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雪
初节 大重阳门上的少年和秋水湖畔的兔子
王三谋出生的那会儿不叫王三谋,但是具体叫什么也没什么人在乎了,反正那个名字绝对不会像是王三谋这个名字一样把秋水湖畔的野兔们吓得撒腿就跑。兔子要跑当然不是因为王三谋这个名字有多么的吓兔,名字不可怕,可怕的是名字代表的那个人,那个秋水湖畔的猎户。所以说他出生那会儿叫什么没什么人在乎,只需要知道他现在叫王三谋,是正道九子中排名第二的那位就足够了。毕竟这个名字除了能吓唬被他抓了无数只填肚子的秋水湖畔的野兔之外,放到这个世界的那个地方也总归是一个有威慑力的名字。
王三谋这个名字会让人连接到很多其他的东西。比如住在秋水湖畔的猎户,比如号称生万物的三甲盾,比如号称天下...
秋雪
初节 大重阳门上的少年和秋水湖畔的兔子
王三谋出生的那会儿不叫王三谋,但是具体叫什么也没什么人在乎了,反正那个名字绝对不会像是王三谋这个名字一样把秋水湖畔的野兔们吓得撒腿就跑。兔子要跑当然不是因为王三谋这个名字有多么的吓兔,名字不可怕,可怕的是名字代表的那个人,那个秋水湖畔的猎户。所以说他出生那会儿叫什么没什么人在乎,只需要知道他现在叫王三谋,是正道九子中排名第二的那位就足够了。毕竟这个名字除了能吓唬被他抓了无数只填肚子的秋水湖畔的野兔之外,放到这个世界的那个地方也总归是一个有威慑力的名字。
王三谋这个名字会让人连接到很多其他的东西。比如住在秋水湖畔的猎户,比如号称生万物的三甲盾,比如号称天下极速的杀光剑,再比如他刚出道时在京城大重阳门的顶上当着一干吆喝着让他赶紧下来的士兵们说出的那句人生信条,既一切皆可以三谋之。那年秋水湖畔躲在草丛中瑟瑟发抖想逃却又不敢动弹的野兔们恐怕是唯一一群听到王三谋跟他那命不久矣的短命师妹讲解什么叫“以三谋之”的并且还活着家伙了。他说任何事都可以谋划,但凡谋划就可以分为三步。第一步叫谋天地,第二步叫谋心事,第三步叫谋定数。但是生死看似人事却并不是人事,所以他那个命不久矣的短命师妹没有进一步听明白王三谋对这三步的解释就死掉了。因此即使是秋水湖畔的野兔们对“以三谋之”也只是一知半解。那是个傍晚,火红快死的太阳照的秋水湖波光粼粼,王三谋第一次觉得那红彤彤的湖水丑的惊人也愁得要死,他觉得湖水这么亮实在是刺眼睛。
那天他没抓野兔子,就是一个人躺在秋水湖畔野草丛生的土地上一边骂着下沉的太阳一边目送它沉入地平线。这个时候的王三谋明白了世间的事情他只能谋人事,怎么也谋不了人命,生死不是人事,是人命。于是他开始了苦修,为了那个短命师妹也为了有朝一日可以试着谋一下人命。看不起修行的王三谋开始修行了,而且,很刻苦,从那天开始秋水湖畔的野兔子们再也不用担心被这个少年抓来烤了。
修行起来的王三谋很可怕,这是正道九子原先的第二现在的第三涂光明说的,所以他现在第三了。只不过即使承认王三谋很厉害的涂光明这两三年也开始拼命了,毕竟五百年一届的莲心池会就要在初夏召开了,按照规矩在莲心榜上越靠前的人就能越深入莲心池,所以涂光明要超过王三谋,也要试着超过排第一的商映雪。涂光明有两个目标,王三谋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莲心榜第一,正道九子第一的商映雪。
于是在春天的第三个节气惊蛰的前一天,伴随着渐渐苏醒的蛙鸣声王三谋来到了这座写满了繁华也吃满了底蕴的京都。
一如往年,他站在了京城正北大门外九丈处的大重阳门的顶上。
一如往年,一批身穿脏兮兮有些破烂但是总归能看得出是铠甲的大头兵们挥舞着手里枪头都锈了的枪指着他让他赶紧下来。
自然王三谋不会现在下来,他既然上来了就是要说些什么再下去。于是面对着这座宏伟到像是整个世界的古都,面对着这座庞大到似乎要延伸到地平线的古城,王三谋说了这样一句话。
“久闻陌上映雪犀利,以三甲杀光于谷雨时节秋水湖畔静候。”
所以大重阳门底下那群大头兵再怎么叫也无法盖住这句话,哪怕是千军万马一起喊也还是盖不住这句话。
毕竟这句话能响彻这个江湖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说完这句话后秋水湖畔的少年猎户王三谋侧过头去盯住了这座宏伟的古都,他想到这个国家已经强大到连军队都不需要的程度了,相比起来自己真的很渺小。而对于这座威严、正气凛然的城来说,自己真的很卑鄙。
只是那又如何?只有莲心池会他必须要走到最深处,哪怕付出一切。因为古卷有载:莲心神池,上可通九天十地,下可达九幽黄泉。说不定他有机会能让那个死掉的短命师妹不再短命了呢?
这一回,他必须试着谋一次人命。
然后他施施然从高达九丈的大重阳门上一跃而下,拍了拍身上的灰,没理会那些只知道叫唤的大头兵们就进了城。
城门口,他买了个烤地瓜,就着正午的太阳拿灰色布衣的袖口擦了擦,没有扒皮就吃了起来。
听说商映雪喜欢这么吃地瓜。
次节 映雪中不见
这个世界的最东边是一片雪地,冷的要死的雪地一年到头除了天上明晃晃的太阳或者是惊蛰前后的永夜日之外就全是雪。放眼苍茫新白,既然新雪不停,则白就不旧。所以这里的农田大多收成都很差劲也就没人在这里种地。这也是为什么总有人说商映雪是个很难懂的人之一。很难懂是比较客气的说法,比较不客气的是奇怪,更不客气的是白痴。他愿意在冰天雪地里守候着可能永远也长不出庄稼的农田坐在陌上用腰间由于丢掉剑鞘只能明晃晃的露出来的剑映着一直覆盖着种子从不融化的雪。所以陌上映雪不是个诗意的名字,而是在骂他白痴。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有点冷也有点硬的烤地瓜,用白色大棉袄的袖口擦了擦,没扒皮,啃了一口。
“喂!你听没听到人家说话啊!王三谋那老小子可是挑战你啊...”原本陌上映雪的只有商映雪,但是在三年前他杀上一遍太上魔宗山门之后就有一个漂亮的要死的姑娘决定跟他一起在陌上映雪。当然至今为止太上魔宗依然挂着悬赏,谁能把他们的宝贝女天才江飞蓉江小姐从这个该死的陌上傻瓜身边拉走,太上魔宗愿意付出极高的代价。魔道三教之一的太上魔宗说出的极高代价自然一定是很高很高的代价,可惜三年了没人做到过。
王三谋不老,不过江飞蓉觉得他太老成,所以是老小子。
“那就只好去一趟秋水湖了。”商映雪一边嚼着地瓜一边说道,他倒不是一直在看着农田里的雪,映雪这件事是他的剑做的又不是他做的所以别人总是叫他陌上映雪他觉得有些苦恼,因为这把剑才应该叫陌上映雪才对。
坐在他身旁的姑娘皱了一下秀气的像是两根精致雕琢过的绣花针一样的眉,明亮又大的眼睛中不乏忧虑:“王三谋这个老小子诡计多端,他要挑战你自然是早有准备,我不想...”盈盈目光中尽是急迫的关切。
商映雪有些拘谨地伸出了自己的手,然后更加拘谨地握住了姑娘晶莹白皙的好像是阳光下初融的雪一般的手,自然这只手又软又暖,远远好受过握住一把雪。三年了这个在农家长大的孩子在面对深爱着的姑娘时还是有着孩子一样的拘谨,这与修为剑道无关,只有关于人。
“没事的。”
他拘谨地晃了晃手里如初融的雪一般的手,既像是安慰又像是给自己打气。
没握地瓜的那只手在晃的时候,商映雪的地瓜已经吃了一半了。
但是很可惜剩下这一半他只能待会儿再吃了。
因为在不远方的雪地里,来了一个人,一个来找麻烦的人,当然他是为了江飞蓉而来,自然那就是商映雪的麻烦。
大东雪原里面有几个特别出名的赏金猎人,自己号称大东五侠,只不过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而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侠。这也可以是一种侠,至少孙不见是这么认为的。
那么他拿了人家太上魔宗的一笔订金一纸契约和一句承诺,就等于拿了钱财,如果他再不替人消灾,岂不是不能称之为侠了?
商映雪把连着皮吃了一半的地瓜放到雪地上,拉着身旁的姑娘站了起来,在陌上腰间的剑映着雪和身边的人儿,想要说什么,但是却被江飞蓉抢先了。
“哪里来的给本小姐滚回哪里去!”姑娘靠着少年,这句话说的理直气壮,气势汹汹。
说话的功夫孙不见已经走到陌上来,他没有直接踩到田地里而是小心翼翼地绕开了。他是侠,不是土匪,没有那么粗鲁。“江小姐,江宗主思女成疾,才托我来传个话,并无他意。”孙不见先跟江飞蓉见了一礼,然后恭敬地说道。虽然他是大名鼎鼎的大东五侠之一,在面对很有可能是未来太上魔宗宗主的江姑娘的时还是不免变得缩手缩脚起来。
“这个月我爹病倒八回了。”江飞蓉很不客气地回应道。
孙不见犯了难,他用左手搓了搓右手的拇指,显得非常为难。本来就由于黝黑平实而显得一点不帅的脸在犯难的时候苦起来更像是一个乡下黄土朝天干了五十年农活的农民面对没有收成的庄稼一样,比商映雪这个真正的没有收成的农民还像一百倍的农民。
“呐,令尊这次……”
“可以动手了吗?”
商映雪没有给孙不见继续说话的机会。
孙不见苦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说:“可以了。”
所以大雪覆盖的陌上,明明没有下雪,却飘起了雪花。
孙不见是用刀的,修为深厚且精深,大东五侠并不是个水货招牌而是实打实拼出来的,他们当得起大东五这三个字,也当得起侠字。
刀如其名,不见。不见了的不见,不见面的不见。不见刀自不见面。所以刀出鞘只有凌厉的刀风和激起的雪,没有刀。
不见刀杀式,回首不见。
打打杀杀一辈子的孙不见知道如何搏命,所以他面对商映雪这样的对手很自然的选择了搏命。回首不见,难就难在一个回字,既然回了首又如何才能不见?那得心中不见或者瞎了眼才行。心中不见的那叫哲人,孙不见是侠者,不一回事儿,所以他的回首不见是瞎了眼。所以这一刀狠辣决绝到以命相博。
从孙不见出刀,风起,雪飘,血染雪为止,商映雪放到雪里的本来就有点冷的地瓜并没有变得更冷,至少还是温的。
回首不见拼的味道足了,杀的火候差点。
商映雪从来不拼,他只杀。剑在手的商映雪和陌上映雪的商映雪是两个人。一个是天下杀意最重的剑客,正道九子第一。另一个是面对心上人总是有拘谨的大东雪原唯一的农民。
两百年前以慈悲剑纵横天下的公认剑道宗师徐一波在远去前最后一次讲剑时问了一个问题:“什么才是一把杀气侵然的剑?”两百年后的商映雪就快或者已经给出了答案。
商映雪出剑,风雪皆被剑上的杀意刺得支离破碎,整把剑带来的杀意仿佛数千万把小剑一样一路将风和雪斩上了天,原本正风雪蒙蒙的陌上霎时一切清明,只有孙不见和他看不见的不见刀。刀看不见自然不是不存在,只是看不见而已。孙不见很了不起,即使是生死之时他依旧没让商映雪看到他的刀。在这地瓜还没降温的分秒里,孙不见又出了一刀,这一刀叫做“再不见”。要么我与你再不见,要么你与我。无论谁和谁再不见,总有一个是离开这个世界才能再也不见。
这一刀循着前一刀已经破碎的刀路硬生生的在商映雪的杀意中劈出一条道路来,一条笔直的,却只有一个点的道路。因为每向前一点,后一点就会消失。若不彻底绝了后路,如何才能不见?
这一点与剑碰在了一起,无声无息,却似乎光芒万丈,照耀了整个田间。那是一股充满杀气的无色的光,商映雪叹了口气,翻了一下手腕,轻轻一抖,孙不见松开了手,他收回了剑。
光芒霎止。
孙不见的不见刀脱手落入雪中,带着他布满老茧的虎口的几滴血。这把没人看见过的刀终于还是被看见了。
那是一把平凡无奇的砍柴刀,现在在刀尖上有一个小小的豁口,因为从来没人见过这把刀,所以没人知道这个豁口究竟是本来就有还是被商映雪一剑刺出来的。
当然孙不见知道这是商映雪那没有刺完整的一剑刺出来的豁口。
孙不见没有像一些落败的英雄一样问商映雪为什么收剑为什么不杀了自己,输了就是输了,他又不想真死。打的时候以命相博是职业素养,打完之后怕死还是要怕死毕竟他是个大活人,而且活的还不错的大活人。
但是商映雪却解释了一下,当然是对身边的姑娘而不是沉默站立的孙不见。
“再打下去,田里的庄稼就死了。”年纪不大的少年很认真地说道,他清澈真挚的目光里透露出一个真正的农民对庄稼的在乎,就像是在田里干了一辈子的农活的农民一样。
年纪不大漂亮的要死的姑娘眨了眨明亮又大的眼睛,两道秀气的眉毛完成了月牙,一对儿小酒窝说不出的可爱醉人:“我知道。所以,不打了。”
孙不见又见了一礼,没说话,很认真地捡起了不见刀,转身离去了,他绕开了田地,连边角都没踩到一点。他是侠,不是土匪,没那么粗鲁。
孙不见抬头看看太阳,想着大概还有一个月大东雪原的永夜日就会来了,那一天太阳会藏起来,天空中漆黑如墨,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觉得自己是时候随着这黑夜一起退去了,拼了大半辈子,也有些倦了。
商映雪目送孙不见离去,然后捡起了陌上雪里的地瓜,恰好,还余有些温热。
三节 名叫光明的光明少年
太上魔宗在魔道的地位非常高,高到像是当今朝廷的林太宰一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把太上魔宗踩在底下下的的确是个人,是当今正魔两道公认的星空下最强者,是绝对的人上人。当然这种存在自然不会轻易现身,自从二百年前他单手一掌击败慈悲剑徐一波之后,再也没人见过徐一波也再也没有人见过他。当然没人认为他死了,即使二百年没出现也没人认为他死了,他怎么可能死?这个世界上没有威胁到他的存在,以他的修为至少能再活千岁,那么他死了就是个悖论,他必然没死。所以即使二百年过去了,太上魔宗依旧被他踩在脚底。
这不是说太上魔宗太弱,相反这是在说他有多强,强到只有星空下最强者,那个盖世大魔头才能压制它,即使是正道第一门玄宗也只能与它分庭抗礼。那么作为太上魔宗的宗主江漫漫自然有资格成为天下第二这个位置的候选人,毕竟人上人之下也还是人。这个人有可能是玄宗的易老爷子,也有可能是玄宗爱唱昆曲的戒律堂堂主,但是最有可能的还是江漫漫。
太上魔宗的山门离大东雪原不算很远,也不算很近,它是一座连绵的群山,不算很大,也不算很小,只是刚好装得下太上魔宗一千三百名弟子一百二十位长老三位堂主和一位掌门,原本还有个圣女,被一个叫商映雪的天才农民少年在三年前忽悠走了。
商映雪这么老实的人自然不会忽悠姑娘,但是在太上魔宗的弟子眼里,集美貌智慧与力量于一身的江飞蓉小姐若不是被忽悠了怎么会随着商映雪这么个农民去大东雪原种地去。
今天是惊蛰,按照太上魔宗的习俗是祭奠明王的日子,所有的明王信徒们有的长途跋涉一步一拜,有的携家带口如过年一般,有的脚步匆匆快过进京赶考全都聚集在了太上魔宗的山门前。太上魔宗是魔道,但是也是宗教,虽然行事诡异出手狠辣,但是宗教总归有向善的一面。
“我一直不懂,在惊蛰这天祭拜明王,难道明王他老人家是只蛤蟆不成?”说这话的自然不会是明王的信徒,当然不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明王的信徒他也不是。因为他叫涂光明,涂全身涂满光明的涂光明,正道九子第三,莲心榜第三的天才正义少年。他是玄宗的大弟子,正的不能再正的三清信徒。
明王和三清从来都不对付。
他坐在太上魔宗山脚下小镇里的茶馆中,听着门口一个瞎子老头咿呀咿呀地拉着胡琴,曲子是“永怨调”,是一位大音乐家从《明王训》这部明王教派的至典的第一页里悟出来的。明王永远怨恨着这个不完美的世界,所以他倾尽所有让其变得完美就是曲意,叫永怨,却含永爱。只不过门前那个瞎子老头拉的胡琴实在是太悲了,一点都没有明王立誓救世的气势。
涂光明对面坐着的是王三谋,他二人虽然如今是竞争关系,但是他们本就是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明王训最后一页,王与冬日闭目长眠,逢惊蛰稍醒。”王三谋这个秋水湖畔的猎兔子的猎户回应道,态度很认真。
“我知道,我能不知道这个,我发现你越来越没有幽默感了,好好一个王三谋变成了王三闷,无趣!无趣!”涂光明拧起两道又粗又长得浓眉,这两道眉毛一直让他看起来很热血,拧起来的时候更热血。
王三谋似乎在想什么,或者是谋划什么,他低头看看茶杯里泛了黄的茶水,清楚这杯茶已经凉了,从里到外彻底的凉茶。他看着黄色的茶水里自己那张还算俊朗的脸,眉毛不粗不细刚好,眼睛不大不小刚好,鼻子不高不低刚好,嘴唇不薄不厚刚好,这一堆刚好凑在一起也是刚好,这种刚好刚好的很俊朗。王三谋静了静,呷了一口凉了的茶。
“人走茶才凉。”他说道,于是站起身来走出了茶馆。
“喂喂喂,茶钱留下啊!”涂光明大喊道,但是朋友没回头,回头了就不是朋友了。
这里在太上魔宗山门的山脚下,今日是圣祭日,所以人很多。大多数都是些穿着极其朴素,衣衫上常见补丁的普通百姓,他们正一步一拜的向着魔宗山门前那个宏伟的祭坛缓缓前行。
人很多,山一样海一样的多。
他们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虫子占满了整个小镇的街道,一点一点向着山门蠕动着。
茶馆前的瞎子老头收了胡琴,因为他觉得现在没人想听他拉琴,整个小镇都被虔诚的诵经声和身体触碰地面的沙沙声笼罩着,容不得其他声音插进来。
王三谋在人群边上站了一会儿,看了一会儿,沉默了一会儿,想了一会儿。他想到了秋水湖畔的兔子,自从短命师妹变成死鬼师妹之后他很久没吃过秋水湖畔的烤兔子了,他很怀念兔头的味道,撒上把辣椒趁着油水刚刚外渗的功夫吃最是香美。
他还想到了大重阳门下的那群士兵,这个国家已经强大到没有对手了,所以不需要军队,这些象征性的士兵们其实真的很可怜,因为当今圣上爱画山水花鸟爱听古琴鸣弦,唯独不爱千军万马。
最后他想到了京城门口的烤地瓜。不扒皮就吃,味道有些苦,但是很香。
少年看了看不远处的祭坛和祭坛上的魔宗宗主,目光深邃不知道想了一些什么。
然后趁着所有人站起来的功夫走进人群,在涂光明像是吃了三斤苍蝇屎表情前,一步一拜。
“这小子不会是因为挑战商映雪压力太大想要求老蛤蟆保护他?不会吧,要信也要信三清好吗!”涂光明很不满意,因为他就是正道第一宗门,信仰三清的玄宗大弟子,自己这个好朋友不信三清反而去信老蛤蟆,他很不开心。“三清他奶奶的!见鬼了!”
王三谋当然不信明王,他连命运都不信又怎么会信一尊虚无缥缈的神?他是个秋水湖畔的猎户不是个神棍。只是他现在需要这么拜他需要拜给一个人看,所以他拜了。
而那个人的确也看到了他这一步一拜,初来惊讶,但很快就变得很开心。
涂光明只得无奈地拧起很粗很长很热血的浓眉,恰起御风诀,飞到半空中看着自己的好朋友成为这只缓缓蠕动的大虫子的一部分,手里端着从茶馆里顺出来的茶杯,一边喝着一边不急不躁的跟着缓缓蠕动地大虫子朝着魔宗山门前行。
江漫漫站在祭坛上,他今天穿的跟平时那种奢华很不一样,身上的七彩琉璃宝衣放在了太上殿里,换成了一身印有明王法相的赤金色法袍。明王盘膝而坐,眉目慈祥,双眼微闭,似乎在看着自己的肚脐。江漫漫头上戴的也不再是紫金高冠,而是用一根稍稍带有血迹的木簪盘起了头发。这种看上去木簪随处可见,京城大街上三钱银子能买两根还饶一梳子。可是这根沾着血簪子比那个纯紫金镶嵌着北海十九明珠和南山十二宝玉的紫金冠贵重,贵重无数倍,因为这是明王的簪子,而且是明王用之杀过大恶的簪子,上面还有大恶的血迹。不过当然,这件赤金法袍不贵,是请了小镇里手艺最好的裁缝连布料花了二两银子的一件长袍。
祭坛两侧各站着三位长老,虽然是圣祭日但是宗主的高手大多都在独自闭关修行,场面上这六位长老也就够了。他们也都穿着法袍,白须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比江漫漫卖相还要好一些。
祭坛的卖相比这些仙风道骨的老头更好,每一块石头都是北海花纹石,这种石头天生平滑如镜,石面上生有瑰丽的图画,据说当年画圣吴道子一副清风明月图便是看到了一块花纹石有感才画了出来。这个祭坛由一万零八十块花纹石打造而成,每一块花纹石都是精挑细选,花纹纹路清晰瑰丽。不过当然卖相再好也不如站在祭坛中央的人瞩目。
人上人之下是江漫漫这个人,所以他很骄傲,也有资格骄傲,在人上人消失后他就是魔道第一人。当然他并不认为他比人上人强,但是他也不认为承认不如人上人有什么丢人的,若是这就丢人,岂不是天下就没人了。
虽然外界都说江漫漫有勇无谋,但是他却觉得有勇就足以,仅次于人上人的勇。
他看着如山如海一样的信徒虔诚的跪拜着,心中也涌起一股至高的崇敬,面对人上人他不敢一战,面对明王他却只想跪拜。人上人强,但他是人。没人真的见过明王,但他是神,就一定在人之上,而且没有人能超越,包括人上人。因为神是很多很多人,像山像海像大虫子那么多的人。
大虫子的头渐渐地散开了,虔诚的信徒们来到了江漫漫身前。
“王赤身走与天地间,见大恶,怨之恨之屠之。”江漫漫待得所有信徒来到祭坛之前,开始诵读《明王训》。
涂光明很识趣的飞了下来,他明白他现在要是还掐着御风诀飞在天上那么估计下一秒钟他就会被太上魔宗的高手们轰的连渣都不剩。
江漫漫不是没有看到这个玄宗的大弟子,未来的玄宗掌门人,但是他懂得今天是多么重要的日子不易动干戈所以就目送这个优秀的少年落在另一个优秀的少年身边。
王三谋那一步一拜,惊讶了涂光明,何尝不惊讶了江漫漫?
王三谋真的很有名,尤其是他要挑战商映雪之后。
江漫漫微笑,如有一位他这样的正道中人拜入太上魔宗,那么魔宗的声势会有多大?所以他很满意,因为他虽然不聪明却还是懂得什么是对魔宗的利益。
可是他却想不到王三谋是故意拜给他看的,如果能想到他也就不是有勇无谋了。
就当江漫漫微笑着想要诵出历年圣祭日祭明王的祷词时,王三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正大光明的走了出来,比涂光明还光明。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祭坛,所到之处的信徒都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开。几名长须飘飘的魔宗长老怒视着这个少年,想要出手拦下,却被江漫漫制止了。魔宗宗主相信,放这个孩子上台,会给魔宗带来更大的利益。方才他可是一步一拜来到祭坛之前的。
可惜他错了,王三谋一步一拜求得就是江漫漫这一错。他可不是拜给涂光明看的,他是拜给江漫漫看的。
他来到了祭坛之上,万众瞩目,江漫漫笑着迎向他,觉得事情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
的确,王三谋说的第一句话跟江漫漫想的一样。
“晚辈王三谋。”他声音不响亮却很清晰。
但是第二句,魔宗宗主变了脸色。
“今日登坛只为求索答案而来!”
等下,难道你不应该开始夸赞明王大人的功德吗?
“我有三问要问宗主。”王三谋没有理会脸色稍变的魔宗宗主,一切都在他的谋划中进行。这位当今的魔道第一人有勇无谋,他早就知道,所以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来。
“我靠这小子厉害啊,不愧是我欣赏的家伙,这下子好看了!”涂光明饶有兴致的看着台上发生的一切,在他看来王三谋这么做一定是为了让魔宗颜面扫地。
江漫漫几乎忍不住要出手了,他强大的真元在一瞬间就足以杀死这个正道奇才,只是就像是他之前想的那样,圣祭日不适合大动干戈。可是如果他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的话,他肯定会选择现在就杀死王三谋。
“第一问,明王在何方?”少年声音坚定,有力。
下方信徒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的嘘声,他在问明王在哪里?多么可笑的问题。但是接下来王三谋的一番话让他们哑口无言,落针可闻。
“明王训第二页,王抱混沌而生,好光明则号明,亦有普渡天下圣心,持天斧行于人世。”少年自问自答,所以明王似乎在人世。但是王三谋很快推翻了自己的答案。
“敢问宗主,这世上可有人真正见过明王?如今早非太古混沌先民时代。当今天下大神通者层出不穷,种种明王神迹于愚民而言自不可思议于吾辈修行者而言不过尔尔,所以明王在人世又有谁能证明?晚辈敢问问宗主,明王在何方?”少年不大不小刚好的眼睛看着江漫漫蕴含着两座火山的眼睛。
台下安静了,的确,他们找不到明王在世的证据,那些种种神迹被王三谋一句“大神通者”便堵了回去。他们看向江宗主。
江漫漫很想恶语相向,但是他不能,虽然都说他有勇无谋,但至少他明白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作为当今明王教派的领袖必须要回答王三谋的问题,哪怕这个少年他一挥手就能杀死他也要回答完问题再杀。
于是宗主说道:“明王自在我心,明王自在九天。”江漫漫回答的规规矩矩,却也让人无可反驳。
王三谋笑了笑,接着说道:“既然明王在宗主心中,可否请宗主剖开胸口取心示之公众,以证明王存世!”
何等的无理取闹!江漫漫需要顾及形象,但是信徒们不需要,原本安静的信徒们一时间开始变得狂躁,不乏恶语相向者。
“明王当然在我们的心中供奉着,但又不是真的存在在心脏里!”台下有信徒大声喊道。
王三谋再笑,道:“也就是说,明王并不存在。”
“若是存在,烦请诸位示之公众!”
鸦雀无声。
“在下再问,明王在何方?”
江漫漫咬牙切齿却说不出话来,只能阴沉着脸,勉强说道:“明王自在我等心中,又岂是你三言两语便可剥夺?”
王三谋笑,不薄不厚刚好的嘴唇再启:“第二问,明王为天下做何事?”依旧没等江漫漫开口,王三谋自答。
“明王训第九页,王持天斧,一日斩七恶,四十九日终还一片清明。”
“敢问众生,明王何时斩此三百四十三恶?”依旧无人能够回答,就连本来一直点头微笑的涂光明也笑不出来了,一个是他觉得王三谋这回玩大了,一个是他觉得这些问题如果把明王换成了三清,他似乎也答不上来,这种质疑自己信仰的感觉让他有些不舒服。
“众生有苦有难,皆祈祷明王护佑,可明王又何时护佑过众生?凭借自己辛勤努力终有一日获得成就,却要感谢从未见过的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又是何道理?敢问宗主,明王训记载明王所斩的三百四十三恶又有何证据?”
江漫漫已经决定出手了,他觉得不能再等到王三谋的下一个问题了。
他轻轻地握起了拳头,只消一拳,王三谋便会灰飞烟灭。
“明王训第十页,明王闭目持木簪破大恶,敢问宗主又有什么证据?”王三谋似乎没有感觉到江漫漫的愤怒,自顾自地问着。
“哼哼,木簪,等会儿你灰飞烟灭后到地下去问阎王”江漫漫想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什么,随即一阵狂喜,甚至脸色都稍稍缓和。
他抬手取下头上的木簪。今天与王三谋交流以来第一次有底气的说道:“此为明王法器,明王以此簪屠大恶!”
台下的信徒们爆发出山呼海啸却十分整齐的声音:“拜明王法器!”于是所有的人都跪拜了下去,除了涂光明孤零零地站着。很热血的粗眉毛现在看上去似乎更热血了。
王三谋笑了,笑的特别开心特别放肆,他大声说道:“不过寻常一木簪,何来法器一说?”这笑是发自内心的笑,不过涂光明似乎觉得这笑的有些奇怪,不像是在嘲笑,而是一种得逞式的笑声,但他很快就没放在心上,因为王三谋这小子今天真的很帅!
江漫漫眯起了眼睛,冷笑着说道:“那我今日便赐你以身试簪的机会!”江漫漫喊道。
王三谋却摇了摇头:“宗主修为实在太高,所以即使是一根寻常木簪也可将晚辈置于死地,又如何证明这簪子归属于明王?”
江漫漫一时语噎。
“这好办!”涂光明终于忍不住了,越众而出来到祭坛之上,冲着王三谋眨了眨眼。
“宗主只消在木簪中注入法力却不驱动木簪,木簪若是能够区分出晚辈这个三清信徒这木簪说不得跟明王大人还真是有些联系。”明王不喜三清,木簪自然也不喜。
涂光明觉得这就是默契,他虽然不知道这木簪究竟是不是个厉害的法器,究竟有没有危险,但是他明白王三谋知道所以他相信王三谋,也就跟从了朋友间的默契。王三谋就是在等他粉墨登场,所以他登场了。
江漫漫顿时骑虎难下,如果这木簪真的区分出了涂光明倒还好,若是没有,今日的圣祭岂不是全盘皆输,堂堂魔道第一宗门就这么输给了正道两个年轻人?
可是他不得不这么做,他必须这么做,那怕暗地中用手段直接瞬杀掉王三谋和涂光明,他也这么打算了。
于是魔宗宗主松开了手,木簪没有掉到由名贵的花纹石堆砌的祭坛上,而是浮在了半空中。
江漫漫发力,一身浑厚可怕的真元源源不断的注入木簪之中,这不是他第一次使用木簪却是他第一次要提供足够的真元让木簪自己动起来。
消耗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大,这位修为通天的魔宗宗主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他甚至觉得自己一身在天下排的进前三的修为都已经接近油尽灯枯。
“喂,你确定这么玩没问题吧?”涂光明传音给王三谋。
王三谋点了点头,说道:“相信我。”
于是涂光明就相信了王三谋,直到他死为止也是相信着王三谋的。
在木簪接受的灵力到达一个临界点的时候,这个簪子活了过来然后在祭坛上画出了一道很漂亮的长虹。
涂光明这么认为着,看着这道瑰丽的长虹用自己思维也无法跟上的速度划过了自己的身体。
他脑海中最后一个想法是,原来明王的法器也是很美的。
而猎户想起了在京城门口吃的那个地瓜,真的很香,让人下了嘴就停不住了。
四节 陌上昆曲渡惊雷,田间映雪望山白
太上魔宗圣祭日一战,玄宗大弟子涂光明身死,王三谋重伤突围后昏迷不醒,玄宗上下震怒,玄宗掌门人易穹虹伤心之余以雷霆手段连扫太上魔宗的三处支脉。愤怒的易老爷子跟太上魔宗开战了。玄宗与魔宗两个几乎主宰正邪两道的庞然大物开战所牵扯到的人力物力资源远远超乎寻常人的想象,甚至就连高居庙堂之上的当今天子也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朝内的臣子们分成两派唇枪舌战你死我活。他无聊了太久了,从他爹手上接过皇位之后一点纷争也没有过,这个国家已经强大到了这样的地步,所以玄宗和魔宗开战,他很感兴趣。
很快传来消息,易老爷子重伤魔宗三大堂主直捣魔宗山门。江漫漫情急之下只得开启了太上魔宗的护山大阵。不是他打不过易穹虹,而是他也受伤了。
圣祭日那天,他杀了涂光明后想杀掉王三谋,但是催动木簪却消耗了他太多的真元,王三谋凭着三甲盾硬抗着他所剩无几的真元和魔宗长老的猛攻成功突围时他想再次发动木簪时却由于真元不足遭到了反噬,当场重伤。
王三谋虽然突出重围却也是身受重伤,到达玄宗山门的时候当场晕了过去,只留下没说完的两个字:“江飞……”
王三谋至今没有醒过来。
易穹虹暴怒之下没有听到王三谋说什么,但是当他面对乌龟壳一样的魔宗护山大阵时除了气的满头白发狂舞之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时,他身边的小弟子怜儿怯怯地拉了一下师父的袖子,弱弱地说道:“三谋哥哥晕到前似乎提到了……江飞蓉……”怜儿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平时最受易穹虹宠爱,但是她年龄太小易穹虹也一直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虽然一直带在身边像块玉一样捧在手心,只是易老爷子还是觉得一个年方八岁的小女孩懂什么啊。
但是江飞蓉三字一入耳,易穹虹就懂了,心想不愧是我的徒弟,也不愧是正道九子第二,昏迷了也能留下这样一招妙计。
魔宗山门我进不去,陌上映雪身边的江飞蓉我总能抓的来吧!
“怜儿,通知你晚师叔,叫他大东雪原走一趟。”易老爷子捋须微笑。
“啊?晚师叔?”怜儿听到这三个字不禁打个寒颤,本来红彤彤的可爱小脸都白了三分,她有点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是师父。”
晚师弟出手,我看谁能走脱。
易穹虹这么想着。
秋水湖盘的猎户谋了一片天地,这就是三谋的第一谋,他替商映雪谋了一片怎么也逃不脱的天地,名为玄宗的天地。
大东雪原的春天没什么变化,除了漫天的雪之外就只剩下一片新白。陌上的雪花落在少女和少年相依偎的肩头、丢掉剑鞘的剑和两只握在一起的手上。商映雪本来孤独地看了很多年的雪,但是现在跟身边的女孩看了三年雪之后他再也不想一个人看雪了。
两人都有修为在身,不怕冷,更何况身边还陪着个人儿。
只是每一次他们两个人看雪,总会有人来打扰,上一次是孙不见,这一次是远远超过孙不见的敌人。
飘飘零零的雪花里传来了一声昆曲式的长吟。哀怨婉转的声音漫雪而过,一时间这雪花儿也变的凄凉。来者青衣长衫,画着纯白的妆,鲜红的唇在雪中很醒目。
“归~去来兮~”他唱着,足不沾雪宛如一位仙人飘然而至。
很少动容的少年动容了,他无法不动容,他想过很多来找麻烦的人,就是没想过他会来。
好穿青衣爱浓妆的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位,但是能让少年动容的只有一位。
玄宗戒律堂堂主,晚穹一。他是玄宗掌门易穹虹的师弟,整个玄宗上下最冷血的绝世强者,远远不是孙不见之流可以相比较的。两者完全在两个世界,一个是庙堂之上的帝王,一个是寒冬里行乞的乞丐。
“归~去来兮~噫!”晚穹一的嗓子真的很好,婉转凄美,凄了天地也凄了风雪。
他站定在风雪中,带着一抹盈盈笑意看着那一对儿璧人儿。
商映雪站了起来,握紧了少女的手。玄宗不会替太上魔宗做事,所以晚穹一不是为了将少女带回太上魔宗而来,那就只能是为了杀死少女或者抓走少女而来。
“噫,好一对儿璧人呐!”
商映雪拔剑了,但是却几乎握不住剑。他找不到出剑的地方。晚穹一就好像是一片天空一样站在他身前,向着天空出剑,又该向哪里出剑呢?
“阿蓉,走!”商映雪大喊道,松开了女孩的手卷起陌上的雪也卷起了天上的雪化作一条奔袭的雪龙杀向晚穹一。即使不知道向哪里出剑,但是他的身后是她所以他必须出剑。
江飞蓉没有走,如果她走了她就不是江飞蓉了,论起天赋修为她分毫不弱于商映雪,所以她不是一个爱逃跑的女人,爱逃跑的女人往往不会很厉害。
魔宗法门讲究一个狠字,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江飞蓉葱指微微一屈,妙曼的少女身姿紧紧随在雪龙之后。
“噫!一朝春风渡惊雷,回头山白雪云飞~”晚穹一唱到,他很优雅的挽起袖子,伸出了一只手。
然后雪停了,雪龙停了,少女停了,似乎世间万物都在此刻停止了。商映雪感觉自己就像是陷入了浓稠的泥潭中一样,难以移动。
然后天空一声惊雷响起,万千雷光从他那只白的有些凄凉的手心喷发而出。江飞蓉要抓活的,但是商映雪可以死了。这种天才要么别招惹,招惹了就一定要彻底杀了,否则就等着将来某一天他一个人杀上门来却谁也阻挡不了吧。莫欺少年穷就是这个道理。
春风渡惊雷,山白雪云飞。
刺目耀眼的雷电在陌上画出了无数道炙人眼球的痕迹,如同一条条亮银色的蛇一样蜿蜒着用一种似乎跨越了时间的速度前行着而最可怕的是这道道惊雷都是可以控制的,晚穹一可以随意操纵它们。一道简单,无数道难于登天。这对真元控制精细的要求极高,当今世上能做到的不超过五指之数。
可是他却轻咦了一声。
“咦?”
咦不是噫,读音一样,意思不一样。
咦的意思是惊讶,能让晚穹一惊讶一下的事情不多,所以只要出现了就一定是很让人惊讶的事情。
被青衣浓妆一推止住的商映雪眼睛很亮,可能是被那些蜿蜒的雷光映出的光华,也可能是他映了多年雪的剑上的光华让他的眼睛很亮,或者,是他双眼自身迸发出了温润明亮如白雪时春阳的光芒。
他打破了泥潭,映雪剑似乎撕裂了空间超越了时间一样用一种无论是肉眼还是思维都难以捕捉的速度连斩无数下,每一下都刚好劈开了一道雷光,每一剑都是杀气侵然,非要杀碎一道雷方休。他的杀气让晚穹一失去了对雷光的控制。
他身后的少女看着他的背影被纷飞的亮银色光芒衬托得如同一尊背对世人的天神一样。天神爱世人,少女就是少年唯一的世人。
那些纷飞的雷光每触碰到雪地上都会响起轰鸣的雷声,炸溃一方土地。
“噫~好剑呐~”晚穹一感叹道:“敢问剑名?”
少年愣了一会儿,他似乎也没想到自己能做到如此地步。
然后他气如天神,平静却充满了信心的说道:
“杀雷。”
气如天神气势如虹气贯长空,商映雪持剑站在大东雪原唯一的陌上直视对手,分毫不让。
“当真天才。”晚穹一说道,没再用婉转凄凉的昆曲唱腔,而是一字一字地说道。
“惊雷既过,无妨山白。”青衣浓妆的男人想不到自己需要认真以对,但是既然需要认真那么他就一定要认真起来。如果说道道惊雷是他的绝技,那么那座白山便是他一生修为的结晶。
他双手揽圆,一座孤单冷漠的白色山峰随着他双手缓缓显化。惊雷在技巧上,真元的运用上达到了一个境界,这座白山就是绝对力量的象征,无论一切,通通冰寒后碾碎。
不能再冷的大东雪原骤然降温,就连雪似乎都全部变成了冰。
山峰轰鸣,带着无边无际的寒气简简单单慢慢的压碎了一切碾压向气势达到顶峰的少年。
晚穹一这一式很慢,但是他不担心少年会逃跑,因为少年的气势太强了,如果少年在这气势的顶峰后退只可能伤到自己,甚至会伤到他的剑道修为。
如他预料,少年握紧了剑,却不知何时又握住了少女的手,两人一起面对这座无法阻挡的山峰。气势贯破长空,仿佛要面对一切,战胜一切,决不退缩。
山峰落地,轰鸣响彻整个大东雪原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大东雪原的居民都记住了在某一年的刚过惊蛰的一天,大东雪原唯一的陌上传来了一声巨响,比惊雷还响,就像是一座山从天而降一样。
也是从这一天起,大东雪原唯一的陌上消失了,只留下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坑洞,一个足以装下一座真正的大山的坑洞。而这座坑洞成为大东雪原最冷的地方,任何生物在内都会被冻成渣滓。
“咦?”
这是晚穹一今天说的第二个咦,他这辈子没在同一天说过两个咦。
他面前是一个长达数十丈宽数十丈深数十丈的大坑,坑内寒气不散,冰寒如亘古不变的遥远虚空。在还没有散去的雪白寒气中,他却知道少年和少女消失了,不是被碾成粉碎,而是消失了。
“跑了?”他疑惑道。
“跑了!”他惊叹道。
浓妆青衣的男人万万没想到那个气势如虹的少年竟然带着少女跑了。难道你那仿佛要贯破长空的气势不是要接下这座白山吗?
“噫~就算是走兮,又能走多远呐~”昆曲唱腔又起,婉转凄凉。
商映雪当然要跑,他怎么可能不跑,面对那样一座白山这个世界上不跑的又有几个人?如果是三年前的他可能就站在那里了,因为三年前对于他最重要的是手里的剑和雪原里的田。但是三年后雪里的田手里的剑依旧重要,但是为了身边的人儿这些早已微不足道。
他喉头发甜,如果不是强忍着这一口血早就喷出来了。就像是晚穹一想到的那样,在气势的最顶峰突然撤掉的确让他受伤了,而且是很重的伤。但若不把气势提到巅峰,他骗不过晚穹一。
只要能跟身边的女孩在一起,什么都无所谓。
只是他没想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堂堂玄宗戒律堂堂主,修为通天绝世的晚穹一会亲自前来,即使江飞蓉是江漫漫的女儿,即使自己是正道九子第一也不应该惊动这样恐怖的敌人。
只不过大东雪原是他的家,应该能够逃过晚穹一的追杀,毕竟这里他比玄宗上下任何一个人都要熟悉的多。
现在要是有个地瓜吃就好了。
商映雪跑了,带着江飞蓉一起。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王三谋刚刚醒来,虽然依旧重伤未愈,但是听到这个消息后的少年却轻轻地笑了起来。
第二谋,谋心事。
王三谋没猜到去的人是晚穹一,但是他猜到了商映雪不会死战,三年前的他会,现在的不会。不过意料之中却又讶然,商映雪可是从那个晚穹一手里逃了出去啊!那个凭借春风渡惊雷山白雪云飞纵横天下难逢敌手的晚穹一啊!
果然自己不如他啊。如果真的傻傻等到谷雨时分的秋水湖畔,这辈子都没有进入莲心池最深处的机会了。
无论如何,病榻上的少年谋中了雪原里的少年的心事,他果然跑了。
“三谋哥哥你要乖哦,乖乖地听怜儿给你讲故事哦!”病榻旁是可爱的小姑娘,红扑扑的小脸很认真地看着手里的一卷书,一页一页的翻着,在想给这个三谋哥哥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好呢?
有啦!
“三谋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的听着哦!”小怜儿清了清稚嫩的嗓子,开始讲故事。
“从前有一只乌鸦,他有一个好朋友喜鹊,两个人一起服侍着百鸟之王凤凰。有一天,凤凰从外面带回来了一只小麻雀交给乌鸦和喜鹊照顾。乌鸦和喜鹊都很喜欢小麻雀。但是渐渐地凤凰开始更加喜欢小麻雀,乌鸦就开始不喜欢小麻雀啦,因为他想让凤凰更喜欢自己,于是……”怜儿稚嫩的童音响在王三谋耳边,他闭上了眼睛逐渐睡去。
“三谋哥哥?”怜儿停了停,试探性地轻轻问道。
回应她的是王三谋轻微的鼾声。
“啊,睡着啦。那怜儿就不读故事了。”
但是好奇的怜儿又往后翻了两页,看了看故事的结尾。
“幸好不读了,乌鸦的结局还真是不太好啊!”她吐了吐舌头,跳下病榻,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五节 永夜里再不见寒风
自从上一次输给商映雪之后孙不见变得沉默了许多,与他生死一战后孙不见意识到在天赋面前努力往往很可笑,庸才再努力也变不成天才,或许也能成功,但是却无法站在世界的最顶端。于是孙不见收起了不见刀,决定隐退了,拼搏了大半辈子也不缺钱了,还在拼着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名”字。他所求的名超过了他自己的能力,所以还是退出吧,至少大东五侠也还算是好听的名号了。
明天就是大东雪原一年一度的永夜之日,就按照自己想的吧,随着太阳一起退去。
他生长在大东雪原,所以就算是隐退他也会住在大东雪原,终生与不化的雪和不见的刀为侣也是幸事。他收起了有了豁口的刀,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浮华和功名,转身拂衣而去。
“就这么结束了?”正当孙不见要走入大雪原终老之时,一个很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年轻的有些过分,就好像是商映雪那般年轻。
孙不见回过身去,他身后的不再是那些功名利禄的浮华,而是一个穿着一身灰衣带着一个兜帽,看不清面容的人,声音上感觉得到这是一个年轻人,甚至只是一个少年。
“是啊,这么离去了。”孙不见一开始还稍稍绷紧了神经,但是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必要,或许这人只是路过呢。
“不甘么?”来者说道。
“什么意思?”孙不见又开始警惕起来。
“我给你一个甘心的机会。”来者伸出灰衣里的手,手上握着一个卷宗。孙不见很熟悉这种卷宗,这是赏金猎人接任务时必须要看到的卷宗。
他下意识地接了过来。
“明天就是永夜,是最好的机会。”来者轻声说道。
打开了卷宗的孙不见一字一字地读着,开始脸上阴晴不定,最后还是轻轻地笑了出来。
“为什么是我?”他问道。
“因为你的刀是看不见的,尤其是在最冷的黑夜。”来者拂衣而去,仿佛从未来过。
孙不见握紧了卷宗,握紧了不见刀,握紧了一颗又重新燃起渴望的心。
即使不是那么的正大光明,即使不是那么的遵循侠道,自己还是要去试一试的。
“你是谁!”在最后,孙不见对着渐渐远去的来者问道。
来者身形一顿,迟疑了一会儿,旋即好像是无所谓一般说道:
“秋水湖畔一个普通的猎户而已。”
晚穹一追踪商映雪和江飞蓉已经二十余天天了,二十余天不长但是也不算太短,足够王三谋恢复大半,也足够他来一趟大东雪原替商映雪敲下最后的定数。
第三谋,谋定数,永夜之日就是商映雪的死期,在看不见的夜晚看不见的刀谁也躲不过。所以自己告不告诉孙不见名字真的无所谓了,商映雪必死无疑。
商映雪不这么认为,因为他不知道那个败在他剑下的大东五侠又踏上了追杀他的道路,也不知道那把看不见的刀在永夜中意味着多么大的威胁。相反,他认为永夜是他最好的脱身机会。晚穹一本就不熟悉大东雪原,到了永夜更是跟瞎子没有区别,所以这是他和阿蓉最好的脱身机会。
他现在握着女孩如阳春白雪般柔嫩的小手,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躲在一片雪堆下面。
这样的雪堆在大东雪原随处可见,是骗过晚穹一最好的藏身之处。
他们本来一直在深入大东雪原,但是现在停住了,因为永夜是他们最好的机会逃出大东雪原然后把晚穹一留在雪原里找两个不在雪原的人。所以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候着永夜的降临。
女孩玲珑有致的窈窕身材紧紧地贴着少年的身躯,耳边传来女孩温润如水的轻轻喘息声,这让少年十分拘谨。女孩感觉到了身旁少年的拘谨,也不禁脸上微微发烧。气氛有些旖旎,有些暧昧,让人羞红了脸也让人熏醉了心。冰凉的雪堆里的男孩和女孩却犹如身处春暖花开的山谷。这时候总有人要提起勇气说一些什么。
所以女孩开口了。
“呐,阿雪,等出了雪原,陪我回家吧。”
“然后,我们成亲。”女孩声音细若蚊声,却不吝与一道天籁响在少年耳边。
声音里满满的羞涩也是满满的坚定和满满的幸福。
“嗯。”少年微微张嘴,喉头滚出一个坚定的字。
商映雪好想大喊,好想向这个世界宣告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爱你。”女孩最后说道,依旧轻声轻语。
“我爱你。”男孩傻傻地重复道,依旧轻声轻语。
永夜降临了,大东雪原来到了一年之中最冷的一天,连太阳都看不到了,除了地上染墨的白和天空中一丝光明也没有的黑这个世界全部安静了下来。
少年牵起女孩的手,重新站在了天空下,现在是时候离开了。
他们手握着手,在瑟瑟寒风里向着自己认定的幸福狂奔而去。
孙不见是一个很有经验的赏金猎人,他预料到了少年和少女必然会选择在永夜离开大东雪原,所以他早早的等在了少年少女的必经之路上。所谓的必经之路也只有他和少年这样在大东雪原长大的人才知道,晚穹一是绝对不知道。
这一条路在隐藏在雪中,表面上似乎是无法立足的厚厚深雪,实际上在雪下面是一条冰住数万年的溪水,这条溪水流过了大东雪原,从尽头到尽头,沿途没有障碍,却有雪堆可以藏身,对于商映雪和江飞蓉而言是最好的路线。
孙不见就躲在沿途的某一个雪堆之中静候。或许偷袭违反侠道,或许这么做是错的,但是如果杀了商映雪自己或许就能在青史上留下个名字。
当那两道缠绵在一起的身影靠近的时候,孙不见的不见刀已经准备好了,而出手就是绝杀。
“再不见”
看不见的刀化作了一个点,断绝了一切的后路,在这漆黑的深夜里更是连察觉都察觉不到。
商映雪当然不知道,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连拔剑的时间都没有了,瑟瑟寒风的黑夜里这样一把看不见的刀远远要比那座寒气四溢的白山更加恐怖。因为寒风会掩盖刀风,黑夜会掩盖本就看不见的刀。
杀着,避无可避的绝杀。孙不见毕生修为都在这一刀中彻底燃烧,就连寒风似乎都被点燃。
“死吧!”他呐喊道。
这就是一瞬间。
女孩将不知所措的少年向身后一拉,然后把他抱在怀里。很简单的动作却是凄美的刚好。也就只有魔宗的天才女孩能在这分寸之中对自己如此的狠,也只有深爱着的人才能在这分寸中如此的温柔。
刀意贯体,凄白了女孩的容颜却凄不白心里的爱情。
“我爱你。”不再轻声轻语,响彻天际。
少年失神,双眼一时间失去了聚焦,他甚至看不到女孩生命最后一刻。看不到那寒风的黑夜中最美丽最温柔最决绝的颜。
孙不见想要收刀,可是再不见这一刀本就没有退路又怎么能收的住。
不见刀贯入女孩玲珑有致的窈窕身躯,刺穿后止在了少年的皮肤上。
一滴血流入刀尖的豁口,给看不见的刀染上一点猩红。
少年颓废地跪倒,一头黑发开始渐渐染白,不被风雪,被伤心。伤到彻底的心。
孙不见哑然,却又握紧了刀。
沉默地寒风凄厉里,相顾无言。
这一刀当真再不见。
然后举刀。
孙不见突然很想吃一个少年爱吃的地瓜。
终节 秋水湖畔的兔子和想着地瓜的少年
谷雨这天的清晨是阴霾的,天空的乌云遮住了太阳,所以秋水湖就不刺眼不耀目了,也不会由于红的要死而丑的惊人和愁得惊人。
王三谋躺在湖畔的野草上看天空的乌云缓缓地流转着。
大局已定,今天过后自己就是正道九子第一,莲心榜第一。与商映雪的一战根本不会发生。如何和一个死人一战呢?
也不会有人超越他,离他最近的好朋友也已经死在了太上魔宗的祭坛之上。
只是少年却一点也不开心,他很烦躁。
于是他站了起来,跳入湖中,期盼湖水能让他静一静。
然后天空中开始飘起了小雨,少年在水中扬起淅淅沥沥的头,看着这一滴雨水划出一道漂亮的线将天空和湖连到一起。
然后有另一条线,从秋水湖畔起,将少年和幽冥连到了一起。
雨滴落在少年的眼前的那一瞬间。这一滴水圆润的透显出的是一把杀气侵然的剑。
两百年前的慈悲剑惨败给人上人之后问了一个问题。
“何为一把杀气侵然的剑?”
两百年后秋水湖畔商映雪彻底给出了答案。
这,就是一把杀气侵然的剑。
长剑映他白发如映陌上雪花。
在这光阴和时间的缝隙间秋水湖里的少年想了很多,比如为什么商映雪没有死比如他自己该如何接这一剑。
这一剑是点的极致,点破面,所以号称三生万物甲的三甲盾挡不住这一剑。
王三谋真的很聪明,他选择唯一正确的应对方式。
以点对点。
他拔出了杀光剑。杀光剑听起来好像杀意很重,但是杀光剑的杀光不是杀个光而是杀掉光。这是能够跟得上光的一把剑,也是天下最快的两三把剑之一。
所以他能后发而先至。
杀光剑刺破了那第一滴雨,笔直的迎向那把杀气侵然的剑。
剑尖与剑尖相遇的时候,那一滴雨破碎成成千上万更小的水滴,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平静的秋水湖面。
然后少年落水,少年长剑脱手。
落水的是商映雪,脱手的是王三谋。这两个天下最优秀的少年就这样在谷雨时的第一滴雨落下时相遇了。
他们在湖水里面对面,先沉默后对视。
“我原本想问理由,但是现在觉得没有必要了。”大雪原的农民说道。
“是啊,没必要了。”秋水湖畔的猎户说道。
“只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你原躲不过那看不见的刀。”少年问道。
“就是,这样带着恨和绝望活下来的。”少年答道。
在那个黑夜,孙不见举起刀,内心却很难让他把刀斩下去。
面对一个已经失去战意的人,一个侠者怎么会动手。
于是他开始废话,往往人就死于废话。
“我知道这是错的。”大东五侠的声音在凄厉的风中瑟瑟发抖,在漆黑的浓夜里满是痛苦的愧疚。
“如果没有那个秋水湖畔的猎户的话,我大概已经过上了隐退后的安详生活。”
“但是他说的很对,我不甘心。”
“所以我来了。”
孙不见没有注意一瞬白发的少年再听到秋水湖畔的时候眼睛亮了起来,不是白雪时春阳那般温润的光,而是燃烧着绝望的光。以绝望为燃料燃烧名为仇恨的愤怒。
商映雪不傻,所以秋水湖畔这四个字一入耳他就明白了这一切都是秋水湖畔那个他的挑战者的谋划。
他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但是总之,他知道为什么阿蓉死了,那么他总要替她报仇之后再心如死灰吧。
于是当不见刀再次落下的时候,他闻着刀上的血腥气,杀气侵然。
当然他没有像王三谋解释这些,他不需要解释王三谋也能够猜个大概,因为他真的很聪明。
“别放弃啊。”王三谋看着商映雪逐渐闭上了眼睛。
“莲心神池,上可通九天十地,下可达九幽黄泉。”
他幽幽说道。
“谢谢,我晓得。”商映雪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王三谋听着他的声音,感受到体内那股无论如何也清除不掉的杀气肆虐着,体悟着自己生命最后的时刻。
他突然想到了京城门口的那个烤地瓜,那么的香那么的甜,就算皮有些苦涩但是依旧想要不停的吃下去。
或许,不吃那个烤地瓜,故事就会不一样呢。
他微微一笑,任湖水包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