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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擅长和父母亲近的类型，虽然他们在我的成长过程中一直扮演着“尽力陪我玩得开心”的近似于朋友角色，我也会经常和他们撒娇，但由于我是出了什么事可以自己扛就自己扛的性格，我不经常和父母袒露心事或者讲生活里有什么难事。

所以在意识到爸爸可能对我和郑在玹的微妙关系有所察觉的当前，收到爸爸想要和我单独吃饭的邀请我多少有点手足无措。

朴志晟看见我捏着手机面露难色，问我是谁发来的消息，得知是我爸爸后噗嗤笑了出来:“看来是被安排相亲了，姐你表情有点太凝重了也。”

我笑着对朴志晟摆了摆手不置可否，在格子间前和他相互道别，回到办公室稍微复盘了下午的开庭便拿了车钥匙到爸爸发给我的位置赴约。

不知道为什么，爸爸把地点定在了我初中门口的饭团店。

我当然熟悉这里，初中时期我和郑在玹的晚饭和家庭作业大多在这里解决，快速的处理完作业然后一起去游戏厅打电动游戏。

我和老板娘打了招呼稍微续了续旧，老板娘说了“真的好久没见了，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诸如此类的客套话，我指了指已经等在座位的爸爸表明来意。

“原来那位是你爸爸啊，”老板娘从操作间探头出来看向爸爸所在的位置，“这几年你没来过，但是你那位朋友和你爸爸倒是经常会一起来呢。”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在我听来如雷贯耳。

“经常？”我的声音不自觉带了颤音。

“倒也算不上经常，一年来个两三次吧，有一年好像来了得有四五次。”

因为我的下班时间也是学生的放学时间，小店被初中生们挤得满满当当，老板娘说一会儿再聊便扭回身去忙着做饭团。

我相信爸爸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和郑在玹来着吃过饭团，因为他选的位置是我和郑在玹的“专属位置”，我抚摸着桌面，甚至可以透过桌子上的一层层密密麻麻的涂鸦感受到我曾经练习过的郑在玹妈妈的签名——为了救月考0分的郑在玹一条小命。

“这个座位还是在玹告诉我的。”我爸还真是开门见山的类型，我现在的感觉就像用舌尖舔了一小口芥末，刺激的辛辣感直冲天灵盖，“你下定决心辞职那天，郑在玹其实在国内，他看你的朋友圈感觉你的状态不好就问我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那次他回来动用了他家公司里的关系，给几个和你遭遇相同的你的同事找好了工作，然后鼓动他们去举报了你们主任。”

“每一次你情绪不对他都能察觉到，然后问我和你妈你出了什么事……”

“他说你遇到问题为了不让爸妈担心都会自己解决，如果没有主动和我和你妈说的话不要刨根问底，只要在你身边保证你的基本生活就好。”

“他出国那年你们俩闹别扭，他想关心你又怕你生气，就只能每次偷偷跑回来，你每一次生日、你的考试、入职离职郑在玹都在。”

有万万人曾追问爱是什么，有万万种回答诠释、丰富、扭曲它，却无法下一个准确的定义 。

巴丢在《爱的赞词》中提出对爱的界定:爱是执着的冒险，爱是对不可知世界的创造，爱是小型的共产主义，爱是事件的强度，等等。

这些经典的话仅适合束之高阁，或者在我们自我感觉良好时锦上添花，但对大多时候的生活却没有任何指导帮助。

之前我作为郑在玹的多年好友，故作轻松又自欺欺人的悲伤地旁观着他的爱情的时候，我认为爱注入我们身体，也抽空我们的身心。

爱是对自我的僭越，爱是手指上生出的倒刺，爱是具有病发风险的炎症，爱是乌有，是落空。

而此刻老板帮老板娘送餐，从我身边路过时带起一阵风，我突然回想起郑在玹第一次说出那句“我只要她”时，突然用力攥住我的汗津津的少年的手，和小鹿般炯炯的眼睛。

是我挣开了郑在玹攥得紧紧得手，掩耳盗铃般丢下一句“听他胡说八道呢”。

回忆纷至沓来。

我忽的想起了某次郑在玹不好好写作业，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被我用笔杆敲头之后装模作样的拿起作业本问我问题，我凑过去看突然在作业本的角落里看到的被涂黑了一半的我的名字。想起了偶然在他书包底发现的几封被他美其名曰“避免xxx早恋”而偷偷收起来的其他男生送给我的情书。

我拉着爸爸开车回家，从柜子顶把辞职那天收到的录像带拿下来，翻看着外壳找出品日期，正是我和郑在玹一起看《律政俏佳人》那年的夏天。

我好像看到了郑在玹和我爸爸通话后跑遍异国的音像店，终于找到日期匹配的录像带后带着它远渡重洋再偷偷放到我的办公室桌面上的样子。

什么啊，干嘛要演对喜欢的人爱而不得干脆去做海王结果还对白月光默默付出的深情男二。

“你可以尽力去爱，只要你情之所钟。”爸爸说妈妈这边他来解决，让我自己也不要多想，不要有顾虑。

我在爸爸的鼓励下打给了郑在玹:“要见面吗？”

郑在玹说来家里接我，我到门口等他。无意中竟然开始哼唱起《亲密爱人》。

“今夜还吹着风 想起你好温柔 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轻松 也不是无影踪 只是想你太浓 怎么会无时无刻把你梦”

郑在玹的车在我面前停下，车窗缓缓下降，我看着郑在玹探出来的脸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觉。

生命要求每个人要学会孤独自省，要独自成长，要用力去爱，要去拥抱，要探索灵魂。正是爱的能力，让我们变得鲜活，才会爱人被人爱，更好的爱生活，爱这个世界。

我现在的人生是最幸福的人生，有体谅我的父母、赏识我的领导、尊敬我的后辈，还有爱人，罂粟般的爱人。

“决定好要包养我了吗？”

“嗯。”

“大概什么时候转正？”

“哪有情儿那么容易转正的……”

“哦。”

“哦？”

“我早就喜欢你，然后不记得从哪看的，爱是一物降一物。”

“然后呢？”我转过头问郑在玹。

“然后就是……我把自己降住了。”郑在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戒指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镶嵌着我最喜欢的欧泊，“我妈总说你脑子好使，但在我看来你还是不够聪明，你从来看不出我爱你。”

爱这件事情太难说明白，诗人的形容也极其精妙：“我爱你是一连串夹七缠八永远说不清楚很难明白可能最好就不要懂了的爱你 ”，“愈来愈不明白什么是爱/但相当爱你”。

我认为爱情降临真的是一件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事情，比如我和郑在玹，认识了十几年，确认关系却只用了几天。

“我想和你唱很久很久的《亲密爱人》。”

我伸出手迎接那枚为我准备的戒指，看着它安安稳稳的落在我的无名指根部。

七年又七年，我终于等来了我的非典型初恋。

你瞬息之间的无心赠予，

如同夏日夜晚的流星点点，

在我生命深处燃起了火焰。

朴志晟觉得李帝努这个人有点奇怪。怪就怪在他明明对自己很好，却又心口不一。

体贴和冷酷这对反义词，奇妙的在李帝努身上共存。

如果朴志晟说想吃冰淇淋，李帝努会一边说着不许吃一边默默跑到冰淇淋车前排队，拿回冰淇淋后告诉朴志晟要慢慢吃只能吃多少剩下全部扔掉。

如果朴志晟说天气太热想赖在酒店床上不想出门，李帝努会一边说哥哥让你出来旅游的不是让你到酒店吹空调的一边想办法和团长请好假。

朴志晟起初认为李帝努只是人好，和渽民哥一样，毕竟李帝努每天除了照顾自己还会大包小包的帮爷爷奶奶们提东西，直到他突然反应过来那些大包小包好像从来没落到过自己肩头。

几次下来朴志晟有种恃宠而骄的意思，甚至会少有的显示出自己的孩子气主动作弄李帝努。

朴志晟会在睡衣摊前指着墙上挂的狗狗印花睡衣对李帝努说“哥这个睡衣上印的是你。”

听到李帝努一句听不出情绪的“绝对不是我会穿的类型”后在一旁看着李帝努请老板包好印有狗狗印花和仓鼠印花的两件睡衣。

“仓鼠是你。”李帝努把睡衣塞给朴志晟，然后头也不回的拽紧朴志晟的袖口牵着他在拥挤的夜市往前走。

朴志晟趁李帝努排队给自己买鲫鱼饼时偷偷在他背后拍下了一张自己和有他一点点侧脸的合照发到群聊里，文字是自己好像遇到了像渽民哥一样好的人。

“这是李帝努吗？”李东赫眼尖的认出了照片里的人，蹭蹭蹭地跑到罗渽民身边把图片放大了给他看，“兔儿神？李帝努？”

“前两天仁俊来吃饭的时候倒是一脸凝重地问过我和李帝努关系怎么样……”罗渽民翻看着聊天记录，最后拨通了黄仁俊的电话。

“两位看起来非常的相爱呢。”李东赫在一旁打量着照片自顾自托着下巴道。

通过黄仁俊罗渽民大概了解了故事的来龙去脉，亲戚家里开旅行社的李帝努无意间看到了李东赫给朴志晟提交的报名表，于是和亲戚打了个招呼直接插队进了朴志晟跟的团。和朴志晟聊天时一度怀疑朴志晟是不是罗渽民男友，给室友黄仁俊打电话求证后决定展开进攻。

“李帝努那个亲戚你也认识。”罗渽民看着李东赫逐渐瞪得溜圆的眼睛点点头，“他表哥李马克。”

罗渽民有些担心，两个闷油瓶子会不会靠意念交流。

看穿了一切的李东赫拍着胸脯给罗渽民保证，朴志晟这家伙遇见惯着他的人语言能力会成指数提高。

李帝努和朴志晟因为鲫鱼饼的缘故脱离了大部队，只好自己找了路边摊边吃边等消息。

朴志晟想吃鸭货，李帝努边说让朴志晟坐在这等着他去附近逛逛给他打包，走出两步不放心又退回来欲言又止的和朴志晟大眼瞪小眼。

“怎么了帝努哥，怕我偷了你的宝贝袈裟？”朴志晟摩挲着狗狗睡衣打趣道。

“天晚了，一起去吧。”

朴志晟望着定定站在自己面前的李帝努，没由来的有点心动。顶着这样一张多情的脸，哪怕是对人说“1234567”也会有人乖乖的跟他走吧。

晚上回到酒店，李帝努说着给朋友打个电话把东西送上楼又出了门。

去浴室冲了个澡，朴志晟换好新买的睡衣出来坐到床上慢慢吞吞地擦头发，李帝努还没回来。

李帝努很爱和朋友打电话，每天都神神秘秘的出去打好久电话。

朴志晟没事做的时候喜欢想东想西，为了赶走大脑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朴志晟拿出包里的iPad，只留了盏床头灯准备看电影。

随手点开的是一部双男主的电影，等到片头的背景音乐响起朴志晟才发现这部电影他看过不下十遍，但点开就是缘分，朴志晟决定看下去。

电影真的好看，朴志晟越看越起劲以至于门锁的响动都没听见。等到了最精彩的地方，小混混阿杰逆着光回头，朝着镜头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路这么黑，要和我一起走吗？”

电影的画面和记忆里的李帝努重叠，朴志晟再一次红了脸，一边在床上心动的滚来滚去一边嚎叫“走走走跟你走，路太黑我可以拿手电筒！”

很不应景的，似乎有一阵冷风吹过。

眼睛还盯着电脑屏幕，朴志晟下意识地搓了搓光溜溜的手臂，嘴里嘀咕，“夏天都还没结束怎么就阴风阵阵了，说好的火热一夏呢……”

隔了几秒，他才下意识地回头看。

我靠靠靠靠，李帝努！

朴志晟火速起身在床边站好，摆出了自以为最标准的微笑，一脸的真善美。

就这么过了十几秒，先说话的是李帝努，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我可以开灯吗？”

朴志晟这才想起来，为了营造看电影的氛围，他只留了一盏床头灯。天助我也，瞬间就有了结束这诡异的立正站姿的理由。

“哥你等等啊，我来帮你开。”

“开灯玩一会儿吧，今天可能是累过了，不太困。”

“这样啊，我正好也睡不着，所以起来看电影，酝酿一下睡意。”朴志晟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和表情自然一点，不断给心理暗示——不过是看电影犯个花痴，又不是被室友撞见看不可描述的小电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安静了几秒，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力挽狂澜，“其实……我平时不这样的。”

说完，朴志晟一脸正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帝努，只差把“哥你一定要相信我”这句话吼出来了。

“嗯。”李帝努手松松地握成拳，挡了挡嘴角没忍住的笑。

探究地看了李帝努两眼，朴志晟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悄悄笑，但他总不能直白地问你是不是在笑我吧？不过隔了两秒，他的注意力就被李帝努的手吸引了。

手腕很瘦，皮肤特别白，白到能看见手背上透出淡淡的青筋。指节分明，指甲也修剪得圆润平整——就像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朴志晟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不光是脸，手也好……好好看！

李帝努以为自己偷笑被发现了，不动声色的换了话题:“我去冲个澡，今天一身汗。”

如蒙大赦，朴志晟巴不得赶紧跳过这一段。

等浴室的水声想起来，朴志晟躺在床边，把擦头发的毛巾盖在脸上在心里“嗷嗷嗷”的叫了一通——所以哥信了没？自己平时真的不那样。

朴志晟把毛巾从脸上揭下来放在一边还顺手叠成了正方形，聚精会神的在大脑里回放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

“走走走……跟你走……”朴志晟好似被雷劈了一般，“哥千万不要发现我对他犯花痴才好。”

早晨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有点堂皇——原来自己对郑在玹已经到了日思夜想的程度了。

我躺在床上不想动，四处张望着试图找出郑在玹昨晚真实存在过的蛛丝马迹，结果却是毫无收获。

打开手机是朴志晟昨晚发的报平安信息，虽然对他感到抱歉但我无暇顾及，冷静了片刻点开通话记录，看到郑在玹的二十几个在手机屏幕上连成一片的未接来电突然感觉胸腔暖烘烘亮堂堂。

“快起床了，一会儿我送你上班。”是郑在玹的声音，他此刻就站在我的房门外，我扑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感觉体温至少上升了0.3摄氏度。

许是听见了我在屋里的动静却半天没有回应，郑在玹又敲门压低嗓音说道：“不要等我进去抓你。”

我连忙一个箭步窜进洗手间胡乱往脸上抹了两把水给通红的脸降温："我在洗漱！别催了！"

门口没了动静，我才停了动作抬起头端详镜中的自己：几乎完全丧失了的恋爱机能，在错过了可以为爱情而声嘶力竭的青春之后，却因为一场迟到太久的心动渐渐恢复过来。

我收拾完走出门时正看到郑在玹逞能非要帮我妈端刚出锅的饺子汤，烫的要死还不能放下，硬撑到桌边把汤碗放下后忙把手放到嘴边呼呼吹气。

我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结果现世报似的被我妈抓去放碗筷。

"在玹你以后再娶老婆不能找这样的，每天嚷嚷着自己工作忙日上三竿才起的，饭也不会做家务也不会干，哎呦喂啧啧啧……"我张牙舞爪的就作势要扑过去捂我妈的嘴，我妈像是捏住了我的小辫子似的又补了一句："你说她两句她还要和你闹脾气呢，你看看她那个样子。"

"阿姨你看，这位的脸气得皱巴巴的。"不知道怎么就戳中了郑在玹的笑点，眼看着他抱着肚子趴在餐桌上，后脖颈因为缺氧憋得粉红。

"在玹要不然你看在叔叔阿姨这么辛苦的份上，把她带到你家去吧。"我爸自以为幽默的抛来一句玩笑话。

餐厅这边原本和谐的氛围瞬间冷了下来，我妈不知道在想什么拉下脸，我心照不宣的瞟了郑在玹一眼，郑在玹也停住了笑缓缓从餐桌上坐起身。只留下我爸坐在沙发上呲着个牙，然后被我妈捏了耳朵拎到餐桌边。

郑在玹从初中开始就经常来我家蹭早饭，所以我们家一直有他一副碗筷，"每天早上提前半个小时出门去xxx家"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他出国。

郑在玹最爱吃我妈煮的饺子汤，我妈也爱惯着他，每周末会提前包好一周的饺子，放到冰箱冷冻室随吃随煮，当时我们家早餐吃饺子汤的频率直逼现在韩国人喝冰美式的频率。

说起来刚上大学的时候我妈还真想过撮合我们俩，我妈如今时刻像防狼一样防着郑在玹，无非是介怀他离过婚。

吃过早饭我爸就一边没眼色地嚷嚷着“有郑在玹真好，不用自己送闺女上班了”一边把我们俩搡出了家门，在关门的瞬间朝我们俩挤了挤眼。

我突然惊觉，我爸的各种表现看起来比起迟钝和不敏感，更像是对我们俩的关系有所察觉，或者说是一种先知先觉、不出所料的的淡然。

"我在客房看到了一箱我出道的时候发的第一张专辑。"

"你乱翻人家东西啊？"

"才不是，明明是你故意把它摆在那里还敞开箱子放的吧，一副生怕我看不到的样子。"

"谁会往房间里摆那种没人要的古董啊拜托……"我佯装无语道，但专辑也确实不是我放的，我之前明明把它封好放在车库里了。

"没人要吗？那你买它干嘛？"

"啊，随手买的。"

我，xxx，26岁，擅长在不该装酷的时候装酷。

"还真是随手买了不少呢，当时就是你没参加签售吧，我们成员还纳闷呢，怎么会有人花钱买了这么大单还不参加签售，一度以为是经纪人哥哥大放血来着。"

"还有签售这种活动吗，我都不知道诶。"如果不是看一共才卖了不到一万张怕你灰心，谁会傻到花那冤枉钱买五百张专辑啊，送又送不出去……

"所以呢，我从那个时候就是你的op吗？"

"开玩笑，我是因为喜欢别人才买的。"

"谁啊。"郑在玹的语气听起来分明就是完全没有相信，我看了看路没多远就到律所了，干脆装死。

"今天谢谢你送我上班，要不然这个时间坐地铁挺挤的，打车也不好打。"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要对他说也很多问题想要问他，但是说不出口，只能在临分别时不痛不痒的丢下一句感谢的客气话。

“那个，”郑在玹突然从车窗探出头来，“虽然我们的关系因为我的原因可能有点荒唐，但是我们谈恋爱好像并不违法。”

我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因为心动过速而头晕目眩，恍惚间我仿佛看到路边的石头发了芽，粗糙的对我微笑，在阳光和树影间露出善良的牙齿。

“和我试试吧。”

我碍于爸爸妈妈的看法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郑在玹倒是善解人意地让我安心上班，不用着急回答。

我晕晕乎乎的到了电梯里才想起来朴志晟的消息还没回，但是他应该不会在意这种事。

我进了律所正看到朴志晟从小小的隔板里探出头活动颈椎，看到我之后眼睛亮晶晶的伸长胳膊冲我打了招呼又赶紧埋下头不知道火急火燎的在忙着干什么。

我回到办公室在办公桌上看到了一瓶柠檬汁和一盒巧克力，锁屏是朴志晟刚刚发来的消息:“主任之前和我说过姐你特别能喝咖啡，我觉得还是少喝一点好，还是靠喝果汁补充维c加上吃巧克力来提神吧！”

真是可爱的孩子啊……

"谢啦～"

午饭是主任和朴志晟再加上我的老中青三代奇妙组合。

"你们俩会不会不愿意和我这个'老女人'一起吃饭哈哈哈。"主任笑的开心，我隐隐约约在朴志晟脸上看到一丝想要回应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尬笑，“小x比起我真的是年轻好多能力也强，熬到我这个年纪肯定比我厉害多了。”

我摆着手害羞道哪里哪里，余光竟看到朴志晟嘴里塞着饭双手握拳像小仓鼠似的用力点头。

我好像有狂粉了，噗。

“小x多带带小朴吧，你来所里虽然也才一年多，但是业务能力没得说。"我多少有点震惊，平时根本看不出主任这么看好我，"我看简历你们俩还是校友，学科背景应该也一致，小朴有时候实务和学术不能灵活对接小x你给他介绍介绍经验。”

吃完饭我和朴志晟掰着手指数了数律所里有没有其他律师来了一年刚转正就带实习生，结论是只有我。

"还好主任也是女的，要不然说出去会被造谣成我和主任有什么不正当交易的程度吧……"

"姐这么说起来我会不会有点危险啊，我好像是唯一一个有一对一带教的实习生，简直就像……主任给我找了个私教。"

"那倒是不会啦，我又不是什么重量级律师。"

下午去开庭是主任开车带着我和朴志晟过去的，第一次坐主任的车我着实是有点受宠若惊，后座的朴志晟看起来倒是轻车熟路的多。想起来之前也偶尔听到过主任开着带着他去法院，可能是适应了吧。

"姐你今天开庭紧张吗？"朴志晟突然凑到耳边小声问。

想起昨天加班他和我讲觉得自己不适合开庭，加上刚刚荣升"小朴的带教律师"，我决定一会儿好好给朴志晟打个样："不紧张的，多开几次庭就好了，你一会而好好看着我啊。"

我也不想这么臭屁，但是朴志晟的眼睛会往外冒星星真的很可爱。

原本以为就是一次普通的开庭，没想到法学院会派学生来旁听。

"诶？我记得前两天通知过你了呀。"开车回律所的路上主任得知我对今天的旁听丝毫不知情感到意外，"就是见完那个把土地租赁给工厂的当事人之后。"

"啊……那天的话……"为什么没有印象可以解释了。

"但是姐你知道我周围的男生说什么吗？"朴志晟突然嘎嘎笑着从后座蹿起来，趴到我的座椅靠背上。

"什么？"

"他们说，如果要不到你的微信会受情伤而死哈哈哈哈哈哈！"

"小x的形象确实很抓眼球，要不然给你们俩一人做一个等身立牌放在咱们所门口吧，俊男靓女的应该会提高咱们所的竞争力吧。"

受宠若惊+1……

手机突然开始震动，很久没有单独一起吃过饭的爸爸晚上突然叫我出去吃饭，不知道为什么，我想问问郑在玹。

“我爸有叫你吃饭吗？”

“叔叔吗？”郑在玹听起来在刻意压低声音说话，“没有啊，你要带我见家长吗？”

“挂了。”

什么啊……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之深远。”李东赫有被自己感动到，摇晃着脑袋咂吧嘴，完全不知道朴志晟此刻正在心里默默骂娘。

李东赫突然福至心灵的捂住心口，问罗渽民有没有心脏一紧的感觉。

“没有呢，有没有可能是我们志晟想你了呢？”罗渽民关掉粥锅的火，示意李东赫收拾桌子准备吃早饭，“中午叫黄仁俊和李马克来家里吃饭吧。”

“啊啊啊马颗粒，可以嘛可以嘛！”

“要是你把多余的活泼劲分一点给志晟就好了。”罗渽民洗好举起饭勺敲了敲又要开始发癫的李东赫让他抓紧放好碗筷。

朴志晟这边的空气便没有这样轻松愉快了，拜李东赫的精彩发言所赐，李帝努每次呼吸都会让朴志晟心中警铃大作。

“所以你……”

“我不是来找金龟婿的！”见李帝努再次扭过头来朴志晟条件反射般喊出这么一句，接收到周围奶奶们八卦的眼神后，朴志晟把四肢往座位里努力缩了缩，压低音量再次凑到李帝努耳边小声重复了一句，“真的不是来找金龟婿的。”

“噗，我只是想问问你哪年的。”见朴志晟鼓鼓的脸颊涨得通红，李帝努恶趣味的上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肉，“窗边很晒嘛，你脸有点红哦。”

“不热的不热的，”朴志晟一边摆手一边向后躲闪，“啊，我是02年的。”

“那你要叫我哥哥哦。”李帝努见朴志晟再次涨红了脸略显局促的样子不好意思再逗他，抱胸装作要睡觉的样子，“一会儿下车叫哥哥哦。”

朴志晟第一次讨厌自己社交能力为零，自己平时好像把所有的社交精力都用在和李东赫吵架上了。

朴志晟在一遍遍在心里演练一会儿李帝努睡醒了要聊些什么话题。

哥为什么会参加老年团呢？哥你也住在本市嘛？哥你现在在上大学嘛？上的是什么大学呢？学的什么专业呀？

啊……全是一些，无关痛痒的破问题……

“志晟啊醒醒，拿好东西下车了。”

可能是暑假以来养成的美国作息没能适应韩国生活，朴志晟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哼？”朴志晟伸着懒腰抬眼就看见了李帝努靠近的脸，瞬间眼睛瞪得溜圆脱口而出，“哥你为什么会来老年旅行团啊？”

李帝努:【黑人问号.jpg】

分房间的时候两人因为年龄接近，被爷爷奶奶们说着“年轻人和我们住不到一起”顺理成章的分到了同一个房间的房卡。

朴志晟觉得自己表现得蠢透了，干脆摆烂。李帝努收拾完床铺就看到朴志晟缩成一团蜷着长腿靠坐在床上玩iPad，床边敞开着两个行李箱。

“志晟啊，收拾收拾出门吃午饭了。”

“吓死了，刚还以为哥你被渽民哥夺舍了。”朴志晟捂住还在突突的心脏抬头对李帝努说，“啊，渽民哥是我家里的哥哥。”

“划大的罗渽民？”

“嗯，哥你认识渽民哥吗？”知道面前的人知道自家哥哥，朴志晟立即端正了坐姿，害怕对方给罗渽民打小报告。

朴志晟11岁就被忙于事业的父母送到罗渽民家开的小饭桌里，这么多年一直在一起，所以说朴志晟是罗渽民养大的也不为过。

罗渽民对朴志晟很温柔，不仅仅是性格使然。

“第一眼看到你就很喜欢你，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宝宝，然后就把所有爱都给了你。”罗渽民在某次醉酒后靠在朴志晟肩头说，“所以要开朗的长大志晟啊，健康的幸福的，就够了。”

朴志晟愧对于罗渽民，没能长成他期待的阳光开朗的模样。

事实上在罗渽民的记忆里，最开始的朴志晟是活泼开朗善于言辞的，面对在青春期性格大变日渐沉默的朴志晟，同样还是小孩的罗渽民手足无措，只能对朴志晟展示无尽的温柔和爱意。

朴志晟无法对罗渽民开口的是，面容、骨骼尚未发育完全的成长尴尬期里，充斥着其他青春期小孩充满恶意的玩笑，刺耳的言语。

而罗渽民和自己恰恰相反，受人欢迎，具体表现在小饭桌门缝塞进来的零零散散的情书和节日里书包里满当当的零食和礼物。

父母忙碌无暇在身旁开导，对依赖感激的哥哥难以启齿，朴志晟就是从那时变得自卑敏感。

纵使发育期后面部骨骼开始发育出男子特有的棱角分明，身高也迅速抽条拔节，从原先被人排挤厌恶的“鸡仔”变得受女生追捧男生欢迎，朴志晟还是会在收到他人一起玩乐的邀请时条件反射似的退后婉拒。

“我也是划大的，和渽民不是一个专业，但学生会一起开会，关系还可以。”李帝努注意到提起罗渽民后朴志晟表现出的类似于温顺的态度，希望能借此打开朴志晟的话匣子，“你们俩是表兄弟？”

“差不多吧。”

这是朴志晟沉思半晌后得出的结论，尽管他想把自己的一切都讲给李帝努，却不知从何讲起，也担心李帝努会感到厌烦。

而这片刻沉默在李帝努眼里略显暧昧，空气重新归于沉寂，可能比之前更甚。窗外的蝉鸣给室内的寂静划破了一个大洞，呼呼的向外漏气。

李帝努看着朴志晟漫无目的地把行李箱里的东西移来移去，借口给家人报平安走出了房间。

李帝努联系了学生会里和罗渽民最亲近的黄仁俊，恰巧黄仁俊是自己同寝室的室友。

“怎么了小狗？旅行愉快嘛。”

“罗渽民，他有男朋友吗？”李帝努无心在意黄仁俊直呼自己的“爱称”，直奔主题。

“哈？”黄仁俊堂皇的三十秒里迅速计算了自己地下恋被发现的可能性和自己被劈腿的可能性，得出两个零蛋后回复李帝努，“没有吧，没听他说起过。”

“那他有很亲近的弟弟吗？”

“好像有一个，今年刚刚高考完吧，咋了？”

“钓金龟婿，挂了。”

黄仁俊甚至没来得及问上一句钓谁啊就被李帝努挂断了电话，而后默默把后者发生的概率改为50%

“你知道这几年来我回过几次国吗？”

我不明白郑在玹在问什么，他无非就是每年除夕回来住上几天，叔叔阿姨生日还有其他节日都是我陪着过或者抽时间去看一眼。

转眼就十一点多了，朴志晟嚷嚷着这么晚了家人要担心了骑着小电驴风驰电掣地送我回家。

深夜的街道上几乎没什么车，偶尔会有小青年开着改装车轰隆隆的从机动车道驶过。

我除了加班很少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转悠，多亏了朴志晟心情难得放松，他很会说玩笑话逗我开心，总感觉我们俩的笑声会被晚风吹的很远。

朴志晟说从没见过我烦心，是因为我经历了第一次失败的职场之后一直告诉自己要成为一个麻木的人，自以为掌握了成年人的生存之道。

但是今天晚上我久违的尝到了白桃味糖果的甘甜，坐在电动车后座捕捉到了身边迅速流过的氧气。

我突然觉得，那些为了避免感受坏情绪而错失的美好事物是非常可惜的。我们在忙着生存，忙着奋斗未来的时候，许多个美好的此刻就从眼前划过，就那样消失不见。

那些美好的此刻，都是要敏感才可以感受得到。但被“要变得麻木”这样的观念绑架久了，大概会失去感知美好的能力，变成一个真的工具人吧。

朴志晟真的很着急送我回家，骑着小电驴巴不得飚到时速一百八十迈，稳稳在我家门口停稳站定后感叹都已经这个时间了家里居然还给我留着灯。

“朴志晟。”我把额头抵在他的后背上小声叫他。

“咋了姐？”

“谢谢你，我今天才彻底脱离了体制内。”

朴志晟明明被我说的云里雾里还是打着哈哈装懂，然后抓着头说没什么的不用谢是他应该谢谢我才对。

“姐你知道吗？我每晚都留在律所里和不同的人加班到深夜，你是两个多月来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朴志晟欲言又止，最后干脆偏过头冲着另一边继续说道:“姐你虽然长了一张生人勿近的脸，但是真的是咱们所里最有人情味儿的人了。”

我对朴志晟突如其来的高评价有点吃惊，今天才记住他的名字的事实更是难以启齿，我尴尬地跟他说到家报平安我就催着他赶紧回家了。

看着朴志晟拐出路口我才注意到家门口的临时停车位停了郑在玹的车，心脏开始狂跳不止，我从包里拿出手机深呼吸后按亮手机屏幕。

23个未接来电，均来自于郑在玹。

我鼓起勇气上前敲了敲驾驶位的车窗，车里没人。

我转头看向家里为我留的灯，原本因为草莓金汤力微醺的大脑瞬间清醒并且突然有了骂人的冲动。

妈的，郑在玹现在在我家。我站在家门口，觉得留宿街头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万万没想到的是房门从里面被推开，映入眼帘的是穿了我爸睡衣的郑在玹和坐在沙发上微微黑脸的我爸妈。

“舍不得进家门？”我妈开口给我吓得一激灵，我麻溜的推开一脸看戏模样的郑在玹滚了进去。

“没有……妈，我就是加班晚了然后和我们单位实习生出去逛了逛小吃街。”

“昨天呢？”我妈持续向我开炮，“昨天你和谁，去哪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奸夫”满脸轻松的从我身边走过到我妈旁边坐下，甚至还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如果说实话我大概会小命不保，我低下头大脑飞速运转准备扯个慌。

“她昨天和我在一起。”我抬头看向郑在玹，他那双桃花眼露出狡黠的神色，看起来和狐狸一般无二。

我妈一定没料到原本在火力射程范围外的郑在玹会突然开口，我明显看到她脸上闪过“还不如骑电动车那小子”的吃惊神色，居然在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

“昨天我和朋友在一起喝多了，我爸妈看见我就来气，我又没老婆，只能打给她喽。”

我爸没那么敏感，跟郑在玹说以后少喝酒就打着哈欠回房睡觉了，只是我妈来回看着我们俩的目光有点闪烁，但她也没说什么，扔下句“都老大不小了以后少往一起凑合，不好看”也回了房间。

我瞥了郑在玹一眼，他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鬼样子。我问了妈客房收拾好了没，在得到肯定答案后自顾自的回了自己的卧室。

郑在玹果然跟了进来，从后面紧紧箍住了我的腰，炽热的呼吸烫的我的耳朵简直要烧起来。

“别闹我，明天我得开庭。”我用力拨开他的胳膊到洗手间洗漱。

“昨晚累吗？我看你精力不是挺充沛的吗？还和小男生逛到半夜。”郑在玹靠在门框上，通过镜子定定地看我。

我不关心郑在玹为何出现在我家里，也不想回答他。

一是我们现在的状况很奇怪，保持朋友关系好好的过了十几年却在一方结婚又离婚后突然有了肉体上的牵扯，二是我摸不清郑在玹的态度，我害怕是我自己单方面对他产生了精神上的需要。

郑在玹最擅长暧昧，而他对我说过最接近“爱情”的话也不过是“包养”这个词。

唇膜用光了，我抬手到头顶的柜子里去取，一边看生产日期一边催促郑在玹快回客房去睡觉，不要在这里磨着我，那曾想郑在玹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我发现不对劲，便将目光从唇膜包装上收了回来，发现郑在玹正在盯着我看。

回头对视的瞬间，我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

洗手间装的是一扇落地玻璃门，玻璃边上框架的颜色和整个房子色调相同的木质材质，玻璃不是全透明，上面有几道点缀的纹路，显得不那么苍白些。

这些纹路由线条和画构成，而此刻，这块玻璃门一道不大的磨砂刻画上，压着只手。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样被郑在玹带了过来，现在的状况是郑在玹一边握着我的手压在玻璃门上，另一边搂着我的腰，把我锁在门和他之间，吻我。

算不清到底吻了多久，郑在玹放开我时，我几乎站不住，腿一弯就要倒下，好在被郑在玹给捞了起来。

我觉得我的脸已经红成一条熟虾了。

“我……”

“睡觉吧。”郑在玹摸了摸我的头，拉了我就抱着我躺在床上。

无措。刚才不算暧昧吧，怎么回事啊？

那天晚上郑在玹……对我发出有需求的信息，尚且还能理解，男人嘛……郑在玹嘛……

但接吻，还是还在一个很正常的交流过程中突然的接吻，这性质就有点不一样了。

此刻他抱着我躺在床上，我能感受到郑在玹穿过我发丝间的呼吸，他喜欢从背后环住我，这是我从那天晚上就发现了的，他也会像这样抱住其他人吗？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响着，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郑在玹没有任何动作。

而我的心脏还在猛烈的不寻常的跳动。

突然的接吻不正常，克制的欲望不正常。

我想知道郑在玹的想法，可是如果我问他为什么要吻我，依着他的性格大概会笑嘻嘻的混过去吧，“那天不是做过更亲密的事了吗，那时你都没有介意诶？”或者“还要继续做些其他什么吗？”

所以这种只会让我陷入尴尬的问题，还是不要问了。

我稍微用了点力才转过身去，认真地盯着他的轮廓一寸寸描摹，小说真的不是瞎写的，能够确认的是那些作者真的很有生活。

郑在玹可能感受到了我的视线，眯着眼睛看我，最后叹了口气又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了一吻。

“别瞎想了，快睡觉，晚安。”何止是温柔。

郑在玹喜欢我，最起码此刻。

我如此确信着。

⚠️本章郑在玹含量低低低

⚠️前方🐹小星出没

我回到律所准备明天下午开庭的案卷材料，新来的实习律师正抱着一大叠刚取回的各类法律文书坐回格子间，准备分好类送交到各位律师手里。

让实习律师签收、传递、邮寄各类法律文书是律所的传统，其余的时间就是代为起草起诉状、答辩状、代理词和上诉状等。

隐约记得主任偶尔会捎着实习生去法院提交材料，自己还是实习生的时候主任远没有现在这般平易近人，会因为自己邮寄文书没有用EMS快递把自己骂的狗血淋头。

“可能人年纪大了就是会变柔和吧。”我不合时宜的想起愈发显露棱角的郑在玹，没由来的头疼。

实习生把需要我处理的文书抱了进来，对我的工作量发出了感叹。

“没办法，当律师就是这样啊，加班时间和地点都很自由，我刚转正的时候有一次半夜十二点和同事多在大街上翻小山一样的证据材料呢。”

“姐你有烦心事吗？今天午休回来就看你愁眉苦脸的，来两个多月了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

听到询问我也十分惊讶，我并没有觉得当下的自己有多么不高兴，但表情似乎出卖了我，原来是自己沉浸在这些情绪中浑然不觉。

“没什么事，有个案子缺点证据。”

实习生拿来两颗糖，白桃味的，说是吃了之后心情会变好。大学毕业之后我就很少靠甜食续命了，还记得大学期末复习周一边嚷嚷着“活着没意思”一边把学校超市的糖果货架搬空，还能勉强耗在图书馆继续战斗。

当时看不起端着美式进出写字楼的白领，只觉得他们是随大流，工作本就很苦了还要摧残自己苦上加苦，没想到毕业之后也加入了自我折磨的大军。

看着垃圾桶里的咖啡胶囊，我不自觉的说了句“真了不起啊”。最近两个月好像尤其嗜苦如命，主任会半开玩笑似的提醒我“所里的咖啡就算不要钱也不能当水喝”。

但是苦味最能让人清醒。

晚上痛痛快快的加了个班，抬头已经快要十点半，手机里只有妈妈发来的消息。我推开门发现实习生的座位还亮着灯。

“怎么这么晚？”我突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实习生的名字，急忙瞟了一眼工牌，“志晟。”

“这样叫我的话真的很像我的姐姐，”朴志晟从一小盏灯光下抬起头，眼底是惊人的黑眼圈，嘴边也长出了泛青的胡茬。明明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才来律所两个多月，就被磋磨成了这样，“事情真的好多啊干都干不完。”

“快快转正吧，转正之后虽然事情也多，但是最起码干一份工作拿一份酬劳。”

“我想做非讼律师呢。”朴志晟拉了旁边的椅子，好像是要让我坐下，“我爸和我妈对律师总是有一种刻板印象，归根结底只能说国产律政剧害人不浅，每天光鲜亮丽的在法庭检察院各种地方大杀四方……我爸妈完全被蒙骗了。”

“噗，现在的律政剧真的是诈骗的程度，我妈到现在还觉得我应该赚着就像大风刮来一样多的工资。”我也没有早回家的想法，干脆坐下来陪他聊天，“这和你想做非讼律师有什么关系吗？”

“电视剧里那种面面俱到我做不到，我可能更适合往一个专业方向发展。我也不擅长出庭，甚至可能因为紧张大脑当机。”朴志晟越说头越低，那么大个子现在却蜷缩着像一只小鸡仔，“好吧……其实我感觉自己不适合这个行业，刚来第一个月的时候想辞职去考公务员来着，但是又觉得学了这么多年法转头去考公务员法律是不是就白学了，所以想着非诉是不是会好一点。”

我多少有点理解朴志晟，自己刚进体制内的时候确实有一种人生就此有着落了的兴奋感，可是没过多久就厌烦了那种每天从一个封闭空间再到另一个封闭空间的生活，中间的那段时间在跟时间赛跑生怕忘记打卡错失全勤奖。

我好像被工作绑架了，自己的生活越来越少。明明很努力很拼命了但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好，和想要的生活相去甚远。

现在做律师虽然会更累，但是我总感觉骨子里是自由的，自己也在越变越好。

“你来的时间还短，适应适应再做决定，或许你的能力还没被开发出来不要急于否定自己。”我从包里拿出下午朴志晟分给我的白桃味糖果一人一颗，“你测过MBTI嘛？”

“嗯我是INFP，感觉真的不适合做律师呢。”

“我第一次测也是IN人，但是我做了一段时间律师之后有一次闲得无聊又测了一次，结果是ENTJ哦。”我看着朴志晟的眼睛蹭的睁大，两颊也微微鼓起，有点可爱，“人是会变的这位仓鼠小朋友，方方面面，所以千万不要轻易放弃，慢慢来吧。能考下来法考你就很了不起啊！”

“谢谢姐，”朴志晟可能是听我叫他仓鼠小朋友害羞的挠了挠头，“啊！这么晚了我送姐回去吧。”

“也行，你吃饭了吗？我请你吃好吃的。”

朴志晟真的是小朋友性格，拍着手选了公司附近的小吃街，然后蹦蹦跳跳的带我到公司楼下找他的电动车。

“但是这个时间小吃街还有人吗？”我坐在后座小心的捏着朴志晟的衣角，探头问道。

“姐你没在这个时间出去过嘛？这个时间最热闹的就是小吃街啊。”朴志晟偏过头来回答。

晚风把人吹的很舒服，朴志晟的T恤也像是装了鼓风机“呼啦呼啦”的往我的脸上贴。

小吃街果真还灯火通明，我们散着步随意吃了章鱼小丸子、烤苕皮还有一些炸物，还一人喝了一桶草莓金汤力。

聊天的过程中我得知朴志晟和我是同校的校友，他讲了好多熟悉的教授的故事，还有大学时期的各种八卦，我意外发现我们几乎选了一模一样的选修课，跟着同一位教授做项目。

我想到他想要考公务员，给他讲了我脱离体制内的故事，我的经历虽然不能作为参考，但也或多或少有点借鉴意义。朴志晟听完倒是有很激烈的反应，连连称赞我说我真的很有勇气。

“我选择法律专业的契机真的很平常，《律政俏佳人》你应该也看过吧，那个电影我是和一个朋友一起看的，我当时觉得女主角真的很帅气。”我两手在身后交叉仰着头走路，朴志晟会在我要撞倒什么的时候轻轻捏住我的袖口拉一下，“我选择辞职那天真的很戏剧化，我的办公室主任并不喜欢我，她可能觉得我不好管教于是经常给我小鞋穿，我怀着再忍一忍迟早会晋升摆脱她的掌控的想法坚持了快三年。”

“哇……那你真的很能忍了。”朴志晟真的很捧场，不管说什么话题他都会积极的做出回应。

“第三年我真的得到了一个晋升的机会，但是她选择扣下了我的个人材料，那天其他人都接受了考核组的考核，只有我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我捏了捏手里的饮料桶，“我在碎纸机里看到了因为设备故障没能完全切碎的我的个人材料。”

“你原来的主任她有点过于恶毒了吧！这样看来咱们主人真的很好。”朴志晟真的很可爱，生气的时候会捏起拳头，还会鼓鼓仓鼠脸颊。

“然后我就跑回家和妈妈哭了一鼻子，之后在家里躺了一整个年假。等我整理好心情回到单位，却在座位上看到了两个东西。”

“什么？”

“办公室主任的处分决定和一盘不知道谁放在我桌上的《律政俏佳人》的原版录像带。除了我还有很多新人被她压制，她被别人举报了。”

“给你穿小鞋的领导走了，你当时完全可以选择留下。”朴志晟不理解的问道。

长大的好处是随着年岁增长渐渐可以自控，遵循自己做出那些或深思熟虑或听从内心的决定。

“我选择了辞职，只带走了那盘录像带。”我从相册里翻出那张录像带的照片，它如今安躺在我书柜的最高处。

朴志晟放大图片，感叹道这个录像带看起来好旧了。我突然想起昨晚迷迷糊糊入睡前郑在玹好像贴在我耳边问过我什么。

“你知道这几年来我回过几次国吗？”

酒店房间的门锁“嗡”的响了一声，房门应声打开。

郑在玹干这种事轻车熟路，我没忍住趁着大脑还有最后一丝清明张口问了一句:“你离婚冷静期过了吗？要不然咱俩现在这样，算偷情，算你婚内出轨。”

“还没，”郑在玹丝毫没停下手中的动作，提了提嘴角坏笑着盯着我，目光如炬好像能把我钻出个洞，“要不然我们停下？”

“……当我没说。”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在郑在玹的吻落在肩头时开始崩塌，郑在玹的声音也……有点色气，好吧，是非常色。

如果和郑在玹在一起需要将灵魂出卖给恶魔的话，我也愿意。

“姐姐，你看看你要包养我的话给我多少钱？”

郑在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腻腻歪歪的说肉偿吧。郑在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将我翻了个面，从正上方俯视着我道:“第一次见包养人还要肉偿的。”

“那你自己说。”我扭过脸避免正对着郑在玹的视线，总感觉现在看着他的眼睛灵魂真的会被吸走，郑在玹却使坏腾出一只手摆正我的头强迫我和他对视。

“还是肉偿吧。”

我开始质疑聊斋志异和看过的众多描写鬼魅的小说，他们通常描写一些妖异魅惑好颜色的女鬼，比如小唯、聂小倩、婴宁，现在看来作者过于片面，也可能是交谈的人大多是男性，因而听来的奇闻异事大多关于女鬼。

如果让我去写一些摄人心魄的男鬼的话，我大概会执笔对着郑在玹的模样描画吧。

我是困顿穷苦屡屡落榜的书生，郑在玹则是在月色中勾引我的花妖狐魅。

第二天我早早出发，想趁着妈妈还没醒溜进家门，郑在玹要开车送我，被我严词拒绝了。

“别了，被我妈看见就是一场血光之灾。”

我进家门却被妈妈堵了个正着，只得说加班想要搪塞过去。妈妈跟在身后说昨天郑在玹妈妈跑来和她哭，说是郑在玹和小张前两天带回来两个绿本本。

“绿本本？”我扭头问道。

“哎呀就是离婚证的意思，你还小不知道。”妈妈还在身后吐槽，说还以为郑在玹总算安定下来了，没想到闹这么一出巴拉巴拉的。

可是离婚证早就改版了，之前是绿本本没错，可新版的离婚证是暗红色烫银。

郑在玹这小子搞什么啊……

“假的。”郑在玹中午来律所的员工食堂陪我吃饭，在听到我的疑问后满不在乎的说，“她之前早就偷了户口本和男朋友结婚了，我们俩根本没办结婚证。”

“那你……”

“她面上和我离婚了他爸妈也就只能求着她前男友和她结婚了，原本看不上她男朋友来着，听说前两天拎着大包小包上门了。我也好告诉我妈，让我相亲的话就是这样，让我相亲我就结，大不了结了再离。”

“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思想过于超前了，再给我十年我也达不到这种高度。”我被郑在玹惊的语塞，好在做了两年律师什么人都见过，倒也还算能接受，“那你为啥整了个绿本本啊，被办假证的坑了？”

“我妈他们哪知道离婚证变了啊，你拿个新版的去她倒怀疑是假证。”

出国几年这都是学了些啥啊……

“今天晚上在哪住？”郑在玹偏头看着我。

我突然怀疑自己是郑在玹给选定的当自己厌倦了流连于风月场后一个可以供他短暂停留的干净清白的老实人:“你是想找个老实人结婚吗？”

“你老实吗？”

“和你比的话当然。”

“我可是从十四岁开始就爱上了我未来的老婆，我只要你，别人的话……不好意思。”不说这句倒还好，一听这句话我就来气。

郑在玹卑鄙的用我当了十几年挡箭牌，被不甚合心意的女孩子表白时条件反射般的脱口而出，甚至每次的语气、停顿都丝毫不差。

他自己的桃花倒是丝毫不受影响，可怜了我不光从初中一直到大学期间都没谈过校园恋爱不说，到了大三大四各种考试忙的脚不点地，工作之后更是没时间谈恋爱。

活了二十六年，恋爱技能为零，经验更是全来自于偶像剧，问题是近几年的偶像剧越演越不靠谱了，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我对这句话已经脱敏了。”再次听到这句话的我连连摆手。

头脑清醒过来我突然开始对昨天冲动的行为感到后悔，虽然和一些背德的情况脱离了关系，但不管怎么说都算不上光彩。

我开始回想昨晚的亲密接触，只感觉和餐桌对面的人距离越来越远。

切断联系四年来从没有过的陌生感油然而生，可怕的是仍然令我欲罢不能。

“我吃好了先回去上班了，你慢慢吃。”郑在玹给我夹的饭菜几乎碰都没碰，就这样随着餐盘被放到了餐具回收处。

郑在玹没有跟上来，我也没有刻意去看他的表情。

我回想起郑在玹一直存在着的我的青春期和缺席的那几年，我没有谈的那场恋爱，非常完美。

没有笨拙的告白，没有告白被拒，没有一边发呆一边想着「 他现在在做什么」，没有故意出现在他必经的路线，没有每半小时看一次微信等待新讯息。

没有谁在谁的耳边轻声说「我爱你」犹如雷掣。

没有一起散步到天空塌陷，没有一起在大雨中淋个湿透，没有占有和嫉妒，没有抱歉抱怨暴怒抱头痛哭，没有因为手牵手而变成「我们」，没有久久的拥抱直到两人都变成化石。

不用考虑用什么笔写分手信，没有一起养一只叫做「怎么样」的猫，没有一边大哭一边吃掉一包MM's巧克力。

也没有因为想念谁而变笨。

“被爱概率如宇宙阴森诡袐 神也摸不透的 问你怎么与它斗气”

但不可否认：当缘分到来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参加这场神的游戏，而且是沉浸式的。会有甜蜜的冲动，也会有痛苦和眼泪。

就像现在，我陷入了单方面的、迟来的初恋。

我爱他是违背常理、是妨碍前程、是失去自制、是破灭希望、是断送幸福、是注定要尝尽一切的沮丧和失望的。

可是，一旦爱上了他，我再也不能不爱他。

朴志晟见到李帝努是在夕阳红旅行团的大巴车上，李帝努穿过客车在太阳暴晒下散发出的胶皮味来到朴志晟身边的空位，看起来像是夏天。

喜欢的精髓在于瞬间陷落。

“兔儿神显灵了，”朴志晟给李东赫发消息，“回头奖励哥一张不吵架券。”

时间回到前一天下午，李东赫对着已经十七天没出门的朴志晟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再不出门的话就把他塞进奶奶参加的旅行团。

“这小子美国作息也就算了，每天除了和我吵架就是闷在房间里打电脑游戏，完全没有社会人的基本素养，不对不对，完全没人性啊啊啊啊。”

罗渽民安抚住大猩猩状上蹿下跳的李东赫，在朴志晟床边温柔的开导道:“志晟啊，东赫说的对哦，如果志晟每天都中午十二点才起床，起床之后窝在家里完全不出门社交的话，哥会自责没有教好你感到非～～常寒心的志晟啊～”

见被子里半天没动静，罗渽民轻轻掀开被角，见朴志晟带着耳机瞪着一双通红的眼聚精会神的打游戏又温柔地问道:“我们志晟啊，是刚睡醒就在玩游戏嘛，醒了就应该去吃早饭啊要不然长不高高的志晟啊～”

朴志晟满脸疑惑的摘下耳机:“哥半夜来我房间干嘛？”

罗渽民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捏紧了拳头扭头对看戏脸的李东赫说:“奶奶参加的是哪个旅行团来着？”

许是积怨已久给李东赫叠加了行动力buff，朴志晟被塞上了第二天早上出发的旅行团大巴车。

罗渽民扒在窗边对由于熬夜大脑当机一脸呆呆表情的小鸡仔喋喋不休:“志晟啊，哥哥们是为了你的身体考虑，不规律作息身体会抗议的。好好和爷爷奶奶们玩哦，每天坚持早睡早起，不要被骗买东西，回家就是健康小宝了志晟啊～”

罗渽民被李东赫拉走之后朴志晟便开始戴着耳机闭目养神，避免来自爷爷奶奶们的魔法攻击，直到前排大妈发出一声惊呼:哦哟，又来了一个好帅气的小伙子。

朴志晟好奇地眯眼斜睨着车门的方向，看清来人的相貌后在心里喃喃:天神……

手机叮的一声，把朴志晟拉回现实，那人已经在自己旁边的位置落座。

我得想办法和他找句话说。朴志晟暗自在心里想。

“我叫李帝努，你呢？”男生摘下朴志晟左耳的耳机塞进自己耳朵里，清朗的音色就这样闯进朴志晟的耳朵里，“并没有听音乐嘛。”

耳机里播放的是的是李东赫的语音消息:不要担心，哥哥给你报的团是老年团里的顶配，参团的老头老太太都有钱有闲，孙子也大多和你年龄相仿，多和他们聊一聊，不愁找不到金龟婿。

朴志晟能感觉到他在打量自己，从眉骨看到喉结，从嘴唇看到发丝，最后目光落回眉眼。分不清是不是因为被抓包的羞赧，朴志晟只觉得自己快要在他的眼神下燃烧起来。

“……朴志晟。”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之深远。”李东赫有被自己感动到，摇晃着脑袋咂吧嘴，完全不知道朴志晟此刻正在心里默默骂娘。

你躲郑在玹已经两个多月了，可你根本没想到郑在玹会来律所找你。

为什么要躲郑在玹呢，可能是那晚喝酒时他看你的眼神开始让你觉得不自在。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但它生长的时间不对，郑在玹要结婚了，你无法容忍自己变成一个对朋友怀有觊觎之心的人，甚至还是即将贴上已婚人夫标签的朋友。

“你说你包养我的话还算数吗？”

所以当郑在玹云淡风轻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用一根细小的银针戳破了一枚体积庞大的红色气球，只有一个破口虚张声势嗤嗤的叫嚣着漏着气，身体却越缩越小，被戳穿后皱巴着无处遁形。

你不记得这是自己哪次醉酒后说过的话，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说过这样一句话。

在法律关系里这种话或许可以归结为“犯意表示”。

可喜的是犯意表示不构成犯罪，不会被惩罚。

好在主任叫你去会议室会见委托人，你才找到机会彻底避开这个问题。

“我在这等你。”郑在玹在你走出办公室前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

主任关切的说如果这有事走不开新的案件可以安排其他律师，你谢绝了主任的好意脚底抹油一般的离开了办公室。

委托人说了什么呢，啊，好像是说了自己家的耕地租给了一个工厂，到期后委托人去收地却发现地里建了很多机器，并且工厂赖皮不负责拆除。

你没什么心思去想刚接手的案件，反而回想起自己为什么走上了执业律师这条路。

自己大四那年顺利通过了法考和国考，毕业后理所当然的分配到了自己家所在市下辖区的基层检工作。同年年初郑在玹被公司开除，因为大学中途肄业出道也没能拿到本科毕业证，郑在玹的爸爸便送他出国留学读了个工商管理的文凭。

“真是无趣。”这是你面试前视频通话时郑在玹对你要争取的工作的评价，当时他的女友是一个染着红头发的DJ。

“不是所有人都能出国留学回国继承家业的少爷，我们普通人对这种无趣的工作非常非常非常满意和向往。”

之后你再也没有联系过郑在玹，却还是在工作的第三年选择了辞职，离开体制内来到现在工作的律所做了一名实习律师，今年也才刚刚转正。

每天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加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休息的班，每月拿着基础工资和不多的代理费，磕磕碰碰的过活。

可你从来没有后悔过，虽然郑在玹说话难听，但是不得不说他戳中了你的心思，你也不甘心就困在那里拿着一份所谓旱涝保收的工资。

你开始后悔单方面和郑在玹断联，好在今年有两个好消息，自己转正是其中一个，另一个就是郑在玹要回国了。

你们断联已经四年。

四年里除了过年会在家里聚一次再和朋友们聚一次之外，只有自己每年生日时郑在玹会应付事似的找自己聊上两句再寄来一份价格不菲的生日礼物了事。

这次郑在玹回来倒是没带女人，看起来似乎也比之前稳重了些。

自己平日里会替郑在玹看望他的父母，阿姨也和自己提起过，郑在玹虽然住在国外但是也已经帮着家里照顾两年多公司事务了，出国一趟倒不算是不学无术。

“听我妈说你终于辞职当律师了，”郑在玹拿出一双Jimmy Choo的珍珠装饰芭蕾粉高跟鞋放在你面前，“我猜公职人员不允许穿这种鞋子，但是律师应该可以。”

郑在玹帮你把鞋子换上，抬眼看着你笑，双颊的酒窝好像也一起在向你打招呼，闹了四年的别闹终于冰释前嫌。

你回到办公室门口，看着郑在玹趴在桌上百无聊赖的翻看着你桌上的文件，你突然回想起高中的某节自习，郑在玹的名字曾经出现在你杂乱的草稿纸上，出现在那位叫笛卡尔的数学家旁。

“我肯定是疯了。”

你是N市普通律所里的一位普通律师，你经常说自己"小有名气"，小有名气的大致意思是只有三代以内旁系血亲听说过。

坐在你办公桌对面的男人是你的发小郑在玹，凭借优越的外形当过两年爱豆，兼职富二代，因为私联粉丝被公司开除后正式成为专职富二代，常年混迹于各种娱乐场所，有着多情的脸和完全对得起这张脸的丰富感情经历。

你对郑在玹多少有点怨恨，因为他从小就讨女生喜欢，一旦遇见不合胃口的女生来表白便拿你当挡箭牌:"我十四岁就爱上了我未来的老婆，我只要她，别人的话……真的不好意思。"

然而十四岁之后的那么多个春夏秋冬里，他换女朋友的速度快得令人发指。

"请问您要咨询什么事情？"你装作不认识他，没好气的问道。

"你少明知故问。"郑在玹两条长腿搭到你的桌沿上，手里着你的姓名牌端详。

"请问您要咨询什么事情？"

"……离婚。"郑在玹空了两秒还是回答道。

郑在玹爱玩是出了名的，结果到了结婚的年龄突然抽风似的听了爸妈的建议相了亲甚至和相亲对象结了婚。

郑在玹相亲那天晚上他叫你出去喝酒，你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好笑，叫他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我去相亲了，今天。”

“……那很好啊。”

两句话落在桌上，郑在玹没有开口谈论相亲的经历，你也没有主动去问。

虽然不知原由，但郑在玹成功把自己灌醉了，你合理的认为郑在玹是在为自己的自由送葬。

你送他回家在门口碰见了他的妈妈，她拉住你的手亲切的拍着你的手背和你絮叨："小张别提多和我眼缘了，当时介绍人刚拿出来小张的照片给我看，我就知道她是我儿媳妇了哈哈哈……"

你第一次见这位小张就是在他们的婚礼上，白白瘦瘦的，个子不高，算不上美女但胜在看起来很舒服。

他们过来敬酒的时候你正在和委托人打电话，你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便离开餐桌，你隐隐约约听到了她的声音，不同于自己的大嗓门，这位小张是细声细语的类型。

郑在玹喜欢的就是这种类型，看起来细小甜美，和他的历任女友摆在一起可以提取公因式。

回到饭桌上妈妈掐着你的耳朵说你没礼貌，人家来敬酒你居然下桌，怎么说也是你青梅竹马结婚的好日子，你不得说两句祝福的话吗……你嘟哝着说青梅竹马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回到家你又从妈妈嘴里知道了更多的小张的信息，大学的时候就是优秀毕业生，有着体制内的稳定工作，爸爸妈妈都领退休金，家底不厚但稳定。

"对在玹家来说真的是，最合适的结婚对象。"

当然，这段婚姻只维持了不到一个月。

"您和妻子是什么时候登记结婚的，离婚的原因是什么呢？有走过和解程序吗？如果没有和好可能性的话准备协议离婚还是诉讼离婚？"

郑在玹把姓名牌放回桌上，抬眼淡淡的看了你一眼，"如果我需要律师的话我会去找一个真正有名气的律师。"

"所以呢？"

"我这有一条你之前喝醉酒之后说以后要包养我的录音，现在还作数吗？"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要一个离过婚的男人？”你几乎凭着肌肉记忆说出来何以琛的经典台词，忙乱之中却忘了何以琛和赵默笙最后的结局，在后来看来算得上一语成谶。

郑在玹不是来找你咨询离婚事务的。

小张有个男朋友，可她爸妈看不上人家，偷摸计划着给小张相亲，听介绍人说郑在玹家相中了自己家的闺女便财迷心窍逼着小张去相亲结婚。

原是拿住了自己家闺女老实，从来没抵抗过父母的安排，没想到都已经嫁过来的小张不知道怎的性格突然刚烈了起来，吵着闹着要离婚，甚至说自己和前男友从来没断过联系。

“难得你会被骗感情。”你听着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试图在郑在玹脸上看到吃瘪的痛苦表情，却发现根本不存在。

“所以说，你说你包养我的话还算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