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麦琪的礼物(四)
麦琪的礼物
(四)
预警参考前期
8.1
蜜柑和柠檬这对搭档最不喜欢的工作,非“寻找”莫属。浮躁的柠檬找起来不够细心,而细心的蜜柑找起来很累。业界的“寻找”,不管对象是人是物,也总是伴随着目标只有大概描述,原因和经过见不得光,所在区域脏乱差三个特征。结果是两人总会变得无比火大。
柠檬看着游乐园入口处堆积着的新年气氛,对游玩的雀跃感很快被“要在这么多人里把目标找出来解决掉”的麻烦感泼了一盆凉水。
他正打算前往售票处,又听见广播正在循环播报“非常抱歉,该时段入园人数已满,现在暂停售票。请各位还未购票的游客稍作等待,我们将根据园内人数稍后重新开放售票。对给您带来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
麦琪的礼物
(四)
预警参考前期
8.1
蜜柑和柠檬这对搭档最不喜欢的工作,非“寻找”莫属。浮躁的柠檬找起来不够细心,而细心的蜜柑找起来很累。业界的“寻找”,不管对象是人是物,也总是伴随着目标只有大概描述,原因和经过见不得光,所在区域脏乱差三个特征。结果是两人总会变得无比火大。
柠檬看着游乐园入口处堆积着的新年气氛,对游玩的雀跃感很快被“要在这么多人里把目标找出来解决掉”的麻烦感泼了一盆凉水。
他正打算前往售票处,又听见广播正在循环播报“非常抱歉,该时段入园人数已满,现在暂停售票。请各位还未购票的游客稍作等待,我们将根据园内人数稍后重新开放售票。对给您带来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
仿佛全世界都在和这个工作作对。柠檬环视着周围:入口前的广场里有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能与之分享人生的苦恼。他们每一个看起来都兴高采烈,而且目光炯炯地堵死了翻围墙和混进去的可能。
要去另一侧靠近地下停车场的出口守株待兔吗?似乎也不行,时间上说不定会出问题。而且,比起“寻找”,“等待”是柠檬更不喜欢的环节。无聊,漫长,而且蜜柑总叫他集中注意力却自己拿出小说来打发时间。
“要是有狸猫的神奇树叶就好了。”柠檬隐约想起了这部儿童动画的设定,大约是几个狸猫忍者,能用树叶施展隐身术、变化术、影分身、手里剑之类的各种忍术。明明有着如此便宜就能实现世上大部分愿望的特技,却经常饿肚子,并在每一集中都因无厘头的原因卷入麻烦里。
其中那个会用树叶变出道具的角色叫什么来着?他觉得应该是是暖色系的狸猫,因为此刻正有两个暖色系的狸猫从他面前蹦蹦跳跳地经过,其中一个还披着挂满深浅不一的绿色绒布叶子做的半身斗篷。作为工作人员,它们不用检票就可以在大门口进进出出。
柠檬自来熟地冲着它们挥舞着胳膊:“喂,有能实现愿望的魔法叶吗?”
一橙一粉两只狸猫停下了,上下打量了一阵,粉色的那只点点头,动作夸张地从身上的树叶里拿出了一个东西,两狸猫对视击掌,橙色的那只用毛绒绒的手套盖着压到柠檬手上。
8.2
游乐园究竟是什么?在跟踪目标大约一个半小时后,蜜柑不由得开始发问。
关于摩天轮,关于旋转木马,关于一切一切的游乐设施,那些相关描述的词句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现实勾连起描述,而描述变化为想象,接着想象又在现实的地板上摔得粉身碎骨。
自己是否曾喜欢或者向往过游乐园?关于孩童时期的记忆蜜柑通常不闻不问,放置在某个碎片状的压缩空间里。他不太能想起那些,但最近的一年里正巧有个家伙跟他说:“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游乐园吧?三丽鸥或者迪士尼都行。要是有托马斯小火车的主题游乐园就更好了,可惜东京也不是什么都有啊。”
迪士尼属于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吗?他那时有点厌烦地回复:“不去。两个男人一起去游乐园想想都恶心。”这么说来好像又是经由短信交流的内容,因为是文字才会记得这么清楚。也不知那时对方是看到什么了才会产生某种念头,然后发来这样的信息。
“可一个男人去就更奇怪了。”对方的短信内容就这么从过去照进了现实。蜜柑把感性和理性的平衡重新在现实地板上拾掇拼好,四周令人沉闷的喧嚣又回来了,他想要从口袋里拿出那本小说。
但不行。根本没有那个余裕。
游乐园究竟是什么?这家伙究竟是来干啥的?蜜柑甚至有些恼怒起来。
从开始跟踪横尾甚作开始,这位独自一人在新年合家欢气氛中前往主题乐园的中年男人,完全没表现出私会情人、等待他人或者享受假期的模样。这人在游乐园里走来走去,间或在某个设施前面驻足一阵,然后又走开。几乎可以说是漫无目的地在游乐园里瞎逛,期间只在小亭子里买了一瓶水。
横尾的行进总不偏离主要游览线路,路上安装的诸多监控也给蜜柑的跟踪带来了许多不便。即便同为新年合家欢气氛里独自一人出现在主题游乐园的成年男性,相比身材普通的横尾,蜜柑接近1米8的身高即使混入人群也十分惹眼。所幸的是,他一路发现也有其他的成年男性或单独、或三两结伴地匆忙来去,尽管不多,也能当作某种可能的流行趋势带给自己稍许安慰。
蜜柑低头看了一眼手表,12点45分。再抬起头时正好撞上一名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向他投来有些在意的眼神。这大概是第十个,蜜柑感觉空气都僵硬了起来,但空气这种不软不硬的透明态度他很不喜欢。为什么不能直接冻成墙壁呢?如果人与人之间能够在必要的时候直接树立起物理上的墙就好了。只是这样一来,他的工作也势必到处碰壁。
蜜柑立即将目光转移到半空,装出是对摩天轮很感兴趣的模样,好不刻意地快步走开。已是中午,倘若是出来搞外遇的,此刻不管怎样也该约会吃饭了吧?即使女方迟到,到了这个时候也总该出现了吧?他对横尾此行的目的已经开始产生怀疑。但话又说回来,倘若横尾外遇的对象一直没有出现,又该什么时候动手?
仿佛是回应着蜜柑的愿望似的,横尾终于走进了一个叫做风叶之里的二层设施里。那建筑用玻璃和钢架、混凝土塑造的树枝和叶片搭成,像个购物中心,蜜柑从如织人流中一面锁定着目标,一面打量着里面的店铺:小纪念品,拉面,关东煮,VR体验馆,可丽饼,冰淇淋,中国料理,咖啡……这里大约是休闲餐饮中心的功能定位。横尾在咖啡馆前逡巡不定,视线又转到可丽饼那边,可能因为等待的队列太长,最后他哪家也没去,搭乘自动扶梯上了2楼。那里是一家电影院。
相比室外,此刻蜜柑稍微跟得近了一些。看见横尾走到自助购票机器前,便也过去排队,跟着买了同场电影的票。接着横尾又是买可乐,又是买大桶爆米花的,让蜜柑感觉形势总算好了起来——一来蜜柑不喜欢这部由小说改成的同名电影,它把蜜柑喜欢的内容改得面目全非令人生气,因此消耗在工作上也不觉得是造成浪费。二来横尾和婚外情对象在电影放映厅里会面是很有可能的,除开浪漫意义,两人可以分别买相邻座位的票,在一片黑暗的放映厅里亲密无间,也确实十分隐蔽。
只是,隐蔽得如此辛苦,蜜柑认为这爱情不谈倒还比较愉快。
入场的时间很快就到了,蜜柑紧跟在横尾甚作身后进入放映厅落座。但随着座位逐渐填满,他发现事情又复杂了起来:坐在横尾两侧的均是出双入对的年轻情侣,而情侣们在看见大叔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选择由男方挨着排列位置。
9.1
是要找谁来着?柠檬盯着不远处一个正在给女儿买气球的母亲,穿着粉红色裙装的小女孩拉过绳子,女人的脸总算是没被气球挡住了——但不是目标。柠檬失望地发出“啧”的气音,而感觉到他的视线,母亲立即有些紧张不安地拉着女儿走开了。这大概已经是第十对。眼神凶恶的成年男性独自一人在合家欢的游乐园里瞪着出游的母女,怎么看都是会引发警察出动的社会事件。
形形色色的中年人老年人年轻人少年人的脸在柠檬眼前滑过,他发觉自己已经不太能确定地回忆起目标的模样了,在首饰盒里看到的那张年轻时的剧照更加重了这一恍惚。但倘若目标出现在眼前的话,柠檬又觉得自己马上就能认出来。这是他同蜜柑的不同之处:蜜柑能够把需要记忆的事物像照片一样印在脑子里,可正因为印得太过模式化,有时反而会没法把现实中的目标与照片上的影像联系起来。柠檬也认为相机拍出来的脸和镜子里的脸其实不太一样,而且表情、化妆和光线也会造成很大影响。例如资料照片上的彩花酱,就完全不像那张剧照里笑得那样光彩动人和无忧无虑。
要找的家伙是约莫8岁的小女孩和带着她的大约32岁的母亲,从衣柜里其他衣服的风格来看,大概会是看着就很富裕的打扮。可即便如此,在占地广大、人满为患的游乐园里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有没有办法一次性看到很多人?”他从一个设施流窜到另一个设施,人们大呼小叫的声音激荡而来,过山车沿着轨道高速行驶而过。真好啊,我也想玩。柠檬的心跃跃欲动,但过山车明显不太合适作为侦察手段,适合这种高速的项目应当是紧张刺激的追逐战,伴随着向天空鸣枪作为礼炮。在他这样想入非非的当会儿,过山车驰过最后一个高峰,然后慢慢地在出发的地方停下了,方才大呼小叫的人们有些头重脚轻地陆续下来。柠檬扫了一眼,里边没有目标,而总会回到出发点的过山车也逃不到任何地方。
“要缓慢一些,还要更高一些。”他琢磨着有没有这样的设施,答案抬头可见,是摩天轮,在最高点想必可以把整个游乐园尽收眼底。
“我可不是在玩。”他一边向着身边的空气嘀咕着解释到,一边快步朝摩天轮的入口走去。
在柠檬稍前一些抵达的是两名年轻的女性,她们冲着里面喊了一声“中村”,闸机便打开让她们通过了。
柠檬心想着这是什么暗号,便也有样学样地紧跟过去喊着“中村”。却只收获了脖子上挂着“中村逸”名牌的工作人员一个无语地僵硬提醒:“请您出示一下门票。”
“啥?”
“……先生,凭票入场。请把门票给我。”
果然还是要票?柠檬把门票从裤兜里掏出来,递了过去:“那她们怎么就进去了?”
“那是我同事。”满脸“你这不是有票嘛”的中村接过票,翻转到背面,拿出一个小印章来:“欸,这还是你第一个项目?”
是同事就不用票了吗?你们这里的管理也太宽松了。柠檬想着,一面说到:“第一个项目又怎么啦?”
“抱歉抱歉。”中村似乎也发觉自己太过散漫了些,急忙道歉,指着刚才用印章戳了的地方解释到:“这里,集满8个印章可以在出口处抽奖。”
“这样。”柠檬拿回票,看着背面,画着格子的白色背景上被盖上了一个金黄色小摩天轮图形的油印,让他想起柠檬片,“还挺适合我的。”
“新年限定的扭蛋都很棒。”中村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按下按钮打开闸机,示意柠檬到舱体登陆台前排队。
9.2
“该怎么办呢?”
这句台词像是从蜜柑心里说出来的。以此为标志,年轻的杀手踩着昏暗的地线灯走出了放映厅。
开场已经23分钟,借着屏幕的光,蜜柑一直盯着横尾甚作。两侧的人没有调整,中年人怡然自得地吃着爆米花喝着可乐,出轨的对象已无出现的可能。而在这句台词之后,电影的剧情将进入与他喜欢的小说全然不同的世界线,在余下的一小时里残忍地抹杀文字营造的恍惚却广大的想象空间,并决绝地否定原作者对无意义破坏的价值观念。于是蜜柑走出放映厅,打算趁着目标终于被跘住的余裕,去吃点东西,看会小说,上趟卫生间,把心理和生理都调整回做事的最佳状态。
不同的电影在不同的放映厅里上映。暂无入场也暂无散场的巧合,让蜜柑这一路都没看到几个人影。他在去往卫生间的路上下意识地数着监控摄像机,用眼角瞥视那黑色的玻璃镜头。镜头正是某种完全人造的眼球,无机质的,无感情的,幽深晦暗的,他觉得或许会有某种无法理解的语言被用于它们之间的交流,用隐私的对话传达窥视到的隐私。蜜柑关上门,于是窥视终于结束。
等到彻底清洁双手后,蜜柑再次回到走廊上。这一次他没有急着返回放映厅,而是仿佛弄错方向的游客,朝另一个路口走过去。监控并未对着那条走廊,天花板也只有普通的高度,走道里全然无人,更加多的岔路把一个一个紧闭着门的小房间串联起来,门牌上用数字标着号码,大约是闲置的办公区。
蜜柑用手帕包住手指,轻轻地旋转最近的门把手。门打开了,他毫不意外地发现里面只堆放着少许杂物和工具,在适当的万不得已下也可以作为弃尸地点。他无声地关上门,一边想起柠檬演示过的那个用铜丝反锁的小把戏——很容易学会,技术要点不在如何抽动铜丝,而在于之前的缠绕方式。但柠檬不在,蜜柑身上也没有对应工具。
管柠檬做什么?蜜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有些不快。他有自己的做事方式,这方式持续了好几年,几乎刻入本能,可只短短合作数月的柠檬却总在分手后阴魂不散,死缠烂打。
有脚步声接近了,他回过神来。那脚步声放得极轻缓,像个刚入行的蹩脚小偷,接着是次第的开关门声,不小的动静却透出一种欲盖弥彰地偷偷摸摸。蜜柑充分地将自己调整成一个好奇心过剩还不小心走错路了的游客,转过身去,出现在拐角处的却只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孩。一秒之内,孩子的神情从偷偷探险的兴奋变成了偷偷探险不巧遇到成年人的尴尬。
但这尴尬只是反射性的,很快变成了友好的招呼:“你也在找佑五卫门吗?”
(待续)
麦琪的礼物(三)
麦琪的礼物
(三)
【预警参考前期】
6.1
票多买了一张。
直到取票口里吐出来两张票,蜜柑才察觉自己又花了冤枉钱。
自助购票真害人。上次这么想,还是几个月前忘记给柠檬买票的时候。柠檬当时抱怨了整整半小时:“我是要翻窗户进去吗”“你不会以为可以折成两半用吧”“凭票乘车可是基本常识”诸如此类,那时蜜柑就很想立即回到单独做事的日子。
他眼角瞥向另一边正在检票入园的队伍。现在也不过早上9点半,游乐园刚刚开园,但游客已经聚集了不少,在装饰着众多新年元素的大门前排队检票。
作为自己目标的中年男人——横尾甚作也在队列当中,不时地看着手表。在他前面等着检票的只有五个人,一对情侣和一家三口...
麦琪的礼物
(三)
【预警参考前期】
6.1
票多买了一张。
直到取票口里吐出来两张票,蜜柑才察觉自己又花了冤枉钱。
自助购票真害人。上次这么想,还是几个月前忘记给柠檬买票的时候。柠檬当时抱怨了整整半小时:“我是要翻窗户进去吗”“你不会以为可以折成两半用吧”“凭票乘车可是基本常识”诸如此类,那时蜜柑就很想立即回到单独做事的日子。
他眼角瞥向另一边正在检票入园的队伍。现在也不过早上9点半,游乐园刚刚开园,但游客已经聚集了不少,在装饰着众多新年元素的大门前排队检票。
作为自己目标的中年男人——横尾甚作也在队列当中,不时地看着手表。在他前面等着检票的只有五个人,一对情侣和一家三口,想来没有给蜜柑退票的时间。
蜜柑拿上票,迅速朝购票处的大门走去。目标的身后还有不算短的队列,而入园之后人们就会各自散开。要是排得太靠后,视线跟丢了的话,恐怕又得在游乐园里再寻一次人,那就太麻烦了。
可仿佛是和蜜柑急切的心情作对似的,游乐园的吉祥物突然在售票处和入园大门之间出现。一橙一粉两个毛绒绒的狸猫迈着滑稽的轻快步伐出现,而正巧走到两队之间空白区域的蜜柑位置非常合适,当场被抓了个现行——他们围着这位看起来已经过了喜欢毛绒玩具年纪的高个子美青年拉着手转了三圈,又以他为C位摆出了门票上就有印制的经典登场POSE。在场的情侣和小朋友们纷纷露出了羡慕的眼神,蜜柑却阴沉着脸——他此生誓与这两只狸猫不共戴天。
兢兢业业的吉祥物们并不知道这个誓言。它们的主题音乐随后响起,伴随着明亮轻快的旋律,橙色狸猫从披着的小斗篷上摘下一枚叶子,翻出了一个小钥匙扣,而穿着叶子围裙,正扭着舞步的粉狸猫朝蜜柑伸出了手。
“干什么?”蜜柑既不高兴又很费解地盯着它们。
“是麦琪和美玲的礼物交换!”有孩子兴奋地大叫着围了过来。
“我也要,我也要。”
“有我的吗?”
“我准备了手绘的明信片!”
“喂,排队啦,到我后面去。”
“来了来了,真幸运。”
不光是半大孩子,连成年人也有,但大概除了“随便拿什么都可以参与交换”外,友好和谐的“一个一个来”也是默认的规则,人们虽然两眼发光地围着,但都乱中有序地等着轮到自己。于是幸运地排在第一个的蜜柑有如芒刺在背。
他对这家游乐园的了解仅建立在购票时扫了一眼的官方简介,和吉祥物互动更是从未纳入考虑的内容。蜜柑此时不由得羡慕起柠檬总能变魔术似的从身上掏出莫名其妙杂物的特技,但如今自己的身上——手表、手机、手帕、银行卡,私人物品毫无可能;假证件、钥匙、枪…明显都不行;文库本,这本还没看完,绝对也不行。
目标已经开始检票了,没时间和它们折腾了。蜜柑连忙把惟一多出来的东西往麦琪手里一塞,在周围急不可耐的注视下逃之夭夭。
6.2
决定接下这个工作的约二十分钟后,柠檬就有点不想干了。
原因也很简单。他还在砂糖的办公室里翻着档案的时候,委托人居然打电话过来了,而平淡无味的砂糖竟然呆呆地满口“好的好的,没有问题”“嗯嗯,是是”“您说了算”,宛若正对着公司里的上司点头哈腰的卑微职员。
“搞什么,你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中介吧?振作点!”柠檬震惊之余这么对他说教了。
而砂糖竟然回答:“杀手是很可怕,但中介一点都不可怕。至少我是一点都可怕不起来。”
“你应该会死得很快。”
“所以我正在努力不要做任何会惹人生气的事情。”
可是这位不可怕的中介,却明确地向可怕的杀手转述了委托人附加的无理要求:“委托人好像因为我这里一直拖着很不高兴,突然要求说今天15点前必须完成。柠檬,你要是没有接下这个工作,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真是帮大忙了。”
“你这不是已经在惹委托人和杀手都生气了吗?”
“那我大概真的会死得很快吧。”
服软如此迅速,让柠檬都不知该怎么回应。他勉强记下了需要的内容,在砂糖啰嗦着“有什么电话联系”的时候,跳上公共汽车出发前往作案现场。
房屋是相当气派的独栋,所在的街区看上去也很富裕。柠檬看着门牌号码,一边想着住大房子的有钱人全日本究竟有多少——在他做过的事里面,这类家伙出场频率高得让人对经济形势都要产生误解。
他按动门铃,有些烦躁地晃着腿,待会该说什么?没有人来应门,他又按了一次。说是房屋中介行吗?不行,他们全在放春假呢。那么推销员?两手空空的,推销些什么才好?“我所推销的物品,是你的死亡。”柠檬用低沉的声音在心里模拟着这句耍酷的台词,这让他心情大好。反正蜜柑不在,这么说也不会遭白眼。
可依旧没有人来应门。柠檬又按了一下门铃,但没再等待就倒退两步歪着头再次看了下门牌:号码,没错,姓氏,没错。那怎么和说的不一样啊?在砂糖的转述里面,委托人可是明确说了“她们现在都在家里,今天也没有要出门的安排,给我在下午3点前完事”。
“这种小事都出错,你到底是怎么赚到委托的钱的?”柠檬抱怨委托人的不靠谱,确认了附近既没有人经过,也没有摄像头朝向这边,便猫着腰开始朝屋后潜去。
7.1
蜜柑翻看着刚从入口处拿到的游玩指南,一边留意着不远处的公共卫生间。
他原以为会因为排队丢失目标的行踪,但横尾却在入口后的平面图旁停留了很一阵,又径直走向了附近服务大厅旁的公共卫生间。
太可疑了。蜜柑这么认为,尤其看见四肢健全的目标缺乏公德心地走进单间设置的无障碍卫生间时,这份疑心达到了顶点,他差点想要跟过去——如果不是还有取得证据这个前置要求,那绝对可以算是实施谋杀的好机会。
“真久。”园区的地图已经像是照片般的印在他脑海里了,适合双人参与的项目则被重点标记,可以下手的路段和逃走路线也规划了多个,而目标还没从卫生间里出来。
为了避免方才吉祥物拦路事故再次出现,蜜柑顺便看向了指南里对吉祥物的介绍:乐于助人的太郎丸、坚强开朗的平助、天真大方的麦琪、温柔可爱的美玲和稀少出现的侠盗佑五卫门,总共5只不同花色的狸猫。
还没进门就遭了狸猫黑手的蜜柑对这些靠设定骗小孩钱的家伙全无好感,何况他们的角色设定也如此肤浅,甚至有些市场化的谄媚。
他方才遭遇的,就是游乐园上午固定的吉祥物互动节目,广受好评的“麦琪和美玲的礼物交换”的上半部分:在每个开放日上午的不定时不定地点,披着叶子斗篷的麦琪会与游客交换小礼品,只要真心拿着自己的礼物,不管是什么,都可以从麦琪拿到小礼品。麦琪也会把收到的小礼物放回自己的斗篷里。下午则由美玲从围裙兜里把这些从上午的游客那里拿到的礼物赠送给其他的游客。旁边还用卡通字体写着“一起让快乐的缘分传递下去!”和一行黑体小字“重要的是心意!请勿使用贵重物品,会被拒绝交换。”大概曾因为物品价值发生过什么不太令人高兴的事件。
如果用路边捡到的小石头就能换到亚克力吊坠的话,也是非常合算的买卖。蜜柑大概了解到那些人兴奋的原因。但一想到他送出去的东西,即便价格不低,但不管谁拿到都应该只会感到郁闷。
“真是绝妙的恶作剧。”蜜柑料想柠檬应该会大笑着这么说,但耳边非常清净。在蜜柑都略微感到无聊的时候,横尾甚作终于从无障碍卫生间里出来了。
希望他这么长时间有把手好好洗干净。蜜柑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7.2
耳边响起了细微的“咔哒”声,柠檬用手托着扶手把落地玻璃门拉开一条供他侧身通过的空间,像只猫一样从庭院的玻璃门里滑进了屋内。一次性手套和鞋套已经穿戴上,砂糖也应该不会怪罪他直接从货架上顺走这些商品的举动——要怪就怪那个委托人完全不给准备时间吧,而且这都是必要的工作装备,本来就该给报销。
他所在的地方是连接着户外与客厅的一个阳光间,木制地板上零散地放着一些小孩的积木和玩具。“简直就是陷阱。”柠檬发现里面完全没有自己喜欢的托马斯小火车的影子后,理智地判断这是忍者屋的撒菱机关。看来这家的母亲也不是个爱收拾屋子的人。
他竖着耳朵听着,住宅里静悄悄,只有壁挂钟的钟摆发出规矩的节奏,大约无人在家。于是他换了个更放松的姿势,正打算开始搜索,却仿佛听见蜜柑缺乏起伏的音调:“不能掉以轻心,你忘记上次那个衣服花色和沙发融为一体的家伙了吗?”柠檬只得先对每个房间进行检视,然后把臭着一张脸的蜜柑踢出想象空间:“你看,果然没有人嘛!”
柠檬像在自己家一样行动起来。首先给新年里还在辛苦工作的自己倒了杯茶,然后翻翻挂历和电话旁的便签本,都没有什么关于今天要去哪里的记载。查阅座机的拨出记录,居然已被清空,以一个连孩子的玩具都没有收拾的家庭主妇来说也太勤奋了。
客厅里没什么了,柠檬用经验把剩下的房间排了个顺序:卧室,书房,儿童房,至于餐厅、厨房、盥洗室和卫生间则很难有线索。干嘛要住这么大的房子?不得不成倍费劲的柠檬怨声载道。
卧室里有点乱。女款的家居服充满生活气息地直接扔在床脚,表现出离家时的匆忙。柠檬琢磨着总不会是有好事者通风报信说“有杀手正在前往你家的路上”,导致目标急忙逃走?应该不会,认真对待的话不是报警就是立刻拿上财物逃走,可不会是这种有时间换衣服却把首饰盒落在梳妆台上的情况。他打开首饰盒,不同款式的饰品之外是嵌在盒盖内侧的女性的照片——五官轮廓与资料上的有些相似,柠檬在认出这大约是目标年轻时的照片的同时更感亲切。
“这不是彩花酱吗?早上我才看了你出演的电视剧。”柠檬开朗地冲着照片上的笑脸打着招呼,“变得也太多了,完全认不出来。”
照片当然不会回答他。柠檬兴味索然地关上盒子,非常有职业道德地没有拿走任何物品,然后一边回忆着当时的娱乐新闻(宫崎彩花是和谁结婚了来着?),一边朝书房走去。
书房十分整洁。书桌上摆着一家三口的合照,但不管是柜子桌子还是里面摆的书,都堪称标志,和柠檬以前见过的许多同类场所弥漫着一致的装模作样,大约平常很少用。有些遗憾地把藏着保险柜的书柜暗格还原,把电脑从休眠中唤醒,柠檬翻看起浏览记录来。
浏览记录也被清空了。他不由得为这个家庭的生活感到危机重重。也是,杀手现在都进门喝茶了很难说没有重重危机。柠檬敲着键盘,祈祷缓存里痕迹没有完全清除。浏览器成功弹出上一次打开的页面,是市内一家主题游乐园的网上购票结果。
今天的日间票,一张成人一张儿童。
(待续)
#但是非常残念的在重要地方卡文了
麦琪的礼物(二)
麦琪的礼物
(二)
【一些预警】
#友情+(你们俩到底该打什么TAG啊)
#没去过日本,不认识相关行业从业人员,内容完全脱离现实,一应人员及团体均为虚构
#有解读过度后的私设及同人创作的易发OOC
#剧情向,为构成剧情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许多路人OC
4.1
柠檬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发呆。
大约三分钟后,柠檬察觉到电视的电源其实根本没打开。而在此前,蜜柑仅仅用了十分钟就收拾完毕,拿上他当时离家出走时除必备装备(手机、假证件、枪和子弹、刀具、银行卡和钥匙)外唯一携带着的重要家当——一本正看到一半的小说,摔门而去。
柠檬想说服自己完全没去注意蜜柑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但门关...
麦琪的礼物
(二)
【一些预警】
#友情+(你们俩到底该打什么TAG啊)
#没去过日本,不认识相关行业从业人员,内容完全脱离现实,一应人员及团体均为虚构
#有解读过度后的私设及同人创作的易发OOC
#剧情向,为构成剧情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许多路人OC
4.1
柠檬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发呆。
大约三分钟后,柠檬察觉到电视的电源其实根本没打开。而在此前,蜜柑仅仅用了十分钟就收拾完毕,拿上他当时离家出走时除必备装备(手机、假证件、枪和子弹、刀具、银行卡和钥匙)外唯一携带着的重要家当——一本正看到一半的小说,摔门而去。
柠檬想说服自己完全没去注意蜜柑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但门关上时的声音实在是太响了。他揉了揉脖颈,疼痛让他愈发烦躁起来。
“可恶。”
每到这种时候,他内心的焦躁总会变成暴力冲动涌上大脑和四肢,想要揍点什么,砸点什么,烧点什么。胸腔里的动力泵隆隆鸣响,让柠檬根本无法冷静思考。
思考,他当然会思考。尽管认识的人大多都否认柠檬也会思考,但托马斯和他的小伙伴们一直都在那里奔跑着。内燃机车和蒸汽火车忙忙碌碌,把一个想法运送过来,把一个灵感运送过去,有条不紊、准时准点地踩着直觉的跑道。
爱德华朝他鸣响了汽笛:“可不能随便弄坏东西呀,想想你的父母是怎样教育你的?”
虽然相处时间短暂,对方也完全没有能通过为人父母考试的可能性,但“因为情绪失控而打砸摔,只会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这点,还是身体力行地给柠檬演示过许多次。
托马斯正在一边行驶一边唱:“不要垂头~丧~气~”
对啊,如今不过是又回到了七个月前的状态了。不过短短七个月而已,他过去独自做事的时间可有七八年呢。
培西也开了过来:“你有新的邮件,是本月通讯费账单。”
这就糟啦,存款还剩下多少?如此回想起来,七八年里并没攒下多少积蓄。明明最多忙碌个三五天,就能拿到不用精打细算也能花销一月的报酬。为什么还是会陷入这种不得不持续讨生活的状况里?工作要用到的枪和弹药很贵,时不时的搬家很花钱,住在哪里也会持续产生房租水电煤气费,更别提还有手机、三餐、收视、交通等等杂七杂八的费用。大致人生在世,每呼吸一口气都是在消费。
“打起精神去赚钱吧。”不管是快速调整回七个月前的状态,还是找个倒霉鬼发泄当前的不满,或是为了明天的生活做准备,这都是一箭三雕的必要事项。
柠檬活动了一下脖颈,开始和托马斯一起哼起歌来:“推着车厢拉着货物,滑下山丘绕过弯道”,但今天不是什么“两辆、四辆、六辆、八辆”,稍微有点可惜。
4.2
蜜柑用眼角瞥向柠檬:盘着腿抱着胳膊坐着,嘴角往下压着,眼神显得既冷酷又挑衅。
做什么呀?我可不会道歉,你自己好好反省去,要是知道反省两字怎么写的话。——蜜柑把小说夹在腋下,“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走下与露台连接的楼梯,路过大厅的时候,登记处的阿婆冲蜜柑笑着点了点头:“要出去呀?”
住宿费昨天已经交过了,房间可以一直用到下午两点,要继续住的话需要在那之前续费,但反正也与蜜柑无关了。他并不想搭理,却还是勉强敷衍了一下:“嗯,有点事要办。”
其实根本没有打算去的地方和打算办的事情。冷静客观地说,柠檬的抱怨也夹杂着些许正确性——新年假期里抓外遇确实不是个事,因为不管是花心的丈夫还是未知的外遇对象,此刻就算装样子也正与家人和和美美地呆在一块儿,根本无从下手。
可以的话,蜜柑也不想接这种业务。他固然是不会刻意地去挑选工作,但暴力行动才是他和柠檬的专长。因为暴力简单、直接、起效迅速且效果明显,任何工作要是发生经过漫长、结果暧昧不清就百分之百会变得麻烦。
蜜柑不嫌弃麻烦,但他不喜欢麻烦。
前脚刚踏出旅店的玄关,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是房间里那家伙吗?不,号码有些陌生,他想起这个号码属于某个日渐发福的中间人,于是便按下接通。
“怎么了?”
“是我。工作安排有点变化,麻烦你立即过来公司一趟。”
这是即使在摩肩接踵的地铁里被人听到也只会引发同情的内容,相当安全也相当明确。
“知道了,我们现在过去。”蜜柑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才发觉使用错了主体形式。但也没差,反正他一个人做事的时间要久得多。
5.1
估摸着留出不会在楼下与蜜柑碰个正着的时间差,柠檬随后从后面的消防梯离开了旅馆。仿佛散步似的在街上晃着,一边翻看着手机。
由于入行太早的关系,在与蜜柑合伙以前,柠檬的中间人相对固定。可那个诱骗失足未成年人进入这个危险行当的家伙七个月前脑袋上开了个洞,如今不知是正以有机物的形式在分解、还是以无机物的形式在飘飞,但总无法再让柠檬去干些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而自从与蜜柑合伙以来,与中间人沟通这种麻烦事柠檬几乎不管,哪怕两人每次都是一起去,他也最多发挥一下在讨论报酬时撑场子的作用。
医生?直接PASS,完全不想和他说话。
繁?不行,之前蜜柑接到的抓外遇的活儿就是他那边派的。
千金?开价一直不错,但总是他们找过来。要自己找上门去,搞不好会被要求向HR提供个人简历。
要不要去桃那边看看?但是桃并不会派任务,她那里只有杂志和情报,看看杂志打发时间倒也可以。不,桃不行,绝对不行。
说起来,之前那个家伙的生意是谁接手的?柠檬在脑子里检索起来。他曾经的固定中介确实死掉了,但和业界里其他死掉的家伙一样,总会有新的家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拿过接力棒,然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继续运作下去。
他想起之前看过的某篇漫画:家族里死去的父辈的大脑会移接到孩子的身上,盖着黑发的头脑层层累累,最后形成了像是喋喋不休地百足虫一样的形态。作为那部短篇恐怖漫画男主角的孩子,只能背贴在地上像是蜒蚰一样滑行移动,非常恶心。
对了,是“砂糖”。蜜柑有提起过,把之前那个中介的业务承接下来的是个叫“砂糖”的男人,自己还有吐槽说“这假名也太无聊了,我打赌这家伙绝对是姓佐藤。”
“是啊,非常欠缺想象力。”蜜柑当时这么回答,“是个平淡无味的家伙。”
5.2
通常,一部分不了解业界的人们会将其形容成阴暗幽深的老鼠洞。另一部分则想象成琳琅满目的百货商场。
究竟哪种更接近事实?蜜柑认为两种不同的形容表达,仅仅是不同作者的描述风格差异的结果,和小说一样。
他走进一栋有些年代了的写字楼里,找到一间贴着“传媒与资讯传输”广告画的办公室,按照定好的节奏敲了五下,听到“请进”后才旋开把手走进去。
当然,手指间夹着手帕,防止留下指纹。接着这块手帕迅速地缩回袖子里,在繁从电脑显示器后面露出脸之前:“柠檬呢?没和你在一起?”
真的有必要多此一问吗?蜜柑心想着,他和柠檬已经散伙了,这在总处于不安定状态的业界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想来根本不该有人在意。于是便觉得和繁解释清楚也毫无必要,只是平添麻烦。因为这个有着丰富阅历的前同行对涉及交流、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一类的事情抱有异常的热情,他一定会问原因。
“……我让他在外面等着,这样交流起来更有效率。”蜜柑平静地看着繁,“有什么事情?”
“有个好消息,还有个坏消息,先听哪个?”繁一贯的开场白令蜜柑的心情更糟糕了。
“那就按时间顺序说。”蜜柑哪个都不选。
繁露出了略显无聊的表情:“委托人刚才发信息来了,情报更新了一点,委托内容发生了一些变动,当然报酬也提高了。”
“实质内容?”
“委托人早上发现目标口袋里藏有一张主题游乐园的票,之前不仅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早上还告诉她说公司有事要求临时加班。
“而且,出门前还故作冷静地询问委托人是不是一整天打算呆在家,说待会有客人要来拜访,希望能帮忙先接待一下,他接到电话就马上赶回来。”
蜜柑立即理解了:“原来如此,很可疑。”
“所以委托人觉得今天肯定有什么猫腻。而且相当生气,要求取得证据后直接干掉。从单纯的抓婚外情变成非业界不可的领域了。不过,应该一开始就抱着这样的打算才找过来的。如果只是单纯的抓外遇,征信事务所要物美价廉得多。”
“报酬呢?”
“好消息是,在原来的基础上翻了七倍。”繁说出了准备已久的话,可如此一来,“好消息”几个字就略显脱节。
是有钱人呢。蜜柑点点头,开始准备购买主题游乐园的门票。
5.3
“蜜柑呢?”砂糖问到。
砂糖的窝点在一个小型便利店里。他既是便利店的店主也是中间人,办公室则是从储藏商品的仓库里隔出的员工休息室,大约多少抱着些要是其中一个行当经营状况不佳,还能从另一个行当里多少补贴一点的心思。
柠檬的眼神有点飘忽:“啊,那个啊,他今天有点不舒服。”
“你们也会身体不舒服吗?”砂糖从入行开始就一直只做中介,对他而言,实际负责现场执行的大约属于改造人或者生化战士一类的角色。
“谁知道,大概昨晚睡得不太好落枕了。谁让他老在床上看小说。”柠檬觉得必须尽快结束这个话题:“总之!所以我才必须马上出来做事,看病很花钱的!有工作吗?现在?虽然我想说随便什么都行,但你也知道,有的我应付不来。”
“看病确实很花钱,你们还没有医保来着。”落枕有必要去医院吗?砂糖没法想象。但他向来不想太多,对职业中间人来说,丰富的想象力只会导致活得难受和死得迅速:“你突然说这个,我想想啊……好像还真有一件积压着的。”
“是什么?”
“差不多算杀人全家?准确来说,是一个家庭主妇和一个女孩。孩子还只有8岁。”
“那不是蝉的业务吗?”
“我也本来打算转包给岩西,但从生物性来说,冬天蝉都在泥土下面睡觉。”砂糖弯下腰,在桌子下的文件柜里翻找一阵,拿出一个文件袋来:“换你也能做吧?只是跑到人家里去,不管用什么工具,只要让他们全部死掉就行。反正你对老弱妇孺也没什么同情心。”
那确实。柠檬拿起文件袋。他和蜜柑不一样,完全搞不懂欺凌的分类学,而猎物就只是猎物。
“蜜柑真的不来?”砂糖又问。
“你烦不烦?”一直蜜柑蜜柑的,让柠檬无名火大。我们已经分手啦,他想这样大声宣称。但宣布总需要挑选时间地点和对象,正确的操作好比刚获胜的拳击手在采访话筒里对某个女性隐晦地表达恋情,而错误的操作就是在偏远街区的小便利店里对着一个寡淡的,呆头呆脑的家伙做说明——砂糖绝对只会发出“哦,这样啊”的回应。
“不是,”砂糖立即往桌子后面躲去,“我是指,资料只能在这里看,不能拿走或者拍照存到手机上的,你明白的吧?”
“废话。你以为我一个人做过多少年的事了?”
(待续)
麦琪的礼物(一)
麦琪的礼物
(一)
【一些预警】
#友情+(你们俩到底该打什么TAG啊)
#没去过日本,不认识相关行业从业人员,内容完全脱离现实
#有解读过度后的私设及同人创作的易发OOC
#剧情向,为构成剧情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许多路人OC
#但剧情也很无聊,本文又非常长,非常抱歉
summary:分手的时候,还是和平些比较好。
1.
“我们分手吧!”
蜜柑清晨醒来,一打开卧室门,迎面而来的就是这一句。
说话的是个女人,哭得梨花带雨,而作为伴奏的是柠檬酣睡的呼吸声。和蜜柑想象中的不同,柠檬睡觉并不打鼾,甚至可以称作安静。但姿势却非常糟糕,他脑袋枕在好几个沙发靠垫堆起的靠垫山里,但...
麦琪的礼物
(一)
【一些预警】
#友情+(你们俩到底该打什么TAG啊)
#没去过日本,不认识相关行业从业人员,内容完全脱离现实
#有解读过度后的私设及同人创作的易发OOC
#剧情向,为构成剧情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许多路人OC
#但剧情也很无聊,本文又非常长,非常抱歉
summary:分手的时候,还是和平些比较好。
1.
“我们分手吧!”
蜜柑清晨醒来,一打开卧室门,迎面而来的就是这一句。
说话的是个女人,哭得梨花带雨,而作为伴奏的是柠檬酣睡的呼吸声。和蜜柑想象中的不同,柠檬睡觉并不打鼾,甚至可以称作安静。但姿势却非常糟糕,他脑袋枕在好几个沙发靠垫堆起的靠垫山里,但那山在沙发侧面。也就是说,柠檬正腿搭着沙发背,背部悬空,脑袋冲着地面,在一些靠垫的支撑下,与地面倾斜35°并睡得像个刚闹腾完一整天的小婴儿。
蜜柑看了眼大敞开的隔壁房间,连床笠都没有揭开。
于是案发现场至少存在以上问题:沙发靠垫是怎么全部堆在一起掉在地上的?他不冷吗?电视居然就这么开了一整晚?他什么时候睡着的?为什么在沙发上睡觉而不去床上?他这姿势也能睡得着?他睡前刷牙洗澡了吗?
地上还散落着空汽水罐和零食包装袋。蜜柑回想起他昨晚十点钟就洗漱完并与这位搭档道过晚安,坐在床上盖着被子与喜爱的小说度过了2小时幸福时光,然后熄灯安稳入睡的规律生活。柠檬当时一边在沙发上吃着薯片一边宣布“我待会也睡了”。
这“待会”的结果,蜜柑却不喜欢。
遥控器不知道在哪。蜜柑走到电视机边上,按下按钮,把那正泪流满面的女人送进黑暗无声的玻璃小牢房里。
“干什么,正到精彩的地方呢。”柠檬嘶哑的声音闷闷地从身后传来。
蜜柑的眉毛皱了起来:你真的有在看吗?闭着眼睛要怎么看电视?退一万步说,这种肥皂剧哪里精彩了?
脑子里的问题一时太多,蜜柑都不知道该把哪句拎出来,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脱口而出:“我们分手吧。”
2.
这话不是很恰当。
蜜柑把它归咎于早晨起床时的低血压。通常这个问题需要用持续十分钟的淋浴来驱散,但今早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去刷牙。
但这话又表述了他心底盘桓了有一周的念头——他不想和柠檬继续呆一块儿了。
距离他和柠檬一起用枪声宣告“柠檬和他的朋友蜜柑”组合正式成立,并同时在某个惹人厌、控制欲极强的中间人脑门上开洞的节日已经过去了七个月。在这七个月里,他们共同做了五件工作,而每天中至少有两次,蜜柑会对自己当初脑子的清醒程度进行怀疑。
这个怀疑近来愈发频繁。尤其在一周前他们还卷入了黑道火拼事件,住处被不讲职业公德的家伙发现,两人不得不连夜“离家出走”,如今已经连续住了三天家庭旅馆。即使采用AA制,独立卫浴24小时热水还分了客厅与两个卧室的套房依旧花销不菲。这对在财务上一贯有节制的蜜柑来说,还在接受范围内,但与他人长期共处一个屋檐下则不然——即便柠檬在工作能力上十分出众、值得信赖,但生活习惯上两人的步调完全无法达成一致:蜜柑认为柠檬的生活方式太过粗糙、散漫和混乱,而柠檬则觉得蜜柑对整洁和干净的诉求简直到了偏执的地步。
双方各行其是的同时各执己见,对彼此模糊的嫌弃在86个小时里不断变得具体。鸡毛蒜皮的不满堆积起来也能压垮东京塔,蜜柑回到独自做事时期的念头也始终盘桓不散,最终变成了这一句烂俗的、词不达意的、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诉求。
柠檬把自己的脑袋挪到沙发上,平躺着挥动着胳膊:“很精彩对吧?那一段可是这部电视剧的经典场面之一,彩花酱在这段里演技也是她职业生涯的巅峰了。‘我们分手吧’这么说着后来却去结婚了,真的很有趣。”
柠檬散漫地说着更加莫名其妙的内容,蜜柑不禁走过去确认了一下他眼睛究竟有没有睁开,是不是还在说梦话——可柠檬确实是醒着的,还一边张嘴打着哈欠一边冲蜜柑眨了眨眼睛。
蜜柑看着地上堆着的沙发靠垫。用枕头按压着让其窒息而死,或者作为缓冲隔层开枪,这两种常见手段接连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但对柠檬想必都不管用。
“我是认真的。”蜜柑居高临下地看着柠檬。
“我也是很认真的在解释,因为你从来不看电视剧。”柠檬仰面看着他,懒散地打着第二个哈欠。
蜜柑能柠檬从大张的嘴里直接看到后槽牙,他感觉自己平静的水位在不断降低,露出后面失去耐心的沙滩来,那些砂砾每一粒上都篆刻着字:“因为那一刻已经到来,那个黎明颤抖、黑夜停止的犹豫时刻,此时,如果一根羽毛落在天平上,它会被压垮。只需一根羽毛,然后这座已经在沉溺、在倒塌的房屋……”(《到灯塔去》)
“有话好好说。”柠檬用一种快得让人看不清的动作从平躺变成了正坐。
3.
柠檬料想自己睡觉的姿势一定很糟,他有点落枕了。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最近没有太费劲的工作,落枕也不会死人。只需要换个姿势,休息一下,合理活动,到吃午饭的时候就应该没问题了。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可蜜柑不知为何突然生起气来。这么说不太恰当,因为据柠檬所知,蜜柑只存在心情不差和心情不好两种状态,而自从三天前两人在深夜的街头相遇,合计了一下暂时同住开始,薛定谔就打开了箱子,里面一直是一只心情不好的猫。
第一天里,蜜柑冷着脸什么也没说。但第二天中午开始,蜜柑的情绪就喷涌了起来:
“衣领给我理正了。”“不要把吃了一半的零食放在茶几上。”“梳完头后把地板上的头发捡干净。”“你这样根本算不上洗手。”“起床后要把床给铺好。”之类的,让柠檬感受到了此生从未体验过的母亲的唠叨——他亲妈只会把家里搞得一团乱,甚至喝多了就吐在玄关旁,等着刚上幼稚园的儿子回来收拾。
第三天,柠檬开始尝试着适应。但经过一天的磨砺,他在第四天的清晨便认定这事委实太过麻烦,决定继续做自己。
“你被电视的声音吵醒了?”柠檬琢磨着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和电视没有关系。”蜜柑抱起了手臂,“柠檬,你已经二十三岁了对吧?”
“彼此彼此?”
“你总不会想要这样过一辈子?”
“谁知道呢?”柠檬有些烦躁,“还有这样指哪样啊?”
蜜柑没有回答他的反诘,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但我不想这样过一辈子。”
“所以这样到底是哪样?指在家里也不能好好放松吗?少看电视多做家务沙发上不能躺平薯片只能吃三片去做作业多喝热水十点熄灯?你是哪个平行世界里的我老妈吗?”
“即便是平行世界,我家门也没有不幸到这个程度。”
“那你对我二十三年的人生指手画脚是要干什么?”
没人可以指手画脚——柠檬一直以来都宣称自己从记事起就开始独立生活。这话里的夸张成分可以忽略不计:他的父母重度酒精中毒,除了破坏和家暴外就是人事不省,在他幼稚园毕业前就被行李架上的重箱子打破了脑袋;而他的爷爷奶奶则过于老迈,在他小学毕业前就先后展现了人类虚弱的最终极限。他不得不早日独立自主,做一个自己铺轨道、加燃料,还要每天都能积极向上地哼着主题曲奔跑的小火车。
“你不觉得你的生活方式实在太糟糕了吗?”蜜柑语调冷冰冰的,“有一天算一天的,完全不想着正餐地吃零食,完全不想着垃圾分类地乱放东西,完全不想着合理安排就把麻烦的事情全扔到一边。”
“我的生活很有计划。比如晚餐还打算去吃芝士锅,甚至提前拿了优惠券。反倒你这种A型血的家伙才一直为不重要的小事烦个不停。”
“B型血的笨蛋说什么歪理呢?什么是不重要的小事?”
“你说谁是笨蛋?我又没搞错过什么。”
“那不如回忆一下,一周前是谁粗心到被跟踪,又是谁大意地在便签上抄着我家的地址?你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被警察逮捕简直可以列入世界七大不可思议。”
“你也不能总把黑道的家伙全当蠢货吧?”
“明明是你把他们全当成蠢货耍才会暴露。”蜜柑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还有上次,是谁在处理尸体的时候被拍到了,还差点被传到网络上?”
“那也是在公共卫生间里安装针孔摄像头的变态不好。正常人谁会想到有人在男厕里装这种东西?而且最后也完美解决了。”
“那你有从这件事情里学到哪怕一厘米的经验教训吗?”
“我爷爷还活着的时候,可一直在劝告我去找点好的东西学。”
“还真是相当有预见性的建议。”蜜柑冷哼,“究竟为什么我要被与你这种粗糙、鲁莽、生活也乱七八糟的家伙相提并论?”
“我哪知道?去问这么说的家伙呀。而且生活是个人隐私吧?真要抱怨的话,我还想抱怨你接的都是些什么工作?”
“工作又怎么了?”
“就说当下的,一年刚开头就要去抓外遇?你到底会不会选工作?为什么我们非得干这个不可?钱又少,还是新年期间?”
“正因为是新年期间所以才只有这件工作。从黑道到政界全部奉行年前清账,该死的家伙要全部在过年前死光,不然我们怎么会卷进那么麻烦的事里?我刚预缴了半年的房租可没法找房东拿回来。现在还得重新找地产中介,结果全部在放春假。”
“我不也是一样?说得好像是我想和你挤在家庭旅馆里似的。我可和你各种地方都完全合不来。”
“这话也是我要说的,我同你完全不合拍。”
“虽说一开始就料想你这家伙会很麻烦,但没想到居然这么麻烦。”
“一直给人添麻烦的是你才对吧?”
柠檬的眉毛皱在了一起,他也很火大,于是脱口而出:“既然都这么觉得,那就和麻烦分手好了。”
蜜柑没有说话。他们互相盯着对方的眼睛,最后蜜柑确认一般地点点头:“那我们就分手了。”
柠檬不胜其烦地咂了下嘴:“本来也没有在交往吧?!”
(待续)
【一些说明】
是新年新建文档的(但是为什么骰到的梗是分手呢),横跨一个情人节(在情人节正在绞尽脑汁让他们分手),到现在2.5万字了还没写完(而且为什么写到这里了才开始理大纲),于是想了想还是分开发算了。
银河系毕业旅行
-银河系毕业旅行-
#登场人物:受害者A木村氏,受害者B柑橘亚种,受害者C柑橘种
#没有剧情,只有闲聊
#个人解读过度并且OOC
#没看过托马斯小火车,书也读得少
#冷坑放飞,不要打我。可以的话↓
summary:在银河系里,每个人都至少会有这三个问题:我是谁?我怎么死的?午餐去哪吃?
1.
蜜柑一睁眼,就看见柠檬在打人。
他一记刺拳完美命中对面中年男子的鼻梁,而后闪电般地收回胳膊,正好拽住对方的衣领。这样不管是再接连招,还是防止有可能已经昏过去的人倒在地上发出太大响动,都是很好的策略。
“你安静点,我说过不会叫醒他的。”
这句用气音飙出的威胁十分打动人心,蜜...
-银河系毕业旅行-
#登场人物:受害者A木村氏,受害者B柑橘亚种,受害者C柑橘种
#没有剧情,只有闲聊
#个人解读过度并且OOC
#没看过托马斯小火车,书也读得少
#冷坑放飞,不要打我。可以的话↓
summary:在银河系里,每个人都至少会有这三个问题:我是谁?我怎么死的?午餐去哪吃?
1.
蜜柑一睁眼,就看见柠檬在打人。
他一记刺拳完美命中对面中年男子的鼻梁,而后闪电般地收回胳膊,正好拽住对方的衣领。这样不管是再接连招,还是防止有可能已经昏过去的人倒在地上发出太大响动,都是很好的策略。
“你安静点,我说过不会叫醒他的。”
这句用气音飙出的威胁十分打动人心,蜜柑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再度闭上眼睛。
“哦,你醒啦?”结果回头就发现搭档正一脸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柠檬倒也干脆,爽快地打了个招呼:“已经2112年了。”他一边瞎扯,一边松开挨了一拳的中年男子的衣领。男子向后倒在座椅上,捂着鼻子敢怒不敢言。在蜜柑已经醒来的当下,那一拳已经完全变成了无妄之灾。
仔细一看,这个男人正是被柠檬的尸体压在下面的那个大叔。
蜜柑明白了过来。凭借着一排排橘黄色小灯发出的柔和光线,他判断这里仍旧是某辆列车的车厢。但他们明显已经不在疾风号上了。
他和柠檬的坐席换了个方位。此刻是蜜柑倚着车厢和椅背的夹角半躺着,而柠檬大咧咧地岔着两条长腿,毫无风度地坐在靠过道的位置上。座椅是两两相对的联排座,蒙着黑色的天鹅绒,内里填充的海绵十分柔软,没有什么让人不快的气味。隔在两侧座椅中间的简易桌看上去并不能折叠,既让人联想起家庭餐厅,又让人回忆起电影里昭和时代的长途火车。
那么窗户应该也是可以打开的那种。蜜柑想象着,在这样的夜行轻便铁路线上,窗外应当是正飘着细碎小雪的冬夜,中间的桌子上也应该搁着装满红彤圆润的蜜柑的网袋。
“为什么是2112年?”蜜柑用手臂撑着身子坐正了,他察觉到头顶上的行李架空荡荡的,整节车厢里似乎只有他们三个人。
柠檬指了指窗外:“这儿怎么看都是抽屉里面。”
蜜柑顺着柠檬的视线侧过身体,看向车窗外边。那不是夜晚而是夜色的河岸,飘动的不是雪花而是星芒。四处发着通透的光辉,那些光辉又汇聚成芦苇的波浪,和着列车运行的节奏荡漾出粼粼波纹。
“时光机又不是这样的。”
“怎么,你以前坐过时光机吗?没有吧?明明没有坐过你怎么能断言时光机不是这样。时光机既然可以设计成毛毯的样子,那为什么不能建设成火车的样子?安全性和运载量都更优秀吧?”
再任由柠檬发挥下去,关于火车的话题就会没完没了。蜜柑转向那个捂着鼻子不知所措的中年男人转移话题:“痛吗?”
很明显不可能不痛。要是所料不差,现在他们多半正手拉手、背靠背,亲密无间地堆在新干线的卫生间里。柠檬不喜欢公共卫生间,蜜柑也嫌脏,而这位大叔也肯定不会喜欢尸体。
都成这样了,还因为不够安静就挨了明显更吵的柠檬一拳,那简直是糟糕中的糟糕。
中年男人揉着鼻子,瓮声瓮气地支吾到:“你们……蜜柑和柠檬?”
蜜柑瞥了正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柠檬一眼,重新介绍到:“他是乔班尼,我是康贝聂拉。”
柠檬立即出声反驳:“不对。家里有小火车的是我,所以我才是康贝聂拉。”
“嗯?你去看过了?”
“谁要去看你推荐的密密麻麻的字,又难懂又无聊。”柠檬扭过头去,但那边是过道,根本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列车风景。
“我可是在你的口袋里找到了书。”虽然不是这本。
“什么人会搭档一死就马上去翻他口袋啊?”
蜜柑简直无话可说。他不禁想要确认自己如今的状态,究竟什么时候可以下车?如果此刻不下车的话,难道以后一直都得和柠檬呆在一起?
“首先,《银河铁道之夜》并不长。”他正襟危坐,开始为宫泽贤治打抱不平起来,“小学生也能轻松读明白。还有,现在的出版社喜欢配大量的插图,绘本也很容易买到。”这样一边整理了一下思路,敏感的触须总算是侦测到了报错反馈。蜜柑想要叹息:“所以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柠檬罕见地沉默了一下。接着他像是再也忍耐不下去地跳了起来,一拳锤在椅背上:“你在搞什么啊!?就是说你为什么也跑到这种地方来啦?!你小子来这干什么?!该散伙的时候就散伙了才最好!哪有这样的?!”
中年男人被吓了一跳,身体反射性地后仰,手从脸上放了下来,护在身前。
蜜柑垂下眼帘。在业界,柠檬时常被认为是个脾气暴躁的怪人。但在两人搭档的五年多里,柠檬吵吵嚷嚷的模样他闭着眼也能看见,烦躁和生气的情况也不知见过多少,但真的暴跳如雷的时候却很少,至于以搭档蜜柑为对象大喊大叫的,则根本不存在。
柠檬深吸了口气,颇为烦躁地又给了天鹅绒椅背一拳,这才抱着胳膊又坐了下来,一边抖着腿一边问:“你怎么死的?”
座椅并没有因为大力拍打而变得蓬松。蜜柑看着中年男人完好无损,甚至没有流鼻血的鼻子——这对挨了柠檬直拳的结果来说简直不可接受。他抬起手,看着腕表上已经停止走动的时间:“不错的问题。”
2.
“我姓木村。”受害者A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十分落魄,精神也有些萎靡。此刻终于鼓起勇气,伸手指认起凶手来:“他开的枪。”
“哦。”被指认为凶手的受害者B是一名二十八岁的高个子青年,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并且完全没有悔过之色,单眼皮和扬着的嘴角显得桀骜不驯。面对一级谋杀罪指控也只是摊了摊手:“你自己举手了。”
“动机是什么?”受害者C也是一名高个子青年,作为三人里对《刑法》最熟悉的人,他完全属于知法犯法的典范。此刻他的表情平静如水,这句话也只是有限道德意义上的有限关心:这单似乎没有营收吧?
“因为枪在那里。”受害者B如是作答。
“什么玩意?”受害者A心里咆哮的内容,由受害者C满不在乎地讲了出来。
这节车厢与其他车厢连接处的门紧锁着。闭塞的车厢似乎加重了拘束的氛围,三人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梳理起手头的线索来。待合计三名受害者各自的证词整理完毕,窗外的景色已从星光的芦苇溪流转变成了平静无波的深潭,如同钻石般的星芒像芦苇的飞絮一样被吹起,接着又像落入水中的沉淀物一样轻盈但垂直地坠落。
如果还要填写侦讯表的话,受害者A的名字是木村雄一郎,家庭成员有一个叫茂的父亲和一个叫涉的儿子,母亲以及已离异的妻子。受害者B和C则拒绝填写真名,种类里可能是双子叶植物纲柑橘亚种或柑橘种,家庭成员一片空白,血型里分别认真填写着准确的B和A。
“这个大叔很烦人。”柠檬踢着对面的座椅。
“我已经感受到了。”蜜柑原以为自己一生中结识的最聒噪、最情绪不稳定、最难以相处的人非柠檬莫属。但木村却让他了解到了一个兼具情绪过山车、找不到重点、说话很无聊三个特质的人是怎样难以忍受。
受害者A的事实简单清楚明白,他拿着枪上车打算报复某个初中生,结果被初中生放倒后PUA。又因为还不如初中生机变,被柠檬当做嫌疑人后枪击了。动机、凶手、凶器、行凶手段全都一目了然。
这段经历就算要业界以聒噪和废话多而闻名的蝉来讲,也不会超过十分钟。可这位中年前杀手居然断续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其间时不时会突然跳起来,猛按桌子,在过道上踱步,或者颓然坐下,或者面色死灰地捂住脸抽泣,嘴里始终重复着“王子”和“涉”的音节——蜜柑和柠檬从业十数载,赫赫威名之下是凶案累累,其间严刑拷打过不少人,也是第一次产生了和精神病人还是不要交流为好的想法。
而受害者B的事实就比较复杂一点。他干掉了受害者A后不久就察觉到初中生的异常,却在打算控制住局面的时候突然变得很困,失去意识前模糊的感觉手中的枪被初中生夺下。而后就一直失去意识,醒过来就发现坐在这台时光机里,对面还有刚才中枪的受害人A正在用脑袋“咣咣”砸车窗。
“车窗打不开的吗?”蜜柑问到,他看着这上下两层的老式结构和卡扣,很明显是可以向上推拉的设计。他站起来试了试,但锁得确实相当死。再一观察,卡扣上有一行小字【通过隧道时请保持车窗关闭】。
这隧道还真长。蜜柑有些不开心地坐下来:“你真的被初中生给干掉了呀。”
在柠檬失去意识前,枪被初中生夺取,而柠檬的致命伤正是头上的弹孔。在加上之后蜜柑的经历,这是稍微推断一下就能得出的结论。
“我初中的时候也干掉过大人。狄塞尔也不是什么初中生,是很坏的小火车。”柠檬辩解道:“而且,这不是我的问题,突然困得要死,那当然就会困死掉喽。”
“说笑死的人真的笑死了吗?”蜜柑一阵无语。即使变成这样了也还在回避失误,也不知是说是初心不改呢,还是该说是死要面子呢?
“是啊,一旦把王子当成普通的初中生,就会被他干掉的。”木村的附和慢了一拍,但也没人在意。
“当然有真的笑死了的人。电视上还出现过呢。”柠檬说。
“笑死的家伙不是神经功能上出了问题,就是药物过量的问题。”蜜柑停了一下,想起什么似的:“……你是什么时候被人下了药的?”
“什么下药?”柠檬还没有反应过来。
“你在那种场合完全止不住地犯困怎么想都太不对劲了吧?还是说你神经系统出了问题?”蜜柑当然不会完全排除后一种可能性。但据他了解,柠檬的神经系统就算真有问题,那表现也是在做事的时候容易兴奋过头,变得不管不顾起来。
柠檬放下翘得高高的腿,端起下巴:“……我说怎么会那么困。原来如此,这就是柠檬谜题吧?”
“起名字之前先把答案写出来。”
“我在回忆!”柠檬抢过话头,同时又抛回给蜜柑,顺便还代为命名:“那么,我们先说说蜜柑谜题吧,究竟谁杀的你?”
3.
受害人C没有看到凶手。
他的死亡太快了。场面应当在控制之中,他的注意力从未离开过敌人,手指也从未松开过武器。尽管感觉自己精神上已经变成了两部分:一半在胸中碎裂出的、刮着不安冷风的空荡荡峡谷里,一半在流淌着黑色的文字、喷涌着岩浆般黏稠思绪的火山口里。而且后半部分正在向前半部分倾倒,火山灰从胸口的那个破洞里飘飞出来,直至他被其掩埋。
这段情绪自然不可能同任何人倾诉,于是能说的部分就只剩下干巴巴的事实:“我正在和王子对质。然后突然就失去了意识,再睁开眼睛就在这里了。”
“你该不会没看到我留下的死亡信息吧?那么明显了……”柠檬抓着头发,那头像是野生狮子鬃毛的长发越发蓬乱了,“啊啊啊!你倒是也看下托马斯小火车啊!你这家伙绝对是因为无聊死的,每次给你讲都摆出一副不感兴趣也不想听的脸!因为没记住托马斯的朋友们而死这也太蠢了!再来一次我一定会按着头也要让你看完全部368集!”
之前不还说了如果要留信息一定要简明扼要好懂吗?最后的结果是托马斯的朋友们算什么。蜜柑依旧想要再次摆出那副毫无所知也不打算知道的脸,但柠檬口袋里那卷文库本忽地浮现出来,令他刚板起的面孔又软化了:“培西和狄塞尔的贴纸,我有好好收到。”
柠檬深受感动。如果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但凡蜜柑愿意并能够说出正确答案,柠檬觉得自己大约都该开始抹眼泪了。
但可惜是现在这种情况:“那你为什么还被初中生反杀了?难不成他其实是超能力者,会催眠术什么的?”
“首先,我很确定袭击者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蜜柑感觉自己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其次,没有超能力者和会中国功夫的人是先决条件。”
“所以就是那个了对吧,No women,No kids.”柠檬用一种夸张的语气念出电影中的著名对白,但他粗鲁的声调很不适合故作深沉。末了只能回归本色的感到烦躁起来:“坏孩子能活到今天怎么想都是蝉死得太早了的原因。”
“蝉在业务上确实帮了大忙。”
“但要是人人都像他这样,业界就完蛋啦。”
“改名废话界的话就很有前途。”
“我还以为死后不会觉得你的玩笑冷。”
木村眼睁睁地看着对面座位上的两个青年自然而然地开始讨论起无关的话题。
在疾风号上柠檬介绍“一个甜一个酸”的时候,木村还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尽管酸甜都不喜欢,但木村认为他们的差别一眼就能瞧得出来:整齐地穿着干净的黑西装,坐姿也十分端正的双眼皮英俊青年是蜜柑;敞着夹克,灰色衬衣有点皱,从表情到坐姿都表露着烦躁的单眼皮轻浮青年是柠檬。除去相似的高瘦体型之外,没有任何会被误认为双胞胎的要素。
但一个小时过后,他也认为两人只是失散多年、异卵而生的同胞亲兄弟。他们似乎总有说不完的对话,而话题的偏移可能在任何一个字段里发生。当两人互相交流起来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插足他们的节奏。
木村感到痛苦。他的脑袋此刻前所未有的清醒,仿佛颅内积年的酒精沉痼已经痊愈。但清醒让他感到一股如刀割一般的恐慌。意识陷入混沌前王子的话如同魔咒,涉会怎么样?涉该怎么样才能得救?自己还能做什么?他难道从今往后要永远与这两人一起闲聊下去?这是地狱吗?
从他出现在这节不知所谓的车厢里,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了?涉现在怎么样了?王子呢?他曾寄托着些微小的希望于柠檬的暴力,或许王子会被这些不可理喻的暴力杀手解决也说不一定。但如今这两人先后上了车,王子却似乎仍然活着。
“想要小火车跑起来的话,添加正确的燃料可是很重要的。蛤蜊说不定就是蝉的燃料。”
一桌之隔的地方是个与木村越来越神经质的焦躁完全无关的世界。柠檬谈论着自己曾看见某个同行在超级市场里盯着蛤蜊发呆的小事,蜜柑回答得既认真又心不在焉:
“营养会不均衡的。而且蛤蜊能量转化率很低。”
“我们上次吃的东西,还是准备解救那位少爷之前的能量棒吧?”
“没必要从那么早的时候就开始回忆,药物生效不会超过半小时。”
“可那东西也太难吃了,一想到人生最后的晚餐是那么难吃的东西,都变得悲惨起来了。在车上找箱子的时候,有个家伙买了一大堆特产还在看旅行手册,我就在想呢,我们到盛冈刚好是中午对吧?午餐要去哪里吃?如果顺利的话,你说峰岸会请我们吃饭吗?”
“能量棒比较好带,吃起来方便又容易收拾,卡路里也很充足,是做事时的最佳食品。至于峰岸那边,我才不会和他共进午餐。而且,你在车上有吃过零食。”
“吃过吗?”
“在麻烦大了的时候还嚼着膨化食品的难不成是峰岸大少爷?”
“也不是没这种可能,一开始假装自己已经遇害的凶手也很常见。”
柠檬究竟记住了些什么,对于蜜柑来说属于解不开的谜团:“我们不都检查过了吗?大少爷要是能活过来,倒也是个不错的奇迹。”
“他又不是你我,怎么可能会复活嘛。”柠檬这么断言。蜜柑看着他的头顶,心想那里也并没出现“复活中”的字样。而讨论复活必须有某种前提,即生和死是确实对立着的。可他却很难评价如今的状态。
正当蜜柑开始在脑子里读起《复活》来的时候,列车第一次停了下来。
4.
木村几乎是跳起来的,他冲向车厢的连接处,却发现车厢门依旧并没有打开。
“是故障吗?怎么回事啊喂?!”他对着紧闭的门又踢又打的,但厚重的门严丝合缝纹丝不动,“……涉,混蛋!”
年轻的杀手们也站了起来,蜜柑先是再试了一下窗户,依旧打不开:“看来我们还在所谓的隧道里。”接着两人以柠檬在前,蜜柑稍后的站位往车门处开始移动。
“为什么不开呢。”柠檬咕哝着,把锤着车门玻璃的木村一把扔开,手指按住把手反复推拉:“借过下,大叔。总不会连锁头都没有吧。”
“也没有广播。”蜜柑有些怀念起疾风号上的滚动显示屏来,至少总能知道自己抵达了哪里,又要按照计划往哪里行驶。现在想来,那至少为旅客提供了列车行驶中33.33%的安全感。
“好像还真的没锁头,但为什么完全打不开?”如今的情况正应了那句话——只要没有锁,就能让开锁技术毫无用武之地。柠檬说完又猛踢了一脚,但门连少许震动都没有。
“这样连餐车都去不了!”柠檬变得烦躁起来,“也没有卖汽水的推车过来。打电话给铁路客服有用吗?”
“你不如试试。首先要找到电话。”蜜柑检视着车厢的每一个细节,窗外?风景和刚才没什么不同。
“会不会是临时停车?其实没有到站?”木村像是安慰自己一样思考着,但效果有限。脑子里除了王子最后留下的低语,只有自己的声音嘶声力竭地在大喊“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那也应该有广播,‘各位尊敬的旅客,现在是临时停车’这样才对。”柠檬压着嗓子模仿列车长的播报,蜜柑看着窗外散落的星芒,跟着说到:“最后还要加上‘不要恐慌’。”
“啊,那家伙……蜜柑!”柠檬把刚刚站直了的木村又往边上推开,一边侧身在车厢门的玻璃窗前腾出空来,一边挥手招呼伙伴赶紧过来。
“什么?”蜜柑保持着随时可以发动反制的警惕,探头朝柠檬指的那里看去。
在这扇车厢门的后面是连接处,而连接处后面,下一节车厢门后方的列车门却打开了,一个男人满脸狐疑的登上了车。
尽管隔着两扇门的两层玻璃,对方也还没往这边看,蜜柑和柠檬对视一眼,身体不约而同地向后仰,接着一左一右背贴着玻璃外的车门区域站着了。
“那是峰岸吧?”
“是峰岸。”
“怎么回事?”柠檬问。
“峰岸死了。”蜜柑回答。
“峰岸也死了。”柠檬加了个“也”字。
“究竟怎么回事?”蜜柑来回摸着下巴,“如今这种情况是该说麻烦更大了,还是麻烦解决了?”
“字数一样,我选后者,听上去就令人高兴。”柠檬突然拍起了手:“这样一来,我们也算是把峰岸大少爷带回给峰岸老爷了?父子团聚,可喜可贺。”
“我想父子中没有一个会感到可喜可贺。”
“其他人会感到可喜可贺。”
“比如?”
“那个需要单手生活的女人啦,父子决斗胜利的那一方啦,或者被我们干掉的那些个绑架犯的家人啦之类的。”柠檬以假定这些人存活为前提发散着思维,“大家一定会大声叫好并且热烈鼓掌吧,说不定还会感动得落泪呢。”
木村沉闷的声音做了补充:“……王子。”
“哎?”在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应中,列车震颤起来,在车厢一时间的沉默里,有仿佛鲸鸣般的汽笛轰响,接着窗外的景色往后倒退,列车重新前进。
在列车行进的规律声响中,木村再度开口:“王子说,他打算杀掉峰岸。”接着就简要叙述了王子曾说过的计划。
“怎么回事?你刚才可没说这个吧?难不成他还真得手了?真厉害啊。”柠檬的嗓门高了起来,“就算是我在初中的时候也不可能杀得掉峰岸,嗯,应该不行吧?那家伙从有点名声以来身边就围满了保镖,寺原出事后更是小心得不行。是吧蜜柑?你说如果我们要是接到委托说要杀掉峰岸要怎么做?”
“中介那边会发布一个反向杀掉委托人的工作,然后拿着成果去峰岸那里摇尾巴就好。”蜜柑用眼角瞥视着玻璃后面:那个呆愣在过道上的背影这会儿好像终于回过神来了,开始焦躁地一个接一个地查看起座位来,这大约是无能狂怒的某种前兆。
如今看上去一点也不可怕。
蜜柑甚至觉得有些滑稽。他拍了拍柠檬的肩膀:“回座位上再说吧,我突然有个想法。”
5.
木村察觉到的时候,已经习惯成自然地又落座到蜜柑和柠檬的对面座位上了。
本该趁此机会去其他座位的,空座位这么多。木村懊恼地想。这两人和王子不一样,他们几乎是把他当空气,所以躲开也应该无所谓。
但如今再站起来换座位可能就要从空气变成不会看空气的人了。
“你想到什么了?”
“是我和峰岸的不同之处。”
“那算什么。不用特意去想,我都能写上整整一本。”
是什么尺寸的本?蜜柑不禁想问。但他只是接着阐述自己的观点:“停车和没有停车的差别。这位大叔是最早出现在车厢里的,他的描述在座位上突然醒过来。之后是柠檬,也是突然出现的,‘注意到的时候头轻微撞到了椅背,然后就惊醒了’,你刚才是这么描述的;这位大叔则说他一回头就发现你凭空出现在了车厢里。
“而我的环节,则是以失去意识的状态突然出现在你旁边的座位上,大叔正打算张嘴提问,就被你揍了。也就是说,从我出现到醒来,也不过两三分钟而已。”
我叫木村——木村记得自己报上过姓名,但不管是柠檬还是蜜柑,在对话时仍以一种第三人指代的方式用“这个大叔”“大叔”呼来喝去。之前的时候,王子也是“木村叔叔”“大叔啊”之类的称呼,这令他莫名地对现状开始愤怒。
“那么为什么到峰岸的时候却停车了呢?尽管看不全,但隔壁车厢的车门应该是打开了,或许可以作为‘峰岸良夫是从车外进入车内’的判断依据。”
柠檬点点头:“这种老式长途火车的车厢通常比站台要高一些,他刚才登上阶梯的动作也很明显。”
“考虑到我还活着时看到的情况,和后面收纳我尸体的操作需要,我认为我们三个会在这个封闭车厢里,是因为我们所在的位置,现实中被反锁了的缘故。”
尽管早有准备,但说出“我的尸体”的时候,蜜柑还是觉得有些微妙。柠檬也看着他,嘀咕起来:“真惨呐,希望你在最上面吧。”
我可听到了。蜜柑想。而且哪有叠罗汉似的便宜事,堆在那里的不过是某种节肢动物的残骸罢了,而肢节上的每一条腿,他们修长而曾经有力的四肢,都匍匐在新干线铁道震动的脉搏血管上,倾轧在死亡的泥泞里。
“那什么时候锁会开?”这是木村唯一关心的问题,他没有敢去想再之后的事情。
蜜柑看了看手表:“应该快了。”
“为什么?”柠檬问。
“因为峰岸不是说他在盛冈等我们吗?如果他是因为死在站台上才过来上车的话,那么刚才应该是正好到了盛冈。而盛冈是终点站,会有乘务来清洁车厢。”
“那盛冈站是停电了吗?一片漆黑。”柠檬看向窗外,如同雪絮般沉降的星光已经变得稀薄起来,降到哪里去了呢?窗户也打不开,没有办法伸出头去看轨道下面。
“现在是什么时间?”木村问,他指了指蜜柑的手表。
这令蜜柑越发不喜欢他起来。想要知道时间的话,就自己去买手表呀。之前那种畏畏缩缩的绝望模样固然讨人厌,但此刻好像开始适应了一般,恢复呈现了中年人特有的迟钝感,甚至能够坦然对着他人伸出手指。
“十一点十一分,我的死亡时间。”转换成罗马数字的话,就是11:11。那么多的1,既像是形单影只的“孤零零一人死去”,却偏偏是11,又像是两个形单影只的人站在一块儿。
早就停了吗?那你没事看什么手表啊。木村不由得在心里吐槽起来。
柠檬想了一会儿,接着伸出了手指开始夸张地敲起了桌面:“那么峰岸谜题——峰岸是被谁杀的?”
6.
蜜柑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奈:“柠檬谜题和蜜柑谜题都还没有解决,又来新的了吗?”
“已经变成新干线连环杀人事件啦!连环杀人案当然要从薄弱环节入手来找破案机会,所谓杀的人越多,就越容易被警察发现规律。电视节目上都是这么讲的。火车也是一样,车厢越多,火车头的责任就越大。”
“和火车根本没有关联。而且因果关系也完全颠倒了,连环杀人不是出现了薄弱环节才被警察抓住疏漏,而是出现了疏漏才会被认作是薄弱环节。要说能从电视节目上受到的启发,也只有绝对不可以放松警惕这一点。”
“但是峰岸谜题的嫌疑人很有限。黄蜂或者王子,不是这个就是那个,瞎猜也有一半的机会对。”
“黄蜂?”木村想起了那种黑黄相间的昆虫,上次看见好像还是在涉的暑假作业里。涉,他的注意力总是滑开又折返回到那病床上的脸。他开始感到寒冷,因为王子不停歇的咒语正像黄蜂的蜂鸣。涉要死了——长着王子那姣好面孔的黄蜂喜悦地喧闹着。
“但是瓢虫说黄蜂死掉了。”这是蜜柑与柠檬分开后获得的新情报。
“能信?”
“不信。”蜜柑说,语气开始变得危险起来,“现在想来,瓢虫很可疑。”
“就是说嘛。业界带着眼镜的绝对没有好人,哪怕是看起来呆头呆脑的黑框眼镜。”
和眼镜没关系。蜜柑偶尔在因为工作需要变装的时候,也会佩戴眼镜;但两人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适合柠檬的款式,这导致柠檬对眼镜的成见从未减少。
蜜柑回忆着七尾所有的举动:“他说不定和黄蜂其实才是一伙儿的。想想看吧,眼镜小子说他的雇主也是峰岸,但理由其实非常站不住脚。一个会把整辆新干线空座位全包下的高利贷,会因为想要克扣我们的佣金而再雇个人抢箱子吗?但如果是别的什么人想要引开我们的注意力,从而刺杀峰岸大少爷,就很合理了。
“而且瓢虫在被我们追的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选择提供出黄蜂线索的行为也充满疑点。让我们去找的那个死人是被他杀掉的,就那么旁若无人地放在座位上,几乎是在说‘我很可疑快来调查吧’。假如那人真的是来杀黄蜂的,那瓢虫也无疑帮助了黄蜂。”
“那口袋里的照片是怎么回事?眼镜小子为什么要把黄蜂的照片暴露给我们?”
“那或许正说明照片上的人不是黄蜂。他把人杀掉了,又把人弄成睡着的样子放在座位上,还知道他口袋里有目标照片,那他肯定搜索过尸体。既然如此,完全可以替换照片。后来,在我看到瓢虫的时候,他表示已经把那个女人杀掉了。也许为的就是让我们没法当面对质,死无对证。他应该打算就这样稳住我们,一到仙台马上跑路。
“通过偷箱子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好让黄蜂有机会对峰岸大少爷下手;既然峰岸大少爷死了,箱子也不见了,我们的破绽肯定难以弥补。这种时候,只要再给峰岸那边的人打电话说‘请您务必过来亲自确认’,就可以让峰岸从城堡里走到站台上。即使是瓢虫,只要运用得当,这种工作还是能做得下来的。”蜜柑想着:真是这样的话,即使柠檬不做出挥舞大少爷尸体手臂这类多余的事情,峰岸对他们的怀疑也会在瓢虫和黄蜂的诱导下节节攀升。瓢虫曾将柠檬放倒后又没有顺便取他性命,可能正是需要他们活着,在盛冈同峰岸的保镖们对上。
“创造凶手…搞什么啊,这可是我的发明!他怎么就直接拿去用了啊?!”柠檬为自己好不容易得到过蜜柑“还不错”评价的主意的版权费而愤怒起来,“长了一副老实的样子,还说要投降什么的,结果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剽窃贼!”
木村觉得这里面有说不通的地方,黄蜂和瓢虫究竟是谁?又是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所谓的瓢虫用于替换的“某个女人”的照片又是哪里来的?当然这其中最大的问题是:“那黄蜂为什么要杀峰岸?”
“谁知道啊?”柠檬回答。他向来是懒得去追根究底的,反正总是不外乎由“被害人一定做了什么让人觉得该去死的事情”,以及“活着的人被杀就一定会变成死人”这两个因素构成。蜜柑或许知道,但他会选择把这些东西丢到棉被和墙壁外面。
蜜柑也回答:“谁知道呢?就像黄蜂曾经为什么要杀掉寺原,有仇怨吗?虚荣心吗?自我价值证明吗?业界里传的谣言不下上百个,甚至连三角恋都编得绘声绘色。他可能因为当时着实风光了一把于是想在现在对着峰岸重振荣光;也可能是个专门杀恶人的正义之士,改编成黄蜂侠的话说不定会大受欢迎(“绝对是柠檬Z更受欢迎”柠檬在边上插嘴);也或许是受了什么人的雇佣,虽然可能性很低,但王子既然能调查并且找上你,那么找上黄蜂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黄蜂比你这种酒精中毒的成瘾大叔厉害多啦。他可是和什么起床气很大的杀手,让人自杀的超能力者、把人推到车轮下的镰鼬一样属于传说级别呢。”柠檬又想起了相关内容。工作做成这样的,肯定会被夸奖是能干的小火车,但如今自己和蜜柑似乎没指望了。于是又挑起话头:“我的直觉很少出错,大叔你再仔细想想,真的对起床气没什么印象吗?”
怎么又在说这个!木村感到无奈起来,他自觉也做了一段不短的时日,但相关内容挺都没有听说过,哪怕烂醉如泥也不会产生什么超能力者和妖怪的幻觉,而他对于起床向来只有头痛欲裂的宿醉记忆。
“总之,不管黄蜂是否存在,王子有没有雇佣黄蜂,反正那个峰岸确实是在站台上被杀掉了。”王子夸赞着运气的模样浮现在木村眼前:想做的一定能做到,犯的罪不会被发现,被发现了也不会被追究责任。“瞧,哪怕是那么可怕的人,我想要杀掉他,他就干脆利落地死掉了哟。”木村仿佛听见王子在他耳边这样炫耀,用那副矫作的天真语气:“那么,像木村叔叔的涉,那么单纯的小孩子,怎么可能幸免于难呢?”毕竟“幸免”也带着“幸”字,而那个字似乎总站在王子那边。木村感觉瓶盖发出了打开的轻响,有空气进来了,但那空气混着腐烂和发酵的胀闷——是从瓶子里面散发出来的,喝了太多酒后肠胃的熟悉反应,他想要呕吐。
“啊。”柠檬突然拍了一下大腿,“我想到了!”
“什么?”沉陷于对自己提出的上述逻辑的思绪中的蜜柑稍微吓了一跳。
“是水!”
“我还以为是柠檬谜题的答案呢。”
“水就是柠檬谜题的答案。”柠檬说,“居然这么简单。”
“本来就很简单吧,有限时间有限地点里吃过的东西只有那么几种。”
“要说复杂也有点复杂。从先后顺序来说,我刚上车就买了矿泉水,然后喝掉了一些。接着是零食,你既然这么说了,那大概是吃过吧。然后是你递过来的汽水,这个直接排除。接着又是之前的矿泉水。正因为考虑了起效时间,才把水忽略掉了。毕竟我刚上车就在喝水了。”柠檬说,“水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却是唯一有可能被人动过手脚的东西。因为瓶盖拧开了,而且有两次不是我在拿着。”
“你都给谁了?”也太粗心了,怎么可以把自己的食物毫不在意地交到别人手上呢?或者粗心大意地吃下别人给的东西?
“电池没电了的那一次,眼镜小子既然能趁机安装电子钟,也有机会下药吧。后来为了把这个大叔放进卫生间里,让初中生帮忙拿了一下水瓶。”
“七尾和王子。总是绕不开这两个人。”换句话说,黄蜂真的存在吗?黄蜂的假定乍一看有可信度,但回忆起来全是瓢虫的一面之词。瓢虫坐在过道上的时候,确实是同谁搏斗过一番,但那就一定是黄蜂吗?说到底,峰岸的电话来得太不是时候了,蜜柑都没来得及去多加确认。
“最后总是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但我觉得是七尾。那个狄塞尔啊,虽然精神层面很坏,但行为层面似乎很弱,不太可能把药放进水瓶里而没引起我注意。”
“那么也有可能王子雇佣了七尾,打算去找峰岸的麻烦。如果假定黄蜂不存在的话。”蜜柑闭上了眼睛。他尽管不想承认,但依照这个思路思考下去的话:
“蜜柑谜题的答案也能确定了。”
“哦?”
“也是七尾,不过雇主当然也要负责任。”蜜柑抱起了胳膊,“我说过那时我正拿着枪和王子对质吧,然后他突然大喊救命…”
“打断一下,你和他说什么呢?”柠檬感到一阵不合时宜的同情,这同情激发了他的好奇心——在蜜柑暴怒时飞快诉说的内容里,那些拗口的不明所以的长句子和这辈子都用不上的复杂字词,也常常令柠檬很想举起双手对着哪里的不知道是谁的神呼救。
“…《刑法》第四十一条。”蜜柑眼神一阵闪烁。
柠檬当然知晓自己的这位搭档身上所具有的“偶尔的绝不坦诚”以及“任何时候的绝不完全坦诚”两项宝贵品质。但仅从“绝不完全”中挑出的这份有限“坦诚”,听上去就足够离谱。
什么样的杀手会死前还在给少年儿童普法?木村也差点叫出来。
“雇主大喊救命的话,保镖当然就会行动。”所以我就死了,蜜柑想。这太失态了,换作平常的自己,怎么可能注意不到背后有人接近?不不,一开始就不会选择站在那种有可能被偷袭的地方。总是很谨慎,会提前做好万全准备,哪怕90%都是用不上的细节但都要想完120%,这才是蜜柑。
为什么会这样?答案触手可及。但蜜柑却移开视线,让答案在想象力的作用下变成模糊不清的泡沫。现在,打开水龙头,把它从手指上冲洗干净。
“蜜柑啊,”柠檬的声音有点含混地传来,“我一直想告诉你一件事,但以前一直不合适,现在好像也晚了。”
“什么?”
“就是你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候,其实会变得完全看不到周围。”
“注意力从来没有集中过的家伙在乱说什么呢?!”
柠檬摆出一脸“看吧,我就知道,所以从来不敢告诉你”的表情,耸了耸肩:“所以我们才是搭档呀。”
7.
三个谜题大约已经尘埃落定。受害者A事件的凶手是受害者B;受害者B和受害者C则被七尾和王子连手杀害,前者是王子击杀七尾助攻,后者则反过来。
也或许不是这样。但三名受害者其实都不是很在意了,推断一阵后都觉得无聊起来,便也就此打住,不再去思考更多的可能性了。按照蜜柑的说法是“谁都有疑点”,按照柠檬的说法是“真相搞不好有许多个。”
木村既绝望又丧气地靠在椅子上,看着外面已经完全变黑的隧道。王子留下的低语仍在嗡嗡作响,但盖子已经开了条缝,那声音不如之前反复回荡得那么恐怖,仿佛是为了安慰自己,涉呼唤着“爸爸”的声音开始从记忆里浮现,尽管非常微弱,但令他想要哭泣。
“你这根本就是达克嘛。”柠檬以此评价木村。“走在路上被陨石砸到了,想要推开陨石结果被外星人绑架了。要说的话,你喝了太多酒走路摇摇摆摆的是根本原因。干脆彻底戒酒吧,大叔,就连酒心巧克力都不准吃哦。”
“我已经戒了。”木村说得倒也不假,酒精造成的毒害似乎与作用所在的肉体一同离他远去了,但此刻他反而希望重新拿起酒瓶,就像是油性笔污渍需要用酒精清洗。
柠檬锐利的语气直接戳了个窟窿:“用过去式形容戒酒可没好结果。”
“我总觉得木村这个姓氏在繁那里听过?还以为很厉害呢。”蜜柑毫不客气地讽刺起来。在之前的对话中,蜜柑已经一度产生了殴打他的冲动。纵使木村的遭遇有令人同情的要素,但想来这个人并不读小说,不仅内心空洞,连现实都很贫瘠,大约连做梦都必须要借助酒精的帮助,才会变成如今模样。
且不论柠檬不知从哪里扯来的比喻,对比手中的证词和心中的推断,这倒也非常贴切。木村和他们的任务毫无关系,充其量也只是提供了一个小型烟幕和一把枪罢了。为何会卷入这个事件呢?那颗陨石叫王子惠,外星人也叫王子惠。明明都是小王子,是否拥有玫瑰花的差别也太大了。
“你们不也被初中生干掉了吗?”木村捂着耳朵,这两个家伙没什么好怕的。事到如今,他除了脑袋里面的声音,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话音刚落,他的小腹便传来了一阵剧痛——刚刚还在轻巧谈笑的柠檬从桌子下面抬腿一脚踢在他肚子上,如同弹簧般发力的长腿和凶狠的鞋底让他五脏六腑搅成一团,蜷缩在座位上。
“有的话可不该你来说。”柠檬细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你连气氛都不会看呐。”蜜柑像是在叹气似的说,“还是我们一直太有礼貌,让你觉得这是在做咨询?”
剧痛下应激的眼泪让木村视野一阵模糊。在这模糊之中,对面座位上的两人看上去一模一样,简直就是双胞胎。
但这只是痛罢了。死掉的人不可能再死一次——这一定理让木村突然充满了勇气。他喘着气坐起来,胸腹翻涌的气血带来耳鸣,让王子的诅咒全变成了嗡嗡声,只留下一个音节“涉”。
涉!涉!涉!涉!涉!涉!涉!涉!涉!涉!涉!涉!涉!
木村伴随内心呐喊的节奏,挥出拳头。
柠檬将头向左后方仰,那头乱翘的长发一下飞舞起来。面对意料外的突然袭击,他的左胳膊却有条不紊地向上挥动,用小臂架开木村的拳头,另一只手配合着顺肩而上,借着木村的拳势将他往自己空出来的右方拉,就这样闪过了攻击并让木村险些失去平衡,随后空闲出来的左手从下方以上勾拳的角度进攻。千钧一发之际,木村反射性地咬紧牙关,缩紧脖子和下巴。这让柠檬的左拳在完成运力前就撞上了木村的牙齿。
不知道是因为相对脆弱的门牙早在疾风号上就已脱落,还是这一次木村的意志让牙齿都变得更加结实,柠檬的拳头没有造成计划中的下颚震荡。他迅速地想要抽回手臂,木村却用力弯起正被柠檬右手制住的胳膊,将柠檬的左手撤回路线封死。柠檬只得松开右手,化为拳头想朝木村的太阳穴上猛锤,但木村的另一只胳膊准备得更早,他的手指朝柠檬的眼睛抓去。
但落空了。
在这仅仅5秒的角斗里,木村甫一失去平衡就立即转变了策略,他将身体的重心压在桌子上,失去平衡的那只腿则向后格住椅子,形成一个匆忙但稳固的三角支架。而5秒后他地上的那只腿突然一下失去了知觉,接着右腰遭受了重击,整个人向左倾倒,他挥舞着手臂要撑住桌角,但手刚一伸出就被捉住,然后向后背反拧了过去。
蜜柑不知什么时候翻过桌子出现在了他旁边,轻车熟路地攻击了他的小腿筋腱把他放倒,又用擒拿技束缚住了他的动作。柠檬的拳头配合得天衣无缝,在此时堪堪落下,让他的额角和椅子角来了一次深度接触。
“涉!”木村痛呼出声。
“瞧,你还是会踩自行车的嘛。”柠檬大气也不喘,活动着指骨,关节微微响动着“喀拉”的声音。
“是椅子垫太软了还是如今已经不会再失去意识了?”蜜柑一边思考着可能性,保持着反绞着木村手臂的姿势,一边微微在膝盖上加重了力道,把木村以一种无从发力的姿势按在地板上。
“说起来,涉是什么?他挥拳时候的招式?就和有的人会‘七倍界王拳’的那种?”
“涉是他儿子,他最开始有提过。”蜜柑的语气里什么也听不出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他有个儿子这种事情我还记得啦。但名字根本不重要,总之你有个儿子对吧?”
蜜柑感觉压着的人突然力气变大了,膝盖下的木村难看地拼命扭着腰,让他同时联想到垂死的蚯蚓和意图爆发的火山。
“啊啊?!你们又想对涉做什么?!”
蜜柑思索着要不要掰断他的手指。但他忍住了,只是说:“你冷静点,这只是一个话题而已。”
“就是,你冷静点。”柠檬才是那个冷静得最快的人。他已经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坐回座位上了,蜜柑毫不怀疑如果此刻有薯片的话,他已经拿起来往嘴里放了。柠檬摊开手:“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啦,你也是一样。”
“做得了的话你们要做吗?!”木村还在扑腾。蜜柑把视线移到他的手指上。
“酒精中毒者真是麻烦。”柠檬咂了一下嘴,“做屁啦。谁付钱了吗?他要杀我们吗?还是说他是关底BOSS,守着宝箱或者干掉了就能通关?都不是的话我为什么要费那个劲。”
“我们认识的同行也有这样的。大致说来,还有点羡慕吧。”蜜柑的声音里完全没有人类可以认知到的羡慕语气。
“你根本没在羡慕。”木村多少已经察觉到了的内容从柠檬嘴里直接了当的说出来,而说话者还用轻浮的语气加了一句:“而且要想守护孩子,自己得先变强才对。比方说,如果知道下手过后,会找上门来拼命的人是气疯了的兜的话,那连我都要再三考虑。这个建议很有道理吧?”
可是业界里又有几个正常人?蜜柑对于同行不抱指望,就连他自己的搭档也与正常无缘。如果他们接到干掉兜的家人的任务该怎么办?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关于兜想要退出的风声已经传了一段时间,而他们的名字在榜单上靠得很近。不过现在倒是不用考虑这件事了。
“我察觉到一件事。”蜜柑从想象中折返。
“什么事?”
“这家伙,只有四十来岁对吧?”
“嗯哼,看上去像五十岁,这也是酒精的害处。”
“但是他退休了,而且已经平平安安干了好几年保安了。”
“那又怎么了?”木村反问。
“业界是出了名的进去时容易得莫名其妙,出来的时候难于登天揽月,所以每个能活到功成身退的才会变成传说。”蜜柑用下巴指了指木村,“柠檬,你觉得这个大叔哪里像是能功成?但却身退了。要是这么简单就能退出,那大家都会捞一票大的然后马上洗手不干。”
“原来如此,还是有木村谜题的啊。”柠檬想了片刻,开心地说到。
8.
但如上文所述,大家其实都已经没有什么继续头脑风暴的兴趣了。
木村被蜜柑抓着头发往座椅上一丢。外套随后被柠檬半剥下来,袖子和衣角交叉在身后捆住双手。蜜柑好像很熟络一般地坐在他旁边,如果不是正揪着他衣领的话。
“继续猜谜也太无趣了,你直接说答案吧?”
“被蜜柑说无趣,那是真的很无趣了。所以你要么识趣点,要么从此彻底无趣,很简单吧?”柠檬也很亲密地堵在座椅与过道间的缝隙上,非常放松地翘着一条腿。
“没必要这样。”木村抬起头说,“而且都这样了,就算知道也……”
“继续。”蜜柑松开了木村,四下扫了一眼,没有什么能用来擦手的东西,但却发现车厢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无声无息地开了。
“是啊,现在知道也没什么用了。”柠檬点点头,他紧接着弯下腰,偏着头,盯着木村的眼睛看:“那我们为什么这么做呢?”
紧接着,他公布答案:“当然是因为我们无聊又生气。我可是从一开始就烦躁得不行。蜜柑也就罢了,为什么我们非得和大叔你呆一块儿?你还突然挥着拳头打过来,究竟在想些什么啊?”
柠檬这话听得木村莫名其妙:“是你先打的我。”
“语言暴力也是暴力,所以是你先使用暴力。”柠檬用手指戳着他,理直气壮地讲着歪理。
和这两人根本没道理可讲。木村有些后知后觉,但总算是明白了过来:蜜柑和柠檬也是某一个版本的王子惠。如果王子是个被幸运从现实中隔离开来,就自满到直接跳进形而上学的兔子洞的中二小屁孩,那么这两个人……
涉,给我加加油吧——他在心里这样说,然后仿佛真的听到了儿子那让人充满力量的声音“加油,爸爸”。于是木村脸上浮现出了笑容:“你们根本没从青春期毕业。”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蜜柑的语气更加冰冷了。
“我是没有初中毕业证,那又怎么样?”
初中都没有读完吗?柠檬的直白让木村略微错愕了一下。“我毕业了,不管是从中学,还是青春期,或是从你们那个鬼地方。
“你们知道毕业吧,就是完成了这个阶段,到了适当的时候,说‘我走了’,然后就永远离开那里了。”
“什么玩意?”柠檬看向蜜柑,蜜柑也是一副“这人该不会脑子已经坏掉了吧?”的表情。
“我是大叔没错,所以才会觉得你们,不就是一个毫无责任心,用狂躁来掩饰不安的不良少年和一个自相矛盾,在故意模仿成年人深沉的叛逆期吗?!”木村几乎是喊出来的,“只有身体按着年龄在长大,所以才会一直没法毕业!”
“胡扯!”木村不知道是蜜柑在发怒还是柠檬在叫嚷,或者这对双胞胎此时和世上其他的双胞胎一样同步了。生气,木村想,我也很生气。生气,真是个好词儿啊,听着就是个充满生机的词语,唯有活着的人才会生气,而生气时所爆发的勃勃生机……
他感到自己的思绪混乱了,被打中了吗?会就此消失了吗?但是涉正在对他说:“加油呀,爸爸。”
9.
在暴力抵达之前,木村的身体变得透明起来,然后毫无预兆地消失了。
座椅上空空荡荡,连垫子上原本压出来的褶皱都回弹平整了,仿佛那里从来没有坐过人。
“什么?”
“叛徒!”
蜜柑和柠檬异口异声地抗议起来。
接着又异口同声地闭了嘴,互相看着对方。
“不对吧。你惊讶什么,你应该知道他没死吧?”作为搭档中可靠的保险,蜜柑绝对有好好检查过这个同柠檬的尸体一衣带水的大叔,也绝不可能错过木村其实还有生命体征的事实。
“那这样说,下手的不是你吗?究竟杀没杀掉你也很清楚吧?”作为技艺高超的杀手,柠檬绝不可能近距离下射击静止物体还偏离准心,也绝不会在收敛尸体的时候错过补刀机会。
“我那个时候被下了药,困得要死也没办法。”柠檬回答得理直气壮,“疲劳驾驶出点事故在所难免。”
但蜜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对于某些事物的记性很好的两人都知道这句解释和之前的证词矛盾。柠檬只得在蜜柑的审视下举手投降:
“又不是工作。如果万一搞错了又杀死了的话,不就没法挽回了吗?他又不像我们会复活。”
“我们现在是要等哪个队友把我们的棺材拖到教堂去吗?”
可是队伍里根本没有第三个人。这样屏幕上就出现GAME OVER了。
“我想想,七尾怎么样?反正他也是来运东西的。”
“他倒是把我们从新干线运到银河列车上了。”
“真是宇宙级的搬运工。”柠檬诚心诚意地感叹到,“明明只是来运箱子的。”
“他是说他只是来运箱子的,结果呢?至少杀掉了四个人。”
“这人怎么回事,太可怕了。”柠檬用夸张的语气揶揄道,“用运货的佣金杀掉四个人,后面可能还要加上峰岸,会破坏市场的。”
“我在一号车厢遇到的那两个人,还说瓢虫有付钱给他们。”
“那不就是倒亏钱了?他难道不会饿死街头吗?”
“瓢虫喝露水也能活。”
蜜柑说完这句话,和柠檬一起因窗外的景象而呆愣住了。
黑暗,彻底的黑暗。然后突然间无数的星辉从列车的下方绽放。星星们高速飞绽时拉长的尾巴变成了羽毛,织成数以万计的飞鸟,它们张开双翼,自下而上腾飞而起,以斜线掠过窗景。在划下斜线的另一侧,令人沉闷的寂静黑暗退去了,展现在眼前的是巨大的,散发着奇妙光辉的荒野,紫色的光带夹杂着银色的石屑缓慢地流动着,在极远处的雾霭里,橙红色的巨大圆球仿佛静止一般的挂在天空中,任由从隧道中飞出的群鸟奔赴而去。
“我竟来到天上的原野啦。”蜜柑心中浮现出这样的文字。曾经过于简单和质朴而不被他所喜爱,但此刻却简单质朴地散发着与银河相称的光辉。
“哇哦。”他听见柠檬发出了小小的惊叹声,有点傻气。不用扭头,蜜柑就知道那充满孩子气的喜悦和惊诧的光辉也肯定同时落入了柠檬的眼睛里。
柠檬走到空的那侧座椅旁,伴随着“哗啦”的响动,窗户被他开到最大。他把上半身探出去,前后左右地顾盼着,一会儿看看车头的方向,一会儿看向车尾,又从车轮与轨道一路望向远处的天空。车速其实并没有之前两人所认为的那么慢,柠檬精巧地保持着危险的平衡,细长的眼睛在列车横风的吹拂下眯了起来,他的头发更乱了,夹克也胀鼓鼓地灌满了风,衣角上下乱飞,仿佛翩翩振翅的蝴蝶。
蝴蝶。指尖细微的麻痒感变成一种毫无预兆的恐惧猛地摄住了蜜柑。
乔班尼和康贝聂拉。
黄头发的是乔班尼,黑头发的是康贝聂拉。
敏感又孤单的是乔班尼,温柔受欢迎的是康贝聂拉。
家里订牛奶的是乔班尼,家里有小火车的是康贝聂拉。
但不管他和柠檬哪个是乔班尼,哪个是康贝聂拉,故事最后终究是要走向分别。
“最要紧的是,我们首先应该善良,其次要诚实,再次是以后永远不要相互遗忘。”蜜柑说。
“蜜柑你看,天边那个东西像不像个超大号的蜜柑?”柠檬同时说。
列车行进的节奏灌满了窗棂。两个人都特别无语地看着对方。
10.
柠檬大敞着窗户,坐回窗边的座位,抱着胳膊:“蜜柑,这种时候,不来一起大喊‘我是世界之王’也就算了,你究竟在闹什么脾气?”
这句被柠檬扔回来的话似曾相识。此时两人正面对面地坐着,蜜柑单手支着下巴,一半看着窗外的风景,一半看着柠檬被风吹歪了的发型和衣领。
“我没有生气。”蜜柑说。
“那你突然说些什么啊?我们可是和善良完全不沾边,经常谎话连篇,也谈不上不要互相遗忘,因为唐诺和道格拉斯根本就不会分开。什么人会忘记天天在眼前晃的同伴?”
“会忘的。康贝聂拉和乔班尼刚刚还在许诺‘无论去哪里,我们都要在一起’‘不管去哪里,我们都要一起前进’,接着康贝聂拉立刻自顾自地走掉了。”
“什么和什么啊?”
“挑个别的时间再装傻吧。”蜜柑冷冰冰地给出建议。
柠檬突然明白过来了,他伸出手指晃了晃:“你搞错啦,乔班尼是那家伙,刚才那个,叫酒村来着?”距离分别短短十分钟不到,柠檬已经帮木村改了族谱,“我们是康贝聂拉,我是康贝,你是聂拉,或者反过来也都差不多。”
哪有这种把康贝聂拉拆成两半的做法?蜜柑一边感到无语,一边又觉得有些可信,或者说,他希望相信。
“不遵守约定也是乔班尼。他说得是好听,但绝对没法去遵守约定的,多半天一亮就要丢康贝聂拉一个人傻坐在列车里了。”柠檬说,“和我们现在的情况很像吧?”
“我们的那位乔班尼则是在胡说八道。”
“你难不成会介意大叔的胡说八道?”
“怎么可能。仗着有点年纪就对完全不了解的事情说三道四的大叔如今满地都是。”
看来是超级介意。被胡说为不良少年的柠檬冲着被指责为叛逆期的搭档差点笑出声来。
“不过啊,我觉得他有一点不是在胡说八道。”
“说你是不良少年的那点吗?”
“才不是,是毕业啦,毕业!”
“那才是最扯的部分。人生怎么可能会自动完成某个阶段?按部就班地抵达某个阶段简直不可饶恕。而且,就算是从中学毕业也要通过考试。”
“那不一定。你知道像我这种人,不可能上的了什么正经中学吧?”柠檬指了指自己,“但比我更糟糕的家伙也都能毕业,只要家里面和学校搞好关系,靠钱或者别的什么。反正是个垃圾学校,学生都是人渣,校长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你怎么没毕业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学校老师一直躲着我。有一阵子还想努力试试搞好关系的。”
“我第一次对老师产生了理解。”
“酒井大叔可能也是这样毕业的。”
蜜柑愣了一下,才明白酒井到底是指谁。不被在乎的名字正在柠檬的记忆里高速褪色,如今已经整个和那位木村雄一郎在发音上没什么关系了。
“对着乱七八糟又愿意付钱的人渣学生,老师们可绝对不会让他留级,送走的时候还会长舒一口气:‘别再回来了’。像这样。”
“很有启发。”蜜柑点点头,“这么说来,起床气杀手的名字在各种传言里,一般是被称作鹰。但有次繁在那里夸耀说,他和鹰的真名发音一样。”
“同音不同字的意思吗?那不就是超无聊的谐音梗?是什么字?”柠檬一口气提出了三个问句。
“繁的话,应该是茂之类的字。毕竟别的词通常不会被用来取名。刚才的木村说过王子逼迫他给父亲打过电话,那时提到的父亲的名字就是茂。”
“等下,木村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蜜柑扶住额头:“木村是酒井。”
推断到这里就结束了,剩下的全部证据不足。茂这个名字很常见,履历丰富的繁在不经意间提过的名字也多不胜数。但蜜柑和柠檬都不是侦探,向来不讲究下结论要论据充分,最常使用的证据链完成方式叫屈打成招。
“原来是关系户啊。那他得意洋洋地说些什么?!这不就和峰岸大少爷一样了吗?不管是黑道还是旅行,反正老爸都会买给他。”柠檬对特权阶级开始忿忿不平起来,“说起峰岸,车厢门已经开了有一会儿了,他怎么还没过来?”
柠檬果然也注意到车厢门开了。但蜜柑认为两人现在还坐着不动的原因大概是一样的:“从刚才他的行动看,大约是先往前面的方向查过去了。说不定走两个车厢就发现大少爷正在车窗边的座位上朝他挥手,现在正在叙旧。”
“叙什么?比如思考看看父子都是怎么死掉的,然后讨论去哪里吃午餐来庆祝团聚?”
“饭点早就过了。”
“不能按时也要吃饭。”
“柠檬,我们的麻烦还没解决完呢。峰岸过一阵子很有可能会折返过来。话先说在前面,他肯定不是来邀请我们一起吃午餐的。”
“那就只能‘哎呀哎呀这不是峰岸嘛’地礼貌打招呼了。面对这么讨人喜欢的语气,他也应该没法生气吧?要是还生气的话就只有揍他了。”
“不可怕吗?”
柠檬咧开嘴笑了:“现在想想还有点好笑。你也看到的,他上车的时候那目瞪口呆的样子。这种时候遇上,说不定会都愿意给我们开芬达呢。”
一般来说不是开香槟吗?就算酒精不行,也该换成可乐。蜜柑想象着橙色的橙味汽水从玻璃杯堆成的塔尖喷涌而下的画面,感觉倒也不错。但他仍然坚持:“我才不想同那种人共进午餐。”
“我们好像也毕业了。”柠檬从玻璃杯塔里抽掉一个杯子,朝蜜柑和天边的巨大蜜柑举杯——这是蜜柑一霎间想象中所见的画面,芬达塔应声倒塌,座位对面的柠檬只是翘着腿,惬意地靠在椅背上:“从峰岸良夫那里。”
11.
峰岸良夫究竟可怕在哪里?
要是我和你没把事情做好,他很可能会让我们一人拿把刀,表演自相残杀给他看。——参考着那对还不上债的父子的故事,蜜柑曾这样描述。柠檬在旁边说:为什么是刀呢?你用刀的技术没我好吧?
结果两人就只有拼了命地去做事。
可柠檬很快又有了新的问题:峰岸那么可怕的话,怎么不去自己做事情?正是因为他用不着自己去做事,才会更可怕。——蜜柑认为这个道理显而易见,在社会中也显而易见地广泛运用。
对了,是疼痛、背叛、欺压、支配欲、不自由、分崩离析与生离死别的混合物,这就是峰岸良夫曾经拥有的恐怖之处。然后,现在的岸峰良夫,被从死亡的滤网上单独摘下了。
“如今我们坐上银河列车了,而且正无所是事。这不就是超棒的毕业旅行吗?”柠檬显得非常开心,“以前的中学里的毕业旅行,我最后也没去成。但听说那帮那班同学一直玩到大阪,果然还是很羡慕。”
“你没有硬蹭上车真是不可思议。”
“因为我根本不是那个班的,而且读到一半就没去过学校。等听说的时候他们都旅行回来了,我毕业的最后希望就这样彻底破灭。”
“都说了,不是参加了旅行才算毕业,而是通过了考试才会毕业。”
“那岂不是这辈子都毕不了业啦?”柠檬吵嚷起来,“这可不行。难道下次我得在履历表上填中学在读才对?可是留校留得太过头各种意义上都蠢死了。你说给首相或者总理大臣写信有用吗?比如:旅行这种简单快乐还有利于经济发展的毕业方式还请务必纳入国民教育。用了‘请’,非常礼貌。”他像是真的已经写好了信一样满意地点起了头。
蜜柑不知道究竟谁会找杀手要内容真实的履历表,或者总理大臣要怎么接到死者的来信,以及首相到底管不管国民教育这种事情。他浮上完成过滤后的水面,呼吸到了带着银河味道的澄澈空气。
“那就算是毕业了吧,勉强。”他轻声说。
风没有把这句轻得像叹气的话从柠檬的耳边吹走,柠檬咂了下嘴:“可峰岸最多只能算一门考试。
“既然要作为毕业的方式,那旅行肯定也不是一门课就能了事的。活了二十八年这种道理就算是我也知道。”
“那你究竟要怎么样?”蜜柑不悦起来。每当他心情还不错地顺着柠檬的话题说下去,柠檬就会发挥B型血的跳跃特质,从Q又回到A,让认真对待的蜜柑反倒像个傻瓜似的。
“做饼是饼店的事情,顾客只有等饼做好端上来。”大概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意思。也就是柠檬根本什么都没在想,察觉到这点的蜜柑板起了脸。
见状,柠檬摆起手在蜜柑眼前摇晃起来:“不管怎么说,现在可是毕业旅行,哪有板着脸来参加毕业旅行的?你难道完全不会快乐吗,蜜柑同学?”
“快乐从一开始就应当有个前提,即无期限和害怕倦怠。”蜜柑不假思索地吐出了硬邦邦的叹息。
“那是两个。而且完全听不明白。”
“意思就是……”蜜柑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脱下指针不再走动的手表,把它从车窗里丢了出去。
“喂!禁止车窗抛物!”柠檬大喊,但手表已经画完了抛物线,滚落进了车轨外的带着流星尾巴的芒草里,被列车远远地抛在身后。
从与计时工具的告别中获得了“无期限”的蜜柑往椅背上一靠,看着柠檬从车窗外缩回胳膊和上半身。
“算了。接下来做点什么?”柠檬问。
大概是要和哈雷彗星吵架吧。蜜柑拒绝做饼:
“毕业旅行的时候你自己拿主意。”
柠檬学着蜜柑之前的样子托着下巴想了片刻,随后站起来,挥手示意蜜柑跟上:“那走吧。
“一起去看看列车运行时刻表。肯定在哪里挂着,这可是列车运行规范。”
“然后呢?”
柠檬露出了“你怎么连这都没想到”的表情。而如果这个“没想到”的人是蜜柑,那么他上扬的嘴角就会呈现一千两百分的得意洋洋:
“搞不好有一站是多多岛哦。”
fin.
--------引用和捏他-------
乔班尼和康贝聂拉等相关内容来自《银河铁道之夜》(宫泽贤治),本文许多灵感均来自于此。
“不要恐慌”和“我是谁?我从何处来?午餐去哪里吃?”是《银河系漫游指南》(道格拉斯·亚当斯)的著名梗。
“最要紧的是,我们首先应该善良,其次要诚实,再次是以后永远不要相互遗忘。”引自《卡拉马佐夫兄弟》(陀思妥耶夫斯基),“快乐从一开始就应当有个前提,即无期限和害怕倦怠。”引自《禁色》(三岛由纪夫),其实应该有更合适引用的但是我看的书少。
玫瑰花和小王子当然是《小王子》(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
“我是世界之王”是《泰坦尼克》的经典桥段。
2112年和时光机的相关内容是《哆啦A梦》。
拖棺材到教堂去复活是《勇者斗恶龙》的经典元素。
文末废话:
最开始的构思,只是一个非常常见的两人面对面坐一起看列车窗外风景的场景(常见于许多动画漫画男女主经典构图)。
最后为什么变成这样了我也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