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博肖】一件很小很美的事
一个短打,关于催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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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e me to church.
000.
然后主持人说:想知道你们如何机智地面对催婚这件事。
肖战笑了。
“催婚是吧。”他回答:“就,还不急啊。”
001.
肖战摸了摸自己的领子。
在Gucci的整套造型里,他还挺喜欢这个高领。这里的喜欢是在功能而非视觉上的,因为它让他不必再上遮瑕扑蜜粉,挡住底下的吻痕。
那里还在微微发疼,新鲜、冶艳的绯红色,照例是王一博在后台搞出来的。幸好他身上也没什么比这更过分的痕迹了,见面会的行程那么紧凑,他们什么也没能做。
王一博很少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在外只做做艺人基...
一个短打,关于催婚
-
Take me to church.
000.
然后主持人说:想知道你们如何机智地面对催婚这件事。
肖战笑了。
“催婚是吧。”他回答:“就,还不急啊。”
001.
肖战摸了摸自己的领子。
在Gucci的整套造型里,他还挺喜欢这个高领。这里的喜欢是在功能而非视觉上的,因为它让他不必再上遮瑕扑蜜粉,挡住底下的吻痕。
那里还在微微发疼,新鲜、冶艳的绯红色,照例是王一博在后台搞出来的。幸好他身上也没什么比这更过分的痕迹了,见面会的行程那么紧凑,他们什么也没能做。
王一博很少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在外只做做艺人基本的表情管理。但是在他面前,在事情不如人意的时候,肖战偶尔能看到他露出一种神情。
介于压抑和不满之间,带着烦躁的孩子气。是那种会让肖战想上手逗一逗他的神情。
比如在曼谷,在后台,他们什么也没能做的时候。比如当他发现肖战没睡觉又得赶场,要搭凌晨的飞机。比如当他俩接受访谈,他听见肖战回答催婚是吧,不急啊。
于是他摊开左掌心,接口说:我还没到年龄,催什么。
“刚可以结婚的年龄就要结婚吗?”
那时肖战只觉得王一博似乎比平常话多。
然后他来到米兰,接受了新的采访。他告诉眼前的杂志小编:我想去看看大教堂。
啊——是啊。是该去,很漂亮。女孩子热切地对他笑。我早上才看见一对新人跑去拍照,你结婚的时候也可以找一间教堂。
“对了,你想过在国外结婚吗?”
结婚。
肖战突然觉得,最近这词出现的频率有点太高了。这里头有一种超越巧合的微妙感,好比每一次你和对象吵架,打开互联网就必然被推送【伴侣间如何有效沟通】之类的文章。
好像神想对你说点什么一样。
结婚啊,他想。
可惜这个词不该出现在这里。它不该被摊在镜头之下,在他的工作场合,在另一场快节奏的访谈里,在他甚至未曾想过结婚的年纪。
它应该是走过漫长的、漫长的时光之后,一句说给神听的回答。是更幽微的,更慎重,更甜美温柔。当人类试图谈起相爱和结婚,那里头应该要有一个故事,发生在丰饶的海畔之城,应许的奶与蜜之地。大分裂没有发生,亚维侬未曾陷落。
故事通常这样开头。
——很久很久以前。
002.
很久很久以前,肖战还没有那么红。他还有一些闲暇的时候,不用每分每秒抱着剧本,可以看看自己喜欢的小说。
有一次他看了《大教堂》。卡佛最出名的短篇集之一,里头有个故事,叫作《一件很小很美的事》。这个故事的主角接到一通电话。
在电话的那一头,面包师傅问他:
“你忘了那个蛋糕吗?”
003.
米兰大教堂确实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一切都很轻,像是连飞扬的尘埃都静止了,空气里流转淡淡浮光。肖战很久没能好好地拍一张照,他透过镜头看着教堂,想起某个诗人说过一段话。
他说:世界打开了另一扇门。
世界打开了另一扇门,所以在那一边的时空里,相爱的人能够偕老,街道通往心的深处。恨与忧郁都被珍视包容,河流能清洗所有的噩梦。所有的伤病都有解药,花园有每一种安神的香草。人们的所有努力、知识、理想,都能用来搭建自己的小房子;天边是温柔的落日,树丛里有盛开的玫瑰和蜂巢。
他想教堂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是人们希望自己打开了另一扇门之后,能够看见的地方。在这里不会有舆论的攻击,不加掩饰的恶意,春季和太阳永远会再来临。
于是以爱为名的作品时常提及教堂,提及这里发生的誓约和信仰。比如《少女的祈祷》,《在那神圣与爱的国度》,《末日,你与哄我入眠的布拉姆斯及其他》。你的杯从此不会空下,因为我将成为你的酒;以这枚戒指,我请求你从此属于我——
对不起,错屏了。这是《僵尸新娘》。
-
肖战离开教堂的时候,对着外墙又拍了一张照。教堂附近到处是街头艺人,有个黑发的女孩子弹着吉他唱歌。
花一开就相爱吧,风一吹就奔跑吧。不要再犹豫不决,你不了解,幸福也是很忙……
再说一次,神总是在各种地方试图对你说话。虽然肖战也不会知道,这首歌曾经是某一部电影的片尾曲,片名是《街角的小王子》。
很久很久以前,曾有人骑车穿过整座城市,给他带来一个蛋糕。那一天是他的生日,蛋糕上有个小王子。
然后那个人对他说生日快乐。生日快乐战哥,我希望你今天特別快乐。
再然后他们相爱了。
你忘了那个蛋糕吗?
肖战站在街角,听了一会,那首歌唱完了。他把身上所有小钞都放进了琴盒里,女孩子惊讶地对他微笑。
就像他未曾听过这首歌,她也不知道眼前的人其实是个Vocal,或许他们此生也不会再见面了,但异国街头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擦肩而过的灵魂偶尔能把彼此点亮。
“祝你幸福,”
她说,带着长年旅居特有的瑰丽口音:
“你的爱人一定很漂亮。”
肖战想自己应该是笑了一下。
004.
在发微博之前,肖战把那张照片先发给了王一博。
“你看,”
他一手揉着腰,用另一手打字:
“想不想来大教堂。”
王一博的语音立刻回过来,好像他们其实没有时差那样。他闷着声音笑,说:你在暗示我吗,战哥。
“这才被催婚一天而已,你就想结婚了?”
……
肖战顿了一下。
王一博也许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只是直觉不该再说下去。无论如何他打住声音,很快換了话题。
“你那边几点了?你吃晚饭没有?”
“还没呢,”肖战回答,声音柔和下来:“我想吃蛋糕。”
手机那头好像是真的不可思议:“……蛋糕?”
“对呀。我今天想起来,去年你给我买了蛋糕嘛。我就突然想吃蛋糕。”
“蛋糕……”
王一博听起来是完全无法理解,可能觉得这个话题来得过于跳跃。但他一向很擅长接上肖战的话,反正你的爱人学艺术,总是有点天马行空的细胞。
那我记得,王一博回答。上面有气球那个蛋糕吧。
“是有小王子。”
肖战说,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坚持。虽然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
王一博笑了。他说:好吧,小王子。
“那你今年想要什么蛋糕?我在上面放个什么好?你觉得——”
然后他的声音又打住了,突兀地停在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
像是刚才那样。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肖战突然就不害怕了。他突然看得那么那么清楚,他甚至都知道,王一博原本想说的是,你觉得我放个戒指怎么样。
但是王一博没有说。
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肖战听见他第二次换了话题,问:我是说,你今年生日,想要什么口味的蛋糕。
太爱了,所以我没有说。
赶紧选,王一博在电话那头继续叨叨,再不订我怕赶不上五号。嗳,虽然今年是没法自己拿去给你了,你看我在那里拍戏,那么远,还冷,还没有电影院——你在听吗?喂,战哥,肖老师,大佬——
王一博难得多话的时候,就是他想掩盖什么的时候。是他试着要温柔,是小狮子害怕吓到兔子的时候。那天肖战说自己还不急,他在一秒之內就接口。
对啊,我还没到年龄,催什么。刚可以结婚的年龄就要结婚吗。
于是肖战笑了。
他在异国的角落,初秋的风里,笑到肩膀都微微颤抖。整个九月他忙得发疯,自己都忘记转眼就是十月。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所以他的生日又快到了。连他自己都忙到忘记,却有人替他记得。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可他却因此笑了。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其实《僵尸新娘》也没什么不好的。
戒指没什么不好,杂志访谈也没什么不好。如果幸福也是很忙,偶尔被催婚其实没什么不好。王一博也没什么不好的,而大教堂比他想象里还更漂亮。
这应该是一个适合结婚的地方。
然后,在婚礼上,人们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下来了。
我现在谈恋爱就等于失业啊。
今天有一个女孩子对他说,你的爱人一定很漂亮。
确实是很漂亮。他的爱人是一头漂亮的骄傲的小狮子,从前上了节目意气风发,被问到结婚话题就说当然想,怎么不结婚;如今他却会为了他小心翼翼,一次又一次收回伸出去的前爪。
爱是各自退让,只为了更贴近对方。
所以有另一个女孩子告诉他,你结婚的时候也可以找一间教堂。
王一博发出一种凉丝丝的鼻音,终于让肖战回过神来。刚才肖战不知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他把所有称呼轮了一遍还是没能吸引人注意力,现在很是有点不满起来。
他问:你怎么了。
肖战打着马虎眼笑一笑,一时想不出该怎么说,结果王一博似乎误会了什么。
“你是不是突然不舒服了?”
他的声音紧绷了一点:
“怎么,又感冒?吃坏肚子了?你腰还疼不疼?”
完美的下台阶。肖战撒娇一样顺着他的话哼哼了几声。
“疼死了。你战哥需要休息,哎,可是明天还要坐飞机……”
“你怎么休息。你连个假都没得请。”
王一博听起来像不以为然,又像不高兴。肖战熟练地云顺毛:那可不一定。
“我今天才跟人家聊呢,刚刚看完秀有个访谈,问我如果有七天休假,那我干什么去。”
你怎么可能有七天休假,王一博持续不高兴。肖战忍着笑哄他:我今天去教堂的时候,有顺便祈祷这事能成。
“到时候,哪天真的休假,我就带你来欧洲。”
“……哦。”
但凡猫科动物都要顺着毛摸。王一博的语气终于缓和了一点,甚至愿意配合他的天马行空把话接下:
“我们去欧洲做什么?”
祝你幸福,你的爱人一定很漂亮。你想过在国外结婚吗,我早上才看见一对新人跑去拍照。等你,等你结婚的时候,也可以……
肖战轻轻握住了手机。他知道王一博在那一头等他说话,可接下来这一句不是要说给他。这句话他要说的比平常更幽微,更慎重,更甜美温柔。这是一句要说给神听的回答。
他说:“我们可以去找一间教堂。”
Fin.
*引用的《僵尸新娘》原文是:
With this hand, I will lift your sorrows.
Your cup will never be empty, for I will be your wine.
With this candle, I will light your way in darkness.
With this ring, I ask you to be mine.
【博君一肖】男孩
肖战过年的时候回了趟家,难得能多住几天,正好赶上了一年一次的正月祭祖。
肖战正经八百是长门长孙,规规矩矩在他爸和叔叔伯伯后面站着,恭恭敬敬上香祭拜。七大姑八大姨都在,一年也不一定能见上肖战一回,趁着仪式结束和聚餐前的空档都跑来跟肖战搭话。有关系近的还要拉着肖战的手左看右看,说娃儿做了明星怎么反倒是瘦了,有女朋友了没有?
肖战鼓起腮帮子给阿姨们展示他的苹果肌,笑得乖巧又诚恳:“没有呢,不着急。”
阿姨们蜂拥而至开始给肖战科普早婚早育的好处,间或有几个阿姨直言不讳,说也不小了,跟小战同龄的那个谁谁谁,二胎都快上幼儿园了。肖战好脾气地笑着听,心说...
肖战过年的时候回了趟家,难得能多住几天,正好赶上了一年一次的正月祭祖。
肖战正经八百是长门长孙,规规矩矩在他爸和叔叔伯伯后面站着,恭恭敬敬上香祭拜。七大姑八大姨都在,一年也不一定能见上肖战一回,趁着仪式结束和聚餐前的空档都跑来跟肖战搭话。有关系近的还要拉着肖战的手左看右看,说娃儿做了明星怎么反倒是瘦了,有女朋友了没有?
肖战鼓起腮帮子给阿姨们展示他的苹果肌,笑得乖巧又诚恳:“没有呢,不着急。”
阿姨们蜂拥而至开始给肖战科普早婚早育的好处,间或有几个阿姨直言不讳,说也不小了,跟小战同龄的那个谁谁谁,二胎都快上幼儿园了。肖战好脾气地笑着听,心说甭管你是总统首相还是亿万富翁,过年的亲戚套餐我看谁也跑不掉,全是一个样。
订好的车来了,亲戚们陆陆续续上车准备去饭店,围在肖战四周的人也渐次减少。肖战暗暗松了口气也准备上车,他亲姑又从一边闪了出来。肖战他姑从小最疼他,小时候肖战淘气被他爸追着用笤帚满院子打的时候肖战就最爱往他姑身后躲。就因为这个,他姑没少被他连累,顺带着也没少被他爸误伤。
十几年前还只会躲在身后的小豆丁一晃眼就窜了这么高的个头,姑姑拉着肖战的手腕仰头看他,抬手摸了摸他顺在眉间的刘海:“小战,咱们家就你这么一根苗苗,你爷爷还等着抱重孙子呢,你也上上心。”
晃晃悠悠从公墓开回城里的大巴上,肖战坐在最后一排,用耳机和黑色口罩把自己和车厢里的喧闹隔绝开,倚着车窗假寐。
其实肖战从小就习惯独来独往。
南方人家里普遍孩子多,饶是有着计划生育的政策也挡不住风土人情,家里有两三个孩子都是常事。小时候院子里的孩子们在一起玩,别人家都有兄弟姐妹成群结队,就只有肖战是一个人。
肖战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学画画,除了养出一层艺术气息浓郁的外壳,似乎还因此早慧了许多。别人家的小孩们还在忙着争宠的时候,十岁出头的肖战懵懵懂懂突然领悟,他以后得好好工作得努力赚钱,因为没有人会帮他分担赡养父母维护家族的重任。
后来肖战大学毕业做设计,每个月工资的零头留着自己花,大头的整钱全都存进了一张单独的银行卡里,时刻准备着换成养老的海景房和救命的医药费。
搞艺术的人生活都不会太贫瘠,肖战算是里面不太合群的那一种。肖战还觉得奇怪,熬夜到三点、方案改十回、老板睁眼瞎,这些牢骚真的能通过一场酒局释放吗?肖战低头查看着银行卡的余额数字,决定还是回家独自消化疲惫。
再后来肖战去参加选秀,他才知道原来唱歌好听的人有这么多,原来只是唱歌好听还远远不够。前二十五年从未涉足过的陌生领域炫彩瑰丽,诱人的背后却悄悄长出獠牙,一寸一寸啃噬着原本平凡自在的那个肖战。
肖战在昏天黑地不知道练习了多久以后颓然坠落在舞蹈室的地板上,定定望着摄影机上一闪一闪的那个红点,微微挪动了一下痛到麻木的脚趾:“指甲掉了的话,还会再长吗?”
没有人回答他。
实际上肖战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把这个问题问出口的时候,是希望从谁那里,得到怎样的一个答案。那是他第一次觉得,享受孤独和渴望陪伴,好像并不是两个矛盾至极的对立面。
指甲还是长出来了,但是长得不好,发着炎,肿得袜子都穿不上。工作人员叫了车送肖战去医院,年纪很老的值班医生戴着老花镜端详许久,拿着沾了药水的棉签清理伤口周围溃烂的皮肉。
肖战咬着牙不吭声,汗珠凝在鼻尖额角,看起来就像在流泪。老医生扳着肖战的脚踝不让他躲,语重心长教育他:“长的时候是有点痒,忍一忍就好了,不要总是碰它!碰多了就会像这样发炎,还不是你自己要疼?”
肖战像被人撞破心事,抹了一把鼻子上的汗,嗯了一声。
他确实一直在偷偷摸那片新生的指甲。肖战被高强度的训练和生存赛的压力弄得快精神失常,偶尔他会恍惚,想不明白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是不是在谁的梦里,又是不是还活着。
于是在所有他感受不到生命力的时刻,他就会下意识地想要去触碰脚上那片正在重生的指甲。就好像那里是他全身上下,唯一一处能够证明他还活着的确凿证据。
出道以后定居在北京,肖战别的什么都顾不上,先从朋友那儿领了坚果回家。那会儿的坚果也才几个月大,小小一团的黑白色毛绒团子缩在肖战手心里,肖战拿着小奶瓶喂她喝奶,模样小心又虔诚。手心里的小肚子一起一伏,轻盈绵长的呼吸节奏一下一下撞着肖战掌心里的纹路。
肖战忽然就觉得踏实了很多。
在那些漫长的、仿佛看不到出口和光亮的日子里,与其说是肖战养活了坚果,倒不如说是坚果陪肖战一起活着。
拍陈情令的时候肖战脚伤复发过一次。吊着威压从房顶俯冲下来,肖战落地的时候没留神,脚尖踩偏了一步。不偏不倚,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都压在了那根受过伤的脚趾。肖战仿佛听见了从身体内部传上来的断裂声,细微而清脆。
肖战谁也没说,那天下午和晚上的武打戏也是一场不落地酣畅打完,一瘸一拐下戏的时候才想起来拜托助理去帮他买两盒创口贴和一管消炎药膏。
房门被人敲响的时候肖战刚脱了袜子,对着裂出一条血缝的指甲盖茫然地发呆。以为是助理,肖战问也没问就单脚跳着去开了门,然后猝不及防就和门后面的王一博四目相对了。
王一博冲他晃晃手上提着的大号塑料袋,又低头看了一眼肖战翘在半空里的那只伤脚:“药,我这儿全。”
肖战赤裸的脚心隔着一层酒店毛巾踩在沙发垫上,用棉签沾了药膏给自己涂药。肖战疼得龇牙咧嘴,懊悔地想起来自己错怪了几年前那个老医生。是真疼,跟人家下手轻重没关系。
王一博有沙发不坐,偏要盘着腿在肖战脚边的长毛地毯上正襟危坐,严肃观摩他的脚伤。肖战没问他是怎么看出自己受了伤,也没问他袋子里那些还没拆过包装的海绵宝宝创口贴是不是新买的。肖战什么也没问,只是老老实实地上药,听着王一博有一搭没一搭唠叨他不要沾水按时上药。
王一博随手捡起肖战用过的棉签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从盒子里抽了一支新的出来递给他:“受伤这方面,我比较有经验。你这个要是不好好处理,好得可慢了。”
肖战随口应了几声,一抬眼又看见了王一博膝盖上的几处新伤,猜他准是下了戏练滑板的时候又没带护具,就皱着眉把王一博刚才教育他的劲头全都还了回去:“还说我,你看你自己,膝盖都要烂了似的。我看等我好了,你这个烂膝盖都好不了。”
王一博盯着肖战撕开创口贴对准伤处缠上脚趾,耸耸肩膀长出了一口气,开始收拾地上的废纸和包装袋:“男人嘛,谁还没点伤了。反正以后还会再伤,好不好的无所谓了。”
肖战费力地翘了翘被包成重症伤员的那根脚趾,把脚从沙发上挪到了自己的拖鞋里:“那我也无所谓。你烂膝盖我烂脚,蛮公平。”
王一博把收拾好的垃圾又散开来放在地毯上,揉成一个一个的纸团往肖战身上扔,大声骂他没人性没良心,不珍惜别人辛辛苦苦送药来的劳动成果。肖战大笑着在沙发上躲,捡着落在身边的纸团又扔回王一博脸上。
肖战在大笑里掩藏了很多情绪,他自己也说不清,就好像是很多年前慢慢重生的那片指甲,痒,痛,但又对世界充满期待。
期待和王一博一起经历溃烂、湮灭,再一起重生。
入席的时候肖战推辞半天,最终还是没去坐主桌,混在一群小学生和初中生中间坐了小辈那桌。他姑带着自家女儿来跟肖战打招呼,比肖战小上三岁的表妹怀里,抱着一个不到半岁的小胖娃娃。
肖战又惊又喜,手忙脚乱掏了半天兜也没翻出个像样的东西能当作见面礼,只能羞赧地问表妹说红包用微信转账行不行。姑姑跟表妹都笑,一边笑一边把怀里软软糯糯的小东西递到了肖战怀里,摆弄着胖胖的小手冲肖战挥挥,迭声逗他说舅舅,看舅舅!
肖战更慌,僵着腰动也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喘,任由小娃娃趴在他怀里吃手指,口水糊在他前胸的衣服上留下来几个湿漉漉的手指头印。姑姑扯了纸巾给肖战擦了擦衣服,笑得眼角的纹路都皱起来:“我看小战以后做了爸爸,也是个宠崽崽的。”
酒过三巡,屋里的烟气酒气聚成一团,污浊的嘈杂声满满当当塞了一屋子。女眷们大都走了,姑姑和表妹更不用说,早早就抱了孩子回家睡觉。肖战陪着笑脸跟拦住他脚步的叔伯糊弄了几句,溜出包间躲在饭店露台透气。
年味的余韵还没散尽,远处的天空零零散散升上来几朵烟花,看起来有些劣质,形状都没完全打开就匆匆散了去。肖战深吸了一口混着烟花气息的冷空气,做贼一样下了一个不常用的浏览器,把偷偷收藏了很久的一个网址复制粘贴进地址栏。
是个论坛。
肖战一篇一篇帖子地看过去,“撕裂”“松弛”“排泄”,满屏字眼直言不讳,不可告人又触目惊心。远处的烟火还在天上燃烧,肖战退出网站删除了浏览器,把手机收了起来。
总有粉丝说肖战跟其他明星不同,别人是赶通告,肖战是真真切切去上班的。跟普通社畜没区别,上班营业下班打卡,每天看着手机锁屏上的财神爷盘算着这个月能不能多挣点奖金。肖战觉得粉丝说得挺对,他可不就是个社畜。设计师也好爱豆也好演员也好,是梦想,也是生计。
所以肖战也比其他人更懂社畜生存的基本法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他跟王一博都是二十几岁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从落生那一天起就从没想过自己哪天会跟另一个男人发生桃色故事。但爱情这回事谁也说不明白,爱了就是爱了,改不了也逃不掉。可他们两个里面,注定要有一个人做包容和接纳的那一方。
肖战觉得这人应该由他来做,这事天经地义。他总得还王一博点什么,这样才公平,才合理,才能让这段稍显动荡的感情多一重平衡的保障。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起来,肖战掏出来看,是表妹领了他发过去的大红包,又回了一个他小外甥抱着拳头笑眯眯的表情包。
肖战锁了手机屏,远处的烟花也停了,只剩一阵淡灰色的烟雾笼罩着绚烂过后的寂寞夜空。肖战转身回包间,突然觉得他姑姑说的没错,他确实很宠崽崽。
虽然他可能这辈子都做不了爸爸。
年后他进了新组拍戏,杀青的晚上也是漫天的烟火。肖战在人群中独自仰着头静静望着天上,与周围的嬉闹声格格不入,目光里的落寞过分明显。
杀青戏是极重的一场感情戏,对手戏演员在导演喊了卡之后迅速擦干眼泪接过了捧花,笑着跟一群人拍了很多张纪念照。肖战躲在角落里还没出戏,远眺着熙攘人群独自垂泪。
肖战有时候就会觉得演员这个工作有些残忍,一遍一遍地体验着别人的人生,再一遍遍从别人的人生剥离回自己,痛,但是别无他法。就像烟花,即便预知了归于尘土的命运,也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天际。
义无反顾。
肖战在烟花的璀璨光影里反复地咀嚼着这四个字,莫名有点想哭。
肖战从上海飞回北京,王一博给他发了十几条微信,说老家人寄了腊肉,他放进冰箱就给忘了。放了大半个月今天才想起来,问肖战这玩意还能不能吃。
肖战从机场直奔王一博家,先收拾了一顿王一博,才钻进厨房里收拾腊肉。吃了饭俩人坐在沙发上一边打架一边打游戏,突然就停了电。王一博也不常在家住,应急灯、蜡烛一概没有,两个人只能开着手机电筒放在桌上,在一片影影绰绰的光亮里大眼瞪大眼。
其实肖战也不太清楚后面的事情是怎么发展的,大概一切都只能归咎于这场黑暗,还有在黑暗里肆意生长的冲动和欲望。
有那么一瞬间肖战好像又看见了烟火,和杀青时过年时都不一样。此刻肖战眼前的这一场烟火更为盛大,像极了只为他一个人绽开的花火大会。肖战望着眼前的色彩失了神,又在下一瞬间被铺天盖地的失落感和孤独感浸没。
肖战站在烟花轨迹的顶点,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
王一博渐渐停住一切动作,俯下身来用汗湿的手臂撑在床上,覆在肖战身上贴着他的耳边轻声叫:“战哥?”
肖战倏然就开始下坠,在一片风声和爆裂声里无依无靠得像一片落叶。肖战抓紧了王一博背后凸出来的两片肩胛骨,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
肖战泪腺的发达属性常被王一博提起,但肖战从没体会过像今天这样失声痛哭的感觉。眼泪不受控制一样地拼了命往外流,他的声音被王一博的胸膛反射进他自己的耳朵里,沙哑得刺耳。
肖战恍惚间还在担心王一博,在汹涌的泪水里分神去想王一博是不是会被自己吓出什么病来。
然而王一博比他想象得沉稳许多。王一博手肘仍撑着床,小臂却转了方向过来垫在肖战的后脑,帮他撑住了紧绷着的颈部肌肉。肖战松了力气把头靠在王一博的臂弯,王一博顺势拥住他,艰难地抬起右手摸了摸他潮湿的鬓角,又叫:“战哥。”
肖战的脸几乎被王一博按在了肩膀上,黏腻的汗水刺进眼睛里,蛰得肖战眼球生疼。
但肖战并不想退开。
肖战被这股鲜活的疼痛感激发了所有的生命力,他箍在王一博背后的手指用力到划破了王一博的皮肉,但他和王一博都顾不上这些微不足道的疼痛,肖战急切又语无伦次,边哭边絮絮跟王一博讲话。
肖战什么都讲,讲他的画,讲坚果,讲他受过伤的脚,讲他减肥时饿肚子。还讲王一博给他买的海绵宝宝创口贴,讲他爷爷他姑姑,还有他那个不到一岁的小外甥。
最后他给王一博讲了烟火。一共三场,一场不落,统统说了一遍。
肖战把话全都说完的时候屋里安静了一瞬,肖战不好意思抬头,埋在王一博怀里装鸵鸟,迅速思考着装睡装晕倒的可能性。然而王一博不管他这套,王一博放松了一下发麻的手臂肌肉,踩着床垫往下挪了挪,跟红着眼睛的肖战对视着,第三次叫他:“战哥。”
肖战在心里翻白眼,腹诽王一博说你这个狗憨憨,还会不会说点别的了?然而肖战还在为着刚才那场痛哭缓不过气,面上还是老实地嗯了一声。
王一博撑在肖战正上方俯视他,神色如常,只有抿住的嘴角透露出一丝紧张。王一博用目光碾碎肖战的不安和尴尬,把六岁的年龄差一字一字嚼碎咽下去:“我今年二十二,骑摩托,滑滑板,也演戏做主持人。等我八十二的时候肯定早退圈了,摩托和滑板大概也上不去了。但是——”
王一博把全部重心放在右边手肘,腾出左手去握肖战的手:“但是你不能跑。感冒药我不会吃,降血压心血管什么的我应该也不会。你得告诉我。一天三回,你都得告诉我。”
洗完澡躺在床上,肖战的眼睛还是不大舒服,滴了眼药水仰面躺在枕头上。电力供应还没恢复,王一博弓着身子在床边摸黑收拾一地衣服。
肖战能清楚地听见王一博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也知道王一博跟他的直线距离连半米都没有。但肖战还是叫他:“王一博。”
王一博猫着腰捡自己的裤子,应了一声:“嗯。”
肖战安静躺了一分钟不到,半睁了眼睛隔着水幕看王一博的方向,又叫:“王一博。”
王一博抱着一堆衣服裤子扭头看他:“怎么了?”
肖战果然又不说话,静默了半晌,朝着王一博伸出手去,虚无地抓了两把空气:“王一博。”
王一博把好不容易拾起来的衣服一股脑摔回地板,爬上床顺着肖战张开的胳膊蹭进他怀里,领着肖战的手贴在自己后背,像只小狗崽一样埋头拱了拱肖战的下巴:“哎战哥,我在这儿呢。”
过了几天肖战出差回来,刚洗完澡坐在床上吹干头发,大门又被人打开了。王一博把缠着肖战磨了好久才要到的家门钥匙甩在客厅桌上,晕晕乎乎走进卧室,一头栽在了肖战身上。
肖战摘了他的帽子口罩,手指插进王一博的头发里轻轻抚弄了两下:“……你是不是又两天没睡?”
王一博哼哼了两声也听不清在念叨什么,趴在肖战身上像只大虫子一样蠕动着蹬掉了衣服裤子,眼看就要陷入昏迷。肖战扬手把他掀翻在一边,坐起来去拉被子。王一博立刻跟着坐了起来,横眉冷面冲肖战瞪眼。肖战又呼噜一把他的头发,扯着被子压在他身上,带着王一博一起滚进了被子里。
王一博满意了,搂着肖战嘟嘟囔囔哼唧两句,脑袋一歪就睡着了。肖战看着王一博沉睡时安静的眉眼,想起来王一博最喜欢的那首歌。
肖战遇见了一个男孩,他觉得实在太幸运,就用自己去换。于是肖战就拥有了这个男孩,还亲手把这个男孩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肖战翻过身搂住王一博的脑袋亲一口,心想,他大爷的,老子跟王一博天底下最爷们儿,贼牛批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