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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维修员

真爱来自宇宙

*承胜


*请勿上升


比起大脑是窗外的阳光先一步的唤醒了醉酒一夜的身体。昨天是谁送他回来的,李承协努力去想,但是未果。


昨晚的酒局上倒也有一两个姿色不错的女生,知道他取向的好友甚至特地点了一个模样清秀的男生过来陪着喝酒。具体记不得喝到哪里了,酒杯递到了嘴边,他伸手捏着对方手腕处白皙的肌肤,凸起的腕骨,黑亮的眼睛,眉眼稍稍垂着,口齿间呵出的酒气撩人,一手掐着满是汁水的皮肉鲜活,握着的手和衬衫下似露微露的腰身,不觉喉间有几分的渴。


对方看出了他的反应,接着后面还推搡着要一起玩游戏,故意把身子压倒腿上,走前特地往李承协口袋里塞名片。


想到这...




*承胜



*请勿上升






比起大脑是窗外的阳光先一步的唤醒了醉酒一夜的身体。昨天是谁送他回来的,李承协努力去想,但是未果。


昨晚的酒局上倒也有一两个姿色不错的女生,知道他取向的好友甚至特地点了一个模样清秀的男生过来陪着喝酒。具体记不得喝到哪里了,酒杯递到了嘴边,他伸手捏着对方手腕处白皙的肌肤,凸起的腕骨,黑亮的眼睛,眉眼稍稍垂着,口齿间呵出的酒气撩人,一手掐着满是汁水的皮肉鲜活,握着的手和衬衫下似露微露的腰身,不觉喉间有几分的渴。


对方看出了他的反应,接着后面还推搡着要一起玩游戏,故意把身子压倒腿上,走前特地往李承协口袋里塞名片。


想到这儿,李承协伸手去掏裤子口袋,一摸确实有一张名片,皱了吧唧的放那里,上面印了名字还有电话,试探着放到鼻尖闻了一下,有廉价香水的气味。


——原来哥喜欢这样的类型啊。


耳边笑吟吟的声线飘过来,娇嫩的藕臂一把勾住男人的脖子,手搭在肩头,顺着敞开的衣领往下蔓延,挑开的衣领手指尖端划过R/首,调皮的在胸口处打圈儿。


一夜滴水未进喉间早就干渴,让人撩拨的直冒肝火,「男孩」也是调皮,偏是要逗弄人神经似的,李承协忍不住眯起眼睛,想到对方雪白的大腿内侧,握紧臀从指缝间溢出的肉,像枝头鼓胀的花苞,用力过猛留下的指痕。


眉睫浓重的黑色,宛如墨水滴落在纤维疏松的纸张上,拉他进无边的黑暗也甘之若饴。男孩不愿意轻易让他尝到欲/望顶端的甜头,微微分开的腿肉夹住热度,由人内外的进出,擦红一片,手掌握着的腰身摇摇欲坠,嘴里粘稠的话语细细碎碎的磨在耳边,小声念叨着。


"哥哥,哥哥,慢点。"


他只会在这里哀求点什么,可你要是真就轻些、慢些的照他嘴里的话去做,那张琼脂捏成的娃娃脸又要张嘴呵气,眸光迷离,一副要吸人魂魄的模样。


又软又小的身体支吾了两声算是射/出来了,落在了男人的手上,迎来了G/潮后的身子散着随人顶了两下,继而也交代了出来,大腿间湿哒哒的一滩。


没着内裤的下身是赤/L的,卡通样式的睡衣下面有两条腿,沾着体液滴落到地板上。


「男孩」笑着,喊道,"哥哥。"





惊醒这一切的是枕边的闹铃响了,提醒他这一屋子的荒唐。


"乖,听话,叫哥哥,快点说啦,叫哥哥。哥哥,哥哥起床啦!起床起床,会……"


听得出来铃声里有两个人,是特意录的。


伸手划掉铃声解锁。


李承协低头看着敞开的裤子,在对上摊开手掌的液体,哪有什么穿着卡通睡衣的半裸男孩,啧,自己真的是一个人独居太久了。


随手把昨晚收到的名片丢进垃圾桶里,又抽了几张纸把手指擦干净,找了身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






昨晚后半夜下了一夜的雨水,餐厅里挂着的百叶窗拉到一半,有光从窗台透过来。外面都是新绿色的叶子,叶片长得肥厚,让水淋过显得干净也氤氲着淡淡的湿气。


厨房的台面上放了一台虹吸式的咖啡壶,蒸馏过得咖啡滴滴答答的落进杯内,男人站在一边用挂在肩头的毛巾擦汗头发,露出干净的眉骨和鼻梁,略薄的上唇。


端着咖啡进了客厅的餐桌上,桌面上摆了一封刚从门口邮箱里拿的信,这年头很少有人在写信了,Email的文件更为方便和快捷,而透过墨迹和落笔的力度,手指接触纸张也别有一番滋味。


可信件本就不易保存,墨色会脱落,纸张会斑驳,可藏在字迹后的情感却是隐匿的,像结在枝头的果实,落地后腐烂出一股馥郁的浓香。


准备好信封和咖啡,又接了一杯清水服药,​他现在的心情已经平稳和正常许多了,上个月复诊的时候医生都说药量可以减半,算得上是件好事。


​拆信的心情是有几分愉快的,以至于吞咽下肚的药片舌根残留微苦,都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信件一打开掉出七八枚花花绿绿的糖果,亮晶晶的包装纸都很喜人,连带着让人忍不住猜想寄信人也应该是个可爱的孩子。


男人将糖果拂开,展开信封。



​「​承协哥,早上/中午/晚上好。」


​「你在做什么呢,室外的阳光还好吗,五月份的天气应该很好了,但不能大意,如果下雨要记得带伞哦。」


李承协想到之前每次雨天出门前,男孩急急忙忙给自己递来伞的样子,然后目送着自己出门直到坐上车。


「伞在橱柜的二层上面,不要觉得麻烦就不打伞知道吗,会淋湿的,淋湿了就要生病。如果感觉受了风,一定记得喝我放在冰箱里的红糖姜茶,必须用热水泡了喝,不许偷懒!」


——那一副管事的样子真是透过信封都看见了,明明还是个孩子的模样,却整天管来管去的。


​注意到信里提到的姜茶,李承协走到冰箱边打开门,稍微翻找了一下,发现确实有一瓶密封好的红糖姜茶,上面甚至用笔注好了时期,还画了个笑脸。


​把信暂时先放一边,拿了杯子挖了一勺丢在刚才吃过药的杯子里,晃了晃桌子上水壶,里面只有凉水,就只好打开水龙头装水烧开。


​「院子外面的草坪还好吗?虽然定期有人来清理但哥多少也要上点心,好歹也种点花吧,铁线莲和绣球听说都是极容易种植的花卉,要不要试一试?」


「对了,说起来也很好笑,我们市面上买的玫瑰其实大多是月季玫瑰,这点鲜少有人知道。但在英语国家里的ROSE泛指的其实就是月季玫瑰和蔷薇之类,用来象征爱情。可到了我们这里不知道是翻译的错误还是什么,爱情的象征落到了玫瑰的头上,但为了切合外形使得商家只能贩卖月季玫瑰,这真是个天大的误会。」


「显然,好的翻译未必是好的植物学家,而好的植物学家则未必是个好翻译。」


「交错的误会导致我们的人生总是如此的遗憾,你说是吗?」


​李承协看到这里嘴角忍不住勾了勾,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身后的水壶开了,热水灌进杯子里立刻冲出一股浓重的姜味。抓着杯子把手返回客厅,视线移到窗外,院子去年里种下的绣球已经开了,一团团一簇簇的开着深红、浅紫,只是铁线莲还没到花期,仍然是绿色的一片。


​「不要总是让我提醒,该做的定期健康检查也是要做的,哥总是昼夜颠倒的生活,没有人照顾你的三餐,食物坏了也不清楚。记得我教你炖鱼的方法吗,不记得就看看信封尾页的备注吧,诀窍是使用案板的时候底下垫块毛巾,可以防止案板打滑哟。」


李承协略微翻了一下,信件最后确实有很长一段的小字备注,厨房苦手的他有些犯难。


​「我其实也准备了很多事情要在五月份的时候完成呢,想要一起出去骑车,天气好的时候也想偷懒玩来着,约上朋友吃饭唱歌,也有认真做运动的计划。可我写的时候在想,我们去年五月份的时候是怎么度过来着的,真是奇怪,明明是一起度过的,为什么还是会忘记,是觉得每年的五月份都如期到来吗?」


​「看到这里就哭了就吃一颗糖吧,哥会吃什么颜色的呢,让我猜猜,红色?还是蓝色?哥好像更喜欢红色来着,吃一颗就好了,会蛀牙的,哥害怕牙科吗,我好害怕,不过现在应该不太会害怕了。」


​李承协犹豫了一下,拆了一颗红色包装纸的糖果,里面包的是巧克力,入口简直甜到腻人。他当初分明看过柳会胜也有吃过一样的糖果,糖纸剥开刚塞进嘴巴里,男孩就甜的眼睛眯了起来,一副甜蜜又贪心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的味道吗?


​「好吧,就先写到这里吧,如果写的太长了,哥就不会期待下一封信的到来了不是吗?想着那个碎碎念的家伙又不知道会在信里念叨些什么,这么想都不想拆开了吧哈哈哈。」


​「会有那么一天的,我说啊,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即使没有我也一样,崭新的生活。」


「爱你。」


「–会胜–」



​信结束的尾页附上了详细的做鱼的过程,简直详细到从鱼类的挑选开始,连带着使用煤气的说明也有,写的比信件内容还要长,这可能是封说明书也不一定。


​李承协想到。





​把喝完的姜茶丢到水池里洗干净,整理好了把手擦汗,再小心的把信封收起来,放到卧室床边的抽屉里。


​抽屉里已经有八封信了,这是第九封。


​"原来已经离开自己第九个月了。"


李承协目光落在抽屉里,呢喃道,""真快啊。"


放在桌上多余的糖​没有敢继续吃下去,一并丢在了抽屉里,而信里的糖从一开始每封里放的十几颗到现在信封只剩下七八颗了。


这样孩子气的小手段,​李承协洞悉对方的用心却也忍不住摇了摇头,笑骂道,"真是狠心的小子,就这么希望我把你给忘掉吗?"


吃掉的糖果却也是化不开的甜蜜伤口,一道道封存,可甜到最后让人止不住的落泪。失去的恋人想法设法企图以另外的方式留存在身边,保持温度和爱意,却又担心活着的人沉溺其中。


李承协坐在床边把原本背下来的合影照相框又给架好,照片上的男孩靠在自己身上,吐着舌头难得露出调皮的一面来,不知不觉看了好久。


​客厅里的电话响了,男人揉揉眼睛把相框放好,接着匆匆走过去接通了电话。


​"是,我是,对,是我约好了明天上午的体检,知道了,会准时去的,谢谢。"





拆开的信封背面写着一行字。


①「我只是离开了我自己,我从未离开过你。」








====



①出自smbc的漫画。


观文愉快,谢谢。










请俺吃饭

六号染色体



柳会胜躲避着每一道咄咄逼人的视线,像是穿梭在红外线照射的密室里。低着头抱紧怀里的书,背着一个与他体型不甚相符的黄色书包。


  “又是你啊,晦气玩意儿。”那个斜眼混混又靠上来了。


  晦气玩意儿。畸形。杀人犯的儿子。死玻璃。

  拜他所赐,柳会胜在学校有了很多称呼,这些称呼也会随着取名者心意随时更新。


  柳会胜被他堵在了墙边。

  水泥墙粗糙不堪,总是把皮肤磨出一些擦痕。

  总有人会...




  柳会胜躲避着每一道咄咄逼人的视线,像是穿梭在红外线照射的密室里。低着头抱紧怀里的书,背着一个与他体型不甚相符的黄色书包。


 

  “又是你啊,晦气玩意儿。”那个斜眼混混又靠上来了。


 


  晦气玩意儿。畸形。杀人犯的儿子。死玻璃。

  拜他所赐,柳会胜在学校有了很多称呼,这些称呼也会随着取名者心意随时更新。


 


  柳会胜被他堵在了墙边。

  水泥墙粗糙不堪,总是把皮肤磨出一些擦痕。

  总有人会笑着说:“洞哥早,又调戏人呢?”

  “狗屁调戏,老子这他妈叫密切关照同学!”


 


  用耳朵听就好,不要放在心上。柳会胜还是闭着嘴。


 


  女生们结伴走过这条路,并不会将视线分给墙边的两人。


 


  柳会胜的一天就这样展开了。

  他总是在早读的时候被老师罚站在门外,因为迟到。第一节课的老师会在上课前三分钟放他进教室。可是迟到的洞哥从来不被老师在意。

  有时柳会胜会顶着几十道意味不明的目光走向教室最后一排,他的位置被挤在角落处。

  所以柳会胜喜欢第一节是英语课的那几天,同学们会在课前背即将听写的内容,不会抬起头来观望他。


 


  课间撑脸发呆、体育活动坐阴凉处、午饭、自习、放学。

  他好像很习惯一个人呆着。


 


  有人敲柳会胜的桌子。

  他迟疑着抬头,学习委员指着怀里的一堆习题本示意他交作业。

  柳会胜突然清醒似地“哦”了一声,急忙去翻自己的黄色书包。笨拙地抽出作业交了,学委吝啬于一秒的停留,马尾一甩给柳会胜留了个背影。


 


  柳会胜在晚自习开始时目睹洞哥背着挎包偷溜出教室。他呼出了口气,放学路上不会有人再为难自己了。


 


  由夏入秋,天暗得越来越早。

  一群人靠着墙,李承协低头点烟,打火机缺油了,微弱的火焰总是被风吹灭。

  “操你妈。”他使劲儿甩了甩打火机,旁边一只手举着点燃的打火机伸到嘴前,李承协就着吸了一口。

  “焦躁个屁,一会儿干就完事儿了。”


 


  李承协抬眼看了看眼前昏昏暗暗的路灯,一小群虫子密密麻麻地飞扑着,搞得他心里不舒服。

  桥头那所学校里有个叫崔胜的斜视,耳朵上打满耳洞,都叫他“洞哥”,什么残渣都能叫一声哥吗?李承协握紧了手里的棒球棍。

  远处有堆人来了,走路很嚣张的样子。


 

  

  两所学校的学生聚众打架早已经不算什么稀罕事,有时仅仅是因为走路上擦肩而过互看不顺眼。


 


  迅速穿越过嘈杂人群,过了桥头。柳会胜因为气氛安静下来而轻松。

  决定穿过儿童乐园回家,他想玩那里的秋千。  


 


  可是秋千被人占了。晚上九点五十分,怎么还会有人和他一样无聊。

  这条老街修缮不到位,政府永远不在路灯上花过多心思。灯一闪一闪地将灭未灭。

  秋千上那人低着头往脸上抹着什么东西,或许是因为腿太长而导致坐姿极其不协调。


 

  

  柳会胜站在暗处想等那个人起身离开。


 


  李承协一时半会儿还不打算起身。一米八几的个子占着秋千着实有些烦人,可是眼角和嘴角裂开的伤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血。

  本来已经止住了,伙伴们相互帮着给对方清洁了伤口才分别。李承协落单后又被崔胜那群不甘心的人拦住了。

  二次裂开的伤口难止血得很。李承协“嘶啊嘶”地抹药,可是药膏又被血冲得稀释了。


 

  

  柳会胜看明白了,转头走了。


 


  有人朝自己走来。李承协依旧是低头搞伤口的模样,但全身肌肉早已经绷得紧紧的。

  “你得用这个先止血。”


 


  纱布和药膏、帆布鞋、桥头那所高中的校服。当李承协视线最终落在自己脸上时,柳会胜略微窘迫。

  “谢了。”他接过了纱布和药膏,抬头还想要再开口,柳会胜已快速溜走了。

  你妈的,看来是遇到活雷锋了。


 


  第二天洞哥没来上课,柳会胜没有迟到,交了作业后他便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认真发呆。

  一切事物在晚自习结束之前都很寻常。直到过了桥头柳会胜被人拉着手腕强行扯走。


 


  到了小巷子口,李承协皱着眉头瘪着嘴角把柳会胜堵在砖墙边上。

  柳会胜心说完了又要被打了。

  然后李承协捏紧了拳头说:“谢谢你嗷,”语调有些生硬,“昨天晚上。”


 

  

  寂静的巷子口,柳会胜爆发出大笑,李承协的五官越发不自然了。

  “我还以为你要打我呢。”他抬手揩了揩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柳会胜好像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人罩了。


 


  所谓被罩,无非也就是周末约着出来见面而已。

  早上八点在市中心一家便利店见,很奇怪的地点,李承协选的。

  柳会胜七点半就到了。他没在家里吃早饭,在那家便利店买了俩饭团,坐在里面边吃边等。


 


  七点五十分李承协出现在视野里,不同于上两次,也许是之前见面都在夜晚所以面容看不太真切,白天的李承协少了一些戾气。

  看到柳会胜坐在便利店里面隔着玻璃对他笑,李承协露了几分憨相。


 


  推开门铃铛就又响起来,收银员阿姨说:“来了呀承协。”

  柳会胜:?

  李承协跟阿姨交代了两句就来找柳会胜了。


 


  “你经常来这家店吗?居然和收银员阿姨认识?你今天怎么穿得也像个收银员啊?”

  “因为我在这里兼职。”

  柳会胜:......

  将另一个饭团递给了他。


 


  收银、打扫卫生、擦拭整理商品、给客人盛关东煮、清点货物、上架。

  柳会胜在便利店里度过了充实的一天。

  他话不多,收银员阿姨夸他做事挺利索。


 


  便利店约会结束,下午六点有人来换班。

  李承协对柳会胜说:“今天辛苦你了。”

  哪儿有第一次约人出来就让人帮打工的呢?柳会胜却没说什么,只是问:“你打工干嘛?”

  他愣了一下,食指敲上了柳会胜的头:“我说社会实践你能信吗?肯定是为了赚钱啊笨蛋,”手又搂上了柳会胜的肩,“走,哥请你吃炒年糕。”


 

  

  柳会胜或许是把在学校里压抑住的本性全部展现给了李承协一个人。

  “你裤子好像不是便利店的制服哦?”

  “这是校裤。”李承协嘴里塞满了年糕嘟囔着。

  柳会胜睁大了眼,“你还在上学啊?”

  李承协没看他,但是嘴上动作却慢了下来,他垂着眼吞下食物,“混日子而已。”

  柳会胜留神了他洗得发白的裤子上的校名——跟他学校隔两条街的体育高中。

  李承协见他没再说话,便问:“那你成绩好吗?”

  “一般般,”柳会胜耸了耸肩,“你......”

  “我什么?”

  “你那天脸上的伤被谁弄的?”

  李承协笑了笑,一句“杂种玩意儿”轻描淡写带了过去。


 


  晚上李承协非得送柳会胜回家。

  还约好了要在周五晚上来接他下晚自习。


 


  一开门他妈就问:“跑哪儿去鬼混了?”

  柳会胜一边换鞋一边说:“帮同学做兼职。”

  选择忽视母亲的责备,柳会胜锁上卧室坐书桌前开始写日记。

  “虽然很累,但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他没察觉到自己在写这一句时脸上止不住笑意。


 


  洞哥回来上课了。头上绑着绷带,脸上五颜六色跟调色板似的,逢人就炫耀自己上周有一场恶斗,跟对方干了个你死我活。

  柳会胜努力不让自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那人忙着吹牛也顾不上他。


 


  捱到星期五晚上,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柳会胜今天值日,他跟个陀螺一样迅速搞好清洁就背上书包冲出了教室。

  如果李承协不给他发消息说自己已经在桥头等了十分钟了,兴许他还不会这么着急。


 

  

  跑出校门口的柳会胜被拦住了。

  是洞哥和他那帮兄弟。

  “跑那么快干嘛?急着去卖屁股?”

  柳会胜心里念着有人在等他,第一次强硬地甩开了拦在自己眼前的手臂。

  洞哥愣了,他身后一个胖子却冲上来踹了柳会胜一脚,柳会胜努力稳住身形,吸了口气说:“别拦我。”

  “操你妈的,还他妈想跑?老子几天没收拾你你他妈就飞天上去了?”

  “洞哥别跟他废话了,直接弄。”

  柳会胜两只手都被逮着,发了疯一样挣扎。


 


  “存着点力气吧,哥几个拿你练练手,反正你这畸形也不会痛,对吧?”

  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被逮着他的人发现了,伸手掏了出来给了洞哥。

  柳会胜急了,“崔胜别他妈动我手机!”


 

  

  也许是太久没被人叫大名,又或是被柳会胜今夜不同于往日那般软弱的姿态激怒,他将还在震动的手机猛地往远处一掷。

  柳会胜感觉是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揪住丢掉了。


 


  拳打脚踢,全往要害处招呼,遍体鳞伤也感觉不到疼痛,但柳会胜还是死死护住了头部。 

  直到听到一声怒骂,李承协跟天神一样一脚蹬翻了正在对付柳会胜腹部的胖子,围着柳会胜的人散开。


 


  崔胜看清楚李承协的脸就破口大骂:“妈的你来找死?”

  说着他操起拳头就冲了过去。 

  柳会胜从地上爬了起来,一个倒拐把崔胜顶向一边,牵着李承协的手就开跑,顺便捡了被扔掉的手机。


 


  一个灵活一个腿长,俩人穿过巷子翻过矮墙,躲在街道尽头的一堆废弃家具后面。

  柳会胜心里没有害怕,他只觉得和李承协紧靠在一起很安全很暖和。


 


  叫喊声离他们越来越远。

  李承协侧过头问:“你怎么被这群人盯上了?”

  他吐出的热气搞得柳会胜耳朵烫得不行。

  李承协没看出他异样,靠得更近了,“说话呀!”

  柳会胜悄悄挪远了一点,支支吾吾:“没有,我今天值日晚了才被他们堵住的,可能是想找我要钱……”


 

  

  李承协凭着当了几年混混的经验察觉出了些真相,他没再逼问,直接掀开柳会胜校服要检查伤口。

  “干嘛干嘛!”柳会胜猛地站起身躲开了李承协的手。


 


  李承协蹲在地上瞪他,“你他妈不痛啊?还跑得飞快!”

  下一秒柳会胜顶飞崔胜的胳膊肘就开始滴血。

  李承协立马撕开自己的衣服下摆给他绑了上去。


 


  柳会胜呆呆地站在那里任凭李承协给他的胳膊肘系蝴蝶结,半晌闷闷道:“你这衣服我带回去给你缝上。”

  李承协头也不抬:“你给我闭嘴,从明天起我每天都送你上下学。”

  柳会胜正开口想要拒绝。

  李承协努着嘴使劲绑了一个蝴蝶结,“没得拒绝,这事儿定了。”


 


  柳会胜用另一只手从兜里摸出手机按了按,“屏碎了......但还能用,比诺基亚还坚强。”

  李承协:......


 

  

  柳会胜好像彻底被李承协罩了,崔胜早上在路上碰见了他俩,嘴里骂骂咧咧。

  李承协把柳会胜送进了校门口,转身等着后面的崔胜。

  “再敢碰他,老子让你出不了院。”


 



 


  柳会胜很庆幸今年的初雪有人陪他一起观赏。

  李承协左腿屈起,把烟戳在地上灭了。

  “等你毕业了,我带你去旅游。”

  “去哪儿呢?”

  他不假思索:“去看看草原。”

  草原啊......柳会胜在脑子里构成了一幅画。


 


  屋顶上冷得不像样,两个人还是不肯回屋里去呆着。

  “看不到星星,但是月亮挺明显的。”柳会胜哈出一口白气。

  李承协没回他,转话题问道:“你饿了吗?”

  柳会胜缩在羽绒服里点头,就看李承协从怀里掏了袋东西出来。

  接过打开一看,“哇,鲫鱼饼啊!”柳会胜张大口咬了下去,边嚼边点头,又拿了一块送到李承协嘴边。


 

  

  “地瓜味诶。”

  初冬夜,两个人在李承协家屋塔房上分享完一袋鲫鱼饼。

  李承协想:他的眼睛好亮。


 


  暮冬之际开学,柳会胜不再像以前那样抗拒,他在心底有了支撑和动力。约好了要在毕业后一起去草原,约好了要去同一所城市。

  “你在哪儿上大学,我就在哪儿打工。”


 

   

  柳会胜把LSH三个字母刻在抽屉里面,也把那颗雀跃又诚挚的心埋在没人能看见的暗处。新的学期崔胜那帮人也不再明面上找他麻烦。

  辱骂和阴阳怪气的话语再也没法让柳会胜的情绪受半点波动。


 


  柳会胜从没把李承协带去家里做客。李承协也只是早晨在楼下等他,晚上守着他上楼,直到听见关门声。这样的默契,谁也不做过多要求。

  直到李承协在一个周末和柳会胜偷偷溜进学校。

  说好了一起去便利店干活,但柳会胜却把英语作业忘在了教室,李承协打电话给店里请了个假,便陪他一起去了学校。


 


  “找到了!”柳会胜从位置上爬了起来,“虽然搞不大懂但是还是得做做看。”

  李承协坐在桌子上接过他的英语作业,随意翻开一看:每一篇都是D级别。

  柳会胜收拾好一堆资料抬头一看,立马抢回了作业。


 


  “我都看完了,你水平比我高。”李承协坏笑着摸他头。

  柳会胜皱着眉头打掉了他的手,“我去上个厕所,你帮我在抽屉里找一下英语试卷,第20套,看得懂吧?”

  李承协摆手打发他快走:“Twelve哥还是认识的,少看不起人了你。”

  柳会胜刚走到后门,听了差点笑岔气:“哥,是twenty不是twelve啊!”

  “啧,都差不多,我知道了!”


 

  

  光线有些暗,李承协打开了手机电筒,蹲下身慢慢翻那堆资料,抽出那张卷子后刚要起身,却突然看到了抽屉里刻着的LSH。

  他像个煮熟了的虾,弓着腰愣在那里。


 

  

  “还没找到啊?”柳会胜的声音出现了,李承协慢慢直起身。

  “怎么了?这样盯着……”柳会胜意识到了什么,闭了嘴僵在离李承协五米远的地方。


 


  “胜九,这是什么?”他指着刻了字的那一块,并不看柳会胜,“是你刻的吧。”

  柳会胜像是被人一铲一铲挖到了心脏最深处。

  李承协喉结上下动了动:“这是什么意思?”

  柳会胜上前,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抽出一个草稿本,在李承协眼前翻开。


 


  李承协望着自己在每页纸上大笑、托腮、皱眉,乃至打架。他突然按住了柳会胜还在翻页的手。

  “画得挺好。”

  柳会胜表情有点凶,但感觉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像一个在等待审问的罪人。他最终打算不理会过快的心跳,赌气抬起头看向李承协。

  李承协的脸上没有呈现出嫌弃、恶心或愤怒的表情,他只是脸红了,柳会胜第一次见他脸红。


 


  第一次牵手,第一次相拥,第一次在街道尽头接吻。

  肖想消失在这个城市里。

  肖想在梦里缝补现实里每一个对方缺席的时刻,前提是得在梦里也牵着手。


 


  李承协带着柳会胜去看轨道。

  “十一月你一考完,我们就立刻到火车站去。”

  “不带行李啊?”


 

 

  李承协有些不悦:“啧,你浪漫点成不成?”

  柳会胜哈哈直笑,从轨道上跳下来,搂住了李承协的脖子,眼神坚定得很,“知道了,都不重要,你带着我,我带着你就行。”

  李承协低头凝视着他。

  柳会胜用一个吻回敬他的眼神。


 


  李承协摸着他下唇左边的唇洞,“为什么不戴上唇钉?”

  柳会胜在他怀里僵了僵,李承协也没再说话。  


 

  

  被人强迫压着打唇洞时他能感受到热流顺着下巴、脖子一直蔓延。


 



 

  

  近来母亲唠叨频率很高,无非是期盼柳会胜能上一所还过得去的大学。


 


  她总说:“你不要学你父亲。”

  柳会胜也总是不厌其烦地回答:“您放心吧,我怎么可能那样。”


 

  

  看起来好像根本不在意,可是无人知晓他曾在监狱的探视窗口前痛哭,隔着那层冰冷的玻璃对上里面那人的手掌。

  他述说自己在学校的经历。

  那人告诉他:“会胜啊,用耳朵听就好,不要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长辈总是打着关心的旗号轻易侵犯孩子的隐私世界。

  当母亲翻开柳会胜的日记时,一切隐忍许久的情绪都被牵扯出来。

  柳会胜沉默地观看母亲在自己面前崩溃大哭。他只觉得愤怒,但这愤怒十分无力,在母亲歇斯底里的吼声里显得很微弱。 


 


  “你想和你爸一样让我失望吗?”

  柳会胜开口了:“爸爸是为了保护您和我。”

  “疯话,都是疯话!他就是自私自利,你跟他一个德行,都是自私的家伙!”

  柳会胜回头重重关上了门。


 


  门外吼道:“你是我的儿子,不是变态!”

  柳会胜又打开了门:“您从来都不是关心我,您只是担心自己活得不好罢了。”

  中年女人泪流满面,瘫在了椅子上,哑声说:“你这样,分明是不让我活下去。”

  柳会胜站在门口望着她,中间隔了道悬崖。


 


  他们在南门大桥上分手了。

  分手之前柳会胜说:“咱们还可以当朋友的吧。”

  李承协说:“滚吧,做梦呢你。”


 


  这条桥一直奔窜着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甚至有一点点盖住了他说话的声音。太黑了,路灯太高,所以有一点点看不清楚他的脸。

  柳会胜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就是分手的样子吗?他想到。又开始在肚子里遣词造句,为了不尴尬地道别。

  但李承协突然说了一声“拜拜”便走了。

  柳会胜懵了,像定住一样没动,就看着他背影从这条不太明亮的桥上变小,汽车的远光灯时不时地淹没他。桥底下的河水映射着夜幕,黑黢黢的,却又闪着光。


 


  柳会胜平生第一次谈恋爱,还没回过味儿来呢,所以他继续呆在桥上,直到十一点一刻。这中间时隔一段时间他就啃一口鲫鱼饼来嚼着。等大脑稍微回过味来:确定分手了,还挺干脆的那种,也就掉头慢慢往回走了,跟李承协是不同的方向。


 

  

  他想:我这个时候应该气质上再忧郁一点,像那种流浪歌手,手拿一根快要燃到尽头的烫手香烟,时不时地啜一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吃相难看地啃鲫鱼饼。

  那鲫鱼饼真甜啊,受不了。

  回去的路上柳会胜脑子里全是里面地瓜馅儿的味道,夹杂着轨道边那个不负责的吻的片段。


 

  

  回忆起这件分手破事儿,他觉得很甜。怪那袋李承协买的鲫鱼饼。


 



 

 

  楼下小巷再也没有出现过李承协的身影。

  再次遇见是在儿童乐园的秋千那里。

  李承协老远就望见柳会胜了,他站了起来,但是没等到柳会胜向他走去。


 


  晚上没开空调,夏夜的湿热闷气一股一股地袭击着柳会胜的卧室,他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打算闷死自己。

  手机锁屏页面突然亮了:你知不知道你很像个懦夫。

  柳会胜举着手机慢慢坐起身,凝视着这句话,随后将手机砸向床尾。

  “我确实是个懦夫。”


 

  

  柳会胜不知道,李承协更加拼命地打工,偶尔也送他上下学,只是远远地跟着,像个变态。


 

   

  所有人都在为十一月的高考做准备,柳会胜也是其中一份子。努力和26个来回变换组合的英文字母打交道,L、S、H三个字母不常出现在一个单词里,所以lush这个单词柳会胜背得很熟。

  涂涂抹抹全是公式数字的草稿纸上还是时不时地出现李承协的身影,隐秘而又显眼。


 


  这段平静枯燥的日子终于被崔胜打乱了节奏。

  “你他妈果然是死玻璃,老子没猜错,跟李承协那条烂虫凑一对儿正好。”崔胜举起柳会胜的草稿本,向众人展示。柳会胜起身抢回本子。

  “老子记得你高一的时候就爱盯着男生看,你他妈在想些什么?”崔胜指着班里的男生责问柳会胜。

  柳会胜直视他的眼睛说:“是,我是同性恋,你要怎样?”

  崔胜双眼通红几乎眦裂,他一拳头砸向柳会胜桌子,啐道:“操你妈的死变态,你以为老子不敢动你?你等着。”


 


  “同性恋”、“变态”、“真恶心”。柳会胜好像第一次有了痛感,即使没人在皮肉上让他受苦。他又想起了李承协的那条信息,他不想再当懦夫。


 


  厨房里母亲背对着自己盛饭。

  柳会胜放下书包直愣愣开口:“妈,对不起。”

  母亲转过头来走到饭桌前,将碗重重地放到他面前,“吃饭,你突然说什么对不起。”

  她躲避着柳会胜的视线,不打算给予更多回应。

  “谢谢您。”柳会胜固执地加了一句,转身回了卧室。

  卧室门关上,留她一个人在餐桌前捂住脸。


 


  当崔胜带着一帮从未见过的人堵住自己时,柳会胜慌了神。

  “老子欠钱不还杀债主,儿子是有病的变态,你们柳家都是些什么货色?”


 


  这一次没人怜悯他,男性生zhi器象征着凶戾残暴。蓝色的校裤沾了血被浸得一片黑红。

  xing暴力首先在于“暴力”。


 


  有人发现了倒在那里的柳会胜,将他送去了医院。在医院醒来后他望着天花板,沉默地观察一只蜘蛛。

  在此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不顾一切再次陷入的准备,向母亲道歉的那天晚上他给李承协手写了一封信,打算在他生日那天寄出去。


 



 

  

  一遍又一遍地拨打没人接的电话号码,一条接着一条发出的未读信息。

  可能除了李承协,没人在意柳会胜的消失。      


 


  他第一次走进柳会胜家的单元楼,敲门却得不到回应,倒是把隔壁邻居吵得开了门,“别敲了,他们母子早不知搬到哪里去了。”


 



 

  

  镜子从中间碎了,也把柳会胜的脸分割成了两块,左边的那个柳会胜看起来呆呆的,右边的柳会胜不提也罢。

  时隔一个月,他又去学校了,没带书包,只揣着一把匕首。

  闷着头走在教学楼的走廊上,被他踩到脚的学委发出了厌恶的声音。

  教室门口,他对第一排的人说:“麻烦你叫一下崔胜。”


 


  崔胜走出来,轻蔑地问他要干嘛,下一秒就被刺中胸口。

  尖叫声此起彼伏,柳会胜手里的匕首被人打掉,人也被压在了地上。

  看着崔胜校服上的鲜血蔓延成一团难以辨认的形状,柳会胜没打算反抗。


 

 

  警车铃声刺耳地响着,穿警察制服的人用手铐拷住了柳会胜。他抬起头端详每一种情绪:恐惧、惊诧、愤懑和严肃。这些应该属于他吗?


 

  

  崔胜死了,政府收容了未成年的柳会胜,他要被送去少管所。


 


  李承协去了崔胜的灵堂,满头白发的女人对着遗像哭得状若疯癫,被人搀扶着。

  “男人被人杀了,儿子也没了,可怜啊。”闲言碎语飘进李承协耳朵,他转身离开灵堂。

  崔胜之前总是嚷嚷自己的父亲是混社会的,因为砍了仇家坐了牢,但再过几年就要放出来了。没人怀疑真假。


 


  凌晨三点伴随惊雷陷入一场梦。

  草原起火,他抱着骷髅几乎颓倒在地。周边的枯草为火焰传递着热度。热浪侵袭却始终不靠近。他跌跌撞撞想要闯入火海将自己谋杀。但是火海退让着,让出一条路。路的尽头站着那个人。那个人的骷髅分明是被自己护在怀里的。


 


  今夜将自己谋杀,尸骨掩埋在石堆之下,也许有旅者驻足哀悼,即使死者不信神明。


 


  “要不要一起下地狱?”

  骷髅说话了,那个人也说话。

  “这个地方不好待,生活不止在这里延续,也应该上演在其他地方,我们逃吧。”

  他害怕地松开了骷髅,后退几步想要说“不”,但是发不出声。

  “不要我吗?”


 

   夜幕中有颗星碎了,星体四分五裂,尘化飘向世界的每一处角落。

  李承协惊醒,他坐起身来,颤抖着将脸埋进膝盖。

  那封信一直被他压在最下层的抽屉里。


 

 


 


  总有人拒绝被拯救。


 

  

  暴力上演之处不是生存地,而是绵亘千万里的坟林。

  每一位受害者都活着书写墓志铭。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END


 



 



 



 



 



 

  


 

  

星星维修员

处处吻(五)

*承胜


*请勿上升


虽说是关着的日子,偶尔李承协心情好了也会带柳会胜出去,他资助的乐队还在持续排练,但也没四处公开演出,只是偶尔会路演,李承协会带着慰问的礼物一起去看过演出再回来。


看着只是两个人的出行可私下里却是藏着不少保镖在四周,柳会胜理不清对方又在搞什么把戏,或者他从没有看清过李承协这个男人,也没有真正的了解对方的想法,即便是互为枕边人,却不过是同床异梦罢了。


从路演活动回来,坐在车后座,李承协随意滑动着平板看着屏幕上的报表,表情没有异常,空出的左手去抓柳会胜的手,男孩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却还是让对方抓住握紧,十指交缠。...






*承胜



*请勿上升







虽说是关着的日子,偶尔李承协心情好了也会带柳会胜出去,他资助的乐队还在持续排练,但也没四处公开演出,只是偶尔会路演,李承协会带着慰问的礼物一起去看过演出再回来。


看着只是两个人的出行可私下里却是藏着不少保镖在四周,柳会胜理不清对方又在搞什么把戏,或者他从没有看清过李承协这个男人,也没有真正的了解对方的想法,即便是互为枕边人,却不过是同床异梦罢了。



从路演活动回来,坐在车后座,李承协随意滑动着平板看着屏幕上的报表,表情没有异常,空出的左手去抓柳会胜的手,男孩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却还是让对方抓住握紧,十指交缠。


他当然是不应该拒绝他的,大太太那边的彻底断了,柳会胜是对方切断绳子丢下的香饵,只管让对方嗅着气味生吞活剥了,哪里管得上他的死活。


心满意足的牵住了手,李承协嘴边隐隐有些笑意,柳会胜却只看着窗外不断掠去的人事物。





车子停在马路边。



"要什么口味?"


李承协弯腰手指指着雪糕车上挂着的牌子,没听到对方回答也不恼,只是笑着又重新问道,"我们会胜想吃什么口味呢?"


柳会胜看着李承协脸上露出的笑容,想到刚才男人突发奇想的喊停司机,冒着罚单的风险停靠在路边,只是为了讨男孩欢心。


柳会胜没说话,垂下了眼眸。


"阿姨,两个球,草莓和香草。"


李承协站直了身子,微笑着对雪糕车里面的人说道。


阿姨熟练的挖了两个冰淇淋球放到甜筒上就要递给李承协,男人从口袋里掏了一张面额大的纸钞丢进放在台面上的篓子里,冲阿姨示意将冰淇淋给柳会胜,她大概猜到两个人在闹脾气,于是笑眯眯的说道,"小伙子,快拿着吧,不吃就化了。"


柳会胜看了一眼阿姨,又看了一眼李承协,不好生气只好接过甜筒,小声道,"谢谢。"


两个人没立刻回家,而是坐在一边的长椅上等柳会胜慢慢吃完,先从粉色的草莓味儿的开始吃起来。


李承协手肘支在膝盖上看着柳会胜小口小口的咬着冰淇淋,男孩嘴巴长得不大,肉乎乎的很饱满,偶尔伸出舌头舔过融化的冰淇淋,本就红润的嘴唇此时更红了,嘶嘶哈哈的吐着凉气。


李承协的注视太过于明目张胆,也不知道他是馋对方手里的甜筒还是馋吃甜筒的那个人,只是嘴角挂着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柳会胜却觉得被盯得有些许尴尬,心里只迫切的想快快把手里的甜筒吃完。


"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不吃吗?"


​李承协大概猜到了柳会胜的心思,突然饶有兴趣的开口道。


柳会胜刚咬下一大口,他也是太贪心了,本就不大的嘴角遇热溢出了融化的液体,男人看了心上一动,伸手擦了过去,"那你猜猜,我什么时候才能吃到甜筒吗?"


"快猜猜,猜对了给你奖励。"


柳会胜吞了下去,想了一下才憋出一个词,"生日?"


"不是,再猜猜。"


李承协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把沾了甜腻的冰淇淋的手指在手帕上反复擦了擦。


"……考试?"


柳会胜犹豫着说道。


"叮——咚,又错了。"


李承协笑着,柳会胜却注意到他的表情刻意有些夸张。


"我不知道。"


说了都被否决,柳会胜干脆老实说道。


"是接客的时候。"


李承协轻声道,笑着的一双眼睛弯弯的,他当然漂亮,笑起来美貌更盛。


柳会胜听了脸色一变,连手里的冰淇淋融化了滴到手被上都没注意,只是看着男人有些呆住。


"我说的‘接客’这就是你现在脑海里浮现的那个‘接客’。"


李承协收了几分笑容,脸上表情温和,倒像是在说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丝毫是没有介意的。


"在我还没有成为现在的我之前,我的妈妈,她是一名需要靠出卖肉体而赚取生活中一切消耗费用的女人。"


"每当下午或者是接近黄昏,临近傍晚的时刻,有陌生男人去到我家里,她需要接客的时候,她就会给我五块钱,让我去街角雪糕车买上一支脆皮甜筒,消耗掉那些时间。"


李承协伸手接过柳会胜握住的甜筒。


"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吃到。"


牙齿咬开脆皮,是酥脆的声音,也是心碎的声音。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因为不懂事所以没感觉,即便是那些人当着我的面对我指指点点也不能明白他们在讲什么。甚至如果是第二次来认识我的叔叔,还会给我带糖,亲切的摸我的脸。"


那是依靠嗅觉回忆的童年,那些从屋里走出来的叔叔,穿西装的,穿工作服的,有身上飘散着汗臭味的,也有喷了廉价香水的,甚至连糖果包装纸有打理头发用的发蜡味,刮胡水的味道。


对于出生后便从未见过父亲的男孩来说,那些曾经穿梭在家中的陌生男人,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构成过李承协对赋予自己生命另一半的那个男人的期待和想象。



说到这里,李承协目光有些游离,仿佛面前展开一道光,那是播放时光的机器,那些本以为说出来会痛的、本想和骨头与血肉一起腐烂到应该深埋进地下的秘密,就这么被自己轻巧的被说出来。


——为什么,是因为眼前人吗?还是他想证明,已经不在乎那些人带给他的影响。


——他的痛苦,他曾经不为人知的过往,如果说给眼前的人听着会怎么想?


——他很好奇。



"后来大了一些之后便也知道了邻居们话里的含义,也知道了那些男人来到家里的原因,从那之后就很恐惧收到零花钱,也从那之后再也不吃甜筒。"


每当这个时候就知道又会有陌生的男人过来趴在妈妈的身上喘息,就算女人每次在客人走了之后立刻开窗通风换气,也无法排解家里那让人感觉恶心的气味。


儿子愤恨的眼神,被攥的皱皱巴巴的纸钞,捏在掌心里。


——这该死的人生,这让人反胃的人生。



"其实她对我也不好,她常常动手打我,藤条都打烂好几根,可是打完了又会抱着我哭。"


他说的那个"她"应该是代指李承协的母亲,柳会胜想着。


李承协说着突然觉得有几分空虚,甚至有些口干舌燥,他靠在了椅背上,舔了一口手中融化掉的冰淇淋,想了想又说。


“她不讨厌我,但也谈不上爱我,只是她想看我哭,可我从小就不爱哭,她看不到就生气,一边拿藤条抽我一边问我为什么不哭,责问我,你究竟像谁。”


“按理说像她这种身份的女人是接触不到他那种身份的男人的,更别说怀上他的孩子,可就这点来说我也很奇怪,我甚至觉得我是她抱过来的,而我的母亲另有其人。”


就在那个人在找到李承协之后,提供了两张DNA的检测报表,确定了他和那个人之间存在亲子关系。


可关于那个女人他却越发的憎恨,为此李承协就算在国外的时候也托侦探社花费了大量的时间金钱和人力去找。


“我认为我的母亲另有其人,她可能是个普通的女性,意外被他给强/jian了,才有的我,因为不得已把我送给了她,这样答案可能对我来说更好接受。”


柳会胜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表示自己在听。


“可惜了,六年前她死了,为了买断我那人给了她一大笔钱,听说她后来沾上了毒品,但也不知道是因为接客太多得的病还是因为毒品,总之,她死了。”


李承协望着远处,却不凝于一点,只是望着,口中淡淡道。


“她死了,我便觉得,我离真相越来越远了。”


伸出的舌头一圈一圈的舔着甜筒,雪糕部分越来越小,最后直到消失不见。


“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甜筒了,真的很好吃。”


眼泪突然滴滴答答的落在捏着甜筒的手背上,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涌出,男人却陌生的低头注视着手里的甜筒。


“是因为会胜的关系吗,才这么好吃,对不起,我好像已经忘了。”


“可甜筒又什么错呢,它那么好吃,它不应该被我讨厌这么久的。”


李承协声音压低有笑意又掺杂着痛苦,以至于精神都有些恍惚。


男人说的是真还是假,柳会胜分不清。


就像他也分不清为什么接下来自己要这么做,他只是按照他自己的心去捧住男人的脸,不容拒绝道,“看着我。”


李承协眨眼睛,睫毛上沾着眼泪,犹如颗颗碎钻。


“我在看,可是要看什……”


男孩轻轻的吻上对方的眼睛,只是轻轻的触碰,含住了泪花,李承协愣住了,这一吻不掺杂任何情yv,吻上的瞬间很快就分开了。


“诶——”


男人低低的发出声音。


因为柳会胜的"突袭"李承协突然意识到那孩子意外是勇敢又大胆的孩子,总是主动攻陷一方的人突然被对方的一招回马枪杀的片甲不留,实在是难看。


可脸颊开始止不住的泛红,顺带着连耳廓也红了,嘴角更是止不住的泛起笑意,甚至害羞的垂下头。


“会胜是在心疼我吗,好心动啊。”


李承协终于抬头看着身边的人,目光柔和,嘴角边勾着熟悉的笑容,落入柳会胜眼中让他莫名有了几分的安心,好像这才是他认识的李承协。


“只是,安慰。”


仿佛做了错事的男孩低头说道,他不愿承认刚才冒失的行为到底有多出卖他的内心。


显然,男孩是笨拙的、单纯的。


男人笑了笑,若无其事的抓住柳会胜的手放在自己腿上。


李承协的目光投向别处,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仿佛刚才难过的人不是他。



我们一直期待着的是,总有一天我们对一个词语的理解会因为另外一个人而替代他原有的意义,于是,那个词便有了新的意义。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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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文愉快,谢谢。

请俺吃饭

患者

————————————————


  一想到你,黑暗里都充斥着心跳声,好像在提醒我:我尚且活着,此时此刻。


1.


  今天新来了一名患者。


  护士长与年轻护士站在窗前往下看——瘦高的男人下车,避开旁人想要扶他的手,站直后理了理衣襟,其实没什么好理的,已经够平整洁净了。

  “别自作聪明,以为自己能通过和患者建立亲密关系的方式让他们恢复健康,你需要做的只是照顾和尊重,”护士长说,“不要倾注过多私人感情。”


  年轻护士不作声,只是观察着男人...





————————————————



  一想到你,黑暗里都充斥着心跳声,好像在提醒我:我尚且活着,此时此刻。



1.


  今天新来了一名患者。


  护士长与年轻护士站在窗前往下看——瘦高的男人下车,避开旁人想要扶他的手,站直后理了理衣襟,其实没什么好理的,已经够平整洁净了。

  “别自作聪明,以为自己能通过和患者建立亲密关系的方式让他们恢复健康,你需要做的只是照顾和尊重,”护士长说,“不要倾注过多私人感情。”


  年轻护士不作声,只是观察着男人被三四个人围着往楼里走。

  “走吧,”护士长搭上年轻护士的肩膀,“去迎接你作为正式护工后需要独自照顾的第一名患者。”


  李承协被领到房间,307号房是单人间。

  他换上了护士递来的蓝白相间的病服,正在扣右边衣袖的扣子,护士瞥见了他左手手腕上的疤痕,像一条粉色的蜈蚣。


  307号房的窗户和门,六点太阳下山,这里是深橘色。

  五分钟前他要求那名负责自己的护士离开这个房间。

  护士说:“需要帮助时请按铃,李先生。”

  指了指床头柜前的按钮,转身掩上了门。


  三个行李箱被那些人搭着梯子放进了高处的储存柜,他的私人物品按自己的要求摆放在各个角落。


  他抹匀手上的酒精洗手液,第四次捋平被套上并不存在的皱褶。


  晚上护士又进来一次,先询问他是否感到不适,接着给他注射了未知液体,最后在合上门前祝他晚安。


  李承协陷在床里变得困倦起来,意识彻底模糊前仿佛还能听到这栋楼里有人在哭闹。



  早晨有人“唰”的一声拉开了床帘,李承协皱着眉醒来,一睁眼就看到那名年轻的护士提着一桶水在抹桌子。


  护士好像感应到了李承协的目光,回头朝他笑:“早上好,第一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李承协只是静静地打量他——胸前别着的牌子上有名字,听起来很有干劲。

  他抹完桌子,帕子在桶里上下浸三次,袖子卷到胳膊肘上,使劲弄干帕子时手臂上的青筋变得十分明显。

  人也很有干劲,李承协在心里打了个勾。


  护士哼着歌走过来,把李承协带来的花瓶摆在床头柜。

  “别放这里,放回去。”李承协按住他的手,指向花瓶最初被摆放的位置。

  盯了他两秒,叫柳会胜的护士转身把花瓶放到了桌上。



2.


  在半个月的时间里,李承协在柳会胜的带领下逐渐熟悉了这间疗养院。

  每天都吃药,焦躁时会被注射镇定剂。一周三次心理辅导,偶尔有“交流会”。下午可以下楼散步,勉强称得上自由。  


  柳会胜只负责他,是个开朗的人。他会把房间收拾得十分清爽,时不时地找李承协闲聊。

  李承协没有从他那里受到过言语上的冒犯,于是他开始慢慢接受这个人会一直待在自己身边的事实。



  在连续听柳会胜把一首叫Autumn Dream的歌哼了一周后,李承协终于主动开口:“你很喜欢这首歌?”

  柳会胜惊喜地盯着他点了点头,“其实我更喜欢歌词,当然主唱音色也喜欢。”

  李承协说:“他能把意思唱出七八分,不错了。”



  不得不承认疗养院很会给人找事。


  值班的护士探进身子说:“307号房的病人请准备参加明天的交流会。”

  李承协倒在枕头上长叹气,柳会胜拿着消毒喷雾,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躺着也是躺着,还不如去消磨一下时间嘛。”


  10个人的交流会,大家围着坐成一个圈交流感想。

  对面形容枯槁的女人说自己感觉很好。

  308号房的奶奶靠过来悄悄说:“她放屁。”

  李承协庆幸还有她陪着自己。


  奶奶旁边戴着眼镜的男人不说话,他笑着环顾每一位“病友”,像一名正在上课的教授。

  医生问他:“你感觉还好吗?”

  他这才点着头说:“同学们的发言都很不错。”


  按着顺序轮到李承协。他说自己睁开眼会看见房间里的家具自由移动,来来往往;闭上眼看见紫色、黄色和蓝色的火焰在一汪水下流淌。


  斜对面的小男孩听完哈哈大笑,308奶奶拍了拍他的手背,一名年轻女人说:“我的火焰是绿色。”


  半个小时后他们排着队一个个走出“会议室”,柳会胜站在门后等着。


  “今天又说了些什么?”

  李承协笑着说:“敷衍人的游戏,一群疯子,无聊透了。”



  由于一次闹剧,柳会胜发现李承协对隔壁的那位老太太有些轻微的依赖。


  那天他在带李承协下楼闲逛前去了一趟药库,出门前告知那人等自己十分钟。

  十分钟后回来敲门没听到回应,打开门也没发现人,他扭头就向护士站跑去。

  “李承协不见了!”


  这下一群护士都急了起来,立刻分散去找人。

  他推开值班的护士大哥调出监控,结果在快进视频里看到那人踱去了隔壁奶奶的病房。


  柳会胜敲开门后往里瞧——老人正在剥橘子,李承协闻声抬头,想要出声才发觉自己嘴里塞得太满了几乎张不开嘴。

  “小漂亮,你也过来吃几个。”老人回头笑着扬了扬手里剥了一半的橘子。

  他到此时才松了一口气。


  把人送回房间,柳会胜关上门。

  他对着掸被子灰尘的李承协抱起双臂。有些生气,可是也只能生闷气,站了半天干脆开始生自己的气。



  串门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次数多了还专门带着自己的护士一起来。


  照顾308奶奶的护士是年轻女孩,当下正敲着自己的头走出房间。

  奶奶笑着说:“她又忘记取我的药了,跟我的女儿好像,总是会落下些东西。”

  柳会胜理了理她的被角,随意回应:“啊,原来您有一个女儿。”

  她开心得上半身前倾,两手又比又划:“她下一周忙完工作,还会来看我呢。”


  过一周307组合又来308串门。

  308果然多了一个穿便服的女人,她坐在奶奶床边向他们打招呼。


  “妈,你吃个苹果,”她从小包里摸出一把红色水果刀削起了皮,“隔壁朋友也吃点?”


  柳会胜乐呵呵道谢,李承协皱着眉跟他咬耳朵:“我不喜欢苹果。”柳会胜侧过脸给他使了个眼色,他猜意思大概是“放心吧一会儿会全帮你吃完的”。


  这天晚上的李承协看起来有些不同,或者说他看起来很正常。因为柳会胜听到他哼起了小调。

  他靠在门边举着针管假装抽取药物,实际上是在偷偷观察这个男人,想要从中挖掘出他一些正常的影子。

  大概过了五分钟,李承协依旧坐在书桌前背对着他,头也不抬,但是开了口:“你还要观察我多久?”

  柳会胜一记猛烈心跳从幻想中醒来,他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呃我那个……我去帮你热杯牛奶。”


   在倒牛奶的过程中,他皱着红透的脸把刚才的插曲纳入自己这辈子最他妈尴尬的时刻锦集。


  端着热牛奶他深呼吸了三次,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走上前去把杯子放在李承协面前。

  李承协的视线从书中撤回继而抬头转向他,柳会胜只得出声:“记得漱口。”



  八点钟自主醒来在近段时间内算是罕见。


  他睁眼就看到桌上花瓶里插着一朵完全绽开的玫瑰。

  “哪儿来的?”


  柳会胜顺着他的手望去,像是才反应过来似地“啊”了一声,“楼下花园里捡到的,开得正盛却掉在地上,怪可惜的,就带回来了。”

  李承协没再说话。

  他端了杯水到床边,微倾着问:“你讨厌了吗?”

  李承协摇了摇头,接过杯子喝水。


  柳会胜有些困惑,按照李承协病历档案里记载的内容,他一定还有完全不同的一面,但他每天都这样安静。


  也许大家都在等待那个临界点。


  可是没有临界点,李承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切换了模式。过渡期也许就是一场浅层次睡眠,或者下楼散步的一小时,甚至一分钟的失神。



3.


  这天李承协盘腿坐在地上翻日历,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整个季度。


  有人敲了三下门,他翻身起立的同时迅速回应:“请进,欢迎,你好。”

  门打开后他稍显激动地迎上去——柳会胜推来了晚餐,米饭、一些鸡肉、蔬菜、一碗白色的汤和一个苹果。


  柳会胜一边笑着听他对菜品发表演讲,一边将晾干的病服叠好放进衣柜。


  他用勺子敲打碗沿,“他们让你把这些脂肪吃下去,就连残余的汤汁也要全部吸收,吸收到肚子里去,然后开始消化,苹果,我最讨厌的水果,难吃啊,也不难吃,主要是我不喜欢苹果皮,你知道吗,上面打蜡,比我的皮鞋还亮。” 

  柳会胜上前点了点他握着的勺子,“还有点汤哦。”


  “这里虽然名字是疗养院,但其实就是精神病院,你们和他们都觉得我有病。”

  柳会胜手上动作还是很麻利,他看着李承协笑:“好嘛,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


  碗和盘子都空了。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从总是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举着对柳会胜说:“本世纪最伟大的作词人要开始创作了,勿扰,勿扰,勿扰。”


  柳会胜收走餐具后离开了房间,他伏在书桌上飞速记录脑里迸出的字眼与词句,涂涂改改又大力划去。


  人睡了,桌上留着个本子。

  封面龙飞凤舞:J.Don。


  柳会胜看到名字有些惊讶,按捺住万千思绪翻开一页,五线谱的纸张,像是歌词。

  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正在侵犯患者的私人领域,立刻合上了本子。


  他悄悄给睡着的人压了压被角,顺便观察睫毛和呼吸。

  只有眼球在转动,呼吸很平稳,他在做梦。


  狭小的休息室里,柳会胜呼吸有些急促地点开每一首有J.Don存在的歌。

  这晚他在心里确认:李承协每一秒都是不同的。


  第二天李承协有些失控。柳会胜只是短暂离开房间一小会儿。

  李承协手抖得有些厉害,他仅仅是想抓住水杯喝一口水。

  柳会胜返回看到了一片狼藉。


  门外站着许多护士和他们负责的患者,柳会胜挤开他们进到房间,李承协被人压制在地上,地板上铺满碎片,液体四下流淌。

  还好没有血迹。柳会胜心想。


  被制服的那一刻李承协已经恢复了理智,柳会胜劝服其他护士不给他注射镇定剂,于是人们从这个房间消散。


  望着弯腰打扫碎片的人,他无力地感到抱歉。



  他去治疗室,柳会胜陪着他。

  一个人进去,治疗室很明亮,比自己的单人间还明亮,里面坐着一个男人,在张嘴说话。他不想搭理人,但也不想接受注射,所以男人问一句他就答一句。  


  他竭尽全力把注意力聚焦于墙上的钟,时针不动,秒针狂转,分针找不到,他有点慌了,站起身来想仔细看,越仔细眼前的光越暗淡。


  回到房间的过程忘了,意识恢复后他已经坐在自己的床上。
  医生递给他一个小杯子,不是他的杯子,里面有些液体。

  “承协,我需要你喝下这些药,可以吗?”


  周围看不太清楚但他明白,自己的护士不在这里,他去哪儿了?


  李承协从下午六点睡到第二天的下午七点。

  中间断断续续醒来几次,手被人轻轻搓着,睁眼一看好像是他的护士。护士的脸放大,问自己话,可是听不清,他摇摇头又闭上眼。


  第二天依旧嗜睡。


  第三天失眠,鼻息频率和外面一只野猫的叫声重合,导致他以为那个略微刺耳的声音是自己的呼吸声。


  第四天他拉着柳会胜的手说:“不要给我打镇定剂,我会好好躺在床上。”


  柳会胜说:“好,但是今天你该吃药。”


  床被升起来,他就着柳会胜的手吞下药和水。


  李承协醒来觉得自己浑身馊臭,他去淋浴间扭开热水,热气扑面而来,他在下一秒失去重心。

  柳会胜闻声跑进来。

  李承协裸着被看见有些崩溃,让人滚出去。


  柳会胜用宽大的浴巾把他包裹起来,将哆嗦的人抱进怀里,告诉他:“别害怕,我陪着你。”


  他吃了饭,也吃了药,换了一套干净病服在床上睡着了。

  医生对柳会胜说:“醒来精神状态会稳定些,但这次的药可能会有点不良反应。”


  果然,第二天中午柳会胜望着睡眼惺忪的人笑了,李承协脸肿得不像样,瘦瘦的脸变成了包子。

  他摇摇晃晃到卫生间镜子前,望着自己的圆脸难以置信。

  柳会胜在后面轻声说:“刷牙呀。”

  他对着镜子里的柳会胜说:“这下比你的脸都圆了。”



4.


  继上次出事后,李承协再度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一个外向的正常人,会和柳会胜开玩笑,也会逗隔壁的奶奶开心。

  但他对之前的朋友竖起一道墙。


  接到护士站的电话后柳会胜从走廊尽头的休息室里走了出来,大老远便瞧见307门外垂头丧气站了两个人——申请来看望李承协的人,朋友?

  走近后看清了来人:两个年轻人,一个方下巴、一个长下巴,目前都耷拉着下巴。

  于是他开口:“请问需要帮助吗?”


  五分钟后三人坐在一楼大厅的长椅上,长下巴朋友去自动售卖机买了三罐咖啡,柳会胜道谢后接过。

  低头看了看:苦苦的黑咖啡,他有点不喜欢。

  方下巴朋友向柳会胜问起李承协,但患者的情况有权得到保护,柳会胜拒绝提起李承协的现状。  


  方下巴朋友有些委屈地说:“我们跟承协哥应该算是朋友的。”


  他又说:“你注意到他左手手腕上的伤痕了吗?他那天企图自杀,他的助理恰好去了他家,第一时间打了急救电话。” “承协哥不太和家里人联系。” “承协哥很有才华,在他的专业领域内很出名。” “请仔细照料承协哥,他原本不该被这样对待的,拜托您了,他其实很善良。”


  长下巴朋友说过的唯一一句话是:“承协哥生病时是活在恐惧里的,他没有安全感。”



  他回去把咖啡递给李承协。李承协抬起头望着他,没接。

  柳会胜食指贴在嘴上“嘘”了一声,“没人发现,可以小小破戒一次嘛。”


  看着李承协拉开易拉罐,他试探着问:“你……为什么拒绝朋友们来探望你?人家大老远跑来好不容易的。”


  李承协嘴里含着咖啡还来不及下咽,眉头簇成一团,他举着易拉罐挡住嘴鼻,“单纯不想见。”


  “或许会有让你感到恐惧的事物吗?”柳会胜接着问。


  “恐惧?”他歪了歪头,夕阳为他的轮廓镀上一条金线,“可能是另一种状态吧,那种时候没办法感知自己是否还活着。”


  柳会胜靠门注视他,“经常吗?”

  他摇头,“至少当下不会,你呢?你好像没有恐惧感。”


  柳会胜说:“如果每一天都重复无聊动作的话,我会有点恐惧。”

  李承协笑了,“那照顾我这么久,真是辛苦你了。”



  天上的云和墙上的时钟都在慢慢游走。


  光线终于消失在房间里,窗外的一切都暗淡下来。

  柳会胜带上门前回头说:“跟你相处的每一天我都没有恐惧过,晚安。”



5.


  药单里多加了盐酸舍曲林。


  柳会胜端着李承协的水杯陪他吃药。李承协把那些药片塞进嘴里,接过递来的水杯,闭着眼分三次咽了下去,他抬头发现柳会胜在笑。


  “笑什么?”  

  “就是觉得好笑嘛。”

  “到底在笑什么?”他使了点劲把水杯塞到柳会胜怀里。

  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人被扶着好好坐在床上。


  柳会胜坐在床边开始给他揉腿,缓缓开口:“我上小学的时候很喜欢看其他小朋友吃药,可能因为我不常吃药,所以觉得看别人吃很有趣。”

  李承协翻了个白眼。

  “有一任同桌感冒的时候吃的药都五颜六色的,黄色的像M&M豆,红色的像老师奖励的圆形贴纸,还有白色的药片,看起来充满了能量的绿色胶囊……一大把药他闭着眼直接一口吞了,好厉害。”


  李承协盯着柳会胜低头露出的半截脖子,觉得真正厉害的该是他,丰富的想象力怎么能从小学保持到现在。


  柳会胜还在自顾自絮絮叨叨。

  “你吃药好像小朋友,看着突然就想笑。”



  新药物的副作用还是显现了,他肌肉酸痛得难以行走。


  所以下午两点,本该是去楼下散步的时间,李承协却埋在被子里,在一片寂静中接收微弱的未知声响。


  它们在空气中流淌,构成沉默。


  两点十分,门好像被人轻轻一脚踢开了,李承协忍受着酸痛掀开眼前的被子,看到柳会胜推着一辆轮椅从外走进来。

  两人目光一接触就一起笑出了声。


  疗养院里行动不便的老人才会用轮椅,所以轮椅是向隔壁308房的奶奶借的。

  李承协一时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搭上柳会胜伸来的手。

  柳会胜手又往前递了一截,“别纠结啦,出去晒太阳还不用自己走路,让你占占我便宜。”


  于是他只有笑着被扶下床坐上轮椅。



  外面天气确实好,阳光照得李承协有些微微睁不开眼,柳会胜单手给他支了把伞。

  他得寸进尺,嫌轮椅太慢。

  柳会胜站在原地沉思三秒后说:“行,带你玩个刺激的。”


  他把人推到疗养院后门一段坡道上面,问李承协:“玩吗?”

  李承协难以置信地笑着看他:“被人发现的话你会被骂吧?”

  柳会胜四下观察了几圈——没人,他手往前一送:“就是现在!”


  这个坡道挺长,年轻的护士没想到自己居然跟不上轮椅下滑的速度。


  他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狂奔中看到:李承协连带轮椅向着光明大道急速驶去,背影悲壮又无助,最后一人一轮椅寂寞地倒在灌木丛中。


  从李承协的视角来看,柳会胜正像一只猎犬一样向自己奔来,在确保自己无碍后又狂笑起来。

  他躺在灌木丛上颤巍巍地朝笑得喘不过气的人竖起大拇指:“Strike,你玩保龄球的话一定是高手。”


  柳会胜先把轮椅拉出灌木丛,仔细检查一番:没有太大损伤。

  李承协瞧在眼里,哼在嘴里:“你比较关心轮椅嘛。”

  柳会胜憋着笑说:“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这样不负责了,保龄……不是,轮椅冲刺项目从此取消。”


  被推回去的时候,李承协回忆起刚才的情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于是一个笑得瘫在轮椅里,一个笑得蹲在地上站不起来。



  在某个雨天柳会胜从母亲那里收到一大箱来自家乡的橘子。所以那几天疗养院里总有人在吃橘子,无论是医生护士还是患者。

  剩下的橘子被柳会胜扛进了307。

  这天他挂掉和母亲的通话进屋准备给李承协剥橘子。


  “你们相处得真好。”李承协说。

  柳会胜把手机揣进兜里下意识问:“你和你的母亲呢?”下一秒他就后悔了。

  但李承协只是语调轻松地回答:“我的母亲并不是很在意我呢。”


  柳会胜说对不起。

  李承协说没关系。


  昼夜在沙漏里来回倒转,两人的默契在之中系成一个结。



6.


  疗养院承受着今夏第一场暴雨的鞭打。

  房里拉着窗帘,李承协躺着,意识清醒但肌肉张力太低,他只能在焦躁中等待柳会胜来唤醒自己。


  门外有些异于平常的脚步声与急促的低语,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打开,他在心里舒了口气。

  熟悉的气息涌来,下一秒他被轻柔的动作唤醒。柳会胜蹲在床边不说话,盯着他。


  “我想喝水。”他打破沉默,柳会胜起了身。

  “外面有什么事吗?”

  递来的水在杯里晃荡着,差点洒在床单上。

  柳会胜望着他摇了摇头,“没事。”


  但他还是发现了。

  第二天早晨路过隔壁房间,里面的床位空了。



  疗养院的医生护士们从不提及“死亡”,但是患者们会议论。

  在花园里晒太阳时,教授男笑眯眯地告诉李承协:“她趁同学们都在睡觉时割腕了,刀是哪儿来的啊,真羡慕她。”



  医生们都以为李承协会陷入消极情绪,但相反他变得极度亢奋,如果不是三个人一起拉着他,恐怕就要在凌晨下楼去跑马拉松。

  注射镇定剂后他的躯壳倒在床单上,意识跌入混沌中。


  次日醒来他依旧保持轻微亢奋,甚至拉着柳会胜在房间里跳探戈。

  结果搞得负责208号房的护士上来敲门,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倒在地上笑个不停。



7.


  『母亲美丽温柔、和善迷人。梦里她面目可憎,在火焰下流淌。给予我生命,又教我如何去抛洒。她在的每一天玫瑰都绽放。我没有能力理解她,她也不屑于理解我。』


  柳会胜告诉醒来的李承协:“你一直在喊'妈妈'。”


  从那天起,柳会胜开始在夜晚拍着李承协的肚子诓他睡觉,在他情绪消极的时候轻轻摩擦他的后颈,耐着性子哄他吃药。


  年轻的护士莫名其妙地扮演起一个充满母性的角色。



8.


  对李承协而言九月是浮躁的。


  他抛弃睡眠。高强度运动,不舍昼夜地伏案创作。

  终于在某天由于缺乏睡眠而崩溃,但仍旧不愿闭眼。


  悄无声息的房间里,柳会胜左手抱着他的头,右手顺着他的脊背轻轻抚摸。

  白色药片搁置于床头。


  “你确定不吃药吗?”

  李承协靠在他怀里不说话。

  两分钟后柳会胜想要放开他,却被搂紧了。李承协的鼻息变重,弄得柳会胜胸口有些痒。


  他开口说:“其实每次这样,我他妈最想干的事都是跟人做/爱,而不是往嘴里塞这些什么用都鸡吧没有的药。”



  早晨柳会胜强迫自己醒来,李承协眼睛睁着,在看他。


  “你什么时候醒的?”他问完又想到了什么,“还是根本没睡着?”

  李承协伸手把他圈进怀里,深吸一口气。

  床好窄。柳会胜埋在人怀里暗自想道。


  十分钟后他皱着眉把自己支撑起来,李承协递过自己的水杯。

  他们对望片刻又一起大笑,差点没搞清谁才是患者。


  趁疗养院的人们还没全部醒来,柳会胜把痕迹斑驳的床单抱去了洗衣房。



  晚上他们躺床上靠在一起,一个盯窗外一个瞪天花板。

  柳会胜一只手揽着李承协,顺着他的手臂来回揉搓。

  “想啥呢?”

  李承协回头看他,“在想,她为什么要自杀......明明看上去状态比我好。”

  他另一只手从被窝里抽出来抚上李承协的下巴,“所以说,也只是'看上去'而已,我们没资格对她的状态下定义。”

  “她的心事从不告诉我们,所以看起来就像没事,我甚至没见过她发病,”李承协屏住两秒呼吸,再开口声音已经有些低哑,“在那不久前还握着我的手告诉我:难熬的时候就把每一天拆成秒来过。”


  “以我们的视角来看,挽救他人生命是义不容辞的,但当我们拉回一个自/杀者时,Ta接下来的生活或许会充斥成倍增加的痛苦与焦虑,因为这条和自己的生命、本能有关的战线被迫拉长了。我们不能放任生命就那样结束,但她确实能和这一切告别了。”


  他把李承协的头按向自己的胸膛。


  “所以,你可以把那些逼迫你挣扎的感觉说给我听吗?那些困扰你的东西,就算理不清,也可以一字一句地告诉我,我愿意当你的听众,”他用食指卷起李承协后脑翘起的一撮头发,“不要把自己变成封闭的气球,好吗?”


  李承协在黑暗里紧紧扣住了柳会胜的腰。

  他们闭上眼睛,嵌入彼此的怀抱。



  李承协主动摊开自己的本子,他把那些亢奋时的产物递给柳会胜。  

  护士翻来翻去,然后抬头有些抱歉地说:“我好笨,我看不太懂。”

  李承协咧着嘴大笑,“你要是看懂的话那不就完了。”

  柳会胜把本子还给他。


  他低头翻看最前面的几页,“这些东西写出来,我的朋友都无法理解,全是我自己不清醒时的胡言乱语,送给别人的话感觉彼此都会难为情,”他合上本子抬头,“所以只能留在这里,你是第一个看到的。”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解释给我听。”



  但和李承协一起剖析梦境并不好受。


  他跟着他一起下沉,在一片混沌中看海水沸腾着向天空掷去黑雾,扑灭燃烧的陈旧婚纱,拼凑碎裂的戒指,重新埋葬陵园里被翻出的遗骸。

  甚至潜入身体内部,看他如何被一根固执铁链锁住。


  如果将这些日子快进,那李承协就是一只底部被剪了洞的气球,他往高处蹿,那里明亮清晰。



   傍晚柳会胜待在休息室里,护士长进门发现他低埋着头。


  楼道里说话会有回音。

  “有孩子告诉我你的患者对你的情绪影响很大?”

  柳会胜有些不解地睁大眼。

  护士长说:“别让你自己受到影响,如果这是真的,那你需要定期去做心理疏导,你该牵引患者,而不是被患者牵引。”

  柳会胜低声说:“可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护士长皱着眉凝视他,离开前抛下一句话:“也许你这样的孩子并不适合这份工作。”


  他回到307,李承协坐在书桌前用纸笔记录日常。


  “他们好像觉得我也出问题了。”柳会胜偏着头笑了笑。

  李承协抬眼看着他。

  他接着说:“人们都病了,但只有个别人被圈在这里,疯子制定规则和标准,疯子管制疯子,疯子给疯子下诊断书。”

  最后他斜坐在书桌上,指了指李承协又指了指自己,“我们都一样。”



9.


  李承协情绪极端的次数日渐变少。


  疗养院的冬天是温暖的,这里见不到雪花。


  负责307的医生在暮冬宣布一则好消息。

  靠着药物治疗和心理疏导,李承协看起来有极大好转。

  医生护士都围着李承协,笑着祝福他。患者们躲在房门后偷看。

  护士长对年轻的护士说:“还挺神奇的,没人料到他会这么快就恢复健康,希望他一直健康。”


  三天后医生带他去了一楼大厅,有人打电话来,说这几天就能接他离开疗养院。


  回到房间李承协靠在门上,双手背在后面。柳会胜背对着他铺床,回头看见他愣了愣,然后笑着说:“祝贺你,你感觉还好吗?”

  他说:“我有点紧张。”



10.

  

  那天楼下停着一辆车。

  楼上307号房的患者对他的护士说:“我希望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护士站在疗养院大门边目送黑色轿车驶离。


  回到307号房,他环顾四周不知道该做什么,护士长路过往里探头,“记得收拾床位。”

  于是他走到床边预备拆下枕套,拿起枕头却被一抹红色刺到眼。


  一支玫瑰,压在一张印有五线谱的纸上。


  他拿起玫瑰看了看,接着又拿起那张纸——模模糊糊只有一句话写在五线谱上。


  后退几步靠在窗边,借着黄昏残存的光线,他读起这封简短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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