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狸子异闻录】洛阳连环官员断头篇 (下)
★终于到了真相篇!丘李CP向!CP向!HE!
★丘大镲确实死了,但他又活了,探案题材重要人物假死什么的很正常啦~
《真相篇》
◆◆◆
是夜。
一道黑影闪过金吾卫大营外的树林。路过一处空旷地的时候,那人似乎见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停下脚步环顾了下四周,惊讶于他那四只望风的细犬竟然都没叫一声。
他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爬满伤疤的手缓缓按上佩剑的剑柄。即使擦去血还隔着刀鞘,空气中仍然浮动着浓烈的铁锈味道。那个等着他的人却在此时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抱胸倚靠在一棵树上,金色的猫瞳微微眯起,
“你的狗我让陈拾带去安全的地方暂时关起来了。有些事情,......
★终于到了真相篇!丘李CP向!CP向!HE!
★丘大镲确实死了,但他又活了,探案题材重要人物假死什么的很正常啦~
《真相篇》
◆◆◆
是夜。
一道黑影闪过金吾卫大营外的树林。路过一处空旷地的时候,那人似乎见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东西,停下脚步环顾了下四周,惊讶于他那四只望风的细犬竟然都没叫一声。
他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爬满伤疤的手缓缓按上佩剑的剑柄。即使擦去血还隔着刀鞘,空气中仍然浮动着浓烈的铁锈味道。那个等着他的人却在此时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抱胸倚靠在一棵树上,金色的猫瞳微微眯起,
“你的狗我让陈拾带去安全的地方暂时关起来了。有些事情,我想还是由我们两个人单独解决比较好。”
“天水一别,你我多年后的重逢就是在这个地方吧?真是让人怀念。”
黑影并不言语,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或是逃跑的意图,只是沉默着将手从剑柄上放了下来。
李饼并不意外于他这个反应,垂下眼几不可闻地叹出一口气。背光的阴影让他并看不确切那人的面孔,只能凭着感觉和他对视:“作为犯下多起命案的主犯,要不要听听我这个大理寺少卿对这些案件的看法?”
黑影耸动了下,倒还是安稳站在原地没动。见此李少卿也便笑笑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
“说实话,最开始由于三方查案信息的不共通,加上这之间也确实混进去不少与连环命案无关的模仿案,我一度认为近期所发生的一切仅仅是由巧合引发的、一连串的跟风行凶。
直到昨天我再一次对照了所有相关人员的口供并将近一个月以断首为特征的案卷翻找了出来。去掉已经结案和认罪的,再去掉模仿实在拙劣以及手法生疏的,剩下的就是这九宗命案:其中和武氏相关的五人均是让人在重重府兵的防卫下用同一把佩刀干净利落地砍下脑袋;余下四起则手法各异,被害者无一例外均是朝廷命官,所属分别为御史台、太平观、金吾卫和吏部。
而这一系列命案的开端,正是一个月前吏部员外郎元大彪在河畔让人用细线割断脑袋的案件。令人在意的是,与之后遇害的几人相比,元大人的官位品级未免太低了些。起先我也是将这个案子归纳在与本案并无关联的即兴杀人之中,直到我在元府的书房发现了那本工作日志,这才明白了元大彪非死不可的理由。
吏部员外郎元大彪,并州人士,十二年前入仕吏部,在丘神纪谋逆一案中担任抄没丘家的主责任人。根据日志记录以及我在书房发现的佩剑,可以肯定的是,这位吏部员外郎利用职务之便私吞了不少丘家的家产——其中便包括了丘神纪饲养的二十条细犬。坦白讲,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之下被王七提醒,我也不会想到,这一切的开端竟然会是一桩平平无奇的失窃案。
二月十七日,吏部员外郎遇害的前一天,泰和楼后厨失窃丢失了四条肉狗。这件事看着似乎和本案毫无关联,却让我忽然联想到顾中丞的命案现场:那么小的送餐口,人根本无法通过,但如果是训练有素的狗就完全可以做到。这也是为何尸身上的石灰粉末会撒得到处都是,毕竟再怎么厉害的狗,也办法和人手一样灵活吧?
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之前我也说了,九宗命案里,武氏和高级官员的案子风格迥异,两者显然是不同人所为,一为主犯,一为帮凶。主犯负责侵人武氏宗亲重重护卫着的宅邸中将人消无声息地刺杀,一刀毙命。而那些官员往往是在工作或是赴宴回家途中毫无防备地遭人暗算,凶手的武力值不高,行凶也惯于借助毒物等工具。当然这个帮凶具体是谁并不是我真正需要关心的事,只是根据他的所作所为,我开始意识到他是为了某个人而去做的这些事——
御史台,太平观,金吾卫,负责抄没丘家的吏部,这之间似乎有一个呼之欲出但被我刻意逃避很久的东西。但是仅仅那样我还是不能够确定下主犯的身份,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忽然想到大理寺新来的那名杂役,想到他刻意引我勘察的那个火灾现场,也就是武少爷被活活烧死的地方,一个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就这样出现在我的脑中。
武少爷死的时候,右手成握爪状。先前我以为死者是想抓住什么人的衣角留下线索,但很快我就改变了想法:人被烧焦后,肌肉和骨骼会萎缩变形,所以他并不是抓住了凶手的裤腿或是衣角,而是紧紧握住一块腰牌状的东西直到大火被扑灭。就在那时,我忽然意识到当时现场给我的那种熟悉感究竟来源于何处——
没错,半年前在博州的焦土上,我曾见过同样被烧死的人用着同样凄惨的死状,在死前努力抓紧了什么东西。当时……也就是从那具焦尸手上,我拿到了那块最终害死丘护卫的腰牌。
言尽于此,恐怕我再想让一个月前被斩首的丘神纪和此事表现得毫无关系也没可能了。
然而丘将军的旧部已经全部遭到清算。几天前,陈拾恰好去了一趟伏虎山,以朗将军的伤势并不能做到孤身潜入守卫重重的府邸、还能够在杀人后全身而退。最关键的是,在我被人暗算本该因公殉职的那个晚上,那名主犯冒着被内卫发现身份的危险出手救了我……在这世间能够数次救我于生死存亡之际的人,还能是谁呢?”
李饼缓缓抬头,神情说不清是失望或是悲凉,眼神颤抖了一下,自眼底涌出一丝久别重逢的苦笑,
“丘神纪,真的是你。”
◆◆◆
被点破身份的黑影依然保持着沉默。面对李饼的步步紧逼,他并不躲闪,似乎也不打算逃避,仅仅只是背过身不愿以正面示人。
李饼很快从身后抱住了他。如果说之前的推理还带着些猜测和动摇,在真实感受到对方体温和骨肉触感的那一刻,他几乎是瞬间便笃定了所有的猜测和想法。
丘护卫,真的是丘护卫。
月亮不知何时已经升得很高,照亮黑衣人戴着面纱包裹严实的脸。银色的月光从林间树叶的缝隙漏下,此刻正像是水一样沉淀在那一对紫色瞳仁的眼中。
李饼撑了很久的坚强终于崩溃,猝然滚出的泪水很快打湿了丘神纪后腰的布料。他摸索着去抓丘神纪的胳膊,一下就摸到了手腕处受刑的痕迹。这一下让他再控制不住情绪失声痛哭起来,抽噎着,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
“丘……丘护卫,对不起,又是我的错…… ”
“对,对不起,我没想到内卫会干涉进来……是我的错,是我又害了你。”
丘神纪站着不动任凭他动作。即使完全看不清表情,李饼仍然无比清晰地觉察到对方几不可闻地哽咽了一下。静默片刻后,丘神纪宽厚的手掌覆盖上他哭到颤抖的手,像是地牢分别时那样,眷恋而柔情地抚摸着他的皮毛。
李饼吸了吸鼻子,急不可耐地转到丘神纪面前想要看清他的脸,却被对方一个闪身避过。
“还没到我们可以见面的时候。”
李饼心下一个咯噔,气血骤然上涌,酸涩的眼眶滚出更多咸湿的液体。对丘神纪的过分了解让他几乎本能快过思考地做出了预判,手腕猝然发力一个擒拿动作扣紧了对方肩头——即便如此,指甲也只够堪堪捋进那头秀发的中段,只一瞬,白色的发尾便已飞快从掌心溜走。
丘神纪只是平静留下这一句就快速离开了。夜风撩起他雪白的长发,露出脖子上一圈狰狞的疤痕。李少卿下意识快追上去几步,伸出手只来得及捉住一丝衣角带起的气流。他保持着那个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的姿势呆呆望着重新回归到空旷寂寥的树林;皎洁的月色下,只有风呼呼吹过枝桠,发出咿唔咿唔仿佛孩童恸哭的声音。
李饼失魂落魄回到了大理寺。
提前几个时辰回来的陈拾已经熬不住靠着门框呼呼大睡了过去。李饼不想惊扰了他的美梦,踩着肉垫轻手轻脚绕开他便准备进去卧房休息。身后的黑暗中,一道闪着绿光的鬼祟身影突然闪过。不算太好的身手意料之中触发得李少卿当即神经一动,掉头收起爪子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那道黑影似是有意引他前往,在长廊的转角处很刻意地停顿了一下,而后绕过花园的假山,闪身进入到被花木掩盖得很好的密道。李饼正诧异于大理寺中竟然会有此等密室的存在,黑暗中已经有人点亮了烛火。他抬起头,毫不意外看到了一枝花的脸,挑起嘴角正预备着惯例嘲讽两句,第二盏烛火却跟着亮起。李饼大骇,视线追着拖长的影子而上,在幽黄色蜡烛光的照映下竟然看到了那名杂役的脸。
杂役小哥此时并未身穿那身大理寺的官服和帽子,一身宽松的浅紫色道袍,头发松散扎了个丸子;周身的气质全然不同于先前的怯懦,长长的黑发根部还有一截没来得及补染颜色的紫。
“你……”李饼惊讶出声。他忽然意识到,丘神纪似乎从来都不是独生子。
“又见面了,郡公大人。”那人直呼着李饼十年前的称谓,在对方震骇的眼神中浅浅一颔首,表示这事天知地知并没有其他人知道。“我二哥很少对外说起我们家的家事,所以我想他应该没有和你提到过我。不过郡公大人只要知道我和您是在一条船上的就好。”
那人脸上还是那副温和内敛的眉眼,抿起的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副和天水时候的丘护卫几乎一模一样的表情。
“郡公大人会料想我是丘神纪的某位旧部也很正常。生在将门之家,却自小体弱多病,正常人都不会拿我和骁勇善战的前护国大将军联系在一起。老头子从不会在家养一个废物,所以我很小就被送去了远亲家中寄养还跟着改了姓氏,这才在这场浩劫中逃过一命。我身体不好,在医理方面倒是有些天赋,因此及冠后一直都在太平观替公主工作……一点机缘巧合之下,我意外撞见了急速衰老以致于不得不借助药物维持青春的妖后,并得知了她长生不老的秘密。”
他突然露出一个笑,颇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一会儿我要说的故事有点长。在大理寺的人意识到你失踪之前,郡公大人有兴趣留在这里,听我把所有事情说完吗?”
◆◆◆
“都说了,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约定。”一枝花悠闲地插了句嘴,剔着牙像是在听一件完全与他无关的事。
杂役小哥轻咳一声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在乎被人打断。一枝花立刻摊手,示意他就当自己是条帮着干活多叫了两声的狗。
“我想郡公大人应该也明白,妖后在丘神纪被处斩的前一夜将他放置在大理寺,无非是想看看这大理寺内部有没有他的同党。在这一点上我倒要感谢郡公大人,不仅替我们这些人顶了这个麻烦的名头,还让我二哥了无遗憾地走上刑场、在生命的最后享受到一段安然的时光。”
他收起面上不悦的表情,神色如常继续说了下去。“丘家事实上也并不全是丘行龚那样愚忠的傻子。大哥和几个堂兄弟早在二圣共治的时候就有了如今境况的预料——武氏一定会在未来某个再用不到丘家的时候,毫不怜惜地将其丢弃。丘家效忠于李氏,妖后重用丘神纪无非将他当做铲除异己的棋子。只可惜我那二哥实在愚蠢,就这样盲目信了‘臣忠于君则君必重臣’的鬼话——要知道背叛这种东西,从来可都是单方面的啊。”
他说着,视线在一枝花闪烁着茵茵绿光的眼瞳上停留了片刻,补充道:“至于我是怎么认识一枝花的……那个时候我着急救丘神纪那个蠢货,恰好在地牢外的灌木后看见了这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正好,他也不想长期饭票就这样没了,于是愉快地给了我一点血液。再然后我就遇到了你,郡公大人,感谢你明明看穿我身份的不对劲,却依然纵容我把美酒送了下去。”
话语一顿,那人缩缩肩膀,摊手表现出无奈的样子:“只不过如果我直说,丘神纪那家伙是绝对不会喝的。所以我把东西混在了酒里、甚至撒了个小小的谎,唬骗他说这是李少卿特意命人准备的送别酒。虽然心有疑惑,破损的喉咙也因为灌下烈酒咳嗽不止,但我还是亲眼看着他喝了下去,在他被正式押上刑场之前。”
李饼垂着头不语。
那个杂役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有趣之事,嘴角含笑、语气上挑道:“话都说到这了,郡公大人不妨猜猜:一个不死的人如果被人砍掉脑袋,是会从躯体中重新长出脑袋,还是从断头处长出手脚呢?”
一枝花笑嘻嘻抢答:“都不是哦~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到底怎么活过来的。那个时候我把他的头送给了那个女人,身体都吃得差不多了,就剩下光溜溜的胸腔和心脏。他太大了,我吃一顿撑得慌,就想着剩一点留着第二天接着吃……没想到隔了一晚上过去家里一看,一整个人已经在那里坐着了!真是好神奇呀。”
“丘神纪就是个蠢货。”那人平静打断了一枝花的话,斩钉截铁下了结论。
“他想用他一个人的死,换取更多人的生。所以我和他打赌,赌他的死能不能让妖后按照约定放过他身边的人。结果显而易见,他输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眼里带上点感伤。“从很早之前二哥写信回家,说他在天水找到了拥有共同志向的挚交好友、并愿意和他一道顶着压力为武周效命的时候,我就有预感这点天真迟早会害死他……可是即便是旧部尽数身死,朗将军蒙冤出逃,二哥也还是不愿意背叛那个妖后。直到我告诉他妖后对李少卿坚持翻案的行为大为不满并因此预备对大理寺出手后,他才不得不从愚蠢的梦中清醒过来,在武明空找到借口清算你之前手刃了第一条武家的狗。”
“事到如今,能不能停手。”
李饼咬着牙出声,声音有些发抖,“相信我,我一定会把所有事情查清楚,还给你,给丘护卫,一个公道…… ”
他越说越轻,最后一个字已经几不可闻。丘家已经死得就剩下远亲,“丘家后代永不得入朝为官”的诏令一下,所谓的家族荣光一早名存实亡。而丘神纪用认罪保下的金吾卫流离的流离,身死的身死,甚至为求自保互相出卖陷害,以致于落到现今内乱一片的境地。作为大理寺少卿,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立场阻止两兄弟的复仇。
“公道?”
那人激怒反笑,“什么公道,武家的公道,还是你们李家的?武明空惯纵奸臣诬告护国大将军谋逆致使丘家四十口人丧命,还有金吾卫那些个贪生怕死之徒,为了活命勾结来俊臣陷害右将军朗百灵。顾中丞倒是中立,一边配合着刑部和大理寺给丘神纪翻案,转头就将案件的进度卖给了武明空。我也不过是要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偿命,这有什么不可以?啊,还要算上二哥养的那二十条狗……”
他正说着,情绪突然激动起来,“那个元大彪,他罪有应得!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他那幅嘴脸。抄家清点物什的时候,我苦苦哀求他至少将二哥的狗卖给我,他却说,卖什么给你,早就进了我的肚子了!你要是赶得及,不如去泰和楼找找,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所以卖掉了四条。天命使然,那天我恰好因为掉了腰牌在河里摸索的时候,居然让我撞见他孤身一人醉醺醺地到河边洗脸,我一转头,边上刚好漂来一根固定彩灯用到的细铁丝……哈哈哈,这都是报应。”
“好啦,以上就是我要说的全部故事了。这是你能够听的部分……至于不能听的部分,取决于你的丘护卫愿不愿意告诉你。”他笑了笑,看着心情不错,“还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李饼心情复杂地抬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滚动喉头问出了他从方才就有些在意的事,
“我不知道问这个是不是不到时候……但你和丘神纪背后,是有什么组织或是反武周的势力吧?尽管你有意避开了这一点不谈,但一点点大理寺少卿的直觉告诉我,想要如此迅速干净地完成那么多暗杀……一个医官和一个不再是大将军的人,应该没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拥有如此强大的情报网络,以此精准摸清各官员的动向和府兵部署……”
那人笑而不语。
◆◆◆
“对了,还有一个秘密,我要偷偷告诉你。”
那人招招手,示意他凑近些听。
李饼心情复杂地走近,心脏没来由一阵窒痛。不等他有所反应,鼻腔已经吸入了一点药粉——挣扎没两下,手脚便迅速瘫软了下去。
他睁大了眼,盯着那个杂役悠闲摸索出一截绳索,而对方脸上难以言说的释然表情让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竭力张口却仅仅从喉头溢出几声破碎的气音。
“我杀死元大彪,起初只是为了报复他抄家后还恶劣杀死那些狗的行为。万万没想到,因为一个被诬告谋逆而抄家处死的人,竟然摸出了真正通敌的反贼。现如今内卫已经干预了进来,倘若再不结案,怕是连同大理寺一起都要受到牵连了。”
那人说得平静,从怀中摸出那块焚毁的丘字腰牌无比眷恋地注视了一阵,而后坚定地投进桌上的药水里。
药物溶解金属的声音很快响起,李饼的神智也开始陷入混沌。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那张酷似年轻时候丘护卫的脸笑了笑,对着他,无声做了个口型。
李少卿再次醒来的时候,洛阳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官员连环断头案已经宣告告破。犯下所有命案的凶手在潜入梁王府刺杀武三思之时失手被捕,随即府兵从他身上搜出了犯案用的迷药、铁丝和绳索,以此确认了人犯的身份。相传此人在太平观工作,长期操作活体药物实验让他逐渐变得心理扭曲、幻觉频发,以致于不得不靠割下受害者的头颅缓解深夜入梦后耳畔的哀嚎和惨叫。
幸运的是,金吾卫在他的住处找到了一份刺杀名单,赫然在列的大理寺少卿李饼因此得以被人从大理寺的花园中救出而幸免于难。凶犯则在认罪后押入刑部的监牢候审,于当夜在牢中服毒身亡。
案子就此告结,所有事情尘埃落定。洛阳城的天依旧那样天朗气清。
卢纳和狄仁杰坐在檐下聊天。
“你觉得,一个本身需要靠汤药维持健康的人,真的可以一刀就把人的头颅砍下来吗?”
“或许,可以呢?”
两人对视一眼,仿佛心照不宣般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卢纳却也忍不住感叹:“你说,明明是那么糟糕的父亲,怎么就能生养出这么优秀的两个儿子——”
“欸,再说就多了。”狄仁杰作出一个打住的手势。两只老狐狸于是低头不语,浅呷一口茶水、继续欣赏起天上的浮云。
“你觉得呢?”
一门之隔的屋内,李包侧过身单臂撑起脑袋,尾音上挑。一个身影在他身后晦暗了神色不语,嘴唇翕动欲言又止了几次后,最终认命般重新躺回到床褥子上。
丘神纪眼神放空盯着厢房的房梁,吸吸鼻子还有些不习惯李包卧房的味道。他现在满心郁闷兼一头雾水,想着起身,衣服又不知道被丢到了哪个嘎达角落。他甚至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一个下定决心押上后半生复仇的男人,稀里糊涂就和最高司法机构的二把手抱在了一起——还在对方的冒失鬼属下不敲门进来的时候,比偷情更偷情地让人一把塞进被窝、口鼻埋进李少卿毛茸茸的胸膛大气不敢出一声。
天地良心,他丘神纪虽然生前不干人事坏事做尽,但对这位曾经的郡公大人是真没有龌龊的僭越之心。之所以选择在这种时候和包儿坦诚相见,单纯只是放不下这个心思纯粹又感性的小郡王——当然也想确认内卫是不是真的放过了大理寺。
在听闻弟弟死讯的那一刻,除了一点同出将门的钦佩,丘神纪并没有感到太多悲伤的情绪。不成功便成仁,他们两个早在决定复仇前就有了相当的觉悟。但他还是不自禁担忧起李包的处境,恐他把弟弟自尽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恐他因为自己的生死不明担惊受怕——不管怎样,丘神纪觉得自己在把无辜的包儿卷进来后,至少有义务给他一个报平安的拥抱。
只是抱着抱着衣服就没了。再抱着抱着,坦诚相见就成了负距离。
丘神纪甚至都没想明白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发展到了这种关系,这只狡猾的大狸子已经作出一副“没关系,我会对你负责”的架势,郑重其事抓着他的手贴在了心口。
所以说自己离开天水后,天水郡王都教了他些什么东西啊!
丘神纪为此甚至苦恼得接下来三天都睡不着。他觉得自己一定得找个机会和李包好好谈谈,于情于理,这种无视对方公事而来的意图强行色色的行为都是相当卑鄙的。
时间倒退回昨天深夜。
李包刚回到卧房就留意到了那个坐在暗处等他的身影。他心下了然,几乎不加思索便扑了过去——对方身上的味道怪好闻的,为了见面甚至用熏香掩盖了渗进皮肉的血腥气。丘神纪伸出胳膊环上李包的腰,将他又往自己身前带了带。他没有戴面罩,只穿了一身夜行衣,比起地牢诀别的那个夜晚,这次他们有了更多时间可以安静地相处。
没有什么深刻的非见面不可的理由,仅仅只是想给思念许久的人这一个拥抱。
丘神纪原本只打算待上一盏茶的时间就走。分开的时候,李包突然眼泪汪汪捉了他的手,声音闷闷地请求:“我想和你一起走。”
尽管一早做足了会被对方挽留的准备,丘神纪还是被这一下击中了心理防线,一颗心酸极了、整个人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他一下无言,刚刚很努力才分开的拥抱又变成很用力的抱,两个人的呼吸很快混合在一起。李包小心翼翼把耳朵贴上他的胸膛,听着鲜活的、用力跳动着的心脏,浑身颤抖着抓紧他的衣服布料。
这让他怎么走得了。
丘神纪想着宽慰他几句,告诉他自己会好好活下去,也会时不时过来大理寺报平安;正准备开口,李包的眼泪忽然扑簌簌掉了下来,一颗比地牢时候更加可怜的流泪猫猫头就这样直勾勾盯着自己,“丘护卫,丘护卫”声泪俱下地叫着。怀里小小一只的猫咪已经哽咽到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巴巴拽着他的衣角不肯撒手,塌下耳朵哭得一抖一抖、很努力地试图挽留。
以前每次跟随着天水郡王出征的时候,小郡公就是这样求着他不要走。那时候还能有不可抗的理由狠下心离开,但现在……现在自主权就在他手里,再多呆一盏茶的时间也不是不行……
丘神纪顿时心疼得不得了,难以抑制的情感让他忍不住抚摸李包哭到发抖的脑袋、凑近去亲吻对方花掉的下眼线。对视间他的眼睛也酸涩起来;两张脸凑得又近,暧昧的吐吸像是羽毛搔在他的鼻头——丘神纪只感觉脑子轻微嗡了一声,回过神,两个人就已经赤身裸体的躺在了一块。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丘神纪瞬间呆愣在褥子里一动不敢动,李包的嘴唇却主动贴了上来。两个生理功能正常的男性于是又迅速滚在了一处。房梁上的景致很快山一样浪一样压了下来,摇摆不定、晃荡不休。
丘神纪不由得吞了口涎水。再睁开眼,门外就坐了那俩不知啥时候过来的老头,一杯茶从上午喝到太阳落山,搞得他想出都出不去,奶奶的,给他憋屈到不行。
时至今日丘神纪也不得不承认,一枝花的血液多少还是让他被传染了一点不太正常的精神状态。那杯让他强行复活过来的酒生效后他是真觉得窝火:生前让人当了一辈子棋子,就连死后都不得安生。该抵抗的都抵抗了,断血、自尽、拒绝组织的招安,最终还是因为李包即将面临的处境心软了下来。
丘神纪是带着对李包的那一点执念重新作为人类回到这世上的。主观上他并不觉得复仇是必要进行的事,然而压制武氏的势力、限制武明空对大理寺的进一步迫害,却是当下他所能设想到的保护包儿的唯一途径了。
李包一直都希望他能够为自己而活。但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仅凭丘神纪有限的认知水平,他实在是不能确定抛下一切顾虑睡了尚未及冠的平阳郡王能不能算在“为自己而活”的范畴内。
其实难得一次放纵本心也不算什么特别糟糕的事。他这样宽慰自己。死者为大,尽管包儿只有十八岁,但哪个男人对爱慕对象没点生理方面的想法。
活人的道德伦理又管不到他一个死人。
思绪混乱间,身侧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一团热气很快贴了上来。李包毛茸茸的脑袋抵上丘神纪的肩窝,肉垫狡猾地扣在腰部,呈现出一种丘神纪随时可以挣开但始终被自己桎梏着的姿势。
“你可以继续去做那些你必须要完成的事,我不会拦你。但我也有大理寺少卿的责任,如果你滥杀无辜,我不会当作没看见。”
李少卿瓮声瓮气开口,湿漉漉的鼻头蹭着丘神纪的皮肤。那上头满是受刑后的痕迹,胳膊和手腕处还有两个圆形的疤:血液的修复功能让他已经完全不痛了,但或许是因为摄入有限又很快断血的缘故,那些疤痕始终都没有消退下去、满满当当狰狞地爬满了他的背部、胳膊和小腿肚。
厮磨一阵后,李少卿又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丘神纪脖子上的伤痕,垂下眼不说话了。
丘神纪能感觉到对方轻微发抖的身体正紧靠在他怀里,裸露的胸口堆着对方柔软的猫咪耳朵。又腥又脆的阳光隔着门上的丝棉纸穿透进室内洒在起伏的胸口,将两个人每一处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晒得微微发烫。
那是一种无比神奇的感受——体温和身体的味道不分你我地混合在一起,双方的腿还盘根错节般纠缠在一处,李包柔软的肉垫踩着他的脚背,而他的小腿正好贴在对方毛绒绒的大腿皮肉上。
“丘神纪,”李包郑重喊着他的名字,“到此为止了,好不好?大理寺掌管一国之法度,我可以放过你这一次,但我做不到次次让私情凌驾于王法。你要是选择继续助纣为虐谋害武氏宗亲,那我大概会用一点强硬的手段,让你不至于一错再错。”
该说真不愧是大理寺少卿吗?明明昨天为了留下自己,还说着什么“我想和你一起走。”
丘神纪隐约觉得自己被算计了,可是又不觉得哪里有吃亏。事到如今他只能无奈地想,自己应该是最没用的棋子了吧,一点点眼泪,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就这样被策反了。
助宣重光(二十六)
前两周上班忙昏了(就怪川普==)这周休假回家了,终于有时间动笔了
————————
天水郡,上邽县。
郭淮正率领麾下将士,殊死抵御着汉军一波又一波的猛攻。
汉军人数众多,士气如虹,攻势如汹涌澎湃的浪涛,不断向上邽发起冲击。且使用的攻城器械精良,攻城塔一次次撞击着城门;投石车投出的巨石砸得城墙砖石飞溅,尘土弥漫。
郭淮立于城头,神情凝重,双目如炬。自被曹丕升为雍州刺史,封射阳亭侯以来,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唯有尽忠报国四字。满城青壮悉数上阵,城中军民人人带伤,却仍在他的统领下咬牙坚守。
郭淮心中计算着抵抗的日子,城中粮草器械充足,汉...
前两周上班忙昏了(就怪川普==)这周休假回家了,终于有时间动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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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郡,上邽县。
郭淮正率领麾下将士,殊死抵御着汉军一波又一波的猛攻。
汉军人数众多,士气如虹,攻势如汹涌澎湃的浪涛,不断向上邽发起冲击。且使用的攻城器械精良,攻城塔一次次撞击着城门;投石车投出的巨石砸得城墙砖石飞溅,尘土弥漫。
郭淮立于城头,神情凝重,双目如炬。自被曹丕升为雍州刺史,封射阳亭侯以来,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心中唯有尽忠报国四字。满城青壮悉数上阵,城中军民人人带伤,却仍在他的统领下咬牙坚守。
郭淮心中计算着抵抗的日子,城中粮草器械充足,汉军想要拿下上邽,也必定付出不少代价。
然而,命运的转折来得如此突然,那最后的时刻竟如此迅疾地降临。
一日清晨,晨雾尚未散尽,汉军一改常态,未见攻城架势。只见一小队甲士带着一群百姓缓缓走近城门。郭淮凝目望去,不由怔住——来者竟是老弱妇孺。
他心中疑惑丛生,刘玄德和诸葛亮向来以仁义著称,有携民渡江的美名,如今何故驱使这些无辜黎民前来攻城?且这些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又能对攻城战有何裨益?
正当城头将士困惑之际,忽有士卒惊呼:
"是阿母!"
"细君!"
一声声呼唤打破了沉寂。
城门下的百姓突然一阵骚动。有的放声大哭,声音撕心裂肺;有的呼喊着丈夫名字,声声泣血;有的寻觅着自己的儿郎,悲痛欲绝;稚童们啼哭不止,声音中满是恐惧。更有甚者,唱起了家乡的歌谣,那凄凉哀伤的曲调,如同一把把锐利的刀,直直刺进魏军士卒的心里。
城头上的魏军士卒,大多是从天水郡本郡招募而来。乍闻这熟悉的乡音,骤见这些日思夜想的面容,思及阔别已久的亲人,人人泪流满面,见到家人的士兵急切呼喊,而左右寻不到家人的士卒,有的甚至捶胸顿足,放声大哭。顿时,整座城墙顿时笼罩在悲伤的氛围中,将士们的战意如冰雪般消融。
此时,汉军在城外扬声高喊:"投降者可免死归家,与亲眷团聚!若执迷不悟,城破之日,必尽数诛之,家眷沦为奴隶,永无团圆之日!"
话音甫落,百姓哭声愈发凄厉:
"儿啊,快回来吧!你若不在,老母也不想活了!"
"老汉,咱闺女每晚都哭着叫爹爹,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寒冬中,哭声如鬼魅,萦绕不去,声声断肠。
郭淮见状,扶墙长叹一口气,他深知军心已散,再难凝聚。他向来爱护士卒,看到这一幕,阻止了自己部曲想要遏制那些痛哭士卒的举动。他闭目摇头,再睁眼后,声音低沉而坚定:"明日开城,尔等自行离去,与家人团聚。"
安排妥当后,郭淮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回自己的府邸。他的眼神中透着决绝,心中已下定决心,唯有一死耳,以报君恩,全忠义二字。
灯影摇曳中,郭淮执笔写下遗书。字迹铿锵有力"吾一介武夫,蒙陛下隆恩,无以为报。今城破在即,唯有一死以明志,愿陛下早日一统天下。"
写毕,他换上朝服,取下随身佩剑,在烛光下端详。这柄伴他征战半生的宝剑,今日将送他最后一程。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郭淮低声自语,眼神决绝。他抬起剑,毫不迟疑地刺向咽喉
……
翌日清晨,大汉的旗帜如愿地飘扬在了上邽城头,吴懿神清气爽,将捷报交予信使发给丞相之时,他胸中豪气迸发,总算不辱使命拿下了上邽,陇右之地便尽归大汉。
更兼上邽粮草军械富足,又得郭淮尸首为战功,吴懿喜不自胜,对身后青年笑道:
"我军能速取上邽,获得充足粮草,伯约功不可没!我已在给丞相的捷报中为你表功。"
而他身后那名脸庞青涩的年轻人正是当日随着冀县百姓投降于汉军的姜维姜伯约。马遵弃冀县而逃,未出仕的姜维报国无门,只好以平民身份归顺。见汉军对冀县父老乡亲秋毫无犯,短暂戒严后百姓又恢复了往日生活,姜维暗自称赞。
在耳闻诸葛亮在街亭阻挡了张郃一波又一波疾风暴雨般的进攻之后,姜维心中的天平更向大汉倾斜。
于是他向吴懿毛遂自荐,在详细分析了天水郡及西北境况之后,吴懿便将他留在了军中,以供参详军情。
而吴懿已经攻打上邽近月余,各路兵马捷报频传,吴懿不免心急,他想到丞相临行前的嘱咐,不愿多造杀戮,在多次劝降郭淮无果之后,他便抱着试试的心态问计于姜维。
作为冀县人的姜维,知晓上邽守城的士卒之中,多有亲属家眷都在冀县,便有了这“四面楚歌”之计。
效果斐然。
吴懿对姜维愈加赏识,在发给丞相的捷报之中也称赞了这位青年俊才。
姜维垂首谦言道“不敢当,维本被弃之人,赖丞相和都督*之厚恩,且都督不以我之粗鄙愚钝,问计于我,维已经铭感于五内,岂敢居功”
“且维见大汉待我冀县百姓之善,都督不愿徒增杀戮,故而才有此计。”
吴懿闻言哈哈大笑,“伯约智谋过人还如此谦逊,日后必为我大汉之栋梁也”
他拍了拍姜维的肩膀,收敛了笑容“此番攻城,虽然以妇孺之计拿下上邽,但毕竟杀戮颇重,伯约是冀县人,熟知此地民情。还望你不辞辛劳,多与乡闾三老周旋,安抚百姓,让此地早日安宁”
“诺!”姜维拱手作礼,应声而答,“维定当尽心竭力,为都督驱使”
在安置好上邽的兵马之后,吴懿派兵前往陇西,太守游楚果然举城投降。整顿新得之地后,吴懿抽调精锐,星夜赶往街亭支援诸葛亮。
而曹真的大军也逐渐迫近陇右了。
魏军大举调兵的动向自然瞒不过汉军。褒斜谷的赵云最先察觉,他敏锐地判断出,魏军主力已转攻陇右了,当机立断之下,他派五千精兵取道武都,前去陇右增援。褒斜谷地形逼仄险峻,易守难攻,赵云并不惧魏军来攻,且魏军主力已经转移,多留兵马已无益处。
已近腊月,陇右之北风肆虐,滴水成冰。
曹真率领着两万余兵马,加上张郃残部,近四万之众。他亲临前线,在仔细地观察了诸葛亮的营寨后,他面色凝重,不由感慨“难为儁乂了”
只见汉军营寨前沟壑纵横,寨门前更是有两三丈宽的壕沟,营寨以武刚车为基,以土石筑成高墙,墙上淋水成冰,形成坚固的屏障,土墙的垛口处,想必就是张郃在信中提到的可以连发数十支箭的弩机了。
如此布置,让他携来的霹雳车、大黄弩难有用武之地,看来诸葛亮在他到来之前便改变布置,将营寨当成了“关隘”来修筑的
曹真心中泛起阵阵苦涩,看来此地难以突破。他阖目再睁,已是目光如炬,他本来就是抱着死战的决心而来,在胜负未明之前,他也不会踌躇而自扰。
对于诸葛亮镇守的街亭,唯有强攻而已。
陇关街亭之地,再次成为疯狂的血肉交织的舞台。
在其他各路将领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之时,唯有萧关道的张飞和魏延未展露喜色,原因无他,萧关道关隘地势险峻,地形狭窄,易守难攻。
早在出兵之前,张飞、魏延便与诸葛亮商议:汉中与陇右地区地形险要,山川纵横,河流交错,虽然这些天然屏障有利于防守,却也成为进攻的最大障碍。大汉若想入主关中,雍凉二州实为必争之地。河西四郡不仅是连接中原与西域的重要通道,其丰美的水草也为军马提供了绝佳的饲养环境,对于缺乏优良战马的汉军而言至关重要。
萧关道是连接关中与凉州的北线要道。相较于陇山其他险隘,这里更具通行性。若能成功控制萧关,不仅可切断曹魏从关中向西增援的路线,更能直接洞开凉州门户。届时,汉军主力可沿清水河向西北推进,直取祖厉(会宁),形成对姑臧(武威)东侧的战略威胁。
依托陇右基地,诸葛亮更可借助西汉水、渭水两大河谷,保障后勤补给,并从祁山西进,为张飞和魏延的进攻提供有力的侧翼策应。
张飞和魏延深谙用兵之道,他们最初打算引蛇出洞。在示弱未能引出魏军之后,随后便派人在关下不分昼夜地辱骂和挑衅,意图激怒魏军出关决战。然而,对方出奇地沉稳,龟缩不动,丝毫不上当。
眼见激将法未能奏效,二人遂下定决心,发起对萧关的强攻。这次战役与街亭之战截然不同:汉军转变为进攻一方,魏军则固守防线。
战鼓擂动,号角声声,汉军的攻势如滔滔江水,汹涌而至。萧关道上,硝烟四起,厮杀声震天动地,持久性的战役就此展开……
在用兵刚猛的张飞和魏延的进攻之下,萧关的魏军守卫频频告警,而他们远不知在街亭的曹真已陷入极度艰难的境地。
进攻几乎固若金汤的街亭防线数十日之后,魏军伤亡惨重,加之天寒地冻,军中士气日渐低落。就在前一日,曹真已停止对街亭的攻势,陷入犹豫与退意。
诸葛亮随即派出斥候打探,赫然发现曹真已悄然撤军,退至番须口。
"曹魏真的退兵了?"营寨中,将士们难掩兴奋。
一片欢腾声中,关兴兴冲冲地掀开中军帐篷,"丞相!众将士都在议论曹真退兵的事!"
诸葛亮正专注地提笔写着什么,见关兴进入,缓缓搁下笔。他的面容较之出兵汉中时更显清瘦,眉目间的疲惫之色怎么也掩饰不住。
将近两月的一线督战,操劳各路军情调度,使他略显疲惫,但眼中仍闪烁喜悦的光芒。
他拿起搁置一旁的羽扇,笑问关兴:"安国,你觉得曹真已退?"
关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与诸将商议,皆认为曹真确已退兵。试想张郃已铩羽而归,曹真数日攻打仍无寸进。此时天寒地冻,军心已然涣散,再战无异于徒损兵力。"
诸葛亮的笑意愈发深邃。"正是如此。且车骑将军前日来信,要立下军令状,半个月内必要拿下萧关。"他稍作停顿,"我已命吴懿部转驻街亭督军修筑关隘,令陈到集结精锐,助车骑将军与镇北将军一臂之力。若能拿下萧关,我大汉便可继续西进,凉州近在咫尺。"
"征南将军前路援军可直赴武都郡,或剿灭、或劝降残存魏军,这样陇西,武都郡便可直接与益州相连,我将亲赴天水郡冀县,安抚黎民百姓,为大汉北伐奠定根基。"他微微一顿,"吴懿将军信中还盛赞冀县一青年才俊,我甚想一见。"
……
曹真此时已率部退守番虚口,如今正驻扎在右扶风的陈仓城内。他以手抵额,凝视着眼前愈发焦灼的战报,萧关已于数日前告急,守将郝昭频频求援。
张郃立于阶下,目光坚定:"都督,萧关告急,凉州危在旦夕。末将请命,愿带兵前去救援,对张飞、魏延实施前后夹击。"
曹真默然良久,非不愿救援,实乃形势所迫。他缓缓摇头,声音沙哑而艰涩:"儁乂,非我不救萧关,而是当前形势已然岌岌可危。我大魏在街亭折损数万将士,却未能寸进;上邽已失,郭淮身陨,蜀军已牢牢扼守关陇道,掌控陇右。诸葛亮更可从容调兵,源源不断地向萧关增兵。"
他长叹一口气,张郃心知肚明——即便此刻增援,恐怕也将带来更大的伤亡。
"目下唯一所望,是河西羌乱早日平息。待张既、费曜腾出手来,方可全力守卫凉州。"曹真的话语中透着一丝无奈。
张郃心有不忍:"都督当真无他法?"他曾经随着故征西将军夏侯渊虎步关右,在陇西经营数十年,怎能眼睁睁看着这片土地落入敌手。
曹真凝眉思索,许久方缓缓开口:"非是无策,然此计需倾举国之力,与蜀军打一场不计代价的消耗战。"
"我军可从陈仓道南下至武都郡,断其陇右与汉中联系,同时切断蜀军补给线。值此寒冬腊月,蜀军运粮本就艰难,出征已久,粮草必然告罄。"
"届时,蜀军势必腾出主力回救武都,届时陇右将为之一空。我大魏正可借机派遣轻骑进驻,蜀军缺骑,在我军机动优势面前,必然进退失据。如此经年累月,蜀军将难以为继,唯有望风而逃。"
然而,曹真的眉头依旧未展:"陈仓道废弃已久,大军难以通行;何况我军尚需分兵把守各处要隘。更可虑者,大魏数十万兵力仍被牵制四方,若调兵增援陇右,其他战线将顷刻间露出破绽。"
话未说完,曹真将最后一丝犹疑吞回腹中,只是不知庙堂上的曹丕和兖兖诸公如何决断了。
————————
注释:
吴懿:一作吴壹,字子远。兖州陈留(今河南省开封市)人。穆皇后吴氏的兄长。
吴懿初随刘焉入蜀,刘璋时任中郎将。刘备进攻刘璋,吴懿归降刘备,历任讨逆将军、护军、关中都督。本文中沿用关中都督这一职位
PS:下章就让甜姜与丞相见面!
静水——by风过耳
静水
by风过耳
转载自论坛-蜀宫深处
引
219年秋。
晨色微明,侧厢房门吱呀打开,陈朴匆匆从房内奔出。前一日汉中王刘备返还成都,府内执事仆从皆有打赏,府中上下欢腾人人雀跃。陈朴从荆州始就跟了刘备在府中做事,算到现在也近十年,可能是高兴过了头有点兴奋,晚上该睡的时候竟无半点睡意,便叫了几个平素交好的下人弄了点小菜小饮了几杯。要说那酒决不是敢让他误事的量,但一觉好睡醒来才发现还是误了时辰,纵手脚麻利前前后后准备好,也比平日晚了至少半柱香的时间。
入秋,早晨的空气里带着薄寒,陈朴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步。待一脚踏进中门,不禁愣在那里。
门前庭院中...
静水
by风过耳
转载自论坛-蜀宫深处
引
219年秋。
晨色微明,侧厢房门吱呀打开,陈朴匆匆从房内奔出。前一日汉中王刘备返还成都,府内执事仆从皆有打赏,府中上下欢腾人人雀跃。陈朴从荆州始就跟了刘备在府中做事,算到现在也近十年,可能是高兴过了头有点兴奋,晚上该睡的时候竟无半点睡意,便叫了几个平素交好的下人弄了点小菜小饮了几杯。要说那酒决不是敢让他误事的量,但一觉好睡醒来才发现还是误了时辰,纵手脚麻利前前后后准备好,也比平日晚了至少半柱香的时间。
入秋,早晨的空气里带着薄寒,陈朴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加快了脚步。待一脚踏进中门,不禁愣在那里。
门前庭院中,一人负手而立,紫红色厚重大髦随意的披在身上,长长头发间杂着些许灰白只是松松绾住垂在肩侧。此刻正微仰着脸,似在看天边晨云舒卷,又好象在欣赏庭中那棵老桂。听到脚步声便侧过脸来,对着陈朴微微一笑。
陈朴当即扑通跪地,“主……”却见刘备作了个噤声的动作,便生生把话音咽了回去,心下暗自忐忑。这左将军早些年是一派的和气,但那团和气中总有些什么说不清楚的东西让他们从不敢造次,前些年收了益州迁府成都,那人身上更有说不出的肃穆之气让人不敢直视。
“起来罢。”刘备的声音很轻,语气则是一贯的低沉和缓。
“你且回去,一个时辰后再过来听唤伺候。”陈朴一怔,一时迟疑。刘备似料到他会有这般反应,并不动容,只淡淡道:“这里……也还是在左将军府中吧。”
陈朴心下一凛,双膝方欲离地闻言不禁又跌在地上,偷偷抬眼瞟刘备脸上并无不悦神色倒似带着几分笑意,才略松一口气,立时小声答诺躬身倒退着出门。
却又听刘备沉声道:“且慢……”陈朴停住,但见那人踏着落叶一步一步来到身前,顿了一顿,而后低低叮嘱:“秋凉了,回头着人将此间薄被撤了,换厚些的过来,切记。”
1
推开的窗棂,一片落叶飘飘而进,落在桌上摊开的竹简上。
法正将那叶子轻轻拈起,那叶上分明还有些许绿意,但秋风一起终究还是落了。忽然察觉到自己莫名而生的怅然,法正不由失笑,都说生了病的人容易伤春悲秋,看来果不其然。他轻嗽了两声,便将叶子扔在一边。
汉中归来,不知是水土生了,还是锦被绵薄秋寒未防,回来不几日竟病倒了,只觉头痛昏沉间或高烧。医官诊后说,病本身没有什么,只是着了些风寒,服几贴药再好生将养便自会痊愈。但医官也委婉的表示,多年征战,身体惫累,且谋士者,多耗心血,如此身心俱疲,危急之时当如强弩紧绷并不自觉,而战事一过松懈下来却一点大意不得,更需好生调养。
对此,法正深以为然。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若不是长年透支,也不至于一点点风寒都受不起,要知成都温湿,比起汉中辗转时那般气候,其实要好去很多。
收回心思,刚想执卷细读,下人却来报,汉中王刘备驾到。
法正匆匆迎出,刘备已自入府来。见法正欲跪,大步上前一把扶住。
“孝直!”刘备嗔道:“孝直何故这般多礼,你我之间一向率性相待,以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法正心中一暖:“可是主公……”
“哪里有这许多的可是。”刘备手上一用力,托起法正,一把抓了他手就往屋里走:“千万莫要学那孔明,繁文缛节一堆,直让人头疼。”
法正一时默然。
传闻刘备归来之后,诸葛亮即以君臣之礼事之。刘备虽一贯秉承汉室严谨,但私底下其实随性,贵为汉中王,却从未动过修建王府的念头,甚至连左将军府都懒得易名,对诸葛亮那一套多少有些不适,却又无话可说。现在看来,刘备果然是有些怨怼了。
汉中之时,刘备与法正同在中军,几乎日日相见,或商议当下战事,或谈论春秋兵之诡道,称得上是情好日密。
有些东西,虽然不说,但是可以感觉得出来——如果说取益州时,法正还觉得刘备对自己的器重更多只是谋其才,那么转战汉中时,就是真正的视其为心腹。
他记得广石大败张郃之后,刘备犒赏三军,夜来酒酣,刘备拉着他的手说,孝直奇谋,无人可比,吾得孝直,如虎添翼。
他当日也是多饮了几杯,随口答道,主公过奖,吾当不及孔明。
话甫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都知刘备与孔明鱼水之情,这话看似自谦,其实自傲,以刘备之老辣又怎会听不出来。
刘备闻言但笑不语,他也不看法正,自顾斟酒,动作舒缓,自己斟满之后又不徐不急给法正满上。
“孝直不必过谦,要论奇谋,孔明未必在你之上。”刘备语声平稳和缓。
法正一愣,“在下……”却见刘备摇摇头,一手拢袖一手举了杯。“孝直啊,我刚才所言出自肺腑,你莫要多虑。”刘备抬手一饮而尽,复又道:“且孝直为人恩怨分明,快意恩仇,实为性情中人,与君相处,酣畅淋漓,实为快事。军师呢……呵,我是说孔明,看似恭谦实则守距,让人难生亲近之心,自隆中出世至今已十多年,但他的心思我都时常揣测不透啊……”
刘备说得淡然,法正却听得心下暗惊。为主者猜不透手下的心思,假以时日必会猜忌暗生,最后结果只会是一个。至今仍记当年于荆州拜见刘备时,那人月白鹤髦随在刘备身边,羽扇纶巾,眉目淡然,与刘备之间虽言语不多,却偏偏让他觉得说不出的契合。难道说那些是他的错觉,或时日亦久人心亦变?
但刘备说的那些法正亦深有戚戚,之前他与诸葛亮共修蜀科,只觉此人处事处处透着厉害,处世却温润有礼,若有分歧,倾听时专注诚恳,理论时舌畔生莲,端的教人无懈可击。以法正个性,自是不喜诸葛这种风格,加上庞统一去,时常便有人将他二人比较,法正坦认心胸不及真君子,所以对这些议论其实是在意的。可偏偏当时出了些事端,还教法正不情不愿承了诸葛亮的情。当年刘璋手下他并不得志,还被肖小所讥,得刘备重用,他便趁势杀了一批当年鄙薄他的人,不想竟激起群愤,众士人谓其小人得志,最后竟闹到了诸葛亮那里。那时法正也是心下惴惴,同修蜀科,他实在是太知道诸葛亮处事以法态度之坚。
但这事后来却竟然没了动静,显是被诸葛亮压了下来。之后法正好几次犹豫着想提起,但每每见诸葛亮那一脸的云淡风清,便再也说不出口。
以他有恩必报的个性,虽有芥谛,但听刘备这一席话,却觉得不能不为诸葛亮说几句。
“主公,”法正略一沉吟,“军师将军谦谦君子世人皆知,其忠其智其德何人不仰。主公谓得正若虎添翼,但正以为,主公当年得孔明则是飞龙生翅啊。”
语毕法正径自将酒一口饮尽,这些可以说是他的真心话,却不是真心想说的话,但说出来不知何故倒也觉得莫名舒畅。之后还是饮酒,只觉刘备酒气上脸,连笑意都带着些醺然,但眯起的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
那夜法正是醉了,因为兴奋。他相信刘备对他说的那些话,绝对不会和第二个人说起,这种推心置腹的信任,让他如沐春风。
刘备差不多也醉了,不过尚记得让人送法正回寝帐休息。酒醉之人脚上失了轻重,纵使有两名兵卒相扶,法正在回去的路上还是摔了一跤。
事后法正无意识的想,以前似听闻刘备时常会留交情密切的部下同榻而眠,但从进取益州至如今汉中……看来那不是无妄的流言,便是早已改了习惯。
2
刘备此来,自是为了探病。之前听得法正病倒,他特地传了医官去问话,如今见法正模样,虽略有憔悴,但精神不错,才真的放下心来。
“护国将军一回成都就病倒,想来,我是难辞其咎啊。”
法正动容,伏地道:“臣一时不察,偶感风寒,区区小恙劳主公挂怀且亲临已是万分惭愧,主公再出此言,让臣何以自处啊!”
刘备笑的温和:“孝直起来,跟你说了不必多礼。我今天来,一是探病,二是有事和你商议。前日荆州信到,襄樊战事又起。我是在想,汉中之战方休,原应休养生息,但二弟的意思,应趁汉中大捷之势破竹而上……你这几日不便来府中议事,我便想来问一问孝直你的看法。”
法正微微皱眉。
刘备的犹豫是对的,汉中大战刚刚结束,兵疲民惫,的确不宜速起刀兵,但关羽的话也有道理,象樊城这种地方,说到底是必取之地,只在时间而已,而今汉中大捷军中士气正锐,反观曹魏,大败之后朝野俱人心惶惶。要说他和关羽,当年在荆州虽也算是有几面之交,但并不熟稔,只知其人性傲且忠义无双,有万夫莫敌之勇,但兵谋之道却未曾听得有什么过人之处。
……那孔明是怎么看的呢?
既是前日信到,那么刘备很有可能已在堂上议过此事,也应该已征询过诸葛亮的意见。
念头一起,差点要脱口而出,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忽觉不妥又咽了回去——毕竟现在是刘备在问他,若是他立时反问诸葛的想法,一显无谋,二显诡诈。而其实,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荆襄之地以及关羽,诸葛亮都要比他熟悉得多。想着想着,忽觉自己竟如此瞻前顾后,全然不同往日洒脱,不由更是一阵气闷。
刘备坐在对面,就看法正脸上阴晴不定,哪里晓得他心思百转的纠结,只觉得甚是古怪。
“孝直?”
法正登时回过神来,正色道:“主公,荆襄重地,兹事体大,请容臣三思后再行回禀。”
刘备略微沉默,而后轻叹口气,“也好……如此孝直先安心养病吧,也莫要思虑太过。”他还想说两句什么,却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头看去,竟是孙乾在府中下人的引导下匆匆而入,站定之后给刘备和法正分别施了礼。
刘备略感意外,孙乾的性子素来稳妥,至此必定是有急事,但观其神色似未至于火烧眉毛。
“公佑,是有什么急事么?”
孙乾躬身,语速急促:“禀主公,蜀中今秋雨水连绵,刚接快马急报,都东百里龙泉境内,昨夜泥石崩塌,情势严重,川东大道多处被乱石阻塞,然后……”
刘备双眉一动,沉声道:“然后什么?”
孙乾的声音低了下去:“报信者说,泥石崩塌处不远,因于两山之间地势平洼,故有一村落,村民不下百户,时以田猎为生,而今……而今因东大道为乱石所阻,两边皆为山石封死,故不知情况亦不明生死!”
刘备脸色顿变,孙乾垂首又道:“军师接报后已即时起身赶往龙泉,着我前来禀报,恳请主公着人调德阳守军两千速速赶赴龙泉。”
军师二字,指的当是诸葛亮,法正知道这是荆州旧部对孔明的惯常称呼,自其出山,无论这军师之后挂的是中郎将还是将军。即便如此,他每次听到这军师二字,总觉隐隐不快。他疑心刘备是察觉的,所以在他面前,刘备只称孔明。
“川东大道乃我益州命脉,何况有这多百姓性命……” 听得诸葛亮已经动身,刘备似松了口气,但脸色依然凝重,垂目思索,忽问道:“公佑,孔明他带了几人上路?”
“带了随护大约五骑,因情势紧急,军师意取道五里坡,故弃车而从马。”
刘备微滞:“五骑?”
“五骑实为不妥!”法正突然开口:“主公或有不知,这五里坡虽是捷径,但山峻岭深,臣闻孔明出行惯于车而疏于马,此番弃车而马行五里坡,臣实心忧之。此外,这五里坡之前盛传有贼人出没,我任蜀郡太守时,曾屡次派人搜剿未果。孔明虽屡历战事却并不习武,若万一撞上恶贼,情势定当凶险!”
法正说完,却见刘备面上却无甚表情,目光也不知落在何处。忽淡淡言道:“那孔明并非不擅驭马……早年游历,凶险山水去得也不少。他虽不习武却并不文弱,早年躬耕自足并非虚言,我就见过他手上厚茧经年方退。”言罢,方转脸对法正微微一笑:“然孝直所言极是,五骑确是少了些。”
告别之际,刘备返身又握住法正的手,“孝直可知郭嘉郭奉孝?”
刘备问得突然,法正不明其意。刘备笑道:“无妨,你据实说。”
法正便答:“郭祭酒之智令天下为谋士者皆叹为观止,只惜天不假年。”
刘备点头:“郭奉孝若在,曹操赤壁或不至大败如此。我与他,也算有数面之交,其人聪慧通透有绝世之风,惜平日太过不羁,不若……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早逝如斯。孝直啊,有些话也许不当讲,但今后还是……还是要少饮些酒,好好调理身体,也好早些襄助于我。”
法正心中一凛,自是听明白了刘备的意思,说什么少喝酒只是委婉的说法,怕扫了他的颜面,但观言之恳切,眼底痛惜,关心远大于责备,不由感动万分。方欲跪下,只觉得刘备手上带力,竟是跪不下去,一时不知所言,只堪堪叫了声“主公”,便泪下不能言。
出得府去,刘备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
“公佑!”
孙乾疾步上前:“臣在。”抬眼看去,刘备早已沉了脸色与刚才判若两人。
“你速提我兵符,奔赴德阳调守军两千,即时赴龙泉听孔明调令!”
“诺!”
“孔明走了多久了?”
“军师走了近两个时辰,主公……”
刘备沉声道:“传我口喻,令赵云将军领虎贲军士200骑即刻出发,分东大道、五里坡两路,务必追上孔明。”
“诺!主公……”
刘备皱眉,“公佑你还不速去!”
孙乾一脸表情无奈:“主公,军师临行还托我带了一句话,但不欲我在人前转述。”
刘备不语,孙乾便道:“军师谓主公:五里坡无寇,流民已招安。”
却见刘备仍面沉似水,不起波澜,孙乾小心问:“主公……还要子龙将军去追军师吗?”
刘备静静道:“立时就去。”
孙乾心下叹气,“主公,军师向来谨慎机警……”
“你可知谨慎之人方能为惊人之举。”刘备打断孙乾的话。他看似平静不少,抬眼看向远处。
“公佑,我知孔明之智非我所及,亦知这等山途所谓之险恶完全不在他的眼下。然,便是那万分之一的闪失,我也赌不起。”他转过脸看着孙乾,声音已如往日般温和:“望你明白。”
3
龙泉传来的消息并不好。
尽管诸葛亮最大限度压缩了路上的时间,尽管调集用了几乎最快的速度,川东大道的疏通也已是三日之后,也只是容一骑艰难通过,全面修复尚需不少时日。山间的小村,则几乎夷为平地,因是夜间,大部份村民在梦中已经被埋在了滚滚而来的泥石之下。生还者廖廖,见到搜寻而至的军士时,表情和死人也差不多。
却也是这连绵的秋雨,在刘备患得患失的思量中,引来了襄樊大捷的战报。荆襄秋后雨水不断,汉水暴涨,关羽顺势水淹七军,降于禁斩庞德威震荆襄,莫说当地的小官小吏,连曹操所置的荆州刺史胡修都降了。一时间许都以南曹臣皆心惶惶,甚至传说已有人劝曹操迁都以避关羽之兵锋。
这及时的捷报终于舒展了刘备连日来紧锁的眉头,朝堂之上阴霾顿扫,群臣脸上皆有难掩的喜意。
法正已然病愈,站在堂上自也觉得欣喜。他是没想到关羽并未经刘备点头就已率三军北上围城,更没想到这么快就破了于禁庞德,而曹军竟兵败如此。但高兴之余,法正心里总有些莫名的不安,自己也说不好。位列文臣之首,方觉肩负之重,竟是连喜悦都不象以往那般恣意,忍不住就要去想,这捷报之后可有隐忧。但不管怎样,有些事看来已无再议的必要,经此一役,夺襄樊势如箭在弦上。
按以前惯例,军中如此大捷刘备必会宴请群臣。但此次刘备只字不提,脸上虽有笑容却未见如何开怀。散去之时众臣两三为伴而行,各种议论,大多猜测汉中王素来仁义,龙泉之殇方去几日,摆宴想必没什么心情,也确不太妥当。
法正闻之,只觉得此言虽是,但恐只是一面。百姓性命与兵卒虽不同,但乱世之间,你说那上百条人命,虽是惨事一桩,却不至让那颠沛一生,甚至当年亲历过徐州屠城的刘备伤神至此。他揣度,或许刘备有着和他一样的心思。
思量间,忽闻丝丝缕缕甜香,法正抬头,才发现这左将军府中的桂花开了不少,只是自己思虑过重竟不曾注意。而此刻自己所立之处,正是平时诸葛亮治事之所,和朝堂相距不过百米。平定益州之后,刘备迁诸葛亮为军师将军,却未准其开府,给了个“署左将军府事”,平日理事便在这左将军府中。当时暗里便有多少人为孔明不平,原本法正也不解刘备之意,何以诸葛之功,却未封寸土亦不领兵权,汉中之后方明白,惜智如孔明,竟还是触到了猜忌两字。
法正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想念诸葛亮了,以其人之冷静,或能帮他想清楚,他在担心的到底是什么。
诸葛亮赴龙泉已九日。川东大道的疏堵和修整比原本预计的艰难,流石时有发生,有一次竟砸伤了几个正在整修路面的士兵。赵云着人报来的信上说,诸葛亮设计了一种铁篱,正在命人打造,要将大道那一段两边易崩落的山石围起。听上去这并不是件很快能办到的事,他估计暂时诸葛还不会返都。
法正专心想着事,不留神差点撞到人,定睛一看,原是犍为太守李严。李严驻于领郡,并不时常在朝,除非刘备召他或有要事奏报。李严转头见是法正,略一欠身:“尚书令大人。”
法正回礼,略觉尴尬,不知适才走神是否被他看到,随口问道:“将军在此驻足,莫非在等人吗?”
李严笑道:“正是在等令君你啊。”
法正心中诧异,面上并不露分毫。
“不知将军有何事谓正?”
虽当年李严也奉命参与修定蜀科,但和他一样,俱是分管一部,只是各自与诸葛亮接触多些,彼此之间并无太多交往,更谈不上交情,倒真不知找自己何事。
见李严沉吟,法正念头一转。
“此处非说话之处,正方不若随我一同回府,摆茶相谈,可好?”
李严便摇头:“郡内还有要事处理,须即时赶回,改日再登门造访。”他看了一眼法正,也改了称呼:“敢问孝直兄,可是与广汉彭羕彭永年相熟?”
法正一愣。当年是他和庞统联名将彭羕举荐于刘备,不可谓不熟。此人算得上才貌兼俱,虽不是什么惊世大才,却难得性格与他十分相投,加之早年经历相仿,一见之后颇有相见恨晚之意,于是交往渐密。只平定益州之后,他忙于公务,一边刘备这边常召他议事,一边蜀郡事务纷繁,再者蜀科修定也是万万不可大意,分身乏术,交往渐疏。后刘备拜彭羕为江阳太守,临行前他还摆酒相送,其后有过一次书信,再之后征战汉中,便再无联系。
此刻忽听李严提起,法正颇有些意外,他并不回答,却反问:“正方怎突然提起这人?”
见法正如此,李严微微一笑,“果是传言误人。看来令君和他交情甚浅,如此甚好。”遂不复多言,施礼告辞。
目送李严渐行渐远,法正不由皱起了眉头。
与己不同,刘璋主益州时,李严就颇受重用,但其人本是荆州旧臣,受刘备感召很快临阵倒戈。李严亦是文功武略之能人,深得刘备器重,得益州之后,法正为扬武将军领蜀郡,李严为兴业将军领犍为,算得上是平起平坐。而汉中大战时,诸葛亮几乎倾益州之兵马粮草保证前方战事调用,适逢资中叛乱,高定兵祸,那可都是离家门口不远的地方。诸葛当时并未惊动刘备,却书告李严,恳请发兵平乱,李严便凭犍为那几千驻军,平资中,退高定,立下奇功。是故刘备晋汉中王之后,嘉其功勋,再拜他为辅汉将军。
方才李严虽未多言,但听话音,那彭羕必是有些不妥之处,且定不是小事。可那李严和他并未有深交,素闻其人矜持功伐,而今如何会有这般好意,倒是值得细细推敲。
4
秋日午后,阳光清爽,陈朴正端坐在厢房内认真合算着桂苑本月的用度。
桂苑不大,偏于左将军府东北一隅,因庭中老桂得名。也只那两棵老桂稍惹人注目,其他便普通到不能再普通。而府上拨给桂苑的月用,从开始到现在是拉锯着一降再降,总算降到如今这个比较合适的数字,不会让他再夹在当中左右为难。
聚精会神间,耳畔忽闻得轻微击弦之声,陈朴一怔,屏息再听却并无动静。他摇摇头,正待提笔再书,却又是一声,悠悠深远,再是清晰不过,于是笑尖一抖,一个大墨点落在简上。
进得中庭,果见堂门虚掩,弦音轻一下重一下的从里头飘出,零落不成调。拨弦之人好似颇有兴味不急不缓,却听得陈朴心里跟猫抓一样直想扶额。他三步并两步冲到堂前,大声喝斥:“何人在此放肆!”手却僵在那推了一半的门上。
刘备扭头看了他一眼,露出“又是你啊”的表情。
“主公……”
陈朴直直跪下,懊恼不已,忽觉自己实在是笨得可以。早该想到,桂苑虽小,却全天有虎贲军士守护,闲杂人并不可随意出入。更应该想到,左将军府虽大,但除了面前这个人,谁又敢动军师之琴!
当真是算帐算的昏了头,想想刚才那一嗓子,居然咆哮君上。一念及此,只觉脑间混沌再不能思考,唯背上冷汗涔涔而下。
刘备也不理他,自顾转回头去,垂首站在那琴台之前,指尖轻轻抚过琴弦,一声,两声,琴音寂寂,不成曲调。
良久,方轻轻叹一口气。
“你且起来。”
他将暗色锦帛小心覆于琴上,转过身,见陈朴虽已站起,一双腿似乎尤在微微打颤,便不多言,只随意坐了,然后抬头看着陈朴:“坐下说话可好?”
见他仍站着不敢动,复温言道:“我知你适才护琴心切,又怎会怪罪于你。”
陈朴这才一颗心略微放下,坐下之后只觉得脚软。
偷眼看刘备,玄色锦袍,冠带庄重,绝不似那日清晨恣意,只神情还是那般温和。
刘备随手拿过案上竹简,摊开看了两眼。
“陈朴啊,你且与我说说,这一年里,军师平日里作息如何?”
陈朴大惊抬头:“主公知小人名字?”
刘备看他一眼,微微一笑:“你家中有子女一双,妻早逝,妾贤惠,皆已随你由公安迁入成都,我说的可对?”
陈朴已不知是惊是喜,只是呆呆看着刘备。
“不必惊诧,此苑内每一人,”刘备顿了顿,又低下头去看那卷竹简,“……每一个人我都识得,俱是忠心耿耿追随于我多年。”
陈朴张了张嘴,心下激动,但终于还是想起来回答刘备刚才问他的话。
“军师甚少回府,倘是在都内,十日里倒有七八日宿于桂宛。平日里总要人定方归,卯时却必已起身。”
他其实还想多说些,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诸葛亮很少回府,并不只是刘备转战汉中的时候,而是一贯如此。自新野始,或江夏,或公安,刘备虽每处也有为诸葛亮置府,但彼时动荡,军情政务均时有变故,到头来诸葛休憩之处离刘备始终都在百步之内。倘有战事,更是索性大帐理事,同榻合衣,形影相随。
定益州后,思长治久安,诸葛亮安家之时,比起先前确是费了些心思,最终落宅于成都南郊。虽不奢华,但前田后桑院中有菊墙外有河,倒也悠然适意。惜意愿虽好,却依然无福多消受。军务事虽已少有过问,但政事人事更是纷繁芜杂,修定蜀科,重置律法,考察水利,修好士族,募选良才……终日排得满满碌碌,难为他看上去还颇为气定神闲。时人不在成都,桂苑亦空置,毋论回府。
陈朴只是驻于桂苑,并不跟随诸葛亮出入治所。但见诸葛亮夜里归来时,必有随身军士抱着大堆书简,少则一人,多则两三人。资中叛乱时,诸葛亮身在左将军府,竟是连着三日桂苑都未踏进一步。陈朴受命随侍,方始入得治所,时见诸葛亮案边几上,食时所上饭菜,至晡时都未动分毫,常教他看着鼻子发酸。而平日里,他也并不清楚军师是何时睡下的,每晚回厢房时,瞧那窗内灯火总还是亮着;但军师何时起身他却是知道的,卯时三刻,极是规律,抱恙亦会起身,几乎雷打不动,除了……陈朴悄悄望了望刘备,有些话说不得,他是知道的。而有些事,想都不应去想。
陈朴说的简单,刘备也不追问,只长久不语,表情温和却有如凝固。陈朴只觉心里快要长出毛来,终于听得刘备又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退下吧。”刘备轻声道。
陈朴应声立起,躬身缓缓退出,掩门时,却见刘备仍低着头,似全神贯注于面前竹简,一动不动,发冠于窗角斜斜洒入的阳光下,散发着暗金色的光。
经此一番,陈朴再也静不下心来,索性着两名从人一起整理庭廊,只叮嘱中庭勿近。桂苑虽小,却也雅致,庭间银杏桂树错落,眼下正是桂香四溢,银杏叶也黄灿灿正是好看时分,秋风一起便落一地,萧瑟又宁静。
归整本是费时,不知不觉日头已渐偏西,陈朴未再听得琴声,也别无其他动静,心道汉中王定是在悉心研读案上那些卷册,但看时辰,晡时已至,难道今日刘备要在桂苑用膳么?正自揣测,忽闻门外马嘶喧哗,心念动间大门已豁然打开,当先而入,正是军师将军诸葛亮。
许是为了各种方便,诸葛亮一改平常装束,素袍束袖,绾巾束发,只羽扇仍不离手。见陈朴迎上前来施礼,颔首微笑道:“可都还好?”
陈朴顾不得其他,直接低声禀告:“军师,主公现在堂上。”
诸葛亮脚下一顿,神色不动,只轻声问:“几时来的?”
“已近两个时辰。”
诸葛亮点了点头,快步往中庭而去。身后几名随护均与陈朴熟稔,过来打了招呼,将手上行李交付,便自行退出桂苑。
陈朴抱着行李,却不敢走得太快,期期艾艾行至中门,亦不敢跨入。却见中庭之内,诸葛亮早已伏身于地,刘备缓缓由堂内步出,站定在诸葛亮面前。
陈朴料想刘备一定会将军师速速扶起,却不想刘备负手而立,低头看着诸葛亮,并无动作。他看不清刘备的表情,只听得刘备并无多少情绪的声音:“不是说,昨日即抵成都。”
诸葛亮叩首低声禀道:“前日铁篱初合契,臣担心会有不妥,故延迟了一日归程。教主公牵念,臣……亮心实惶恐。”
半晌无语,刘备忽道:“此间并非朝堂。”
这次诸葛亮却未作应答,唯伏地沉默。
沉默中,刘备袍袖一甩,终是俯下身去。
陈朴低头看看怀中包裹,决定还是先行退下。汉中王在桂苑用膳,原是要好好准备一番。
(TBC)
5
这一夜法正睡得很不好。
日间阳光还很好,到了夜里却忽然下起了雨来,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几乎可以听见雨落在屋外树叶上的沙沙声。有点小小的后悔,或许这般夜里不该由了性子一人独卧,妻或者妾,甚至那个貌美的舞姬,身边有个温暖的什么都好,抱了兴许就能想得少些,睡得沉些。
翻来覆去的还是想着荆州之事,刘备那张带着淡淡笑意,眼底却带着隐忧的脸时不时会浮现在法正眼前。终于了然自己一直无端焦虑的是什么,再诚实一些的话,这些隐忧其实一直都在,大概只是自己不愿意面对罢了。
汉中大捷,刘备晋汉中王,与曹操分庭抗礼,天下震动,而东吴那边安静平和,并无一点声息。想当年得益州时,孙权尚要计较一番,咄咄逼人遣使讨要荆州,此番刘备平定汉中且晋位为王,东吴反倒如此沉默,实在蹊跷得有违常理。
法正是知道的,或许只有他知道——当初刘备晋汉中王一事,诸葛亮并不十分赞同。原因正是担心刺激了东吴,让根基原本不稳的孙刘联盟再起是非。
但晋位汉中王,却是他法正力荐的。他的理由,必趁汉中大捷之气势晋位汉王,才能傲睨天下,势压曹魏,让刘备所领新臣旧部皆有封赏皆得鼓舞,而天下百姓归心,仁人才俊皆来投奔。
法正清楚记得,那一日刘备与他在大帐推敲人事,当时他正在跟刘备力荐许靖,刘备一贯觉此人迂才且无甚节操,不欲重位以授之,而法正以为此人乃蜀中名士,世人皆观此人以观其主,还是应该予其要职以彰显刘备宽厚贤明。沉吟间,忽报军师将军急信到,信文颇长,观信之后,刘备脸色凝重半晌无语。
法正自不敢多问,还是刘备自己,勉强一笑道:“孔明觉得,此时称王时机略早。”随手将那帛信绢就着一边烛火烧了,便不再提。
看着那窜起的火苗,法正不知何故,竟瞬时想起了荀彧荀文若。
一月后,刘备称汉中王。时群臣表上献帝,诸葛亮之名仍列于荆州旧部第一人,但封赏之时,法正拜尚书令,居文班之首,而诸葛亮却无迁动,甚至左将军之号已易名于马超,而诸葛亮却仍署左将军府事,其人,竟似已被完全遗忘了。
谁是对的,谁是错的,没有。有的只是两个人的交锋,而他法正在这一场交锋中,赢的很彻底。
可其实,诸葛之忧他法正并非没有,此次关羽出征襄樊,他瞬时想到的就是东吴孙权,有心回避,只是因为先前欲刘备晋位时辩驳诸葛亮的那些话。言犹在耳,教他如何自食。
然这一夜辗转,法正终是下了决心,就算是自扇耳光也顾不得了,为人臣者,食君之禄,安能不为君分忧,因一己之私贻误军国大事,绝非他法正为人处世之道。
最重要的,当时晋位一事,并非他法正一己之意。他只不过是,勘破了刘备的心意。
清晨的左将军府,因为一夜的秋雨,空气里带了些冷瑟瑟的潮意,却倒也清新宜人。法正到的虽早,却见府中大小治所多半堂门已开。
朝时还早,他信步而走,抬头就见简雍由侧大步流星而来。
简雍见他便拱手笑道:“令君如何这般早?”
法正笑着回答:“宪和还说我,自己还不是早早就来了。”刘备旧部中,庞统即去,简雍便是法正瞧得最顺眼的一个,性情中人亦不拘小节,却又才情风趣难能可贵,每每二人相谈常抚掌大笑,丝毫不忌旁人眼光。
简雍拉着他笑眯眯道:“孝直自归来便抱恙多日,未曾好好聚过,正好昨日糜将军赠了几坛老杜康于我,不若今日朝后便随我去,好好醉上一醉!”
法正笑道:“甚好甚好,我也多日不曾畅饮!”
两人边说边笑,踏上水桥,扶栏而立,见绿水微粼,水间有鱼红白相间,似不觉秋寒悠哉游哉。余光中,远处有人影翩然,法正下意识转过头去,便怔住。
就算没有那标志一般的羽扇他也不会认错,纵使一样的玄色朝服,一样的宽袍广袖,哪怕静静站着不语不动,那人也绝不会混迹于百官,泯然于众生。
倒是真的意外了,昨日还思及诸葛亮近日内可能回不了成都,不想今日就见到了。念及今日将要奏上之事,法正心中便有些郁闷,原本诸葛不在倒也罢了,而今却是有些难堪了。
诸葛亮正自低头和手下人叮嘱些什么,语毕手下匆匆而去,他则轻摇羽扇抬起头来,立时看到桥头站着的法正和简雍。法正看不真切,诸葛似是笑了笑,而后扶扇躬身,遥遥施礼。
法正回礼,瞥见身旁简雍一反平日随意,居然振袖正身端庄回礼。待其礼毕,法正揶揄道:“难得见宪和施礼这般周正啊。”
简雍也不以为意,笑着回答:“军师尚礼,雍惯矣。”
法正一时无语,这简雍追随刘备更在关张之前,举止随意不羁,连刘备都一贯的纵着他,何以碰到这诸葛亮便乖顺如此。凡此种种,也难怪刘备会暗生疑忌。
但这诸葛亮行事,法正虽不喜却也不由得不敬,从定益州至今屡屡功高而封赏低就,却从不闻其有何怨怼,向来只是兢兢业业。
扪心而问,倘是换了自己,怕是做不到这般心平气和,多半已是心寒而退了。
6
回成都十余天,这是法正以尚书令的身份第一次和诸葛亮同朝。
法正于文班最前,诸葛亮静静立于其后。
两人之间原还有一个糜竺,奈糜竺多病,且虽位高却是虚职,故刘备特准他无要事可不必上朝。
法正记得第一次见到诸葛亮的时候,刘备左右分设两案,诸葛于右,庞统于左。而现在,他已经站在了诸葛的前面。拜为尚书令的时候他就想像过这个场景,当时真是觉得志得意满,但当真诸葛亮站在他的身后,那意料之中的喜悦却并没有到来。
刘备虽已是汉中王,却仍保留着随意的性子,所谓朝堂,不过是刘璋原来议事之所稍事改动,朝会是必须的,但有事则报,无事绝不拖拉。逢诸葛亮由龙泉返,上来便将龙泉灾情细细秉奏,他说得不急不缓只挑重点,两边文武却听得认真,听到揪心处,无论感同身受否,个个面露戚色。法正听着便恍然,原来诸葛亮并未等事毕便返成都,是故比他料想的早了许多,倒不知有何急事,让这一贯细致谨慎事必躬亲之人匆匆而返。
龙泉一事奏毕,诸葛亮又陈言,欲为蜀锦产销专设锦官一职,待刘备准奏方施礼回班。其后零星事一二,皆是文班出奏,不消半柱香俱尘埃落定。法正见刘备轻轻抖了抖袍袖,知其欲毕,想想无可再拖,便一脚踏了出去。
“殿下,臣有事秉奏。”
汉中王看上去似乎心情比昨日要好些,看到法正出列,眼中俱带着笑意。
“孝直请讲。”
法正朗声道:“昨日襄樊捷报传来,臣欢欣涕下,觉汉室兴复指日可待。然夜来静思,仍有一事忧心。”
刘备问:“何事忧心?”
法正道:“东吴孙权。”
刘备渐渐收了笑容,沉声问:“何解?”
既已开头,法正索性撒开了说:“主公还记得否,昔日初定益州那孙权便差人来讨要荆州,虽以湘水为界讨回三郡,可那三郡怎会让那孙权满意。今主公夺汉中天下已入其半,那东吴若是派人再来讨要荆州便是自然,而今除贺表一封竟别无动静,岂不反常?”
刘备沉默不答,法正便兀自说下去:“当年周瑜一贯强势却在明处并不可畏,其后鲁肃手段虽高明,却本性向和也不足惧,而今东吴大都督吕蒙乃周瑜旧部,一贯激进主张吞刘自大,此番竟不动声色这般平和……臣以为,东吴如此,必是别有他图!”
“那么,”刘备缓缓道:“孝直的意思是?”
法正俯身道:“请关将军回防!”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而刘备半晌不语,面无表情。
这等反应俱在法正的意料之中。也难怪,昨日大捷,朝野鼓舞,今日他却一盆冷水狠狠浇上。他低着头心中苦笑,这世上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不独他一个,但或许他是其中最英勇的那一个。
若是当日刘备来探病之时,他就把这些顾虑说出来,会不会好很多?但世事没有如果,当日他些许的犹豫,刘备又匆匆而去,如此便失了最好的时机,而今,竟成骑虎之势。
沉寂之中,忽闻衣袂轻响,身后亦有人出列。
“臣,附议。”是诸葛亮的声音,依然不缓不急,稳定清明。
法正深呼吸,第一次觉得诸葛亮的声音竟是如此动听。
“此事再议,容我三思。”
刘备终于开口,虽短短几字,法正却如释重负。其一刘备没有怪罪,其二刘备决意斟酌,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他法正把要说的话说出来了,如此,便问心而无愧了。
散朝之后,法正叫住诸葛亮,深施一礼:“孔明啊,方才多谢了!”
这话当真是出自肺腑,原以为那诸葛亮定会风清云淡看他好戏,不想会是如此。
诸葛亮欠身微笑道:“孝直适才一席话精彩绝伦,直入人心。亮非恭维,主公得孝直,幸甚!”
法正无语,心下感慨,以往那些莫名的敌意,一瞬间似已飘远。
简雍走到两人跟前,笑道:“孝直啊孝直,正所谓人如其名,今日我是真的领教了。”他一把拉了法正,又扭过头对诸葛亮道:“军师可有雅兴,随我与孝直一同摆酒畅饮?我府中桂花虽未及此间,却也是可以赏它一赏。”
诸葛亮微笑摇头,却并不多言。
待作别后,简雍忽正色道:“先前有闻令君与军师有隙,今日看来纯属小人挑事。”
法正心头一凛:“何人如此胡言,宪和万万不可信!”
简雍不语,似颇有深意的看他一眼,却即刻眯起眼哈哈笑道:“走吧孝直……我自是不信,从来不信。”
几日后,刘备召法正议事,也不讲究,着人直接将他引入内府,廊间摆茶相谈。
“我已令简雍修书于云长,嘱其回防。孝直所言有理,攻城未必急在一时,荆州却万不可失。只是我那二弟……孝直或不熟悉,云长性傲,自视又高,也就是我和那孔明……”刘备顿了顿,声音里带了些无奈:“那也是在身边,不在身边,怕是谁也制不住他。”
关羽之事已如传奇,其人性情,法正早有所闻。
“主公信去,万一关将军……”
刘备不答,却站起身走到廊边,背对着法正,不知道看向庭间何处,半晌低声道:“当时……确是该制制他的脾气。”
也不知刘备是否自语,思及那关羽身份之特殊,法正唯有沉默。
是夜,法正派去江阳打探消息的差人终于回来,还带回来一个让他极度震惊的消息——江阳太守彭羕,竟被拿了。
“这是何时的事?”法正惊问。
“应是三日前夜半。”差人答:“抵江阳当日小人看时辰已晚,便未去彭大人府上打扰,结果第二日一早去太守府竟已被封了。”
“你可打听探到缘由?”
差人摇头:“听说家眷尚在府中,但府门外有兵士驻守,小人不敢贸然行事。”
法正缓缓跌坐:“会是何事呢……”
直接拿下一地太守,兹事体大,除非,除非是汉中王授意。而此事,他竟丝毫不知。
难道真是如李严所说,因为之前他和彭羕交情非浅吗?
一种莫名的恐惧隐隐袭来,悔不当初没有把李严留住问个明白。思及此,他快步走到桌间,展开素绢,研墨提笔。待笔在手,脑中忽有念头一闪而过——诸葛亮日前仓促赶回所为何事?难不成……
“诸葛亮……”法正用力捏着笔杆,浑不觉墨滴已晕染了素绢。
(TBC)
番外一:
鱼水
彼时,鱼未成精,水犹狷狂。鱼徨徨入水,而中波心。
1
的卢奋蹄嘶鸣,刘备手中持剑,剑上血色暗红,鬓间发丝散落,脸上汗水粘着尘土。
徐州之后,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曹操知其去意,一夜疾行三百里抢占江陵,于当阳前后夹击,他抵死拼杀,又得手下博命相护,方得从斜里杀开血路。而今四顾,身边只一个孙乾紧紧相随,身后也只有十余骑。
云长为前军开路,已昼夜未见。翼德断后,也不在身边。子龙,有人说他投敌去了,他决然不信,反向而去必有要事,但如此一来是否能还,能生还,他便不知道。
元直是真的投曹营而去,其母被俘,其心已败。昨日临别,刘备长握其手,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徐庶哭倒,伏地不起,刘备拖不起他,只得打马先行,快马疾驰半里再回头看,徐庶仍跪在原处,身影凝固成模糊而悲怆的一点。
而两位夫人,还有那尚在襁褓之中的阿斗,半日之前便失了踪影。刘备木着脸想,不知道人心痛得狠了,是否就会变得麻木。两位夫人自从跟了他,颠沛流离,就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动辙俘于敌手,担惊受怕,而他,每每无能于力。
更不要去说,那自新野跟着他一路行来愈聚愈多的百姓。
长久以来,他总坚信自己做的事是对的,若无此信念,这多年来也许早就死在不知何处。如今再想,当年满心想着匡扶汉室于乱世闯一番事业,或许不过是自不量力的头脑发热,而此番南撤,十余万人数千辎重同行更是顽固迂腐,而其实,既不能善终,便无所谓善始。多么任性恣意的决定啊,他刘备作的,可他不能后悔,也不想后悔,让他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不想再看到当年的徐州。
但那个代价里,不包括那个名叫诸葛亮的年轻人。
可能很多事他都错了,包括把诸葛亮请出山,那人的确需要一个明主来大展身手,但那个明主,应该不是他,不是此刻狼狈奔逃踽踽如丧家犬的这个男人。所以不管错了多少事,有一件事他一定是做对了。
昨日徐庶别后,诸葛亮始终沉默随其身边,也不多言更无劝慰。直至日色西沉,刘备勒马驻足。
“军师啊,曹操已奔江陵去,天下之大,似已无我刘备立锥容身之地。你看,我们当往何处去。”说这话的时候,刘备语气安宁,并无悲沮之意。
诸葛亮便答:“主公,江夏刘琦公子拥军过万,兵强粮足,我们暂可投奔他去。”
刘备脸上居然还能浮出一些笑意:“军师所言甚是,我也正有此意。此去东南为江津渡,我想请先生率数十快骑,即刻奔赴江夏,恳请刘琦公子沿江而下,于江津渡接应于我,以避曹军自江陵北上阻断,先生看妥否?”
诸葛亮不语,只是深深看他。
刘备避开诸葛亮目光:“不知曹兵是否已占江陵……此去请援路途莫测凶险,原应着二弟三弟前往,但如今他二人俱不在此,只能有劳军师走这一趟。”
诸葛亮不复多言,深施一礼,便拉转马头。刘备却又在身后叫他:“军师且慢。”
诸葛亮回头,却见刘备跳下马,朝自己走来,便也翻身下马。却看刘备似是犹豫了一下,忽然从剑鞘中抽出把剑来,拿袍袖仔细擦过,双手托剑于诸葛面前。纹饰朴实,剑身削薄,并不明亮,只透着隐隐冷冽。
诸葛亮诧异:“主公?”
刘备声音稳定:“军师此去……此去路途凶险,先生虽不习武,或需利器防身。此剑乃备随身双股剑之一,虽非名剑,却也是上好镔铁所铸,先生若不嫌弃,还请收下。”
诸葛亮垂首道:“此乃主公惯用之物,倘若……”
刘备打断道:“无妨。”又似想起什么,扯过披风撕下一截,缠裹剑身,“如此便不会伤了先生。”复抬起头,却见诸葛亮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残阳暮血,那张年轻的脸上和他一样风尘朴朴,一双眼睛却亮得好象能看到他的心底,让他忽然失了淡定。
“孔明……”他脱口而出,咬咬牙:“你快些去吧。”
诸葛亮遂跪地接剑,收剑起身,轻声道:“主公,亮去去便回。”
2
一路奔走,又是将近黄昏,眼前一片稀疏林地,远近开阔,刘备终停下马来。
“公佑,我们是否已出当阳地界?”
孙乾环顾左右:“禀主公,应该还在当阳,不过前面就应该是夷陵界了。”
入了夷陵,便离江津渡只两日不到的行程,但那江津渡几乎就在江陵的眼皮底下,昨日诸葛亮去时或曹操未至,而今再去,便是险棋。
却是势在必行的一步险棋。
“此地视野开阔,林间也稍可蔽身……公佑,我们就在此稍作安顿,一来等等三弟和子龙他们,收整散落人马,二来江陵既失,云长必率军折返,若能在此会合当是最好。”
孙乾领命,便自去安顿兵马。很快,便陆续有零散的兵勇来投,半个时辰不到已集结了百余人。
的卢暂时卸了马鞍,在一边安静的啃着叫不出名字的野草,偶尔打个轻微的响鼻。刘备盘坐于地,随手扯过披风擦拭手中血迹方凝的剑刃,瞥到那披风上撕扯过的痕迹,不禁有些出神。如果……只是如果,还有命相见的话,他不知道自己将来还有没有勇气,再象昨日这般放那人离开。
胡思乱想间,忽闻有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听声势竟不在少数。刘备蓦的站起,孙乾已疾疾奔来,喜道:“主公,主公……是关将军,关将军来了!”远远望去,从南而来一队快骑近百人,风中旗上,正是醒目的关字。
刘备大喜,正欲举步前去相迎,却脚下一顿,遥遥瞥见那领头之人一个是关平不错,另一个确非绿袍怒甲而是一身月白素袍,待人马愈行愈近看得清楚,一颗心便沉了下去。
奔马转瞬而至,忽一声长嘶扬蹄而立,马上人朗声道:“主公,亮回来了!”
刘备抬头凝目,夕阳之下,诸葛亮披发仗剑,素衣带血,衣袂翩然。
一种极端陌生而尖利的疼痛由心底蜿蜒而起,瞬间模糊了视线,却又撕扯出莫名的怒气,刘备只觉自己吼出的声音都变了调:“你……简直胡闹!”
诸葛亮几乎是被刘备拖下马来,一时间颇为狼狈,见刘备抓着他上下左右猛一阵打量,便笑道:“无妨,皆是他人之血。”刘备手上一滞,低头看诸葛亮剑上,果然血痕尤在,愕然道:“你竟然还砍杀敌兵了?”
诸葛便笑着摇头,“胡乱格挡,幸有主公剑在。托云长威名,归来一路皆顺,只遇小队流散曹军。”
刘备沉着脸,指着诸葛亮肩头衣袍破碎处血迹问,“这也是他人之血?”
诸葛亮扭脸看去,怔了一怔,轻笑道:“大约是流矢所致,主公不提,亮倒也不曾觉得。”
诸葛亮说得轻描淡写,刘备却一语不发看着那散在风中的长发,束发绾巾不知所踪,当能想像彼时该是如何凶险之境。一时间诸多杂念涌起,几乎不能克制。
见刘备不语,诸葛亮复道:“主公安心,亮已请云长赴江夏请援,赤兔马快天下无双,云长必能不负主公所托。”
刘备神色却未缓和:“我只道先生行事一向谨慎。”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江陵一入曹操之手归途便凶险万分,便是遣关平周仓前来接应亦难保会有不测,况一介儒生,哪怕是会种地又会打仗的儒生!
诸葛亮闻言并不接口,却双手托剑呈于刘备面前:“亮既已回,剑当奉还主公。这双剑还是要在一起的好……剑,也还是和鞘在一起的好。”
刘备无语,伸手接剑,此剑在诸葛手中刃血并非他的本意,却苦于先前防身云云便不好再多说什么,而既人已在侧,原本种种本也再无意义。诸葛亮微微一笑,从腰间解下羽扇轻摇:“还是这个比较适合在下。”
刘备看着面前之人,无端的怒意已渐平复,那种尖利的疼痛却越发清晰凌厉,细细软软偏生狠狠勒缠于心上。他一把抓住诸葛亮的手腕:“先生随我来。”
3
稀疏林边,零落搭了三两营帐,诸葛亮四顾尤道:“此间树木稀落倒也无妨,倘林木繁茂便不宜……”话音未落已被刘备拽入帐中,“先生且坐下。”
诸葛亮安然跪坐于地,转头看刘备在行囊中翻找:“主公可是在找金创药?”
刘备头也不抬:“听先生适才说伤处并不觉痛,我有些担心。医官早已离散,先生若不介意,待备为先生看上一看。”
诸葛除下灰尘朴朴血迹处处的月白鹤髦置于手边,轻笑道:“主公放心,那箭上无毒,方才是不觉得痛,现在倒也隐隐有些……不过也还好。”
刘备翻出些零碎走到诸葛亮身后,直身跪下。稍微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先生,恕备逾距。”诸葛亮不语,刘备自解下束袖衣带,拢起那一把散开的长发用衣带轻轻绾起,垂置于诸葛另一侧肩头,长发触手温顺,刘备忽觉心下一片沉静柔软。他从靴中抽出一把锋利短刃,以火烧之,再仔细看那伤处,布帛裂处,细碎布脚早已和伤处混在一处粘结成暗红一块,要清理倒是要撕开伤口。
“先生有没有想过,倘江夏救兵来迟,我们又会如何?”刘备不紧不慢的说话,手下却小心翼翼将那粘结的布帛一点一点挑起。
“主公又当如何?”诸葛轻轻蹙眉,不知因为刘备的问话,还是伤处。
“曹操素来忌惮于我,先前托陛下之福得隙脱身,若此次再落于他手,便断无活路。”因着清理,伤口轻微撕开,鲜血涌出,其色并无异常,刘备心中稍安。
“故若当真是山穷水尽,备自是不屑于苟活。但先生不同,先生风华正茂,绝不可与备玉石俱焚,那曹操虽一世奸雄,却一向识才惜才,先生这般大才,即便不效力于他,若不触其逆鳞,他也未必对先生不利。”
伤口深约一两分,短兵相接刀枪无眼,这怎么算也都是轻伤,但见那绢细皮肉翻开,自己亦是征战多年伤处屡屡,却哪次也没有这次来得让他触目惊心。
却听诸葛亮安静答道:“倘主公不在,亮空有一身抱负,又有何用。”
刘备便不复言,小心洒了药粉,用白色绢布连着诸葛亮的禅衣一并绕了两圈扎起。诸葛亮轻动肩头,随手披过鹤髦,也不穿入,径自转过身来,与刘备四目相对。
“主公真是细心。”他抚扇而笑,并不言明。刘备将目光投于一边,知刚才话语分心的用意早被识破,低声道:“无论如何,是我刘备拖累了先生。”
诸葛亮忽正色道:“这等言语,望主公以后莫要再提。”刘备心中触动,转过脸来,见诸葛亮早已收了笑容,一脸肃容。
这人笑得时候便眉眼弯弯,不笑却顿生凛冽,生生拒人千里。
刘备不由深深叹口气,“先生啊……”他摇摇头:“自备拜先生为军师,先生日夜辛劳,军务民生件件劳心,而今又跟着我颠沛至此,甚至刃血沙场,备心中何忍!”
诸葛亮合扇,眉目清冷:“主公,亮不以为决胜帷幄高尚甚于亲手刃敌,同样取人性命,倘真有不同,便是取更多人性命。乱世之上,唯以战止战,在下深知主公仁义,多有不忍……主公这样便好,其他种种,魑魅魍魉,亮当为主公行之。待有一日,主公傲视一方天下,再行礼教法度,民生安乐。”
刘备望定诸葛亮:“时至今日,先生还想着天下?”
诸葛亮复又微笑:“时至今日,我们已无可失去,天下之事,此为始也。”
刘备心中顿生豪气,“好!”
心头感慨,自家军师这张利嘴,真是任谁也说他不过。
诸葛亮站起身,披鹤髦滑落于地,刘备捡起,起身于身后为他披上,并将伤处袖子笼到前方。诸葛亮低低说了声多谢主公,便自行整理。刘备看着他,忽轻声道:“倘我们真能逃过此劫,我刘备有生之年,绝不让先生再陷入如此凶险境地。”诸葛心中一动,方想说些什么,却听帐外一阵骚动,两人对视一眼,急急出得帐外,却见一骑由北绝尘而来,一路大吼:“我家主公何在!”竟是赵云赵子龙。
刘备喜极:“子龙,我在这里!”赵云扭过马头,翻身落马,腿却一软,刘备急忙抢上前扶住,却见赵云象个血人一般,银盔白袍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却从怀里小心抱出襁褓,听听呼吸面露喜色,“主公,公子在此,安然无恙!”
刘备接过阿斗,如同做梦。
那赵云却瞬间又神色悲痛,伏地道:“主公,赵云万死,主母…糜夫人…为保公子,不欲再为曹军所俘,她投井身亡了!”
刘备闻言,手中一松,赵云大惊接过阿斗:“主公?!”
刘备但觉心中大喜大悲,怆然泪下,口不择言:“子龙,为竖子,其母丧命,还差点折我大将……我心痛哉!”
主臣相拥失声,观者无不掩面。
半晌,刘备整理情绪,方想起赵云那一身血色:“子龙,可是哪里伤着了?”他上下检视,却见赵云多处衣帛碎裂,连战甲亦不完整,心下不由骇然。
赵云却摇头诚恳道:“不妨事,多是敌将之血。”
刘备一愣,只觉得此言熟悉,眼角却瞥到有人以扇掩面。
“可是……”他看着那些伤痕,怎么也不象均来自他人。
赵云看了看自己,“呵,主公安心,俱是些皮肉小伤,倒是腿上中了一枪,却也并不打紧。”
刘备赶紧吩咐手下将赵云送去帐内安治,抬眼看到诸葛亮,便道:“先生一起去吧。”
诸葛亮躬身答诺,直起身却悠悠道:“主公那里,金创药可够,若是不够,亮这边倒是带了许多。”
刘备一时语结,哭笑不得瞟了诸葛亮一眼,却见那人作一脸的低眉顺目。一时间百感交集,纵胸中悲苦,仍不禁唇边莞尔,忍不住一把牵了,只觉这天地沧渺,所幸身边还有他在。
(番外一 TBC)
7
法正信到的时候,李严正皱着眉在看李丰新写就的策论。
年轻的偏将军站在一侧脸庞带光,用希翼的眼神注视着他父亲脸上的表情。对他来说,面前这个人不仅是他的慈父、严父,更是他自幼起最敬仰的人。见李严收了信扫了一眼便置于一边,李丰忍不住发问:“父亲,尚书令大人怎会传书于你,是哪里又起兵祸吗?”
李严也不搭理,直至看完,方抬起头来。
“丰儿,你是不是觉着此论你写得特别得意啊?”
李丰被说中了心思,方弯起嘴角,却见李严将那竹简往桌上一扔:“肤浅!”
见李丰登时灰了脸去,李严脸色稍缓,轻叹了口气:“丰儿啊,夫兵者,究其根本,杀人利器也。而今乃非常之世不得不用非常手段,但穷兵黩武绝非治世良策……你要好好再想想。”
语罢李严站起身:“法孝直信上说要事相议,邀我过府一叙,一会儿我便动身。”
李丰迟疑道:“法大人和父亲素无交情,怎会突然有此邀?”
李严微微一笑:“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彭羕?”
李丰一愣:“父亲是说,那个口吐悖逆之言的江阳太守么?”
李严颔首:“那马超看来果然是告了他一状了,那彭羕前几日已被拿下。呵,这一步马孟起总算走得聪明。”
李丰不明所以:“父亲何出此言?”
李严道:“那马超之前已领其父平西将军之号,与主公的左将军不遑多让,故其来降之后一贯谨言慎行,只怕惹上猜忌。此次犯上之语虽只出于彭羕之口,却是在与他倾诉之时,若为他人密报,马超怕是难逃干系。而他这一报,不仅可以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也好顺表自己的忠心。何况,”他冷冷一笑:“那彭羕之语连我都有法知悉,难保那诸葛亮不会知道。孟起若彼时不报,待主公追究,便晚矣。”
李丰仍是满脸疑问:“尚书令邀父亲前去,难道是为了此人?”
李严微微点头。
“可此事又与父亲有何干系?”
李严看着儿子一脸的问号,忍不住有些好笑。唇上虽蓄了短髭,那张脸仍是太过年轻。
他伸出手去,对着李丰眉间纠结轻轻一弹,笑道:“好吧丰儿,既然你问起,为父就跟你说说,你也确应该知道些朝中之事了,毕竟你以后……”他重新坐下,指了指一边的椅子,示意李丰也坐下。
“法正邀我一叙,是为彭羕,也不是为彭羕。说为彭羕,是因为此二人有旧,当时彭羕得重用,正是因了他和庞统之荐,此次彭羕口出悖逆之言被拿,他自是心生惶恐。说不为彭羕,那法正原是不得志之人,遇到主公方被重用,至今权重一时,故其对主公心存感激。那法正虽是睚眦必报的小人,却也是有恩必报的君子,其虽与彭羕有旧,却断不会同流。他所惧者,当不是彭羕之事与他有何牵连,而是会不会有人借此事于他不利。”
“可是父亲,即是父亲都可推断此事与法大人无关,以主公之智何能不知?况朝人谁人不知主公对法大人亲赖有加,谁敢以此事对他不利?”
李严微笑不语,拿起茶盅浅啜。
却见李丰神色一变:“……难道,父亲是说……”
李严露出些赞许神色:“我儿果然有些头脑。”
那李丰却把头摇得跟拨郎鼓一般:“不可能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
李丰嗫嚅着说不上话,声音低了八分,却还是坚持道:“儿觉得不可能。”
李严也不生气:“不可能,当有不可能的理由,丰儿倒是说来听听。”
李丰沉默半响。
之前随在李严身侧,他是见过诸葛亮几面的,第一次更是印象深刻。兹是冬天,其人却手中一杆羽扇轻摇,明明诡异,却偏生让人觉得就该如此。观其谈吐温文尔雅,其势却不怒自威,他当时站在父亲身后,莫名就崩直了腰杆自己都不知为何。
“父亲,儿蒙父亲教诲,朝中事也时时关注,略闻一二。往来者皆云,军师勤恳国事,待人以公,处事以法,从不偏私……此非一家独言,人人皆曰如此,故儿私以为,军师不可能做出那等事来,法大人怕是过虑了。”
“看来丰儿对那诸葛亮甚是敬仰。”见李丰一脸肃容说得极其认真,李严也敛了笑容:“这也难怪,世人大多为表象所惑。那好,我来跟你说一说这个诸葛亮,到底是何等人。”
“为父在荆州之时,丰儿你尚小。荆州在刘景升之时,也算民生安定,商贾士人,莫不喜之。彼时黄承彦、庞德公等,皆荆襄士族之首,黄承彦一族更是与那刘景升关系非同小可。而那诸葛亮,号称南阳一农夫,其姐却嫁入庞家,他自己更是娶了黄家丑女。丰儿以为,这俱是巧合么?都道那孔明与夫人相敬如宾,那黄承彦更是四处说,诸葛亮与其女志趣相投……呵,老先生还真是会自我安慰啊。相敬如宾倒是不假,恩爱么,只怕是有恩无爱。到底为了什么诸葛亮自己该是最清楚不过……老先生怕也不是不知,只是各取所需互利罢了。”
见李丰已是一脸茫然,李严复微微一笑。
“那诸葛亮虽隐于隆中,却绝非隐世,只是待价而估。以其荆襄人脉,造了许多声势出来引我主闻名而去,却又作出些手段让人求不得,直至三顾乃见。观其行事,便知其人心思狡狭。只是,此人早年狂妄,尚有自比管仲乐毅之言,这些年来,却是越发的深沉了,只怕是愈加机心深重,难以对付了……”
“可父亲为何要对付于他?我自是深信父亲所言句句是实,可那诸葛亮自新野至今,所作所为件件俱是为我汉室,对主公更是忠心耿耿……如此,如此般……”
李严沉声道:“丰儿说得没错。那诸葛亮出仕至今确是兢兢业业,甚至可云,我主倘无孔明怕无今日。可孰知,他是为主公为汉室基业打天下,还是借主公之力为了他自己呢?丰儿啊,诸葛其人绝非你想像的那般温和谦正,当年联东吴,战赤壁,夺荆襄,翻云覆雨,杀伐决断,心如铁石……你可莫要为他的外表所欺。”他瞥了李丰一眼,见李丰低下头去,便叹一口气,又把声音压得更低:“丰儿有没有想过,倘有一日主公不在了,以此人手段,谁人可以制衡于他?”
李丰愣住,这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李严一提,方想起汉中王刘备也已年过六旬。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李严蹙眉道:“主公打下这片江山不易,可不能教其轻易落入他人囊中。自入益州来,主公对诸葛亮封赏皆平平,朝野俱暗传主公得法正而疏离于他。若真是如此,那是我主清明,怕就怕这俱是做给人看的障眼之术……唉……”
“那……”李丰迟疑着:“父亲打算如何?”
“主公是否疏离诸葛亮且不作讨论,然主公依信法正则是事实。丰儿啊,倘无变故,这朝中政事,将来怕就是诸葛亮、法正、还有为父我三人相撑啊。若是法正能与我联手,那诸葛亮便是再厉害亦不足惧,哪怕他手脚通天,也绝不容他变了天去。”
“那么父亲此去,就是要与法大人商议此事?”
李严摇了摇头。
“哪里能够这般草率。或可以言语相试,看看他是何种想法。不过,”他笑笑:“法孝直他若没有想法,也就不会修书于我了。”
再次站起身,李严轻轻拍了拍李丰的肩膀:“丰儿啊,人心诡谲你尚不尽知,记住凡事不可尽观表象。”他指了指案上竹简:“正如你那策论,都再好好想想吧!”
(TBC)
8
李严到了成都并未即记刻拜会法正,只是差人传了口信便回了都内自己的府宅,一来稍作休整,二来听手下秉报杂事种种。直至华灯初上,才登上马车直奔护国将军府。
法正早已在堂上备好酒宴,两人见面之后一通寒暄携手入座,两杯酒入腹,法正便摒退左右,直入正题。
“正方兄还记得那日你与我提起的江阳太守彭羕彭永年否?”
李严颔首:“自然记得。”
“几日之前他已被拿下……此事正方可知?”
李严亦不否认:“略闻一二。”
“可知所为何事?”
李严沉吟:“孝直当真一无所知?”
法正干脆道:“不知。”说出这两字,心里不由百味杂陈,与其说是惶恐,不如说有些酸楚。
李严若有所思:“孝直这般关心此人,莫非当真交情非浅?”
既至此,法正也不晦言:“那彭羕与我当年确是有些交情,主公入西川时,亦是我与士元将其举荐于主公。只是其后他赴江阳我征汉中,便渐断了音讯。”
李严一声长叹:“有友如斯,诚非幸事——彭羕之罪,乃心存悖逆,意图叛主。”
法正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悖逆叛主?”
李严点头:“先前主公拜其为江阳太守,虽有左迁之意却仍不失重用。但此人不念主公恩德更不知自省其身,终日耿耿于怀,竟欲游说马超与其共谋起事。看来此人不只狂妄而且无谋,也不想想孟起将军何等磊落英雄,又怎会与他合污同流!”
法正只觉心中气闷,手中酒杯竟亦微微颤抖,索性放下。
“正方……何以知道得如此清楚?”
李严目光闪动:“左将军与我,颇有些交情……”
法正看他一眼,情知此言非实,自也不便多问。
要说当年刘璋确是无能暗弱,法正又极不得志,这才动了良禽择木的念头,而那彭羕当年的境地,比起他来只怕更是凄惨,差一点点便毁于刘璋之手。也是刘备慧眼识拔,真心委用,才有二人后来之成就地位,倘这般恩德那彭羕还能心怀悖逆,那便真的是天理难容,其心当诛!
只是,彭羕其人虽一贯行事多有嚣张任性,但竟狂妄到做出这等迕逆之事,着实在法正意料之外。
李严看着他,忽道:“孝直是否在想以那彭羕之心志,安敢为这等狂悖之事。”
法正不语,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眉目低沉。
李严亦举起酒杯轻啜了一口:“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法正肃容道:“正方但请直言。”
李严微微一笑:“我劝孝直,此事知道即可,到此为止。除非主公向你提起,否则切莫再行过问。”
法正双眉一拢:“此言却是何解?”
李严轻叹一口气,答非所问道:“孝直啊,你以为彭羕当时何故左迁?”
初时法正与彭羕皆为刘备重用,两人往昔俱为刘璋所轻,一朝得志,形色各有嚣张之处。只是法正任蜀郡太守之初,挟私报复种种虽是率性却皆出自有心,而那彭羕则是一贯的口无遮拦直言妄语,何时得罪了何许人只怕自己都并不十分清楚。刘备自己是随性之人,身边亦多有不羁之士,原本对这彭羕言行并不十分在意。诸葛亮入川会合之后,刘备始对彭羕有所疏离,定益州不足半年,便将其由新任不久的治中从事迁为江阳太守,江阳城小地偏,左迁之意再是明显不过。
法正何等聪明之人,李严此言矛头所指他如何能听不出来,却不愿说破,只淡淡道:“主公之意,正实不敢妄加猜测。”
李严闻言亦不着恼,缓缓放下酒杯道:“令君……令君若不露肺腑之言,何以听在下赤诚之语。”
法正心中触动,抬头看向李严,却见其神色一派坦然。思忖再三,终深叹一口气:“实不相瞒,彭羕南赴江阳之前,我曾摆宴相送,酒酣之际他也曾与我谈及此事,揣测或是哪里礼数不周得罪了诸葛军师。而主公对军师一向敬信有加,故此……”
李严点头道:“彭羕微末之才,却恃主公重用,平日里形状招摇又时常出言骄矜,不知何时得罪了诸葛亮也未可知。”他停了停,意味深长的看着法正:“不过严以为,孝直方才所述,只是其表……”
法正沉默着避开李严的目光,拿起酒壶给二人添酒。
有些话他是不会说的,当日彭羕曾酒后胡言,说兴许是那诸葛亮妒其才华在主公面前进了谗言,才让他方被重用又被左迁。此种醉话,法正自是不屑于听,但彭羕最后说的那一句,他却是心中一动。
彭羕说,兄亦要小心。
杯中酒满,法正举杯向李严示意,待两人干下这一杯,法正将酒再度满上,这才抬起头看着李严,缓声道:“其实我有一事,疑惑至今。正方可记得,我为蜀郡太守之初,一时意气行事,招惹了不少是非……”
李严微微一笑:“说不知便是诳语了。当时适逢你我俱在修订蜀科,确有颇多议论……我听闻是诸葛亮力压,此事方不致于闹得太过。”
“确是如此。”法正神色凝重:“正自认虽不长宫于心计,却也不是愚蠢之辈。倘无此事在先,彭羕一事,我自会怀疑有人意在震慑。然有此事在前,倘要拿我易如反掌,又何须其后再多出这些事来!”
李严不由长叹一声:“事不关己,关己则乱,此言真是不差。多智如孝直,竟也会有此糊涂!你且想想,入西川这几年,主公对你信赖有加视为谋主,日渐倚重一如股肱,诸葛这般通透聪明之人,又怎会看不出孝直在主公心中的份量,只怕是他想动亦动不了,权衡之下,索性做一个顺水人情,却教你感恩至今!”
见法正蹙眉不语,李严又道:“也难怪,孝直非弄权之人,其中曲直自是不会多费思量……如此,孝直也一定以为,蜀郡太守易人亦是理所当然?”
初定益州时,法正为扬武将军,领蜀郡太守。随刘备征汉中后,诸葛亮曾上一表,举荐杨洪杨季休暂领其职,刘备自是准了。杨洪亦是争气,一年来将蜀郡治理的井井有条竟胜从前,故法正为尚书令之后,杨洪便也扶正,顺带还兼了彭羕原来的职位,益州治中从事。
杨洪乃犍为人氏,原深得李严赏识,故李严先前对此事乐观其成,及某次朝后相遇聊得一二,见杨洪言谈之间对诸葛亮满是敬仰,方惊觉大意之间竟已棋差一着,旧日爱将已成他人心腹。
“先是治中从事左迁,而后蜀郡太守易人,从入川初始先机尽失,至今日俱还他手,当真是步步皆稳,事事在理。寸寸紧逼而绝无一件落人口实,这便是那诸葛亮的手段!孝直啊孝直,你难道还能觉得这些俱是巧合,还觉得那彭羕左迁只为偶尔的得罪?”
言及此,李严不禁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稍事平静方道:“彭羕其罪,咎由自取。只是由狂妄而至迕逆,却是一步步落了他人所设之局而不自知。孝直啊,你自是忠心耿耿不畏人言,只是那人手段却更教人防不胜防,孝直万不可大意了!”
(TBC)
9
法正饮酒本自豪爽,心中有事更是箸不动而酒不断,言随酒性,杯觥之间李严不觉也跟着多了。
“孝直……”他挡住法正手里的酒壶:“吾不胜酒力,不可再饮了。”
法正拨开李严的手,执着把酒满上:“想那曹操一心想着篡逆汉室天下,以其思谋之阴沉却也知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况你我乎!”
李严笑道,“听闻曹操对孝直之才也是颇为倾心,恨不能为己所用啊,”遂合手向侧执礼道:“此诚主公之幸,汉室之幸也!”
法正摇了摇头:“正方此言,本末颠矣。若以当年落魄之态,空有一腔抱负而无施展之处,不过泯然于众,垂垂朽矣,世人安能知法正之名?我有今日,俱蒙主公识拔之厚恩!”
李严闻言动容,举杯道:“孝直如此胸怀……我敬你!”言罢饮尽,复抬头道:“都云孝直性情中人,诚非虚言!”
他以空杯轻轻击案,稍觉醺然,略有兴奋:“严适才所说,亦是句句肺腑无半句虚言,主公得孝直,诚我汉室之幸。倘主公身边只一个诸葛亮……”觉法正目光如炬而来,便自摆了摆手:“我今日所言,或教令君疑我与孔明有何恩怨。其实我与他并无半点过节,倒是有联手平叛之谊,若论功勋威仪,我敬他之心绝不逊于对令君。只是此人品性甚伪,状温润有礼而心机深刻,貌君子谦谦却手段凌厉,以如此城府,倘无人可制,他日若是……”李严停了下来,却是自己给自己斟起酒来。
这几句言语却是说到了法正心里:“正方所言甚是,孔明其人,确是看似有礼实则疏离,”法正叹道:“主公怕是亦有此虑……”话说出口顿觉不妥,心中一凛,酒意登时去了小半。
李严一愣:“此言当真?”
法正大悔,迟疑道:“主公只道,常不知孔明所思,颇费猜度。”
李严凝神而思,微微摇头:“若只如此,不足为据。”
法正放低了声音:“只如此……此外从不曾听得主公在人前谈及孔明不是,这也只是主公酒后之言……”中军帐之中焚信一事,法正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
“倘是酒后之言,倒是有几分可信了。”李严看着法正道:“入川之后,关乎主公与那诸葛亮,朝野俱有议论种种……孝直或许也听到过。只是那等议论依在下看来,既便不是无稽之谈,亦大有商榷推敲之处。”
法正心下一动:“都是何等说法?”
李严略微犹豫:“多有涉及孝直……”
法正摆手:“无妨,正方且说来。”
李严看他一眼,举杯自饮:“一则曰,主公亲孝直而疏孔明,故汉中之战主公弃诸葛不用而命孝直亲随左右……此为不信。”
“这传言我果然是听过。”法正不由苦笑,只恨那庞士元殒命太早。
“……令君如何看?”
“出此言者,何等无知之徒!”法正道:“孔明驻守成都,更胜当年驻领荆州,此二处俱是主公进攻退守之根本,耗尽心血之所在,若非极之信任倚重,主公安敢有此重托。”
见李严颔首,忍不住长叹:“我只不懂,当年士元亦随主公入川,怎无人传主公亲士元而疏孔明?”
李严道:“卧龙凤雏虽是齐名,却是诸葛亮力荐方得主公重用,自是和孝直略有不同。关键者,庞士元虽得主公倚重,却是英年而逝,未及封赏,世人自是无心比较,只余唏嘘。”
法正无语摇头:“其二?”
“主公晋汉中王,拜孝直为尚书令,位极人臣,而其他诸将皆论功封赏,独独少了诸葛亮……此为不公。”
此话即出,法正神色立时沉重起来,若说李严先前那一句实属世人胡乱揣测,这一句却是千真万确。
汉中大捷,诸葛亮虽未随军亲征,但其功绝不可没,将为军胆而粮为军心,征战之将方知后方安定足兵足粮意义为何,便是晋王一事刘备对诸葛亮有所不满,却也不该明显如此。以法正立场,虽心下也觉不妥,却更是忧心刘备如此率性而为,难免教人诟病,而他法正虽略知缘由,却是境处微妙绝不便开口。
这般看来,怕是这不公之名是真的要坐实了。
10
李严见法正半晌不语,神色间便带了些征询之意:“孝直?”
法正低声道:“……主公自有思量,非我等可以妄自猜度。”
李严显是带了些微酒意,闻言竟是微笑:“令君所言甚是,我亦觉得主公所思,绝非众人所想!”
法正心中愕然,面上却也泰然:“依正方看,主公是何意?”
李严略顿,忽道:“主公晋汉中王之后,原左将军之名号实已易位于孟起将军,而那诸葛亮竟仍署左将军府事。”
法正不明其意,只得微微点头。心中微叹,这也便是诸葛亮,方能波澜不惊。
“……可是孝直,主公返都已有月余,怎不见将那左将军府易名为汉中王府?”
法正一愣,左将军府前牌匾确实未换,兹是少府职内之事,自不由法正过问。倘真要更府匾,莫说返都,早在刘备晋位之时便早该换了,但闻此皆刘备之意,不欲兴土木改建。刘备对此等小节一向随意,有此举众人皆不为怪,但被李严提及,法正隐隐亦觉不妥,纵是不兴土木,却诚应换了府匾,所幸那马超领封之后长年驻领西陲,否则岂不别扭之至。
法正尚未思定,李严又问:“孝直有否想过,主公晋汉中王,何以不设宰辅?”
法正闻言,心头微震。
刘备驻汉中时,身边可称谋主者,只法正一人,凡封赏事,多半都与他细细商议过。宰辅之职法正并非没有想到,只是初时刘备便笑言,倘我为王,尚书令一职非孝直不能任也。此言一出,法正自是不便再提及,而其后至诸事落定,也未见刘备有丝毫设相位之意,思前朝相权盛而王权落之故,法正便也释然。
“宰辅之职并无必设之需,”法正沉声道:“……前曹操僭越为王,亦未设相职,此一事……怕是正方多虑了。”
“曹操不设相职,并非不需,依严之见,乃是不愿。一来此人生性多疑,其身为汉相却欲图谋汉室江山,故对设宰辅一事怕是多有猜忌。二来么……”李严微微一笑:“当得他曹操心中相职之人,早已死了。”
法正脱口言道:“正方是说郭嘉郭奉孝?”
李严却是摆手:“非也,此人虽有鬼谋,却非相才……”说到一半却停了下来,若有所思的看着法正。
法正心中一沉却不愿细想,略一思忖又道:“曹操手下谋臣,程昱贾栩尚在,那么正方所指,当在双荀之间?”
“……荀彧荀文若。其人虽甚少随曹操出征,却是王佐之才,居中持重,朝中诸事多由其调度,纵是曹操这般多疑,对荀彧却始终信任之至……”李严说得很慢,目光始终停留在法正面上,“若非那荀彧反对如斯,或许曹操再早些时日便已僭位称王了。”言罢终将目光移开,喟叹道“……便是荀文若在世,怕也是宁为汉令而不屑魏相罢。”
“曹操虽未立相,但等曹丕即位,必会设相辅政以拢人心。”稍停李严又道:“倘如孝直所言,主公真无设宰辅之意却也罢了……或我多心,但观迹象种种,主公亲孝直是真,疏孔明却未必,怕只怕主公并非无意设宰辅之职,而是薄封赏而累其功,虚相位以待其人啊!”
法正闻言,心口顿如重锤击落,只觉许多事突然清晰又有许多事模糊起来,一时胸中翻涌,竟是疼痛有如烧灼,一股腥甜直冲而上,好不容易强压了下去已自变了脸色。
见法正面色突变,李严亦神情凝重起来:“适才宰辅之说俱是严妄自推敲,并无根据。孝直小心便是,却万莫介怀……唯愿主公诚如孝直所言,明察秋毫,知提防而善任用,那便幸甚,幸甚啊!”
李严辞别之时已近人定,法正执意相送,至中庭拾阶而下,却是脚下虚浮,李严急探手相扶,驻足恳切道:“孝直且留步吧……今日我也酒多了,若有开罪或是不慎之言,还望孝直莫要见怪。”
法正勉强一笑:“我闻正方一席谈,正是茅塞顿开……绝非虚言。”
李严离开之后,法正挥散手下,独自立于中庭。
月前即是此处,刘备握其手殷殷叮咛,嘱其惜身自好,意真言切。
便是那次,刘备隐将郭嘉与己相比,法正记得清楚,彼时刘备盛赞郭嘉聪慧通透有绝世之风,但末了,却跟了一句不若。虽以言语巧妙带过,却并未逃过法正之耳,只是不若为何,当时他并未细细思量,不想今日却教李严一语点破——纵郭嘉有绝世之谋,仍不若荀彧治世之才!
庭间寒风尤盛,酒意上涌,法正只觉一阵眩晕,身形一软强撑住身边廊柱,适才强压下去的那般烧灼痛感又自翻涌,只是这回他便再也忍不住,胸腹间一阵翻江倒海,这一阵吐,莫说是酒食,便是黄胆也呕了出来。方自苦笑,却是眼前一黑,但闻耳边仆婢惊呼之声渐轻渐远。
(TBC)
这篇文是在2010年发表的,显然是一个坑,风过耳老师应该也早不在圈内了
前几日刚开始喜欢鱼水,发现许多玄亮推文都有这一本,但要么是转载账号早早注销,要么是几年前的发帖早已追溯不得,也有很多人因为找不到这本而感到遗憾。我花了半个小时就找到了这篇文,这不禁让我联想 无人转载是不是有其他原因。
如果转载有任何不恰当 告知我我会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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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元讽昭烈纳谏
纯整活的,地府团圆if,迫害小凤凰文学(bushi)
庞统修八尺不到,而形貌尚可。朝服衣冠,窥镜,谓张飞曰:“我孰与武侯孔明美?”无辜路过的三将军曰:“军师此言有何深意否?”武侯孔明,季汉之美丽者也。统不自信,而复问其友曰:“吾孰与孔明美?”徐庶一脸同情:“你又被他耍了?”旦日,正从外来,与坐谈,问孝直曰:“吾与孔明孰美?”正曰:“你没镜子啊。”明日孔明来,孰视之,自以为不如;窥镜而自视,又弗如远甚。暮寝而思之,曰:“翼德之美我者,私我也;友之美我者,畏我也;正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于是入武侯祠见昭烈帝,曰:“臣诚知不如孔明美。三将军私臣,臣之友畏臣,孝直欲有求于臣,皆以......
纯整活的,地府团圆if,迫害小凤凰文学(bushi)
庞统修八尺不到,而形貌尚可。朝服衣冠,窥镜,谓张飞曰:“我孰与武侯孔明美?”无辜路过的三将军曰:“军师此言有何深意否?”武侯孔明,季汉之美丽者也。统不自信,而复问其友曰:“吾孰与孔明美?”徐庶一脸同情:“你又被他耍了?”旦日,正从外来,与坐谈,问孝直曰:“吾与孔明孰美?”正曰:“你没镜子啊。”明日孔明来,孰视之,自以为不如;窥镜而自视,又弗如远甚。暮寝而思之,曰:“翼德之美我者,私我也;友之美我者,畏我也;正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于是入武侯祠见昭烈帝,曰:“臣诚知不如孔明美。三将军私臣,臣之友畏臣,孝直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孔明。今地府方千里,百二十城,武侯祠左右莫不私王,宵小之流莫不畏王,进香百姓莫不有求于王:由此观之,王之蔽甚矣。”
备曰:“你没事吧。”问孔明:“之前吃的菌子有毒?鬼也会中毒吗?”亮按下赌约不表,只一味摇扇轻笑,遂以此事嘲笑士元月余。
助宣重光(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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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曦破晓,东方的天际染上一片霞光万丈,朝阳将陇关道映得如同一条赤色的长河。
十月的陇右,已是寒风呼啸,百草枯黄,寒意刺骨。
关陇道上,街亭之地,大军即将决战的肃杀气息如同实质般笼罩在这片狭长的山谷之中。
曹军营寨内,雷鸣般的战鼓声如闷雷滚动,震撼着整个山谷,在狭长的山道间回荡不绝。猎猎作响的旌旗在寒风中飘扬,数万魏军士卒在震天的鼓声中迅速列阵。各部兵马纪律严明,踏着铿锵有力的小鼙声,依次从营寨内鱼贯而出,仿佛一条钢铁洪流。
狭长的山道桎梏了魏军的铺展,两万余人的大军如同一条蜿蜒的铁龙,阵列连绵数里之长,直逼汉军营寨所在。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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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曦破晓,东方的天际染上一片霞光万丈,朝阳将陇关道映得如同一条赤色的长河。
十月的陇右,已是寒风呼啸,百草枯黄,寒意刺骨。
关陇道上,街亭之地,大军即将决战的肃杀气息如同实质般笼罩在这片狭长的山谷之中。
曹军营寨内,雷鸣般的战鼓声如闷雷滚动,震撼着整个山谷,在狭长的山道间回荡不绝。猎猎作响的旌旗在寒风中飘扬,数万魏军士卒在震天的鼓声中迅速列阵。各部兵马纪律严明,踏着铿锵有力的小鼙声,依次从营寨内鱼贯而出,仿佛一条钢铁洪流。
狭长的山道桎梏了魏军的铺展,两万余人的大军如同一条蜿蜒的铁龙,阵列连绵数里之长,直逼汉军营寨所在。魏军阵容壮观,却因地形所限无法展开全部实力,这让张郃微微皱眉,却也无可奈何。
最前方是各部的先登兵马,共计千余人。这些士卒皆身披双层重甲,头顶精铁打造的铁盔,手中未持兵刃,仅以一手紧握硕大的盾牌。他们步伐沉重而缓慢,每一步都像是与死神搏斗,却始终保持着整齐的阵型,气势如山岳压顶。他们肩负着最危险的使命——清除汉军营地前的重重路障,为后续大军开辟血路。
这支队伍乃张郃以重赏募得、以性命换取通途的死士。作为久经沙场的名将,张郃深谙战场真相——汉军防线固若金汤,营寨前布满了乱石、铁蒺藜、陷坑等障碍,若无这些勇士的血肉开道,魏军的攻势根本无法展开。
为此,张郃颁下铁律:凡能清除路障者,无论生死,皆记功斩首两级,生者赏钱千数,绢十匹;若临阵退缩,无功而返,则论逃兵,军法处置,尽斩不赦!张郃的眼神冷峻如剑,令下之时,语气不带丝毫温度,展现出他作为魏军名将的铁血决断。
重赏之下,必有死夫。
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中,这群身披双甲的死士将沉重的盾牌横在身前,咬紧牙关,发出如野兽般的咆哮,冲向汉军设下的重重路障。他们徒手拔起嵌在地上的铁蒺藜,血肉模糊的双手死死抓住尖锐的金属,鲜血顺着盔甲滴落;他们肩扛手推巨大山石,费力填埋狭道上的陷坑。他们的动作虽显笨拙,却几乎没有片刻迟疑——他们知道,稍有迟缓,等待他们的不仅是张郃无情的军法,更是敌军无情箭矢的催命符。
与此同时,盾手身后的方阵中,各部材官高声呐喊,催促士卒搭箭上弦。随着一声声激昂的号令,无数羽箭破空而出,化作密集的乌云,直扑汉军营寨。那箭雨遮天蔽日,甚至掩盖了晨曦的光辉,连空气都因其破空之声而战栗不已。
营寨另一边的汉军早已严阵以待,营寨内的战号急促地响起。依托着横阵排列的武钢车,前排汉军稳如磐石,沉稳地等待敌军进入他们的攻击范围,每个人脸上都是冷峻的杀意,注视着如蚁群般涌来的魏军。
"举盾!准备强弩!"在各级将佐的呵斥声中,大橹兵将厚重的盾牌高举过顶,为身后的强弩手遮挡如瀑倾泻的箭矢。强弩手们身形矫健,动作迅捷,在盾牌的掩护下,手中的巨弩迅速上弦,弦上箭锋在晨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冷光。每一次发射,便有一声低沉的破风声响起,曹军前排盾手中便有数人惨叫着倒下,鲜血染红了他们身下的黄土。
黑色的箭云,猩红的血液,铺就了战争最原始的底色。箭矢的破空声,士兵的惨叫声,战鼓的轰鸣声,北风的凄厉啸叫,交织在这片天地间,构成了一首死亡的交响曲。
汉军大纛之下,诸葛亮立在营寨中高高的封土台上。他负手而立,神色沉静,目光如电,紧密地注视着战场上发生的一切,面上看不出悲喜,仿佛一切皆在掌握之中。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捕捉着战场上每一处细微的变化,脑中不断推演着战局的走向。羽扇轻摇,长须微动,这位大汉丞相展现出了超凡的定力和洞察力。
良久,他才在心底悠悠感叹一句:张郃张儁乂不愧为世之名将,甫一率兵至,便有不计士卒死伤攻营的果决。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双方都心知肚明,街亭争夺的核心不在于地利,而在于时间。
对汉军而言,只需拖延至郭淮部在上邽城难以为继,汉军便可后顾无忧,牢牢扼守关陇要道,使陇右尽归大汉。而对魏军而言,只要张郃能够贯通关中通往陇右的道路,后续魏军便能源源不断地补充,彻底稳住西北局势。如此一来,国力尚弱的大汉只能铩羽而归。
见诸葛亮沉吟不语,一旁侍立的马谡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忍不住开口道:
"丞相,谡以为,以魏军如此猛烈之攻势,恐三日之间,路障便可清理干净了。"马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焦虑,眉头微蹙。
诸葛亮此次出兵也带了马谡一起。马谡因此得以参与诸多军事议论。他心中暗自艳羡兄长马良能随关羽镇守荆襄,还带五溪蛮兵助阵,自不愿落于人后。此时,他更是铆足了劲儿在诸葛亮面前表现自己的军事才能,期冀有朝一日丞相能让他独领一军,大展宏图。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渴望认可的神色,言辞之间难掩急躁。
诸葛亮嘴角微扬,未置可否,此时,他身边另一位年轻人却沉稳开口:"兴却以为,不出两日,我军便要与魏军短兵相接了。"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
这人正是关羽次子,关兴关安国。
他年少便颇有才名,刘备和诸葛亮对他颇有青睐。此次北伐,他便从成都中的一众小辈中脱颖而出,得以随军历练。关羽的同辈中,诸如张苞、赵广和其他功勋子弟,对此羡慕不已,关兴也格外珍惜这次机会,处处勤勉,毫不懈怠。
关兴和马谡皆得诸葛亮特许,和他一起在大纛之下观议战事。
闻言,诸葛亮微微侧首,语调带着一丝饶有兴致的味道,“安国此言何意?”
在未至街亭之时,诸葛亮便有意考校马谡和关兴,让二人就街亭如何部署各抒己见,马谡主张在关陇道两侧的高山上扎寨,依托地利优势居高临下,伏击敌军。关兴却立刻据理力争,条分缕析地指出此法有诸多兵家大忌,主张集中兵力于街亭正面,修筑坚固防御工事与敌决战,是以诸葛亮对关兴愈加赏识。
关兴一拱手,不卑不亢地答道:“兴以为,魏军所争者,乃时间也。张郃乃时之良将,甫一至,便不计伤亡来攻,自是不舍昼夜。多拖延一日,我军胜算便多一分,敌军胜算便少一分,故而其必然遣兵,不分昼夜来清理我军路障”
“然也!”诸葛亮欣慰地捋了捋胡须,颔首而笑,“安国,幼常,为将者,当断则断,切不可因一时妇人之仁,而错失战机,让战局陷入不可挽回之势”
“诺!兴(谡)谨记丞相教诲”二人齐声躬身答道,神情恭敬。
诸葛亮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战场最前线。沉默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再度发问:"安国、幼常,你二人说一说,我军此番的调度和布防,究竟深意何在?"
闻言,马谡与关兴心神一震,脑中飞速推演。
这次仍是马谡抢先开口,神采飞扬,语速快而有力:"丞相之布置,谡以为极具匠心。丞相令万余士卒固守最前方的武刚车阵,而其余士卒则退至后方五十余步,修筑新的防御工事。此布阵大有深意,便如城池内的瓮城设计——"
他顿了顿,手指在空中比划,侃侃而谈:"两侧用武刚车、拒马、鹿角交错布置,逐步向中间收缩,以加强障碍。靠近正面的,是大橹兵与长矛兵,层层递进;中路则是两列盾兵横陈,保护后方强弩阵。旌旗与金鼓布置于强弩阵后方。"
“如此布置,两侧道路愈发狭窄,便可分散敌军,使其不能合兵一处,从而形成两翼与正面的合围之势。” 马谡言至此,脸上已有几分得意之色。
"丞相将主将与中军大纛显露于敌军视线之中,更是绝妙之处!此举如诱饵,魏军见状必然倾力突袭,意图一战而定。"
他稍稍停顿,眼神亮如星火,接着说道:"谡原本以为,丞相再度修筑工事,是因魏军来援急迫,需以武刚车阵拖延时日,边防御边修筑。"
"所幸经丞相方才提点,谡方才醒悟,发现丞相别有深意!"他停顿了一下,双目放光,声音因兴奋而略微提高,"丞相此举,实为夺敌军士气!"
诸葛亮闻言,面上浮现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却依然保持沉默,只静静聆听,羽扇轻摇,似乎在等待马谡说完全部见解。
势必以为大胜在望,士气高涨,定然穷追不舍。" 马谡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然而,就在他们情绪高昂之时,又见一座坚营,而我军又在中军大纛前部署了强弩阵,丞相亲自设计的元戎弩,射程虽短,但一次可发弩箭十支,待到魏军冲向我军中军之时,便可让他们尝尝这武器的巨大威力!此时,魏军那种从高峰跌入谷底的心里落差,岂非摧人之勇?"
他眼中炯炯,语气激昂:“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魏军士气若因此而衰,我军营寨之险,便能反过来成为他们的牢笼,使其进退失据、互相踩踏。如此一来,不仅能挫敌气焰,更能争取全据陇右的宝贵时日!”
“丞相真乃神人也!”马谡说到最后,不由击掌而叹。
诸葛亮笑容渐深,马谡见状,心头一阵雀跃,忍不住得意地瞟了一眼身旁的关兴。自关兴随军以来,因其才干过人,深得丞相青眼,这让一直追随诸葛亮的马谡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尤其是在讨论街亭的部署问题上,自己曾犯大错,至今仍心怀不安,生怕丞相因此冷落了他。
如今得以侃侃而谈,并博得丞相赞许,马谡心中颇感扬眉吐气,脸上的神情也随之多了几分得色,眼角眉梢都写满了骄傲。
而后者则连连点头,语带敬佩“丞相神机妙算,幼常兄一语道破天机,兴受教了匪浅!”
马谡听到这番话,虽面露谦逊,心中却不免更加得意,连胸膛微微挺起。然而,这些细微的表情变化,又如何能逃过诸葛亮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他淡然一笑,未作言语,轻摇羽扇,继续遥望远方的营阵。对于二人之才之德,诸葛亮早已心中有数。
战局陷入胶着,军情十万火急,日子在血与火的交织中匆匆流逝。正如关兴所料,魏军昼夜强攻,第三日黎明,熹微的晨光刚刚洒下,魏军以付出数千人的惨痛代价,终于将进攻路上的重重障碍清理干净。
张郃即刻下令让各部士卒,以轮换之法,继续对汉军的武刚车阵展开日以继夜的疯狂强攻。
第一日,魏军死伤千余;
第二日,战斗愈发激烈,魏军攻势虽猛,却始终难以突破汉军严密的防线,又有近千士卒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第三日,战况惨烈,魏军死伤数千,汉军的武刚车虽也遭受重创,毁了十之二三,但依旧顽强地阻挡着魏军的脚步。
第五日,张郃翘首以盼的攻城器械,霹雳车、大黄弩终于抵达。得到这些利器的魏军士气大振,再次向汉军营地发起凶猛进攻。然而,汉军的防御固若金汤,每一次进攻都被顽强地抵挡回来。
第七日,战场上双方士卒的尸首盈道,层层叠叠,几乎让人寸步难行。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泥土与枯草的气息,令人作呕。
当夜,魏军终于与汉军短兵相接,刀光剑影闪烁,喊杀声震耳欲聋。
为鼓舞士气,张郃再度立下军令状,三日之内不破汉军军阵,从司马以下皆斩正职;十日以内不破汉军,全军上至杂号将军,下至校尉皆斩之!
终于在第十日,经过连日苦战,魏军终于攻破了汉军的营阵。全军士气大涨,如同汹涌的潮水,奋勇当先,山呼海啸般冲向汉军营地。
魏军才冲进百余步,便如遭雷击,士气大溃。只见汉军又一座营寨巍然立于前,营寨壁垒森严,士兵们严阵以待,仿佛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魏军的脚步瞬间停滞,恐惧在他们心中蔓延,士气一落千丈,前排士卒甚至开始后退。无奈之下,张郃只好下令全军休整三日,恢复士气。
三日转瞬即逝,魏军再次集结。这次迎接他们的是中军大纛前的强弩阵,五十步以内,箭如雨下,无人能生还。一排排魏军士卒倒下,形成了一道道血肉长堤。
连攻三日,魏军再次出现了巨大的伤亡,而汉军的营寨仍然坚若磐石。魏军士气大溃,再无战意。无奈之下,张郃只好引兵退去。
中军大营中,张郃刚刚搁下笔,布帛上向曹真汇报军情的墨迹尚未干透。他眉头紧锁,满脸愁容,心中清楚,若大都督曹真无法再调度新兵和攻城器械前来,则街亭难下,街亭不破,则西北局势危矣。
这次驰援陇右,以他死伤惨重,兵心溃散的失败,暂且告一段落。受制于街亭狭长的地形,魏军的骑兵毫无施展空间,而逆蜀的诸葛亮则巧妙地依仗地利,筑起营寨坚守。魏军不计代价地疯狂进攻,死伤过万,而蜀汉的伤亡人数估计不足三千。且自他率军至此,已经半月有余,却仍未能在街亭前更进一步。即使等到曹真再度遣兵而来,想要攻破诸葛亮率领的近两万士卒的防线,恐怕也得耗费旬月之久。更何况,诸葛亮极有可能在他休整期间再次加固营寨,布下路障。
张郃站起身来,走到大帐门口,望着远方的山脉,眼神复杂。如此一来,陇右之地之归属,仍在大魏吗?这个问题在他心中回荡,却找不到令人安心的答案。
而另一边的大营中,则完全是另一种景象。诸葛亮端坐在中军大帐内,神色从容,气定神闲,正仔细审阅着刚送达的各路捷报。
临渭已被成功拿下,高翔在攻克临渭后,迅速率军扼守渭水河谷。面对来势汹汹的逆魏之军,高翔凭借着有利地形,巧妙布局,令魏军一筹莫展。无奈之下,魏军只得选择退军。看完这封战报,诸葛亮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渭水河谷乃重要战略要地,如今被汉军掌控,便是断绝了魏军从这一路增援陇右的可能。
与此同时,吴懿从围困上邽的前线传来喜讯,信中言辞笃定,称拿下上邽指日可待。上邽县如今已成孤城,被汉军重重围困。吴懿麾下将士士气高昂,攻势猛烈,城中魏军已陷入绝境。诸葛亮轻轻放下吴懿的书信,羽扇轻摇,嘴角微扬。他深知,上邽一旦攻克,便可全据天水郡,陇右便是大汉的囊中之物。
然而,诸葛亮并没有被眼前的胜利冲昏头脑。他深知,街亭防线乃是此次北伐的重中之重,其安危直接关系到整个战局的走向。他的目光缓缓从捷报上移开,投向悬挂在营帐中的巨大地图,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他在心中暗自权衡魏国可能的兵力部署和调度。
如今,魏国大量兵力被牵制在襄阳樊城一线,难以轻易抽调兵力西援。
凉州地区再次动荡不安,魏国不得不分兵应对,以维持当地的局势稳定。
关中三辅之地,自汉中之战后元气大伤,至今尚未完全恢复。且此次赶赴陇右的五万大军,其粮秣辎重的运送,徭役皆加于关中百姓,致使民不聊生,哀声载道,关中已难以再承受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扬州距离陇右路途遥远,调兵耗时费力,远水解不了近渴。
幽州和并州则承担着对鲜卑前线的防御重任。
魏国若想再次征兵驰援陇右,最有可能的便是从河东地区征调,但以当前局势来看,兵力很难再达数万之众。
诸葛亮心下了然,眼中闪过一丝笃定的神色。曹真很可能会集中现有的兵力,再次对街亭防线发起猛烈冲击。毕竟街亭是连接关中和陇右的关键枢纽,一旦突破,魏军便能长驱直入,扭转当前的不利战局。但曹真老谋深算,也不排除他会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冲击萧关道,试图形成前后夹击之势。不过,张飞和魏延正驻守在萧关道,故而即使曹真出兵萧关道,也不足为虑。
诸葛亮站起身来,整理好案上的舆图和战报,走出营帐,望着远方的天际。此时,阳光洒在他身上,映出他坚毅而自信的面容。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已经看到了即将到来的大战,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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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甜姜应该就会出场了(吧哈哈)
【自汉化】【半妖的夜叉姬 第四十二章:『集结』】
图源为自购杂志电子版
翻译仅供分享,禁止转载使用,和平讨论,谢谢各位。
另外,如果各位喜欢漫画,请在力所能及的范围购买杂志或单行本支持!
(一般情况下)杂志于每月25日发售(会有1、2日波动)。
单行本第8卷已于24年11月18日发售,喜欢漫画的各位可以考虑购买啦。请多多支持正版!
椎名老师的博客全文翻译如下:
标题:《本故事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塔以下略》
最终决战场景配合动画设定在某塔。动画里上层有宽阔的平台,公主们在此布阵。我实际调查后发现并没有类似结构。“剧中建筑为虚构,数字...
【自汉化】【半妖的夜叉姬 第四十二章:『集结』】
图源为自购杂志电子版
翻译仅供分享,禁止转载使用,和平讨论,谢谢各位。
另外,如果各位喜欢漫画,请在力所能及的范围购买杂志或单行本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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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行本第8卷已于24年11月18日发售,喜欢漫画的各位可以考虑购买啦。请多多支持正版!
椎名老师的博客全文翻译如下:
标题:《本故事纯属虚构,与实际存在的塔以下略》
最终决战场景配合动画设定在某塔。动画里上层有宽阔的平台,公主们在此布阵。我实际调查后发现并没有类似结构。“剧中建筑为虚构,数字地面波发射天线上搭建了平台”,请大家理解这点。
虽然略去了东京…不对是某巨蛋球场的桥段,但用谷歌地图确认后发现首都高速沿线确实有地方能看到巨蛋,所以还是稍微提了一笔。顺便一提,诸叶“不妙啊”这句台词,是与声优和日升作品相关的小彩蛋。还趁机让一刻馆来了个乱入客串(?),它的实际取景据说是高桥留美子老师当时居住的东长崎周边印象,按这个说法,它出现在从练马向市中心发动攻击的场景里出现其实很奇怪。话虽如此,就算担心可能会惹高桥老师生气,还是忍不住要画出来——这就是我作扭曲的粉丝心理。
如果把地球比作足球大小,月球就像网球,轨道半径约7米。意外地遥远呢。不过在宇宙尺度下,其他小天体以这种距离擦过简直算得上异常接近。以几百年为周期接近到如此地步,以亿年为单位的跨度来看岂不是必然相撞,不过这部分就…用妖力或者天照大神的神力之类差不多就可以了吧。“出现在日本上空”也是靠灵异机制成立,妖灵星的设定就是那样。由此才能圆上“所以靠斩断因缘就能有办法”的逻辑。
决战时的永远果然还是得穿初始设定的战斗服才行…于是安排了车内换装场景。然后发现按漫画版的走向就能画“穿西装战斗的理玖”了(笑)。
虽然有些强行,但集结全明星阵容迎接高潮的准备工作总算完成。总算能按接近动画走向收尾了。不过漫画版里设定珊瑚大人怀孕3-4个月,虽然肚子还不明显,但没法让她大展拳脚…于是就在思考替代“漆黑的飞来骨”的远程武器…但现在构思好的方案说是字面意义上的“飞行”道具也太犯规了,不实际画出来还不好判断是否可行。所以无论最终用不用这个点子,详情都留待下回分解。
啊对了,上回睡在戈薇旁边被子的是犬夜叉。我觉得夫妻同床共枕很正常就这么画了…结果家人后来指出“这样画看起来也像是小铃原本该在那里”,顿时反应了过来(笑)。明明是描写《犬夜叉》后续日常生活的珍贵机会,我真是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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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这个月因为太忙,现在才做好,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耐心等待❤
助宣重光(二十四)
无良作者坑了许久,忽然发现还有点存稿,打算放点上来,因为很久没写思路有点断了,等稍微闲一点会继续写的!!!(震声)
也感谢给我留言的小伙伴们,真的非常感动,让我知道我写的文还是有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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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长安
大堂之上,曹真神色肃然,端坐正中。他的面前摊开一小片布帛,上面仅寥寥数语:
“巴蜀兵出,取褒斜谷,望右扶风郿县而来。”
他缓缓捋胡沉思,对于逆蜀此次出兵,他并不意外。自秋收以来,魏国已在荆州用兵,又为防孙权窥伺淮南,大量兵力调往两地。致使关中和陇右兵力略显空虚。刘备称帝未久,蜀国便觊觎之心大起,这般以卵击石之举,虽愚不可及,然倒也符合常理。
曹真思忖片刻,......
无良作者坑了许久,忽然发现还有点存稿,打算放点上来,因为很久没写思路有点断了,等稍微闲一点会继续写的!!!(震声)
也感谢给我留言的小伙伴们,真的非常感动,让我知道我写的文还是有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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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长安
大堂之上,曹真神色肃然,端坐正中。他的面前摊开一小片布帛,上面仅寥寥数语:
“巴蜀兵出,取褒斜谷,望右扶风郿县而来。”
他缓缓捋胡沉思,对于逆蜀此次出兵,他并不意外。自秋收以来,魏国已在荆州用兵,又为防孙权窥伺淮南,大量兵力调往两地。致使关中和陇右兵力略显空虚。刘备称帝未久,蜀国便觊觎之心大起,这般以卵击石之举,虽愚不可及,然倒也符合常理。
曹真思忖片刻,心中已有应对之策。刘备向来喜欢弄险,他出兵关中,是因急功近利,意图借魏军主力东移之机冒险突袭,还是因为自知时日无多,故而放手一搏?
关中与雍凉二州驻军颇多,朝廷虽因攻打荆州关羽而分散了兵力,但大魏国力强盛,短期内再集结几万大军亦非难事,更何况从洛阳、河东等地调军援防关中,不过旦夕之事。逆蜀兵源薄弱,粮草供给本就捉襟见肘,遑论骑兵不足,纵有一时锐气,又能奈何?
曹真不禁心中冷笑,暗道“莫非刘备以为这仍是昔日汉中之战?我大魏在关中全无运粮困难之担忧。一旦在关中作战,我大魏便是占尽天时地利,逆蜀必然是有来无回。”
定下方略后,曹真立即派急使飞马驰向洛阳禀报,随后传令张郃率军为前锋,进驻右扶风郿县,鼓舞士气,大张旗鼓地朝斜谷进军,直欲与蜀军先锋决战。
然而,曹真万万没有料到,巴蜀兵锋所指并非关中,更不是刘备亲率大军,而是诸葛亮奇谋部署的一环—— 奇袭陇右。
此时,远在陇右的雍州刺史郭淮,正与天水太守马遵在天水郡内巡防,震慑羌胡部落,防止他们再次兴风作浪。然而,就在他们巡防途中,忽闻汉军大军压境,郭淮顿时神色大变,心头掠过一丝惶恐。他深知一旦敌军长驱直入,切断陇右几个重要据点,整个雍凉防线都将被撕裂。
“蜀军主力竟出现在陇右?” 郭淮愣神片刻,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战报。蜀军来势汹汹,迅疾如风,仅仅数日间便逼近上邽,令魏军措手不及。
郭淮急忙退回上邽县坚守,并派急使奔向右扶风,向曹真报告:“蜀军主力已抵陇右,声势浩大,非我军目前可力敌,务请都督速派援军驰援!”
然而,天水太守马遵以冀县偏西,援军难至为由,声称武都郡迁来的氐人部落大多安置于冀县,恐其趁势合汉军作乱,并未返回治所冀县布防,反而随郭淮一同撤回上邽。
诸葛亮得知马遵马遵弃守冀县后,立即着手调整部署,迅速策定下一步攻势。
他命陈到率领五千兵马直取冀县,以期迅速击溃当地的防线,进一步巩固汉军在陇右的立足点;
同时,派吴懿统率万余兵马朝上邽进发,意图围困郭淮,使其陷入孤立,无从驰援魏军其他要地。
而吴班部则是往西,攻打陇西郡。
诸葛亮自己则亲自统率主力,沿渭水北上。
大军跨过渭水后,循着长离水(即葫芦河)一路前行,风驰电掣地抵达昔日兴国城的废墟。这座城池曾在夏侯渊之手遭遇惨烈屠戮,眼下满目疮痍,残垣断壁间依稀显现往日的繁华。诸葛亮在此驻足片刻后,再度折东而行,目标直指街亭。
关陇道在陇右一带的重要路径,依次经过番须口、街亭、略阳、列柳城、临渭、上邽。
而临渭县不仅是广魏郡的治所,亦是渭水进入关中的要隘,常年驻军约数千士卒。
诸葛亮派高翔驻守此地,不仅确保临渭县的守军不敢轻举妄动,同时也是以备不虞。渭水河谷虽难行,但若曹魏在街亭受阻,未必不会选择此路突围。
此外,心思缜密的诸葛亮还考虑到了郭淮破釜沉舟的可能。
若魏军援兵强攻街亭之际,郭淮若以壮士断腕之姿,果断放弃上邽,率军突围而出,便可与临渭县的驻军合兵一处,自背后袭击街亭。如此一来,汉军两面受敌,前后夹击,街亭之地势必难以固守。若街亭失守,则魏军大可浩浩荡荡长驱直入,陇右防线恐将一溃千里。届时,诸葛亮则将不得不退兵而去,功败垂成。
而至于扼守关陇道的重要枢纽,街亭在战局中举足轻重,街亭之战的成败将直接关系到大汉此次北伐的成败。为此,在深思熟虑之后,防守街亭之重任,便由丞相亲自承担。
甫一至街亭,诸葛亮便果断下令,让各军迅速塞道筑营,修缮防御工事。
他将中军大帐直接安置在了阵线百余步之后,便召众将士来此集合。
中军大帐前的空地之上,诸葛亮意气风发,神情坚毅地向全军誓师。
“克复中原,在此一战!逆魏势众,必汹汹而来。然街亭乃我大汉关陇屏障,若魏兵进至百步,我当亲自立纛观战;敌至八十步,我亲执鼓为诸君壮行;敌至五十步,我披甲上阵,与诸君并肩而战!”
一国之宰执,竟誓与士卒共存亡!
话音未落,众将士无不动容,心中慷慨激昂,山呼死战之声响彻营地,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正各自领军奔赴前线的将领们,胸中也无不迸发豪情。
因丞相在他们临行前叮嘱,“我亲临街亭,为诸君阻逆魏之援军,纵使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亦不会放魏军一人越此关隘,也望诸君捷报早传!”
这些大汉的中流砥柱在听闻丞相如此言语,无不铭感五内,誓死而战。
汉军一路势如破竹,急袭似火。
魏延已经率军急袭南安郡,截断了陇西与天水郡的联系,随后折东赶往萧关道与张飞合军一处。
张飞之前便已先行一步至六盘山的泾水(今泾源县),在萧关道一带迅速开展了防御工事的修筑。
毕竟此次是诸葛亮首次统帅大军亲征,刘备担心丞相事无巨细、殚精竭虑,又怕诸葛亮难以面面俱到,有所疏忽。这让张飞不禁腹诽自家大哥,尤其是在他与诸葛亮商议完作战方略,反复推演战事之后,张飞更对丞相的缜密布局与全盘考虑生出由衷敬佩。他觉得诸葛亮的作战计划几乎无懈可击,自己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也不得不为之叹服。
吴班一路往陇西而去,陇西太守游楚投书告知吴班,若巴蜀能抵挡关中来援的魏军,陇西作为边陲之地,城内兵微将寡,自然会投降于蜀,此番将军前来,不必率兵来攻,亦不用担忧陇西会出兵袭击将军后路,可无忧矣。
吴班听闻后,觉得颇有道理。他斟酌一番后,便迅速派人报于丞相。
诸葛亮接到信后,略一沉吟,便同意了吴班的请求。一来曹魏在陇西郡驻军不多,难以形成威胁,其次,陇西地处偏西,与南安隔山相望,攻取与否对当前的战局无碍。待他日发兵凉州,再行收复亦不迟。
在征得丞相的首肯之后,吴班随即率部与陈到汇合,共同攻打冀县。陈到原本已有五千兵马,吴班到来后,冀县城外便集结了过万汉军。原本打算固守的冀县军民,见此情势已无心抵抗,尤其是太守马遵都弃城而走,城内无人主事大局,县内大族及留守佐吏商议过后,便也开城献降。
诸葛亮出兵陇右不过半月,三郡之地,除上邽、临渭两城外,皆已归入汉土!
而且临渭之守亦岌岌可危,收复指日可待。
冀县归降后,陈到与吴班商议,留下少数部将驻守,随即率主力大军驰援吴懿,围攻上邽城内的魏将郭淮。
此时,吴懿正与郭淮激战正酣。郭淮久镇关陇之地,威望甚著,手下青壮勇士愿效死命,加之五千精锐皆是心腹嫡系,一时间守城严密,战事惨烈,却无半分失城之危。
面对坚守不退的郭淮,吴懿果断改守为围,命吴班与陈到暂时转向攻打临渭,与高翔合力将其拿下,断绝上邽后援之路。待临渭失守后,便可彻底封锁渭水河谷,断绝曹魏的增援路线。
是时,汉军已然好整以暇,做足了准备,密切注视着曹魏援军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迎击来援的魏军。
而在关中右扶风郿县的曹真,此时也刚刚调度完毕。
他在接到郭淮的急报后,第一时间便遣三千精锐骑兵直奔番须口,以稳住关隘士卒的军心。同时,他命张郃统领的两万五千步卒紧随其后,作为援救陇右的先锋大军。
随即,以都督雍凉二州的职权,遣人去安定郡,命驻守的将领沿萧关道向西增援,配合张郃从侧翼策应,以保障援军的推进。
而他自己则继续留在在褒斜谷,与赵云部鏖战。
毕竟,战场之上,虚虚实实。
赵云虽然是佯攻关中,然而曹魏若是无法抵御,便会化作奇兵!赵云若进入郿县,便可直接长驱去番须口。将曹魏入陇右的援军,悉数给堵死在六盘山-陇山山脉中。
哪怕赵云部仅有万余人,无法攻下番须口,亦可以攻击右扶风各县,断了魏军的粮道。
而就在曹真忧心战场之时,他担心的情况发生了——凉州再起动乱。
论曹魏西北最动荡的区域,非凉州莫属。
凉州素来多事,羌胡与汉民杂居,风俗剽悍。
凉州的部族势力对河西四郡早已虎视眈眈,一旦曹魏主力东调支援陇右,凉州的各路豪强势必趁机而起,割据河西。
曹真只好放弃让凉州出援陇右的打算,命曹魏在河西的驻军严防死守。
原本胜券在握的他此时却焦头烂额,手中五万大军此时也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他只好再上表曹丕,请求再度征兵,驰援陇右。
……
关陇道,街亭
近三万魏军,自番须口跨过了陇山,浩浩荡荡进发街亭而来。
在疾行至汉军要塞驻守点的数十里开外,魏军便落下营寨,稍作休整。与此同时,数十队魏军的斥候与游骑则纷纷出营,四散开来,打探汉军的动静虚实而去。
其中一支约十余骑,沿陇关道疾驰。
这队人马之中,一人一身黑甲,端坐于一匹黑色高头大马之上。
他年齿已近六旬,须发斑白,头盔之下,一双虎目却炯炯有神,丝毫不见老态。
这便是在魏武期间,被誉为“时之良将,五子为先”的张郃。
被曹真派为先锋驰援陇右的他,一路上便琢磨起逆蜀汉军守将的布置,尤其是固守街亭的大将人选。赵云已在褒斜道中,魏延与张飞尤善攻,用兵以刚猛著称,至于刘备,出兵素喜奇险,但以街亭之重,由他亲自镇守也不为奇,以天子之身亲临战阵,便可鼓动手下士兵死战,即使军损过半数,亦可不溃。
行至一缓坡处,张郃徐徐勒马,投目顾看远处汉军落下的营寨。
一缕忧色浮上张郃的眉头。
塞道的营地前百步,无数乱石、铁蒺藜以及陷坑等路障,犬牙交错、杂乱无须的分布着。
而营寨前,尚有两道深且广的壕沟。莫说是骑兵无法驰骋,连步卒冲锋都很难疾行。
若要攻破此营,不得不付出数千人命之代价,以清除障碍。
张郃目视着以武钢车连横构造的营寨,心中默默的估算着,攻打营寨所需人数。
视线极目而去,只见营内一杆“诸葛”字将旗高扬于“漢”字大纛之旁,随风飘动。
刘备并未亲临?张郃顿时心生疑虑。
大纛象征主帅荣耀,一军之中唯此一旗。大纛旁却无“刘”字之旗,唯独“诸葛”之旗招展。
莫非,这次是逆蜀丞相诸葛亮,亲率大军入陇右?
震惊之余,张郃不得不暗自赞叹,诸葛亮布下的防御工事,堪称无懈可击。
他早听闻逆蜀的丞相诸葛亮长年镇守后方,治国安民,乃刘备之张良、萧何,没曾想其排兵布阵也不遑多让军中宿将。且诸葛亮在蜀中颇得人心,如今他在此镇守,即便刘备未至,麾下士卒亦能奋勇当先,死不旋踵。
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张郃便策马回营,旋即便给曹真去信,急请后方火速调运霹雳车、大黄弩等攻城利器前来。
魏军原本便无地利优势,此刻面对汉军依险而守、防御严密的营地,且对方兵力亦不下两万。即便是他麾下这些士卒尽皆战死,也不一定能突破此道。
张郃眼中射出精光,然而,即便如此,全军也必须不计代价地进攻,直至最后一兵一卒。
他曾随夏侯渊虎步陇右,对这片土地再熟悉不过——若无法从街亭突破关陇道,那么绕道萧关道或渭水河谷,将更加艰难。
若此次援军无法入陇右,陇西人心动荡,上邽的郭淮恐亦难以固守。
而上邽一失,蜀军后顾之忧尽去,便可集中兵力扼守陇关道的险要通道,以逸待劳。届时,即便魏军再调来数十万兵力,也只能徒叹奈何。
更何况,雍凉地区一向动荡,去年羌胡才平定,而陇右、凉州的豪族表面归顺大魏,实则暗自窥伺,伺机而动,妄图恢复割据。若陇右尽入蜀手,岂非动摇新生的大魏于天下人心中的天命之归?
若是陇右尽为逆蜀所得,那刚刚新生的大魏,是否会受到天下人的天命所归的疑惑呢?
张郃摇了摇头,将这些念头一一抛却,眼下唯一之策,便是突破街亭,长驱直入,尽快援助陇右。
而就在汉魏双方的大战一触即发,双方主帅各自筹谋之时,冀县城中一人亦在苦思冥想。
此人姓姜名维,字伯约。
年方二十,因父荫即将出仕,正满怀抱负。然而眼见诸葛亮大军压境,他的期望顷刻间化为泡影。姜维亦只能以平民身份俯身顺从,心中五味杂陈。
是应当顺势归附汉军、追随诸葛丞相为汉军效力?还是待魏军长驱入陇,伺机归附以为后援?此时,他的心下已经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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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之注《三国志·卷十五·魏书十五·刘司马梁张温贾传第十五》:【魏略曰:……而南安果将蜀兵,就攻陇西。楚闻贼到,乃遣长史马颙出门设陈,而自於城上晓谓蜀帅,言:"卿能断陇,使东兵不上,一月之中,则陇西吏人不攻自服;卿若不能,虚自疲弊耳。"使颙鸣鼓击之,蜀人乃去。后十馀日,诸军上陇,诸葛亮破走。南安、天水皆坐应亮破灭,两郡守各获重刑,而楚以功封列侯,长史掾属皆赐拜。】
虽然现在的北伐比起历史上提前了,但是查资料看了一下,在这个时间线,大概还是这些人物出现在陇右吧(心虚地笑)
附上在知乎上找的图,历史上丞相的第一次北伐路线图
以及当时的形势图
冥府的黑化物语 ③
“请我喝酒?怎么,该隐受不了你了?”弗雷的语气有些微妙,手挣扎一下,没抽动,颇有一只安静落在赵公元帅手里的小鸟又即将炸毛的趋势,“这几天校长才向我投诉过你们俩又去偷他的上古烈酒。”
“哦。”赵公元帅一板一眼发出没什么意义的音节,只是为了不让弗雷的话掉在地上而已。他的指腹从弗雷的手腕筋脉上抹过,感受到轻薄的肌肤下血管的搏动,赵公元帅只快速地握了一瞬,很快松开钳制。弗雷立刻退后一步,将手臂藏回披风下。
好奇怪。弗雷站在原地,收回背后的双手交叠,右手环握住刚才被赵公明碰过的地方。他的目光寸刻不离落在赵公明身上,这人依旧是那副睥睨天下的姿态,无论是样貌还是声音都没有任何不同...
“请我喝酒?怎么,该隐受不了你了?”弗雷的语气有些微妙,手挣扎一下,没抽动,颇有一只安静落在赵公元帅手里的小鸟又即将炸毛的趋势,“这几天校长才向我投诉过你们俩又去偷他的上古烈酒。”
“哦。”赵公元帅一板一眼发出没什么意义的音节,只是为了不让弗雷的话掉在地上而已。他的指腹从弗雷的手腕筋脉上抹过,感受到轻薄的肌肤下血管的搏动,赵公元帅只快速地握了一瞬,很快松开钳制。弗雷立刻退后一步,将手臂藏回披风下。
好奇怪。弗雷站在原地,收回背后的双手交叠,右手环握住刚才被赵公明碰过的地方。他的目光寸刻不离落在赵公明身上,这人依旧是那副睥睨天下的姿态,无论是样貌还是声音都没有任何不同,可是弗雷就是觉得赵公明哪里都怪怪的。
是应该先指责这家伙总是违反校纪吗,但这种说教对赵公明完全不痛不痒。还是问问他难道又和该隐起纠纷了吗,不然为什么不去找该隐约酒,可是这种话又显得好像他介意其他两人没有带自己一起玩一样。
弗雷的表情很好懂,小脸皱巴巴,眼睛里充满犹疑。赵公元帅不知道第几次思考是这个世界里因为处在学院保护中所以所有人都显得有些天真,还是因为弗雷会在好朋友面前直白地展现情绪。无论是哪种原因都让这位异世界来客不太愉悦。
“可是我不喜欢酒味啊。”带着点委屈的抱怨说出口,好像是在指责赵公明一点都不了解弗雷的喜好一样,与此同时这句话还暗示了前提:赵公明本应该知道并且迁就弗雷的喜好。
赵公元帅若有所思地偏一下脑袋,沉稳的眉眼间蕴含的情绪让人看不懂。
将这话说出口的弗雷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被赵公明深深的审视目光注视着时,总觉得脸颊上发痒,搞不懂这家伙在看什么。弗雷受不了这氛围,丢下一句“我还要去巡逻先走了”转身就走,斗篷披风扬起的弧度在空气中甩出一声轻响。
弗雷跑出金宫,径直带队离开学院核心区,路上和三霄擦肩而过,他走得急只是点头示意,没留意三霄奇异的目光。
今天的巡逻队员们意外地躁动,弗雷少有地冷下脸,用严肃的神情让所有人保持专注,声音不复温和:“你们真是该加训了,明天开始全部去该隐那儿报到。”
队员们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直到弗雷指挥大家围猎魔兽,而濒死状态下发狂的巨兽朝着一个受伤的队员发出最后一击时,弗雷挺身而出接下能将他整个人吞噬的冲击波,他才明白队员们奇怪的状态是因为什么。
眼尾里闪入一抹幽蓝的光,下一个瞬间一阵天旋地转的扭曲袭来,队员被转移到安全地带,弗雷则出现在魔兽的头颅上空,他轻巧地在空中调整身姿,飞扬的披风如同雨燕的长尾,随着坠落手中的利刃刺穿兽颈。
魔兽残驱轰鸣倒下,炸起满地烟尘,胜利之剑的剑身划破空气,甩开一地血花。弗雷踩在血洼之中,金色的眼瞳隔着幽蓝的明珠对视上另一双橙金的眼睛。
这算什么?考验,视察?或是说这其实是——突击检查?弗雷搞不懂,弗雷思考,弗雷疑似明白了一切!
看着弗雷眼里的情绪从困惑变为恍悟,赵公明的嘴角迅速勾了一下。不用问都猜得到弗雷完全没懂自己做这些事的意义。
定海神珠再度发出光亮,在闪现消失在空间穿梭之前,它传出赵公明的声音:“今晚记得来朕这里。”
大家都听到了赵公元帅的话,周遭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弗雷转眼望去,各个心虚地移开视线。
“所以他的定海神珠一直跟着我。就这样的小事你们一直走神?”弗雷板着脸,“都给我去该隐那里领罚,一个月。”
队员们在心里发出绝望的尖叫呐喊:这种事情哪里是小事?弗雷殿下您被元帅跟踪监视到如今还毫无察觉吗?
有一种无语凝噎的美,大概是你普通地路过,突然有人搬来一桌皇家盛宴直接塞你嘴里,不是不好吃,只是太突然了,并且你尝过这顿的味道,以后普通的伙食还怎么进得了口呢?
但一想到元帅冷酷的眼神和噤声的手势,大家只敢把悲愤的吐槽藏在心里,然后再听到平时温柔好说话的弗雷殿下给出如此可怕的惩罚,更悲伤了!
“不要啊弗雷殿下!会死人的!”
“呜呜呜呜殿下我不是故意不说的,元帅瞪我……”
“哎哟我胸口疼……”
“殿下我腿断了求放过QAQ”
众人团团围住弗雷卖惨,不过今天的金色阳光殿下化身冰冻寒雨,听着哀嚎也没有松口。
目送着弗雷的背影消失在金宫门口,大家怨念地转身跑去三霄的院子:“部长,臣等要禀报元帅秽乱学院——”
TBC.
事后诸葛亮
(上次是老刘重生成小刘回去找葛亮,这回是事后诸葛亮以最强形态出击)
天下纷乱,这南阳草庐中却显得格外安逸。
躬耕积累下的粮食足以果腹,捕捉山中禽鸟风干的肉干配着各种野菜炖煮,香气扑鼻。
访友归来后的诸葛亮先在地里忙活一阵,回到家中饱食后歪在席上凝视着自己所绘制的舆图,心中思量无数。
傍晚轻风送拂,光影昏暗,他渐渐眯起眼睛,舒展开脊背,长手长脚的摊开身体,安稳睡了过去。
这一睡犹如黄粱一梦,梦在五丈原时,他胃痛难耐,不得不卧床休息时结束。
诸葛亮睁开双眼,仍然呈大字型舒展的躺在席子上,像正在休憩的大鸟,他愣了好一会神,起身披衣走到院中,......
(上次是老刘重生成小刘回去找葛亮,这回是事后诸葛亮以最强形态出击)
天下纷乱,这南阳草庐中却显得格外安逸。
躬耕积累下的粮食足以果腹,捕捉山中禽鸟风干的肉干配着各种野菜炖煮,香气扑鼻。
访友归来后的诸葛亮先在地里忙活一阵,回到家中饱食后歪在席上凝视着自己所绘制的舆图,心中思量无数。
傍晚轻风送拂,光影昏暗,他渐渐眯起眼睛,舒展开脊背,长手长脚的摊开身体,安稳睡了过去。
这一睡犹如黄粱一梦,梦在五丈原时,他胃痛难耐,不得不卧床休息时结束。
诸葛亮睁开双眼,仍然呈大字型舒展的躺在席子上,像正在休憩的大鸟,他愣了好一会神,起身披衣走到院中,见到星河璀璨流淌,夜色黑沉如墨,忽然想起梦中衔枚行军的某一幕来。
他就这样站在院中直至天光破晓,露水打湿衣摆才回到屋中,生起火来烧锅热汤驱寒。
自始至终,诸葛亮都表现得很平静,他既没有不可置信,也没有悲愤难言,更没有欣喜若狂,他只是在沉思,在想着梦中所经历的一切,思考如何才能取得更好的结果。
他捧着热汤又愣了一会,这是在计算时日,算着算着发现距离刘备前来三顾茅庐还有两年时间,他咕嘟咕嘟喝完了这碗热汤,身与心都在暖意涌动下热了起来。
我是不怕变化的,诸葛亮想着,我怕的是一成不变,那不如就从头开始变上一变吧。
刘备营中来了个奇怪的年轻人,这高个小伙子先是毛遂自荐而来,后来又与左将军畅聊一天一夜,当夜聊了个通宵,干脆宿在一起,紧接着就得了军师的职位,刘备简直是上来就毫无保留的信任起诸葛亮来。
连着半个月,他们二人白天在一起各处访看,晚上宿在一处同榻而眠彻夜畅谈,亲如关张都不禁疑惑起这年轻军师到底有何特别之处,又凭什么获得了刘备这样的信任与敬重,刘备面对他们的疑惑,只笑答道:“孤之有孔明,犹鱼之有水也。愿诸君勿复言。”
刘备刚见到诸葛亮的时候,心中只是感叹了一句“好个俊小伙子”,对这样年轻的英才并未报以太大期望,直到诸葛亮直奔主题的点出他心中期望,描绘出他可望而不可求梦想的蓝图,并告诉他只要你我二人携手,定能再造大汉,以安天下万民,还信义于人间。
他们畅谈到夜晚时,已完全忽视了年龄和身份上的差别,就像久别重逢的知己好友一般熟稔,时而激昂慷慨,时而捶胸顿足,时而拍桌大笑,谈笑间就如同心意相通一般,明白彼此心中所想所求。
刘备讲起过去诸葛亮不曾见过的那个大汉,讲起那时将尽的繁华,讲起种种弊端与不公,他们讲起要如何重塑它,如何助宣重光,以照明天下。
刘备从未遇到一个能够如此理解他所思所想,与他心意相通的人,他倾心信任着这位年轻人,将为数不多的家底都交到他的手中,让他初出茅庐先练练手,增长一下经验,无论多么有才华,总归是需要历练的,关张这样的万人敌之将领,也是他从少年时期手把手带出来的啊。
诸葛亮其实也不像看起来那样的平静,他刚刚醒来时心绪翻腾,但还勉强能够压下去,但等见到了刘备,他一时之间心如火烧,又喜又惊,眼前重叠着梦中白帝城的画面。他压抑着自己的异样,只是夜晚睡熟时有些尴尬,因为清晨刘备被他长手长脚紧紧缠住,只好无奈的把他叫醒,调侃着诸葛亮是不是梦见掉进了水里,把他当做了唯一的浮木。
其他人则对诸葛亮的变化感到惊奇,徐庶与庞统曾在某一次背着诸葛亮开的小会上言之凿凿:这小子当年肯定藏拙了!他岂止是天才,简直是上古的神仙,哪有这样的?!
诸葛亮对此笑而不语,一副天生的你能怎么样的安逸态度,几个熟人都只好摇头叹服。
而其他人则是彻彻底底的佩服,刘备的前半生因没有基业没有出身,四处颠沛流离,虽靠着战功赫赫声名远播给人当客将也很受尊重,但心中志向岂能止于求田问舍寄人篱下。他麾下尽皆当世失意之人,有大才华大志向,因同道相亲追随他的不在少数,但像诸葛亮这样如鱼得水的却只有一个。
自从诸葛亮来了,刘备就感觉仿佛大汉二十四代先帝突然集体冒出来开始保佑他,曹操布局天下,孙权徐徐图之,诸葛亮按部就班休养生息两年后,突然刘启附身挥舞着棋盘先砸蒙了追过来的曹操,让差点吓得跟随刘备逃难的荆襄百姓不必远离家乡,又不知怎的让刘表如陶谦一般临死托付了一下荆州。
随后天下格局就不断快速的发生着变化,刘备与他麾下的将军们第一次发现,原来我们也可以打这么富裕的仗!因为需要瞻前顾后的事情少了,几位将军都发挥出了比原历史路线还要离谱的战绩,跟着又是诸葛亮不断从犄角旮旯发现各种良才,每打下一个地方就从头好好治理一番,蜀科这回换了个名字,但执行力度跟梦中还是一样的。
只是马谡感到很郁闷,明明马良与诸葛亮是好友,他自身又不是什么庸人,但一直没得到什么太重要的职位,正当他感叹呢,就听见旁边有人来了一句“俺也一样!”,回头一看,是因为能力太平庸不说还贪污受贿被一撸到底的糜芳,两个人喝着酒抱头痛哭。
诸葛亮听说了这事,与刘备商量一番,把这俩人扔出去开辟商道了。
去吧!去大夏弄点土特产回来!
等到还于旧都之时,人人都有种再回首恍然如梦的不真实感,诸葛亮作为丞相,腰间挂着刘备亲手打造的宝剑,龙骧虎视,威仪从容,令人不敢直视,新来的一见他总是战战兢兢,刘备每次看到诸葛亮无奈于此就会偷笑,“不知他们要是见过孔明身着短褐,坐在田垄边吹口哨,又会作何感想。”
说到这刘备突然灵机一动:“干脆送那些世家子都去躬耕个两年,他们不是学你学的紧吗,要学就学的彻底些。”
诸葛亮摆摆羽扇,羽扇上系着根花样繁琐的漂亮穗子,自从那种从头到尾模仿诸葛亮的潮流兴起后,这条穗子也被各种模仿起来,直到他们得知这穗子是陛下当年亲手编的。
“陛下不必挂心,亮对他们早有安排。”
这时候没有外人,刘备挨挨挤挤的坐到诸葛亮身边,偌大个房间他俩非得贴着,诸葛亮侧头看着刘备,看着他这时的白发都比当年在梦中所见要少了许多,眼神柔和,笑的十分欣慰,半点察觉不到刚才他是如何把指责律法严苛的朝臣吓得不敢吭声的。
“孔明,多亏有你,这天下才能有今日。”刘备心疼的看着这位小了自己二十岁的丞相鬓间生出的白发“如今局势已定,你也不要太过苛求自己。”见诸葛亮正色要说什么,刘备便靠过去小声道“你可知鱼不可失水?”
诸葛亮无言以对,只因他亦清楚水不能失鱼,于是郑重的答应下来,刘备这才开心,感叹道:“事后想来,孔明当初怎么就选了我呢?那时我正寄人篱下,落魄失意,如何能引伏龙来投奔啊,本应是我去求贤才是,当世不知多少人背后骂我走了好运,连我也是这样想的。”
诸葛亮认真的看着他:“我知当世明主,唯有主公一人而已。”
刘备望着他:“孔明,当初你一见我,就仿佛与我相熟已久,我亦是如此,你更是那般笃信的认定了我,莫非这世上真有鬼神之事,前生之缘?”
诸葛亮笑盈盈的握起他如今已经是大汉天子的主公的手,给他讲起了那日傍晚,他所做过的一个最漫长的梦。
【自汉化】【半妖的夜叉姬 第三十九章:『回归』】
图源为自购杂志电子版
翻译仅供分享,禁止转载使用,和平讨论,谢谢各位。
另外,如果各位喜欢漫画,请在力所能及的范围购买杂志或单行本支持!
(一般情况下)杂志于每月25日发售(会有1、2日波动)。
单行本第8卷已于24年11月18日发售,喜欢漫画的各位可以考虑购买啦。请多多支持正版!
下文为椎名老师的博客更新全文翻译:
在我们看来非常重的伤,当事人却显得若无其事……这些地方很有战国御伽草子的半妖的样子,我很喜欢。不过要在永远的皮肤上画出巨大的伤口很让人痛心对我来说还是有点难受。还有,关于戈薇的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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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文为椎名老师的博客更新全文翻译:
在我们看来非常重的伤,当事人却显得若无其事……这些地方很有战国御伽草子的半妖的样子,我很喜欢。不过要在永远的皮肤上画出巨大的伤口很让人痛心对我来说还是有点难受。还有,关于戈薇的房间,其实从考据上讲应该更体现出“平时没人在用”的感觉呀。如果太过保持《犬夜叉》时的模样,就会让人觉得妈妈无法接受女儿的离开。孩子独立之后,把孩子的房间用作兴趣房或储物间是也很常见常见……话虽如此,要是变得太多,就会让人认不出这是我们熟悉的地方。因此,我就画成了只收走了桌上小物件和墙上装饰的样子。
诸叶和刹那在动画里在日暮家短暂停留过,但在漫画版本里,她们是第一次在这里过夜。诸叶那边,为了呼应《拥抱》的主题,代替无法重逢的戈薇,与妈妈亲密相处。看《犬夜叉》时仍是孩子的读者,现在都已经长大成人,应该也会想到无法与女儿见面的母亲的心情。毕竟高桥留美子老师交代过“戈薇回乡探亲的情节不行”,所以这是我尽可能的补偿。
永远对家人哭诉“比起现代,我在战国更快乐”的场景,是第一话时就计划好的情节。动画里的日暮家的表现是“虽然爱永远,但却始终无法理解她的生活方式的人”。尽管我觉得即使无法理解但仍选择认可并送她离开,也是很现实的一种父母之爱,不过我画的草太是“如果可以自己也想去那个世界,但却无法实现的人”。因此,永远的离别之言对于草太来说应该要有“感到寂寞的同时也让人羡慕,无比耀眼”的存在。
由于删去了刹那拉小提琴的设定,她与日暮家的纽带变得薄弱,但也因此更好扮演了永远与战国时代的纽带的代表人物。而且她在现代中略显别扭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让我画得十分尽兴。
接下来终于到与希林老师的对决了。在漫画版中,他仅在开头短暂登场了一下。不过,将他的设定改为“理玖也是他内在的一部分”后,即便是看过动画的观众,应该也觉新鲜吧。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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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各位的耐心~
先丢一下线稿在这里wwww
真喜欢他们三站在一起的样子呀✨✨✨
军神时期呆三个个都是熠熠生辉的明星✨
太阳月亮还有中间的夜明珠(?)
不太确定上色后能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所以先在这里记录一下吧💦
最近三次有点繁忙估计要很久以后才可以画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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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宣重光(二十三)
这周巨忙。。。以后都不敢休假了,休假一回来每天上班到九点(躺)
——————————
成都的初秋,清晨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薄薄的晨曦透过雾气洒在宽阔的宫殿庭院中,给石阶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空气中带着微凉的清爽的气息。
天色初明,宫墙内一片静谧,刘备已然醒来,身体比前几日轻快不少。未几,他吩咐左右,派人前去询问丞相诸葛亮今日是否有空一同商议北伐的事宜。
不久之后,宫人来报,诸葛亮回话称,午后定会前来。
刘备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脚,觉得身体恢复得不错,不由得心情畅快,他吩咐前来问安的三个儿子——太子刘禅、鲁王刘永和梁王刘理用完早饭后也去问候丞相。
到了午后......
这周巨忙。。。以后都不敢休假了,休假一回来每天上班到九点(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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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的初秋,清晨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薄薄的晨曦透过雾气洒在宽阔的宫殿庭院中,给石阶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空气中带着微凉的清爽的气息。
天色初明,宫墙内一片静谧,刘备已然醒来,身体比前几日轻快不少。未几,他吩咐左右,派人前去询问丞相诸葛亮今日是否有空一同商议北伐的事宜。
不久之后,宫人来报,诸葛亮回话称,午后定会前来。
刘备略微活动了一下手脚,觉得身体恢复得不错,不由得心情畅快,他吩咐前来问安的三个儿子——太子刘禅、鲁王刘永和梁王刘理用完早饭后也去问候丞相。
到了午后,日光温和,金色的阳光洒在宫廷的琉璃瓦上,映得整个宫殿暖意融融。诸葛亮身着素雅蜀锦,缓步走来。他心中略带担忧,虽知刘备病体已见好转,但还是希望面见后亲自确认。进入正殿,见刘备正神采奕奕地倚坐在案前,翻阅文书,诸葛亮方才放下心来。刘备虽清瘦了些,但精神明显恢复许多,气色也不错。
诸葛亮走上前去,恭敬地一拜“臣拜见陛下”
刘备笑着摆手,“丞相不必多礼,快坐吧。”
诸葛亮刚坐下,便有内侍奉上茶水。诸葛亮微微欠身,关切地问道:“陛下的身体状况如何?可有好转?”
“朕的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丞相不必担忧”刘备脸上带笑,言罢还补充了 一句“如今,胃口也见好,怕是比丞相吃得还多些”说罢略带责备的看了诸葛亮一眼
诸葛亮心中料到刘备会提及此事。今晨他为了北伐事宜忙得不可开交,早饭自是顾不上了。太子刘禅早上探望时,得知他没用早饭,还对下人们发了一小通火,让诸葛亮哭笑不得,怕是发完火后,阿斗又带着两位弟弟来刘备这儿告状了。
他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辩解道“臣只是今早事务繁忙,吩咐说迟些用早饭,实非不吃。”
刘备从鼻中哼了一声,显然是不相信诸葛亮这番言辞,但他说过多次,诸葛亮似乎也没放在心上,他心中默默盘算着,日后让刘理、刘永两个小的每日去问候丞相,确保诸葛亮按时用膳。
随后,刘备正色道:“朕原本打算请丞相、骠骑将军与卫将军一同商议北伐大计。可这二位却说,丞相日前已经与他们详细谈论过了,说丞相心中早有定策,已无任何可补之处,因此推辞不敢再来,恐班门弄斧。”刘备的语气轻松,眼中甚至带着几分自豪的神色。
诸葛亮莞尔一笑,谦逊道:“陛下言重了,臣不过是略作筹划,远未臻全。实言相告,臣在与二位将军商议时,也获益匪浅,许多建议极为宝贵。”
刘备欣然道:“丞相不必过谦,你在朕心中,乃当世之管乐,军政大事自当由你决断。”他的语气中满是信任,带着几分感慨,“这些年,朕得丞相相助,方能跨有荆益,现如今北伐在即,朕又病体初愈,许多事仍需依靠丞相。”
“丞相若出兵汉中后,前往荆襄驰援云长,朕自是毫无忧虑。但若挥师陇右,朕想听听丞相的详细谋划。”刘备正色说道。
诸葛亮微微一笑,缓缓答道:“臣以为,如今魏国的关注点多在荆襄一线,关中虽有曹真坐镇,但去岁凉州作乱,魏国在西北的大多兵力多调赴凉州,镇压及威慑羌胡部落。因此,魏国在陇右的防备相对薄弱,祁山道上的卤城和历城皆在当年斄乡侯夺取陇右时毁于战火。我军可以长驱直入,直抵天水郡。”
诸葛亮顿了顿,似乎有意卖关子,眼神中透出几分自信。
“故而,臣以为,兵出陇右,所难者非攻城略地,乃是如何遏制逆魏驰援也”
刘备闻言,微微颔首,“丞相果然对敌我之势洞若观火”目光探寻,示意诸葛亮继续。
诸葛亮也不推辞,继续侃侃而谈
“陇右之地,有陇山、六盘山脉阻隔关中,关陇之间仅有三条道路可通行。”
“其一,乃秦人入关中的古道,贯穿陇山的渭水河谷。但渭水出陇山时,水流湍急,此道又废弃已久,难以通行。魏军若要驰援,必不会选择此路。”
“其二,乃萧关道。连接陇右与安定郡。此道地势西高东低,落差巨大,沿途艰险,魏军若取此道,必耗时甚多,亦非其首选。”
“其三,便是陇关道。这条道路昔日为我大汉通往西域的驿道,路途平坦,易于行军。从陇山之东入陇的山口番须口,归右扶风所辖。魏军若驰援,取此道最为顺畅,可顺利越过山脉进入陇右。”
“且在陇山之西,昔日张骞凿穿西域时,曾在此道上设有‘张棉驿’,驿道通达,沿略阳川、秦水(今后川河)可抵达陇右各地。因此,亮断定,魏军若驰援陇右,必取陇关道!”
刘备神情专注,连连点头。
“是故”诸葛亮语气一转“若我军出兵陇右,绕过各城池,直取陇关道要隘,扼守于此,便可使魏军援兵无法进入陇右。”
“如今张棉驿已经废弃,东入关陇道有两处可塞道而守之处,乃列柳城与街亭也!而列柳城位于街亭之后,故能否守住街亭,乃是我军取陇右的关键所在也!”
“大善!”刘备听罢,不由拊掌而赞,“丞相洞察敌我态势,决断甚为精当!”
他粲然一笑,“既然丞相早已胸有成竹,那么朕也就放心,不再过问了”
“只是还有一事,朕仍放心不下”刘备注视着诸葛亮,眼中透露出几分不舍与忧虑
他稍顿片刻,随即挥手唤来近侍。几名侍从步入殿中,手中捧着一个精美的锦盒。锦盒一打开,金光微微流转,一件制作精良的黄金软甲显露出来,甲片细密,光滑如鳞,晕出金光。
刘备轻轻抚摸着软甲,神色温和中带着几分追忆:“此甲乃朕当年上战场时贴身所穿,曾在汉中之战中挡住魏军的箭矢,救朕一命。也因此,朕常说此甲带有好运,护佑平安。”
他抬头望向诸葛亮,语气中满是关切,“如今朕将这件软甲赠予丞相,愿它能护你周全,带来好运,助丞相凯旋。”
诸葛亮心中感动不已,急忙拜谢“陛下厚赐,臣不敢当!臣乃为大汉复兴之业,岂敢奢望这等珍贵之物?”
刘备摆了摆手道:“丞相才是朕心中最珍贵之人。丞相之安,才是朕最记挂之事。你若不收下,朕便心悬难安。”
……
樊城。
曹泰率领两万先锋大军,旌旗猎猎,马蹄声伴随着沉闷的战鼓声,在尘土飞扬中直逼樊城。他骑在高大的战马上,盔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芒,眼中满是肃杀的神色。
营寨初步扎好之后,曹泰没多做停留,立即带着几名亲信骑兵,径直向樊城前线驰去。父亲曹仁在关羽手下大败,庞德被杀,徐晃战死,于禁投降,就连他最敬爱的伯父曹操也未能再踏足襄阳一步。
这一连串的惨败深深刺痛了他作为大魏宗室的尊严。
自从听闻陛下要发兵襄樊,曹泰便数次请命担任先锋,暗暗立誓,要一雪前耻,扬大魏之威名。
曹泰紧握马缰,神色凝重。对他来说,樊城不仅仅是一座扼守中原腹地的战略要地,更是对他个人荣誉的考验。随着离樊城越来越近,樊城的轮廓逐渐清晰,静静伏卧在广袤的原野上,等待着侵入者的挑战。曹泰心中暗惊,曾经那场战火不过两年时光,关羽竟然如此迅速地将城墙修缮如初了吗?
很快,曹泰一行人便来到了樊城前线,他驻马远眺,只见城墙外,一道深宽的壕沟横亘在大地之上,仿佛一道天然屏障,几乎将樊城与魏军彻底隔离开来。壕沟之后,是层层叠叠的拒马鹿角,排列得密不透风,宛如铁刺丛生的地狱。
曹泰眉头紧锁,目光在这些防御工事上来回扫视。城墙之上,“关”字大旗在风中飘扬,兵卒在城头来回巡逻,警惕地注视着城下的一举一动。曹泰暗自咬牙,心头的愤怒愈发浓烈。关羽的围堑战术,他父亲曾经深受其害,而今这些重重防线,又一次出现在眼前,给他带来的不仅是压迫,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懑。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目光依旧冷峻,内心的思绪却在急速翻涌。
“这壕沟宽广深邃,拒马密集无比,看来关羽早已做好万全准备,誓要将我军拒之城外。”曹泰暗自思忖。
“樊城……果真是易守难攻!”
他心中一声长叹,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场艰难的攻城战场景。壕沟、拒马,每一层防线都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关卡。若魏军想要攻破樊城,唯有强攻,然而强攻的代价,必定是以大量将士的鲜血铺就,魏军怕是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曹泰眯起双眼,额头上的青筋微微跳动。他身旁几位精骑侍卫也面色不虞。
驻马良久,曹泰便调转马头,策马向营地奔去。
“待营寨扎好,便埋锅造饭,全军休整三日,三日后,正式进攻”
“先登士卒着双层甲,架设木桥通过壕沟,然后清理路障,无论死活,皆记功斩首一级,赏绢十匹”
“将樊城这边的消息迅速报知大将军,就说多带骑兵无益,只能靠步卒强攻”
待一道道命令传下,曹泰的神色才稍稍舒展,他向樊城的方向再次眺望。“我大魏带甲百万,集二十万大军,难道还拿不下你这座樊城”他低声自语,战意在曹泰的胸膛中逐渐燃烧起来。
……
就在樊城前线激战正酣之时,章武元年,秋九月,丞相诸葛亮率诸军北驻汉中,上表天子刘备。
“……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陛下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陛下以驱驰
……
北定中原,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
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
秋九月末,诸葛亮至汉中。
巡营治戎讲武,督军械署修缮刀兵,半日不得闲。
且大肆遣细作入关中、陇右之地,打探逆魏军情,探知有那些羌胡部落可以策反,可为分散逆魏兵力之用。
诸葛亮始终保持着与襄樊前线的大将军关羽密切通信,以知襄樊前线战况。
“樊城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城中守军有五万之众,且日前季常前往武陵,已得五溪蛮王沙摩柯率其部众五千前来支援,助吾稳守樊城。
吾已在城墙外挖壕沟,布置重重拒马鹿角,清理吾等障碍便花了十日有余,损失颇多,尚未触吾军城墙。此等攻势,暂不足为虑。
彼之先锋曹泰虽勇,然其部连日攻势不利,伤亡渐增,士卒士气已现颓态,难以久撑。更兼汉水水量充沛,其数月内无法渡河袭我后方,其数月内必无法渡河袭击吾后方,目前仅能困于城下强攻樊城。魏国调集大军远来,久攻不克,必生疲惫怨言。吾军背靠汉水,后有襄阳坚城,纵敌军攻势凌厉,亦如牛刀割石,虽利,却难有寸进。
羽听闻,丞相北伐在即,所虑者,一为东出汉兴郡,与吾合兵于樊城,二为出其不意,断魏之陇右。
吾以为,丞相当取道陇右,魏国必生震怖,朝廷自乱,而我大汉不但可得战马之利,亦能解襄樊前线之困,促我军取胜。
樊城一地,百日之内必无忧,丞相可尽施其谋,羽当竭力坚守,以待大局而动。至于江陵等地,吾已命傅肜等加强防守,严防东吴趁乱侵扰,以保南线安定。
愿丞相早日凯旋,共定中原大计。
羽谨上”
细细读罢关羽发来的信件,诸葛亮冁然而笑,心下已经有了决断。
向来谋定而后动的丞相,又再次在心中推演了一遍出兵陇右的种种细节。
兵出陇右,逆魏驰援的督帅必然是镇守关中的曹真。
前驱之将,亦可呼之欲出。那便是曹魏除张辽之外硕果仅存的五子良将——张郃。
张郃先前随着夏侯渊虎步陇右,前不久又随曹真征伐安定一带的卢水胡人和羌人。
如此熟悉西北地形,又胸有韬略之将,逆魏在危急之时,焉有不用之理。
诸葛亮轻抚案上的舆图,手指划过陇右一带,嘴角微微上扬。
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逆魏秋收已毕,正是粮草丰足之时,此时出兵,便可尽收陇右之粮草为我军之补给。
汉章武元年冬十月,诸葛亮兵出陇右。
以赵云为帅,统领万余人经褒斜谷为疑兵。褒斜谷蜿蜒穿行于秦岭山脉,以依托南麓的褒水、北麓的斜水河谷而得名。
其道中间,有一片平坦之地适合供驻军,名为箕谷,赵云便是率军驻扎于此地。因箕谷一带,还有一条马尾河,蜿蜒北上汇流入渭水,此河谷亦可通行。
是故,赵云遣先锋军队深入斜谷,大张旗鼓,以旌旗鼓噪之势虚张声势,意在扰乱曹魏右扶风驻军的判断,使其误以为主力集中于此。
张飞一路沿泾水(今泾源县)北上,往萧关道而去,一来以阻击从凉州武威郡而来的逆魏援军。
毕竟,逆魏多骑。若从武威郡沿着祖历河而南下,亦可斜插陇右腹地。
再者,逆魏见陇关道无法突破,未必无有可能,从安定郡绕过六盘山-陇山山脉,来袭萧关道的后路。
张飞对此早有考量,因此在泾水一线加固防御,不仅确保前线安稳,亦为后路留有防范措施。此外,若能策动凉州羌人响应大汉,起兵牵制魏军,则汉军不仅能稳守,更可能借此机会转守为攻,图谋攻下萧关,进一步扩大战果。
与此同时,丞相诸葛亮则率主力大军西出汉中,疾袭陇右。
过武都郡境内,乃沿着西汉水走祁山道。
行至武都郡境,军队沿西汉水进发,取道祁山。曹魏在下辩、上禄与武都道三县驻军,其中唯有武都道坐落于祁山道路上,且兵力薄弱,无力阻挡汉军的进发。
因此,诸葛亮并未派兵先取武都,而是命先锋魏延率部,逆青泥河而上,直奔祁山而去。
他此举意在阻断武都郡内魏军的传信路径,并逐个拔除沿途驻点之敌。魏延一路长驱直入,行至历城,而此城已经在骠骑将军马超战败而退之时被焚毁,之后曹魏未予重建,仅仅留守百余军士驻扎。
魏延在曹魏陇右驻军一无所觉情况下,迅速抵达了祁山道的终点,天水郡的上邽县。
当绣着“汉”字的大纛,以及绣着“克复中原”的旌旗飘扬在天水郡内之时,曹魏庙堂之上竟无一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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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没有《出师表》的先帝十三连了lol,现在是活着的“先帝”!(虽然这么叫好像有哪里不对)
PPS:拖拖拖,终于到北伐出兵了
PPPS:这次是哪个幸运的“小朋友”守街亭呢o(* ̄︶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