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在玹】加冕
*集团总裁x芭蕾舞演员
*破镜重圆
*第一人称视角
*OOC
*灵感来自娜塔丽波特曼主演的《黑天鹅》
*美国芭蕾舞剧院(ABT)有私设
* Gillian Murphy,美国职业芭蕾舞演员,以超强的挥鞭转而闻名,曾随ABT多次演出。代表作品《天鹅湖》、《葛蓓莉娅》、《堂吉诃德》。
一
我没想到,和郑在玹七年之后的重逢会是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发生。
ABT新一季的全球巡演在几个月之前开启,我作为其中的首席自然是全程登台表演。跟随团队从美国出发,我在俄罗斯观众挑剔的眼光中得到潮水般的赞誉,又在日本的艺术评论中被他们推上神坛。走走停停,终于来到我的祖国...
*集团总裁x芭蕾舞演员
*破镜重圆
*第一人称视角
*OOC
*灵感来自娜塔丽波特曼主演的《黑天鹅》
*美国芭蕾舞剧院(ABT)有私设
* Gillian Murphy,美国职业芭蕾舞演员,以超强的挥鞭转而闻名,曾随ABT多次演出。代表作品《天鹅湖》、《葛蓓莉娅》、《堂吉诃德》。
一
我没想到,和郑在玹七年之后的重逢会是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发生。
ABT新一季的全球巡演在几个月之前开启,我作为其中的首席自然是全程登台表演。跟随团队从美国出发,我在俄罗斯观众挑剔的眼光中得到潮水般的赞誉,又在日本的艺术评论中被他们推上神坛。走走停停,终于来到我的祖国,我的城市。
ABT作为世界顶尖的芭蕾舞剧团,虽然总部设立在现代艺术气息浓厚的美国纽约,最经典的剧目却是来自俄国的天鹅湖。天鹅湖这个芭蕾舞剧太过于经典,以至于不了解这个舞种的人提起芭蕾在第一时间都会想到它,所以纽约和俄国的反差在这种情况下并不值得一提。
可是华人出演天鹅湖,或者说中国人作为首席出演王牌剧目的女主角就是一件前所未有的轰动。单凭这一点,就足够成为有些讨厌的艺术评论家和无良的网站提前唱衰这次巡演的卖点。什么“ABT革新失败”啦,“她真的能胜任吗”啦,会尽职尽责地在每一次演出前出现在当地的艺术评论网站上。
我本人倒不是很在意这些。三年前我刚刚成为首席的时候,那些纽约评论家的嘴可比这毒。况且,对我的演出存在负面评价的人只可能是一种,那就是是没有亲眼见过我站立在足尖的样子的人。
但Alex总会在我在刚刚看到这些标题的时候一把夺过我的iPad,把我按到椅子上给他充当人体模特。作为ABT妆化设计的总监,Alex是一个热情洋溢的美国帅哥,自然也成为我在舞团里最亲近的人。私下里我们经常互开玩笑打打闹闹,我吐槽他新设计的舞裙因为太闪被总导演Thomas否掉,他就揪着我某天训练时单足立地旋转没站稳这个不常出现的小失误不放。不过放松的时间和现在这样演出前的草木皆兵当然不一样,所以我在Alex冲着热身的舞厅大喊所有演员去化妆的时候,趁着他不注意赶紧溜了出去,想趁着开演前去趟卫生间,并且一路祈祷自己别被他发现。
我还未加入ABT之前曾经来国家大剧院演出过一次,只不过当时我是作为Q大的芭蕾舞团的新人登台,出演的是一个排不上女几号、连名字都没有的小配角。听Alex说剧院在几年前曾经在一个有钱又有品位的投资人的设计和资助下翻修过一次,现在我已经全然看不出以前的模样。剧院里的装潢简约又不失贵气,观众茶歇的大厅甚至还有一个巨大的水晶吊灯。
我一边赞叹着那位投资人独特的品味,一边又忍不住埋怨剧院的设计。他似乎很喜欢水晶的元素,或者说很痴迷于光线折射和反射的美感,这个剧院在我这个方向感本就不太好的人的眼中像是一个巨大的万花筒。我在紧身的练功服外面套了一件长及脚踝的羽绒服,导致我四处找不着卫生间的样子像一只不断碰壁的黑色笨企鹅。
在我又一次打开一扇错误的门后,我面对的终于不再是空无一人的休息室或者是杂物间,当然也不是我想去的卫生间。身着西装的和晚礼服先生和女士们突兀的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才意识到我从一扇侧门闯入了观众的候场大厅。他们过分地精致,和后台的忙乱有着天壤之别,我一时间没有缓过神来。
“成交!”的话语伴随着锤子的落下响彻了大厅。我想起来由于这一场是ABT成立以来的一个整百的演出场次,所以在开演之前还有一个为了支持儿童芭蕾训练的慈善活动。我对这些有钱人的一时兴起不感兴趣,准备继续在Alex疯狂给我打电话之前完成我此行横冲直撞的目的。
“恭喜这位先生拍得了Gillian Murphy女士在天鹅湖中作为黑天鹅佩戴的王冠!”
一听到我偶像的名字,我的耳朵一下子就支棱起来了。我又羡慕又嫉妒,转而决定花费宝贵的时间在人群中找出这个幸运儿。
我看到工作人员把王冠小心地放到一个丝绒的盒子里,走过长长的地毯端到一位先生面前,负责接待我们的剧院经理正不停地冲那位先生点头哈腰。他当时正跟旁边的另一位先生说话,在王冠呈到他面前时他扭过头来,像一位国王带着最得体的微笑收下他的战利品。
那是我在七年之后第一次见到郑在玹。
我这几年在国外大大小小的演出参加了不少,也见了不少所谓的名流。据我的估算他那一身西装至少得在五位数以上,更不要提他手上戴着的那块机械腕表。而我此刻站在一个不起眼的侧门,没有化妆,没有盘发,没有穿上华丽的舞裙,活脱脱一个丑小鸭的形象。
他突然转头向我这个方向望过来,我赶紧回身推开门,逃出令人窒息的大厅。门外的世界依旧是我找不到方向的镜面空间,我看到自己的脸映在门侧边玻璃上的倒影。美丽,年轻,又狼狈,无神。
也对,我想。丑小鸭怎么能配得上王子。
二
我终于还是在Alex亲自去捉我之前解决了个人问题,成功地回到了后台化妆间。
他今天倒是没有跟我计较我没按照他的要求准时化妆这件事。我怀疑他可能觉得毕竟回到了我的故乡,所以在这几天勉强对我的挑衅行为睁一只眼闭一眼。
我在他的帮助下迅速地完成了白天鹅奥杰塔的变装。镜子里的女人身材纤细却不失力量的美感,胸前白色的羽毛设计顺着腰线延伸,与撑开的舞裙上羽翼的暗纹和水晶的闪光汇合,编织成绝美的礼服。ABT的演出里,奥杰塔虽为公主,但是没有王冠,只有鬓角上的两片白色羽毛为她加冕。而我独具东方特色的黑发与羽毛的雪白相称,更显得天鹅公主在强烈的对比度下超凡脱俗,干净纯粹。
与人们一般预想的芭蕾舞者不同,我的身材虽然属于所有芭蕾舞者都具有的力量型纤细,但是肌肉感和肌肉的分明度并没有那么强。因此即使暴露出很大面积的肌肤,也不会让人觉得我的体脂率很低,像一个骨架在舞台上旋转。Alex曾经跟我说过,我是他见过的最像白天鹅的芭蕾舞演员:美丽动人,修长纤细,却又带着适当的脆弱和柔和。
哦上帝,你就是为奥杰塔而生的。他再一次在把我打扮完之后发出感叹。
这不是我第一次从专业人士的点评中听到这番话。第一次是B市少年舞团的舞蹈老师初次见到我在排练厅旋转后发出的惊叹。第二次是Q大舞蹈系招生的专业考试后,我的恩师在评委席上对我说的唯一一句点评。第三次是20岁来到纽约见到Thomas时,他对破格选拔我进ABT的解释。
其实在第二次和第三次之间还有一次。虽然那不算做专业人士的点评,但是我一直把它奉为最高的赞誉。
我记得那是Q大建校整百周年的一次宏大的校庆。Q大虽然并不是专业艺术院校,但是芭蕾舞是她手里一张世人皆知的王牌。为了给校庆献礼,我的恩师大手一挥,决定将最经典的天鹅湖作为压轴搬上演出季。我那时经过一年的成长和厮杀,已经成为校内芭蕾舞系最耀眼的存在,女主角自然被我收入囊中。
尽管我早就知道我会是那场天鹅湖的舞台中心,但是郑在玹在得知演员名单的时候依旧开心地手足无措。他对天鹅湖这部舞剧的热情甚至超过了我这个主演本人,每次一下课就拎着相机急匆匆地跑到排练厅,乖乖地坐在角落里看我旋转,手里的快门按个不停。
记得那是一个晴天的日落,我刚刚完成了奥杰塔和王子双双死去的结尾。夕阳从排练厅的巨大玻璃窗照射进来,温柔地落在了郑在玹的发丝上,又掉落到他手中的单反上,在天花板上反射出一块小小的光斑。我走近他是他抬头仰视着我,眼睛里有阳光洗不净的悲伤。
“你就是为奥杰塔而生的。”我听到他说。
他是第一次看我排练这个悲情的结尾。我知道他心思细腻,一定是为这样遗憾的结尾所难过。他仰头看向我的目光近似于目视神灵的纯粹,又夹杂着难以掩饰的伤情,有一种不多见的易碎感。我赶紧蹲下来和他平视,在确认四周没有人注意到我们时,在他脸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
彼时我们爱意正浓。
我当时不知道的是,那次校庆的天鹅湖是我直到这次巡演之前,最后一次在舞台上成为奥杰塔。我也不知道,那年夏日热恋的爱侣,会成为七年之后触不可及的陌生人。
柴可夫斯基的交响缓缓响起,粗暴地打断了我的回忆。我重新望向镜子,里面的白天鹅垂下修长的脖颈。
我重新昂起了头,将手臂向后微微扩展,露出白天鹅胸前的羽毛,摆出了一个最经典的预备式。
该我登场了。
三
作为白天鹅的最后一段舞蹈结束后,我冲进后台的化妆间。
Alex已经早早在那里等候,怀里抱着下一套舞裙,手里拿着一堆化妆刷和几盘眼影和几管颜料。来不及慰问他的辛苦,我接过他手里黑色的舞裙,拧开一个换衣间的门。门再次打开的时候,里面走出了黑天鹅奥吉莉娅,而她手里拎着的白色舞裙就像是被黑天鹅屠杀的白天鹅。
我们都顾不上说话。第二幕和第三幕之间的间隔只有短短的十五分钟,即使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但是这对于有换装任务的我来说实在算不上轻松,更不要说还涉及到复杂的妆容改变。
Alex在用白色的颜料为我上半部分的脸打底后,开始用大面积的黑色作为我眼妆的底色。黑色的颜料从眼皮上方开始舒展自己的羽翼,之后沿着我微微上挑的眼睛延伸,几乎直直向插入鬓角。他是一个极具现代艺术气息的人,所以选择大颗粒的珠光和小亮片作为眼妆在黑色之上的主旋律。我一向不太懂高深的化妆技巧,便趁着这个空隙盯着舞裙从胸腔正中开始延伸的黑色水晶发呆,暂时忘掉脑内记忆的舞台程序。
我自认为在奥杰塔的饰演上,我绝对比七年前成熟了太多。无论是技巧的运用,还是感情的把控,我都在我的限度内精进到了极致。Thomas在这一次巡演的每一场演出后都会和演员们探讨一些能够改进的地方,而我作为白天鹅的演绎在他变态的完美主义的审视下一次也没有被挑出过毛病。
直到刚刚第二幕结束前,我都对这一点很自信。我信任Thomas,更信任我自己。
一般来说,舞台上的强光会让台上的人看不清台下坐在黑暗里的观众。我一直很享受这种状态,就好像我的每一次旋转、每一次跳跃都是为了自己而表演,而非有目的地取悦观众。但有的时候,坐在最靠前的几排观众会受到舞台上灯光的洗礼,成为我的独角戏里的来客。
我早该想到郑在玹会拥有一张很靠前的席位,毕竟他看起来最近几年过得不错。我在一次灯光的变换后不可抑制地注意到他,更可怕的是我没有像忽略掉以往进入我的世界的观众一样对他视而不见。演出时台上的每一个小动作都会被放大,我注意到他却又不敢用目光光明正大地打量,只能趁着一次旋转留头的时候飞速地扫了他一眼。
这一眼出了大问题。我看见他平静无波的黑眸。
记得我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他说是我在国家大剧院登台的那一次。我当时很诧异,因为我那时刚刚入学不久,在Q大为B市艺术节贡献的舞剧里只能当个配角。于是我便好奇地缠着他追问细节。
我至今忘不了他的回答:“我当时不是那一场演出的主持人吗,所以你和你同学们上台跳舞的时候我想在后台随便找个地方坐下看我带来的书。你也知道我喜欢安静,我当时就顺着走廊想找到一个没有人的排练厅。我从门上的玻璃看到有一个房间是空的,刚想推开门结果就看见你在里面旋转。你当时穿着最简单的芭蕾舞演出服,做着最简单的热身动作。那个时候屋子里只开了最靠近镜子的一盏灯,你就像是站在聚光灯下起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我就很难移开目光。我当时觉得我不可救药地沦陷了。只要你穿上芭蕾舞鞋,我就永远为你倾倒。”
而时隔七年,他再看向我起舞的眼神中已经没有光。
在眼尾点缀上暗红色后,Alex把化妆刷往桌子上随意一扔,匆匆拿起旁边的一个丝绒盒子。盒子打开,是一顶黑色水晶做成的王冠。冠顶的水晶被打磨成锋利的菱形,化妆灯的光芒被黑色暴力地分割,甘愿变成配角游走在水晶边缘的切割线上。王冠上用墨绿色水晶和人工钻石做装点,成为奥吉莉娅最傲人的武器。Alex小心翼翼地将黑王冠安放在我的头顶。
也曾有人这样为我加冕。
Q大校庆的天鹅湖在正式演出前有一次试装。郑在玹在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得知我因此不能完整看完他的辩论时,我察觉到他有点失落。我有点愧疚,刚想着怎么补偿一下我亲爱的男朋友时,他却委委屈屈地抱怨说他看不到我第一次变成天鹅的样子。我的心一时间像泡进了蜜罐,拉着他的手安慰他说反正演出那天也会看到的。他一直很受用我撒娇,只好无奈地冲我笑了笑。
结果那天奥杰塔的服装出了点问题,我和负责服装的同学改了好一会儿才试完这一套。郑在玹推开门的时候我刚刚变成奥杰莉娅,不是他的奥杰塔,可是他的眼睛里有着万丈光芒。负责的同学知道我们这对远近闻名的情侣,十分识趣地将黑天鹅的王冠塞到我的手里,随后赶紧溜了出去。郑在玹的眼神是少见的直白而热烈,舞裙在胸口处又有些露,我甚至感觉他的视线在抚摸我一寸寸的肌肤。我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便伸手把王冠递给他,示意他帮我带上。
和一般的男生不同,郑在玹对珠宝首饰很有研究,我觉得他甚至可以被称为专业人士。他作为金融系的年级第一和校学生会主席,在我了解他之前,以一个典型的、正在按部就班完成自己人生设定的精英形象在我的印象中存活。虽然他父亲所拥有的集团是专做汽车的商业帝国,但是他却义无反顾地扎进珠宝的花花世界。我们在一起后,一条独一无二的项链,一串设计巧妙的手链会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眼前。而没有女人,或者说女孩,能拒绝闪闪发亮的饰品。
我站在排练厅巨大的镜子前,通过反射的原理看到他手捧王冠站在我身后。他带着最虔诚的表情将奥吉莉娅的王冠轻轻地放在我的头顶,一双含着桃花的眼睛和我的目光在镜子中交汇。
那是我第一次被加冕。
我再一次望向镜子。镜中只有一只凌厉的黑天鹅蓄势待发。闪耀的黑水晶是她的夜礼服,锋利如荆棘的王冠是她的武器,发红的眼尾是她的警告、她的引诱。
我突然冒出一股无名之火,加上带着暗红色的眼妆,倒是很像一只发狂嗜血的黑天鹅。很好,我想。既然白天鹅已经无法让你动容,那就让邪恶淫/荡的黑天鹅征服你。
我昂起头,王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四
芭蕾舞术语繁琐,因此芭蕾舞演员很难演绎出所有体位。她们会选择她们能演绎的最佳状态,之后毕生练习,已臻化境。
作为业内公认的全能型舞者,我的存在实在很特别。当舞者不那么全能时,她更可能以一种最能凸显她的综合美感的舞姿扬名天下。而我由于能够完美驾驭超出其他顶尖舞者所能演绎的姿态数量,反而成为一些无良评论诟病我“毫无特色”的把柄。饶是Thomas这种浸/淫/行业多年的定海神针也能被这些大放厥词的言论气到鼻子都要歪掉。
但如果从我个人的角度而言,旋转的体位算是我能掌握的所有姿势中最强的存在。意大利转和芭蕾舞中最高难度的挥鞭转都是我的拿手好戏,我从不怯于展示。
但是在巡演前,包括巡演的每一场演出后,Thomas都会和我提起同样一个问题。“挥鞭转在技术上已经够完美了,情感上也达到标准了。但是Margery,顶级的芭蕾舞演员对于情感最细微的细节把控才是她们真正不朽的原因。我从你的旋转中只看到了胜利者骄傲的喜悦,却几乎没有感受到黑天鹅那种疯狂偏执的爱意。”他最后的问句振聋发聩,让我节节败退。
“Margery,have you ever burned for love?”
今天当我作为黑天鹅用白天鹅的假面勾引朝廷,魅惑王子时,满脑子都是郑在玹不为所动的表情。在一次意大利转之后我来到定点的位置,准备奥杰莉娅的重头戏,那段在天鹅湖的舞蹈观赏中,唯一能与王子公主纯洁爱情相提并论的震撼独舞——黑天鹅的32个挥鞭转。
今天乐队奏乐的速度比平常稍快了一点,不过没关系,这刚巧碰上我心中的那股火气。我舒展自己的双臂,像是张开了黑色的羽翼。我的动力腿流畅有力地摆动,留头干净利落。其实我的转速在女芭蕾舞演员中已经算得上是较快的那一档,可是我感到自己正在和着柴可夫斯基的交响乐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在聚光灯下旋转。
为什么你不为我动容?凭什么你不为我倾倒?
奥杰莉娅魅惑成功后的快意,和我在七年之后失去魅力而突然迸发的不甘恨意在一圈一圈的挥鞭转中浑然一体。锁骨和大臂恰到好处的角度是黑天鹅腾飞前的最后准备,覆盖在手臂上的羽毛织成了一件黑色的披风,一直延伸到指尖,在旋转中变换着反射的光芒。修长的脖颈上,高傲的头颅顶着一切邪恶铸成的王冠,无声地叫嚣着黑天鹅的权威。我留头的时候死死地盯着和我视线平行高度的黑暗,甚至感觉到眼角迸裂,有血缓缓地注入我的瞳孔。
你是我的,奥杰莉娅低吟。
32个挥鞭转听起来好像很多,但其实真正完成的时间没有很长,更何况是在我的超速旋转下。随着最后一个的完成,终于迎来了黑天鹅胜利后的停顿。我将胸腔暴露在头顶刺眼的舞台灯光下,眼睛不可抑制地被强光刺痛,泪水迅速在眼眶里涌现。我分不清这是生理性的泪液,还是我偏执的神经给我的奖励。
I burn for you.
停顿的时间很短,我很快就开始下一个动作。但是观众对于今晚的黑天鹅毫不吝啬他们的赞美,偏心地让鼓掌的时间延长到挥鞭转之后的几个动作。我趁着走位斜睨了一眼郑在玹的方向,他终于不是一副坐怀不乱的圣人模样。
黑天鹅勾起了嘴角。
五
这场演出由于占着一个儿童芭蕾慈善的名头,免费邀请了很多学芭蕾的小朋友们来。作为演出后的特别活动,主演们要来到观众的茶歇厅和小朋友们互动。
小朋友们对于成年的芭蕾舞演员自然有很多美好的幻想和憧憬,所以我们几个主演贴心地没有卸掉厚重的舞台妆(除了饰演魔王的Leon,他要是不卸妆出去就变成儿童恐怖片了)。等我们在后台简单地拉伸后一齐从茶歇厅走出,排成一派优雅亮相时,我能听到小男孩和小女孩抑制不住地惊呼。不卸妆也值了,我想。小朋友们亮晶晶的眼神像是往我心里注入股股熨贴的暖意,暂时弥补了穿着单薄舞裙感受到的凉意。
家长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能够和顶级舞者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带着自己的孩子一拥而上,抢着和我们合影。作为今晚的主角白天鹅,我自然是吸引了绝大部分小朋友的注意。他们拉拉我的裙子,摸摸我的脸,碰碰我鬓角的羽毛,红着脸送上香吻。我是一个很喜欢小孩子的人,于是索性单膝跪地,将热情的小朋友们一个接一个拥入怀中,对着他们父母的镜头绽放出闪亮的笑容。
Leon不甘心自己被冷落,故意轻咳了一声后单脚点地转了一个完美的三周转。小朋友们对这个“反派的小伎俩”很受用,呼啦啦地围到他身边。他隔着一群小朋友远远地向我露出一个得意地微笑。
我早就对Leon的小孩子脾气见怪不怪,但还是忍不住发出轻笑。不过和孩子们玩了这么久,又加上刚刚完成整场演出,我确实觉得脸部的肌肉因为太不吝啬笑容而有点僵硬。在接受了一位女士合影的请求后,我忍不住转了转头,看看能不能找个地方让我偷懒歇一会儿。
我在四处乱瞟的时候却注意到了一个小女孩。她长得很精致,却一个人站在小朋友们包围其他主演的圆圈外,头上也没有戴所有小女孩都有的那个小王冠。我和她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她迅速地移开了目光。
噢可怜的小美人,我心想,我一定要好好安慰安慰你。
我轻轻地走到她身旁,蹲下来平视她。“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呀?你的父母呢?”
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眼神在躲闪了一瞬又直直地盯着我看。我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心里一阵酸涩,伸手拉住她还有点肉肉的小手,又问她:“你的小王冠呢?怎么没有带上呀?”
她看了一眼旁边一个小女孩的头顶,终于开口:“我不会戴。”随后将那顶藏在身后的小王冠拿到身前,低头盯着它,眼睛里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我小心地接过那顶王冠,迎上她略带惊讶的眼神。“美丽的公主,请问我有幸为您戴上属于您的王冠吗?”
她漂亮的眼睛一下就睁大了,里面有藏不住的惊喜。我拢了拢她微微有点散开的盘发,端详了一下位置,郑重而轻柔地将那顶水晶做成的小王冠安放到她的头顶。小朋友有很多柔软的碎发,我把它们压到王冠底下,警告它们不可以乱跑,最后用小发夹固定住小公主珍视的宝藏。
我上身微微后仰,观察了一下她整体的样子,正巧迎上她的目光。我从未在一个小女孩的瞳孔中看到如此复杂的情感:对于自身美丽出众的骄傲,无人关怀陪伴的孤独,被人认真对待的感动。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哦天哪,今天这个美妙的夜晚可不适合这样悲伤的氛围。我又凑近她,礼貌地询问:“现在,美丽的公主殿下,您愿意和您的白天鹅合张影吗?”
她脸上出现微微的红晕,急急地点头。我赶紧叫住刚巧路过的Shelly,让她把她巨大的单反镜头对准我们。我手臂发力,将小姑娘举起来,让她坐在我的小臂上。真不错,我在心里满意地拍了拍自己,我的瑜伽没有白练。
我们冲着镜头露出了最舒展的笑容,引得旁边的观众纷纷侧目。我听到快门发出咔嚓的脆响,宣告着这一刻被永久定格。我刚想扭头询问小姑娘愿不愿意再来一张,却感觉到侧脸上落下了一个软软糯糯的,湿漉漉的,带着小姑娘体香的吻。
“我以后也想成为像您一样的芭蕾舞演员。”我们离得很近,我能看到她瞳仁里自己的倒影。
“当然会的,公主殿下。”我用鼻尖蹭了蹭她小巧的鼻头。
真好啊,我恍惚间想到。她的童年总算没有遗憾。
六
小姑娘原来是和自己的老师一起来的,刚刚她的老师着急去洗手间而将她一个人落在了大厅。那位女士止不住地向小朋友道歉,又不停地夸赞我今晚的表现。这场面实在混乱而又滑稽,我和小姑娘偷偷地发笑。
和小姑娘说再见后,我赶紧感谢一直站在一旁的Shelly。她大笑着摆摆手说应该是她感谢我,因为我和小女孩为她提供了这场演出最好的摄影素材。她爽快地答应我的请求,保证会将我们刚刚的合影放到ABT网站的首页,这样小姑娘在大洋彼岸也能看到。我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这种毫无负担的快乐,兴奋地冲她飞吻。
我目送着她走开,却被一个突然的背后拥抱袭击。我并不像真的天鹅一样有羽毛保暖,冷意加上惊吓差点让我跳起来。
抱我的是一个高挑明艳的女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紧身拖地礼裙,耳朵的耳环在水晶灯下闪着耀眼的光。
我几乎要尖叫出来。“芊芊!”
叶芊又用力地抱了我一下。“好久不见!”我感觉到她似乎开朗了很多。虽然以前她也从不吝啬女孩之间热烈的友情表达方式,但是这次感觉她真正有种少女的样子,整个人都洋溢着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从她身侧走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我不可避免地僵滞了一瞬。金道英,叶芊的先生,我前男友郑在玹大学期间的好友。
“道英哥。”我挂上得体的笑容。他笑着点了点头。
叶芊今天格外地激动,让她通常示人的高冷律师形象碎了一地。她拉着我的手喋喋不休,先是把我今晚的演出夸的天花乱坠,又是埋怨我怎么又把自己养瘦了,接着又对我们的巡演计划问东问西想掌握我的日程看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上帝,我简直感觉她像一个妈妈在对她从国外留学归来的女儿播撒母爱的光辉。
她是律师,语速又有点快,一激动起来我以为她在法庭上辩论。高强度的演出已经让我的头脑不太灵光,我开始有点走神眼神有点飘忽,眼睛却直直撞上道英哥绣着暗纹的暗红色领带。
救命。他们能不能有一天不按头让我吃狗粮?
实际上他们的婚姻开头简直称得上是灾难。我以旁观者的身份陪伴了叶芊动心的全过程,又在他们结婚后的第一个秋天接到叶芊的电话,里面有发现道英哥初恋难以掩饰的落寞。我记得我当时劝她既然已经结婚就好好生活,不要再纠结初恋的事情。
挂了电话后我突然想起郑在玹。我发现我真的是事不关己就会过分宽容。我不可抑制地想到他会不会也和一个女孩结婚?他会不会在婚姻的朝夕相处中和她日久生情?
他还会记得我吗?
好在道英哥和叶芊拥有了一个完美的结局。她回国之后我们依旧保持频繁的联系。差不多半年前她告诉我他向她重新求婚的时候,我都在怀疑到底是我挥鞭转练得太狠脑子出了问题,还是她那天头脑不清醒。在她带着甜蜜的骄傲告诉我事情的全过程后,她和我的对话框中他们两人的小日常出现的次数就呈直线上升。
我又偷偷打量她的红裙。好嘛,我想。是谁一直说黑色才是最经典的?
我看到她突然抬眼向我的身后看去,脸上的神色突然变得有点复杂。如果一定要找个比喻来形容,她现在就像是等着看最好闺蜜drama故事的美国女高中生。
我刚想回头去看,却先闻到一股涩桃的香水味,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在我的肩上落下。衣服的主人转到我眼前。水晶灯柔和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让他即使只穿了衬衫也贵气逼人。
我对面的这对夫妇此时的表情近乎于揶揄,我甚至没来得及叫住叶芊,他们就冲我摆摆手溜走了,叶芊甚至还对我做了个wink。
我觉得现在是我活了二十多年最尴尬的时刻。更要命的是,即便我真的很想把我前男友的西装外套还给他,但我现在也真的很需要这件衣服来保证白天鹅不会在众目睽睽下打冷颤。
先打破沉默的是郑在玹。“你今天晚上的表演很完美。”我抬头撞上他的视线,看到我在他黑色瞳孔中的倒影。他也许觉得这样讲不够真诚,又补了一句:“尤其是奥杰莉娅的演绎,真的很完美。”
我想我们两个人之间大概还保留着以前的默契。我合理地怀疑他说这句话时特意凑近我的脸的举动,和我在完成挥鞭转后向他的一瞥之间有些微妙的联系。
“谢谢。”我只好僵硬地致谢。我们两个人站的距离不近不远,让我想起那首有名地探戈舞曲一步之遥。看似亲密,实则双方从未真正相拥,在一进一退中保持着最克制的情感。
我觉得我这样毫无表示,就算是在陌生人之间也可以称得上失礼了。于是开始没话找话:“听说你拍下了Gillian Murphy戴过的王冠?恭喜啊,她可是我的偶像。”
我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我知道我又让本就尴尬的氛围直接降到了零点以下。上帝,我什么时候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嘴让自己说话得体?
好在Thomas的召回救了我一命。我赶紧摘下肩上的西装,拎着领口递给他。他低头接过没有看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在走出茶歇厅的侧门前最后回头看了他所在的方向一眼。他好像在盯着自己的西装外套出神,并没有立刻穿上。不知道因为失去他西装的保护突然袭来的冷意作祟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于是又闻到了淡淡的涩桃香。
这大概就是我们的结局。
七
等到我坐上去酒店的大巴时,终于在羽绒服外套的兜里摸到了手机,打开一看果然有很多条新消息。我决定先不理睬叶芊这个女人的旁敲侧击,于是点击我弟弟程乔对今晚表演疯狂赞美的对话框,约好明天中午去Q大找他吃饭。
我的一时任性还是有些后果的。到酒店洗漱完再次打开手机时,我看到叶芊问我有没有时间去她家吃饭的消息。我抱歉地告诉她我是后天一大早的飞机离开,而明天中午约了弟弟,下午打算回Q大看完一下恩师,所以大概率晚饭也会和老师一起吃点沙拉什么的。我安慰她巡演期间芭蕾舞演员吃的东西需要严格把控热量,健康得过分,就算去她家做客也不尽兴。
她倒是表示非常理解,约好了巡演结束一定要再见一面。我笑着发了一个猫猫的表情包给她,然后关机睡觉。
其实我和叶芊的相遇颇有些小说一般的不真实感。我当时20岁,刚刚到纽约,人生地不熟。和郑在玹分手的痛苦,高昂的生活成本,加上ABT每天高强度的训练终于压垮了我。我在那个时候出现了严重的进食障碍,每天只能吃下蔬菜或者酸甜口味的水果,只要食物里夹杂着一点肉就会控制不住地冲到卫生间呕吐。
不像电影中的有些妖魔化的处理,ABT作为顶级芭蕾舞剧团其实是个温暖的家庭。团里的心理辅导曾经跟我谈过这个问题,周围的舞者们也不断地和我聊天来减轻我的焦虑,并且慷慨地给我很多新式食谱鼓励我尝试,但是我还是在他们关切的目光中一天一天地消瘦下去。终于在某一天结束训练等地铁回家时,我眼前一黑向前面倒去。
据叶芊对那天的回忆,她差点以为我要跳下站台卧轨自杀。幸亏站在我旁边等车的她及时拽住了我,我才不至于一头栽到铁轨上。她懂一些简单的医疗救治方法,在确认我只是营养不良引起的眩晕后喂我吃了一块糖。而我眼前也终于恢复清明。
意识回笼的我疯狂向她道谢,礼貌地询问她的姓名和电话,希望能有机会请她吃饭来表示我的感激。她爽快地答应了。我们在那一次进餐中聊了很多,意外地发现我们年龄相仿又品味相似,有种异国他乡惺惺相惜的意味。她无意间提到她住的公寓太大,想找个舍友合住。我在了解到公寓绝佳的地理位置后主动出击,冒昧地问她能不能考虑考虑我作为她的室友。她几乎立刻就点头答应了,并且善解人意地告诉我不用考虑租金,看意思每个月给点就行。
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仅凭在地铁站的一面和那次我请她吃饭就对我产生了信任感。我以为学法学的人戒心很强。
当时她正在做晚饭,锅里煎着我的健康三文鱼和她的鸡胸肉。她回过身来说:“拜托,你那时候就像一个快要饿死的白天鹅,你能对我做什么?”
我们的这次对话以我不屑地冷哼结束。
在和叶芊合住后我们经常会在晚上回家后窝在那个巨大的沙发上聊天。她端着红酒我端着椰子汁,从各自不幸的家庭聊到在各自领域中的压力,最后往往以当天看到的帅哥结尾。有她这样的知心朋友,我的心理状态好了很多,饮食也终于开始回归正轨。作为回报,四年以来每次纽约有什么好的演出时,我都想方设法地利用我在行业内的小小名气为她搞到一张票。
心理上的恢复让我的芭蕾舞训练和生活习惯也迅速地变得规律。我在早上6:00起床,做一些简单的瑜伽后喝一杯低脂咖啡,将牛油果抹在杂粮面包上,在上面加上一个溏心蛋作为早餐。一般我会在7:30到达ABT的训练房。我在简单的热身后自己先跳3个小时左右。舞团的大课从11:00开始持续一个小时45分钟,在休息一个小时后继续,直到下午3:00我们才停下来吃“午餐”,之后就是单独编排和加练。一般在晚上7:00-7:30会结束一天的训练,在夏天的这个时候走出大楼可以抓到晚霞的尾巴。
我的作息几乎雷打不动,而对自己肯下狠心的精神也得到了团里舞者们的尊重。我的芭蕾技巧在最初的四年通过自己的毅力和演出经验的积累愈加成熟和完善,最终使我在三年前成为ABT的首位华人首席。
叶芊在我成为首席的那个夏天毕业回国。我们虽远隔重洋,却依旧分享着生活中的日常。命运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让她与郑在玹的好友坠入爱河,时不时地提醒着我和郑在玹曾经有过的一切,像藏在我心口的一根针。
八
昨晚睡眠很好,早上准时在六点醒来。楼下的餐厅为ABT特地供应着健康的早餐。我在简单进食后来到酒店的排练厅,开始我今天的训练。
陆陆续续有团里的成员进入排练厅开始练习,我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互相说一句早上好。演出后的这一天是没有大课的,所以我练到十二点就收拾东西上楼换衣服,随后搭上通往Q大的地铁。
这次巡演前收拾行李的时候,我特地带上了之前在Q大用的学生卡,因此很顺利地被放了进去。今天是周六,校园里没什么人,但是程乔还在实验室里做实验,所以我直奔物理学院去找他。
程乔在我给他发微信后的五分钟后急匆匆地出现在我面前。我们已经有几年没见了,他比我印象当中高了好一截,脸上的婴儿肥也不见了,有着成年男性独有的分明的下颌线。不过我们常保持着联系,因此也丝毫没有生疏。他一把抱住我,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像是在摸一只毛茸茸的哈士奇。
我们在校门口外面找了一个西餐厅。本来我提议去旁边的那家川菜馆,结果这家伙义正严辞地说芭蕾舞演员要控制饮食,还在西餐厅里贴心地为我点了一份基本上全是蔬菜的鸡胸肉沙拉。
我看着他在对面笑眯眯地嚼着牛排,好像和上一次回来的时候那个还有点稚嫩的程乔的影子重合。那时候程乔刚刚得知高考录取结果,我很为他感到高兴,特地请了假飞回来看他。
我还记得当时的场景。当时我还没有当上首席,在ABT挣得不多,但还是狠下心请他去B市最贵的那家西餐厅吃牛排。他小心翼翼地用着刀叉,突然把头低下去。我以为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刚想问他的时候,就看见一滴硕大的眼泪掉进盘子里。
我听见他说:“姐姐,对不起。”
这是他长到十八岁以来第一次对我说这句话。但我其实并不觉得他需要向我道歉。我父母对我的所作所为,或者说是不作为,并不影响我对我弟弟的感情。
程乔出生后,我就明白我父母对我和对他是不一样的,他们不像爱他一样爱我。从取名字就能看出来。儿子叫做程乔,成乔,希望他长成乔木一样的栋梁。女儿叫做程禾,成禾,对她的期待也就是活成一个最小的禾苗,就是活着而已。从小我就有很多事情实现不了,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不再去争取。我就做着最普通的小学生,没有任何课余爱好,最多从老师那里借几本书读。
直到某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电视里刚好在播Gillian Murphy的天鹅湖片段。我就是那个时候被芭蕾深深吸引,决定今后要站立在足尖上起舞。那是我第一次有那么强烈的冲动想要去实现一件事情。我对着父母求了又求,终于让他们松口,勉勉强强答应我在市少年宫报一个学期的芭蕾班,如果一个学期后跳不成就再也不要和他们提别的要求。
我几乎是自虐性地跳着芭蕾。我10岁才开始学芭蕾,这个年龄并不算早。我求着老师帮我开胯,她用全力压下我的腿的时候我感到生理性的泪液唰地一下从脸上滚落。真的好疼,可是我也好开心。每周末我自己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去上课,每次最早最早到教室,又在课后请教老师我遇到困难的地方。平常的晚上我也会在写完作业后,偷偷地换上舞鞋,在小小的房间里无声起舞。
好在我很有天赋。少年宫的老师不甘心我只作为业余爱好者跳着芭蕾,便把市舞蹈团的老师叫来看看我的水平。我从那开始终于走上专业的道路。我一路从市少年团里年龄最小的舞者,到市团里最耀眼的领舞,最后获得Q大芭蕾舞系专业考试的第一。我父母对于我为了芭蕾舞牺牲掉正常学习倒是没有什么不满,对于我被Q大录取也没有什么喜悦,只是在我告诉他们结果的那一天通知我他们只会供到我大学本科毕业。
记得进入市团后有一次演出,每个人都要戴一顶小王冠。其实所谓的王冠就是一个用塑料做成的架子,上面用劣质的银色颜料漆了一遍,好在远处看时有点反光的意思。所有其他女孩的家人都来了,由她们的父母为她们戴上那顶小王冠,而我只能自己对着镜子找准位置戴上,被固定的发夹戳到头皮的疼痛激出眼泪。
不过我和我弟弟的关系倒是一直很亲密。程乔从小在爱里长大,很擅长展现自己的善意。有的时候他会趁父母没有注意的时候溜进我房间看我跳舞,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我,悄悄地趴在我耳边说姐姐跳的真好看。饭桌上夹菜的流程也变成了父母把菜夹到他碗里,他又把碗里少油的蔬菜一股脑夹给我。等到他大一点后,周末他去辅导班补习完就顺路去市团找我,我们一起乘着晚霞回家。
那天在奢华的西餐厅里,他流着泪跟我说:“姐姐,我感觉是我偷了属于你的爱,是我偷了属于你的人生。”
我当时险些落泪。但是我告诉他我的人生没有被偷走,我现在所跳的芭蕾是我心甘情愿付出一切的东西。对面的少年忍不住抽噎着摇头,我伸手摸摸他的头,忍着泪意说,你不用道歉,姐姐永远爱你。
我想起来那个夏天程乔痛哭流涕的样子,突然感觉我的弟弟成长的好快,不知道他回想起来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十八岁的自己很让现在的他尴尬。
程乔结了账后和我一起走出餐厅。我们慢慢地溜达着回到Q大,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着Q大的变化。最后,我站在物理学院大楼前目送他走进去,对他的挥手告别回以更大幅度的挥手和飞吻。
和程乔分开后,我慢慢地走到Q大的礼堂,午后的阳光爬上它光滑的瓷砖外墙。这座宏伟的建筑曾经是我的温柔乡和登基位,而如今却是我的断头台。
九
我走近观众席的时候老师还没有来。我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望着舞台发呆。
我记得我们芭蕾舞专业因为有频繁的演出和比赛,所以经常在礼堂的舞台排练。我在舞台上排练的那一天时,郑在玹总会在下课之后来找我,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盯着我跳舞。台上变换的灯光不小心洒进他的双眼中,使得望向我的目光好像融化着群星。有的时候他也会拿书垫着白纸在上面写写画画,我在排练间隙凑过去看的时候他却故意把纸张翻面不给我偷看的机会。不过一般来说,纸上的东西最后都会变成亮闪闪的饰品出现在我的脖子、胸前、手腕上。
其实他父亲对于他对珠宝设计的喜爱一直不是太支持,这我是知道的。郑在玹其实也理解他父亲,毕竟那么成功的汽车帝国确实需要后继有人,可是他拒绝不了闪亮珠宝的邀请。
我们两个人某种程度上是一类人。我们都是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的梦想,依偎着在别人的冷箭和闲言碎语中相互取暖。
和他分手后我一直没敢在网上搜索他的名字。就算我昨天没有见到他,我也坚信即使他最后没有做珠宝设计,也一定非常成功。我想我缺少面对他的勇气,即使面对的只是他的一则新闻、一张照片、别人话语里的无意提起。
身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一个保养得当的中年女人从台阶上缓步向我走来。我赶紧起身迎上去,环住她的腰把头放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季老师!”
她笑着摸摸我的头,拉着我的手夸赞我昨晚的表演。我挽住她的手臂蹦蹦跳跳地随着她走下台阶,来到第一排坐下。
我们聊了很多。季老师是我的恩师,但是在我心里她更像我的妈妈。她和她先生一直没有要孩子,但是生活美满,我还在Q大上学的时候他们经常叫我去家里吃饭,夫妇二人简直把我看作自己的女儿在养。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报答她。当初是她在招生的时候一眼认定了我,是她在我刚刚进入Q大的时候纠正了我之前损伤很大的训练方式,也是她把我在校庆中表演天鹅湖的视频发给了在ABT的朋友,让我在20岁的时候加入世界最顶尖的舞团。
我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她,她打开一看发出一声惊呼。那是一条Tiffany的新款项链,黑色的衬布上静静地闪着光芒。她象征性地抱怨了我又乱花钱给她买礼物,却是很受用地收下了我的心意。我和季老师之间不需要虚伪的推拒,这点小礼物只是我表达谢意最苍白的方式,而她也明白自己收下才能让我心安。
我们谈天说地,话题却不知道怎么绕到恋爱的事情上。季老师侧头看了看第一排无人的空位,不经意地说:“记得之前那个小伙子总在第一排看你跳舞。”
我一瞬间忘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大学期间季老师对郑在玹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我明白她的用意,她在默默地提醒我要以自己的事业为重。但是在我决定离开Q大去ABT时,她抱着我看我因为分手哭得昏天黑地,自己也不住地流泪。
一个突兀的电话打破了我们之间微妙的氛围,对面说季老师的一个学生腿骨折了被送去医院,我们的谈话也就不了了之。我站在台前的空隙,目送着她拾阶而上。
原来已经七年了。
我不住地腿软,跌坐在松软的座椅上。原来那些台下的凝望,加冕的虔诚和破裂的痛苦,竟然已经七年了。
我闭着眼尽量不让泪水流下来,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以为是同学来排练,我赶紧站起身来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却闻到那股涩桃味的香水。
我抬头。七年间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我眼前。
十
郑在玹穿着一身长款的黑色风衣,内搭是一件白色的高领,袖口处露出一块腕表。立体感的五官在剧院舞台的灯光下有种雕塑的美感。我今天套了一件白色的大衣,里面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脖子上是一条简约的项链。
莫名其妙的般配。
我没想到自己的失态会被他这个主人公撞破,因此觉得尴尬,不敢正眼看他。他却是步履从容,似乎一点都不对在这里看到我有什么意外。
“抱歉,打扰到你了。”他很有礼貌地致歉,又挨着我在旁边的座椅坐下。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微微摇头示意他没什么,又侧过身抹掉眼泪。
他仰头看向舞台,没有看我,突然冒出一句话:“你这几年变化挺大的。”
我突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好愣愣地说:“是,芭蕾比以前跳得更好了,人也更成熟了。”
他有一瞬间的停顿,之后低头笑了笑,说:“是,跳得更好了,也更成熟了。”看了我一眼之后将他的手指交缠,“你好像比以前瘦了好多。”
我注意到他手上的动作,也不可避免地发现他小指上戴的那枚尾戒。戒指示人的那一面是非常普通的银色,手心的那一面好像有什么图案或者花纹,我看不清楚。独身主义,我想,很符合他昨晚贵气逼人却又孤独求败的黄金单身汉形象。
我不知到该怎么接话,所以把皮球踢回给他:“你呢?最近几年在做什么?”
他皱了皱眉,带着微笑转向我:“挺顺利地接手了集团,现在也能说做得不错吧。对了,”他的身子微微向我倾斜,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继续开口,“我在集团名下成立了一个珠宝设计的子公司,现在也算是在业内打响了名号吧。”
我在那一瞬间突然感受到一阵轻快。原本相互依赖、互相鼓励追寻真我的两个人,在体面的分开后依旧没有向上天妥协,最终得偿所愿。我大概没有亏欠他。
他看着我出神的样子,转了转眼睛,解释道:“今天回学校是...来找一个朋友,没想到能在礼堂遇到你。你好久没回来了,我就不打扰你在这里独处的时间了。我先走了,再见。”
我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会告别,有点意外地站起身来。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沿着过道走向出口。我望着他一步一步地慢慢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突然有种冲动。我想告诉他,不是的,你没有打扰我,陪我聊会天吧。却又猛然想起来,一个集团总裁最擅长的就是在商场上八面玲珑,即使是对着敌人也能笑着举起酒杯。
我只是他的前女友,刚刚的话也只是客气。他听到我的呼喊转身看向我的眼神里也只会有疑惑和不耐烦。
我偷偷地冲他的背影挥了挥手。
再见。或者说,再也不见。
十一
之后我的生活没有什么特别的波澜。巡演还在继续,而我在一个月后来到了欧洲的最后一站,法国巴黎。
前一天表演结束后,我本想邀请Alex在第二天和我去巴黎市中心随便逛逛,却发现他已经和一个来看演出的法国男模打得火热。我善解人意地隐去了我的邀请,并祝他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Alex对我的调侃一点也不感到害羞,大声地回答“哦甜心我们会的!”便拉着他的男模扬长而去。
我也有个愉快的夜晚。我回到酒店简单洗漱和拉伸,在头碰到枕头的那一刻就睡着了,完全顾不上欣赏巴黎著名的夜景。
第二天上午我依旧像以往一样完成了我的训练任务,在酒店吃过简单的午饭后便坐公交到埃菲尔铁塔。我在生活中其实不是一个会刻意打扮自己的人,所以比起巴黎的时装,我其实更想看那些闻名天下的建筑和大大小小的教堂,以及当地最鲜活和真实的那些生活细节。
我沿着塞纳河悠闲地散步,路过身着洋装的优雅女士,路过得了红玫瑰泛滥症的花店,在香气四溢地面包房前驻足打量里面的法棍,在教堂中幸运地见证了一对新人的誓言。天气晴朗,温度宜人,我简直以为我到了天堂。
我也许差一点就能相信自己的这个幻觉,直到在一家珠宝店前,看到郑在玹拎着一个黑色的保险箱和一位穿着像是匠人的老先生告别。
虽然惊讶于我们又碰巧遇到的事实,我其实没有想惊扰到他。但是在我短暂停留的这一瞬他已经转过身来准备上车,刚好和我的视线在人群中交汇。
他看起来着实非常惊讶。他拨开人群急急地向我走来,到我面前站定的时候微微喘着粗气,额前垂下一缕黑发。但他仅仅狼狈了这么一小会儿,等他再度对上我的眼睛时已经恢复了那个矜贵的集团总裁模样。
我们对于这样的巧合都有些难以名状的愉悦感,互相笑着打了招呼。他问我准备去哪里,我回答说就是沿着塞纳河散步,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他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开了一瞬,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注视重新与我的目光相遇。
“那我有幸陪你散步吗?”他抛出这个问题。
我求之不得。在确认我的酒店地址后,他把保险箱递给他的助理,并叫他直接把车开到我的酒店门前等我们。我们看着那个黑色的保险箱被安放在车中,奥迪载着它缓缓启动加速,最后消失在繁华的街头。
我们相视一笑,慢慢地开始在河边的漫步。也许是浪漫之都的空气更加奔放,我们之间似乎也更放得开,聊了很多事。他走在我的左侧,和我保持着一种暧昧但克制的距离。我们的大衣的袖口时不时因为摆臂短暂的相拥,随后很快又放开,我的手能感受到他的右手始终在不远处。
我们路过热吻的情侣,路过出游的一家三口,从午后微醺的阳光走到夜晚的华灯初上。塞纳河汩汩的流着,河边餐厅外面的露天座位已经被法国人所占据,或是爱侣,或是朋友,一起分享着再平常不过的人间。
我侧头看向郑在玹,他也刚好在看我。塞纳河的波光倒映在他深色的眼眸里,在暖黄色的路灯下有一种让我以为他在流泪的错觉。他眨了眨眼,冲我展现了一个弧度完美的微笑。
我们的漫步走了很久,甚至忘记了吃饭,但是我的酒店并非天涯海角。我远远地看见了酒店门前的喷水池,在装饰的灯光下不停地将管道里柔和的水喷涌成各种造型。我们走近酒店的大门时,水迸溅在大理石台面上的声音好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让我心跳加速。
我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你恨我吗?”
他好像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直白,不再维系成年人之间应有的体面。不过他倒是没有生气,连窘迫也没有。他没有看我,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塞纳河,一个舒展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
“说实话,你刚提出分手的时候我真的很恨你,我感觉自己要疯掉了。”
我心里一凉。他顿了顿又继续说:“不过那只是一时的脑热,等我冷静下来也就不恨了。我真的很能理解你,芭蕾是你付出所有的事情,你以前又吃过那么多苦,我没有理由指责你选择一个实现梦想的最优路径。”
“我不恨你,程禾。我现在真的很为你感到高兴。”
你,你,你。我,我,我。这本该是“我们”的。
不,发展到今天这个境地都是因为我的自私,我感到羞愧的感受在体内升腾。我好想找出时光机的倒回键,重新回到七年前。那时我们爱意正浓,比起现在这样的礼貌疏离就像是热带雨林和极地冰雪的温差。
可回到做决定的那一瞬间又怎样?我会选择另一个选项吗?我和他都心知肚明我不会。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毒女人。嘴上说的、脸上演的是一套慈悲圣母,心里想的依旧是如何食人血肉的蛇蝎美人。
我看见郑在玹冲早就等在一旁的助理招招手,从他接过一个丝绒的盒子。盒子打开,是那顶一个月前他拍下的王冠。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僵在了原地。他伸手将盒子递给我,望进我的眼睛,解释道:“我知道Gillian Murphy从你小时候起就是你的偶像,以前就想着能不能找到这顶王冠送给你。现在,”
“我把它还给你。”
我有如坠入冰窖的感觉。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将我童年的执念,少女的青春,连同我们曾有过的爱意一起还给了我。
我捧着那个黑色的王冠,知道这就是最后了。可心里就是有不甘,我在他世界里的退场也要漂亮。我又把盒子塞到他手里。
“你能帮我戴上吗?”
他很意外,又笑了笑,拿出那顶王冠。我们刚好在酒店前面的台阶上,我站在他的上一阶台阶,和他差不多平视。
他望向我的眼神依旧温柔,闪着塞纳河的波光,纽约的华灯和故乡的阳光。我做了一个芭蕾中最后向观众致谢的姿势,让自己头顶的高度一下大幅度降低。余光中看到地上的影子相互纠缠,我感受到他轻轻地将王冠安放在我的颅顶。
我的国王最后一次为我加冕。
我低着头,看见一大滴眼泪从眼眶里飘落下来,直直地砸向地面。我抬起头,视线一片模糊,从水光中看到郑在玹惊诧而关切的神色,他的眼神好像一下子亮了好多。
我又想起他第一次为我戴上奥杰莉娅头冠的样子,他的身影穿越时空相互重合。那时我们正年轻,一切才刚刚开始。
我的表情管理彻底报废。我感受到眼泪在脸上汹涌纵横,可是又一直冲着他绽放出最得体的笑容。我忍着哭腔,最后说了一句:“真的非常谢谢你。再见。”
我转身逃离他的身边,冲进酒店门口的旋转门。隔着旋转门回望,我看到他站在原地的身姿依旧挺拔。
End of the story.
十二
一周之后迎来了巡演的最后一站,纽约ABT的剧院。
我调节情绪的水平算得上是一流。我的表现依旧完美,完全没有受到一周前的事情的干扰。由于是巡演的最后一场,演员们致谢后都留在了台上,等Thomas代表大家发表感想,感谢观众。他说了一大推,但是我真的是觉得有点累,想着早点回到我心爱的小窝,好好休整一下最近几个月的疲惫。
Thomas致辞完之后有小朋友为主演献花。我正在无聊地猜测几个小朋友中哪一个是给我献花的,却发现一个身形高大,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抱着一束花捧着一个盒子向我走来。
我以为不出意外我这辈子应该不会再见到郑在玹的。
台下的观众已经注意到他在献花小朋友之间的突兀感,开始善意地起哄。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惊喜地盯着他看。他把那束红玫瑰塞到我的怀里,把那个丝绒盒子向着我打开。在看到盒子里东西的一瞬间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那是一顶王冠。
我仔细看了看,形状和Gillian Murphy戴的那一顶非常像。王冠的镂空非常精细,只不过靠下的部分换成了碎钻点缀,而冠顶的部分在几颗硕大的钻石中间镶嵌着闪耀的蓝宝石。
我的心脏快要跳出胸口。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不是我所想的那样?
我听到他说:“蓝宝石献给天鹅湖的奥杰塔,钻石献给你,我的女王。”
我又感觉自己快哭了。一旁的Alex早已经激动得上蹿下跳,就连Thomas这个平常严肃的老先生都止不住地冲我微笑。不过我似乎从他们一点也不是惊讶,而是大功告成的神情里嗅出一丝阴谋的意味。
他把盒子递给我,示意我帮他拿着。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顶王冠,笑意盈盈的目光对上我的视线。他的手指好像在用力,但是拿王冠的动作轻柔无比,好像是把所有的力量都所在指关节里。“May I have the honor?”他问道。
我感到我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原来有人愿意把我童年的缺失、少女的错过、多年后的犹豫一点一点融化,用宝石的光芒掩盖掉所有的不圆满,小心翼翼地为我拼凑起一顶无双的王冠,在世人面前为我加冕。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在点头。郑在玹郑重地把王冠放在我的头顶,一如七年前的那个午后他第一次为我加冕一样。他看向我的眼神终于不再是克制,而是虔诚混杂着奔放的爱意。他向我摊开手,我终于看清那枚外表普通的尾戒在手心那一面的图案。
那是一只天鹅。
人会因为太过于快乐而死掉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把自己的手放到他温暖的手中。他牵起我的一只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随后,他在我的手背上落下珍重而又热烈的一吻。
七年间的分别突然被压缩成了短短的一秒钟一样,我们好似从未分开。就像是我在我的爱人给我献花的时候恍惚了一瞬间,大脑里闪过了一个梦。
我看不清眼前他的脸,只能听到周围震耳欲聋的掌声和几声喝彩。意识游离间我突然想起来上次和他在礼堂分别后,查到的珠宝子公司的名字。
Margery.
十三
又是ABT的巡演前的彩排。我在晚上七点左右推开ABT的大门走了出去,天边晕染着晚霞。
我赶去和郑在玹汇合。沿着街一直往前走,我路过纽约有名的奢侈品街。一队中国游客从我身旁路过,里面的导游正在添油加醋地和他们介绍各家琳琅满目的门店。我比他们走得快,当我在一个看起来很高档的门店前站定后一会儿他们又赶了上来。
我隐隐约约地听到那个导游用不大标准的中文说:“...著名的Margery。这家品牌以去年制造的一顶举世无双的王冠而享誉全球....据说是Margery的老板亲自为其作为ABT芭蕾舞首席的夫人量身定制的...非常罕见的蓝宝石和稀有的钻石...爱情的见证...”
我偷偷发笑,却看见一个男人推开店门急匆匆地走了出来。他一下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我,向我伸出手来,无名指上有东西在闪闪发光。
我绽放出笑容,欢快地把手放到他的手里和他十指相扣。我忍不住低头看了看我们紧握的双手。无名指上,一对天鹅在婚戒上熠熠发光。
他低头在人潮汹涌的纽约街头,在我的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我抬眼看他,里面倒影着我小小的、喜悦的影子。
我听见自己说:
“With you,every day is my coronation day.”
End.
#后记
首先说明,由于对于女主的职业描写很多,有些不专业的地方还请见谅。
对于芭蕾舞者的真实生活,我看了好多B站上的视频,也查了查资料什么的。其实和《黑天鹅》里很不一样,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去B站上找ABT成员Scout Forsythe姐姐的视频了解一下。
这其实是一个典型的破镜重圆的故事,希望我写的比较能让人看懂。
有和上一篇天气预报出现呼应的地方。同样,这一篇的主题依旧是:爱需要表达,每个人都值得被爱。
其实原本我起标题的时候不想起加冕,因为感觉这样的话女主和郑在玹的地位就是不平等的(加冕的人比被加冕的人级别更高),这和我故事中两个人平等地相处和追求梦想是不符的。但是后来我想了想,既然是以女主的第一人称视角叙事,加冕这种“自降身份”的词恰好可以表现她七年后说不出口的汹涌爱意。作为平衡,我也让郑在玹在文末称呼女主“我的女王”而不是“我的王后”,这样形成一个双方都甘愿为对方屈膝行礼的关系,更显出他们的默契。
文章中有三次提到瞳孔里女主的倒影,一次是在小女孩的眼睛里,另外两次是在第一次正式见郑在玹和最后的加冕时刻。这也算是我安排的一个小细节吧,不知道大家能不能读出来哈哈!
几个很隐晦的彩蛋可以让大家回味回味:郑总又是为什么好像早就知道女主在礼堂呢?是哪对夫妇得知了消息通风报信的呢?国家大剧院是谁出资设计改建的?郑在玹去巴黎做什么?那顶王冠的设计稿又是什么时候画的呢?
希望大家不会觉得我的安排太突兀哈哈,也希望大家多多评论!
最后,真的非常感谢大家的喜爱❤️
「条×你」 Thank u,next
*恋爱哲学白皮书
*娜诺头星玹佳尼(戏份不固定)
❌平行时空爱情故事,请勿上升真人
永远不要失去爱一个人的勇气,这应该是前任们教会你最重要的事情。
<ONE> Love
你和罗渽民在一起,开始和结束得都很突然。
罗渽民刚转到你们班级的时候,就在整个高中部引发了一阵轰动。
不是他染蓝的头发过于抢眼,是他完美帅气的五官让女生们不惜舍弃课间十分钟也要在走廊里远远看他一眼。
家教严格,你从来严格遵循淑女之道。既是淑女,看着他笑得弯起来的嘴角,只是觉得在你...
*恋爱哲学白皮书
*娜诺头星玹佳尼(戏份不固定)
❌平行时空爱情故事,请勿上升真人
永远不要失去爱一个人的勇气,这应该是前任们教会你最重要的事情。
<ONE> Love
你和罗渽民在一起,开始和结束得都很突然。
罗渽民刚转到你们班级的时候,就在整个高中部引发了一阵轰动。
不是他染蓝的头发过于抢眼,是他完美帅气的五官让女生们不惜舍弃课间十分钟也要在走廊里远远看他一眼。
家教严格,你从来严格遵循淑女之道。既是淑女,看着他笑得弯起来的嘴角,只是觉得在你单调空白的心里添上了阳光。
心脏怦怦跳,身体却不敢有其他举动。
你不懂这是什么感觉,只会格外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你是班长,他是不良少年。老师不管他,你也从来不主动去招惹他
他坐在你前排,你喜欢在物理课上盯着他蓝色的脑袋发呆。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高三的级花给他送情书,同学们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你被迫留在了事发现场的第一排。起哄声囔囔闹闹,你透过厚厚的眼镜片观察那位漂亮学姐。
同学们都说,只有学姐这么漂亮的女生才配得上罗渽民。你不服气,明明罗渽民比她好看一万倍。
他们一点也不相配。
罗渽民还是笑着,洋洋懒懒地侧着身子靠着座椅,他开口问那位学姐“你喜欢我什么?”
学姐自信满满,她扬了扬过肩微卷的长发,“你什么我都喜欢,但是我最喜欢你蓝色的头发。”
学姐身上有浓浓的胭脂香味,你很不喜欢,她又厚又长的假睫毛离罗渽民越来越近,你更不喜欢。
乖乖女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天大的勇气,罗渽民要伸手拿过她的情书的时候,你竟然开口说了一句,“罗渽民,老师让你把蓝头发染回来。”
高中生还张口闭口把老师挂在嘴边的,可能只有你一个。
你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被周围的同学听到。你来不及后悔,四周的哄笑声就让你的脸从里到外红了个遍。
罗渽民转头看你,这好像是他坐到你前排后第一次主动回头看你。
他有些探究的眼神,脸上也没有了以往嘻嘻哈哈的笑容,他的蓝色的刘海散落在额前,和他清澈的眼神一起。
罗渽民转头回去,看着那位学姐耸了耸肩,说“你听到啦,我们班长说了。我不能染蓝头发了,所以你也别喜欢我啦。”
学姐还想说些什么,罗渽民就扯过她递过来的情书,撕成了两半。
晚自习的闹剧以同学们遗憾的解散和学姐的哭声收场。
罗渽民并没有把头发染回来。
班级春游的时候去了游乐园。晚餐结束后,罗渽民顶着蓝色的头发站在亮着灯的旋转木马前和你表白,他眼神清澈,像蓝天又像大海,你只想拥进去。
你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住在心房的小鹿雀跃得快要跑出来。
他当着所有同学的面牵着你的手,拉着你去坐摩天轮。
到最高处的时候,他取下了你厚厚的眼镜,你有点害怕地拉住他的胳膊。
夜晚和近视让你的眼前一片含糊,只有唇瓣上突然的柔软格外清晰。
你记得他说,“你不戴眼镜更好看。”
情窦初开,这场初恋你投入得不得了。
你恨不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和罗渽民黏在一起。
你把所有大事小事都要和他报备,秒回的消息让你开心一整天,超过三分钟没回的消息让你胡思乱想。
上课的时候同桌挤掉了你新买的文具盒,你很心累;早餐的时候妈妈逼你吃了鸡蛋,你很心烦;收不齐作业被老师批评,你很委屈。
这些你都写在小纸条上,在物理课上偷偷传给前排的罗渽民。
最开始他很积极地回应你,后来慢慢变得敷衍,最后把你的独特的小浪漫视若无睹。
你又敏感又难过,总因为一点点小事他争吵,又哭又闹。
他最开始会抱着你轻轻安慰,但是在最后的一场争吵中,他还是说出了那句。
“好累,分手吧。”
初恋遭受了战争,你举着白旗投降,在一片狼藉中狼狈起身。
高二分班,你去了理科,罗渽民去了文科。你们有时候会偶然在教学楼里碰到,你目不斜视地当做没看到他一样快快走过去。
你又想起了他说过的,爱情就是这样。
你把眼镜换成了隐形的,罗渽民也把蓝色头发染回了黑色。
十字开头的年纪每个人都在蹒跚学步,学着去拥有爱与被爱的能力。
他教会了青涩的你,什么是爱情。
恋爱是全力以赴,也是有所保留。应该是体贴和温柔,也是独立和谅解。
<TWO> Growth
高三的时候你的成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步。
尤其是物理成绩,每次都在不及格的边缘徘徊。
老师安排了学习委员和你坐同桌。
他是李帝努,在成绩排行榜公布的时候,你每次都可以在第一栏看到他的名字。除此以外你们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你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这位大学霸长得竟然这么好看,高挺的鼻梁,像是被雕刻过的侧脸,还有笑起来弯成一条缝的眼睛。
他的物理成绩最好,会很耐心的帮你讲解你做错的题目。
他的右眼角下有一颗痣,他坐在你左手边,每次他挨近和你说话的时候,那颗右眼角下的痣都会惹得你左心房一起跳动。
你压着悸动的情绪偷偷问他,“李帝努,你想去什么大学?”
李帝努的回答是那所国内最知名的老牌学府,你估量了一下你和那所大学之间的差距,感觉悸动的火焰被泼了凉水。
他好像看出了你的丧气,揉了揉你的头发,说“加油,我希望我们大学还可以是同学。”
这句话足够让你被浇灭的热情重新燃起来。
你看着他笑成一条缝的眼睛,脑海中构想了一万种未来的可能性。
高考完的聚会,知晓你心事的朋友们起着哄让你和李帝努一起在KTV里合唱情歌。
你有些尴尬,慌乱得不知所措。
在一片混乱中,他主动拉起了你的手。
不过最后你们还是没有合唱成功。
他拉着你跑到了包厢外面。歌厅里传来乱七八糟的歌曲声,有点吵闹,他大声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的痣,为什么每次都盯着这颗痣看?”
你也扯着嗓子回答他,“我不是喜欢痣,我是喜欢你。”
然后你靠近他,踮起脚仰着头轻轻用嘴巴碰了一下他眼角的痣
李帝努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是吃惊又惊喜的模样。他伸手拖住了你的脖颈,凑近你的脸,这次是唇对唇的亲吻。
“喜欢我的话应该亲我而不是亲痣啊。”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可能是你人生中最快乐的长假。
你和李帝努天天见面。他打篮球的时候你会在一片艳羡的目光中为他加油呐喊,第一时间给他递水擦汗;你学会了做便当,小心地把香肠拼成爱心的形状,在他去兼职的早晨送到他家楼下;你们一起出去旅行,在每一个网红景点前打卡拍照。
李帝努把社交软件的头像换成了你们在洱海前接吻的照片,你有些害羞地埋怨他,他只是笑嘻嘻的在旁边摸着你的头不说话。
这次明显你恋爱得更加出色。爱他的同时留有余地,给他自由和包容理解。
他也很爱你,爱到愿意把第一志愿的王牌学府改掉,换成了另外一所相对没有那么优越的学校。只为了和你可以在同一个城市。
这个城市很大,你们见面要坐近一个小时的地铁,但你们还是保持着一周见三次的频率。
大一的时候他加入了学校里最好的计算机实验室,他很开心的把你介绍给他实验室的同学们。那场饭局上他们聊人工智能,聊代码,你却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李帝努比你想象中要更加细心,他注意到那天你的不自在,便也没有再带着你去参加他们的饭局了。
不过因为实验室的忙碌,李帝努和你见面的频率越来越低,变成了一周一次,半个月一次,一个月一次。
你将懂事贯彻到底,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和他吵架。
有一天,他实验室的同学忽然给你打电话。说李帝努喝多了,让你赶快去接他。
你打车花了200块钱,急急忙忙穿过半座城市去找他。下车的时候却看到了另一个女生抱着李帝努的画面。
那个女生你见过的,也是他实验室的成员之一。
那个女生比你更优雅,更会穿衣服,更会社交。最关键的是,那个女生比你更靠近李帝努的生活。
他们有同样优秀的成绩和学历,有相似的目标和未来规划,这些都是你没有的。
你哭着走回学校,几乎是天快亮的时候才回了宿舍。
李帝努给你打了一晚上的电话,发了快一百多条消息。
你看着社交软件,他的头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换掉了你和他的照片,换成了一个简单的风景照片。
其实你相信李帝努还是和以前一样爱你,也相信他和你解释的一切都是误会。
你哑着嗓子问他“你为了我改过一次志愿,那未来你还会为了我放弃更好的工作吗?”
李帝努没有回答,他在电话那一头沉默了很久。
你们谁都没有提分手,也没有见面,就这样慢慢断了联系。
隔了三年,大四的时候他给你发了一条消息,说他打算去国外进修工作,或许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问你要不要和他再见一面。
你看了一眼他的头像,他换成了你们去云南时你偷拍的他的侧脸,右眼下的那颗泪痣和当年一样鲜活勾人。
你恭喜他,说这才是他应该拥有的未来。
可是就算见面了又能怎么样呢。
你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邀请。
爱情也需要成长,恋人应该步履一致。
他教会了懵懂的你,恋爱仅有付出是不够的,否则终究会分离。
你要提升,要努力,才能配得上。
<Three> Abandon
大学剩余的时间,你报了瑜伽班,开始学化妆,考过了雅思,自修了计算机,还获得了保研的名额。
那个空成一大块没办法挽回的遗憾压着你难受,你还是放弃了直研国内研究生的机会,选择去李帝努进修的国家留学,你想着,还是去看看那个本来可能会有你的未来是怎么样的。
下飞机的时候,是一个叫李马克的亚裔负责来接你。
他身形纤细,气质又很独特,和其他高高壮壮的白人在一起时过于亮眼。你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加拿大的城市交通一直被人诟病,是出了名的差劲。所以李马克是开车来接你的。
注意到你充满不信任的眼神,李马克把他的驾驶证丢给你。
“See,it’s legal.”
你对比了一下驾驶证上证件照,和面前这个帅气男孩的面容重合。
你注意到上面的身份日期有些吃惊,这个看起来比你要小很多的男孩子竟然比你年长一岁。
他说他和你是同专业,今年研二,是你的直系学长。
九月份的多伦多气温就开始转凉,你下意识地把外套的拉链拉紧。李马克在后视镜里注意到了你的举动,他把后排的窗户关上,还加大了空调的热度。
李马克在车里播放Lamar的新歌,那一年Lamar刚有走红的趋势,还没有成为美国西海岸嘻哈之王。你也还没有因为李马克喜欢上嘻哈文化。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歌,只是觉得节奏很好听,忍不住跟着节奏晃动身体。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是真香,也是安利。后来一路上李马克很兴奋地和你一直在科普说唱音乐和当下知名的rapper。辛亏你也听得饶有兴趣。
他帮你把行李提到了宿舍门口,你们约好以后一起去听地下现场。
你的室友也是华裔,和她打过招呼后,她很夸张地睁大眼睛,说“你太幸运了,这可是李马克。He is so damn hot,everyone wants to sleep with him.”
你有点疑惑,相对而言有点瘦的李马克不应该在西方人的审美列表里才对
这个疑惑在当晚的的迎新派对上得到了解答。
李马克的说唱表演让party的表演上升了一个档次。
他明明穿着规规矩矩的白衬衫,却把现场点燃得火热。到场的来自天南地北的女孩都为他心动,这里面也包括你。
你今年22岁,过去的日子里过得乖巧规矩,早就结束青春期的你在大洋彼岸遇见了像一团火的李马克。
他领你进入了迟到的叛逆期,他像是你少女时代最后的疯狂。
他守约带你一起去地下音乐节听hiphop、在livehouse听摇滚、甚至趁着周末的空隙飞去了拉斯维加斯共度赌城狂欢的夜晚。
你们的关系不断升温,整个冬日都一起度过。
你们喜欢在下雪天里打开小轿车的敞篷,边听歌边舞动;你们会在多伦多的雨天里,站在露天电影院撑着伞看《巴黎假日》;你们经常去学校的公共厨房,切磋烹饪水平,然后互相嫌弃对方的手艺又笑笑闹闹着把黑暗料理吃个精光。
十二月份是你入学后的第一个寒假,你和家里说好留在多伦多兼职实习。
多伦多的冬天很冷,平安夜那天你全副武装,裹着手套毛衣毛裤窝在被窝里看书。
李马克打电话叫你下楼,你惊奇地发现应该和家人共度圣诞的李马克出现在了你的宿舍楼下。
他冲你晃了晃手,脸颊在寒冬里被冻得泛红,笑容却依旧灿烂。你开心地跑向他。
他神神秘秘的拿出两张滑雪度假村的门票,和你说,“作为一个合格的partner,我当然不会留你一个人度过圣诞节。”
你们坐了两个小时左右的大巴,你没有注意到,一路上你一直不自觉的挽着他的胳膊。
到达度假村的时候已经是快深夜了,你们进入度假村以后李马克就拉着你去了露天温泉。
平安夜晚还下着雪,整个温泉汤也只有你们两个人。
你们露出脑袋在温泉外面,李马克的头发上和眉毛上都结上白霜。
你伸出手去抚他脸上的霜,却反被他搂住了腰腹。
你不太记得那个越来越焦灼的吻具体是怎么发生的了,只是记得他的手渐渐摸向你的大腿时你阻止了他,他睁开眼睛疑惑地看你。
你说,“在这里,流血了怎么办。”
他听了你的话后只是更加温柔的亲吻你的头发,在温泉里完成了你们的第一次结合。
他是你的青春里最后的疯狂,李马克叛逆得名副其实。
你升到了研二,李马克顺利毕业。
他在离学校不远不近的地方租了一个公寓,你也以他女友的身份堂堂正正的住了进去。
你们从兴趣爱好到生活方式上全部都一拍即合,你们是最佳爱侣,每一分每一秒的当下,你们相处得都很快乐。
临毕业的夏季假期你回了一趟家,顺便去面试了心仪公司的岗位。
你顺利拿到了offer。开心地回到加拿大重新见到李马克的时候才想起来。你们才注意到那个被你们俩都忽视了很久的问题。
“What about the future?”他问你。
李马克明年要去美国工作,而你三个月毕业后就要回中国了。
必须有一个人退步才会有未来。
你听李马克说过他那份美国的工作,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和憧憬。让他选择放弃也太过于残忍。
可惜当时的你没有从两段恋爱经历中习得主动放弃的能力,你想了想,在关键关头也打了退堂鼓
毕业晚会的时候你邀请他做你的男伴,在众人的注视里跳了交际舞。
你们和以往一样和谐相配,像是天作之合。
唯一的不般配是你们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见了彼此。
你主动对他提了分手,他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在你哭的时候啄走你的眼泪,用轻轻的声音在你耳边唱歌哄你开心。
最后你们像成熟的成年人一样,互相祝福对方一定要幸福。
你的叛逆期结束了。
他教会了你,在爱情中,应该要有成熟的想法,要有未来的打算。
除了对彼此浓烈的示爱和分享外,对于自己也要学会放弃和割舍,才能成全爱情。
<Four> Patience
回国以后的你,将全部的重心都压在了工作上。似乎这样才能排解你心里的空虚和寂寞。
你开始善于交际,衣品和妆容越发精致,气质和酒量一起变得越来越好。
你在职场上游刃有余,在首都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开始了每个月为还房贷奔走的生活。
你又谈成了一幢大生意,领导组织同事们一起聚餐,你是主角。
当夜你自然是被灌得不省人事,隔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被周围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陌生酒店的布置干净简洁,身边面容清秀的男孩子看起来和洁白的被褥一样清纯。
他笑意盈盈地盯着你,“姐姐,我叫朴志晟。”
你知道这个男孩子,是你BOSS的弟弟。今年18岁,刚升高三。他在其他城市读书,现在正在放暑假。你在公司里见过他好几次,大BOSS特意嘱咐过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现在的你体会不到萧亚轩的快乐,只想打开手机搜索。
‘睡了领导的亲弟弟怎么才能保住工作’
你隐约记得昨晚饭局结束后领导一个一个叫了代驾送你们回家,最后发生了什么,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你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已经快到上班时间。你来不及多想,连忙起身想穿衣服。却被朴志晟一把拉回了床上。
“姐姐,你不会是想穿上裤子不认人吧。”
他委屈巴巴,像是被占了便宜的是他不是你,
他又补充了一句,“姐姐,如果你丢下我就走,我就告诉我哥。”
你想起来你高中的时候,也喜欢把长辈拿出来当做挡箭牌。天天把告老师挂在嘴边。
这种做法幼稚又没用,你已经杜绝使用这样无效的办法很多年了。
但是眼前清秀的男孩使用了这个你觉得有些愚蠢的方法,你不但不觉得讨厌,反而觉得好可爱。
你原本以为朴志晟这种有钱的大少爷,新鲜劲过了就不会缠着你了。但是他这个暑假每天都往公司跑,有事没事在你面前刷刷存在感,还时不时买一些玫瑰和小零食摆在你的桌上。
每次他这样做你都胆战心惊,生怕被领导看出来你们之间存在什么猫腻。
朴志晟看出了你这一点,总是故意在领导在场的时候调戏你。先是对你挤眉弄眼,胆子大了还会偷偷跑到你面前拉拉你的手。
你忍无可忍,把他拉到了没人的安全通道,你摆出了你认为最严肃的表情“朴志晟,你到底想干嘛?能不能不要胡闹。”
朴志晟明显一点也不害怕你这幅自以为威严的样子,他捧着你的脸,狠狠在你唇上啵了一下。“我想和姐姐谈恋爱。”
没有女生能拒绝小狼狗,你还是吃了朴志晟送给你的小蛋糕,味道就和朴志晟这个人一样又甜又奶。
朴志晟要开学了,他依依不舍地拉着你,有些任性地说,“姐姐,你必须每周末都要来看我一次。”
你对他点点头,顺便捏了一下他的脸。这对于现在的你而言只有甜蜜,没有负担。
有人问你姐弟恋是什么感觉,这个感觉形容起来又辛苦又浪漫,是既要当老婆又要当妈。
非要举个例子的话,就是你在酒场上和客户谈生意的时候还在操心他的高考;跑去他的城市看他,开房的时候你都在给他讲题。
朴志晟看起来也不像是个会好好学习的主,你只好想着法子哄着他。
每当他成绩进步你都答应他会给他小奖励。
朴志晟最开始要的奖励还算合理,后面就有点过分了。
他考进年级前一百的第二天,你们在酒店里醒来,他有些抱歉地帮你揉你痛得厉害的腰。
他伏在你身上,动作越来越轻,你回头看他。“怎么不揉了”
“姐姐,我帮你揉可以,你不要哼哼唧唧。要不然我又要……”
你和朴志晟的恋情没瞒多久,朴志晟高考完你们约会的时候正好被他家里人撞了个正着。
不过事实上你也没打算一直瞒下去。
即使朴志晟和你已经与他的家里人达成了和解,你还是提交了辞职申请。这里已经不适合你再继续工作下去了。
你把首都的房子租出去,港城有更好的工作机会,但是你还是选择去了沪城。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原因是朴志晟的大学也在这里。
这一次你愿意为了爱情放弃其他的东西。
你和朴志晟在市中心租了一套复式的小洋房,每个早晨你们都会一起吃早餐,开车送他去上学后你再去上班;因为你实在不精于厨艺,你们每天的晚饭都是在商场里解决,结束后一起牵着手去超市买一些生活用品。
这应该是你恋爱时间最长的一次,也应该是最甜腻的一次。朴志晟乐此不疲地为你准备小惊喜,送你一些小女生都会喜欢的礼物,分开每一个小时就要打一通电话,只要见到你就会粘着你。
他陪你过完了26岁的生日,但他现在才21岁,就连法定结婚年龄都没有到。
你有点焦虑,尽管朴志晟给足了你安全感,尽管他每天都重复对你说。
“姐姐,我22岁后就嫁给我好吗。”
这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22岁生日到来的那一年,朴志晟并没有给你如约的婚礼。
他的家里人找到了你,你头一次见到了朴志晟的父母。
朴志晟的母亲是一个很有气质的贵妇人,她微笑着对你说“我没有想到星星能和你在一起这么久,虽然很感谢你对星星这些年的的照顾,但是我和他的家人都不赞同你们结婚。你很优秀,但是年纪还是大了点。”
尽管她表现得再端庄,语气里赤裸裸的打量和敌意还是让你非常难受,长久积压的焦虑也在一瞬间击垮了你的防线。
你和朴志晟提了分手,朴志晟边哭边挽留你。
他哭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红着眼睛说,“姐姐再等我几年好吗?我可以从家里搬出来,等我毕业有了工作我们就结婚。”
其实你也不特别想要组建一个家庭,只是这种朴志晟带给你厚重的窒息感让你无法喘息。
你离开沪城到了港城,换了以前的手机号和联系方式,你和朴志晟分开的彻彻底底。
难过在这个时候才涌上来,你反应过来,朴志晟给你的窒息感其实是你自己造成的,这个根源叫做没有耐心。
你没有学会在一段看不到结果的爱情中忍耐和陪伴。
他教会了你,大多数能修成正果的爱情,都需要耐心和等待。
<Five> Pain
港城果然更适合你的职业规划,不断有猎头和名企向你抛出了橄榄枝,你又变成了那个一心只扑在工作上的你,你拥有了高薪的职位和优越的身份,成为了新入职女生的理想目标,年轻男生的梦中情人。
你几乎已经不需要恋爱来填补内心的寂寞,物质上的极度充盈可以抵消多数的孤独感。你拒绝了很多男士的示爱,你像一个开屏孔雀,骄傲又孤高。
郑在玹在这个时间点出现,他轻而易举的打破了你冷傲的假象。
你们在一场竞标活动上认识。你和郑在玹分别的所属公司正在竞争一个同一个项目。你信心满满,却在最后关头被郑在玹抢走了这个项目。
出于好奇,你去主动了解郑在玹,却因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应该是你见过最为优秀的男性之一,他不仅仪表堂堂相貌不凡,身上稳重和理智的气质是你从未在以往接触过的男性身上体验过的。
他有点过于理智,冷静到答应你的表白的时候都只是淡淡笑着。
你又有点像十多岁的自己了,你试探着去爱他,连发消息都变得小心翼翼,你想和他聊一整天,却又怕他太忙。
你早晨和他互道“早安”,
中午的时候小心问他一句,“吃过饭了吗?”。他冷冰冰回你两个字“吃了。”
晚上又小心问他,“今天能见面吗?”他大多时候会说,“太忙了,改天。”
你开始变得更加主动,竟然学会了做家常菜,每天变着花样给他送食物,只是为了能在午休的时候看他一眼;你在生意场上更加卖力,你升职到和他同样的职位,就是为了听外人多说一句,你们俩真的很般配。
你爱得卑微又没骨气,郑在玹心不在焉地吻一下你,随便说一句好听的话,你就会立刻收起你的所有脾气。
这种单向度的爱是你第一次体验到的,正是因为你感受过其他男人喜欢你时候的表现,你才明白郑在玹是真的不爱你。
你把自己全部的耐心和忍耐都留给他,祈求他可以也爱上你。
就连你决定放弃的时候,心里还是想着挽回。
他拿着电脑处理公务,你站在一边说,“但凡你多给我一点点宠爱,我其实都不会感觉这么辛苦的。”
他头都没抬一下,只是象征性的哄哄你,“你不要想太多了。”
你看他的电脑屏幕,是和客户对话的页面。他们的打着官腔的聊天记录都要比和你的多上很多。
你伸出手合上了他的电脑屏幕,你终于在他脸上看到了除了理智和礼貌外的第三种表情。他有些愠怒,好看的眉头蹙成一团。
“既然你这么不相信我,那就分手吧。”
他说的干干脆脆,留下你拿着西装和电脑离开了房间。
你知道了真心未必有回响,念念不忘只是执念。
郑在玹用行动告诉你,你被惯坏了,其实恋爱中存在着天大的痛苦。
不是所有人都应该爱你。
<Six> Courage
你又遇到了一个人,他身材好样貌好,幽默帅气,家世好又独立自主。
就连你异性缘爆棚的秘书都和你说,“徐先生真的是人间极品,姐,你们真是郎才女貌。”
你得体的和徐英浩一起出去吃饭,散步,看电影,有节奏的升级你们之间的关系,慢慢试探徐英浩的性格和人品。
一切好像都在你的意料之中,从表白到恋爱,从床上到生活,你们都很合适。
终于在一个纪念日,徐英浩捧着玫瑰花和钻戒在你面前单膝下跪,在周围的烟花声和人们的欢呼声中,你感动地和他相拥接吻。
你想着,这才是你想象中完美的爱情模样。
没有争吵,没有遗憾,没有单相思。你们在正确的时间相遇,给足了彼此耐心和时间。
你觉得有点奇怪,青春时期看向罗渽民,他一个眼神就会让你联想到大海和蓝天,如今你看着同样英俊的徐英浩,心里却没有了半点波澜。
你们的新房买在了别墅区,一进门就可以看到你们的婚纱照。
你盯着相片中你表现完美的笑容出神,竟然开始有点怀念那个最开始收到喜欢的人一条短信,就开心地在原地蹦蹦跳跳,眼睛眯成一条线的小姑娘。
徐英浩从你后背拥住你,你也回过身子主动抱住他。他宽阔的肩膀足够容纳你所有的需求和承担你想要的未来。
前任们教会你这么多,让你在一次次分离和伤害中磨平了自己的棱角,你变得理性,变得稳重,变成了一个理想中的自己。
如果不是徐英浩的出现,或许你都快忘了最开始罗渽民教会你的,如何去体验爱,以及爱究竟是什么东西。
永远不要失去爱一个人的勇气,这应该是前任们教会你最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