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蒲郭】逃离乌托邦 上
Title: 逃离乌托邦
蒲熠星x郭文韬
*全文1w7 分两次发完 HE
*灵感源于撕裂的末日以及1984 也算是反乌托邦世界观 私设非常多
*极端幻想文学 纯属编造 不是很现实 如有bug全当我胡言乱语
*bgm: Glück --Hauschka
The Well-Meaning Professor --Eluvium
还有Low Roar的歌真的都好绝啊呜呜【一个延迟云玩死亡搁浅的人发出感叹】
【上...
Title: 逃离乌托邦
蒲熠星x郭文韬
*全文1w7 分两次发完 HE
*灵感源于撕裂的末日以及1984 也算是反乌托邦世界观 私设非常多
*极端幻想文学 纯属编造 不是很现实 如有bug全当我胡言乱语
*bgm: Glück --Hauschka
The Well-Meaning Professor --Eluvium
还有Low Roar的歌真的都好绝啊呜呜【一个延迟云玩死亡搁浅的人发出感叹】
【上】
- 1 -
滴,滴——
电子闹钟准点响起,郭文韬从狭小的单人床上醒来。他规整地仰面躺着,先是望天花板放空了一会儿,这才坐起身抬手按灭了闹钟。其实他睡得并不算舒坦,但所幸昨晚供热系统运作依然稳定,让整个房间都暖了起来。自打今年入冬以来,他就有些担心暖水管会坏掉,因为在每天出门上班前,铺设管道的地方好像总传来轻微的噪音,吵得人心神不宁。
这时候窗外灰蒙蒙的天还弥漫着轻薄的雾,再过几个小时应该就会散尽,但那不意味着这个世界会更加明亮。相反,每天所能望见的一切都失了大多色彩,城市带着过度工业化后独有的压抑氛围,走到哪里都是冷淡的钢筋混凝土,高楼拔地而起,地平线被遮蔽,望不到尽头,地面从此不会再过多地接触阳光。
收拾好床铺后,郭文韬打开衣柜。他里面穿了件无袖的布料柔软的内衬,换上千篇一律的白色制服过后,才出了房间。
看来对面卧室的人早就起床了,门大敞着,他看着那空荡荡的床铺沉思了会儿,又走到餐桌旁边,果然看见一个身影。
那人刚从厨房拿着干面包出来,看到他后挑眉,随口问了句,“昨晚没睡好吗?”
“没,”郭文韬抬手揉了下后颈,他觉得自己可能落枕了,不知是什么原因,又淡淡地应道,“去准备东西吧,今天要跟我出任务,蒲熠星。”
蒲熠星坐到餐桌对面,把面包往他面前一推,“我知道。说起来,我们这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头一次合作?”
“可能吧。”郭文韬看了看手表,有些心不在焉,“我第一天新官上任,你第一天做我助手。要是不出什么意外,这关系应该能再长久一点。”
- 2 -
他们赶到目的地的时候天色才彻底亮起来,但在城内是望不见朝阳的,直到车辆穿过戒备森严的市区边界、又往外开了几个小时后,才能彻底看见愈发高升的太阳。
沿路望去,只能看见野草丛生的荒原,准确来说是废弃不知道多少年的平房,看起来已经几百年无人居住了。
这里被划为郊区,公路是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交通设施,不怎么保修居然还能勉强使用,但必须十分小心,才能使车不被其中任何一处凹陷刮坏。当然,这也给任何企图逃离城区的平民们无端制造了更多阻碍。
郭文韬这次来是接到边界巡逻者的报案,无人机在附近观察到有人生活的痕迹,让他们来此处理。
“他们是通过什么方式才能到达这么远的地方,偷车吗?”一边看着手头模糊的图像一边皱眉,郭文韬感到有些困惑,“就算是连夜潜逃,也不太可能啊。除非城内有人为的掩护,给他们争取了至少十二个小时的时间。”
蒲熠星点点头表示赞同,但没接话。两个人相对沉默没多久,车就停了下来。
在他们面前出现的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外层的墙灰由于雨水侵蚀已经脱落了不少,有些地方隐约露出了砖块和水泥的痕迹,窗户也没有几扇完整的,外围散布着零散的玻璃渣。他们带着几个持枪的部下,小心地绕了过去。
那老旧的木门看起来就弱不禁风,被最前面穿制服的警员强行踹开。楼栋内一阵呛人的尘土味,郭文韬紧随其后跟了上去,里面是过道,最尽头的房间门紧闭着,他使个眼色,示意身边的人上前去看看。
果不其然,在房门被攻破后,里面传来几声咒骂,是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但这并不妨碍什么,在几声毫不留情的枪响后,一切都平息下去。郭文韬在走道上等待着,一个手下拿了把小型手枪出来,递到他眼下,“刚缴获的。在对方还没开枪之前我们就击杀了。”
他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随口问道,“几个人?”
“还有一个女人跟他一起,也被处理了。”
郭文韬点点头,让对方把枪收到密封袋里带回车上,然后沿着这条过道来回走了一遍。他观察墙壁上细微刮痕的神情很专注,还不时抬手去摸那些微小的裂缝,蒲熠星就跟在后面,保持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发现什么了?”
“找藏匿的东西。”他看了看蒲熠星,接着在一面看起来很普通的等身镜前站定了。
“你怀疑是这里吗?”
郭文韬揉眉,“先试试才知道。”
他两手抓住镜子侧边的木条,很用了点力,终于将整面都取了下来。这次轮到蒲熠星怔住了,墙壁上被凿开的洞内竟也有序地摆放了那么多装饰品,除了闪光的珍珠与宝石之外还有不少精美的小物件,绝大多数他都叫不上名字,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不知道在多少代人手上传下来的,因为其中一件上还标着两个世纪前的日期。
蒲熠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身边的郭文韬有些不满地咂嘴,“得快点把它们销毁。”
“销毁科的人呢?”他连忙去找,“对,就这里,要确保没有遗留下来的物件。”
身边的手下拎着火焰喷射器上来,先是让他们离远了些,这才架上,开始加热生火。
在那些饰品被火焰吞噬之前,蒲熠星望着那缥缈而不定的热浪将木制品烧成灰尘,一些易燃的材料也很快就被点燃,零星的金黄色的火苗又从底层窜上来,彻底盖过原本的宝石。接下来还会有一些别的程序,确保这些被认定为危险级别的物品被处理成毫无价值的灰烬。郭文韬也是这时刚好走到了门口,回身看向蒲熠星,“回去吧。”
“嗯,来了。”
他心不在焉地应着,朝洞口深深地望了一眼,就扭头跟了过去。
刚走没一步路,蒲熠星突然感到脚下的木板有了些许松动,那老旧的木板挤压所发出的声音又尖又细,让人心里不舒服。他定在原地,短暂地怔了一下。面前的郭文韬显然也觉察了不对劲,连忙拨开身边的人,迅速走过来蹲下,细细地沿木地板的边缘打量一圈,又朝蒲熠星一扬下巴,“你先让一下,应该不是陷阱。”
蒲熠星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
旁边的人递来一根撬棍,郭文韬找着角度,干脆利落地将把几块木板都处理掉。
“行了。”他挥了挥手。
在因大动作而扬起的轻薄灰尘散去后,下面是一间狭小的地下室。他们刚打开手电筒,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那束光骤然照明了最深处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他正蜷缩着想躲到更深的地方,但无奈地下室空间有限,便绝望地盯着他们。
郭文韬第一反应是摸腰间的枪,随即反应过来刚刚已经放回手提箱了,便皱眉,有些不耐烦地低声抱怨了一句,“这里怎么还有?蒲熠星,你身上枪没归还吧,把他快点处理掉。”
被叫到最不想干的差事,但下达命令的是郭文韬,就算是心有芥蒂的蒲熠星也只能服从。他掏了枪,本想直接递给郭文韬,但他深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周围人看在眼里,便轻咳一声,伪装出极为镇定而淡漠的模样,又面无表情地举起枪。
犹豫——或者称为心软更准确——对于任何一个效力于和平部的工作人员,都是应该舍弃的特性。
他们杀人,是为了维护社会秩序,让所有人都服从一个真理。他们的冷酷是建立在乌托邦之上的唯一前提与最终条件。仇恨是为了更坚定的拥护,心狠是为了更博爱的奉献。他们从不滥施暴力,并以维护和平与自由的理念行事,因为至高无上的神父曾说过,“只有服从命令才会让神爱众人”。
多讽刺的说法,蒲熠星想到这点的时候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而现在他作为一个本不该暴露自己身份的有感情者,正站在这里,众目睽睽之下朝他的同党开枪。
当这个逃犯死去,下一场悲剧还会在黑暗中继续酝酿,就像市区上空盘旋不散的乌云一样,最大的阴谋是这个打着乌托邦名号存在、却又滥杀无辜的城邦。
手指有些脱力地颤抖,他瞄准半天也没射击。郭文韬仰头看了看他,手肘压在膝盖上,指尖勾着下唇,似笑非笑又若有所思地问,“怎么了?”
蒲熠星抿了抿嘴,意识回笼的恍惚感让他有些恐惧,便干干地回答道,“没事,刚才有点头晕。”
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站起身来,拍拍干净制服上的灰尘,站到了自己身边。
大概是这样姿势不够发挥,郭文韬又更加凑近了,带着一点压迫性的姿态,分明前一秒姿态还高高在下,后一刻那眼神便温软了不少。像是知道这种带撒娇意味的表情十分好用一样,他懒懒地拖长尾音,如同一个蛊人心神的小恶魔,又轻声说,“那我来教你。”
蒲熠星只感到手软,甚至连心也随之一颤。
随后的动作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郭文韬闪电一般夺去了他手中的枪,毫不留情地扬手开枪。
鲜血喷射一般炸开,染得半面墙壁都带着铁锈的腥味。随后,他淡然地收好枪,简单地卸下来拆开,清算了一下剩下的子弹,又还回来。
“你枪里少了好几颗子弹啊,下次记得跟总部报备。”
蒲熠星点点头,把枪卡回腰旁,说了声谢谢。这时,他神情凝重而不太愉悦,气场也随之刻薄起来,像是不乐意被对方说教,因此跟郭文韬冷冷地对视一眼之后,就撇开目光,先转头离开了。
郭文韬双手交叠在胸前,望着他的背影,陷入某种沉思。直到身边的手下问他接下来是否要撤退,他才终于回过神来,抬起手挥了挥,让他们好好收拾现场。
- 3 -
“希望你尽快熟悉我办事的风格,这样我们以后也许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磨合。”
车开回了城区,在总部大楼前停下。在他们并肩走过玻璃为穹顶的明亮大厅时,郭文韬突然这么建议道,蒲熠星本来在翻看手头的记录,有些不解地问他原因。郭文韬只好又补充,“今天看你有些不在状态,但你要知道,我们都是这样的。见逃犯要就地处决,历史物件直接销毁,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我也不想我的手下被情绪影响。那是比屠杀更危险的事。”
走到一间门牌标着“和平部总部署处”的办公室前,蒲熠星推开门,又微微侧身让郭文韬先进去。
里面有不少人围着会议桌,正在讨论着近期几所失踪案是否与大规模的造反行动有关。蒲熠星上前将材料递给正在说话的人,平淡地叫了声王长官。郭文韬先是四下瞟了一眼,大致判断一下来参会的都是谁,最后才落座于手边空出来的位置上。
蒲熠星也跟着坐到他身边,两个人静静地听了会儿,感觉探讨的东西没什么实质内容,就掩人耳目一般在下面小声聊了会儿。
“我昨晚上东西没搬完,待会儿我得回去一趟。”
“你去吧,”郭文韬抬眼看表,“注射药瓶我也没剩多少了,刚好回物资处领一点。”
“说起来,你那里没装监视器的吧?”蒲熠星突然这么问。
“没有,你难道不知道吗?高级军官住处是没有监视的,当然这点特权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对方轻叹一口气,又坐直了,“可能在心理上会产生一点优越感吧。”
“那倒也是。”蒲熠星同意地点点头。
- 4 -
郭文韬是临近傍晚才回的住所。蒲熠星已经在沙发上查看电子屏幕上的通知事项了,在听到开门的声音后,他抬起头,扶了下眼镜,“比我预想的要晚点。怎么去了这么久?”
还穿着制服的人拎着一大袋子东西,往桌上一堆,翻了翻,找出来一个玻璃盒甩给他,“一个月的量,我把我们两个人的直接一起领回来了。”
“谢谢。”蒲熠星抓住那透明的盒子,端详了一下里面的小药瓶。
那是他们每天晚上睡前都会注射的药物,大概绝大多数这么做的人都并不会知道这有什么用,只是一味服从命令,但蒲熠星清楚是里面的化学成分可以让人时刻保持最理性的状态,任何与感情相关的因素都被强制性阻断,就连“感受”也开始变得麻木。
当然,就像一个看不见颜色的人突然发现这世间还存在更多五彩缤纷的事物之后,像他这样的有感情者,也逐渐学会了如何悄悄销毁未曾使用过的药瓶。有时候是在通勤时等待交通入口打开的集聚场所,将小药瓶扔到地上又狠狠踩碎,通常无人注意的话,是不会被发现的,也有时候会藏在浴室里可拆卸镜子背后的水管旁边,但那可能更危险。没人知道搜查是以怎样的频率实施,蒲熠星只是听说过不少人都这么做。
显然,在这座罪恶与光明共生的城市之间,他并不算孤独。
可能人对感情是会上瘾的——有感情者依赖于这种岌岌可危的状态来感受到如何活着,本质上跟沉迷于极限运动一样,就算知道总有一日一定会死,也要挑战这个世界最后的底线来证明自己价值。街道小巷之间甚至有关于兄弟会的传闻,但如何主动加入他们都是个谜。兄弟会的人无处不在,来去无踪,只能等他们找上你,也有可能他们已经消失多年,从此只能成为口口相传的神话。
蒲熠星抬眼,看了看正在往那注射枪里填充药物的郭文韬,出声打断道,“等等,等一下。”
针头刚消毒完,对面的人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有些不解但又更不耐烦地望向他,“怎么了?”
也没解释,蒲熠星把他手里的注射枪夺过来往桌上一甩,抓着他的手腕就要往门外走,“带你去个地方。”
“现在吗?”郭文韬感到头疼却又想笑,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没生硬挣脱,还是随着他这么松松地牵着手。这让蒲熠星心下没来由地增添了几分勇气,甚至心跳也加速不少,在理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以前,冲动就已经让他带着郭文韬往未知的方向去了。
刚一出集中住宿的大楼,寒风彻底地扑面而来,让刚脱下制服的郭文韬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蒲熠星用掌心捂着他的手指,又小声地朝他示意,“往这边走,可以避开监视器。”
他们弯腰钻进一处灌木丛间开辟的隐秘小道,这里很暗,几乎难以看清脚下的路况。蒲熠星就着手环上一点昏暗的灯光给他们照亮着,更远处的建筑则模糊在夜里缓慢弥漫的薄雾间。
“看来功课没少做,有点东西啊蒲熠星。”郭文韬也不是全然未被打动的样子,反而饶有兴趣地抓起蒲熠星和自己牵在一起的手打量了片刻,“打算带我去哪儿?要是荒郊野岭的话,我建议现在就回去。”
“带你去看一个你从没见过的东西。”
不知为何,可能是某种极为不靠谱的直觉,他竟认为郭文韬未来也有机会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其实凭借猜测与臆想去判断敌友是比理性更可靠的证据,毕竟更多时候决定两人关系的常常不是公事公办的合作关系,而是更可能是一个带着感情的对视。
可能在岌岌可危的情况下,人会主观地认定一些虚假事实。在钻入一处阴暗的巷道之后,随着身后街灯渐渐离他们更加遥远,理智让蒲熠星渐渐地从寒意中清醒过来,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退缩的余地了。
郭文韬毫不自觉地屈起手指,勾了下蒲熠星的手心,“对了,问你个问题呗。”
“嗯,什么?”蒲熠星迁就般地应道,他还在四下观察着,大概是在判断自己方位。
身边的人贴得更紧了,带着初冬的寒意,让蒲熠星身上一阵战栗。郭文韬猛地收回手,语气冷静而漠然,眼神也从方才的轻松变成了严肃。这时候他才开始前所未有地像一个军官了,即便是脱去了制服。
突然间,他表情也带着总部所有核心成员独有的那种刻薄与不近人情,让人感到压抑的气场扑面而来那样。
“你是思想犯吗?”
思想罪,范围最广也最深的一种罪。它似乎总是无处不在,藏匿于这世间任何一个角落,像病毒一样侵入人的大脑。它也无恶不作,制造恐慌与暴乱,制造痛苦与悲伤,甚至不局限于此。之所以对它实施力度最大的捕杀,剿灭得灰飞烟灭,也是为了至上的利益。
而这都是神父说的。
闻言,蒲熠星缓慢站定了,又微微回过身,盯着郭文韬的双眼同他对视,接着嘴角艰难上扬,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
他该说实话。直觉告诉他,如果他不说的话,他从今往后都会是死人。自由行走于世间又短命地活着,这听起来,要比在暗恋之人面前故作无动于衷轻松得多。蒲熠星知道自己本不是个冲动的人,唯独在郭文韬面前,他一次又一次打破底线,这太可笑了,却又带着无可避免的荒唐。
在他以前,不会有人比他更蠢地选择这种方式说出心事,但今夜的月亮实在太漂亮——城区内长久不散的乌云此刻居然不再遮蔽皎洁的光辉,就像爱与自由本就该从他口中说出。
他还活着,就已经是最伟大的反抗。这种对于勇气的认知让他明白,心动本来就不是什么值得被隐瞒的大事。
“如果将思想等同于感情的话,”蒲熠星缓慢开口,又痛苦地皱眉,他为自己的坦诚感到恐惧,却并不后悔,“那么我的确是。”
- 5 -
事实上,如果郭文韬要将他押回总部他都不会感到惊讶,甚至是从接到作为郭文韬助手这一命令之后,他就已经可以猜到这个结局了。可更加出乎蒲熠星预料的是,郭文韬几乎没什么反应。
他还是那样如常地站在寒风中,头发被吹得有些乱,即便抿起的嘴角依旧冷冽,眼神却温和不少。郭文韬更像是饶有兴趣地轻笑一声,走过来,微微弯腰,由下自上地抬眼观察了下蒲熠星的表情,像打量一只他从未见过的小动物,“说实话,早在你昨晚搬进来的时候我就猜到了。”
见他这样,蒲熠星也放松了几分,“你怎么知道的?”
“你该不会以为我不会检查新室友的行李箱吧?”郭文韬有点恨铁不成钢地叹气,这一秒的他看起来多了不止一点的人情味,不知是不是为了迎合蒲熠星的身份,但他态度的确没有刚才那么咄咄逼人了。蒲熠星暗自祈祷,这最好不要只是因为没有注射那该死的药物的原因,其实他更贪心地想要那么一点更私人的情绪在里面,即便不是爱情也可以。
他耸肩,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接着说,“你看到那张照片了。”
“不得不承认,感情对我来说是个新鲜又罕见的事物,”郭文韬沉思片刻后,又解释道,“所以我没销毁它。可能是好奇心让我留下了你。在你偶尔露出那些表情时,我总觉得很有趣。你说,怎么会有人冒着死罪的风险,将我的照片印在纸上随身携带呢?”
蒲熠星突然觉得解释不清,他总不能告诉对方这是毫无理由就会发生的,一见钟情发生在这个时代有多荒诞、郭文韬再爱上他的可能性就有多么微乎其微。当然他可以套用生物书上的那一系列说辞,阐明这是人体内一种激素在起作用,使两个本来没有关系的人自发相互吸引,但那也是不允许的。快乐感连同幸福本身一样,都是禁忌,都是不可言说的罪。神父说过,这世间万物只能爱神。
所以,他最后只敢这么问,“那我能相信你吗?还是说……”
“不能。”郭文韬冷冷地打断了他,“我留着你,是因为我想亲自弄明白这件事的真相。只要我愿意,我随时能揭发你,将你告上法庭。我有的是方法让你一辈子都困在拷问室里,所以我建议你谨言慎行。”
- 6 -
他们穿过杂草丛生的一片废弃的土地,一栋破旧的房屋渐渐出现,但更引人注意的是旁边的一处用铁丝网围成的简易围栏。蒲熠星带着他小心地绕过盘旋在高空中来回巡逻的无人机视线,先是拨开生长得极为茂盛的草丛,然后扯了扯铁网,一个狭小的入口露了出来。
郭文韬正准备探头看看,却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幼兽独有的细微尖叫,似乎是因为缺水和饥饿而发出的那种奄奄一息的哀嚎。蒲熠星打量着就躺在那里的动物,见郭文韬有些惧怕,连忙解释道,“他们管它叫猫。”
“猫?”这样新奇的名词对郭文韬而言还是第一次听说,他歪着脑袋回忆半天,“我们书上没有记载过啊。”
“你难道不知道历史都是可以被篡改的吗?”蒲熠星伸出手臂,半个身子钻进铁网里,将那只奄奄一息的野猫捞过来,“它们之前是跟人类一起生活的,但现在陪伴我们的只有AI和机器人了。你要试试吗?”
还没等郭文韬有拒绝的功夫,他就直接将怀里的小生物捧到对方怀里了。郭文韬先是瞪他一眼,但那猫又伸出爪子,在他手臂上很不安地挠了一下。感觉自己可能不太控制得住力道,郭文韬吓得一抖,连忙让蒲熠星先抱走。
“不行。它必须得被送回去,给解剖部的人做分析调查,我们要查明这东西从哪里来的,很可能是敌国送入境内的走私品,或者更危险。”
“温斯顿。”蒲熠星突然这么说,他望着那小猫的眼神很专注,然后又靠过来,给郭文韬看了看怀里几乎陷入熟睡的小猫,“它叫温斯顿。”
名字总是一件富有感情的事物。他看见郭文韬的眼神也突然温和了不少,大概是因为那猫恰好就着月光仰起头看了他们一眼,蒲熠星从那蓝眼睛的倒影中看见了郭文韬的脸。
他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幸福感,又快乐得几乎想要流泪。
- 7 -
将温斯顿送进解剖室的这件事,一直到最后都没能落实。郭文韬直到次日从床上醒来的时候都还在想,他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
没直接告发蒲熠星作为有感情者的身份是他自己一时兴起的决定,但藏匿证物这件事更让他感到罪恶。在这样心烦意乱的自我纠结中,他自然也没发现,蒲熠星刚一回家就收起了他昨晚还没来得及用的注射枪。
“你今天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
在郭文韬揉着脸坐到餐桌前时,蒲熠星这么说,还是同昨日一样给他端上了标准的早餐配置。郭文韬心不在焉地咬着无味的硬面包,眼神盯着客厅窗户外模糊的雾景放空,接着又听对方念起今天的任务。
“昨晚接到的举报。在第三大道与第六街的交汇处的住宅区里,20号的住户藏匿了上世纪遗留的艺术品,现在已经被捕,我们待会儿去走审问的流程。”
- 8 -
“你们已经亲眼看过证物了,再加上已经拍照存档,所以那些会被即刻销毁。”负责的警卫在为他们打开铁门的时候这么说道,“她从昨晚被关进来就一直死不承认,如果再不说那些东西从哪里来的话,我们也只能按照常规方式处理了。”
郭文韬只是点点头,就非常自然地坐到审问桌前。蒲熠星手里拿着记录本,翻出档案表递给他。身后的铁门被倏忽关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面前红棕色长发的女人也同时缓缓抬头,一张苍白的脸在刺眼灯光下显得诡异。
“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她声音微弱,说出来的句子也像是断断续续的,“但我不会说的。这个世界就像变戏法,军官,只有你自己才能变出你想要的。他们说战乱已经持续了三十年、从未停止,但事实并非如此,像我这样看得到过去的人,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多么美好的国度。”
她呆滞的目光似乎无法从郭文韬脸上挪移开来,看得蒲熠星心里有些不耐烦,又无法直言,便轻咳一声,用笔的末端敲了敲记录本封皮。
但那梦呓般的声音还在继续,“你们听说过占卜这个词吗?谁掌握过去就能控制未来。你难道不想知道更多吗,郭文韬?”
被叫到名字的人愣住了,甚至低头看了看胸前,但他没挂着身份牌,自然也无从得知面前的女人如何能连名带姓地叫出他来。
“你怎么……”
女人抬起眼,有些得意地笑了,又伸出手放在桌面上,“把你的手拿过来,我告诉你更多。”
郭文韬回头看了眼蒲熠星,后者点点头,示意她身上没藏着危险物品。于是,郭文韬伸出手,难以置信地放到她的掌心里。大概是两人体表温度都很低,皮肤相触时郭文韬下意识后缩,随即便感到蒲熠星走过来,将手搭在他肩上,又像是安慰一般揉了揉。肢体接触好似能交递比温度更有用的信息,郭文韬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对面的女人闭上眼,指尖探到他腕部,像是要从他身上汲取什么精神的动力一般,就着这样的姿势保持了很久。
直到郭文韬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她才慢悠悠地睁眼,似笑非笑地看了看旁边的蒲熠星。
“我还看见你了。”
蒲熠星只感到自己身体都僵硬在这审讯室干燥而寒冷的空气里,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我?跟郭文韬一起?”
“请承认,平行宇宙都是并存的。你们相遇也许就是上辈子的事呢?”她微眯着眼开始回忆起来,“或者,你们真的在很多很多情况下都没有错过。打个比方,你们能记起,曾经你们被一场飓风困在一起七天吗?”
郭文韬茫然地摇摇头。
“还有,显然不止,你们也有过作为警察与嫌犯的关系,”她开始有些幸灾乐祸地笑,“我不明白,一个游走于灰色地带的操盘手明明当得好好的,非要因为对某人爱得要死要活,最后把自己都搭进去。”
蒲熠星心虚地露出一个笑,试图打消这种诡异的气氛,他几乎能猜得到自己曾经也许有过这么一次人生,甚至从对方眼里看出了那种为爱情所困的盲目感。他有些呼吸急促,甚至开始幻想或许郭文韬真的曾做过他恋人,即便并非如此,至少他们也有过高朋满座中、依然知己知彼的时刻。
他们真的该把每一种关系都倒带重来一遍。在蒲熠星回过身开始在本子上刷刷写字时,他脑海里已经陷入一片混乱。每个故事的主角都是他和郭文韬,这样的认知令人心满意足,甚至想要更多,妄想郭文韬也为他爱得痴狂也不算什么罪过。至少,在想象的世界里,一切都比当下他们正经历的要更圆满、更真实。这个灰暗的世界对他而言,已经开始虚伪得有些不切实际了。
- 9 -
从审讯室里出来后,蒲熠星装作无意地问了一句,“你相信这个吗?”
郭文韬很轻松地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看起来比早上刚起床时精神不少,看着他,挑眉笑了笑。
“怎么可能?”
有迹可循的疼痛感从胸口猛地扩大了,蒲熠星却仍咽了下去,维持表面上平静的神情花费他太多精力,但还有某种悲伤的感情从他眉眼间流出。
“你难道会相信吗?”正在翻看记录的郭文韬反问道。
“我……”蒲熠星捏紧了手里的笔盖,“不敢,不能。”
“哦对,我忘了你也是……”一句话突兀地中断于此,郭文韬抬眼看了看他,目光里好像有那种半是关切半是怜悯的情绪在其中,他礼貌性地补充一句,“抱歉。”
蒲熠星突然感到这一切都荒谬得令他想笑。
“你为什么要说抱歉,你连这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 10 -
人对于感情的定义通常是模糊而不稳定的。所以,两个几乎没怎么体会过丰富感情的人,大概总在试探之中逐渐心灰意冷,又相互错过。蒲熠星总觉得事实就是如此了,于是开车回去时,两个人一直在车上一言不发地对峙着,好像沉默就是他们唯一的筹码,谁也无法妄想打破平衡。
车停到大门前,郭文韬在座位上拉了下把手,门没开,他有些困惑地回过头望向身边的蒲熠星。后者仍然盯着前方空无一人的街道,只是指尖还搭在那个锁定的按键上没挪开。
氛围突然开始有些微妙了。
蒲熠星轻咳一声,视线躲闪,“……我真的很想去看海,陪你一起。”
虽然预感到蒲熠星应该是有话要说,但郭文韬还是为此短暂地愣了愣,这话听起来为什么这么耳熟?
“你之前还在训练营地的时候,我就记住你了。”蒲熠星手肘压在控制面板上,微微侧身看向他,“不知道你曾经有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就好像,对视可以同步感情一样。那种强烈的不可抗力,如果不是两个有感情者互为共犯,是不可能有如此心有灵犀的错觉的。这都是我那天在过道上看见你之后所想到的,而我到现在也依旧认同。”
“看来是这样,”郭文韬露出一个平静的笑,“那封情书是你写的,想去看海的也是你。”
蒲熠星点点头,“事实证明,我从那时起就在暗恋着你了。”他撇了撇嘴,垂眼,看着自己搭在方向盘上的指尖,勾起又敲了下表皮外缘,接着又问道,“所以……”
“什么?”郭文韬追问。
他扬起头,有些孤注一掷地问道,“你打算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郭文韬还是有些沉默地望着他,眼里好像盛满了某种哀伤,又不似要叹气的模样,更像是无望的恐惧。蒲熠星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么说又有什么意义,即便他们要永远在一起,没有未来地逃亡下去总不是什么现实主义的蓝图。城市在不断向外围挤压,空气稀薄而令人窒息,阴沉沉的乌云从未散去,月光以前没有为他们而亮,此后一万年都再也不会有光照到他们身上。
他听见郭文韬缓慢而认真地说道,“你觉得我们有可能在没有黑暗的地方相遇吗?”
“为过去,敬未来。”蒲熠星的手搭到他颈侧,将他们拉得更近了,呼吸都纠缠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我不能保证这会发生,但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并不畏惧任何会发生的一切。在我意识到‘我爱你’这件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生命,我的死亡,我的复活。”
郭文韬低低地笑了。
“那我们一起下地狱。”
蒲熠星抬起手,轻轻地勾了下他的指尖。
“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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