尝到自作多情的滋味。以往迎难而上的勇士们也不算少,偏偏这个一退千里的最牵他心肠。
再有交集是听闻对方成了午夜场的常客,陈宥维有段时间没出入工体西路,听王奕讲得绘声绘色,面上不动声色,心情却活像是生吞了一斤柠檬。胆小鬼终于鼓起勇气去做一番迟到表白。五彩灯光下,陈涛端着酒杯坐在吧台,姿态自如,游刃有余。这回局促的人反而变成陈宥维。他拉开高脚凳滑入座位,“等人啊?”
陈涛看了他一眼,没言语,只轻飘飘地“嗯”了一声。
临到紧要关头胆小鬼又打起了退堂鼓,将一番言辞在嘴巴里转了一圈,最后挤出来一句那祝你快乐幸福福如东海。对方微微低着头看着酒杯,提起一边嘴角摇摇头笑了一下。“别人都劝我喜欢他没结果。我本来要放弃了,可又想着万一呢......”陈宥维愣住一秒,手心开始汗湿,心跳声要超越爆裂的鼓点。“万一这回是真的,万一我以后再遇不到他这样的人。”
陈涛侧过脸来看他,漆黑的眼瞳吞噬光,也拉扯他灵魂。“就在那里。”小孩子指了一下一边的卡座,“我第一次看到他。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不至于到you had me at hello的程度,但大概也是我第一次一眼便喜欢上一个人。”
“可他说成年人不讲爱,骗我说爱我的时候也只是因为需要我,可我思来想去,还是觉自己是先爱上他,才需要他。你说我该怎么办?”
“也许他才是恋爱关系里的未成年。”陈宥维一直以为爱是需要与被需要,至此才终于明白颠倒了前后关系。他鼻腔酸涩,强忍住喉咙间那丝莫名的哽咽——“在你之前我没爱过别的人。”
而对座的甜蜜陷阱姿态优雅地推了下眼镜架,轻咳了一声蛮矜持地提议——
“好巧。那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The End.
—————————————
复健真的很难而且很失败。
【春华秋施】2019森林漫游(下)
*施展X胡春杨/校园AU(其实也不完全是。
*灵感来源重庆森林/跪着挤完
*流水账预警/无逻辑且矫情
*oooooc/勿上升
07.
施展盯着九宫格的中心格,举着筷子在涮鸭肠。
他刚跟胡春杨讲完七上八下和三上三下,但纸上谈兵终究只是大话——此刻他神情有种异常的专注,郑重其事堪比少年告白,下锅,捞起,空中精确停留一秒,再滚到红汤里,每一步都需精确到位,生怕错过稍纵即逝的最佳时机。
胡春杨看着他动作,差点就要鹅鹅鹅地笑出声来。
施展把烫熟的鸭肠夹到他面前的干碟里。
“胡春杨你不要笑。你先尝尝嘛。”
那也确实是最佳赏味期。步骤火候都无半点差...
*施展X胡春杨/校园AU(其实也不完全是。
*灵感来源重庆森林/跪着挤完
*流水账预警/无逻辑且矫情
*oooooc/勿上升
07.
施展盯着九宫格的中心格,举着筷子在涮鸭肠。
他刚跟胡春杨讲完七上八下和三上三下,但纸上谈兵终究只是大话——此刻他神情有种异常的专注,郑重其事堪比少年告白,下锅,捞起,空中精确停留一秒,再滚到红汤里,每一步都需精确到位,生怕错过稍纵即逝的最佳时机。
胡春杨看着他动作,差点就要鹅鹅鹅地笑出声来。
施展把烫熟的鸭肠夹到他面前的干碟里。
“胡春杨你不要笑。你先尝尝嘛。”
那也确实是最佳赏味期。步骤火候都无半点差错。不软不硬,裹了花生碎有种嫩嫩的脆香——
若将火锅比喻成爱情,这一场相遇定是童话般的和谐完满,从开始到最后未出一丝差池,公主与王子幸福到永久。
胡春杨摘了眼镜,氤氲缭绕里像是雾里看花。施展坐在他对面。人声与锅子一起沸腾。他吃掉碗里食物,鼓着腮帮子很捧场地立起大拇指,对方便得意地冲他一扬下巴。
“施展火锅券值吧?上天入地,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他笑。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又比了两个赞。施展美滋滋。撸胳膊挽袖子又开始继续和毛肚奋斗了。
08.
高二七班的大喇叭自食完一顿北方火锅以后就宣告故障,每日只会循环播放三字胡春杨。
胡春杨胡春杨你校服外套借我一下!
胡春杨。胡春杨这道题为什么选A啊?
胡春杨!一起去小卖部吗!
............
被广播对象每日顶着全班同学的目光洗礼,恨不能把脸埋进墙里彻底自闭。
彼时施展正走在他旁边踢着一颗小石子,有点小心地看他脸色。
“我说话声音真有那么大嘛?”
胡春杨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不远处有三五只麻雀聚成一堆,低着头在啄草籽。
他站定。用平生最大的音量大喊了一声胡春杨!
麻雀一惊,振翅飞上枝头。他手插在兜里,转头给了个眼神叫对方自己体会。施展尴尬地笑笑。摸摸后脖子。
“哈哈。哈。”
“我以后注意。以后注意。”
“……没有。其实你声音也没有很大。”他低着头往前走,秋日阳光普照,他踩碎一地干枯的叶片,“就是你能不能不要总喊我名字啊。”他怕他年纪轻轻的得了心肌梗,更何况现在全班同学都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拿他俩打趣,那些目光过于意有所指,每每都让胡春杨脸红心惊。
“那我叫你什么?杨杨?”
施展侧着头看他,表情天衣无缝。胡春杨脸猛得涨红,除了他爸妈和李汶翰,还没人这么亲昵的叫过他名字。对方故意歪曲理解,受害者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又没了脾气,拽紧了书包带一个人闷不吭声的往前走。施展好笑,骑着自行车绕着他打转,非要犯皮一直喊杨杨,喊到最后胡春杨烦得要死只能捂着耳朵逃跑。
第二天上学时仍在生气,坐在座位上气压低沉一脸心情很差别来惹我。施展无视黑云压城,又拖着椅子坐过来撩闲,刻意收敛了嗓门问他。
“杨杨周末去看电影吗?”
胡春杨不理他。
“呼叫胡春杨。hello胡春杨在吗。”
胡春杨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笔尖。填完名字发现自己写了个施展。对方没忍住笑了一声,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他恼羞成怒地把笔拍到桌子上,脸烧得通红,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啊啊啊啊啊的狂喊一通。
“你能不能不要再喊我了!”
“为啥啊?”
施展睁着一双明亮的狗狗眼,下巴搭在交叠的手背上,很无辜的看着他。
胡春杨与他对视一秒,败下阵来转开脸。对方眼瞳是某种暖调的棕,近看带了点金橙色的光斑。他努力忽略自己过速的心跳,干巴巴地挤出来一句不为啥。
他想跟施展说这其实不是名字的问题。是我应对不了过多的关怀和喜爱。
喜爱。
他只能这样讲。
施展把一切都表现的太直白,没给他任何别的选择。
但他想了想,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上课铃响,对方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临走时还很熟练地捏了一把他的脸。胡春杨呲牙咧嘴地一挥拳头,脸上头次出现多余表情。施展一愣,被他打了个正着,不知道在傻笑着什么,一路走到了教室另一头。
之后一段时间,施展倒是不再喊他名字了。只不过大喇叭广播升级成了小纸条。
对方确实注意控制了他的音量,代价是在被没收了三支手机后,胡春杨桌斗里的杂物成几何级数增多了——
有时是黄色的便签纸,有时是某个本子的碎片(最夸张的一次是历史书的一角),胡春杨也不知道施展怎么每天能有那么多话可同他讲。大部分纸条的内容都很好笑,他对着镜子检视自己眼角的猫纹,时常害怕自己再这样下去就要未老先衰了。
拥挤的食堂里,他们相对而坐。施展在对面喋喋不休哀悼自己失手掉落的丸子,胡春杨鹅鹅鹅,对方露出一脸震惊的受伤神色。“胡春杨你怎么笑得出来哇。我碗里一共只有三个丸子。”他听闻之后挺自然地从自己盘子里夹了一个过去,“给你。好吃的。”而施展看着他的眼神一秒变成了真实震惊,像看到外星人入侵地球,耳朵也开始变红。
胡春杨惊觉自己无意识地在笑着,且防线一退再退,已然快把对方容纳进舒适领域。他迅速收敛神色,施展那点喜悦于是也被浇熄了,气氛莫名尴尬。胡春杨又恢复到自闭状态,蔫蔫的扒拉米饭,无视对面大喇叭正如坐针毡。
他只是有点不安和无措。
于胡春杨来说,施展像是最不请自来的客人,固执地带着一身热烈闯入他宇宙。未知的天体向他撞来,他的世界于是摇晃,近乎要脱离引力吸引。
在此之前他没遇到过这样的人。
过往的过客大多知难而退,或是待在安全线外疏离有礼。他无需费心思考如何处理这些关系,也实在并不擅长这个。他和人简单打招呼之前都要先打好三五篇腹稿,很少有人能见到他全然放松、情绪外露的时候。
施展是一个很特别的朋友。
如果他能早点遇到他应该会很好。
可他现在已经拥有既定轨道了。
另一个宇宙向他发出讯号。他只是暂且不知道如何给出回应。
09.
一顿火锅进行到涮菜阶段,他们还是围绕着安全议题打转,其余什么都没有讲。
胡春杨嘴唇辣的鲜红,心思也像滚在油锅里,上下翻腾。
他咽下一口食物,放下筷子,视死如归地看向施展。对方平静坦然地看回来。
“其实我……”
“我知道。”施展笑得大大咧咧,像讲起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带着许多说不出口的柔情。“你大哥不要你啦?”
胡春杨突然鼻酸。也可能是火锅实在太辣了。
他心思。我大哥才没不要我。
只是我想你了。
笨蛋。
10.
2012年,复仇者联盟一刚刚上映。他们买了一桶超值装的爆米花,并肩坐在影院里。
电影大概进行到浩克将洛基砸来砸去的时刻,爆米花吃完了,他们的手指在空掉的纸桶中相遇,胡春杨心跳如擂鼓,他怀疑是剧情太牵动人心的错,但施展迟疑却坚定地握了他的五指一下,他于是又没法继续自欺欺人了。
荧幕昏暗的光照亮对方侧影。
他转头去看。像看到灼人的灯火。
指间的皮肤变得敏感,仿佛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那里。他抽了抽手。施展如触电般放开他。略微不自在地在座椅里动了动,咳嗽了一声。
直到放映结束他们始终沉默。这并非浪漫缠绵的爱情电影,可胡春杨却脑子发热,手心里的汗黏腻成一团。他们等到彩蛋结束,等到所有观众离席,影院里亮着昏黄的灯,一排排的红色座椅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胡春杨看着被留在那里的,那些空掉的爆米花桶。
他自私地希望施展什么都不要讲。又不知是否自己过于自作多情。
“我有喜欢的人了。”最后他只是说。像是为了证明这话语的真实,也像是为了说服偏离轨道的那部分自我——他没想好如何应对突然的变化,所以仍旧坚持在既定轨道上运行。“喜欢了很久。”
对方看起来像被人按了暂停键。过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声。又很轻松地讲,没关系啊。那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嘛。
那些过分的、稚拙的体贴,被毫无保留的递到他手里。胡春杨突然没来由地自我厌恶。
他根本无处安置这过多的包容和喜爱。
11.
“去不去看电影啊?”
他们走在重庆街头。身上还带着散不去的火锅味。
施展走在一边滑着手机,突然提议。
“行啊。看什么。”
“复联四?我可以二刷。哇。票真的好难抢啊。你看了吗?午夜场人好像少一点。”
“没。”
“……那你看剧透了吗?”施展一脸皮相,凑过来问。
胡春杨犹犹豫豫,小心翼翼地摇摇头。对方眼睛亮亮,像逮到无辜的小羊羔,兴奋地凑来,“哦。那我跟你讲......”
胡春杨面无表情,在对方继续之前几步快走。施展在他身后狂笑,拖着箱子追上来——
“喂!你行李都不要啦?”
12.
施展说可以做朋友就像是真的可以做朋友。
少年人心性如风,来去自如。
甚至表现得毫无芥蒂地陪胡春杨去看了李汶翰的比赛。
看台上胡春杨喊大哥加油,大喇叭就喊胡春杨的大哥加油,音量充沛,比广播还好使。李汶翰在起跑线前差点被一嗓子惊得摔倒,好在对手后继乏力,还是让他拿下块奖牌。
运动会结束以后来寻观礼家属,看到旁边陌生脸孔。
“杨杨的朋友啊?”
“嗯。同班同学。”
胡春杨听到李汶翰喊自己小名就觉得浑身别扭。这场景尴尬得可列入他人生中最想忘掉的十大时刻。可施展毫无所谓,好像已经彻底move on未留恋分毫。胡春杨心里五味杂陈讲不出滋味,又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差劲的人。
他撕掉那页本子上的篮球。又把抽屉里的纸条全部丢到垃圾桶。
像是如此就能证明他的生活一切如常,喜爱不过是片刻分毫。
假期时报名了夏令营,不必在同一个班级中朝夕相处,另一个宇宙的引力就好像快放他远去。
胡春杨有两个月没听到对方的音信。快开学的时候是嘉羿给他打电话。问明天送别party有空来吗?施展要回重庆高考了,他说给你发微信你都没回,让我问问你。
胡春杨停下脚步,站在街角。绿灯亮起,生命中无数的过客同他摩肩接踵。他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在自己的轨道上短暂地存在,又远去。
他想起第一次吃火锅的时候,他们在交叉路口分手,临别前施展走过两条斑马线,手插着兜,又突然转回头来冲他讲,我好喜欢你啊。
胡春杨一愣,只当是玩笑一笑了之。通行灯倒计时生命跳尽,路过车辆鸣笛一声,施展于是又颇为狼狈地两步蹿回人行道,看着他眼睛,又讲了一遍。
“我真的喜欢你。”
一见钟情是爱情电影里才会出现的烂俗桥段,可他心跳却无法解释,那一秒为何曾切实漏掉一拍——
方圆几里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行人踩碎夕阳疲惫归家,他们站在人行道上,正等待下一个绿灯亮起。
他害怕施展也是一位步履匆匆的过客。所以宁愿不去拥有路过的痕迹。
胡春杨想到这里,抱着手机缓缓蹲了下来。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后悔。
KTV里半大少年搭着肩膀在唱歌。主人公忙里偷闲,溜到角落去寻人。
“胡春杨。我要走了。有个纪念礼物送给你,你说你想不想要?”
胡春杨看着他,很慢地摆摆手又摇摇头。没有结局的故事何必留念想。
施展僵住,一会儿又孩子气地咬牙切齿地说不行。这礼物是强买强卖的。你必须收下。
执着地要将句号改写成省略号。
胡春杨看着掌心里那张薄薄的纸。上面用龙飞凤舞的字体写着“施展调料卷”几个大字。像是那个张牙舞爪的人,却又如此小心翼翼地走近他心里。
“哪天你大哥不要你了就来跟我吧。”
施展语调轻松地凑过来开玩笑,又戳戳他脸。
胡春杨任他揉捏。这回读懂他未言说的温柔。他已知这或许是场无望追逐,可还是将一腔爱意交付。
他突然鼻酸。
站在校门前,望着另一颗星的背影远去。
明明是你先不要我了。
胡春杨有些赌气的想。
黄昏点燃北京城,少年们曾在街口完成一个告别拥抱。一个过于炙热,一个过于慢热。
他们将走上不同的道路,且奔向不同的远方。这场相遇是段值得回忆的愉快旅途,可就像是无数来往过客步履不一,这是一道追击问题——走得快的那个或快或慢总会追上慢的那一个,然后他们短暂相会,再分离,到距离愈远愈大,成为无解。
这故事本该没有结局。
13.
一成不变的生活下去很容易。
可有些时候,前往另一个宇宙只是需要一点勇气和一场等待。
14.
2019年的那个夜晚,胡春杨找到了一张还没过期的火锅券。
他发出那条消息。
等待的间隙里分外焦灼。但这回已鼓起勇气追向前方。
施展给他回。
“可以哇。你要来重庆吗?”
“随时等cue。”
15.
电影放映结束的时候,很多观众都在哭。
胡春杨不知道他们是为了英雄的落幕,还是看过自己一段青春的结局。
这许多年中,又有无数的过客参与他的生命,像电影角色一样,来去往返,或是永远离散。
七年前那个初夏的风穿越时光的缝隙,温柔拂过他身侧。
他转头去看。影院昏黄的灯光照亮一地狼藉。他看到空掉的爆米花桶。空荡荡的红色座椅。还有施展。
施展也回看着他。
“喂。胡春杨。”
“我等你等到End Game都结束了。”
“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哇?”
16.
“没有使用期限啊?”
“啊?施展火锅券永不过期。”
“噗。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吗?”
“那......”
如果一定要加一个日子的话,我希望它是一万年。
17.
“好啊。”
End.
————————————————————
一个作者又来唠叨:
写这篇之前脑子里有好多东西想写,可惜五一前去看了A4于是所有东西都哭没了......本来想写一成不变的生活和另一种不一样的选择,所以用了很多宇宙和轨道啊这样的意象。虽然是校园AU,但春华秋施的关系也像是阿武和女杀手,只是过客与过客的相遇,无限趋近之后又错失,他们的宇宙还能否再次相交。基本上是现在-过去-现在这样的时间线。
当然以上种种都是打算。结局是漫威往我心口插了一把五十米的大刀,我深陷ptsd难以自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了啥(但有努力写完了。
各位姐姐妹妹随便看看8
(部分文字出自重庆森林经典台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东西上面都有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如果记忆也是一个罐头的话,我希望这罐罐头不会过期;如果一定要加一个日子的话,我希望它是一万年。”
火锅券永不过期✊
(带着我破碎的脑子去搞剧情流了
小朋友-桃桃红柚 短篇完结
*默认此社会无结婚法定年龄,支持同性婚姻。
*uv瓜大浪花 先婚后爱 有车 雷者误入
C1
叮咚。
门被推开后涌进一阵温柔凉意,教室内随着下课铃声响起变得聒噪起来。开学一个月后气温终于回暖,但在夜幕降临后还是寒冷,陈涛只穿了一件儿薄薄校服外套,正蔫儿在座位上看试卷。月考成绩下来后陈涛惊喜发现自己排名进步了三名,却在语文那一栏里看到个触目惊心数字。他还偷摸着去办公室找老师问了:老师我这个语文成绩是不是算错分了啊?老师喝着茶水说下节课发试卷,你看看就知道了。
其他倒是...
*默认此社会无结婚法定年龄,支持同性婚姻。
*uv瓜大浪花 先婚后爱 有车 雷者误入
C1
叮咚。
门被推开后涌进一阵温柔凉意,教室内随着下课铃声响起变得聒噪起来。开学一个月后气温终于回暖,但在夜幕降临后还是寒冷,陈涛只穿了一件儿薄薄校服外套,正蔫儿在座位上看试卷。月考成绩下来后陈涛惊喜发现自己排名进步了三名,却在语文那一栏里看到个触目惊心数字。他还偷摸着去办公室找老师问了:老师我这个语文成绩是不是算错分了啊?老师喝着茶水说下节课发试卷,你看看就知道了。
其他倒是没什么,古诗词填空就错了一个,麻烦的是阅读理解和跑了题的作文。阅读理解是《围城》选段,选段内容是两个主人公在吵架。陈涛知道二人是夫妻,也大概听说过此书中描述的破败婚姻,他觉得自己与作者思想些许相悖,一通乱答后只拿到一分。陈涛对着试卷答案仔细填写,人也十分郁闷。他还有几个月便要高考,如今语文才拿到这么点点分数,几天后的家长会妈妈是一定要来参加的,估计到时自己就要挨训了。
陈涛。有人喊他名字:有人找你。
谁啊?陈涛站起来往门口走,王奕说那是不是你哥啊?陈涛“啊”了一声点点头,心中已经了然是谁。陈宥维戴了个巨大口罩站在门口,臂弯上挂着一件厚实外套。陈涛刚被语文分数刺激到,人还有点懵,站在门口挠挠头:你怎么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被门外刮过的冷风冻得一个激灵,陈宥维说:妈妈说你今天没带外套,晚上降温了。
他把外套递过来,陈涛不想穿。他嫌穿外套笨重,就表示自己并不冷。陈涛一向臭美,刚到春天就把秋衣给脱了,空套一件儿薄卫衣和一件校服就来上学。裤管也是空荡荡,露着一小截儿看上去冷飕飕的脚踝。陈宥维硬是把外套塞给他,还吓唬他:生病了又要吃药又要打针,你这功课不就得落下吗?感冒还会流鼻水,话说不利索就算了你还要一直吸鼻子,像这样——他模仿陈涛以前感冒吸鼻涕的声音,很像猪在哼哼。陈涛叫他别学了,无奈道:我以前哪有这么夸张啊?……好了好了好了我穿就是了。说罢接过外套。
你还不走?陈涛问。
我得看你穿上。陈宥维只露出一双眼睛,眉毛还很风流地一挑。陈涛嘴上嘟嘟囔囔,却还是听话把衣服穿好了。
行了吧?
行。陈宥维很守信,摆摆手说:我回去了,你早点回家。
他的戏份刚杀青,应该是晚上才回的家。陈涛看他一脸疲惫,倒也觉得演员辛苦。他后悔自己刚刚怎么没有客套性地关照一下陈宥维,一回座位看到试卷脑袋又大了。王奕指着他这件外套哈哈笑:这是什么图案?又是熊又是兔子的。刚刚走廊昏暗陈涛没看清,低头一瞧衣服果然图案缤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我哥的。
你哥的?王奕问:你哥怎么可能穿这个?
我哥恶趣味。陈涛扯起谎来眼睛都不眨:这是他最喜欢的冬天衣服,又保暖,又可爱。“可爱”二字说出来后他自己都要捧腹大笑了,这件衣服明明是妈妈给自己买的,但陈涛嫌它幼稚,一直没穿过。
好吧!王奕惊了,又揶揄他:挺适合你的。陈涛心里想你又在说胡话,嘴上说的却是“我什么风格都适合”,非常的厚脸皮。王奕呕吐了,他又问:怎么前阵子没见过你哥啊?
他出差。
你们是不是住在一起啊?
啊?陈涛转过头来:你怎么知道的?
刚刚不小心听到了啊,‘妈妈说你今天没带外套’,你哥说的。我还以为是你堂哥或者表哥,原来是你亲哥哥啊?
不是。陈涛不想解释自己与陈宥维的关系,就只能用“哥哥”指代。但他到这时又扯不出谎,说:就是哥哥。
他没心情跟王奕说家里事,晚自习的最后一节课都在考虑怎么拿试卷回去给家长签字。他怕妈妈大发雷霆,可是自己模仿笔迹实在不像,最后还是决定让回家的陈宥维帮忙。陈涛背着书包小心翼翼地进家门。刚刚踏入就被轰然出现的陈宥维吓了一跳:大浪!
陈涛吓得蹦了一下,小跑着去开客厅的灯。陈宥维已经换了家居服,没打理过的头发搭在额角,看上去脾气很好:你回来啦?
嗯。陈涛换了拖鞋,抓着书包往房间里跑。他还不知道怎么跟人开口,就说“我要先去洗漱”。谁知回来就看到陈宥维在自己桌子前面站着,手里捏着那张五十九分的语文试卷怒发冲冠:陈涛!
陈涛有点害怕,但他还是强装镇定,上前想把自己试卷拿回来:考砸了。
这也太砸了。陈宥维一伸手,陈涛就够不到。他背过身去看了看试卷,道:怎么考得这么差,作文跑题了?
其他科都挺好的!陈涛因为刚刚跳起来去抢试卷的原因,语气也激愤了些:我名次还进步了!
那语文考成这样?陈宥维冷脸看他,他虽然长得柔和,但不笑时还是给人严肃感觉。陈涛只能站远了些:下次努力就是了。
陈涛椅子一拉,为证明决心决定挑灯夜读。陈宥维在旁边气了一会儿,又问:你这个不给妈妈签字吗?
这事不提还好,提了陈涛就要心虚,又不想冒死请求陈宥维帮自己签字,嘴里就咕哝着:哎呀再说。
陈宥维便安静了,陈涛写完手上的题,回头看他:你不去睡觉?
我明天不上班。陈宥维说:我最近不接戏了,打算在这边上进修班——除非有特别好的本子。他虽算不得爆火,但也算是有一定的演艺知名度。所以每次去学校找陈涛都全副武装,陈涛也不敢告诉同学这个经常来找自己的“哥哥”是陈宥维。陈涛心中一惊,又抑制惊喜小声询问:为什么不接戏了?声音很冷,好像在生陈宥维的气似的。
啊?陈宥维说:你不是要高考吗,我在家照顾你啊。
不是有妈妈吗?陈涛说:你不在家的时候,妈妈也把我照顾得很好。
我不放心嘛。陈宥维大言不惭:毕竟我是你丈夫啊。
C2
陈宥维跟陈涛这个婚约,据说是两家长辈从他俩小时候就给定下了。原因是陈涛父亲未发家前去算命,本来想问一下自己未来事业上要注意的地方,谁知想起自己刚出生的小孩儿陈涛,便拜托大师卜了一卦。大师扇子一甩,言之凿凿说他今后命中有劫,建议寻位良人常年相伴便可化解。人海茫茫无从下手,大师便写了一张纸条赐予陈涛父亲,他说这是有缘人的生辰八字,遇到时务必将其拿下方可保你儿子一命。大师又大手一挥,建议陈父买下这对白玉做定情信物,保佑他们夫妇或夫夫二人婚姻美满。
陈父花了大价钱算命,他将着其中一只白玉坠子挂在身上,并留好了有缘人的生辰八字期待他的出现。没想到几年后还真的寻得一人,那人与陈涛年纪相仿,二人家庭也算得上门当户对。于是这事儿便在几番纠缠之下定了下来,双方家庭也一直有给二人制造机会,比如同样的幼儿园,同样的小学初中高中,家庭聚会一定要带着,旅行时也是对方的好玩伴……
但陈涛的家人从未告诉过这是他的未来对象。陈涛本想高中结束后考到好大学再踏踏实实谈个恋爱,没想到高中还没上完就平地一声雷——自己居然要跟陈宥维结婚了!他与陈宥维在儿时算不得太熟,真正熟起来是在某个夏令营。当时他俩住一个宿舍,性格合得来又比较欣赏对方,就做了好朋友——但也仅仅是好朋友,陈涛怕陈宥维断送自己幸福,又庆幸对方也只是为婚约与自己结婚。二人便定下君子协议,若是今后任何一方遇见自己的命中真爱,对方都不能去阻挠打扰。陈宥维倒是没什么意见,结婚那天二人都是分房睡的:因为陈涛还未成年,他爸妈都不同意。
他们算得上了解彼此,毕竟曾经也是拜过把子的兄弟。真正住在一起时也没太过别扭,完全是样照曾经相处模式过活。加上陈宥维上大学后经常外出拍戏不怎么回家,最后忙到休学一年专注演艺事业,所以陈涛在结婚后的半年内都没怎么见过陈宥维,他偶尔回家,也是欠了吧唧地绕到陈涛房间吐槽一下陈涛的学业,陈涛的穿衣品味,陈涛床上摆满的零食和勒令陈涛不许半夜泡面。以前陈涛还会张牙舞爪地着急,现在长大了些也不愿跟人多言,每每陈宥维管,他都跑到角落里偷着吃去。
与陈宥维结婚后他也没感觉自己生活与之前有何不同,只当是时家里又多了个长辈或哥哥。结婚那天陈父交给陈涛的另一只白玉坠子陈涛都没给陈宥维,其实他给忘了,他自己的坠子都没老实挂在脖子上,而是牵了根绳挂钥匙上了。而要交给陈宥维的那只他打算以后送给自己真爱的,毕竟爸爸都说了这是定情信物很重要的,陈宥维是朋友又不是爱人,怎么能给他呢。
但二人算是心有灵犀,结婚后并未把身份扣到对方头上。陈涛年纪还小,在家长面前也无需惺惺作态,他们都觉得陈宥维长得帅人又聪明,相爱是早晚的事,便先把婚姻定下。原以为这样相处算得上舒服,但陈涛还是第一次被陈宥维用“我是你丈夫”这种话压制,人也傻在原地,一支笔在手指间转来转去,但还是咬紧牙关不愿失了气势:那我也是你丈夫啊。
所以呢?
所以……陈涛还真不知道这个“所以”要填充什么内容: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的学业,我会好好学习好好考试,让你过上好日子。
他这句话说得一本正经,说完后又觉得自己似乎假设过头了,跟陈宥维不过是名义上的过活,他日子过得好不好也无需看自己本事吧!但毕竟陈宥维都提出来,陈涛只能硬着头皮回复:真的。
你从哪学的这些话。陈宥维把试卷卷成一个筒,打了他一下:我哪用你养?
陈涛面不改色:我是男人。陈宥维急了:我也是男人!
……又没说你不是。陈涛把桌子上的习题册收了,时间很晚,他打算泡个面就睡觉。但陈宥维在旁边虎视眈眈瞧着,陈涛便先要把他打发了:我要睡了。
睡吧。陈宥维说:我也要睡了。
嗯。陈涛心想警报解除:晚安晚安!
但陈宥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陈涛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问:你怎么不走?
我是你丈夫。他径直走到陈涛床边,将陈涛床上的零食往外扔:我们不一起睡?
他们以前在夏令营不是没一起睡过,但是加上“丈夫”这个前提后就特别别扭。陈涛还想泡面呢,又不知道陈宥维怎么又把这层关系拿出来说了。他就上前推推他的后背:不闹了不闹了,回你房间睡去。陈宥维整个人被推出去,还似笑非笑回头看:怎么了,我又不做什么,你还未成年嘛。
陈涛气得要打人,严肃道:什么未成年,你快去睡觉啊!
他知道这是陈宥维在逗他,也没往心里去,见外面灯黑了便跑到厨房找了一包汤达人用热水泡了。他不敢去客厅吃,就躲在厨房中的橱柜角落里吃。劲道面条正在他的舌尖上跳舞,再喝一口美味的鲜汤,爽脆的配菜滑入口中,味道无与伦比……
泡面好吃吗?
正在捞碗内剩余面条的陈涛:嗯……嗯。
继续吃。
嗯嗯。
胖的跟猪一样的没有关系反正。你还年轻对吧,新陈代谢快……
陈涛背后一凉,抬起头看向对面,正是睡眼惺忪的陈宥维居高临下地凝视自己。
他那根面条还没吃完,很狼狈地咽下去,嘴里还在嘟囔:我都不在客厅你……我不吃了行了吧。陈涛抓着泡面碗站起来,腿麻了一时没站住:真是……
陈宥维眼疾手快,上前扶了陈涛一下,陈涛手一抖,面汤泼洒在陈宥维裤子上。陈宥维:……
陈涛慌张找卫生纸去擦,没想到正洒在人重要部位,幸好汤冷了没有烫到陈宥维,但陈涛擦了一会儿才反应这是哪里后也着实尴尬。他此刻退后为时已晚,只能抬起头说:
我帮你洗裤子吧。
阿姨洗就行了。陈宥维此刻表情特别不好,他把陈涛提起来,又往厨房外面一推:你立刻给我去睡觉!
C3
陈涛个子窜到了一米八,学校里陆陆续续有女孩子追求他。
陈涛觉得学生时代谈恋爱不稳定,高中都快结束了却连女孩子的小手都没拉过。他第一次牵手还是跟陈宥维,不是因为结婚,而是夏令营的海滩旁陈宥维念念叨叨要帮他看手相。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陈涛就不信了,要把手抽回去,陈宥维说他得摸摸,就象征性的牵了一下。
看出来了吗?陈涛觉得自己身上一股子海蛎子味儿,他想回去冲澡,迫不及待要离开。陈宥维支吾着说雷达失效了,只能看出来你婚姻不错。
陈涛得意了,叫他仔细说说。陈宥维从沙滩上起身,拍了拍手跟着陈涛往回走。他短裤快蹿到大腿根上,又被陈涛帮忙扯下来。他看到陈宥维在被水光映照粉色的大腿,一时间有些气血上涌。立刻站起来说:我会跟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结婚呢?
不一定是女孩子。陈宥维说:可能是男孩子,他会很爱你,对你很好。陈涛“what”了一声:啊?可我觉得我现在喜欢女孩子啊?
你有喜欢的人了?陈宥维似乎是没想到,他用粘着沙子的手去挠挠自己的鼻子,头上扎着一个冲天苹果辫,看上去很不聪明。陈涛刚才也被他如法炮制扎了一个,光洁额头上有汗珠低落,黏在鬓角的发丝里:有喜欢过的。
那现在有吗?陈宥维指着不远处的帐篷:我们班里呢?
陈涛一开始不说,陈宥维就一直问,把陈涛问烦了,说出一个名字来。陈宥维看了一眼远处正在跟其他人堆砌沙子的女孩,撅着嘴巴点点头:是挺漂亮的。
我又不是因为漂亮。陈涛怕陈宥维把他想成肤浅的以貌取人:她性格很好啊,昨天我早起没吃饭,她把她的饼干给了我,还有一盒奶。
这就把你收买了啊?陈宥维可能是想笑,陈涛觉得对方嘲笑自己,解释道:才不是!
行!陈宥维说:但你跟她成不了。
你怎么知道?陈涛问,他以为陈宥维的意思是自己追不上漂亮女生,又慌忙给自己找台阶下:我也没打算去追,我大学之前不打算谈恋爱的。
哦……陈宥维露出个安心神色,别过脸去看夕阳:这样啊。
是啊。陈涛急急地说:那我跟她为什么成不了?你看手相也能看出这个来?陈宥维高深莫测:反正就是不行,你再找一个吧。
陈涛眨眨眼,思考了一会儿:知道了。
他语气有点蔫,但还算冷静,听不太清情绪。陈宥维说:真知道了?陈涛说是啊!不过我爸在我小时候给我算过命,算的什么我不知道,但是给了我一对玉坠子。
另一只以后要送给我喜欢的人。陈涛这话说的很虔诚,他觉得“喜欢”不足以准确确表述含义,便又换了个说法:我爱的人。
小孩子懂什么情啊爱的。已经快长成大人的陈宥维笑得开朗:你的那只呢?我看看。
我没带。
这你都不带啊?
……可能在宿舍里。陈涛说:我没带在身上。
太阳已经浸入地平线以下,好像已经有肥圆的月亮升起来。沙滩上人影绰绰,全都是面容模糊地交叠在一起。陈涛因为刚刚陈宥维的话有些忧伤,就呆在原地不想动,眼睛却一直跟着那个女孩儿。他觉得自己似乎穿的太少,背心和短裤都灌进了很凉的海风,很冷。他抑制不住地发抖。
他扭头看陈宥维,后者的侧脸被火光映的清晰,漂亮的圆眼睛似乎也在注视最遥远的那汪海水,波光粼粼的眼底也如幽蓝海水一般沉静。陈宥维比他年长,个头自然比他高,他虽五官秀气,但已经明显一副大人样子。陈涛很恍惚,看了他一会儿说,诚实说:你也很漂亮。
陈宥维“嗯”了一声,疑惑回过头来:什么漂亮。
脸。陈涛伸出手来比划着:眼睛,鼻子,嘴巴,都长的像女孩……陈宥维也不生气,觉得陈涛是在夸奖,感谢道:谢谢啊,那你是不是要来喜欢我了?说罢哈哈大笑,陈涛没接的上他说话频率,一时无语道:怎么可能。
他原以为话题在这儿就结束,没想到陈宥维又掷地有声给他留下一句话:
怎么不可能?他说。
也是。陈涛一边吃饭一边想:怎么不可能。陈宥维上课没回来,他跟妈妈一边看电视一边吃午饭。电视上正在播陈宥维的剧,还是个古装戏。陈涛看着近几年陈宥维长得愈发漂亮的那张脸,一时间也说不上是什么感想。他不得不承认陈宥维演技上乘,不然为什么在与女主道别时连陈涛都看的尤其心酸。要不是知道这是演戏,他绝不会相信陈宥维眼中深情都是装出来的。陈涛看得有点傻,被母亲用筷子敲了碗沿:吃饭。
哦。陈涛埋头扒饭。陈母看了一眼电视机,忽然露出微笑:原来是看小维呢。
在看剧情。陈涛打着哈哈,陈母吃完饭,忽然问陈涛:小维回来的这段时间对你上心吗?
嗯?陈涛抬起头,他眼镜儿都快砸碗里去: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
对我挺好的。
上次刚回来还没换衣服就给你送衣服去了。
我知道。陈涛边吃边点头,话说得也敷衍:他去了。
前几天你咳嗽来着,他不是给你买了药吗?
买了买了,我都吃了。
你语文考那么点分,也是他劝我不要对你生气。
哇!陈涛说:他真是个好人。
儿子。陈母忽然去抓陈涛放在桌子上的手,怕他跑了似的:你也快成年了,高中也马上要毕业了,你跟小维……
不是说慢慢来吗?陈涛往后一缩:我还要学习呢。
他其实语气不如之前笃定,平时陈母一提及此事陈涛就要转移话题的。但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也对陈宥维产生异样感觉,虽然朋友状态舒适,但似乎做情人也不错——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可能是昨夜作业自己写作业,陈宥维过来看题,整个人忽然围了过来将自己抱住的缘故。他产生了些许留恋依赖感,却不知陈宥维到底是因为这个动作方便看题,还是故意想让陈涛小鹿乱撞。他一直嘲笑陈涛居然没有经历过校园恋爱,还问陈涛是不是长得丑没人要他,陈涛对于他这种言论几乎是无语了,抱着胳膊冷声回复:是啊,怎么了。
所以只有我要你。陈宥维说。陈涛反唇相讥:是你捡到个大便宜!
陈宥维闲得慌,冲过来拍了陈涛肩膀一下,陈涛也过去拍他的。陈宥维又拍回来,把陈涛拍急眼了,他一急就要跳起来,就在房间里乱打一气。周末时间宝贵,陈涛更想去睡个午觉,他就气喘吁吁说停战!停战!我不打了。这时的陈涛被陈宥维抓了手腕锁在头顶,像是要跳小天鹅。
陈涛被抓的挺疼,但他不喊疼,他不求饶,只是一直强调“停战“,陈宥维也打得有点凶,他说:叫你打我。
你讲不讲理了……陈涛说:你先打我的。
又不疼!
我打你也不疼!
不打了。陈宥维也累了,手却还未来得及放下来,那边有人忽然闯进房门:大浪睡了吗……
陈涛看到门后出现妈妈的脸,然后便是“砰“一下门被关上的声音。陈涛心想完了,这是被误会了,陈宥维也愣着一张脸回头看他:是妈妈。
陈涛点点头。他有点紧张,条件反射去咬嘴。陈涛与陈宥维贴的太近,自己又是紧靠在墙上无法动弹,好像稍微一动就能蹭到陈宥维身体。陈涛不敢与之四目相对,就把头偏过去。但嘴上也没有说拒绝,陈宥维就问他:耳朵怎么红了?
红了吗?陈涛想去摸摸自己耳垂,又发现自己是被人抓着手腕只得悻悻作罢。陈宥维松开他的腕子,人也退后半步:怎么了?
怎么了?陈涛露出一副做作的疑惑表情,开始唱歌:你怎么了,怎么了。
陈宥维又要翻白眼了:我问你耳朵怎么红了。陈涛说你怎么这么纠结这个问题啊,我耳朵本来就爱红,你耳朵不是也很爱红吗?说罢抬手去捏他耳垂,果然看到陈宥维的耳朵已经红彤彤。陈涛还以为自己终于占上风,捻着对方耳垂喜不自胜,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好红。
被你揉的。陈宥维终于打断他,他偏了偏头:别揉了,很痒。
陈涛看着自己的手掌抓着陈宥维红红耳朵,好像也有电流闪过似的战栗。他一瞬明白自己是在干什么——自己耳朵敏感,那陈宥维更是如此。他看陈宥维白皙脸颊愈发红润,眼神也晦涩不清起来,心中才警铃大作,刷地一下收回手去。
陈涛不自觉严肃神色,低着头要去睡午觉了。陈宥维没拦他,却在陈涛上床之后也随即躺在后者身边。他盖好被子一副安然入眠状态,陈涛瞥了他一眼,装没看见,闭了眼又睡过去。
陈涛。陈宥维转过身来:我们聊聊天。
你不睡觉吗?陈涛不睁眼,嘴里哼哼:我今天好不容易能睡个午觉。
高中生不容易啊。
是啊。陈涛终于睁开眼睛,歪头看他:你想聊什么?
……没什么。陈宥维又把话咽回去。陈涛其实也心跳过快,不愿让人听到就往床沿蹭了蹭。他背过身去,打算数羊入睡。背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陈宥维靠过来,抱着陈涛的腰:我也睡。
陈涛弹了一下,但没有过分挣脱。他怕被人看出已经慌了心神,就小声问他:这样怎么睡?陈宥维沉默了一会儿,竟沉静语气道:我想跟你睡。
陈涛说:好吧。但是身体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他感觉脖颈处有陈宥维温热鼻息,烫得他心里也一片柔软潮湿。“我们是合理的婚姻关系”,这句话又浮现在陈涛脑中,他抓皱了被子,又逐渐松开手指,最后自暴自弃似地扭过身抱住对方:
睡觉。
他实在不能过分扭捏,不然倒显得自己不大方像个害臊姑娘。但陈涛还是遗憾自己扭头不是抱住对方身躯,而是因为身高差异只能钻进人的怀里。这样一看的确是难得的亲密,两个嚷嚷着要睡觉的人现在都是毫无困意。陈涛安慰着自己,朋友罢了,哥哥罢了,我们名义上就是夫夫,有什么不能抱的。但他没想到的是体温真的能点燃某个暧昧氛围,布料摩挲的细微声响比直接的肢体接触还要刺激万分,陈宥维低头看他,刚好陈涛也没睡,就也不服输地,直勾勾地回过眼神。后者瞳仁儿大而黑亮,在此刻倒是显露了一些初生的、年幼的、干净的东西。
越是这样陈宥维越是呼吸急促,他想了一会儿,才低头亲了一下陈涛。亲的是眼睛,陈涛条件反射闭眼,然后又感觉嘴唇湿热,似乎也被人偷袭。他不知道怎么回应,就继续看着陈宥维,毫无怯意地期待与好奇。陈宥维探过来,用舌头去撬开他的牙关,然后很湿地吻他,让他不要再摆着一副懵懂模样面对自己。陈涛眨眨眼,睫毛扫过陈宥维柔软的脸颊。他在数哥哥的睫毛,又密又长,他也想学陈宥维一样去亲亲他的眼睛。
可能是吻得用力了些,陈涛喘着气,只能闭上眼睛令自己状态放空。但感官太刺激,他觉得自己的衣服被掀开,有一只很大的手摸了上来。陈涛虽然总是被人评价长得成熟,但还是高中生身板,很薄,稍碰一下就会发抖。他的陈宥维头发蓬乱,露出一点光洁的额头出来。他明明长得好像女孩子,怎么在接吻这方面却比自己强势。陈涛把原因归结为自己年纪小没有经验的缘故,有一想到陈宥维是谈过恋爱的,心底也冒着酸劲儿,想躲。
他躲不成。陈宥维发现他ying了,猛地一下坐起来。陈涛张着嘴喘了一会,眼睛浸在水里。陈宥维笑死了,指着陈涛嘲笑似的哈哈大笑:你你你……
陈涛终于发现不对,嗷地一声捞过身边被子盖住自己:这这这!
只是亲亲就ying了?他刚才还笑得很憨,现在倒是一副捉弄人口气:那等你哪天真的跟我那个,你不得……
没有!陈涛拼命维护自己颜面,他掀开被子看看自己状态,觉得实在不好,也不敢大叫了。他不知道生理反应怎么会来的又急又猛,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他怎么会知道要发生这种事啊!苍天!
C4
他都忘记当时是如何收场,陈宥维似乎说要帮他,陈涛却红着脸拒绝后跑厕所里冷静去了。陈涛最近上学总是想着这事儿,复习也没心情。他已经很努力想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但还是总想到陈宥维的事儿——
——毕竟还要赚钱养他,陈涛开始兢兢业业背书。
这次月考语文终于回归正常水平,但名次却下降了。陈涛不能专心致志,这让陈涛家长(包括陈宥维)很是头疼。陈宥维当年也是艺术考生,面对文化课部分并不能给出实质性的帮助,于是陈涛也没对他抱有希望。陈宥维就在陈涛学习时陪着他学,偶尔还检查一下他的背诵什么的。前者有时困了,拿着课本一边听陈涛背一遍点头,搞的陈涛也背不下去:你睡觉去吧。
你背完啦?陈宥维猛然清醒了。
嗯。陈涛从他手里拿走课本。他又坐到台灯下面去写选择题,陈宥维似乎不困了,在旁边问他:有信心考XX大学吗?
他说的是本地大学,但分数线太高了,陈涛心里打怵,就说:好难。
难也要考,离家近也好照顾你。
我想去外地上。
真的假的啊你?陈宥维瞪圆了一双眼睛:不许去外地上!
为什么啊?陈涛问。
我怎么办?
什么你怎么办……
陈涛想偷笑,就拿课本掩住自己的脸。陈宥维当真了,还在后面念叨:你不许去外地上,外地很苦的,你得吃食堂,自己洗衣服,还得……
他似乎是想到什么:还得跟一群人住一个宿舍。
我当锻炼了。
外地有什么好上的我就不明白了,本地大学不是挺好的吗……你干嘛去?
我要洗漱去了。高中生把课本收回书包里,得意对他展示了一下满手的油渍:晚安。
……睡吧睡吧睡吧。陈宥维有些浮躁,抓了陈涛床上的一包零食走了。陈涛呼出一口气,又偷偷把课本拿出来。陈宥维在这儿陪着他老是分心,为了高考他还是需要奋战一会儿。结果这一挑灯夜读就夜读到深更半夜,陈涛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在床上。
旁边还有被闹铃震醒一脸不快的陈宥维:……
离高考还有一个多月,模拟考试前陈涛争分夺秒——他也想考本地这所大学,奈何太难考他只能吃饭时间都抓紧看书。挺妈妈说最近陈宥维的课程结束,他就天天躲在自己房间里不知道做什么。陈涛咬着米饭说还能做什么,呼呼大睡呗——直到他某天下午回来拿东西,偷偷去扒了陈宥维的门才发现他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套高中课本,正戴着眼镜低头抄写着什么。
……怪不得最近几天晚上还要给我讲题。陈涛心想:原来是在自己学。
他一时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恍然间有种书上说的“百味杂陈”的意思,好像挺开心的,却又不是很开心。但感动是真的,喜欢也是真的,之前的假设成真,他真的爱上陈宥维了。他不想让陈宥维辛苦,就告诫他不要陪着自己复习了,你在我更学不下去。
陈宥维的睫毛扑闪了下,有些郁闷道:我也没打扰你啊,我不是给你讲题了嘛。人也委屈起来,陈涛有些着急:不是这个意思,哎呀,你快去睡觉吧。
你不睡我哪睡得着。
我睡了你就睡得着了?
是谁上次在桌子上睡得跟猪一样还是被我抱回床上去的第二天还感冒……
偶尔一次……陈涛还想狡辩,又觉得理论不过他——陈宥维总是许多歪理,他就实话实说:怕你过劳。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觉得不对,就说:怕你辛苦。
……
陈宥维愣了一下,笑道:你还会怕我辛苦?陈涛就很认真的点头,目光赤诚,倒看得陈宥维不好意思了。后者也逐渐明白他说的是真心话,有点不知所措似的:我不辛苦……
你不辛苦我辛苦,好吧!陈涛又推推陈宥维:一边要顾着你一边看题我脑袋再好用也顾不过来,你在那儿我就老想看你!怕你会过来跟我说什么话!我有什么办法!
陈宥维被推的一个趔趄,听清陈涛后面的话又迷茫地去看他:你再说一遍?陈涛才不会再说一遍,陈宥维又急急问他:原来你是太在意我了,所以学不下去吗?
“……”陈涛无法否认:是……他话音未落,陈宥维就低头捏捏他的脸,笑的极漂亮温柔:没想到在你嘴里能听到这种话啊,大浪,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啊。
我学习了……!陈涛要关门了。
你学你学。这次陈宥维很好脾气地挥手离开:我不打扰你,你学你学!说罢便笑嘻嘻地走了,陈涛有些生气,自己好不容易说了几句心里话,这人怎么还嘻嘻哈哈听不出弦外之音!
傻子一个!
陈涛怒气冲冲坐在课桌前。
临近考试前的五一假期,陈涛学校放了个双休。这已经是极大恩赐,陈涛恨不得在家睡上两天。谁知放假第一天就被陈宥维叫起来去见朋友,顺便带陈涛去吃个火锅。陈涛挺高兴,立刻将自己打扮得帅气逼人,夸张到陈宥维都吓一跳:为什么穿西装?
显得我成熟。陈涛理所当然:他知道我跟你结婚了吧,我是你老公啊。
什么老公,我还是你老公呢,莫名其妙。陈宥维皱着眉毛:把衣服换了去。
陈涛只得穿上卫衣跟在他后面灰溜溜出门。他们见的是陈宥维一个工作上认识的好友,叫邓超元,也是演员,人生的十分高大帅气,讲话也风趣。比如陈涛对他一个帅气演员身上的那件黑色卫衣疑惑不已,他倒是不乏得意地说:啊,这件吗,挺好的啊,烫金的,很潮的,现在。
陈涛愣了愣,然后张张嘴,喊出一句:Nice。
他们在桌子前说着话,二人都戴着黑色帽子,看上去不像好人。陈宥维倒是跟邓超元相谈甚欢,说久了难免有些没顾上陈涛。陈涛一个人坐在旁边玩儿口香糖纸和牛奶盒子,玩久了就有些无聊。二人终于畅聊完毕,打算起身去火锅店吃饭。结帐时陈涛跟在陈宥维后面,看邓超元回头问陈宥维地址,忽然鬼使神差地贴过去,胳膊绕过陈宥维的身体,从背后抱了他一下。
邓超元愣在原地,陈宥维也一僵,但似乎不为所动:就在那个XX街。后来打车离开的时候邓超元主动坐去副驾驶,可是身边的陈宥维也没怎么跟陈涛说话,而是一直跟前座邓超元聊天。陈涛好郁闷,干脆戴上耳机听歌。他们到达火锅店后陈涛居然碰到班上同学,王奕离老远就跟陈涛打招呼:你也来吃火锅啊?
陈涛一愣,也打了招呼:王奕?王奕身边还有靳凡和林渝植,他们纷纷凑上来:你跟你哥吗,诶,旁边这位是?
陈宥维低头问陈涛:哥哥?
都是哥哥都是哥哥……对。陈涛有些心虚,身边这两位都戴着帽子遮住了脸,这几个神经粗的男孩子应该认不太出来是谁。本想打个招呼就分头行动,谁知陈宥维先说:既然是陈涛同学,那我请大家吃火锅吧。
林渝植一囧,王奕捂住嘴: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既然大家都是陈涛同学。陈宥维指了个宽敞地方:我们坐在那边。
你哥真好。靳凡偷偷给陈涛说:这个火锅店这么贵,我们几个攒钱来的,你哥说请就请,真是个好人。他旁边那个人是谁啊,好高,看不清脸,怎么感觉不太高兴呢?
陈涛也凑过去小声回复:我不知道,我今天第一次见他。
靳凡回复:你哥也好高啊,第一次没见他戴口罩。
陈涛回复:(干笑)
靳凡回复:王奕老是捞肉,你看林渝植都不太好意思吃,诶,我也不太好意思。
陈涛回复:你吃就行,我哥很大方的。
靳凡捞了一片肉,回复:你怎么不吃?
陈涛回复:我吃我吃。
靳凡回复:你哥夹了一片肉盯着你看了好久了。
陈涛如芒在背,呆愣了下:啊?
靳凡回复:你哥长得好眼熟啊……他身边那个皱着眉的大帅哥也好眼熟啊……
陈涛回复:大众脸大众脸。
靳凡看了看陈宥维,笑着回复:也是,他长的好像XX攻略五阿哥,不过世上长得像的人这么多,你长的还像傅恒呢,隔壁班吴承泽,还长的像女主!
陈涛回复:(干笑)
陈宥维结了账,与陈涛的同学告别后带着陈涛离开。他刚刚跟邓超元喝了点酒,人有点闷,邓超元也要走,说明天要赶飞机,陈宥维也没多留,只是让他路上小心。
出租车上只有陈宥维和陈涛二人。陈宥维不说话,陈涛也话少,一言不发地戴着耳机听歌。他觉得陈宥维好像有点不高兴,不太敢惹他,到了家就说想洗漱去看会儿书,便躲到房间里不出来。陈宥维点点头,他似乎有些头晕,气质也柔和:那我先睡了。
他没再在陈涛学习时过来过,倒是陈涛这次看不下去书。他刚看陈宥维似乎不太舒服,人也蔫蔫的。时间还不算晚,不知道陈宥维睡没睡。陈涛小跑到客厅给陈宥维倒了杯水,又小跑到陈宥维房间敲敲门,他才敲了一下,陈宥维就出来了,后者似乎是想去上厕所:陈涛?
陈涛手里的水差点撒在陈宥维身上,赶紧后退两步:我来给你送水。
送水干什么?陈宥维先去上厕所了。陈涛把水杯放在陈宥维桌子上,发现他桌子上居然还有高中课本。他不经常来陈宥维房间,几乎都是陈宥维来自己房间盯着自己学习。他看到陈宥维桌上摆着他们夏令营一起的合照,自己穿着大背心和短裤站在边上,一脸的不高兴。
你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陈涛抬起头:我把水放这了!
不学了?
嗯,来看看你醒酒没有。陈涛答得很诚实。
我又没喝很多。陈宥维坐在床边:倒是你今天还想喝,等你成年后再说。
我已经十八了。陈涛说:成年了。
陈宥维又坐起来,他的脸罩在暖黄色的灯下面,显得格外温柔与漂亮。陈涛又一时紧张起来,觉得这样的陈宥维像个美丽姐姐。他又后退两步,听得陈宥维叫他:今天跟你一直说话的那个男孩子叫什么名字。
靳凡。陈涛想了一会儿谁跟自己一直说话了:……应该是他吧,他坐在我旁边。
陈宥维站起身,朝陈涛走过来。他叹口气,拉着陈涛手掌心去阳台。城市里看不到星星,只有满目的繁华街灯,陈涛连月亮都看不到,也不知道这夜景有什么好看。不过陈宥维似乎只是想来吹吹风。
你不喝水啦?陈涛还惦记着自己刚刚给他倒的拿杯水。
一会喝。陈宥维说,声音很轻,他没看陈涛,陈涛就只能看到他侧脸。这晚的陈宥维怎么比夏令营沙滩之夜的陈宥维还要迷人,可能是陈涛已经知道自己喜欢他了,总忍不住想要靠过去。他小心翼翼地挪到陈宥维身边,道:那个邓超元,跟你关系很好啊。
挺好的。陈宥维说。
他长的很帅。陈涛道:虽然没怎么看清楚……
陈宥维一哽,又不说话了。陈涛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状况,手忙脚乱找话题:今天我那几个同学,以前好像都跟你讲过,王奕是不是吃太多了,哈哈哈……
还可以。陈宥维说:那个靳凡,跟你关系很好啊。
挺好的。陈涛说,转瞬一想这话怎么这么熟悉。他盯着陈宥维的脸,恍然大悟道:你吃醋了?
我吃酱油!
好老的梗。
……算了。陈宥维又别过头去:就是不明白你跟他有什么好聊的。
……
陈涛心想你不是也跟邓超元聊很多吗,陈宥维又说:你还跟他们说我是你哥哥!
……难不成我跟他们说我结婚了吗?
不行吗?
很……陈涛一口气没提上来,有些涨红了脸:我同学里没几个结婚的,有结婚的也都是女孩子。
陈宥维看着陈涛,忽然有些哽咽:我就不能被承认吗?陈涛不知道陈宥维怎么欲哭,顿时慌张,赶紧手舞足蹈去安慰:不是啊,不是的,我没有那个意思,有机会的话我会……
你也承认了吗?
陈宥维抬起头,脸颊上一点眼泪都没有。陈涛知道自己被骗,后知后觉想起陈宥维是个演员:……承认什么。
我们的关系。他说:你是不是已经在心里承认了。
陈涛没说话。他心里想的是:是的,是的,我就是这样想的。但是到嘴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陈宥维,用眼睛里的情绪告诉他:是这样没错。他不知道陈宥维看没看懂,人就跌过去,还在反映的瞬间,嘴角就被亲了。高中生人生中的第二次接吻,虽没上次即将擦枪走火时来的情se,但she头被捉住,呼吸停滞的感觉还是让人腿软。陈涛努力去抢占上风,动作做的也大,毛糙地往陈宥维胸前拱,他忽然被陈宥维托住脸,安抚似的抚摸了后脑勺地头发。吻便变得沉静和缓,他们此刻不是站在喧闹城市上空,而是在太空漂浮,踩着云朵漫步,鼻息相融感觉让陈涛觉得自己快化了,自己马上就要融进这片柔软的粉色云彩里。
……还是被亲晕了。结束后的陈涛在窗口吹着风郁闷地想。他抓着自己脖子上的那块玉坠——前几天他把玉坠挂到了红绳上,之后就老实戴在脖子上了,现在玉坠被体温烘得好烫。
陈涛看着陈宥维,不知道该怎么找合理机会将另一块坠子送给他。
C5
离高考还有小半月的时候陈宥维的公司帮他接了个剧本,因为是名导作品,角色安排合理,对陈宥维和其公司来说都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陈宥维经纪人自作主张帮他接了。工作缠身,陈宥维不得不出发去片场拍戏。期间他问陈涛舍不舍得,陈涛说妈妈会照顾的比你好好吧,姐姐也经常来啊。家里还有馒头。
馒头是他刚养的一只小猫,总是耷着眼皮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陈宥维撇撇嘴:那拜拜。陈涛要去上学,也没办法去送他,就把那只玉坠子送给他了。陈宥维早就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倒也没太惊喜,只是生气道“你早该给我”后扬长而去。陈涛上学的时候在本子上画了个很小的飞机,后来觉得丑陋,又给涂了。
五六月份已经进入初夏,陈涛天天被太阳烤着,一到下午就会犯困。他马上就要考试,回到家也不会学习到太晚而是保证休息时间。陈宥维偶尔打电话来,但陈涛总是接不到。他上学时不带手机,回家又很早睡觉,快半个月没跟陈宥维联系。高考那天陈宥维终于联系上他,视频那边的陈宥维穿着戏服,妆也没卸,看上去好疲惫:大浪,考试加油!
你吃饭了吗?陈涛第一句问的是这个:怎么瘦了?
你也瘦了。陈宥维不高兴道:我回不去,不要考试的时候想起我来又写不下去试卷。
怎么可能……!陈涛还是笑了,“哈哈哈”的:我挂了,你拍吧。
好,你挂吧!
陈宥维忽然惊叫了一声,好像是有人踩到他的鞋子。视频电话就这么挂断了,陈涛有些恍惚,又无语陈宥维怎么在哪都冒冒失失的。
考试不算紧张,陈涛考完最后一科,与王奕他们道别出来。王奕抱着书包问:今天你家里人没来给你加油吗?
我妈来送我了。陈涛说:但是我家近,我就说我自己回家。
你老公呢?
啊?
陈宥维。王奕说:他是你老公吧,靳凡说的。陈涛,你可以啊……
陈涛脑子晕晕的,他都不知道靳凡怎么知道的,还跟王奕说了。他忽略王奕的艳羡眼神,道:那你考的怎么样啊?
考完试,不提了!王奕跟陈涛说拜拜了,下一次见面估计是在毕业晚会上,王奕要挑战说唱,陈涛还挺期待的,他挥挥手:那也拜拜!
他将林渝植写的那两句“不管你们是风生水起/还是偶尔低迷/我们出去/回头吃饭/再高歌一曲”的歌词抄下来,写在自己不怎么用的日记本上,走出学校后才真正有了毕业实感,街道变得好宽,楼也变得好高,世界变的更大,连自己的身高都要越过校边熟悉的矮墙。他想给陈宥维打个电话,摸来摸去发现自己又没带手机,最后跑到超市想找个公共电话,超市里哪还有公共电话,他找超市售货员借了一个:喂?
陈宥维似乎在睡觉:……喂。
我考完了。陈涛说,语气也冷静:我去找你玩吧。
行啊。陈宥维没反对:你想来找我玩就来找我玩啦。
陈涛挂了电话,回家就要订机票。一回家是馒头在迎接他,妈妈迎上来,问考的怎么样,我给你爸爸打电话。
挺好的。陈涛也不知道考得怎么样:挺好的!
他是下午回的家,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手机订票然后轰然大睡三天三夜。陈涛脱了外套换了睡衣就掉到床上。谁知刚躺下去就发觉不对,厚厚被褥中分明藏着一个人。陈宥维叫了一声“谁呀”,然后揉着眼睛,从被子里钻出来。他穿了件宽大衬衫,领子没有系好,睡眼惺忪地看着陈涛时像个柔弱睡美人。陈涛吓得一弹:宥维?你回来了!
刚回来没多久,你是不是今天考完。陈宥维又一头栽下去:怎么才回来?
我妈怎么不告诉我。陈涛望向门口:我今天考完跟他们去吃饭了,下午回了一趟学校。
哦。陈涛换完睡衣,刚刚衣服都脱光了。现在开始恐惧陈宥维有没有看到:啊?
你啊什么,你不睡觉啊?
睡睡睡!陈涛钻到被子里,平躺好后陈宥维就来搂着他,撒娇似的:很困?陈涛有点抵不住,觉得这样的哥哥太漂亮,就条件反射般右挪了一下:嗯。
那睡吧。陈宥维大手抚了一把他的头:辛苦了,高中生。
陈涛看了陈宥维一眼,也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笑地挺开怀。他挺疲倦,一觉睡到晚上六七点。醒的时候陈宥维在旁边玩手机,陈涛也醒悟过来:我得把机票退了。
你都订好了?陈宥维挺得意:饿了吗?
不饿。陈涛说:我中午吃了好多,妈妈做饭了吗?
爸妈去你姐姐那里了。陈宥维说:本来说要带你去,我说让你多睡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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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涛指着门口的馒头说:
它不是都看到了?
馒头眼睛瞪得溜圆,它对着陈涛歪头,陈涛也对着它歪头。陈宥维的肚子叫了一声,莫名其妙说出来一句话:我想吃烤肠。
陈涛:……
陈涛前阵子去问父亲,问那算命先生说的是不是属实——他当时好奇另一种游戏结局,但现在看来,他的命中劫数似乎就是陈宥维,而此劫也只有陈宥维能够化解……好中二的设定,陈涛觉得自己一定是被操晕了才想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看着远处叠在椅子上的高中制服,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虽然结婚好久,但一直碍于年龄身份没有实质进展。如今倒像是新婚燕尔,坐实夫夫名分,而他陈涛,也不再是那个只会背书上学的高中生了。
他犹如新生,觉得自己终于长大,有些激动地攥紧陈宥维的衣角。陈宥维低头看他:你也想吃烤肠了?陈涛无奈地嘻嘻哈哈:你真是……
其实我早就知道我要跟你结婚。他也用一根手指,去戳了一下陈涛的脸:看手相是假的,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陈涛恍然大悟:所以你当时说什么我会喜欢男人,老公还会对我好,都是说你自己?陈宥维得意闭眼微笑点头:把你洗脑了。
陈涛咬咬嘴巴,也没装模作样的露出遗憾神色。他用手扫掉陈宥维白软脸颊上一根掉下来的睫毛,表情认真。陈涛想,没有实质进展并不全对,爱意是从海滩边发酵,陈宥维,当时也未成年的他的哥哥,自信地对陈涛提出反问句:怎么不可能?潜台词是:怎么不可能喜欢我。
他又回到那日的习习凉风下,漫天星星如同火焰明亮——陈涛终于承认心动,在时针顺时针行走三五年后。他将自己脖子上的坠子与陈宥维脖子上的拼在一起,变成一个同心圆,然后抬头对陈宥维露出肯定神色。像陈宥维抓起他的手去踩踏柔软砂砾时,前者邀请似的点头,后者也跟过去,像个高中生,像我生命中最宠,最爱,最想亲近包容的,可爱的小朋友。
Fin
桃桃红柚才是真的-桃桃红柚 短篇完结
伪现背 勿上升真人
C1
我叫陈涛,上海人,今年十八岁。
现在是我来到大厂的第三个月。
我以为今天又如之前一样是个平淡无奇却又忙忙碌碌的一天,但待我从早上清醒扭头看到王奕慵懒无神却又高深莫测的眼神时,我就知道今天是不同的。
今天有大事发生。
聪慧如我,我一个箭步跳到王奕面前,裤子还没穿好就蹲在王奕床边凝视对方,并打算从其中挖掘线索。王奕一巴掌把我的脸拍开:穿你裤子去。
我这不穿着呢。我说。我把运动裤的裤腰提上来,王奕也坐起身,他已经穿好了衣服,看来在我清醒之前他已经起过床了。他打算去练习室,就去衣架上拿那件挂着的外套,我又跳到他面前:王奕...
伪现背 勿上升真人
C1
我叫陈涛,上海人,今年十八岁。
现在是我来到大厂的第三个月。
我以为今天又如之前一样是个平淡无奇却又忙忙碌碌的一天,但待我从早上清醒扭头看到王奕慵懒无神却又高深莫测的眼神时,我就知道今天是不同的。
今天有大事发生。
聪慧如我,我一个箭步跳到王奕面前,裤子还没穿好就蹲在王奕床边凝视对方,并打算从其中挖掘线索。王奕一巴掌把我的脸拍开:穿你裤子去。
我这不穿着呢。我说。我把运动裤的裤腰提上来,王奕也坐起身,他已经穿好了衣服,看来在我清醒之前他已经起过床了。他打算去练习室,就去衣架上拿那件挂着的外套,我又跳到他面前:王奕。
他又一巴掌把我拍开:干嘛啊?穿你衣服去。
此刻的我正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套着我的运动卫衣,胳膊卡袖子里了,我拽不出来。我在原地蹦跳,脑袋都快顶到天花板。王奕叹口气,说怎么这么大了还不会穿衣服,说着就要上手帮我拉衣袖。他还未靠近,身后绕过来的巨大身影已经抓着我的胳膊猛地拉直,我修长的手指终于从衣袖中露了出来,阿门,但这也太疼了。
于是我皱巴着一张脸:啊啊啊啊……始作俑者陈宥维递过来一盒奶塞在我手里。他说刚刚让人帮忙捎来了咱们宿舍的早餐,这是你的,你年纪还小,需要喝牛奶长个子。我捏着那盒不知道是蓝莓味还是芒果味的真果粒冲他喊:喝这个怎么能长个子!
他明显是在逗弄我,走之前还冲我挥舞了一下自己手上的真果粒。王奕看着我,又看了一眼门口的陈宥维:陈宥维,我的呢?
陈宥维说:在你背后桌子上,我有事就先走了啊。
王奕拿着桌子上的豆浆,愣了一下追到宿舍门口去:凭什么我是一块五的豆浆而他是三块五的真果粒!
楼道早就空空如也,王奕又垂头丧气地回来。我问王奕:陈宥维这是做什么去了啊?
王奕拿起豆浆猛吸一口:我哪知道。他捞着外套,打算去练习室了。我也穿上衣服跟在他后面。王奕今天话不多,可能是被一块五的豆浆气到了。但我总觉得他有事儿瞒着我。我不想直白问出,就一直在他身边晃悠:王奕王奕王奕。他被我晃烦了: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我们不在一个组,楼道口分开之前我实在忍不住,问他:你从大早上起来就忧心忡忡的,到底怎么啦?
王奕晃了一下头:我吗?我忧心忡忡?
我点点头:对啊。
我哪有忧心忡忡?
他的确没有很明显的忧心忡忡,我说不出话来。我看了他一会儿,果不其然他和缓了表情,然后拍拍我的肩膀:你别给别人说,施展叫我不能给别人说。
你从哪里碰到施展了?
你听不听……
我听!我举起手来,露出愿意倾听的神色。他四下看了看,然后凑到我耳朵旁边说:
陈宥维和李汶翰好像在谈恋爱。
我:?不可能。
王奕莫名其妙:你怎么这么肯定。我说:肯定不是啊,陈宥维跟他不怎么熟吧,陈宥维跟他哪有跟你熟。王奕变了一张脸色:你的意思是我跟陈宥维谈恋爱?
不是不是不是……我连连摆手:……反正不是。
施展就这么告诉我的。
施展怎么知道的?
也是哈……王奕思考:施展怎么知道的。
反正我不信,但我在与王奕分别后还是有点心口堵得慌。那今天陈宥维这么早就走了,难不成是去找李汶翰了吗?我很失落,练习时也提不起精神,休息时就拿着扒舞用的平板摆弄,看周围的导演组几乎都去吃饭了,才打开论坛敲了几个字上去。
原来他有喜欢的人了。我第一句写的是这个,事实上我在写这几个字的时候有点想流眼泪,觉得自己特别悲惨,忽然有人闯入门来,陈宥维倚在门框上看着我,表情似笑非笑,但又有些凶巴巴:
陈涛。他叫我名字:都几点了还不去吃饭。
C2
大厂的练习生几乎都知道陈宥维何许人也,我作为圈内人士更不例外。初评级那天他穿了套白西装,人又挺拔,站在一众练习生中间的确气质不凡。我当时稍稍惊叹——他比屏幕上的清装造型帅气多了,灯光一照那皮肤又白又嫩,五官也漂亮。于是晚上回去我就做梦了,我梦到我也剃了个秃头与他对立而坐,他喊我傅恒我好想你,我义正言辞伸手拒绝说不行,你母妃怎么办?
他冲过来抱我,这时清装打扮的吴承泽出现在我们身后。他阴沉着脸,抓着手绢儿啜泣,说好你个富察傅恒,好你个五阿哥,怎么跑到无人之地私相授受,看我不告诉皇帝摘了你们两个的脑袋!
我即刻清醒,还被吓了一身冷汗。不知道是被“他冲过来抱我“吓的,还是被吴承泽的女装吓的。总之那天开始我就对他产生异样心理,但在当时仅仅止于异样而已——我没想到后来居然跟他一组,还被分到同一个寝室去了。
入住那天我们基本已经都知晓室友姓名,但还是很有仪式感的搞了个自我介绍。练习结束后是深夜,我们四个一人拉了一个椅子坐在寝室中央。我想去拆包薯片,却又不想让他们觉得我是个只会吃零食的小屁孩,还是忍住了。
我趴在椅背上:我叫陈涛。
初评级唱《想着你》的那个?靳凡说:我记得你,唱的很好听。
我也记得。陈宥维说。
我登时有些羞赧:是吗?王奕说:我怎么忘了?他被靳凡敲了下脑袋,陈宥维笑了两声,又扭头来注视我。我们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台灯,视线昏暗,相较于他之前清晰漂亮的五官,现下这个场景给人亲切错觉。我也就禁不住去搭他的话——但我心中还是为之前的梦境心有余悸:你为什么记得我?五阿哥。
我在跟他开玩笑,他也没恼,只是说:因为你一点都不像个高中生。
我笑呵呵应下。但嘴上还是要客气几句:不像个高中生像什么啊。他可能真的被我初印象唬到,说我说话声音很低,又慢吞吞的,人看上去也沉稳,所以不像高中生。他夸得我心里美滋滋,我也赶紧夸赞他比电视上还帅气逼人。他可能听多了这种话,或者察觉到这是在客气,站起身来说天色不早,我们该洗洗睡了。
我迅速爬上床,谁知腿一蹬,一袋薯片从床上掉下来。洗漱完的陈宥维正好路过,他被薯片砸到头,“哎呦“一声,我从床上往下看。屋里没在开灯了,我问谁啊,对不起。
是我。陈宥维说:你床上怎么会有吃的掉下来。
我有个拿零食堆床的习惯,因为这样我才有安全感。但是他才夸了我成熟,我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他。于是我糊弄过去:不知道啊,可能不小心扔上来的吧,你帮我放桌上吧,谢谢你。
但我第二天醒的太迟了,睁开眼坐起身时就看到宿舍的两个人站在我的床下(王奕还在睡)。我说早上好,靳凡说你睡得也太死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我一伸手,被你床边那些零食袋子给刮了,疼死我……
总之这事儿被他们发觉后我算是原形毕露了,在他们心里我又变成高中生。我挺不服气,但住一起久了就难以恢复之前的沉默寡语。即使排《一笑倾城》时我都尽力散发自己的成熟魅力了,连导师都害羞脸红了!可他们几个还是在练习空档笑我。我气呼呼地说:老师都夸我了,说明我还是有、有那个实力的……别笑了。
你不是说你没谈过恋爱吗弟弟?靳凡说:倒是比我想象中会放电。
但还是稍显青涩。
哈哈哈。
做的挺好的,陈宥维没怎么笑,他刚才一直盯着我跟导师看,估计是被和谐场景刺激到,觉得自己跳的不好才情绪不高。陈宥维沉默了一会又鼓掌:我们都要向你学习。他这么一正经搞的我也很不自在,我说:那我们彼此鼓励互相进取!
神经病。王奕翻个白眼。其实我们还是心慌慌,因为导师说整体散乱,说明我们很多部分没有照顾到导致效果不到位。吃饭的时候我们聚在一块儿商量,刚刚老师说可以在ending上下功夫,我们搞个好看的ending pose吧。我作为刚刚上课被导师夸赞的人,兴致勃勃询问怎么搞怎么搞。靳凡审视了我们一圈,说要不宥维,你跟陈涛做做互动吧。
为什么啊?我问。
因为你俩都是演员出身,会演啊!
那我俩结束时还得演一段戏吗?
不用。林渝植开口了:简单互动就行,容易让场下观众惊喜尖叫那种。
王奕瞥了他一眼:看不出来啊。
林渝植刚正不阿:咱们商量一下怎么个惊喜法。我看着陈宥维,后者也没说话。我怕会尴尬,又觉得林渝植说的的确是个好主意,就小心翼翼提议:要不我们拉个手,对台下观众鞠个躬。
谢幕不都得鞠躬吗?靳凡说:要不你们亲一下吧。
我大惊:怎么还亲一下!陈宥维这时候倒是冒出来:我同意,这样足够有爆点了。他笑嘻嘻的,我又反应过来这几个人是在逗我,想收住表情已经晚了。林渝植说抱一下就行了,亲一下更好,那得看两位主人公同意不同意。我这次当然不像之前一样反应夸张,而是佯装深思熟虑一会儿点头赞同道:我可以。心底想的是我要为艺术献身。
算了吧你。陈宥维露出嫌弃表情,然后又对众人说:他还小呢。
你也大不到哪里去好不好?
还没等陈宥维反驳我,王奕问:怎么这么黄。话音刚落又被林渝植捂住嘴巴:在高中生面前说什么呢。我心里的小人已经怒发冲冠,但我又实在不想表现出生气模样,就闷头吃饭然后先人一步去练习了。
Ending还是要合的,王奕对着我们指点江山:陈宥维将陈涛揽到怀里!话喊的跟“新郎新娘送入洞房“别无二致。我说为什么是陈宥维抱我而不是我抱陈宥维,王奕说你看看你们两个的身高。
陈宥维确实好高,我沉默了。但第一次抱的时候我们两人还是些许尴尬,陈宥维劲儿比我想象中大,我直接撞到他怀里去,还要保持微笑凝视前方,事实上耳根子都烧红了。
至于陈宥维表情如何我也很好奇。我抬头看了看,他也低下头来看我,问怎么了?声音很轻。
我说没事,你下次抓我胳膊时轻一点,不用那么使劲……这话说出来我总觉得奇怪,果不其然看到王奕在那偷笑。陈宥维愣了一下,说知道了,再一次时的力道就很温柔,但像是我自己贴过去的,反而没了强势感。
于是我又拜托他:你还是再用力一点吧。
公演时的确听到很多尖叫,本组人员感恩戴德。我听到有女性工作人员对着我俩捧脸,说什么“是真的“什么”好配“,我说什么是真的?她愣了一下,大约没反应过来我会忽然跟她讲话,条件反射道:桃桃红柚是真的。话音刚落就猛然捂住嘴,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我问:桃桃红柚是什么,不是什么饮料吗?她说是饮料,美味,下次你也尝尝。
我满头问号地走开,陈宥维正站在走廊尽头回头看我。我走快了些,叫他名字:怎么了?他说:等你回去一起吃宵夜,明天应该可以休息休息,今晚奖励你吃个泡面。
C3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我对陈宥维的感觉还是从“异样”逐渐发展为“崇拜”和一点点“喜欢“。
为什么这样,大概是他偶尔会显得很聪慧,练习时也绝不含糊,他演员出身,歌舞算不上优等,但努力程度也不输任何人。我很疑惑我这个如此有远见的(母胎)单身帅哥为什么会对另一个帅哥心里产生悸动。但他每次靠近我,我总是会有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想逃又不愿逃,想靠近又怕自己露怯。我可不能露怯,不然又要被嘲笑了!
但这种情况的确棘手,我无处抒发,就在某个论坛上开了个树洞。论坛人很少,偶尔有几个粉丝窜进来,没有几则留言,我便很放心的将我们之间发生的一些事情和我的心理状态写上去。我们不能用手机,只能在摸到平板时写一小会儿,但平板打字真的太麻烦了,要不是我真的讨厌写字,我就去写日记了。
过年是在大厂过的,我第一次没回家过年,很想念妈妈和姐姐肚子里的宝宝。节目组给我和陈宥维分配了任务,结束后自然就坐在一起看春晚。王奕不喜欢看,看着看着睡着了。整个演播厅很热闹,我看了一会儿也有些无心看,就盯着前方椅座发呆。陈宥维问我困了吗,困了就靠我身上睡一会。说罢很哥哥地拍拍自己肩膀,我摆手:我精神极了。
你想家了吗?他问。
你想了?我扭头看他:你上次打电话不是都哭了,还说自己一天吃五盒饭……
诶!他摆摆手:提那个做什么。我好不容易占了上风,自然要多说几句:我听那个姐姐说了,你哭的狂飙方言。他瞪了我一会儿,就不说话了。我有些打怵,以为自己真的玩闹过头伤及他自尊心,就也不说话了。
我那次是因为F班有些没自信才哭了。半晌他又向我解释:想家是肯定想的,你不也想家吗?
我想我姐姐。我比较潇洒:还好吧,在这儿过也挺好的……我斟酌了一下,后来憋出一句:很有意义。
这倒是。他也开心道:要不是没手机我早就把王奕这副睡相拍下来当头像了。我回头看了一眼,也禁不住笑起来。室内还是嘈杂不断,我看小品看得疲倦,扭头看看陈宥维,他正聚精会神看着,神色严肃。我有些想睡觉,想靠靠他的肩膀,但我不好意思说,就一直盯着他看。
困啦?他注意到我:怎么老看我。
看你好看。我回嘴,他摸摸自己的脸,然后又摸摸我的脸:你也挺好看。语毕又笑,把我气得。但我又不想跟他计较,在他未发觉前小心翼翼靠过去,嘴里嘟囔:我好饿啊,好想回去吃汤达人。陈宥维身体僵了一下,说你刚刚不是吃了那么多饺子吗?
哎……我叹口气:新年快乐。
他声音从胸腔里传出来,闷闷的,却仿佛能敲击我的心脏:新年快乐,你又长一岁,长大啦。
你也没大我几岁。我还是很怨愤:怎么每次都一副长辈口气。他低头看我,圆圆的眼睛好可爱,我有些脸红,就想别过脸去。陈宥维真的长得漂亮,有些女相,这导致我总是看他看呆掉。可他却仿佛会下蛊,我怎么也移不开视线,好丢脸!我觉得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奇怪。
果不其然被他指正:你这是什么表情,要哭了?
我说我才不哭好不好,真是——
希望你最好的成年礼物就是能够出道。他这句话说的很真心了:我挺高兴的,来到这个宿舍认识你们。
我有些愣愣,十八岁的我暂且不太了解离别之前的一些所谓仪式感。我想回复些同样真心的话,吐出来的话语却显得敷衍:我也很开心,你也一定能出道。
我呢?王奕醒了。靳凡也凑过来,他说你们俩在这儿嘀咕啥呢,又是悄悄话又是靠肩膀的。说罢便自顾自唱起:就承认一笑倾城一见自难忘~我抛过去一个无语眼神,没有说话,刚刚涌现的一点铁汉柔情现在又全部翻船了。
但旁边的陈宥维却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我不怎么困了,最后还是被春晚小品逗得笑了几声。最后我心头涌上几分不舍来,总想着明年的这个时候我是在哪里,是在上海城,还是在忙碌的工作片场中徘徊。指针在走,吵闹声变成忙音,我用眼睛做摄像机,大脑是胶片,第一次有了想要将此刻细腻记录的打算。大概是我刚刚与陈宥维互道美好祝愿,总是对不确定未来充满希冀,又妄想留住现下每一个有你的瞬间。
希望来年还能跟你一起过年。我对他说。
他一愣,转而笑了。他再次揉揉我的头发,像之前一样揉的蓬乱。难得的是我没躲,因为我听他说:小孩子想法都这么天真。
我有些伤心,他却收回手去,然后用很细微的、只有我能听到的音量说话:
我又何尝不是呢。
他叹口气。
C4
最近大厂最风靡的事情就是模仿李汶翰唱歌。他们说这个风气是我带起的,上次我拿着老干妈在后台激情歌唱一段后一举成名,因其栩栩如生跃然纸上的特点而在大厂内流传开来——没有恶意,真的是开玩笑的,好在李汶翰脾气很好,也就由着我去发扬光大。陈宥维经常来我们组串门,看到我们组跟邪教一样围着李汶翰唱来唱去,有些无语地把我拉出来,并教训我别老跟长辈闹。
李汶翰:……长辈= =
陈宥维是来叫我吃晚饭的,我去练习室角落里拿外套,穿好后与他走出门去。他问我你们没在练习,在干嘛呢。我哼了一声“所有的gwi则”,并露出一个“你懂吧”的表情看着他。他露出噎住神色:这梗还没过去啊?
我唱:怎么了,咳、你怎么了~
他今天一点都不想跟我开玩笑,便直接打断我的话问我要吃什么。我有些自讨没趣,就冷了脸说食堂有什么,我就吃什么。陈宥维这时才如常跟我讲话,他说我以为你又要回宿舍吃泡面,你昨天吃的泡面,前天还是吃的泡面。
我当然要吃泡面,但不是现在:我晚上当夜宵吃。
他严肃起来:我警告你啊陈涛,你今晚不许吃,王奕好不容易能忍住你就放过他吧。我“切”了一声,说还不是因为你,意志不坚定,所以不想让我吃。这几天陈宥维总是在我吃泡面是唠叨我,我烦都被烦死了。于是在陈宥维絮叨泡面对人体如何有害时,我明智地拉起帽子罩住了耳朵。
陈宥维发现我没听,一把掀开我的帽子叫我大名:陈涛!
我说:干什么呀。看他仿佛真的有点生气,才去抓他衣服妥协:不吃就不吃,不吃了。我是真的打算不吃了的,结果王奕晚上回来肚饿,找我要了一盒美味汤达人就去烧水了。他在我背后津津有味地吃,我更加饥肠辘辘。但我记得傍晚时对陈宥维的承诺,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不吃就不吃,省的又被陈宥维说第二天肿得像个猪头。
……可是我好饿。我盯着王奕看。王奕快吃完了才注意到我千言万语都说不出的目光,他把碗凑过来:你也来一口?
我大喜,但面儿上还是要矜持点。我看了看一旁的陈宥维,一副“这不是我要吃的是他给我吃的我就吃一口”的表情,正欲凑上前去,陈宥维忽然起身。他走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腕,顺手还把衣架上的外套丢给我:跟我去便利店。
干什么?我被拉的一个踉跄:我这里还有泡面呢,不用出去买。
不能吃泡面。他又开始数落王奕:你又功亏一篑。王奕很委屈,可怜巴巴地装女生说话:人家错了咯。
陈宥维快吐了,连忙抓着我出门。夜晚大厂好冷,泡面香味离我远去后我也没那么饿了,陈宥维却问我:要不要吃冰激凌啊?我请你。
你不是不让晚上吃东西?我说:还是这么冷的,不会闹肚子吗?
爱吃不吃。他扭头就走,我只好追上去:我吃我吃!
我们一人买了一个冰棍儿出来,寒冷夜里咬下去又甜又爽,第一口冰的我马上打了个激灵,又抑制不住喜悦将口中甜水儿咽下去。吃开心了一时兴起,又唱出:你的一颦一笑,粉碎,所有的gwi则~
他又说我:怎么又唱。我又唱了一遍:你说蓝色是你最爱的颜色——他厉声喝我:别唱了。
怎么了啊?我也有点生气。他有些呆住,扭过头说:没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唱?我问。他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子:没什么,你唱吧。语气却隐隐失落。我有些心软,在想如何接下文时又听他很挫败地说,你最近光跟李汶翰玩儿了,不跟我们玩了。
我一愣,才惊喜道:原来是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惊喜,但我觉得陈宥维像是吃醋了,因为我最近经常跟组里的人同入同出吗?但我还是会跟他一起吃午饭晚饭,晚上也会回宿舍一起吃泡面啊。
我也不知道陈宥维到底是那种意义上的吃醋,就想问个清楚。他忽然转移话题说:上次我们录艺能学院,我们那个台本上其实少了一句台词。我大脑有些转不过来,不知道他怎么又忽然提起此事——虽然不知录制效果如何,但我当时表现未免太奇怪!这使我总是想要穿越回去撕碎那个咬唇害羞迈着小碎步的自己。我露出嫌恶表情:咦——
他忽然跑到我对面儿站定,一副深情模样,然后叫我:胜男。
我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这是上次录青春学院时我与他的对戏环节。我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戏精上身,也懒得陪他开玩笑,很无奈地挥了挥手:做什么?
他又来拉我手:胜男。我退避三舍:我不陪你演了啊,这又没观众!他却真的无聊,手里冰棒都快戳到我脸上。见我拒绝,就绕到我身边来嘀咕:闹着玩的。
你怎么又开始入戏了?我觉得陈宥维是在占我便宜,因为青春学院结束后他在宿舍里也老喊我胜男胜男。王奕听成生男生男,问我怀的谁的,被我一个枕头扔过去。
占你什么便宜?陈宥维眨眨眼睛。
是不是我演女孩子,你很开心啊?我又咬了一口冰棍,随即觉得牙齿要倒。他说没有,表情却在笑。我就知道他在想入非非,气的想踩他鞋子。他又解释:真的不是,我想再串一次那句台词呢。你看过原版电影吗?
我看过,但我对台词没有记得很清楚。我说我不记得了,他便要提醒我,又站在我对面深情款款喊我胜男。我叫他不要这样叫我,被人看到还以为在生离死别。陈宥维又蔫了:那算了。我看他垂着睫毛,可怜巴巴的,又心软了:那你那句没讲完的台词是什么啊?
我想象不出来,会不会喜欢一个不做菜的你。就像我想象不到,会不会喜欢一个不会犯错的你。因为我没办法选择只是喜欢你的优点,不喜欢你的缺点。明不明白啊?顾胜男!
他忽然气吞山河,我吓了一跳,想跟着接一句台词。但后来我发现我没有台词可以接,也不想像之前一样迈着小碎步原地走来走去,好傻。他却已经做出忧虑表情,好像我真的是电影里那个纠结到死的顾胜男。我等着他下文,陈宥维却停了好一会儿,好像在斟酌,又好像在演戏。我有些恍惚,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是该像电影中一样继续等,还是做出不耐烦模样叫他闭嘴——我总觉得他说出那番话后会使我方寸大乱,成熟稳重陈大浪可不能比对方入戏还深。陈宥维看着我,终于要开口说话,我张着嘴巴,听到有风在吹,他靠我愈发近了,我仿佛被钉在原地,逃也逃不走。
你俩背着我偷吃雪糕呢。王奕猛然出现:怎么在宿舍楼门口不进去?
我吓得一蹦三尺高:王奕!你泡面吃完了?王奕摸摸鼻子:早吃完了,你俩在干嘛?
陈宥维仰着下巴得意道:演员们的日常——在对戏。
陈涛又演女的了?
滚啊!我冲过去:没有!陈宥维已经长手一揽,我又被他搂到怀里:顾胜男,我女朋友。
王奕翻了个白眼:又开始了,我去全时买点东西,先走了拜拜。
陈宥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说哎,气氛都破坏了,刚刚明明感觉挺好的。说罢拳头微微捏起。我拦着他:不气!没事,走吧。
走。陈宥维长腿一迈,蹦上三个台阶。
等等!我追上他:那最后那句台词是什么啊?
没什么。他说。
我追上去:是什么啊到底。他问我:你真的想听?
我点点头:好奇心都上来了。
是——
——’ 我根本没办法选择喜欢不喜欢你‘。
他站在大门口,手还保持着要为我开门的姿势。我听到他口中清清楚楚念出那句话,一时有些复杂,像是脑袋里某根线断掉。明明知道他只是不含感情地在念台词,却还是忍不住将自己代入了——这个顾胜男此刻又惊又喜,估计还是幸福感最强烈,导致她需要花费很多时间来消化这句等同告白的话吧。
陈宥维走过来揉了一把我的头,我差点撞到他怀里,人也有些迷惘。他问我怎么呆住了:
你该不会……他低下头,笑的很坏:是当真了吧?
C5
我把“我根本没办法选择喜欢不喜欢你”这句话写在帖子最新更新的章节,然后盯着寥寥无几的几条回复分析陈宥维到底是把我当小孩照顾我还是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但我今天听到王奕这样说简直心碎了无痕,恨不得即刻删帖毁尸灭迹,顺便将我自己心底冒出芽的东西扼杀在摇篮。
我告诉自己不能再喜欢他了,却没办法改变现状——毕竟一个宿舍,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忽然变了脾气岂不是显得我很小气?于是我照常与他相处,再极力遏制自己不要过分解读就是了。今天任务是去做志愿者,我不擅长与孩子接触,尤其这些还是患有自闭症的小孩。他们个个面无表情,似乎都有自己的小小世界。我看着心酸,又见陈宥维已经与孩子攀谈起来,总想上前学些经验,就在一边慢慢观察。
陈宥维对待小孩子很有耐心,这点我着实佩服。他帮小孩擦鼻涕,夸小孩子的手五颜六色很漂亮,他陪着小孩聊家常,聊来聊去还聊到我们宿舍的事。陈宥维指着王奕说:他会说唱,你知道什么是说唱吗?不是绕口令啦,是要自己作词作曲……陈宥维又指着我说:这个哥哥每天晚上都泡面吃,很不健康,我们不要跟他学。
躲在一旁的我很郁闷,心想我又招你了。那边陈宥维却一直心情不好,我也不敢多说什么。走之前孩子抓着他跟王喆的手,忽然就嚎啕大哭了。我一愣,觉得这个陈宥维和王喆真是有点本事。但我看到陈宥维也哭了,一时间也有些百味杂陈,仿佛此刻才真正共情。
哎。我说:那些小孩子舍不得你啊。
他眼睛红红,叫我莫要说了。我闭嘴了,脑袋里回放着刚刚陈宥维照顾孩子时的模样,总觉得自己好像更喜欢他了。这可不行,我也想哭。陈宥维忽然找我搭话,问我有没有跟孩子聊天,我说:聊了,但不知道聊什么。
说来听听。
我给他们看了看我的手表,米奇的,小孩子应该对米老鼠感兴趣吧。
陈宥维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我又把身体埋回座椅上。今天的我一直在偷偷观察陈宥维和李汶翰直接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互动,但两人根本没怎么说过话,今天的陈宥维除了跟我们宿舍人呆在一起,就是跟王喆一起照顾孩子了。我又稍稍放心,觉得施展说不定是在唬人。但是下车后陈宥维又去跟李汶翰说话了,说的什么我也听不到。
我还是有点蔫巴巴的,这状态持续几日,王奕也瞧出不对:要知道就不告诉你了。我说什么不告诉我?他摇摇头,一副为我心碎模样,特别像我妈。
我不需要别人心疼,总觉得自己可以调整好。毕竟我以后要做明星,就别搞什么情窦初开的戏码了。陈宥维为之前孩子的事情也记挂了好几天,他说比赛结束后会经常去看他们,并要拉我一起去。他说我得好好培养一下对小孩子的爱心,怎么在孩子面前都要秀手表。
大厂为了活跃气氛,搞了个篮球赛。不过要在压指板上进行,篮筐还得让队员背着。我总觉得不安全,刚刚上场时又被陈宥维揭老底,心情郁闷的很。陈宥维这个糟老头真是坏的很,打球就打球,我去抢球时猛地一下贴过来,吓得我以为他要亲上我。又让我回家吃泡面,怎么可能!我看着身边组员哈哈大笑,又瞄了一眼远在说唱组的王奕。王奕哪里在看我,他在模仿美少女啦啦队给陈宥维加油呢。
我听到姚弛在说邓超元打球像流川枫,抬头看了看潇洒如风的大帅哥邓超元,是挺像。那边陈宥维也不遑多让,他投篮次数最多,到让我有些崇拜。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跟别人打球时都表情严肃,唯独跟我打球时非要逗弄一番。我想到刚刚他凑近时的鼻息,又一个脸红心跳,嘟囔着不打了不打了以后再也不打了!
这让我如何不去喜欢他啊!我郁闷得茶不思饭不想,一连三天没有吃泡面。陈宥维嗅出不对,问我怎么不嚷嚷着吃泡面了,最近没有胃口吗?王奕拿着本书悠悠路过,他拍拍陈宥维肩膀,说高中生哪是没有胃口,是没得心情。陈宥维说为什么没有心情?王奕被他眼神吓了一跳,尴尬地扯出个笑来:我胡说的。
为了测试我是不是没得心情,半夜陈宥维特意泡了杯面跑到我这里来晃荡。我闻这味道太香了,有点想吃,却又不想吃他的。最后还是将自己缩在床上装睡着了。但我刚刚转了个身,陈宥维便知道我没睡了:大浪,你不下来吃泡面吗?
不吃。我声音闷在被子里。
真的不吃?
真的不吃!
他忽然站在椅子上,捧着杯面凑到我面前:这么香都不吃吗?
我能吃吗……王奕的声音在黑暗里弱弱响起。陈宥维一愣,又再次问我:真的不吃吗?我又翻了个身:我要睡觉了,我还要长个子。陈宥维悻悻下了椅子,我听到有人吸食泡面的声音,抬起头偷偷往下看了看。是王奕开着一盏小台灯在下面吃。
陈宥维忽然出现在我床下:吓!
我吓了一跳,差点弹起来:做什么!陈宥维忽然抓着梯子,很利索地爬上我的床。我大惊,零食也稀里哗啦的全部掉下床去,我推着陈宥维肩膀:你干嘛呢我吃的都掉下去了——啊!王奕你救救我救救我。王奕吃得正爽,他充耳不闻继续暴风吸入。我可抵不过陈宥维个头高力气大,最后还是让他上床了,并深吸一口气用无奈语气佯装生气问他:你不觉得挤吗?
挤啊。他耍赖似的躺在我身边,一只腿搭在我床脚的一包薯片上:你床上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睡都挤吧?
王奕从下面喊:陈宥维别说脏话!
我一愣,随即捧腹大笑:说鸡不加吧,文明你我他。陈宥维往床下看了一眼,一阵黑线:闭嘴!他又躺着不动,一边玩自己练习服拉链,一边看着我。我被看得头昏,想把他赶下去:走走走走走。陈宥维忽然抓着我的手往下一拉,我就掉在床上,胳膊还压在我放在枕头旁边的一盒果冻上,疼得我倒吸冷气。他才发现有东西硌着,小小惊呼一声:没事吧。
没事。我揉揉自己胳膊。他抓着我,目光灼灼地凑过来:最近怎么不爱说话?
有吗?我一缩头,人都要贴在背后墙板。我有些害怕,就大声喊王奕:有吗?王奕,我最近有不爱说话吗?
你俩干嘛呢?王奕说:你又犯错了?你就该。
我没理王奕,王奕一声冷哼,捞着泡面盒去卫生间。
最近怎么不爱跟哥哥说话?
陈宥维忽然伸出长手揽过来,抓着我贴近。我整个人都埋进他怀里去,心底怨愤小时候为什么不多喝牛奶,不然此刻揽着人的就是我了。我像个弱鸡一样缩着,脑中反复回响着他刚刚说出的那句“哥哥”,哥哥,我晕的,他为什么忽然对我自称“哥哥”?虽然我知道我与他有几岁的年龄差,但平时相处也从未用“哥哥”指代过。这声“哥哥”把我之后要反驳的话全部吞咽进肚子里,刺激地我大脑缺氧。我眼神也变得复杂,疑惑地小声重复:哥…哥…?
嗯?
……
他好像没想到我会这么叫他,拉着我的手也紧了紧。我看着他,答案变成默认。亲吻是试探,毕竟我是世界上最成熟的高中生,总要找个契机展现我男人的一面——反正我就是亲过去了,脑子里在炸烟花,也不知道陈宥维又说了什么,我闭上眼前只看到他瞪得圆圆的眼睛,好漂亮。
但我还未来得及享受,陈宥维的大手忽然绕过我的身体,他胳膊用了力,将我牢牢锁在他与床中间,然后开始吻我。他真的是在吻我,伸舌头的那种!我都快被亲晕了,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陈宥维好像并没有吃泡面哈。
我被吻的眯瞪,本想着自己年轻体力好想要争一争主动权,奈何陈宥维在我想要起身之前就又去按住我肩膀,那只手滑上我的脖子,然后贴着我的耳朵摩挲。我忽然战栗起来,耳垂那个地方又麻又痒,刚刚明明卯足了劲儿,现在身体又完全软掉。我好像发出了一点声音,忽然想到床下还有个王奕,马上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陈宥维被我撞到额头,埋怨着:怎么……
床下王奕呆滞看着我们二人:……
我:……
陈宥维:……
王奕走了,我也不敢问他听到或看到了什么。睡觉的时候在床上翻来覆去吓得要死,谁知翻着翻着肚子饿了,就拆了一包身边的薯片。下床去刷牙的时候陈宥维叫我名字,我不敢应声,生怕被王奕听了去。
陈涛!他用气声喊我:也给我捎一包薯片!
你又不吃!我也用气声:不是不健康吗!
他咯咯咯地笑,如同诡计得逞。我没理他,刷了牙后又跳到床上去。好多情绪我难以一一消化,只是希望此刻赶紧有个平板让我抒发一下:
他好像还是喜欢我的。我想写这句话:他居然亲我了!
C6
陈宥维当然不是亲完不认人了。第二天他趁我起床之前对王奕说:我跟陈涛在一起了。这句话直接把瞌睡虫王奕硬生生吓醒。我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来,问几点了。王奕说不早了,起床吧,我先去了啊。说罢忙乱套裤子,陈宥维从后面喊他:你还没洗漱呢!出去丢我们宿舍脸!
王奕又逃回来洗漱。
我昨晚熬到很晚才睡着,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陈宥维威胁我赶紧下床,不然他就上来,吓得我迅速套上衣服从床上一跃而下。早餐依旧是三块五的真果粒,我跟在陈宥维身后一阵猛吸,脑子里忽然出现昨晚舌尖搅动的缠绵景象,又忽地一阵凌乱。陈宥维不知道我怎么忽然变了脸色:不好喝?
怎么会。我比了个大拇指。
昨晚几点睡的?
很快……我躲远了点:很快就睡了。他一把把我拉过来:跑什么跑。王奕在身后一阵猛咳:咳!
陈宥维回头看他一眼,见前面一大帮人,又把我放开了。训练间隙王奕忽然来找我,他说:我去问施展了。
他怎么说?我停下手上动作,也忽然很紧张。
你是不是在XX论坛发帖了?他问:id叫“所有的gwi则123”?
我吓了一跳:你看啦!王奕摆摆手:我又没手机!施展扒舞间隙闲得无聊看到的。他说他还给楼主留言了。
他以为所有的规则是李汶翰。王奕说:……你这起的什么破id啊?
乱起的。我说:没多少人知道吧?王奕说我也不知道,施展说不要告诉别人呢。
我稍稍放心,并告诉王奕先别告诉施展。他一走我就去找平板,果然看到有个id叫“川渝有善口技者”的人前几天给我留言:我靠!bbyl是真的!
bbyl是什么玩意?我正思考着,陈宥维来了:是谁说我跟李汶翰好了?
我:……我不知道啊。陈宥维终于说正事儿,他说我们晚上要录个深夜电台,你说怎么录会搞笑一点啊?他说完又急着回去训练,急匆匆地塞了一瓶水给我就离开了:你记得想想!
嘉羿问他来给你送水呀,呜呼~
之后我才发现我跟陈宥维的事儿原来已经全厂皆知了,肯定是王奕和施展交换了秘密。明明我心底还奇怪呢:我记得昨天亲完就没有然后了,我们也没确定关系啊?还是说亲了就是确定在一起了?
嘉羿说什么,都亲了,你这个高中生怎么不请教请教我们各位前辈。
李汶翰:……前辈= =
晚上录制时我才终于见到陈宥维。他有些疲惫,但见到我后还是露出精神很好的样子。他问我有没有想怎么录,我给忘了。他拍我脑袋:这都忘!
你想了吗?我被他拍的往后躲,他说:王奕给我支了个招,他说我们扮夫妻吵架。我又一阵恶寒:谁扮女生啊?陈宥维本来想直接说你,看我无语表情后又说:我们石头剪刀布吧。
我输了,我只能扮女生。深夜容易没精神,陈宥维又一堆奇奇怪怪的梗丢过来——他仿若饰演脾气差占有欲高的丈夫,倒是把我搞的有点不知所措了。其中周士原气不过,说了句这个男生你话好多,可不可以听你朋友多讲几句。
他说:真的很搞笑,我跟我家里人说话关你什么事情?
他这句话把我吓到了,结束后我问他:我是你家里人啊?
他说当然是啦,胜男~表情也很欠扁,我有些懵懂,继续问他:所以我们是……他眨眨眼睛道:是什么?
我愣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后,拿出一句今天新学的话来回复他:桃桃红柚是真的。
他愣了一下,对我点点头:是真的。我抑制不住想笑,他站起身来,拉着我说一起回宿舍。
陈涛。他问:我是不是你的初恋啊?
虽然很不甘心,但我还是点头:是。
小屁孩。他得意极了,又来揉我头发,我想躲开,听得他说出下一句:再叫一声哥哥给我听听。
我说: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好幼稚。他说没有啊,你是第一个。他说这话时眼睛好亮,像我第一次见他时那个弯弯的笑意盈盈的双眼。我觉得我俩身份应该调换一下,我看陈宥维有时候心理年龄还没我大呢。
走吧。
他拉着我的手往回走,走过长长走廊,走过寒冷操场,走过大厂生活第三个月的尾巴。我好像从某处窥探到我们即将面对的一些东西,可能是在抽屉的夹缝里,可能是在门后的角落里——那里鲜花拥簇,掌声不歇,可能过程坎坷,但好在拥有美好结局。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吧。
我对自己涌上心头的深沉想法赞叹不已,也想对陈宥维说:叫声哥哥来听听。但我怕被念,还是忍住了。
帖子扔在平板里好久都没管,隔了好久我发现一个新回复。一个id为“四大才子第一名“的人回复了”川渝有善口技者“,内容是:
别骗人了,tthy才是真的。
不错。
我得意洋洋地给这条回复点了个赞。
Fin
融化海盐
00
你好傻呀,怎么能把海盐捧在手上呢?你的温度好高,会让它化掉的。
01
姚弛没想到能在濑户内海再次见到谷蓝帝,可他在便利店拿东西的手指都没抖一下。
于是重逢就是这么突兀,他把这包薯片抓下货架,就隔着货架的空挡看见了谷蓝帝。
“谷蓝帝!”他开心地喊,把薯片晃得“哗哗”地响,有旁边的顾客侧目过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对不起对不起”连连道了三句话,可他又突然意识到说中文不对,微微睁大瞳孔绞尽脑汁开始想日文的对不起该怎么说。
他好像大脑短路了,他和谷蓝帝都会一点日语的。
“すみません”
谷蓝帝笑了,他的声音从货架那边传来,姚驰知道,这是谷蓝帝在教他。
“如果要加程度副词的话,どうもすみませ...
00
你好傻呀,怎么能把海盐捧在手上呢?你的温度好高,会让它化掉的。
01
姚弛没想到能在濑户内海再次见到谷蓝帝,可他在便利店拿东西的手指都没抖一下。
于是重逢就是这么突兀,他把这包薯片抓下货架,就隔着货架的空挡看见了谷蓝帝。
“谷蓝帝!”他开心地喊,把薯片晃得“哗哗”地响,有旁边的顾客侧目过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对不起对不起”连连道了三句话,可他又突然意识到说中文不对,微微睁大瞳孔绞尽脑汁开始想日文的对不起该怎么说。
他好像大脑短路了,他和谷蓝帝都会一点日语的。
“すみません”
谷蓝帝笑了,他的声音从货架那边传来,姚驰知道,这是谷蓝帝在教他。
“如果要加程度副词的话,どうもすみません”
姚驰笑得开心了,跟着谷蓝帝有样学样:“どうもすみません”
他觉得谷蓝帝说日语还是一样好听。
“哇哇,谷蓝帝!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你。”
日本不在姚弛的行程上,他是翘掉行程偷偷来的。原本下飞机时戴着个大口罩小心翼翼,可直到他出了机场都没有“咔嚓”声响起。
自由!他最后一步踏出机场,就把口罩一甩,大口呼吸着日本新鲜的口气,引来了旁边小姑娘惊讶的侧目,还有情不自禁一声赞叹。姑娘念叨得太快,姚驰听不太明白,但还是好心情地转头朝小姑娘露出笑容,他操着一口别扭的日语跟小姑娘挥了挥手,道再见。
“再见,再见。さようなら”姚驰坐在谷蓝帝的对面,撑着头,他好心情地在高脚椅上晃悠着脚。
“さようなら”
姚驰说得漫不经心,用木棍咕噜咕噜地搅拌着柠檬汽水。
他想起很久前……其实也不是很久,也就去年,他们在大厂那段日子来。
他是个比较注重仪式感的人,因而那段日子在身上打下的烙印太深。
他记得当时自己冲下去和谷蓝帝拥抱,贴着他的耳朵哭得一塌糊涂。谷蓝帝一如既往地稳重,他拍着自己的背,安抚着泣不成声的情绪。以至于后来姚驰重新站上出道位的位置,红着个眼眶朝下望,谷蓝帝还担忧地望过来挥挥手。
他们的散伙饭又去吃了海底捞,出来时姚弛和谷蓝帝走散了。姚弛左边的位置空空荡荡,他的手指勾了勾,没勾到,这才恍惚中发现往常的位置没人,“谷蓝帝!”他看见谷蓝帝在人群中,和杨亘站在一起说着些什么,便朝那边喊到,“谷蓝帝!”
他又喊了一声,谷蓝帝才回头,他隔着人群拨开他们朝姚弛跋涉过来,一步一步,等到谷蓝帝走到的时候,他站在姚弛面前,低下头,连说话都特别温柔:“怎么了吗?”
姚弛一下子忘了,他只记得刚才勾手指时勾到的空气,觉得心里也有一片空空的。“其实没什么。”
姚弛说话的时候,听到旁边有的练习生正在道别,哭得好像世界末日,这让他想起楼炅择他们被淘汰的时候,自己也哭过,几个小时前好像也哭过,泪水早就流尽了吗?如今眼眶却干涸得不行。
他只是迎着寒风吸了吸鼻子,楚楚可怜地问谷蓝帝:“你答应我,之后一定要联系我呀!”
“联系方式我就写在了你的手上,你为什么不联系我呢,谷蓝帝?”
此刻姚弛坐在谷蓝帝的对面,和谷蓝帝天南海北地胡扯,等到桌子上点的柠檬水杯壁上的水滴流淌下来,在木桌上浸湿一块,他才鼓起勇气问了谷蓝帝这样一个问题。
谷蓝帝低头去看自己的掌纹,爱情线特别长,可惜太细了,就只有这样一条。像是贫瘠干涸的土地上,一条缝隙,就只有姚弛这一颗种子种下,也只有姚弛这一颗种子钻出来,冒出芽。
谷蓝帝说:“抱歉。”
说给姚弛听的。“抱歉,我们明天去看画展,可以吗?”
02
“草间弥生说,对爱的憧憬全部是从内心出发的。”
姚弛很兴奋,一边逛展一边拍了很多照片。谷蓝帝猜到姚弛为什么会在日本,濑户内海的艺术节,曾经在大厂的时候姚弛跟谷蓝帝提起过。
“谷蓝帝!你知道濑户内海吗?你去过日本一定知道吧,我一直很向往去濑户内海,因为我看过一部日剧就是讲在那里发生的事……”
姚弛曾跟谷蓝帝这么提起的时候,他俩正在提着一袋零食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姚弛踩雪踩得“嘎吱嘎吱”的,他语速很快地很激动地和谷蓝帝描述着他的濑户内海之梦,谷蓝帝在一边很安静地听着。
这一切的影像都和此刻正在展馆内朝自己喋喋不休的姚驰重合。因为展馆不方便高声说话,姚驰凑过来耳语时搞得谷蓝帝耳朵后面痒痒的,都是姚驰吐息喷洒的热气。谷蓝帝在姚驰说完话后去摸自己的耳根后,余光扫见姚驰特别鸡贼地笑,背景是草间弥生的大片色彩夸张的波点,配色像是姚驰曾经拍过时尚杂志的硬照。
“哇,谷蓝帝你看!”走到出口处,姚驰指着墙上的一行字念给谷蓝帝听,“我对爱所有的憧憬全部是从我内心出发。”
“嚓卡。”
姚驰拍了下来,又把墙上的话小声地念叨了一遍。他好适合,谷蓝帝没由来地就这么觉得,可他再次思考一下,又觉得这个适合很有由来。
姚弛好爱这个世界。
第一次谷蓝帝这么觉得的时候,是姚弛私下里跟谷蓝帝讲他曾经是两百斤大胖子的经历,他没说有多怨恨曾经受到的歧视,反倒一本正经很严肃地跟谷蓝帝讲,“所以我很珍惜你们啊,你们都是我重生后遇见的阳光,我终于有天有自信把窗帘拉开唱歌了,然后谷蓝帝,我就看见了你,站在我的窗台下,很认真地听我唱歌。”
谷蓝帝知道,这是姚弛抽象而又诗意的描述,突然觉得很愧疚起来。自己没做什么,只是听他述说而已,就能得来姚弛这么多爱和感激。
“才不是呢!我觉得谷蓝帝你在听我说话,是真的有全部听进去的。”
什么叫很认真地倾听呢?谷蓝帝当时没想明白,后来他站在聚光灯下万众瞩目,粉丝们举着灯牌高喊着“妈妈爱你”,嘈杂的声音顺着回忆一同涌向大脑,信息加工超负荷,而谷蓝帝却突然领悟了姚弛当时所说的“很认真的倾听”。
“下面这组训练生,将为我们带来《耳朵》。”
张pd和李荣浩报完幕,文邺辰拍了拍谷蓝帝的肩提醒他带好耳麦,在台下一片应援声中谷蓝帝有些恍惚,直到被队友又拍了拍肩,谷蓝帝才摸向后耳检查耳麦,耳麦里传来听过上千遍得伴奏,还有一句幻听的话,是姚弛的声音,“谷蓝帝,我好爱这个世界”。
“谷蓝帝,我好爱这个世界。”
此时此刻不是幻听。
姚弛真的很有毅力,当他拉着谷蓝帝逛完整个濑户内海几乎所有的展览时,两个人瘫坐在车站。谷蓝帝坐了没一会儿起身去买了两瓶饮料,回来时看见姚弛翻着相机里的照片,来来回回一圈,又回到了他拍的那句话来。
谷蓝帝熟悉姚弛的表情,他知道这是他最满意的一张。
“还有什么想逛的吗?”谷蓝帝出声,递给姚弛一瓶,被他道着谢接过,然后挪动屁股腾出一点位置来给谷蓝帝,示意他坐过来一起分享今天拍的照片。
有姚弛觉得名字有趣的站牌,有路边的一颗没见过的花,有画展里让姚弛赞不绝口的作品,还有……
姚弛突然动作顿了顿不再往下翻,“谷蓝帝,我好爱这个世界。”
他吸了吸鼻子,手指快速一动,在画面切换到最后一张的时候屏幕也被他給暗灭,可谷蓝帝还是眼快地捕捉到屏幕上一闪而过的是自己的侧影,站在车站台签的自动贩卖机,一脸认真地比较两款饮料的口味。
“可这个世界是不是有时候不太爱我?所以你才不联系我的,对不对?”
他变了,再也不一哭就“哇”地一声像个小孩子,而他此刻眼睛红红的,哭得没什么声音,却让谷蓝帝比什么时候都难受。
03
谷蓝帝还是迎来了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的一天。
当他决定把手心上姚弛写的微信号给洗掉的时候,就想过姚弛会很难受这个问题。
“你舍得吗?”
他的经纪人这么问他,彼时他已经躺在床上摊开掌心看了有一阵时间。他记得姚弛写这串英文字母夹杂数字时好认真,他本来想写在纸上,可谷蓝帝突然有了坏心眼,撒谎说没纸了不如就写手上吧,于是笔划过肌肤时凉凉的,谷蓝帝瞧见姚弛低头的认真模样,觉得这串微信号好长,不然也不会写这么久。
谷蓝帝的掌心出了点汗,幸好笔还挺显色,可等谷蓝帝回到公司躺在沙发上一冷静,又觉得不应该起来。
“你舍得吗?”经纪人又问了一遍。
出道夜的狂欢让谷蓝帝大脑有宿醉的难受,他好想关心关心姚弛现在是不是酒醒了,如果自己此刻拿出手机加上姚弛的微信号,该以怎样的话开头呢?
只可惜水冲在掌心是冰冷的。
谷蓝帝擦干净自己的手,爱情线的纹路还是那么明显,只可惜掌心的微信号再也看不太清。
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姚弛的微信头像是什么了。
是那张拍立得。
谷蓝帝手忙脚乱地安抚好姚弛的情绪,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作为补偿加上了姚弛的微信。
他看着姚弛头像的小图觉得眼熟,思考了好一阵才想起那是他曾经给自己和他都拍了一套的拍立得照片。
姚弛刚平复好情绪还哼哼唧唧的,加了自己微信就把手机丢回了口袋,他坐在车站的座位前哼着歌,车站面朝濑户内海,他眺望的时候有风吹来把瑶池得头发吹得散乱。
谷蓝帝伸手去理姚弛头发的时候姚弛也不闪躲,眯着眼睛的模样不知道是在享受海风还是谷蓝帝的接触。
“谷蓝帝,其实我真的生气了……”
“我知道。”
谷蓝帝帮姚弛把他的头发理到了耳后,注意到姚弛的耳根泛红。
“之前你说的道歉我不接受!人们要是说两个字就能解决那么多问题的话,世界怎么可能还会有那么多矛盾呢?可是,可是……谷蓝帝!”姚弛把腿蜷缩起来,只露出他的湿漉漉的一双眼睛去看谷蓝帝,“你现在在帮我理头发,你好温柔呀。你现在的行为算不算在跟我道歉?”
他眯着眼笑,又变成了他自由快乐的男大学生模样:“谷蓝帝,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他把手上的微信号洗干净的时候,经纪人从墙上直起身子来。
“谷蓝帝,我了解你,知道你现在也很难受。可是你只当你从未出现在对方的人生吧,这样对他才是最好的。”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谷蓝帝低头,手上还滴滴答答地下着雨。
他听着声音,想起了和姚弛的约定,他们要去下雨的巴黎撑伞散步,而姚弛会不会去踩那路上的水坑呢?
04
“哇,谷蓝帝,你是怎么想出这样一个点子的?你真的好厉害!”
因为之前那般折腾,他们还是错过了末班车,当姚弛抓着相机,谷蓝帝抓着姚弛追着末班车一路狂奔未果后,姚弛和谷蓝帝在路边气喘呼呼。谷蓝帝提出了这样一个建议:不如沿着海边走到姚弛的民宿去。
“你怎么知道我定的民宿靠海呢?”
“你定的民宿怎么不靠海。”
姚弛之前一路狂奔,最后以鞋子磨脚为由脱了鞋子提在手上,他走在沙滩上,任由沙子漫延上他的脚背,在沙滩上留下一串足印。
谷蓝帝在一边拿着手机,听着导航里的指导给后面的姚弛领着路。
“呐,谷蓝帝……”
“嗯?”
“你现在知道我下榻的民宿地址了。”
“是的。”
“我不会改。”
“嗯?”
“你明天会不会来找我?”
谷蓝帝从手机屏幕上分神去看姚弛,发现他还是专心地走着路,可语气又像是幼儿园小朋友问家长明天会不会来接的那种期待。
于是回过头轻飘飘地,“会吧。”
他感觉身后的人猛地抬头,他猜姚弛整个人眼神都亮了,因为姚弛几步蹦哒到了谷蓝帝的身边,靠着谷蓝帝并肩,语气里都是喜悦。
“我明天想去神社。”
“好的,我和你一起。”
姚弛还是一样擅长许诺,一些梦幻的,像是泡泡的诺言。
谷蓝帝想起室友淘汰那天,自己一个人坐在孤零零的寝室里,突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请问能进吗?”姚弛脑袋冒了出来,冲着谷蓝帝灿烂一笑,就自顾自地进来了寝室。
姚弛来到自己的宿舍,轻车熟路得比回他自己的寝室还熟悉。他按亮了宿舍的灯,发现了坐在床上的谷蓝帝,“哇!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你怎么不开灯呀?”
他蹲下身子来,去拍谷蓝帝的脑袋,学着谷蓝帝安慰他的模样去哄谷蓝帝。
“别难受了好不好呀谷蓝帝?你还有我呢,我会陪你出道的。”
陪你出道四个字说得好简单,好天真。这四个字以后还被姚弛写在了起雾的窗玻璃上,雾水和话语一样轻盈,共同点就是会随时间散去。
“我后天想去……啊!还有大后天!之后还有……”念叨着念叨着姚弛突然明白了什么,停下来拉住了还在往前的谷蓝帝。
太阳正在下山,把海面映衬得绯红。
“我之前就在疑惑为什么会这么有缘地遇见你……谷蓝帝,你专程来日本的吧?”
“是的。”
谷蓝帝是从何昶希那里得知了姚弛翘掉行程来日本的事,于是定了机票早几天来到了日本濑户内海。
“你准备陪我这几天,对不对?”
“是的。”
虽然谷蓝帝已经做了行程规划,可他还是享受姚弛的突发奇想,漫无目的也是种惊喜。
“可你还是准备回去酒删掉我微信对不对?”
刚加上的姚弛微信,谷蓝帝加了星标好友,备注却没有改。
“是的。”
谷蓝帝答得很轻,但他从不忍心撒谎去骗姚弛。有辆列车正在通过,在谷蓝帝身后“卡拉卡拉”响。这场相遇从开始就是谷蓝帝规划了只有半个月的出逃和骗局,他拉过姚弛,在他的眼皮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すみません”
“是不是还忘了一个程度副词?”
“どうもすみません”
05
谷蓝帝落在姚弛眼皮上的吻热热的,咸咸的。像是融化的海盐。
姚弛觉得自己好傻啊,怎么能把海盐捧在掌心呢?他的温度好高,感情好赤诚,海盐迟早得融化掉的。
【满元春色】尾巴
《香水和项圈》独立番外 1w2短篇完结 高中设定
“断尾是人们通过实施手术将狗的尾巴截断,所以就产生了断尾。”
胡杨对着墙壁上的标示牌一字一句的朗读,像是舞台上的小主持人,用朗诵的语气朗读着原本没有感情的句子,于是干巴巴的字也像是有了生命。他可爱稚气的样子吸引了很多医生和宠物主人的目光。邓超元的手紧紧地牵着他,他害怕其他觊觎的目光,像是害怕弄丢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珍宝。
“你的小狗也用做这个手术吗?”
“不是的,我们的小狗只要打疫苗,让它可以健健康康地长大就好了。”
胡杨坐回到邓超...
《香水和项圈》独立番外 1w2短篇完结 高中设定
“断尾是人们通过实施手术将狗的尾巴截断,所以就产生了断尾。”
胡杨对着墙壁上的标示牌一字一句的朗读,像是舞台上的小主持人,用朗诵的语气朗读着原本没有感情的句子,于是干巴巴的字也像是有了生命。他可爱稚气的样子吸引了很多医生和宠物主人的目光。邓超元的手紧紧地牵着他,他害怕其他觊觎的目光,像是害怕弄丢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珍宝。
“你的小狗也用做这个手术吗?”
“不是的,我们的小狗只要打疫苗,让它可以健健康康地长大就好了。”
胡杨坐回到邓超元身旁的座位,他盯着那间手术室的门,垂下的小腿像是小狗的尾巴尖,因为期待和喜悦而幸福地晃动着。
这一年他们十二岁,是彼此十年的小邻居。邓超元像是一个小哥哥,每次量身高,他总要比胡杨高出一小截,邓妈妈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她说即使是院子里的两棵小树苗也会不一样高,向阳的那一棵总要比背阴处的茂密一些,邓超元是哥哥,应该照顾小杨。
早熟的孩子往往在孩子里是格格不入的异类,胡杨腼腆内向,在邓超元小心的保护里安全地长大,直到长颈鹿身高尺再也测不出他们的身高。
2008年,川口晴的《与狗狗的十个约定》出版,次年大电影上映。电影屏幕上活泼可爱的金毛犬像是跑进了胡杨小小的眼睛里,在黑暗里,邓超元都能看见他稚气脸庞上闪烁着的明亮笑意,闭著眼他都记得,这记忆充满了爆米花搭配橘子果汁的香气。
他那时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养一只小狗。
孩子还不是人,而是猿人,他的灵魂还没有完全形成,魔鬼对他不感兴趣。所以邓超元那时还不知道,凡是让人幸福的东西,往往又会成为他不幸的源泉。
这不是一个过分的要求,父母轻易地允许了,就像答应邓超元买最新一款的汽车模型。小狗是晚上用宠物箱带回来的,然后在第二天的上学路上,邓超元把小金毛犬藏在书包里,他神秘兮兮地将拉链拉开。
他打开的不是书包,像是潘多拉的盒子,在黑暗里,小狗湿漉漉的鼻子动了动,然后探出一只小脑袋,眼睛也水润,用舌头去舔胡杨的手心。
邓超元看见胡杨因为畏惧试图缩回手,又不忍拒绝小狗的亲昵,他的脸上又浮现了和那天在电影院时同样美好的笑容,是纯粹的,像是没有经历过四季轮回的第一个春天。
复刻一个孩子的快乐是轻易的,第一次吃冰淇淋的快乐,第一次逛游乐园的快乐,因为这世界的一切都是如此新奇,仅仅需要外部的一点点刺激就能完成。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是能够为胡杨创造快乐的人。
从小邓超元像是一个懂事的小大人,在小狗到家的第一个周末,既然没有父母的陪同,他就独自领着胡杨去宠物医院。宠物医院很温馨,蓝色与白色的基调上画着可爱的动物造型,有着薄荷绿色的座椅,他们坐在手术室外,等待医生给小狗给打疫苗。
胡杨在朗诵上很有天赋,于是被父母送去上了小主持人的播音培训课。他第一次来宠物医院,因为新奇看着四周贴着的小告示,邓超元怕他走丢了,一只手紧紧地牵着胡杨小小的手。
他的手摸起来很柔软,像是摸不到里头细细的骨头,只要邓超元多用一点力气,就像能在上头留下一点印记一样,比小狗肚子还要柔软,他是这样想的。
胡杨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没变声的小孩子连声音也是柔软的,像是教会里唱诗班的孩子,每个字都变得圣洁又虔诚。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希望你能耐心一点,给我时间去理解你。”
“希望你有一天你可以完全的信任我,能成为你忠诚的朋友,是我最大的幸福。”
“你知道吗?我和你一样,是有感情的。”
“我不听话的时候,在你责备我之前,能不能想一下自己对我做了什么。 ”
“把你所有的心事都告诉我,我虽然不会说,但我听得懂。”
邓超元把每一个字都用力地听,工整地抄在他心上还空白的位置上。他想着自己一定会成为很好的小狗主人,一定也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哥哥。
声音也有魔力,把他往更深的快乐里坠,他们像是落在一片还没有修剪过的草地,太阳在上头镀了一层蜜,草籽间还零星开着橘黄色的小雏菊花,胡杨柔软的头发像是被风吹动的小蒲公英,轻轻飘动着。
“别欺负我,其实我可以轻而易举的伤害你,只是我没有这么做。 ”
“有一天我变老了,不知道你会不会像现在这么照顾我。”
“我的生命只有十年,希望你能多抽出一点时间和我在一起。 ”
“你有你的同学、你的朋友、你的工作,而我,只有你。 ”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光,所以请你答应我,在我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你会陪在我身边。”
他每读一句,邓超元都在心里答道一句我会的。
这是《与狗狗的十个约定》。十个约定太少了,邓超元想,如果是他写,他一定要写《与狗狗的一百个约定》。
他买了冰淇淋给胡杨,胡杨小口嘬着在太阳下飞速融化的奶油,嘴上却还一本正经地叮嘱着邓超元。
“你知道吗?现在随意被抛弃的小狗很多,有些小狗是因为人类的不负责任死掉的。”
“我不会让他死掉的。”
邓超元认真地许诺,像是许诺他答应过胡杨的每一件事,那时候自以为比胡杨成熟的邓超元从来没想过,既然相遇了总有要分别的那天,和最爱的分别,是人生最痛苦的事。
胡杨在无意中比他更先敏感地对此警觉了,可是明天他们都会忘记这一点没有由来的悲伤。
打过疫苗的小狗还很虚弱,邓超元一手提着大大的宠物箱,另外一只手牵着小小的胡杨。
幸福像是邓超元给胡杨买的肥皂水,明明知道里头只是洗洁精加水一小瓶就要十块,他也毫不犹豫买给他,经由胡杨用嘴巴轻轻呼一口气,这一廉价玩具立刻升级为奢侈品,无数无价的幸福泡泡雨就四处飞散在他们中央。是透明的,有七彩波纹的。
胡杨把其中一个肥皂泡吹到邓超元的脸上,他尝到嘴里肥皂液的味道,咸咸的。
但是胡杨很快吹起了下一个,他悄悄想着,对容易孤寂的,自以为是的,胆小却又爱逞强的我来说,尽管总有其他人经常对我莫名其妙的吠叫着,但是也还好有你,比起任何人都更要理解我。
他就是邓超元小小的尾巴。
但胡杨不是一只合格的小狗,小狗眼里的世界虽然是黑白两色的,但小狗有着灵敏的嗅觉,可以轻易从千百人之中区分出主人的气味,这是只属于他的独家记忆。
第一次撞破胡杨没有嗅觉的人也是邓超元,有一天他们放学经过垃圾箱,看见一只黑白花纹的蝴蝶正在附近飞舞,它像是迷路了,飞的跌跌撞撞。对于城市的孩子来说,蝴蝶是和星星一样少见的美丽事物,可以被写进情书,要被拿着红玫瑰靠近,因为脆弱和美丽而被无数次的歌颂。
邓超元隔着距离就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拉着小胡杨走得远了一些,边说蝴蝶怎么围着垃圾箱呢?
胡杨却歪头说垃圾箱怎么了,我们为什么要绕开?
因为这件事,邓超元经常问邓妈妈,为什么胡杨闻不见,这太过分了,这不公平。邓妈妈还是很温柔,她说所以胡杨就更需要你的照顾了。
于是邓超元对他更好了,幼年就像是一块美好的圆弧,所有的缺憾也不过只有小手指的指甲那么一丁点大,可以让他用尽一切去弥补,他觉得自己被上天赋予了一种特别的身份,他是修补匠,就像月亮的阴晴变幻,他是用来补上胡杨人生所欠缺的那一小块空白的。
但有一天邓超元再也无法为胡杨修补月亮了,因为他的人生也被改变了,他暂时得修补自己。
邓超元搬家前把那只金毛犬留给了胡杨,胡妈妈说邓超元上车以后,小金毛在车子后头跑了好久,一直跑到它真的追不上了才停下,孤零零站在马路上,用那种可以称之为哀伤的声音朝着车子开走的方向不断叫着。
胡杨用手背擦拭过眼睛,嘴巴里咸咸的,像是有肥皂液的味道。
胡妈妈让他不要生邓超元的气,父母离异的事情不是他能决定的,他的小哥哥是要和家人一起生活的。胡杨没问出口,那我是什么呢,我只是快乐的回忆吗?
他只是低下头,用强撑的,没有哭泣的声音说,我不是小狗。
等待原来是这种感觉,他终于体会了做一只小狗是什么感觉。晚上胡杨一个人在漆黑的楼道坐了很久,像是被关在门外的小狗,这种感觉一点也不好,他沉默着。
让一个孩子长大需要多久?一次流泪就够了。
尽管遗憾,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只有十年左右。
中学时代的胡杨又回到一个人的日子,没有嗅觉让他食欲很差,午餐时间也不愿意和谁结伴。胡杨偶尔觉得自己的记忆有过一整段的空白,每当他试图翻阅的时候,才意识到好像有那么一小截生命是无味的,像是他先天就失去的嗅觉。
他从没因为没有嗅觉而难过,但他将记忆对比后,他开始难过了,因为他也曾经拥有过那些重量可以称之为回忆的东西。
再一次遇到邓超元是在高一,邓超元读重点班,因为违反校规校纪被记了处分。胡杨一开始只以为重名,即使他没戴眼镜,都能一眼认出在台上被点名批评的男生是邓超元。他一瞬间真恨自己没用,恨自己用了这么长时间原来只是不再想起他,而不是忘了他。
高中男生总有发泄不完的精力,更误事的是奸作和恶意。
胡杨是化学课代表,经常帮老师搬运上课做实验的化学仪器,浅绿色的盒子,里头放着很多玻璃仪器和试剂瓶,他双手端着它们,紧张得近乎在运送什么玉璧,却不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一学期过去了,他闻不见的事情也渐渐被班上同学所知道。他是好学生,沉默寡言搭配上失去的嗅觉,几乎是一场饕餮盛宴,怎么能让辜负口舌之欲,让这些嗅觉异常灵敏的人像是闻到了腥的虫蝇,迫不及待就扇动着嗡嗡的翅膀,从四面八方闻讯而来了。
他像是小时候经过垃圾桶的蝴蝶,还是沉默着经过。
高二文理分班,胡杨被分到了新的班级,与此同时这一天他在男厕所隔间被人倒了一身香水。他闻不见,以为是什么气味难闻的化学药剂,从头湿到衬衫里头。从小邓超元对他过度的保护让他几乎失去了反抗这一功能,他在第一时间想的只是闪躲,像是太久不用的触角,已经因为时间而慢慢退化消失了。
胡杨慌忙地落荒而逃撞到了施展,只不过,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几个故意捉弄他的男生回到班上像是得到了最新一手的谈资,如同校园八卦杂志,内容低俗,颜色鲜艳,最擅长添油加醋搬弄是非。他们给他起了一个新的外号,从闻不见的化学课代表到闻不到的小班长,多言简意赅,多么精致易碎。
“你们真应该看看,他什么都没说,脏话都没有一句。”
“就从里头跑了,楼道里头一阵香。”
邓超元当时正趴在桌上假寐,他听到这几句的时候已经从围着的那一圈男生里用宽肩挤了进去,一手拽住其中一个人的衣领转手就把他的脑袋大力磕在桌角,额头直接见血。
他却像是看见牛奶洒在课桌一样自然,于是随手拿了一本崭新的教材用扉页一擦,八卦杂志这下才算是喷上彩墨,标题颜色够新鲜热辣,浓墨重彩好热闹,他皮肤白的过分,还能看见暴起的青筋。
邓超元听到桌子和骨头磕碰在一起的闷响,即使这样还是大不过他一颗心气愤的震颤,他浑身每一滴血,每一个细胞,都怒不可遏,他心里那一小块美好的地方,十个诺言像是一只小小的网,把他的心缝的严严实实的,尽管他没有再次主动提起,却不允许谁胆敢用剪刀去剪一个针脚。
他血液上涌,这还不够。但他一句话都没提胡杨,暴戾的声音像是一只被闯入了领地的狮子。
邓超元提着领子把人的脑袋像是提了一只篮球一样拽起来,又转手重重撞在桌角。
“我睡觉,用你长嘴了?”
分班第一天,邓超元就在班内打架了,他在办公室听完班主任苦口婆心的教育,说他成绩这么好,为什么就不能和同学和平共处。
他突然就笑了,说,那老师我想换个班,换个班我就能和平共处了。
胡杨是班长,他们班原本是五十人的。在一堂数学课上,邓超元一脚踢开班级门,搬着课桌停在门口。他向里头张望了一下,终于确认了他的存在。邓超元看见胡杨表情淡淡的坐在座位上,但很快似乎因为他的到来而惊诧不已。
数学老师停下板书问这是怎么回事,他也不当回事,自顾自拖着桌子往教室里头走。
“调了个班,老师,我也是这个班的。”
胡杨应该回头的,但是胆怯让他像是突然像是被项圈套住的小狗,这力气勒得他脖子生疼,勒得他窒息缺氧,勒得他心烦意乱。他一时间觉得自己很丢脸,是邓超元先离开他的,而他一个人的时候像是什么都处理不好,他不想像是那只追着车跑的小金毛犬。
这一节数学课,几乎每个人都各怀心事。
到底有谁能看透解开这三角的习题,斜对角的距离,正余弦谁先相遇,人和人总有太多变化和不按牌理的逻辑。
邓超元突然想到那天在宠物医院,胡杨问他,做好了对一个生命负责的准备了吗?
他们的平方和以前是完整的一,现在保持了距离。
胡杨小时候很喜欢小狗,他以前书包上的小挂饰是小狗样子的,电脑桌面也是小金毛犬,但是被他都撤下来了。
小狗是不知道这些的,在他悲伤的时候,小狗还会来安慰他,在他高兴的时候,小狗还会陪着他一起高兴。和小狗说说话,会不可思议的把烦恼和不开心的事情通通忘掉。
胡杨在这一天没有在学校写完作业,放学立刻回到家抱住已经成年了的金毛犬,他说。
“我今天见到邓超元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金毛犬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立刻在胡杨怀里使劲顶撞,然后从他怀里挣脱,在房间里四处打转,它的尾巴兴奋得摇摆,可是他没闻到小主人的气味,这里没有亲爱的另一个人,它这才像是尾巴的发条生锈了一般,低低的垂了下来,回到胡杨的脚步,哀声叫了一下,轻轻趴下了。
你看,你也记得他。
“哦对了,他现在长得很高,样子也很帅气。”
“你想和他回家吗?”
“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话。”
毕竟他以前那么好,他会在作文里写他的小狗,修辞在现在看来变得矫揉造作,却是小学时他们喜欢的:窗外杨树走的匆匆,一片片田野湖泊,看见破旧的废宅,那是过去和现在的交错。
……你说,他还记得我吗?
胡杨忍不住用手去抚弄小狗缎子一样的绒毛,也把下巴抵在小狗的额头,两条生锈的小狗尾巴缩成一小团,共同躺在橘黄色的地毯上。邓超元家不许小狗上沙发,这个习惯被一直保持下来了。
但那篇关于小狗的作文的最后一句是:我来到一扇门前,看着油漆泛黄脱落,推门进去,你在棕色沙发侧卧。
多奇怪呀,沙发上明明没有小狗。
邓超元为了少回家所以在中学的田径队训练,也是在那时开始学会打架的。体育生没有那么风光无限,出成绩哪有那么简单,疲惫又很真切,很多时候都没人想训练了,老师就让成绩好的成员围成一团,几人结伙去殴打成绩不好的队友,知道痛吗,既然痛了就去训练。
这样即使受了伤也推说是学生之间的矛盾,无法说是老师的责任。
这是很多中学体育训练队不成文的规矩,这是素质教育,这是为了成绩。
融入新家庭对于邓超元是困难的,他不愿意向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低头,但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他抵御这一切,表达这一切的方式也只不过变成了在校内滋生事端打架斗殴。
胜利是快乐的,他更乐于去看父母失落和不解的面庞,仿佛这样他那些痛苦的感受才能得到平衡,他在爱之中永远也不能满足,而只是在恨之中,在憎恨中,在被憎恨中才能找到满足。
这叛逆也是小小的,流于形式的,像是把一只狗按在水里洗澡看着它挣。
原本能够让他发泄的一件事,突然变得不能再让他快乐。他因为胡杨打架的时候,好像在拳与肉相碰撞的每个一瞬间,他对人们的全部厌恶就能在胸中升起,完全败坏了他的胜利的情趣,以致他不仅没有感觉到欢乐,而且也觉察不到一丝一毫的满足。
在他取得成功的这一瞬间,他觉得难以忍受,因为他憎恨他们。
邓超元突然明白了,他梦寐以求的事物,是爱的欲望。
过去的他们像是用同一碗奶油分别倒入两个杯子,胡杨就像是他的一部分,即使是空气里只有呼吸的沉默也没有谁觉得尴尬。没有人会去思考,我要怎么和我的眼睛相处,我要如何和我的鼻子相处,可现在他要去思考,他要如何和自己的尾巴相处。
胡杨是出炉的小蛋糕,完美又甜美,他像是烤塌了的舒芙蕾,虽然外表看着很气派,用餐刀一切开,没有全熟的内部就会从里头流出湿漉漉蛋糕浆。
邓超元所有引起胡杨注意的方式,和用暴力反抗新家庭是如出一辙的,平静湖水下波涛暗涌的关心变成了不合时宜的挑衅。
他故意缺勤自习,有时是去篮球场打球,也有时在科学楼的空教室写作业,好找到让胡杨划掉缺勤名字的借口,在胡杨收发作业时装睡,避免两个人在众目睽睽下相遇的目光,又实在想靠近,在放学后让胡杨给他补习去拥有一小段独处的时光。
邓超元已经不知道胡杨多高了,在下颚处吧,但他知道胡杨的手还是能够被他全部包裹,教他写字一般再次握住他的手,在自己的名字上划掉一条斜线,而不是两个人的名字紧紧挨在一处。
他偶尔生气胡杨为什么不拒绝自己,好给他们状若好整以暇的日子找到一个可以撕裂开的缺口,把一切都说清楚讲明白,但胡杨只会容纳和接受他的一切行为。
“这个,给你。”
有一次讲化学前,胡杨从校服口袋摸索了一下,手心递到邓超元面前张开,是从附近全时便利店就能买到的创口贴,还有可爱的卡通图案,小小一枚躺在他手心里。
“你额头破了,这样直接带着发带很脏,会感染的。”
胡杨解释着,另外一只手指了指邓超元的额头。
他最近新染了浅金色的头发,衬得他皮肤更白,在乌压压的学生里,只有他这样鲜艳跳脱。胡杨在说邓超元橘色的发带,晚自习抢篮板的时候和另外一个学生打起来了,额头破了角,被他这样随意一遮,别人都只当够潮够好看,只有胡杨用厚厚的眼镜和柔软的心去看到隐约洇透了的血迹。
“哦,那你给我贴吧。”
邓超元还没坐下,他拽着椅子的手一松,突然膝盖一弯,双手撑在大腿上,以一种弓着腰的姿态朝胡杨低下了头。与他平时居高临下站在胡杨面前不一样,他这次压低了自己,好像被下了命令一般的大型犬,对着小时候的胡杨俯首称臣。
他终于凑过来,不容拒绝的语气和动作,年轻的脸庞还有未干的雨水,五官一下子放大在胡杨的面前。
胡杨一时间觉得邓超元哪里都没变,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每一处都和他记忆里相同,可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熟悉又陌生了。
教室外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胡杨撕开创口贴的包装,用手轻轻把邓超元的发带往下拽了一些,遮过了邓超元的眼睛,小心翼翼把创口贴贴在上头,他松了一口气,再把发带又戴好在原处,给邓超元整理他被雨水打湿了头发。
胡杨真想像是摸摸小狗脑袋一样揉揉邓超元的头发,他淋了雨,像是一只淋雨的金毛犬,低着头有用示弱的姿态去寻求他的疼爱和庇护。可是胡杨不是第一次被小狗舔手心的心情了,畏惧在内心的拉锯中占领了上风,让他怯怯收回了手。
在另外一个平行世界里,胡杨忍不住用手抚摸过邓超元的头发,动作很轻,温柔得让邓超元近乎融化。在细雨淅沥的阴雨天,平行世界的邓超元抬起一只手扶在胡杨的肩膀上,他摸得到胡杨的骨头,如同小时候攥着胡杨的手指,终于什么都回到了他的手中。书本被他们碰在地上,风吹开了扉页,飘入室内的雨水落在书页上,逐渐濡湿了内页,但是没有人去捡。胡杨软软的呼吸散在邓超元的脸庞,邓超元直接吻了上去。
但在这一个真实世界,胡杨收回了手,问他。
“疼吗?”
“不疼。”
温柔的战场让邓超元第一次缴械投降,他突然想到初中时跑道上的自己,每天的训练都很疲惫,但没有人问过他疼不疼累不累,他当时也想过,胡杨一定会在乎的。
后来那个创可贴被邓超元贴在了他的床头,因为洇透了血渍变成黑红色的。
胡杨读物理原理时也像是朗诵诗歌,他好听的声音说:熔点是固体将其物态由固态转变为液态的温度。
邓超元想,或许等到六月的时候,他们的熔点也快到了。
比六月先到来的是五月的运动会。
每年最没人报名的是男子三千米,除了一些田径队的熟脸,都是由各班的班长补位。邓超元因为磨损和伤病问题从高中就不再是体育生了,但在打篮球上就能看出他身体素质很好,是有与一般学生不同的力量和技巧。
胡杨从小体育就不好,小学体育课都要邓超元用手拉着他才能跑完最后两百米,但他又是一个习惯默默承担的人。胡杨不喜欢麻烦别人。
在班级填报比赛项目时,胡杨说到男子三千米,他装作从假寐里苏醒,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另外一个聒噪的声音抢了先。施展喊着胡杨的名字,要求他写自己的名字。
邓超元听得见施展与嘉羿的对话,听得见施展对胡杨的担心,他下意识皱起眉,愠怒像是舒展的枝叶一般自然地爬上了他的眉梢。
这些他最隐秘的心事对其他人来说竟然可以这样轻易说出口,施展对胡杨的担忧和焦虑与他没什么两样。
他最讳莫如深和闭口不谈的关心像是埋在海底的暗礁,对施展而言却像是被搜救队所打捞上的沉船,可以把每一件宝贝都放在日光下展览。
等邓超元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胡杨已经在说两节课后体检的事情了。接着他还能看到胡杨坐到座位上,施展与胡杨肩头碰在一起,伸手拿过胡杨的报名册在翻阅。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理所当然,像是本就该如此的亲昵。
邓超元想到记忆里小小的长颈鹿身高尺,总是在他后一个量身高的胡杨。
教室内敞开着窗户,蝉鸣声传来,夏天其实比他想象中开始的要早了一些。
运动会很快就到了,邓超元没把这件事太放在眼里,他自诩答应过胡杨的每件事都能做好,这次也不会例外。
三千米在下午,他是第一道,施展是第四道。邓超元心里也有四个字,不自量力。
坐在主席台上的胡杨是学校的这次运动会的播音员,负责读班级上交的加油稿。邓超元听着胡杨的声音经过话筒的处理,在操场和看台边四散开来。
他朗诵主持的技巧成熟了太多,与小时候模仿成年人那种强装的成熟镇静不同,胡杨已经可以游刃有余去控制这一切了。
上午他给胡杨买了橘子果汁,天气热,他没有买常温,冷藏的又太凉,被他用手捂了好久。邓超元想了好久,都想不到如何由自己亲自给他,最后还是站在主席台下拦住了一个低年级的学生,看到学弟把果汁交到胡杨才放心。
邓超元站在台下没有走在,像是欣赏艺术馆中的一幅画般安静地又看了一会儿,他不明白胡杨为什么突然不再读稿子,而是回过头像是在看什么。他顺着胡杨的方向一同望过去,只看见坐着几百人的学生看台,是黑压压的一片。
可人还是动物,敏锐的直觉让他感到心里有一阵不舒服,虽然他现在找不到病灶,却一定会在爆发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比赛时的邓超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他很久没有跑过田径,这项痛苦的回忆在这一刻化为了最甜蜜的长征。他听着胡杨读着的稿子,那声音不够真切,内容也不再清晰,像是风中微弱的烛火,让他能够抱有幻想。每一句都像是只说给他自己的絮语,哪怕这幻想明亮却不温暖。
邓超元超过施展整整两圈,他是第一个撞线的,还打破了学校的记录,看台上的女孩子们因为他而疯狂尖叫,浅金色头发身材高挑面庞英俊的高二学长,能够不让人像是对偶像一样迷恋吗?
只是他与她们迷恋的不同,邓超元拧开一瓶矿泉水,更多人叫了起来,等他把水倒在脸上的时候像是所有人都在沸腾。
邓超元平复着呼吸,胡杨的声音再次清晰起来,他努力去分辨。
只听见胡杨细弱的声音在说:“加油,我在看你。”
可是迷恋怎么会没有一点幻想?这点幻想就是他最后的浪漫了。
邓超元很快就在震惊中反应过来,他像是在夏日突然堕入冰窟,每一个人都在流下热汗,只有他从指尖到心肺都开始冰冷,这种心理带来的情绪反应与他因为长跑而发热的身体机能相驳,此刻两种感受正交替上涌,所有人都为他的胜利呐喊,好像是在为王子行加冕礼,可是这落魄的爱几乎要逼死他,红色披风下不过是一只丧家犬。
这句话怎么会是胡杨说给自己的,他看向最后一名的施展,所有奇怪的绳结在这一秒被悉数打开。
冰水淌过他薄薄的眼皮,刺激着运动过后发烫的皮肤,他听到胡杨的这一句话,那么温柔,那么亲切,他自以为守护的心情在一瞬间就不堪一击,溃不成军,他像是意外闯入这世界的入侵者。
哪怕这城市里的所有温柔正在与他隔风共振,邓超元都颓唐得如一个丧失了所有荣誉与尊严的人,连手中自卫的宝剑也被夺去了。
颁奖时胡杨也在,他拿着话筒乖巧站在一旁,红色格子衬衫从校服里头露出一小角翻领。
学校文艺部的高三社长姚弛负责摄影,他举着单反,给获奖的学生拍照。邓超元注意到镜头的时候,姚弛已经在拍了。他一手拿着奖杯,一手捧着鲜花,却觉得自己两手空空。在镜头的纪念下,邓超元想要迫切留下什么,好去证明什么。
邓超元一侧的胳膊突然勾过胡杨的脖颈,一下就把他就圈搂到自己身前。胡杨小小的脑袋抵在邓超元身前,怀里也被邓超元塞上第一名的花束,而邓超元则单手把奖杯垂在身侧。
温柔的风吹过胡杨的脸颊和额发,他懵懂的以为这或许是邓超元与他和解的示好,第一次搂住一捧鲜花的手扭捏地不知道应该如何摆,只是笨拙地被邓超元抱在身前。
姚弛会意,连续拍了几张,这镜头抓拍的很好,戏剧张力十足,甚至后来还被印刷成为校报的头条封面,张贴在学校的告示板上。
只不过第一天这张校报就被撕了,很多人唏嘘不能每天清晨就对着邓超元进行一番欣赏,有人说可能是哪个暗恋邓超元的女生给撕掉的。但只有邓超元知道,这张合照被他用剪刀小心地剪下,夹在他与胡杨相册的最后一页。
那是一本厚厚的相册,承载他们沉甸甸的回忆,但已经很多年没有新照片了。小小的胡杨和小小的邓超元像是两个卡通小人,随着邓超元的翻动相册的动作而不断成长着,然后有很多的白页,在最后一页,他们却突然长大了。
第二天运动会时邓超元没去,他没有项目,直接把周五和周末三点一线,但归根到底是他的失意,他暂时不想看见胡杨和施展。不想看见他的小狗是如何在眼皮下被其他人所牵走。
邓超元躺在床上玩手机,有班里的同学发朋友圈,晒出了胡杨在班级发放的亲手烘焙的小蛋糕。小蛋糕和橱窗内的一样精致,却没用商用的装裱,底下只垫了浅白色的蛋糕纸。
他想到了小时候因为烤糊了饼干而哭泣的胡杨,在自己笨拙的安慰里,胡杨说以后他一定会学会烤小蛋糕的,还要烤奶油巧克力和香草抹茶味道的给邓超元。
照片里的小蛋糕只有两种,一种是奶油巧克力,另外一种是香草抹茶。
原来也不只我一个人记得。
可是因为他没在,让胡杨手中最终多余了两枚,最后被不知道哪个同学也拿走了。
所以你看,这就是缺席的下场。
人生像是一场连续剧,区别在于连续剧你可以决定什么看,什么时候不看,甚至只看每集的剧情介绍也可以。但对于一个活生生的人来说,错过的时间是很难用语言弥补的,剧情介绍没法弥补观看过程中因为主角而起伏的心情。
胡杨再也没机会问他了,你还喜欢这两个味道吗?因为不知道你现在更喜欢哪个,于是都准备了。
邓超元再一次回学校是周一,他因为是问题学生,被年级很多人都知道。一早就有个男生找他,他问什么事,对方问他认识胡杨吗?
他眉毛一挑,已经是不耐烦的预兆,这伏笔埋下的过于明显,只怪对方没有读懂。邓超元回忆起高二开学的第一天,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腕处的手表,距离胡杨每天快到校的时间很近了。
邓超元嘴角勾起一个怪异的弧度,问对方,你们就你一个人吗?
对方的表情在邓超元的眼中变得扭曲丑恶,他语调透着腐臭的兴奋,说不止我一个,我们好几个人呢。
邓超元直接笑出声了,他单手扶着教室入口处的墙,手指一声一声清晰地敲在墙壁上,点了点头说。
“那成,你们中午在学校小门的巷子等我。”
邓超元坐在椅子里放空了一整个上午,他用所有的时间都去凝视了胡杨小小的背影,像是记住十二年前电影院里的胡杨。
教室比电影院明亮了很多,但邓超元觉得自己像是坐在黑暗里,他在看的电影放得每一帧都很慢,偶尔胡杨会低下头,十分钟他后笑了,空气里有一种干燥温暖的味道,他的笑容和煦正统,正统好像不能形容笑容,他的意思是说他的美好矜持含蓄,像是老电影一样能让他品味,他看了三个小时,这对电影来说真漫长,对邓超元却太短暂了。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告诉他观影完毕,观众应该有序退场了。邓超元从座位起身,好像从中脱身,他习惯单枪匹马,最后从教室后拿了一根不知道是谁的棒球棍在手里掂了掂,还算顺手,就这个了。
他这个学期已经很少打架了,再记一次过他就被学校停课处理了。
不过他现在不在乎这个了。
邓超元步伐轻快地下楼,想到什么又打了个电话,然后一个人去了巷子。
邓超元到得最晚,已经有三个人在等着了,他眯起眼睛一看,还有一个熟脸儿,这不就是高二分班第一天被他揍了的那个小子吗?真是不知道该说不知死活还是命大。
为首的男生见到他也是一惊,忙问自己朋友是怎么办事的,胡杨没来,怎么把这尊祖宗给惹来了。早上见过邓超元的男生说不知道他们俩有过节,以为是邓超元答应把胡杨带来呢。
棒球棍被邓超元单手提着,他浅金色的头发在正午刺眼的亮,瞳孔因为阳光变得像是橙黄色的琥珀,说像是精灵也好说像是狮子也好,总之他的侵略性此刻不像人类。邓超元边听他们说话边点头,随口说着很好。
上次被邓超元揍过的男生一时间也来了底气,这次怕什么,他们三个人,还愁打不过一个人?开始有手推到邓超元胸口,邓超元反手一转手腕,棒球棍就换了一个角度一下打在其中一个人脚踝,木棍打到骨头,震颤的后劲传到邓超元握着手柄处的掌心,他接着向上敲在对方小腿,然后用力锤在膝盖上。
“上次还没被我打够?留你一条命不够你活啊。”
“他要是来了你想做什么,想都想了别可惜了的,来,说给我听听。”
“是听你现在这么叫,还是看你挨打啊?”
“你他妈不配!”
邓超元郁结了太久的心情像是一颗心上有了淤血,十个小小的许诺从温暖的小网长成了诛心的铁丝网,错综复杂爬满了他的心室,此刻终于被撕开了一个缺口,一开始先涌动出来的都是黑血,慢慢流尽了又被鲜红的鲜血冲刷过溃烂的伤口,尽管如此,他鲜血淋漓的一颗真心依旧为胡杨有力地跳动着,深海下的所有汹涌波涛如同剧烈地海啸冲上沙滩。
他甚至不想问自己,不想问问自己如果知道有一天这份感情会变成狂风暴雨,会变得浪涛如何动魄惊心,他还愿意吗。
邓超元的下颌骨挨了一拳,可他想到胡杨在那个阴雨天的教室问他疼吗,像是有绵绵的雨落在海面。
他怎么可能不愿意。
邓超元还没来得及继续想,施展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身边。他一时间觉得特别可笑,好笑于为什么关于胡杨的每件事,施展都能做到不请自来,于是他说:别给我添乱,正式开始了这场二对三。
邓超元打得解气、肆意、尽兴。
他最后把棒球棍丢在地上,又看了一眼手表的时间,无视了施展滴着血的手。没事,流一点血而已,施展再痛都痛不过自己,只是他的伤口没人能看到罢了。
施展似乎还有话想对他说,邓超元对着施展长久看了一眼,像是把每个细节都记住,记住了这个从他手底下把他最珍贵宝物拿走的窃贼。
邓超元想起小时候的胡杨很喜欢看名侦探柯南,他坐在地毯上,胡杨坐在沙发,拉紧着窗帘的屋子里一片昏暗,能够看见空气里飞舞着细小尘埃。
他喜欢工藤新一,但是胡杨喜欢怪盗基德。
有一集怪盗基德经过了步美家的窗台,步美问他,你是谁,是吸血鬼先生吗?
怪盗基德对她说,我的小小姐,我只是飞累了停下来休息一下而已,我不过是个魔法师。
风度没做到,邓超元抬手朝施展脸上挥了一拳,附赠一句简洁经典的。
“傻逼。”
刺耳的蝉鸣连天吵得邓超元心烦,他看了一眼手腕处的表,想到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跨上他的山地车就骑进了夏天的风里。所有美好,所有痛苦,像是走马灯一样滚动在车轮下,说是释然又没有那么彻底,但因为捅破才有了愈合的可能。
最后邓超元在一间餐厅前停下了,他伫立了很久,最终走进了一个包间。里头坐着的邓妈妈已经不再年轻,却依然温柔。她像是惊异于邓超元真的出现,哪怕邓超元在之前已经和她在电话里约定好了。
邓超元坐在椅子里,感受到屋子里凉爽的冷气包裹了他,这份凉爽终于不再尖锐,而是温柔。
“我同意了,和你去上海,也会考上海的大学。”
邓超元想到记忆里的宠物医院。
他还记得《与狗狗的十个约定》里第一条也是胡杨念过的。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希望你能耐心一点,给我时间去理解你。”
安静的走廊终于只有他们两个人,胡杨口中的每个字落在地板上都有清脆的声音,像是小狗跑动时脖颈晃动的铃铛,叮铃铃的幸福不知先后地包围着他,他牵着胡杨小小的手,而胡杨对着标示牌读着标语。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春天,他们还没有经历过四季轮回,满园春色永不打烊。像是每个人一生中都会经历过一次的,在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天。
“断尾手术的方法有很多种,但比较常用的是在幼犬刚出生几周的时候,用消过毒的细线将尾部需要截断的部位以下系紧。”
“这样阻碍血液循环,几周之后,需要被截断的组织就会坏死,自然脱落。所以在这个过程中,是不会出血的,而且刚出生的幼犬神经发育得并不完全,因此也不会忍受太大的痛苦。”
邓超元想,写这句话的人一定不是小狗,不然一定知道这很痛苦。
他终于永远地失去了他的小狗尾巴。
全文完
花一开就相爱吧
林彦俊养了一株花。
把种子拿回来的那天刚好是宿舍停水的日子,他仔仔细细把包装拆掉,把小盆子摆好,把小铲子也取出来,但是没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林彦俊一筹莫展,最后只能从房间里偷出尤长靖的超大水杯,一滴不剩全贡献给了培土工程。
路过的陈立农有点惊慌,提醒他,你这个样子,长靖睡醒之后会不会打你啊?
林彦俊大大咧咧把空掉的水杯甩到沙发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难道他平时有少打我吗?是男人就什么都不要怕。
等陈立农慌慌张张跑掉后林彦俊把水杯捡回来,重新拧开盖子,让里面最后一滴水也“啪嗒”的掉进那一小方土壤里,他把盆栽隆重地举起来,冲着窗外刺眼的太阳伸过去,小声嘀咕,说你,要好好长大,刚刚...
林彦俊养了一株花。
把种子拿回来的那天刚好是宿舍停水的日子,他仔仔细细把包装拆掉,把小盆子摆好,把小铲子也取出来,但是没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林彦俊一筹莫展,最后只能从房间里偷出尤长靖的超大水杯,一滴不剩全贡献给了培土工程。
路过的陈立农有点惊慌,提醒他,你这个样子,长靖睡醒之后会不会打你啊?
林彦俊大大咧咧把空掉的水杯甩到沙发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难道他平时有少打我吗?是男人就什么都不要怕。
等陈立农慌慌张张跑掉后林彦俊把水杯捡回来,重新拧开盖子,让里面最后一滴水也“啪嗒”的掉进那一小方土壤里,他把盆栽隆重地举起来,冲着窗外刺眼的太阳伸过去,小声嘀咕,说你,要好好长大,刚刚给你喂的水是尤长靖的,所以一定要开花,不然他就会把你拿去榨汁机搅拌,就这样子。
尤长靖并没有生气。
等他在空调温度舒适的房间悠悠转醒时宿舍已经恢复了供水,对于水杯不翼而飞这件事情尤长靖也并未过多追问,反倒是饶有兴趣打量起那盆栽来,“真好,这是你养的宠物吗?”
“植物。”林彦俊纠正他,又把重新灌满了水的水杯递还过去,“会开花。”
“那应该要好久哦。”尤长靖又兴致缺缺了,“每天都要浇水吗?”
“你要做这个工作对不对?”
“你做。”似乎在表达自己真的没兴趣,棕色卷发的男孩儿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踱步走掉了。
青春期的少年总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前一秒还躺在地板上挺尸,下一秒就已经互相追逐着彼此,妄图揪掉对方的一根头发来确立地位。
黄明昊第十六次被朱正廷摁在地板上摩擦的时候决心一定要做点什么来自救。
久而久之,他终于将目光锁定去了一盘草上面。
此时距离林彦俊把它带回来已经过去了有一段时间,本来就是速成植物罐头,因此那点儿翠绿的嫩芽早早就冒出了头。
黄明昊临睡前偷偷跑去那盆植物跟前,双手合十,拜了拜,虽然大家都已纷纷去休息了,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叽里咕噜的说了点什么,说完又使劲地再拜了拜,这才满脸期待地回房去了。
第二天原定的舞蹈课程停了,朱正廷一早接到通知要离开,又直到夜晚十一点才回来。他看上去疲惫得很,任由黄明昊在他身边蹦来蹦去也没有出言喝止,只是迫不及待地洗漱过后敷上一张昂贵的金箔面膜,随后就躺倒在沙发一动不动了。
黄明昊于是又在大家睡着后偷偷溜出来,依旧双手合十,对着林彦俊那盆连花骨朵都还没有的植物罐头拜了又拜,叽里咕噜再说了一通。
等到林彦俊发现这个事情的时候已经不可控制了。
他的小盆栽跟公园里那种许愿树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人给它挂点红丝带,现在大家时不时就会带着朝圣的神情去到窗台前,嘀嘀咕咕冲着它讲上些什么话,再一脸心满意足的离开。
终于有一天他自己也忍不住悄悄靠过去,双手放在嘴边拢成一个小喇叭,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怯意,他说:“希望尤长靖,能牵我的手。”
这又不是什么惊天大秘密了,若要是公开说出来,顶多被爱起哄的男孩儿们揶揄一番。要说起谁和尤长靖关系最好,林彦俊这三个字往往会被排到最前头,因此渐渐的,占有欲和得到更多的念头被不断催生,在这个炎热的夏天一再发酵,变成了一朵不知能否盛开的花。
雨季把每一把伞都浸泡得软绵绵的。
眼前的道路只有短短几十米,尤长靖把尚且干爽的雨伞收回双肩包里,转头望向大家,“谁要跟我撑一把伞吗?”
黄明昊马上骄傲地“啪”摁开了他的自动雨伞,“堪比沙滩太阳伞,不漏水不透光,来吧!”
“放下!”朱正廷威胁地昂起下巴,“你过去和丞丞撑一把,快点!”
“为什么——!”
林彦俊无意听他们吵嘴,利落跻身到那人身边,“走了。”
目送两人没入雨帘的身影后黄明昊哀叹一声,“我不要!你看范丞丞的身高!我也想打一次伞嘛!”
伞不大,要容纳两个人甚至有点小了。
尤长靖干脆抱住他的胳膊,“伞过去一点啦!”
林彦俊瞳孔地震半秒,表面还是死鸭子嘴硬,“我举着很累!”
“那你不要举。”
“男人不能不举啊!”
“再给我开黄腔我就打死你!”尤长靖握上他拿伞的手,“我来我来,马上到了。”
当晚林彦俊躲在浴室里,打开淘宝,送上了平生第一句真情实感的好评。
/我要給這個告白神器評五顆星!謝謝為我圓夢!/
甜头尝到第一口就会想尝第二口,尽管思维理智,林彦俊却有颗浪漫的灵魂。把感情寄托于一株花实在太过荒谬,但进退之间反倒留下极大的空间供他选择。
所以哪怕有其他买家反驳他的幼稚言论,说这都是假的,狗屁梦想成真!林彦俊也还是沾沾自喜,觉得这句话应该分成两部分来看,对于你就是狗屁梦想,对于我就是梦想成真。
林彦俊又跑去悄悄许愿,这次他希望尤长靖能叫自己一声哥哥。
想想就美得冒泡儿。
这次的时间隔得比较久,林彦俊盼了又盼,尤长靖还是像往常一样,该干嘛就干嘛。林彦俊有点灰心,连水都懒得给它浇了,还是尤长靖心地善良,又拧开了自己的特大水杯给它喂的水。眼看尤长靖没有要把它丢进榨汁机搅拌的意思,林彦俊干脆亲自来威胁它。
“不实现我愿望的话,把你拔出来好了。”
尤长靖正巧出来给水杯续水,及时止损,“你为什么要靠它那么近?你缺氧吗?”
林彦俊气鼓鼓,“我快要窒息了!”
“......”尤长靖不理他,“给我把头顶那团黑气吸回去,过来上课。”
很愁。
林彦俊吃完午饭后懒懒地摊在椅子上放空自我。
陈立农把手机拿起来,“谁想和我一起去买酸奶?”
一桌子的人都举手了,其中黄明昊最迅速,叽哩哇啦嚷,我要喝我要喝!
陈立农苦恼地皱起眉头,“我是问谁要和我一起去啦!很重啊!”
小鬼笑嘻嘻的挖坑,说我们按年龄来嘛,一个星期五天,最小的最大的按顺序来。
尤长靖:“年龄最大吗?林彦俊啊。”
林彦俊:“?”
尤长靖:“我02年的啊,哥哥。”
林彦俊:“靠!”
今天的林林酱也圆梦2018了!
尤老师最近心很累。
他时常在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在晚上去厨房找水喝,圆梦大使这个位置是不是就易主他人了。
天不知道地不知道,偏得他尤长靖知道了。
黄明昊那个晚上捧着一颗真心,小声祈祷,说我希望朱正廷明天不要再打我了,就一天也行。
尤长靖拼命捂住嘴才克制住笑声,他觉得这些标准02年的小朋友真是可爱,真真假假不好说,起码小朋友会来求一下拜一下,心诚则灵。等黄明昊溜回去后他小心翼翼才抽身出来,路过那个花盆的时候还好心地给它喂了点水,“要实现他的愿望哦。”
可能是黄明昊得到了一日放养,因此高兴得不得了,忙不迭就跟另一个小学鸡分享了。范丞丞不负众望,硬是带动了整个团,今天盼有披萨吃明天想着瘦。
尤长靖偶尔会听到一两个愿望,力所能及他就帮一帮,让这帮小朋友乐呵一下。不过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见过林彦俊来玩这种游戏,尤长靖暗自揣度,文艺男青年不是都爱玩这套吗,他也有点期许,想看看文青的愿望跟小学鸡会有点什么不同。
那结果还是蛮不同的。
他那天把水杯抱在怀里,听到脚步声后灵活地缩回暗处,屏息凝神,当林彦俊声音响起的时候差点没有把舌头咬下来,哇塞成熟男人终于来了吗!来吧!让尤老师听听小林弟弟有什么青春期的苦恼吧!尤老师在这里,不要怕!
“希望尤长靖,能牵我的手。”
对不起尤老师要退休了,做圆梦天使真的好辛苦。
一天到晚买小饼干买奶茶,哄完这个哄那个,最后怎么还要当供品?
可是当第二天看到弟弟们挤在门口时尤长靖又心软了,更别提林彦俊酷酷地穿越一堆小学鸡把他搂进伞里带走。雨下得好大,路程虽然很短,但林彦俊另一边肩膀已经被水汽打湿了一片。尤长靖好心软啊,他想全部弟弟的心愿自己都帮忙实现过的,就小林弟弟没有,但小林弟弟还对自己这样好,很不公平。
尤长靖于是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方法,他借着拿伞的空当碰了碰林彦俊的手,余光察觉到旁边的人立马慌乱起来还要硬撑成无所谓的样子,他觉得有点好笑,但也有点不自在起来。
他觉得今天的林彦俊比往日要帅。
看来是雨太大起到雾化效果了。
没过多久再听到对方得寸进尺的祈愿时尤长靖是崩溃的。
就当没有听到好了。他躺在被窝里这么催眠自己,又翻来覆去数了一千只绵羊,最后认命地瞪着天花板,最后一次了,他命令自己,以后只许实现小学鸡们的愿望,听见没有?
这次要难很多,尤长靖制定了好几种作战计划都被搁浅,倒不是说觉得太羞耻叫不出口,但如何不露山水完成这个心愿比较困难。等他好不容易捉住机会时已经过了三天,林彦俊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尤长靖觉得自己简直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
看着“哥哥”一蹦一跳出了门,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提出把那盆快要开的花移动位置,“我们把它放回林彦俊房间吧?现在太阳太大了,天天这么晒它会挂掉的。”
一时间所有人脸上都浮现出了微妙的神色,一半是对许愿的留恋,另一半是不想被别人看出来自己去许愿的遮掩。尤长靖看在眼里,干脆利落一抬手,说就这么定了,我来搬。
废话!天天陪你们玩许愿池我累死算了!愿望实现了也没见你们给这里投个硬币,哪怕给我喂口水也好啊!我闲的啊?我还有新歌要发呢!
睡觉前林彦俊发现花盆挪窝儿了。看起来应该离开花的日子不远了,林彦俊满意地瞅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希望它再快点儿长,说明书上说开花的时候就是收获快乐的时候,虽然前两次他悄悄许的愿后来都莫名其妙被实现了,但怎么想都是巧合。
是幸福的巧合。
可能老天野都希望我们能修成正果吧。林彦俊美滋滋坐在床上晃腿,盘算着花开之后要做些什么来将心仪对象收入囊中。尤长靖,尤长靖来吧,来当花仙子吧!在陷入迷幻臆想后的第五分钟,林彦俊突然想到,咦?尤长靖好像从来都没有对它许过愿嘞?
这么想着林彦俊又忍不住探手拿过那只超大水杯,刚把瓶身往盆边倾斜了点儿,身后就响起了尤长靖的怒吼,“林彦俊!”
应该是刚刚练完声,中气十足。
林彦俊自知理亏,赶紧将水杯调换方向,先凑过去喂了那人一口,同时岔开话题,“尤长靖,你为什么不对它许愿?”
尤长靖咕嘟咕嘟喝水,“这样很不成熟啊。”
“可是大家都有在做,我觉得趁它开花前你也来一次,试试看。”
“所以是有实现你的愿望吗?你许过什么愿望?”
“我觉得,有。”林彦俊很认真,“我的愿望吗?我的愿望跟某个人有关系。”
“有什么关系?”
“我希望那个人喜欢我,这样。”
“实现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觉得快了。”
“话不要说太满。”
“我会努力的。”林彦俊把花盆举到他面前,“轮到你了,快点。”
尤长靖叹了口气,终于乖乖站好,他皱着眉头看了好久那朵花苞,后来慢慢把视线移上去,对上林彦俊好像永远都很多情的那双眼睛。
“我的愿望吗......”他似乎真的在苦恼。
林彦俊真的坚持不懈就这么端着花盆等了他很久。
“好我说。”尤长靖突然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我想呢,把愿望给你好了。”
“?”林彦俊挑挑眉,像是还没有load到。
尤长靖先绷不住了,他笑啊笑的,伸手摸摸林彦俊的头发,又缩回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只露出两只大眼睛,亮晶晶的,像窗外的两颗月亮,一颗挂天上,一颗落人间。最后他提出要求,说你先过来,你靠近一点,你抱抱我,我就告诉你。
林彦俊就抱住他,稍微用力了点,把他抱得有点疼。
他就轻轻拍了那人一下,说轻一点,你抱疼我了!
林彦俊不依,“不抱用力一点,我怕你要跑掉。”
“傻傻的。”尤长靖蹭蹭他的脖子,“我想好啦,花一开就相爱吧。”
“那花什么时候开呢?”林彦俊闷闷的问。
“不知道,可能是今晚,也可能是明天呢。”尤长靖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那盆花,“你想呢?”
“我想现在。”
“花开?”
“相爱。”
/花一开就相爱吧
/趁绿灯之前拥抱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