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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档，ABO世界上山下乡，不和现实世界完全对应。

预警：那年代农村结婚早，三多16岁。

01

许三多幼年记忆里一抹亮色，是一件碎花衬衫和大摆伞裙。

母亲走得早，许百顺一个人拖着三个娃，又要顾着地里活计，常常是照得了头却顾不了尾。许三多就像田埂边的野草，自己胡乱长着。

村长家的成才，生得虎头虎脑，偏是个霸王性子。他领着几个半大孩子，专爱找许三多的麻烦。

那天和往常一样，晌午日头毒辣，许三多被成才他们按在田埂边扒裤子，被一道清亮声音喝止。

那声音带着南方城里人特有的腔调。孩子畏惧大人，成才带着小狗腿子们一溜烟儿地跑了。

许三多抬起沾了泥巴的脸，看见田埂上立着个穿碎花衬衫的姑娘，大摆伞裙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张开的帆要去远方。

那是新来的知青刘云舒，长得很漂亮，是跟着第一批志愿垦荒队下到乡里来的。她把许三多扶起来，裤子提好，掏出手绢给他轻轻擦脸。

“走，我送你回家。”刘云舒说。

许三多背着手，低着头，不肯动。他爹许百顺忙得脚不沾地，要是看见他这副邋遢样子，准得抄起扫帚揍他一顿。所以许三多宁愿在田埂上多磨蹭一会儿，等泥巴干了，自己拍一拍，至少能糊弄过去。

打量着许三多眉目秀气的样子，刘云舒叹了口气，牵起他的手：“那先去我那儿吧。”

刘云舒住的地方，是村里腾出来的一间旧仓库，原本堆着农具和晒干的谷子，知青来了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勉强能住人。

如此一间屋子，却被这姑娘收拾得格外干净。许三多注意到，她的桌上有不少书，还有一只插着野花的搪瓷杯，将这屋子衬得格外鲜亮。

刘云舒让许三多坐在床沿，将脏了的衣物脱下来给她处理。许三多原有些羞怯，可想想自己还未分化，而刘知青是个omega，也就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处理了脏衣服，刘云舒又拿出几块圆铁盒里藏着的饼干给许三多吃。许三多小口啃着，眼睛却一直往桌上瞟。

刘云舒顺着看过去：“你喜欢书？”

许三多没出声，只不错目地盯着。家里除了哥哥那些皱巴巴的课本，他从未见过别的书。

刘云舒抽出一本来念给许三多听。那是《聊斋志异》，许三多听得时而睁大眼睛，时而害怕地躲在刘云舒怀里，把刘云舒也逗笑了。两个人互望，眼里都是亮亮的澄澈。

从那天起，许三多和刘云舒成了朋友，他终于不用没事儿蹲在田埂旁被成才寻着挨揍，他有了去处。

在刘知青那间小仓库房里，许三多接触到了很多书。从《堂吉诃德》到《变形记》，从《三国演义》到《夜航船》……世界在他眼前展开，无限扩大；收拢来，却又是薄薄一册，芥子须弥。

起初是刘云舒念给他听，后来发现许三多听时视线会循着字，记忆超群，听过几遍就能复述大段内容。刘云舒有些惊讶，干脆开始教四岁的许三多认字。许三多学得飞快，不出半年，已经能磕磕绊绊自己读书了。

许三多还和刘知青讨论过彼此的名字。刘知青说，她的名字取自《菜根谭》——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许三多很喜欢刘知青的名字，许百顺给他取名，不过因为排行第三，又求多子多福，和刘知青的名字比起来，实在没什么文化。

刘云舒笑着摸摸许三多的头，说“多”代表多福，我们三多是个有福气的人，这已胜过世间无数美好寓意。许三多听了，笑得牙不见眼。

然而生活并非时刻阳春白雪，刘云舒毕竟是插队知青，白天她也得赶鸭喂猪。要做活计的时候，刘云舒会把她那套漂亮的碎花衬衫和大摆伞裙妥帖收好，换成深蓝粗布长裤。

而许三多则会跑前跑后，在猪圈附近帮衬。刘云舒抹一把汗，打趣说就算是陶渊明进了世外桃源，想吃肉也得自己喂猪，她现在做的这些也算是向先贤看齐。

说这话时，阳光从背后照过来，将刘云舒发丝勾勒一圈金边。许三多觉得刘知青是极好看的，哪怕在喂猪，她站在猪圈前也像仙女落凡尘。

美丽的嫦娥当然是香馍馍，村里出主意，请刘云舒晚上给大家做文化宣传，教农民识字唱歌，丰富文化生活，促进农村教育发展。

刘云舒欣然应了，这下榕树村的夜生活便瞬间丰富起来。许三多到现在都还记得，大家搬了小板凳在坝子上坐了好几排，刘知青站在最前面，细白的手打着节拍，声音清亮悦耳，夜风吹起她的衣裙，恍恍然，欲乘风归去。

人人都陶然地望着刘知青，仙女就该像月亮一样，永远高高挂在天上，俯视芸芸众生。

然而月亮倒影入水，仙女也在一个黑夜坠入凡尘——巡夜的民兵队长，在后山发现了衣冠不整的刘知青和隔壁生产队的王知青。

这个年代，村子严守Alpha与Omega之大防，人人贴着抑制剂，别说牵手了，多看一眼异性都是罪过。结婚多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有结婚扯了证的，才能关门关灯悄悄在屋里有亲密行为，是以这晚的发现几乎惊起一整个村。

两个知青被带了回来，院坝上灯火通明，村长、村支书和治保联防队长三堂会审。孩子们都挤在大人后面偷看。

王知青个子很高，俊秀斯文，和刘知青站在一起十分相配。但是他们这样干，影响太坏了，是耍流氓，说重了要挨批斗，轻则也要写检讨。

可刘云舒和她男人站在人群中心，昂着头，像一对孤高美丽的鹤。他们说，我们相爱，相爱的人有性行为是正常的，这没什么可检讨的。

天啊！性行为！淳朴的村子何时当众听过如此石破天惊之语。大人羞得不敢多听，还要捂住孩子耳朵。

许三多两个耳朵被许百顺罩住，愣愣望着刘云舒——即便后颈肿胀的腺体刚被咬过，也像月亮一样，清辉万丈，照出世间百态，犹自无瑕。

可在其他人眼里，一旦和“性”沾了边，刘云舒不再是仙女，她也变成了落魄人间的芸芸众生，甚至作风不正，算得上是个坏分子。

保守的下榕树村无法接受这样的行为，何况刘知青拒不悔改，考虑到老乡们的意见，在经过组织谈话后，决定将她和王知青调往别处。

刘云舒走的那天，全村只有许三多敢来送她，还是瞒着许百顺跑来的。刘云舒将一些许三多还没看过的书，杂七杂八都送给了他。

“人很快就会长大，不知以后你会分化成哪一类。”刘云舒俯下身，轻轻摸了摸许三多的头，“希望未来你能拥有……自由、真挚、不被审判的爱情。”

关于刘知青的记忆，最后就定格在这里，是许三多提着的一大袋书，还有刘云舒离去时迎着阳光的碎花衬衫和大摆伞裙，她终于扬帆去了远方。

02

刘知青走后，下榕树村对于Alpha与Omega的关系更加严防死守，甚至学校里已经分化的Alpha和Omega也不能同桌了。许百顺对许三多耳提面命，将来不管分化成啥，都要安分守己，不准整那些流里流气的勾当。

许三多缩着脖子不吭声，可每天完成作业后，会悄悄把刘知青给的书夹在课本下偷看。在那些青春成长的岁月里，他认识了《牡丹亭》里的杜丽娘、《西厢记》里的崔莺莺、《孔雀东南飞》里的刘兰芝，还有《红楼梦》里的林黛玉……这些作品中的Omega虽处于不同时代，但均以至情至性，挑战封建礼教、对抗门阀观念，其勇气与决心甚至超越了生死。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汤显祖的点评给了许三多幼小心灵极大震撼，他佩服这些勇敢的Omega，也想起刘知青与她的恋人。许三多绝不愿像村里人那样，用“流氓”去定义这些自由的灵魂。即便不敢反抗父亲，或不敢同村人争辩，但他心中的理念从未动摇。

时光匆匆，许三多一晃眼长到了十六岁，竟然还未分化。村长家的成才可是十二岁就分化成Alpha了！许百顺唉声叹气，带着许三多去村医那里吃了几幅药都不见好。

和村儿里大爷们谈起此事，有人建议，不如去找十四队的吴队医，是城里正规医科大学毕业的大夫下乡来插队的。

“吴队医打针打得特别好，我孙子都只认吴队医。”大爷敲着烟杆儿，“据说他们城里人啊，什么长不高、发育迟缓，都能打针解决！”

许百顺上了心，将放学的许三多逮了，傍晚带他去找十四队的吴队医。

十四队的医务室在半山腰，是个草顶土坯房。晚霞初照时，许百顺带着许三多走进去，里面披着白大褂的Beta正在伏案小憩。

“吴队医？”许百顺试探着喊了声。青年抬起头来，约莫二十出头，一张年轻俊雅的脸。

“叫我吴哲就好。”青年起身，理了理白大褂，“老伯您哪里不舒服？”

许百顺轻咳两声，把许三多提溜出来：“是他。”

吴哲请二人落座，许三多还没开腔，许百顺就抢着把话全说了，于是许三多又低下头去。

“所以，就是这样。”许百顺摩着腿叹气，“这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发育晚，都十六岁了还不分化。吴队医啊，你看能不能给他打一针，那叫什么，激素？”

吴哲皱了皱眉：“老伯，这事儿急不得。”他声音温润，像山涧淌着的溪水，“医学上把十二到十八岁都算作正常分化期。三多这情况不算异常。”

许百顺一急，正要抢话，就见吴哲肃容道：“滥用激素可不是小事儿，尤其是对ABO分化。强行干预可能导致信息素紊乱、腺体发育不全，甚至终身影响生育能力。有些孩子打了激素针，表面上看分化快了，可往后信息素不稳定，易感期混乱，严重的还会诱发腺体病变。”  

许百顺听得一愣一愣的，搓着粗糙的手掌：“可成才那小子十二岁就……”  

“个体差异很正常。”吴哲打断他，语气放缓，“就像稻子，有的早熟，有的晚熟，可最后收成未必差。”

许百顺看看低着头的许三多，又看看吴队医，叹口气。

晚照轻柔，吴哲抬眼，正瞧见许百顺身后许三多抬起头，冲他感激一笑。十六岁的年纪，一张脸还团团的，像个没长开的娃娃。霞光在他脸上镀了层华晕，将脸上细小的汗毛都映得茸茸的。

吴哲也不禁对这少年报以微笑，心中暗叹，其实刚才有句话他没能说出口，在下榕树村儿这地方也不当说——ABO的分化，需要适当的【性】刺激，可惜村里严防死守，谈性色变。村长家那孩子分化得早，谁知道私底下看了些什么。就许三多这样老实的，白纸一样，当然分化得晚。

远山最后的太阳快要收尾，许百顺道了谢，拽着许三多正要往外走。却见门口光影一晃，一个男人裹着傍晚的热风闪身进来。

“吴哲！你这儿还有风油精吗？”

来人是个二十五岁的Alpha，逆光站在门口，身形挺拔，像被太阳晒透的野高粱。淌着汗的结实胸膛，几乎直接从白背心的豁口里跳出来！

一瞬间，许三多恍惚闻到了一阵浓郁的红杉木香，不禁往后缩了缩。这人身上蒸腾着浓烈的热意，视线落在许三多身上，像盯住猎物的凶悍头狼。

吴哲从药箱里找出风油精，毫不客气一把扔过去，被男人稳稳接住。

“哟，这位是……袁代表！”许百顺琢磨片刻，认出是最近新调来的军代表袁朗。

这几年下榕树村建了座国营长城机械厂。作为重点军工单位，上头特意派了三位现役军人驻点，负责思想建设、质量监督和生产协调，兼管保密工作。

“老伯好。”袁朗向许百顺伸手，许百顺忙不迭地握住，使劲儿上下晃了晃。回头就在许三多背上重重一拍：“闷着干啥？叫人啊！”

这一巴掌拍得许三多一个趔趄，险些栽进袁朗怀里。他慌忙稳住身子，低声喊了句：“袁……袁代表。”

袁朗饶有兴趣地打量许三多。方才进门时，正瞧见这少年冲吴哲道别，笑得纯真又灿烂，却在看到陌生人后，嘴角刚扬起就急着抿回去，偏生两个小酒窝藏不住。就像军工厂窗台上那盆小小的太阳花，也是这般，见了阳光就腼腆地绽开，到了傍晚又羞怯地合拢。

“小兄弟，叫什么名字啊？”袁朗向少年伸出手。许三多愣住了，呆呆望着眼前骨节分明的大掌，还没回过神，就被袁朗一把攥住了细白的手指。

掌心传来的热度烫得许三多舌头打结：“我……我……我叫这、这个……”

袁朗忍俊不禁，俯身凑近少年涨红的脸：“这个？百家姓有叫这个的啊？”

“你别吓着小孩。”吴哲无奈又好笑，“人家是许老伯家的幺儿，许三多。”

“孩子？”袁朗轻轻嗅了嗅，了然，“还没分化吧。”

此话一出，又在许家父子心上扎了一刀。见二人神色尴尬，再看许百顺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袁朗立刻猜到了他们今日来医务室的缘由。

“许三多，是吧。”袁朗握着少年的手始终没松开，“今年多大了？”

“十、十六……”许三多声音听起来有些沮丧。

“十六啊？那这正常，太正常了。”袁朗说着，注意到许三多惊讶的目光，向父子俩笑道，“老话说得好，分化晚的孩子，营养都用来长脑子了。这孩子肯定比旁人聪明。”说着，朝许三多眨了眨眼，“是不是？”

经袁朗一提醒，许百顺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许三多的优点就是过目成诵，回回考试名列前茅，每次和村长比孩子成绩时，自己腰杆都挺得笔直，只有在聊到分化这事上才略逊一筹。可那又如何？别人家孩子光长个子，自家孩子长的可是脑子！

这么一想，许百顺顿时豁然开朗，感慨道：“还是你们城里人有见识。吴队医说得在理，不能拔苗助长。袁代表说得更好，咱分化晚怎么了？孩子聪明啊！人人迟早都会分化，可这聪明劲儿可不是谁都有的！”

许三多不笨，立刻明白今日真正解决问题的不是吴哲的医学理论，而是袁朗这番开解。虽说父母都爱听人夸自己孩子，可袁朗为何如此笃定自己聪明？

袁朗看出许三多的疑惑，对众人解释道：“我们长城机械厂预备招一批新员工，主要面向下乡知青，但也有少量名额给下榕树中学的应届毕业生。”顿了顿，目光温和地看向许三多，“前两天我们去学校调研时，在班主任推荐下看了应届生档案。许三多这个名字，可是让我印象深刻啊。”

许三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谁不喜欢被夸奖、被肯定？平日里除了老师，他总因身材瘦小被人嘲笑，特别是成才，仗着早早分化成Alpha，又高又壮，没少挤兑他。原以为军代表会更欣赏成才那样的，没想到袁朗不仅记得他，肯定他，今天还帮他解了围，安抚了父亲因自己迟迟不分化而产生的焦虑。

这一低头，许三多才发觉袁朗还握着自己的手，脸上顿时又烧了起来，慌忙想要抽回。袁朗也不勉强，带着笑意松开了手。

许百顺这会儿是彻底顺了气，心里乐开了花。军代表话里话外这意思，自家儿子毕业后进机械厂机会很大。他越想越美，三小子这么聪明，到时候准能考进去！

“多谢军代表，多谢吴队医！”许百顺连连道谢，拉着儿子往外走。经过袁朗身边时，一阵热风拂过，那股红杉木香又飘了过来。许三多心里犯嘀咕：听说城里人爱用香水，这位军代表莫非也用了？毕竟自己还没分化，按理说是闻不到信息素味儿的。

待父子二人走了，袁朗目光仍追随着许三多的背影，直到那瘦小身形完全融入暮色之中。

“今儿个可真稀奇，居然能听见你对人说好话。”吴哲一边整理药箱，一边打趣。

袁朗嘴角噙着笑，朝山路拐角处扬了扬下巴：“那孩子不错，我看着顺眼。”

“哟，这可新鲜了。”吴哲手上动作顿了顿，越发稀罕，“头回见你对初相识的就这般上心。”

袁朗但笑不语，只眼中兴味甚浓，仿佛将天地间升起的夜色都照亮几分。

当晚回了家，许三多夜里睡觉时总不安稳，身上热得厉害。迷迷糊糊间，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红杉木香。再一看，梦里一个野高粱般的男人正对他俯下身来——

许三多腾地坐起，额上全是细密的汗，他望向窗外，此刻明月高悬，正是子夜。

愣愣出了会儿神，许三多拿手背一碰额头，好像有点儿发烧，忙下床去找体温计。在外屋斗橱轻手轻脚翻出来，再一量，又恢复正常了。

八月夜晚闷得像个蒸笼，连一丝风都没有。许三多挠了挠汗湿的后颈，心想大概是这天气作祟，便又轻手轻脚爬回床上。只是这一躺下重回梦里，似乎又闻见了那红杉木香。

03

夏季地上蒸腾着暑气，许三多放学回家时，爹和两个哥哥还在地里劳作。他掏出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正要开门，忽然一阵红杉木香从身后袭来。

那是他梦里萦绕过的气息。许三多心头一跳，下意识转身推拒。来人顺势退后半步，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望向他。

“我敢打赌你忘了我叫什么。”

低沉醇厚的嗓音，像搔动了心底最痒处。许三多隐约觉得身上又被暑气熏得有些发烫了，他声音微微抬高，叫出对方的名字：“——袁朗。”想起对方身份，又赶紧换了称呼，“袁、袁代表……”

“都直呼其名儿了，就别改口了。”袁朗非但不恼，眼底笑意反倒更深。

“您、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对方随和的态度让许三多稍稍放松了些。

“找一个朋友。半天没见他回来，我只好来这儿……”袁朗上前，凑近许三多，一挑眉，“猫着。”

许三多被逗笑了：“你找谁？我帮你找。”

袁朗目光专注地落在他脸上：“——找一个叫许三多的。”

许三多一怔，袁朗冲他身后的家门昂了昂下巴：“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许三多迟疑了。在下榕树村，一个Alpha和Omega要是没领到那张证儿，没有特殊情况是决不允许单独相处的。但转念一想，自己还未分化，应当不打紧。这么想着，他点点头，开门将袁朗让进了屋里。

袁朗跟着许三多跨过门槛，四下打量。这是一间典型的贫下中农住房，唯一亮点是墙上整整齐齐贴着的三好学生奖状，从小学到中学，见证了少年的成长。

“家里简陋，您别见怪。”许三多端来粗瓷碗，清澈的凉白开在碗里微微晃动。

袁朗也不客气，接过来仰头就灌下半碗，突出的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许三多视线不自觉地黏在那处，心跳也跟着袁朗明显的Alpha特征，海浪一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种发烫的感觉似乎也又来了。

“这次来，是给你透个信儿。”袁朗将瓷碗还给许三多，唇角有些晶亮的水渍，吸引许三多的视线又追了过去，“长城机械厂下周会启动第一批选拔，考核德智体多方面素质。”

袁朗此话一出，见许三多惊讶地看向他，笑道：“之前和你爹在吴队医那儿说过。虽然军工厂主要面向下乡知识分子，但国家考虑到这些年农村教育的发展，特别是你们这一代，在众多知青下乡任教后，知识文化水平大幅提升。所以今年机械厂在获得批准后，准备从你们这届毕业生里招募一批人才。”

“只是我得告诉你。”袁朗食指抵在唇肩，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考核难度很大，需要认真准备。其他我不能再多说，否则就违规了。”

许三多望着袁朗，眉心微皱。

袁朗笑着伸手，在少年眉心点了一下：“什么表情啊你？意思好像是说，既然怕违规我干嘛还要来找你说是不是？”

许三多轻轻点头：“……是，我是这么想的。”

“因为我希望你能来参加。”袁朗向前倾身，目光灼灼，“我看了你的档案，听了老师的评价，也见到了你本人——我认为你是我们想要的人。”说着，顿了顿，“那么，你愿意来吗？”

许三多与袁朗对视片刻，黑亮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到一旁，垂下眼睫：“我……我得和我爹商量。”

袁朗气息一顿，往后退了些，缓缓坐直：“我想，这不是你的真实理由。”

没有人不想来国营机械厂，即便还是个学生，许三多应该也懂能考进机械厂的分量，但他明显并未对袁朗的邀请感到兴奋和向往，那并不是因为父亲同意与否，而是这孩子有一些深藏在心、不为外人道的想法。

许三多此时有些局促：“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袁朗看他半晌，叹口气，伸手摸摸垂着头的少年发顶：“你什么这么喜欢承认错误，或者说……急于承认错误？”

男人掌心微烫，动作却很温柔，连带许三多的紧张和尴尬也被抚平。

“邀请你，是我的决定。”袁朗望进许三多清亮的眼睛，“而接不接受，完全取决于你自己。”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路，不必迎合任何人——因为这关乎你的一生。”

许三多眼睛一点一点亮起。恍然间，他想起小时候刘云舒说，希望你能拥有自由、真挚、不被审判的爱情。然而不止爱情，袁朗此刻告诉他，你还值得拥有坦荡、无畏、不被束缚的人生。

送袁朗出门时，暮色浸染了半边天。袁朗突然转身，挡住门外倾泻的晚霞，将许三多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阴影中。

“如果是我，不管成与不成，或以后是否还有新的选择，这个考核我都会参加。”

许三多望着他。

“因为我才二十四，我还没玩儿够呢。”袁朗笑意浓浓，指腹在许三多尚且稚嫩的脸颊上一挑，像阵不可捉摸的风，偶然掠过，留下春日的心痒，也引起夏日的燥热。

袁朗的话果然不假。没过两天，许百顺就喜气洋洋地从大队部带回了长城机械厂招工的消息。

“这回面向下榕树中学就招五个人！”许百顺抽着水烟袋子，颇有几分得色，“村长家那小兔崽子也要去考，也不看看脑子长在谁头上！”

许三多没吱声，在一旁夹着温度计看书，这几天莫名的发热似乎又频繁了一些。他暗自琢磨，要是下周继续变严重，就去十四队找吴队医瞧瞧。

“三小子，你可得好好考，给爹争口气，知道吗！”许百顺把烟杆儿磕得梆梆响，“咱得让全村人瞧瞧，除了分化晚点儿，咱老许家的种可不比谁差！”见许三多不吭气，又提高音量吼了句，“听见没！”

许三多默然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想起今天中午班主任找他谈的话。

“三多啊，老师很高兴你有为家乡服务的精神。可眼下咱们学校的师资力量已经饱和了，特别是城里来的知青，把教师队伍的整体水平都带上去了。照现在这个振兴农村教育的政策走向，至少三年内都不会从本校毕业生里招老师……”

刚得知这个消息，说不难过是假的。但幸好他提前遇到了袁朗，袁朗对他说，人生选择很多，好与坏，成与不成，不妨都试试。所以得知教师梦碎，又料定老爹会逼着他考机械厂时，他反倒能坦然接受了。

唯一叫他发愁的，是频繁的发热并没有好转，甚至持续时间越来越长。在下榕树这个谈“性”色变的地方，连最基本的生理卫生知识都是个忌讳。许三多压根儿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只想着不到扛不住，决不麻烦爹带他去求医。

04

周日过后，接连下了两场透雨，夏末的燥热总算消减了几分。许三多身上那股莫名的热劲儿也轻快了些，正赶上长城机械厂招工考试临近，他便把心思都扑在了复习上，再没想着去找吴队医的事。

考试定在周四上午九点，要求八点半报到。许三多向来稳妥，七点半就到了地方。这时节天亮得早，机械厂的职工们正在大门口支桌子布置考场。袁朗站在一旁和厂长说着话，一抬眼就瞧见了那个踏着晨露走来的瘦小身影，不由冲他笑了笑。

许三多眼睛弯成月牙，两个酒窝深深。见厂里叔叔阿姨们忙着布置，二话不说就上前搭手。虽嘴笨不会说漂亮话，但搬桌子、摆凳子这些活儿做得格外利索，倒让大人们都对这个实诚孩子多了几分好感。

等场地都拾掇妥当，才刚过八点。许三多仍是唯一到场的考生，签完到就安安静静地找了个角落看书。袁朗虽然站在厂长身边说话，含笑的目光却总忍不住往那边瞟。正因如此，他第一时间发现了许三多的不对劲。

少年脸色渐渐涨红，眉头越皱越紧。这次发热来得又凶又陡，许三多只觉双腿发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从骨子里往外钻。从小成才揍他，怕弄脏了衣服回家被爹骂，自刘云舒走后，他更是养成了习惯——越难受越要躲起来，绝不给人添麻烦。于是他合上书，跌跌撞撞地躲到了远处转角墙后，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去了。

许三多正闭眼强忍，等待不适过去，忽觉一双有力大手扶住了他的胳膊，他惊得睁眼，正对上袁朗关切的眸子，不知怎的，心头竟涌上一股莫名的安心。可这一松懈，刚被强压的燥热竟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许三多！”袁朗眼疾手快，一把揽住突然软倒的少年，那滚烫的身子就这样跌进他怀里。极近的距离下，一股新雨后的青草香扑面而来——袁朗愣了下，猛然明白过来：这孩子正在分化！

诱人的雨后草香，从少年后颈腺体不断溢出，纠缠着袁朗的呼吸，将他身上浓郁的红杉木香也勾了出来。Omega和Alpha，如同天地阴阳两极，在这最原始的吸引法则下，两人距离越来越近。

“袁……袁朗……”许三多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但极度渴望眼前这个男人。本能驱使着他踮起脚尖，将发烫的后颈送到袁朗唇边。那处腺体已经肿胀发红，像颗亟待采摘的果实，在袁朗眼前晃动着最纯真的诱惑。

“……许三多。”袁朗喉结滚动，声音沙哑。他比谁都清楚，此刻的渴望并非源于动物本能，而是被眼前这个少年深深吸引。

人类从远古进化至今，信息素早已不会令人丧失理智像动物那样随意苟合，而仅仅是人类凸显的第二性征。在城市里，社会风气相对开明，抑制剂主要用于没有伴侣的人度过特殊时期。但在这个保守的下榕树村，人人都被要求贴着抑制剂，就像必须穿着宽大的衣服，把性征遮得严严实实，最好连看对方一眼都不会产生任何异性间的悸动。

袁朗是个正常Alpha，但并非饥不择食没有原则。于他而言，有欲望但能控制欲望，正是人与畜生的最大区别。他甚至拒绝过散发高贵红酒香的领导女儿，却没想到下乡来到农村，栽在了一个有着雨后青草香的孩子身上。

“还撑得住吗？”袁朗紧紧握住许三多的手臂，用尽全部自制力才将这个散发诱人气息的少年从怀里推开些许距离，“你现在突然分化，分化成了Omega。如果没有抑制剂，发热将持续一整天，让你发软无力，有些难受。”他的声音不自觉放柔，“我现在带你去医务室拿抑制剂，再通知你家里人。别怕，这只是身体在适应新变化，贴上抑制剂30分钟后会逐渐缓解，再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许三多怔怔消化袁朗所说的，半晌之后，愣愣开口：“那不就来不及参加考试了吗？”

袁朗气笑了：“身体重要还是考试重要？”虽说他一心想要许三多进厂，可比起招工考核，许三多的健康更为重要。

许三多在燥热无力中，努力调动思考能力，片刻之后，摇摇头：“你……你说得不对。”

“哦？我说的不对，哪里不对？”袁朗见他面颊绯红却神情认真，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我看过很多书……”许三多虽然没有系统学过生理卫生知识，但他看过的从古至今的小说比比皆是，那些伉俪情深的Alpha和Omega都是这样做的——

“——你可以临时标记我，注入信息素，我马上就能恢复正常。”

这下轮到袁朗震惊了，他脑子几乎空白了一瞬：“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许三多滚烫的脸颊几乎要烧起来，“书上说……只有喜欢上一个人，你、你才会想要他的信息素。”

分化期的特殊荷尔蒙，让许三多丢弃了往日的羞涩，变得大胆坦率，他保有判断力，却仍失去了一部分理智，童年时期刘云舒带给他的震撼，这些年来被压抑太久，如今聚集成滔天洪流，让他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情感与渴望。

袁朗喉结滚动，额角渗出细密汗珠。他并非不想要许三多，也看出许三多对他是有爱欲的，但这里是谈性色变的下榕树，他怕许三多冷静下来会后悔……天人交战之际，却不想怀中少年突然踮起脚尖，张口就咬住了他凸起的喉结！

袁朗闷哼一声，喉结处泛起细密啃啮的痒。许三多紧紧攀着他的手臂，拖着他，诱使他俯下身，如同引诱水手堕入深海的海妖。

“临时标记我吧……”少年滚烫的唇瓣紧贴着袁朗的喉结，呼出的热气灼烧着alpha的理智，“求你了……”

袁朗眸色暗得如同化不开的墨。他扣住许三多后脑，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许三多……你看清楚，现在抱着你的人是谁？你确定……你想要什么吗？”

少年抬起湿漉漉的眼睛，一字一顿说得无比认真：“你是袁朗……我要袁朗标记我，不要别人……”

话音未落的瞬间。袁朗猛地收紧手臂，将人狠狠按进怀里，低头咬上那早已红肿的腺体——

许三多浑身一颤，浓郁的红杉木信息素如潮水般涌入体内。那感觉像被温暖的云朵包裹，又似浸泡在温泉中……等从这阵眩晕中回神，那恼人的潮热也完全退去，整个人都清明了。

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许三多腼腆又兴奋，但他竟毫不觉得羞耻，反倒有种冲破重重压抑的释放感。就像童年看到刘云舒和她的恋人，他从未觉得他们是“坏分子”。

袁朗将人搂在怀中，宽厚手掌一下下轻抚着少年单薄的背——许三多也是多年后，和其他Omega好友聊起，才知道世界上还有不顾忌伴侣感受的Alpha。袁朗对他太好，他以为每个Alpha都会像袁朗这样，在临时标记后会安抚自己的Omega，给对方心理上的安全感。

半晌后，袁朗摘下自己的抑制剂贴，动作轻柔地敷在许三多后颈的腺体上，指腹不经意擦过那处新鲜的咬痕时，少年睫毛轻轻颤了颤。

“要是有人问起……”他压低声音叮嘱，“就说十四队的吴队医提醒过你可能临近分化，所以特意准备了抑制剂贴来参加考试。”

那方小小的抑制剂贴还带着袁朗的体温，熨帖地覆在皮肤上，莫名让人心安。许三多点头，他知道袁朗是为了在下榕树村的环境中保护自己。。

“去吧。”袁朗在他背上轻推了一把，利落地翻过机械厂的后墙，悄悄去拿另外的抑制剂。许三多则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领，尽量从容地回到考场签到处。

05

许三多分化成Omega的消息不胫而走。现在国家大力宣传ABO都一样、Omega能顶半边天，加上许百顺家里已经有俩个Alpha了，正为他们娶媳妇的彩礼发愁，如今老三分化成Omega，他倒松了口气，不然砸锅卖铁也凑不出三份老婆本呐！

更让许百顺脸上有光的是，伴随着许三多分化的消息，长城机械厂的笔试结果也张榜公布了。这次招考主要测试学生的文化水平和学习能力，许三多的名字赫然在列。接下来还要在厂里实习考察，才能确定最终录用名单。

许百顺这下是腰也挺了，背也直了，走路都带着风。他家老三不仅争气考上了国营单位，还成了村里争相说亲的对象。大叔姑子们都说，许家老三绝对是新一代最佳媳妇儿人选——不仅脑子灵光考进了铁饭碗单位，性子又纯良本分，一看就是个安分守己过日子的主儿，一辈子都绝不可能干任何出格的事儿，谁家娶了他啊，可放一百个心吧！

河汊里牛在静静嚼草，田野上刮着金色的风，村里公认最本分的许三多，此刻正在长城机械厂的后山坡上，踮起脚，与袁朗忘情地亲吻。

村里喇叭正大声播放着“ABO平等”的宣传稿，遮掩了一切音声。这后山坡是军代表的管地，袁朗负责上山巡逻时，就没其他人过来。

四野无人，二人撕掉后颈的抑制剂贴，让红杉气息和雨后青草味儿交缠在一处。许三多手抚上袁朗左胸，触感坚实，心跳和他一样剧烈，于是细白的手指就往上衫纽扣间距的缝儿里钻。

“过分了啊……许三多。”袁朗低哑地笑，却不拦他，趁少年配合地偏头时，野狼一般，一口叼住许三多后颈。

信息素交换的瞬间，二人同时满足地喟叹。红杉的味道不断涌入，许三多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猫儿一样往袁朗身上蹭。

袁朗在许三多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以示提醒。许三多抬头，无辜地看他。

“这真过了啊……许三多。”袁朗无奈地叹息。

“你不想吗？”许三多的眼睛十分明澈，明澈到爱和欲望都格外分明。

“想。”袁朗答得干脆，“但不是现在。”说着，在少年带着咬痕的后颈上轻轻啄吻，“等实习期结束，我就去你家提亲。你们村儿最讲究这个，我不想让任何人在你背后嚼舌根。”说着，笑道，“为了你，我等得起。就是不知道……我们三多能不能等？”

许三多抿着唇想了想，周身的燥热逐渐平复，他认真点了点头，明白袁朗的心意，所以更加感动——袁朗并非闭塞迂腐之人，但他入乡随俗，为了和许三多名正言顺在一起，他珍惜他，且不愿让未来岳父认为自己在实习期让爱人分心，所以愿意忍耐和等待。

“我等得及……”许三多脸上微红，轻声回答。晚风吹散了他后颈红杉木与青草混合的香味，却把袁朗眼底的温柔吹进了他心里。原来被人珍而重之地放在心上，是这种感觉。

06

南方秋末阴冷，傍晚风从山上往平坝里呼呼地吹。许三多实习即将结束，正沿着熟悉的路往家走，这几日都没机会见袁朗。说是有个重要会议，把各村军代表和村支书都喊去省上开会了。

远远瞧见田埂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许三多在昏暗的光线中定睛一瞧，却是成才。

成才搭着外套，也不说话，就幽幽盯着他，那鬼迷日眼的眼神儿看得许三多发毛，以为成才又要寻他麻烦，赶紧低头加快了步子。

“许三多！”成才喊他。许三多这下跑得更快，后面成才在追，他连忙发足狂奔，将成才远远甩在后面。到了家便赶紧推门进去。

“——怎么才回来？”甫一进门，许百顺的声音突如其来，将他吓了一跳。

“爹……大哥、二哥。”许三多环视堂上，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你们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许一乐揣着手笑：“早点儿回来给你报喜呗！”

“什么喜？”许三多毫无头绪。

许二和走上前，将许三多拉到桌边，感慨地摸摸三弟的发顶：“我们三多也长大了，到这岁数了。”

心里隐隐不安，许三多正要再问，就听许一乐笑道：“——媒人给你说了门好亲事，村长亲自托人来求，对象就是他儿子成才，你们一同长大，知根知底，再合适不过，爹已经同意了！”

许三多如遭雷劈，震惊地看向主位的爹。许百顺骄傲地点头，磕了磕他的水烟杆子。

“这下可好。三多铁饭碗有了，嫁的又是村里最富、最有地位的人家。这不管上哪儿说去都长脸啊！”

爹和两个哥哥喜不自胜，唯许三多如坠冰窖，片刻回过神来，急道：“我不嫁！”

堂上三人一愣，许百顺立刻板起脸来：“大人定的事，哪轮得到小孩子家家插嘴！”

“爹！”许三多皱紧眉头，“我不喜欢成才啊！”

许百顺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结婚是踏踏实实过日子，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能当饭吃吗！”

“他从小就欺负我！”许三多急红了眼，“他揍过我多少次，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那是你还没分化嘛。”许一乐笑嘻嘻地接嘴，“以前是两小无猜，现在你们都长大了，一个Alpha，一个Omega，结婚后处久了，成家小子自然就知道疼人了。”

许三多脸色惨白，可他暂时不能说出袁朗。袁朗说过要尊重他们这儿的风俗，正式请人说媒提亲，以免被人嚼舌根说他俩私相授受。

忽然心念一转，想起刚才追他的成才，许三多立刻开门，转身冲了出去！也不管后面三人如何叫他。

外面天色半黑，风冷得像刚打上来的井水，把许三多身上最后那点热乎气儿都卷走了。他跑得极快，果然在田埂边发现了那个颓然蹲着的身影。

脚步不自觉地放缓，许三多迟疑了下，还是喊了对方：“……成才。”

听到许三多的声音，成才瞬间抬头，眼睛在夜色中亮起，一下站起身：“三呆子！”刚习惯性地喊完，就咬住舌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我以后不叫你三呆子了，许三多。”

成才看起来和往日有些不同，脸上有些可疑的红，扭扭捏捏不太敢直视许三多，神情却是欣喜的。

二人从小见了面就没安生过，是以现在突然安静地面对面站着，双方都有些无言。良久之后，成才张了张嘴，试图找些话说。

“——我不能和你结婚。”成才还没说的话卡在喉咙里，许三多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他砸懵。

“我不和你结婚，成才。”许三多近乎哀求，却又决绝，“求你帮个忙，回去跟你爹说一声，我不和你结婚，把这亲事退了吧。”

成才张着嘴，像被扼住咽喉的大鹅，良久才发出一声惨问：“……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的不是你。”今夜没有星子，所有光都聚在许三多眼里，可那分明与成才无关。

“……你有喜欢的人了？”成才敏锐捕捉到他话里的意思，不敢置信。

许三多点头，没有瞒他：“我们已经在准备结婚了，等我实习期结束，他就会来我家提亲。”

父辈坚守着传统思想，特别是他爹许百顺，在家里是绝对权威，根本无法沟通。所以许三多只能以成才作为突破口——他们这代人，学校老师几乎都是城里来的知青，在更为开明的思想熏陶下，观念早已不似从前那样封闭。新的思想在悄悄萌芽，许三多相信，以成才的骄傲和自尊心，绝对无法接受一个心里有别的Alpha的Omega，而村长对成才十分宠溺，什么都依着他，只要村长那边愿意退亲，这事儿就好办了。

果不其然，成才脸色白了又青，不甘地涩声问：“我哪里比不上他？”

“不能这么比。”许三多摇头，夜风拂过他发红的耳尖，“喜欢一个人，不是图他样样比人强，只是……”他顿了顿，“只是除了他，我再不愿要别的了。”

许三多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把成才整颗心都压垮了。那晚许三多走后，成才吹了一夜的田间冷风，大病三日。

07

村长家到底还是托人捎来了退亲的口信。许百顺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既拉不下脸追问缘由，更做不出强留的举动，于是这桩儿女姻缘债就此作罢。

转眼许三多实习期满，名单正在公示。那边厢成才也终于能下床走动，头件事就是拉着几个狐朋狗友买醉，要发泄多日来的郁气。

人呐，这酒一喝多了，就什么心事都藏不住。三杯黄汤下肚，成才勾着死党脖子，大着舌头非要逼对方说出个所以然来：“他许三多……凭啥看不上我？啊？你说……他为什么不选我？为！什！么！”

发小被他勒得直翻白眼，好不容易才把这醉鬼按在条凳上。成才一个趔趄栽倒在地，还不忘捶着板凳嚎：“到底……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能让他连亲爹的话都不听！我……我不服！不服！”

成才只顾着撒酒疯，谁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次日天刚蒙蒙亮，长城机械厂门口的公示栏上就多了张匿名大字报——

“举报作风败坏分子许三多，乱搞异性关系被退亲，实属破鞋！理当撤销其公示资格，以正厂风！”

此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下榕树村炸开了锅。在这保守的村子里，甭管你是不是真的破鞋，只要一个Omega跟这俩字沾了边，就像鞋底踩了狗屎，怎么都能把你搞臭。

即便这事儿本质上是有人眼红进厂名额，但群众说到底并不关心谁贴的大字报，只关心村里究竟有没有破鞋。

闲言碎语骤起。许百顺躺在木板床上辗转难眠，气得直哼哼。这个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的老庄稼把式，如今连代销店都不敢去了！

机械厂的工作悬而未决，学校临近毕业也没什么课了。许三多干脆就随大哥二哥下地去，每日走在路上，少不得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他都当阵风吹过去，过去就过去了，他仍旧走着自己的路。

路上偶尔会遇见成才，年轻的Alpha站在田埂边，欲言又止，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又终是颓然地低下头去，垮着肩任由许三多从他面前走过去了。

十年前刘云舒一事尚且历历在目，村里对此类事件极为敏感，妇联主任找许三多谈话，学校领导找许三多谈话，许百顺也在家里三堂会审……许三多坦然承认，自己确有喜欢之人，其他则不再多说——在这风言风语之际，他不愿因为逼迫，以“交代问题”的形式，把袁朗“供”出来。

许三多向来不起眼，像村里微茫的小草，可众人没料到，在这种时候，他也可以是沉默的高山，任凭风雨加身，兀自巍然不动。

山谷吹来初冬的第一阵寒风时，袁朗和村支书回到了下榕树。他们带回的消息如同惊雷——国家即将恢复高考制度！

村里喇叭高声广播这则新闻，搅得全村人心浮动。在这时代洪流面前，一株不起眼的小草那点儿桃色新闻，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袁朗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找了许三多。二人在机械厂办公室谈了两个小时，出来就请村支书宣传，今晚会在露天敞坝上跟大家把这件事讲清楚，愿意了解真相的群众可以来。村人听了又好奇又佩服，军代表不愧是劳动生产和思想教育两手抓，一回来就把许三多思想工作做通了！

冬日傍晚，天色提前入夜。平时早早回家的村民，此刻却大多围在坝子上，手插兜，脖子缩在围巾里，等一个流言八卦彻底张开它的真面目。

得到通知后，许百顺在家里默默抽了一杆烟，最终还是叫上两个儿子陪他一起来，万一当场昏倒，还有人能搀住他。

阴云占据天空，开始飘落一些零星雨丝。袁朗带着许三多走进敞坝子时，引起一阵低声喧哗。

许三多站在人群中心，举目四望。十年前那个夜晚，刘知青站在这里，看到的是否也是这样密密麻麻的人群，和一张张夜色中光影模糊的脸？

“乡亲们，今天在这里，我们必须把一件关乎全村的事情说清楚。”袁朗抖出那张公告栏上取下的大字报。

场下村民伸长了脖子，有人还在暗自嘀咕：“许三多一个人的事儿怎么还关乎全村了？”

一片窃窃私语中，袁朗举起手中大字报，提高音量肃容道：“——为了私利乃至嫉妒，捕风捉影，中伤他人，是一种极其恶劣的行径。如果村里默许乃至支持这种行为，那么以后我们在场每个人，生活都将永无宁日——你的一举一动，无心之谈，都将成为别人捕风捉影、造谣攻击的把柄！我代表我个人，对这种行径表示不耻和唾弃！”

此话一出，犹如平地惊雷，将现场轰得鸦雀无声。

“所以我们今天就是要好好说道说道，什么才是真正败坏村风的事儿！”袁朗目光锐利，扫过人群，成才身边有几个混子连忙垂下头，不敢跟军代表对视。

“这个所谓的举报，甚至本人都不敢站出来维护公义，就凭一张纸片子，就能定人罪名？”袁朗冷笑，忽然点了坐在后排还在跟人说嘴的中年妇女，“王婶儿，之前有人嚼舌根说您偷队里棉花，您当时怎么说的？”

穿蓝棉袄的妇女立刻涨红了脸：“放……放他娘的屁！老娘挣的工分够买十床棉被！”

袁朗不置可否，又转向另一侧的中年人：“李叔，前年有人说您家小子投机倒把？”

敲烟杆的老汉气得直跺脚：“我、我儿子清白着呢！不知是哪个缺德货瞎编排！”

袁朗陆陆续续又点了几个人，个个都脸红脖子粗地跳出来争辩。

“大家现在看到了，许三多遇到的事儿，搁谁身上都受不了。”袁朗沉声道，“村里如果认可这种行为。那今天能贴许三多的大字报，明天就能贴在场任何一个人！”

人总是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一旦自己也挨了拳头，晓得痛了，就开始重视了。

面对逐渐变了脸色的人群，袁朗仍在继续：“本次事件尤其恶劣的，是针对Omega私生活做文章！国家一直在提倡捍卫Omega权益，鼓励Omega人人树雄心，个个立大志，保障ABO就业公平。可现在，居然还有人不看Omega在社会建设中的重要作用，反倒盯着人家个人感情问题。”他顿了顿，环视众人，“在场各位Omega，乃至家里有孩子分化成Omega的乡亲，你们难道愿意以后参加工作劳动时，被人一句作风有问题就否定你的能力和全部努力？咱们村要是纵容这种封建余毒，往后谁家Omega还敢出门工作？谁还敢追求进步！”

袁朗句句掷地有声。坐在前排的张大妈忍不住开口：“袁代表说得对！我闺女在县医院当护士，要是也被人这么编排……”她说不下去了，狠狠抹了把眼睛。越来越多的人感同身受。

坝子上的气氛彻底变了。方才还看热闹的村民，此刻都阴沉着脸。不知谁喊了句“把使坏的人揪出来！”，立刻引起一片附和。

成才身边有人终于坐不住了，悄悄起来想跑，被成才一把揪住，怒目相向：“我早就怀疑了，那天晚上只有你们在……你说，是不是你！”

许百顺听到这话，立马站了起来，气得烟杆子指着那人：“敢污蔑我三娃子，老子今天不弄死你不姓许！”许一乐和许二和也气得不行，立马就要冲上去。村支书连忙喊了一声，叫人把他们拉开劝住，却也把那自行暴露的背后黑手给控制住，准备等这儿结束后就带回去写检查、做思想改造。

一片兵荒马乱中，忽然响起少年Omega清越纤细，却坚定沉稳的声音——

“各位乡亲。”许三多与袁朗并肩而立。寒风鼓起他过于宽大的袖口，更显清瘦，“之前妇联主任和学校领导找我谈话时，我都如实说了——我确实有喜欢的人。”

“我们互相欣赏，互相尊重。正因如此，我不愿用‘承认错误’的方式把他供出来。”许三多挺直了背，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熟悉的面孔：“因为爱本身没有错。不需要反省，不需要交代，更不需要因为爱上一个人、对这个人有欲望而感到羞耻。”

“欲望”两个字听得在场长辈们心惊肉跳，却无法反驳。年轻的人们听了许三多的话，眼中则有比父辈更亮的光。

“今天，我站在这里，我的爱人回到了我身边，给了我莫大的勇气和力量。”许三多站在凛冽的夜风中，牵起袁朗的手。袁朗宽厚的手掌与他十指紧扣，无声地传递支持，“我们郑重商量后，决定堂堂正正告诉所有人。”

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二人双手交握，少年清晰有力的声音划破夜空阴霾：“我们相爱。自由，真挚，且平等。我们不惧流言，也不畏任何审判。我们坚定地选择对方，并决定——长相厮守。”

最后一句话说完，袁朗转过身，紧紧拥抱许三多。这些日子以来，他钟爱的少年一个人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多大的委屈，他光是稍微一想，就心痛难抑。可这个少年又如此坚强，他对他的爱，如柔韧的蒲草，哪怕为磐石重压也绝无转移。

袁朗平复了下情绪，一手揽着许三多，向众人高声宣布：“这孩子是我对象，我早就打算一回来就上许家提亲。我们正大光明处对象。谁有意见，当面来找我袁朗！”

那可是军代表，众人巴结还来不及，谁敢挑军代表的刺儿！村民们羡慕得紧，许家老三被村长家退了婚，居然还真找了个更好的！

村支书出来打圆场：“今儿咱们把话说开了就好了，许三多同志也没有问题了。那么，长城机械厂公示的名额就还是作数……”

“村支书。”许三多却在这个时候出声，“长城机械厂的招工名额，我已经决定放弃，让给真正有需要的人。”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哗然。众人不解。正得意于儿子名声恢复清白又得了个好女婿的许百顺，差点儿一下厥过去。

“你……你放弃个铲铲！谁说要放弃的？我不同意！”许百顺急得话都不利索了，指着许三多的手指都在发抖。另外两个儿子连忙搀扶住他。

许三多看向许百顺，长久以来，他都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爹是家里的天，说一不二，他在“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中长大，几乎本能地畏惧与父亲对抗。但是经历了这一遭，似乎有什么冲破了曾经的胆怯，让他终能敢于向父亲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的理想是当老师，从小到大都没变过。”许三多在夜色与灯火中，与父亲遥望，“国家恢复高考了，我决定去试试。我想考上大学，毕业后当老师。”

许百顺一愣，急道：“现在千军万马都等着挤这根独木桥呢！那么多城市知青要考，你一个农村娃有这么大本事跟人家比？这前途未卜的，哪有国营单位稳定啊！”

许三多却微微一笑：“知青下乡，不正是为了让城乡群众增进了解，知道咱们国家城里人和农村人除了出生和成长环境不同，其实都是平等的么？”

许百顺哑然，许二和扶着爹劝道：“三儿啊……你要考也不是不行，但何必放弃机械厂的名额呢？边工作边考不行吗？”

许三多摇摇头：“爹也说了，这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并不容易。我如果不集中全力背水一战，又怎么对得起这个机会呢。”

许百顺还想再说什么，袁朗轻轻拍了拍许三多的肩，向许百顺道：“爹，您放心。咱们就让三多安心备考，其他万事有我。”

好女婿军代表都发言了，还喊了他一声“爹”，许百顺就算还有些不如意，也终于哑火了。旁边老友们都劝他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都要嫁人了，咱也别包办管那么多了。

天空雨丝渐密，事情尘埃落地，人群终于纷纷散去。袁朗脱下外套，撑在他与许三多头顶。

“跑？”男人低笑着问。

怀中少年仰脸灿烂一笑：“嗯！”

夜雨中，二人笑着一同奔向亮着灯的前路，身后溅起一地水花。

08

农村结婚早，许三多十六岁正是适婚期。他和袁朗定亲后，袁朗的军婚报告打上去批复还需要时间，许三多则已投入紧锣密鼓的复习备考中。为了不让许三多分心，二人商议，待许三多高考完后再筹备婚礼。

许三多备考极为认真，每天都在家中闭关。这下袁朗别说亲嘴了，连个小手都摸不到，心里发痒也没办法，这可是他自己承诺的备考期间绝不打扰许三多。

冬去春来，许三多翻年已满十七，高考的日子也定了，他们这片的考点正设在下榕树中学。

考试前一天，许三多不再复习，留出时间休整状态。袁朗专门请了假，陪他一起去考试场地踩点，也给许家打了招呼，晚上许三多留在袁朗那里吃饭。

傍晚回来，一关门，二人好些日子未曾亲近，都有些按耐不住。袁朗一把将许三多抵在门上，压着他狠命地亲。

许三多颤着手去撕袁朗后颈的抑制剂贴。不待他摸到，袁朗早一把揭了，顺道也扯了许三多的。

久违的红杉与青草香交织在一起，浓烈到令人几乎失去理智。许三多安心地任由袁朗咬在后颈上，感受久违的信息素流入，震颤不已。

这场临时标记久久持续后，二人方才分开。

“……等你考完，等我报告批下来，咱们就马上扯证儿。”袁朗与许三多抵着额头，“等你金榜题名了，记得家里还有人在等你，糟糠之夫不可弃啊。”

这话把许三多逗笑了：“我这辈子第一眼就认准你了，还能弃了换谁？”

二人互相整理衣领，下厨做饭，互相搭手，又一起进餐。

晚上袁朗要送他回去，许三多一打开门，迎面洒下来一片月光。

“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袁朗在他身后笑道，“这兆头好，必定旗开得胜。”

许三多站在那里半天没动，包裹他的月光如烟，如雾，如云，十分轻柔。

“袁朗……”良久之后，少年轻声唤了爱人的名字，转回身望过来。

“——我们今晚一起做吧。”

袁朗一怔，这话来得突然，他却并不意外，只问：“你确定？”

许三多牵起袁朗的手，放在胸口，那里心跳很快：“其实……我很紧张。据说被自己的Alpha完整标记，可以让Omega心理上得到极大的满足和安全感。我想……我们一起做，其实是考前调整状态的最好方法。”

少年平坦的胸前触感极佳，袁朗勾起唇角，开口的声音低哑，并不像他面上那样从容。

“非常乐意……为我的爱人效劳。”

门重新阖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月亮又爬高了些，泡在深蓝的云水里，泛着银色的光。

——老地方 或 魏博 绯羽stardust

最后的永久标记来得猝不及防。许三多闭上眼，看到月亮从天顶落下来，在袁朗长久持续的（）中，孕育在了他的身体里。

经过袁朗的效劳，许三多获得了精神上最高的抚慰，第二天预备奔赴考场时，一派神清气爽。

“要不要再检查一下，东西都带齐没有？”袁朗反倒比他紧张了。

许三多弯着眼笑，踮起脚，在他男人脸上用力亲了一口，发出响亮的一声“啵”！

打开门的一刹那，耀眼的阳光正将整个世界照亮，许三多恍惚之间，仿佛在遥远的前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童年记忆中的刘云舒，她教会他看更大的世界，教会他思考和勇敢，更让他看到了无畏而自由的爱。

少年迈步向前，脚下道路绵延伸向远方。他的身影与记忆中的引路人渐渐重合，终于也长成了能够扬帆远航的模样。

然而推动他前行的不是浪潮奔涌，而是身后那道灼热目光。

那是他的爱人，袁朗，他的爱欲之光，也是他的燎原野火，焚尽他心中一切荒芜。

他终于长大，在爱与被爱中淬炼成钢，从此无惧风雨如晦、山海迢迢。

END

观前预警：

  *是失忆版三多，ooc慎入

  *袁朗是一款深陷自责ptsd的疯狂鳏夫（暂时小疯？）

  *原创角色有，原创角色单箭头三多有

  *我先为任何可能出现的ooc情节滑跪，都是我的问题，我的错，欢迎评论区讨论

第十五章：

  -雨林-

    闭上眼，沉入黑暗，下一刻，睁开眼，意识又回笼，他在新世界醒来，光影朦胧，面对的爱人军装穿得笔挺，藤条编织的洁白花冠戴在他头顶。

    周围人群熙熙攘攘，袁朗注视着许三多笑颜，恍惚间意识到，这兴许是场婚礼。

    美梦总诱人沉沦，可惜碰上身经百战的袁朗，再者，因那着实诡谲的困意，他提着口气，不肯全然放松，万幸如此，袁朗当即察觉到这只是梦。

    浆果的苦涩于口中蔓延，像配合主人不安的心绪，梦呈出另一出戏，袁朗脱离躯壳，游魂似的飘在半空，被迫用第三视角观赏。

    他看见许三多小心脱离他的怀抱，抗起枪，头也不回钻进林子，离去了。他看见许三多被套上镣铐，不省人事地塞进后备箱，车驶向天涯海角，无处可寻。

    噩梦催他惊醒，果子的余威尚存，袁朗脑袋昏沉，每次眨眼都是赌博，赌阖眼的下一秒会不会再和周公打个照面。毫不犹豫地，袁朗用力挤压胸前刀伤，刺痛算是让他彻底清醒，身侧空空如也，袁朗心跳猛然加速，噩梦似是预言，昭示恐怖的可能。

    齐桓和成才围在篝火旁休憩，袁朗急步走来，瞧见他阴沉焦急的脸色，二人被吓了一跳，正要开口就被袁朗出声打断，“许三多人呢？”

    他俩对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回去接应吴哲啊”，齐桓困惑道，“不是队长你自己困要睡觉，所以才叫三多替你去吗？”

    袁朗咬紧后槽牙，冲去翻找无线电，他宁愿这是他无端的揣测，因为分离焦虑产生的妄想，而不是现在这样，吴哲的声音自无线电中传来：“三多没来啊，他不是累了回去休息吗，完毕。”

    袁朗强迫自己冷静，据齐桓所说，许三多离开已过二十分钟，如果他真去找吴哲，不可能还没到，袁朗竭力控制住颤抖的手，“吴哲，我在巴吞车上放过追踪器，他现在位置在哪里，完毕”，

    三言两语足够他把当前情况猜的八九不离十，意识到许三多出事，吴哲恨不得把仪器键盘敲出火花，没有沉默太久，他得出结果，急切地喊道：“定位到了，安康诊所，完毕。”

    安康诊所，李兰，巴吞，袁朗眸光沉沉，瞬间捋清前后因果，好一个卑劣的混蛋，袁朗攥紧拳头，又急又气，自责于自己的掉以轻心，也气许三多的欺瞒，不过那都是小事，现在，袁朗只想救回许三多，以及把巴吞碎尸万段。

    跟完全处在状况的何泰简单说明情况，袁朗又嘱咐吴哲顺着来回路线寻找一番，以防许三多是在路上出现意外。之后，三人快速装备好，按吴哲指引，向安康诊所的坐标出发。

    快点，再快点，他们一路上只顾飞奔，直到雨林边缘，透过草木缝隙看见诊所，才堪堪停下脚步，打眼观察，正瞧见个男人从二楼跃下。

    李兰在地上翻滚一圈，缓冲落地时冲击，赶忙起身后退几步，想去看二楼情况，不料被人从背后偷袭捂住嘴，李兰正要挣扎，其中一个男人压低声音开口：“别动，李医生，我们是三多…游隼的朋友，他人呢？”

    见李兰安静下来，袁朗示意齐桓松开他。想必这就是游隼的军人朋友，李兰顾不得心中酸涩，一五一十讲清当前状况，袁朗思索片刻，作出决断。

    自许三多说出那句鱼死网破，屋里就陷入死寂，巴吞沉默不语，垂眸不知在想什么，许三多趁他走神，悄悄偏头向楼下看去，他本意是想确认李兰安全与否，却意外与袁朗四目相对。

    你来了，我的队长，你们来了，我的战友，许三多不禁雀跃，袁朗的出现彻底抚平内心的些许焦躁，安心的同时，许三多又觉愧疚，到头来，他还是将他们牵扯进这一团乱麻。

    袁朗举起手中拿着的东西，无声说着什么，许三多读懂他的唇语，心领神会，无人在意许三多短暂偏移的视线，不过须臾刹那，作战计划已成。

    巴吞终于有了动作，他语气平静，不似之前癫狂，对许三多心平气和地，宛若商量般说道，“我懂你了，游隼，你要做有意义的事是吗，没问题，美斯乐有大片土地，你留下，我们可以当茶农。”

    “可是…”许三多皱眉。

    “不，游隼，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不一样”，巴吞眼里竟浮现点点泪光，“我说我们，你知道吗，我愿意为你金盆洗手，改邪归正，只要你留下，我不会再干恶事，也会学着做个好人。”

    巴吞姿态卑微，小心翼翼地祈求，许三多怔怔看着，持枪的手不再坚定，他几番欲言又止，巴吞耐心等待，踌躇许久，许三多终于点头，“我可以留下，但你要放他们走，像你答应我的，以后也不能做坏事。”

    多可惜，巴吞眼中闪过得逞的窃喜。

    多可惜，许三多内心悲哀，可是巴吞，我见过袁朗，见过真正的爱，所以我看见你掩埋的算计，无法踏进陷阱，我很难过，现在，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们却都在互相撒谎。

    许三多率先放下枪，神经紧绷的佣兵松了口气，在巴吞的授意下也放下武器。目的达成，许三多凝视着巴吞的笑脸，他是那么志在必得，背在身后的手倒数三二一，随着食指收回掌心，许三多的余光中闪过掠影。

    许三多飞身跃起，直直跳出窗外，巴吞的笑容转为惊恐的错愕。烟雾弹与许三多擦肩而过，精准炸开，白色烟雾瞬间充斥房间，粉尘颗粒呛得人泣涕横流，巴吞不可置信，明明李兰身上没有武器，这烟雾弹从哪里蹦出来的，除非，除非…

    巴吞开始嘶吼起撤退。

    心脏有一瞬失重感，许三多不担心，正如他所相信的，袁朗稳稳接住他坠落的身体，拥许三多入怀。见他逃出，成才掏出手榴弹要掷，却被袁朗制止，“诊所里有其他患者，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先撤退。”

    “现在来我诊所的只渣滓，废什么话，给我”，李兰恨巴吞入骨，趁成才不备，一把抢过手榴弹，拉了保险栓往窗户里扔，见状，众人忙向雨林撤退，没几秒，身后便响起爆炸声。

    许三多忍不住回头看，爆炸震碎玻璃，碎片四下飞溅，烈火燃烧，向四周蔓延，吞噬路过的一切，过往种种亦于火焰中灰飞烟灭，许三多五味杂陈，有些难过。

    不过很快，他便顾不上伤春悲秋，许三多惶恐地发现，袁朗，他的队长，一路上都保持沉默，一言不发的，针对他的沉默。

    回营地时，许三多在前方领队，需经常回头确认队友情况，每至此时，袁朗像心有所感，总会立刻偏头，躲避许三多的视线，不去看他。

    鼻子一酸，许三多险些掉下眼泪，好吧，这是自己应得的，他垂头丧气，给袁朗喂睡眠果，骗他睡觉，偷偷跑走，他做了很恶劣的事，就不能指望袁朗还和颜悦色。

    众人全须全尾地回来，吴哲明显松口气，看见许三多也有点气不打一处来，刚想上前教育，就被成才和齐桓拉到一边，还捎上李兰这个现成的便宜大夫，说要给何泰看腿去。

    许三多化身袁朗身后的小尾巴，亦步亦趋地跟着，围着袁朗乱转，他绞尽脑汁地搭话，许三多知道自己嘴笨，一着急嘴就更笨，说了半天，队长，我错了，以后不敢了，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讲。

    袁朗也是铁石心肠，任由许三多说，愣是一句不回应，沉默地脱装备，收枪，又去溪边打水，烧水，许三多总想插手帮忙，都被袁朗灵巧地躲过去。

    立在火堆旁，许三多再也憋不住，眼泪决堤，他哭得稀里哗啦，还不忘抽抽嗒嗒地认错：“队长，我真的错了，你别…别不理我。”

    无情的石像袁朗长叹口气，终于认命，转过身给许三多抹泪，擦完，袁朗皮笑肉不笑，开口时，声音绝对不算温柔，与温柔相差甚远，他语气里头带着火，横冲直撞，却不凶狠，许三多不懂，那不像是怒火，他说：

    “别哭，许三多，省着点眼泪，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许三多不懂，但袁朗愿意跟他说话，他高兴，赶紧点头，“不哭了，听队长的，一会儿再哭。”

    铁壶里的水在被火烤，袁朗也在被火烤，时间分秒过去，细密的气泡自水底上涌，搅乱平静水面，越来越激烈，直至沸腾，至此，万事俱备，袁朗将烧好的水放到一旁晾着，揽过许三多的肩。

    袁朗揽着许三多漫无目的地走，在雨林七绕八绕，离营地越走越远，袁朗不说，许三多也不问，一味跟着，约莫走了十来分钟，袁朗在棵树前停下脚步。

    “就这儿吧”，袁朗松开许三多，抱臂靠着树干，好整以暇地瞧着他，“你很好奇，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是不是？”

    见许三多点头，袁朗不着痕迹地舔舔犬齿，露出个笑，向前几步，看着许三多的双眼，十分坦然地为他答疑解惑：“为了操/你。”

    “你没听错，为了操/你”，袁朗收敛笑意，眸色沉沉，现在许三多懂了，不是怒火，是欲火。袁朗竖起三根手指，认真道：“许三多，我给你三秒，不愿意，就离开，我不勉强。”

    三，二，一，手指缓缓放下，许三多一动不动，直挺挺地立着，满脸绯红。

    行，许三多，你同意的。

    袁朗的吻来的突然且猛烈，有力的手掌扣住许三多后脑，叫他无法后退半分，跳过温柔的试探，吮吸，轻咬，舔舐，本就红润唇瓣被蹂躏的更红。他轻易撬开闭合的牙齿，灵巧的舌探入，极尽挑逗，许三多青涩，笨拙的配合总慢半拍，袁朗的舌头在各处点火，他只觉得越来越热，越来越热。

    袁朗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接吻时还不忘轻揉许三多的耳垂，可怜的耳垂很快充血，他又去玩人家的耳廓，敏感的耳朵遭此劫难，痒得许三多浑身发颤。

    论耐力，二人不相上下，这场亲吻持续许久，最后，许三多羞涩，乱了气息，败下阵来，他含含糊糊地哼唧，轻拍袁朗肩膀，似是求饶。

    于是他们终于分开，唇间扯出一道显眼的银丝，许三多胸腔剧烈起伏，从黄种人变身红种人，怯生生地不敢瞧袁朗，袁朗看上去淡定许多，他咧开个恶劣的笑，凑到许三多耳边，低声蛊惑：

    “士兵许三多，现在，队长命令你，脱。”    

  拉灯内容请大眼搜索“7个橙色椅子”

  哦我的天呢我再也不想开车了，当司机好累，我还是老老实实当乘客吧😢大家凑活看，如果愿意给我点反馈建议就再好不过了。

  ps最后的情节设置，是我觉得这么写很爽，并没啥科学依据证明真的可以这样的！

（十八）

许三多的伤好得很快，在医院养了两天就能下地了，袁朗给许三多办了出院，带着许三多回到队里，许三多怯怯地跟在袁朗身后，他还记得刚到七连的时候被罚抄的保密守则，一直低着头，哪也不敢看。

队友们正在打篮球，见两人回来，一窝蜂地拥了上来，围着许三多问他记忆恢复得怎么样。

许三多不认识这些人，他熟悉的只有袁朗，于是低着头无措地往袁朗身后躲，袁朗反手护小鸡似的把人往身后拢，“行了行了，你们继续去打球吧，”袁朗抬手撵人，“他还不认识你们呢。”

“不认识怎么了，所有人都是由不认识到认识的。”有队员嘟囔着，一边冲着许三多背影大喊，“三多，我是顾平，你以后要是想打球了就来找我。”

袁朗揽住许三多的脊背，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服贴在肌肤上，“这群人，平时太自由，三多，你没被他们吓到吧。”

许三多摇摇头，“他们都很好。”

“那你会不会喜欢这里。”

许三多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我也喜欢这里。”

许三多就这么跟着袁朗走到宿舍，两人间的宿舍，比起七连的大通铺环境好了太多，许三多新奇地到处摸摸，忽然听到袁朗的“许三多，你想留在这里吗。”

许三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嗫嚅着，”我、我想班长。“

”没有班长，队长不行吗？“袁朗的声音很轻，近乎哄着，他指了指许三多桌子上的日记本，”不急着做决定，你之前写的日记，说不定看完能找到一点熟悉的感觉。“

许三多刚才就看到放在桌上熟悉的黑壳笔记本，听袁朗的话才犹豫地拿起翻看。

日记是从草原五班开始记录的，他记得他在荒莽的草原上一字一句写下每一篇日记的样子，许三多再往后翻，从演习之后开始，记录者似乎换了个人一样，优秀、成熟，是他不可企及的存在，可是这样优秀的人，为什么字里行间总是夹杂着一种淡淡的悲伤。

许三多翻看完整本笔记，胸口闷闷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难过，那是他很少拥有的，就像成才说的那样，他太笨，笨到不知道什么叫难过。

许三多放下日记本，转头问袁朗，”那个【许三多】那么厉害，也不会有人说他笨，可是他为什么总是很难过。“

袁朗一怔，好似被撕开了眼前的迷雾一般，从笨拙却执着到坚定却悲伤，许三多隐瞒的是怎样的生长痛，他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一时间空气都沉默，没有得到回答的许三多又返回了上一个问题，“队长，我，我想班长，我想去看看他。”

“你现在训练任务这么紧，暂时给你批不了假，但是我可以联系你们班长，让他来看看你。”

史今乍一接到传达室里陌生的电话时有些疑惑，对方言简意赅，“史少尉你好，我是许三多的队长袁朗。”

史今还记得许三多给他讲的故事，还有最近一次通信时许三多信里写的，他加入了三中队，袁朗又成为了他的队长。

因此，史今既感谢袁朗对三多的看顾，又觉得这人是会拱他家葱嫩白菜的猪，心情颇感复杂，嘴上却很客气，“袁队长你好，经常听三多说起你，谢谢你对三多的照顾。”

袁朗先是笑了笑，“我也经常听许三多说史班长像哥哥。“

寒暄一句之后，袁朗切入正题，”许三多想见班长，但是他现在训练吃紧，没办法请假，不知道班长你那边方便请假吗。“

史今犹豫了一下，七连解散，他们被分到了其他连队，不同的队伍也需要时间熟悉。

看出了史今的犹豫，袁朗停顿片刻才开口，”现在情况比较特殊，许三多...失忆了。“

史今的面上的表情蓦然变得担心。

假不好请，史今费劲才从团长那请到两天假，咬咬牙买了飞机往返，落地北京后，袁朗把他接到了A大队。

一路上史今心都被攥得紧紧的，直到看到训练场上活蹦乱跳的许三多才松了口气，这个时候他才有心情问许三多具体情况，只不过许三多也是一问三不知，说自己只记得那天演习失败。

史今记得那一天，就是那一天，二十七岁的许三多穿过死亡降落在六年前，史今不知道失忆对许三多来讲是好是坏，因为失忆的许三多还没有成长，却也忘记了成长带来的伤痛。

他面上的担心尽数收敛，只问许三多，“三多，你现在开心吗？”

许三多见到袁朗果真把班长带了来，看袁朗的眼里都亮晶晶的，听到班长的问话，嘴角开心得往上扬，露出排列整齐的洁白牙齿，重重地点了点头。

“开心就好，”史今捋了捋许三多濡湿的头发，”看到你开心，班长也很开心。“

伤痛和死亡是他们每个人参军时都有的觉悟，可是史今不愿意许三多面对这些，他甚至希望许三多永远在他羽翼庇护下，不去面对外面的疾风骤雨，因此，哪怕是当着袁朗的面，史今也一点不客气，很直接地问，”现在军队改制，团长把我提到五连当副排，三多，你想不想回来。“

想不想回去，刚醒来的那天，许三多是想的，可是在A队两天，许三多也喜欢上了这里，他面前第一次有了两条路，选择哪边都会面临离别，他做不出选择。

史今摸摸许三多的头，”没关系，慢慢想，班长等你。“

袁朗笑眯眯地打断史今挖墙脚的行为，”班长一路过来也累了，三多，今天我们带班长出去逛逛，再吃点好的。“

”不用了，“史今心底埋怨袁朗拱自家白菜还没照顾好人，心里不满，于是神色淡淡，”我只有两天假，下午还要坐飞机回去。”

“那真是太遗憾了，”袁朗嘴上说着遗憾，心里巴不得史今快走，不然说不定真把许三多薅走了，“许三多，你回去训练吧，我去送送班长。”

袁朗冲依依不舍的许三多挥挥手，依言送史今到机场。

路上两人沉默了一路，直到到了机场，袁朗转头看向眼里写满对自己不满的史今，“班长，我想问你个事，你们一年前演习失败之后，许三多身上.....发生了什么。”

“袁队长，你很敏锐。”这份敏锐史今也不得不佩服，可是这抵消不了他对袁朗的不满，他看着袁朗关心又迫切的神情，“那是有关许三多的事，我不能告诉你。如果他能想起来，会自己决定，也可能他永远都想不起来，这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但那会是你的遗憾。”

（十九）

铁路只给了许三多三天休整时间，第四天开始，许三多就归队训练了。

铁路左手拿着许三多的训练成绩，右手扣在一个档案袋上，看着站在桌前的袁朗，“你还是坚持你的想法吗。”

“是的，我分析了他的数据， 像负重越野这类考验身体素质的训练， 许三多依旧能在队里排到前十，他需要加强的是像格斗、狙击这种需要战斗意识支撑的训练。”

“我不是问你这个。”铁路敲了敲右手下的档案袋，“你确定要让我把你的调令按下来？你知道，现在军队重组改制，所以处处是机会，可是机会是不等人的，错过这次，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

“我确定。”袁朗回答得毫不迟疑。

“不会感到可惜吗？”

“我喜欢这儿，许三多也喜欢这儿，之前想要离开，只是一种妥协，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

铁路听得牙酸，把许三多的成绩单扔给袁朗，“既然这样，那你就好好带，你自己的训练也不能拉下。”

袁朗拿着许三多的成绩单往回走，在训练场的路边撞见可怜兮兮的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似的许三多，抱着膝盖，支着头，看着场地内的训练。

袁朗脚步一顿，快步走过去，挨着许三多的身侧并排着坐下来，目光往训练场里看， 询问的声音却轻柔，“许三多，你在看什么。”

突然凑过来的人影让许三多吓了一跳，等他反应过来是袁朗之后，手指无意识地抓了抓地上的杂草，“队长，我的成绩给队里拖后腿了。”

“想什么呢，你的成绩只代表你自己，还能代表队里？”袁朗站起来，向许三多伸出一只手，“走吧。”

“走哪？”许三多有些愣愣。

“靶场。”

袁朗带许三多到了靶场，将九五杠递给许三多，”三多，来，你试着拆解组装一下。

许三摸着他不熟悉的枪支眼里浮现出一抹茫然，他这两天还没有做过这方面的训练，只是在草原五班的时候，会抱着那杆过时的枪自己进行拆装。

他不去想搞砸之后袁朗是不是会失望，如同连长、班长、班副看他的神情一样，他只知道努力地向前跑，就像在草原五班的时候。

许三多一点一点看过枪支的内部结构，九五杠完全拆解下来的67个零件，再对应着记忆将它们一一组装回去。

袁朗掐掉秒表，看了一眼时间，检查组装正确后重新将枪支抛给许三多，“重新拆解组装。”

许三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双手紧张到近乎蜷缩，黑白分明的瞳孔怯生生地看向袁朗。

袁朗表情严肃，扬扬握着秒表的右手，“记时的。”

许三多不再想其他的，双手握住九五杠重新进行拆解组装。

拆过一次后，许三多已经记住了里面大部分零件的位置，等这次重新组装完成后，袁朗又一次抛给许三多，“再来。”

许三多抿了抿唇，没有质疑，这一次他已经记住了所有零件所在的位置。

袁朗拿过许三多组装完成的枪，确认枪道能正确输出后，他把枪放回原位，转而问许三多，“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组装几次吗。”

许三多摇摇头，只是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看着袁朗，想从他的神色中找到自己二十年中熟悉的赞扬或是责怪，然而什么都没有，袁朗的面容如沉着的冷山，什么也无法从其中找到。

袁朗于是换了种问法，“你觉得你这三次组装得怎么样。”

许三多的头这次低了下去，声音如蚊呐，“我，我没做好。”

“是的，你没做好，你在我第二次命令中迟疑了？你在犹豫什么？至于其他的错误......”

听到袁朗的话，许三多的脑袋垂得更低了，然而下一秒，计时的秒表被放在许三多眼前，袁朗的声音很轻，“许三多，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勇于认错，或者说急于认错，你看着这几个计时数据，告诉我你还错在哪儿，嗯？”

许三多的视线直直地往下，不需要多做什么动作，就能看到显眼的三个数据。

两分半，两分二十秒，一分五十七秒。

“每一次重新组装你都在进步，你现在告诉我，进步也是一种错吗。”

“可是，这个数据并不好。”

袁朗收回秒表，左手抬起许三多的下颌，声音变得轻柔起来，“三多，以后你要直视着我的眼睛，不管是认错，还是别的什么。”

他接着道，“数据不好很正常，不然为什么要训练。你在草原五班和七连都摸不到九五杠，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面对陌生的器械，能很快掌握其中的关窍，并且一次成绩比一次成绩好，这已经很好了，现在，”袁朗看着许三多的眼睛，目光温柔，“你应该夸夸自己，你已经做得很棒了。”

许三多二十年的人生中，听过了太多的责问，唯有两个人夸过他，一个是高中的班主任，一个是史今班长，他们会包容自己的错误，肯定自己的长处。

可是袁朗的夸奖是不一样的，他在一点一点扶正自己低垂的头，让他自己能看见自己。

“现在瞄准狙击。”袁朗把组装好的枪拿给许三多，先喂了许三多两匣子弹。

才60发子弹，上靶率却并不高。

许三多收了枪起身，这次他是注视着袁朗的双眼认的错，“对不起，队长，我、我又犯错了。”

“犯错不可怕，重要的是要知道自己错在哪。”袁朗又拿出两匣子弹递给许三多。

又是六十发子弹用空，和第一次狙击的成绩分不出高下。

袁朗没有说话， 再递给许三多六十发。

这六十发子弹下去，袁朗终于开了口，“许三多，想明白了吗？”

许三多捏了捏被后座力震得发麻的双手，却笨拙地想不明白。

袁朗笑了起来，“想不明白也没什么，还好你总算没有把什么错误都往自己身上揽。你犯的错就是太想做好，所以摸着这杆枪紧张，等有一天你拿着这杆枪像吃饭喝水那样自然，你就不会想着紧张，也不会想着瞄准。”

袁朗认真地讲，许三多也认真地听，双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袁朗。

练到后来，袁朗被队里叫走了，许三多就自己留在靶场训练。

他吃过没有弹药的苦，练起来不像袁朗那样奢侈，每两匣子弹用完，许三多就会坐起来回想自己有哪个地方没做到位，哪个动作还有提升的空间，思考中也没有放下枪，他始终记得袁朗说的抱着枪要像呼吸一样自然的那句话。

练到熄灯号吹响，许三多才回了宿舍，宿舍里熄了灯，袁朗躺在床上似乎已经入睡了，许三多蹑手蹑脚拿起自己的水桶， 他刚一动，就听到袁朗的声音，轻得像是呓语，“许三多，你会留下吗。”

许三多抓住水桶的手指松了松，回答的声音也变轻，“我到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就是我的家，七连是，A大队也是。”这一次，他能给出确切的回答了，“队长，我想要留下。”

两人谁也没再开口，黑暗中只能听见彼此浅浅的呼吸声，似乎刚才的对话真的是一句梦话。

（二十）

在许三多自己的努力和袁朗的加练下，许三多的成绩稳步提升，医疗期还没结束，他在队里的成绩已经跃升到前列了。

成绩提升了，许三多和袁朗每天早上训练的习惯依旧没有改。

两人照旧跑在训练场上，袁朗突然变换了路线，带着许三多从小路往375峰跑。

周围是茂密的草木，露珠沾湿两人轻薄的训练服，两人并肩跑在这条山道上，随着上行的山路逐渐陡峭，树木变得稀少，视线开阔起来。

等两人站在375的峰顶，晨光从云间碎落下来，许三多往前走了几步，壮丽的山河就在他眼前。

在他身后的袁朗突然叫了声许三多的名字。

“许三多。”

许三多一回头，飞舞的蒲公英向他奔涌而来，迎着美得炫目的朝阳，蒲公英纷纷扬扬地落下，隔着漂浮的蒲公英，许三多看到金灿灿的阳光落在袁朗脸上，连笑容都明亮，“许三多，生日快乐。”

许三多没有动，这飞扬的蒲公英何其熟悉，他的记忆中有着相似的一幕，蒲公英、太阳、合照，那是他二十三岁的生日。

像是玻璃上的雾气被擦拭干净，他想起了更多，从初见到死别，所有的一切。

“许三多，我逗你呢。”袁朗看许三多不说话，眉毛扬起来，面孔却凑得更近，声音近乎胸腔里震动的气声，低沉暧昧，“等会儿带你去吃好的，想喝酒么，要不要喝一点。”

袁朗变魔术似的从背包里掏出两罐啤酒，“今天休假，喝酒不犯纪律。”说着，他笑了起来，眼底都是暖色，将啤酒放到许三多手里，用自己这罐轻轻撞了一下，“也是奖励我们三多的进步，双喜临门，许三多，你许个愿。”

许三多注视着自己的队长，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把自己放在了心底，失忆时候的记忆翻涌上来，袁朗的一字一句都耐心而温柔，像是一根坚定的航灯，指引着他找到自己。

不管是优秀的、成熟的许三多，还是笨拙的、怯懦的许三多，他们都一样值得被爱。

这是袁朗不曾出口的爱意，却如同充盈在山壁间的风声，振聋发聩。

许三多拉开啤酒拉环，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未及入口的酒液顺着他的脖子流淌，打湿了他的衣领，许三多一口气喝完，将空瓶举到袁朗面前，很郑重地呼唤他的名字，“袁朗，我都想起来了。”

所有的一切，失去的记忆，以及，属于他们的新的故事。

袁朗一愣，不明白许三多为什么突然这么郑重，他的心底浮现了一抹紧张，难道是因为许三多发现了自己对他不正常的，无法隐藏的爱。

他苦笑了一声，抬起头，等待许三多的宣判。

“袁朗，我爱你。”

也许是他的幻听，不然他怎么会听到他做梦都想听到的那句话，直到他对上许三多坚定又带有紧张的目光，许三多的嘴唇还在一张一合。

“袁朗，你是不是和我有着一样的心情。”

袁朗沉声，“许三多，你能不能收回你的话，”激昂的费洛蒙在袁朗体内高歌猛进，他克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笑容终于从他眉梢一路盛开到眼角，再到嘴角，直到整张脸都开心到近乎灿烂，“我想得太多，太自以为是，没有注意到你向我靠近的信号，不然这句话应该是我来说的。”

他顿了顿，双手揽住许三多的腰，得寸进尺地贪婪索求，“三多，你能不能补偿我一个吻。”

夏天的风吹来远处的蝉鸣，树木茂盛的枝桠晕染成起伏的一片，375峰的阳光热烈地照在两人的身上。

袁朗低下头，两人呼吸交错间，袁朗的唇很轻很轻地落在了许三多的唇上，像是触碰到了一片云，温热而绵软。

 （二十一）

袁朗和许三多刚下山返回队里，就被铁路紧急召唤到办公室。

袁朗一路上嘴角都没下来过，一进门就忍不住问铁路，“你怎么知道许三多跟我告白了。”

“许三多跟你告白了？”铁路对袁朗人品的信任度有了怀疑，“你是不是趁许三多失忆哄人家了。”

“你就当是我哄的吧，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点。”袁朗得意洋洋，一点也不以为耻。

铁路看得心烦，扔下一沓资料，“我看上的人员简历，这次招新还有两个月，你好好看一遍，做个有针对性的方案。”

“没问题。”袁朗接过资料顺手翻了翻，“都是装甲团出身的？那这次考核干脆让许三多出题，他可比我熟悉装甲团多了。”

“许三多不是失忆了吗，他记忆里去702也没几天吧，你可少拿鸡毛当令箭。”

“他已经恢复记忆了，就在今天，怎么说呢，可能这就是爱吧，”袁朗自然地合拢卷宗，“具体的人员安排等我想好后向您汇报，现在中午了，”看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一点诚意也没有地随口邀请，“要不和我们一起吃个饭？”

我们？

铁路都快气笑了，“好啊。”

袁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好好一顿定情饭被铁路生生搅和成了工作餐。

餐桌上的铁路看着袁朗的表情，终于痛快起来，开始思索袁朗说的让许三多出题的事，趁吃饭的时间，铁路状似不经意地问几个问题，许三多听得很认真，也想得很认真，他不知道这是铁路对他的考校，只当是队里真实遇到的情况，他放下筷子，连饭也不吃了，和铁路讨论出几个方案的框架。

并没有打磨过的粗浅框架，却让铁路看到了许三多另外一条成长的路径，在这之前他把许三多当做队里的优秀队员，可是今天的讨论让铁路觉得完全可以把许三多好好培养起来，然后让袁朗赶紧滚蛋。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袁朗，袁朗正跟许三多说着什么，笑得一脸不值钱。

明明袁朗才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子侄，怎么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像在拱自家白菜一样，于是，趁许三多去上厕所，铁路警告袁朗，“我警告你，许三多是我重点培养对象了，你最好赶紧处理好家里的事，要是你爸迁怒许三多，我就把你踢到后勤队去养猪。”

等许三多回到席间，铁路的表情又瞬间和蔼起来，三个人终于和乐融融吃完这场饭。

饭后，袁朗送走铁路，转头就见许三多表情郑重。

“袁朗，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袁朗嘴角的笑容顿了顿，他有预感，那是他曾经最想知道的答案，也是史今说的“他的遗憾”的真相。

“我牺牲在二十七岁，”许三多抬起头，终于有勇气说出这一切，“在追击M集团中，错误的判断了炸弹的引爆时长。”

这一句话把早就有所猜测的袁朗砸蒙了，尖锐地疼痛从他心脏处猛然翻卷全身，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他的痛苦终于抵达。

许三多从他拖七连后腿开始讲起，好似想把那个无人知晓的故事的所有都讲给袁朗听到。

他讲自己在七连不适应，是小宁和老白帮自己找到了归属感；讲他们在演习中初遇；讲七连被解散，他一个人守在营地；讲他参加老A的选拔，成为袁朗的队员；讲他第一次出任务，那天是他二十三岁的生日，袁朗给了他永远难忘的生日礼物，那也是他第一次杀人，双手沾了鲜血；还有袁朗给他了一个月的工资和假期，他去看了天安门，他们守卫着的国家，也去了师侦营和草原五班，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

“最后我回来了，因为我已经决定把老A当成我旅程的最后一站，”讲到最后，他有些难过，“后来我家出了事，你借遍全队，借给我二十万，可惜，到最后，我还没能还完。”

心脏的疼痛绵延着，一边坠坠地堵着，一边撕扯地生疼。

他为许三多的勋章而难过，也为许三多的成长而疼痛，他竭力平复着呼吸，“后面几年呢。”

“后来，我们去了很多地方执行任务，我们，”许三多犹豫了一下，他这一刻犹豫的原因和之前想要隐瞒的原因并不一致，但他还是说了出来，“我们交往了，以一辈子为前提的交往。”

于是袁朗心里的难受又多了一种，哪怕他知道那是他，可是那是他不曾知晓的四年，属于许三多和另一个袁朗的故事，他再一张口，连自己都被自己酸到了，“他......我是说，我对你好吗。”

许三多重重地点了下头，“交往后不久，我们就在队里公开了，两边家里也知道。”

袁朗忽然急道，“你跟家里说的时候，家里人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可能是因为那二十万，也可能是因为有一次出任务，我伤得很严重，你不眠不休地守着我，连我哥都说真不知道谁才是我哥。”

可遇不可求的契机，让那个他在许三多家人面前有了名分，袁朗忽然很嫉妒，为那个许三多记忆中的自己，但是许三多在他心里永远是第一位，他叮嘱许三多，“三多， 现在我们的关系你暂时不要告诉家里人。”

没有二十万，也没有生死走一遭的危难，袁朗不敢想象许三多告诉家里人后会受到怎样的对待，但他情愿不要名分，只要许三多平安。

 许三多说出这个在他心底埋藏了快一年的秘密后，袁朗却变得更加黏人，然而一年一度的招新紧锣密鼓地开展着，在铁路考察完许三多后，真就把出题的权力交给了许三多，袁朗还是总负责人，负责一切事宜调度。

这下刚交往的一对恋人彻底没有了自己的时间，要么在会议室，要么在宿舍整日整夜地商讨编写方案。

焚膏继晷，两人终于在考核前一个月敲定了所有事项。

拿到方案后，铁路对许三多设计的考题赞不绝口，这下他更是看袁朗不顺眼了，等袁朗提出请假，他顺口同意后才反应过来，狐疑地看向袁朗，“好不容易写完方案，你不和许三多一块待着，请假干什么。”

袁朗笑了下，“也该让我爸知道，他儿子想要和一个人一辈子在一起。”

袁朗给铁队交了底，却怕许三多担心他，到了许三多面前，还是借口自己有一个学习，“大概两周左右，封闭的，一结束我就回来。”

袁朗思忖，两个星期， 他爸应该能消气，伤也差不多能养好。

在袁朗回家一周后，许三多也收到了一封从家里寄过来的信。

信是齐桓在传达室看到的，他把信递给许三多，好奇道“好像是你老家那边寄过来的，写什么了。”

许三多拆开信封，封口处掉落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穿着大红的褂子，神情羞涩，许三多认识照片里的姑娘，是他的高中同学，只不过比他还先一年辍学。

抽出信纸，里面是他哥的字迹，他看完一遍，把信纸折起来装好，“我哥说我爸给我找了个未婚妻，等我复员回去就要完婚。”

“啊？”齐桓惊得差点没跳起来，“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兴包办婚姻，不说这包办婚姻没感情，你也根本不会复员，你爸怎么想的。”

“我爸决定好的事，我家三哥俩都是按他的想法做，从来没有违背过他。”

“许三多，”齐桓的表情变得古怪，“你可别告诉我你真要听你爸的话，复员回去结婚。”

许三多心里只有一条路，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不会复员，更何况，他和袁朗相爱两世。

他收起信封，摇了摇头，“但是我得回去一趟。”

 （二十二）

许三多拿到请好的假坐上了回家的火车，火车摇摇晃晃了三天，然后换成大巴车，归家的最后几公里，许三多搭着村里的拖拉机到的家门口。

门是关着的，但是两边的门上贴着两对喜字，门顶上用红绸缠着。

许三多扯下贴字，跳起来去够门梁上的绸子，后面有人叫他，“老三，你回来咧。”

徐百顺带着两个儿子抱着用红布包着的被子，还拎了两件啤酒，乍一看到许三多，顿时开心起来，“你回来了也好，小凤家急着用钱，想尽快嫁过来，我一想你又不回来，干脆让你哥抱着公鸡替你成亲，现在你回来了就好了，这结婚啊还是得你自己来。”

徐百顺走到门前，“愣着干啥啊，把东西都搬进去，为了你成亲这事儿，可花了家里不老少钱，不过现在你二哥有钱，你就不用操心这些，好好成亲，抓紧时间生他个双胞胎，给我们老许家延续香火。”

许三多挡在门口没动，“爸，我不成亲。”

他的帽檐被许百顺拍了一下，“咋，去部队两年，家乡话也不会说咧，还说上普通话咧。”

许三多没有扶帽子，他抬起头目光定定地注视着许百顺，“爹，俺不成亲。”

许百顺当许三多在说孩子话，依旧乐呵呵的，“你都二十二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大哥都能走路了，”他凑近许三多，“我想起了，你二哥给你寄了照片过来，你是不是不满意，你要实在不满意，我给她家说说，这亲就不结了，你赶紧重新相一个去。”

“不是，爹，小凤很好......”

许百顺打断许三多的话，“我就说嘛，那小凤可比好多城里姑娘还标志，你咋可能看不上，你要是觉得好，明天见一面，我再让老吴头算个日子，保我老许家一举得男。”

许三多的目光越过许百顺的肩头，和蹲在树下的许二和对上视线，又看向一旁逗弄蚂蚁的许大，轻飘飘的目光绕回许百顺爬满苍老皱纹的脸上，他张了张唇，声音就沉甸甸地落了下来，“爹，我有喜欢的人。”

“这样，”许百顺还没意识到会发生什么，只一个劲儿地催促，“你找的哪有我给你找的好，你在部队上相中的就是女兵医生护士，一年到头见不了一面，什么时候能给我老许家留后。”

“咚——”

许三多的膝盖砸在泥土地面上，“爹，留不了后了，他是男的。”

“男的、我就说，”许百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说啥——男咧？”

许百顺只蒙了一瞬 ，就气得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就抽在许三多背上，“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啊，好端端的人，怎么离了趟家，就得了这个怪病。”

树枝裹挟着风声落在许三多身上，他不闪躲， 反而挺直脊背，像是在说一个承诺，“爹，我喜欢他，这辈子都不会改变。”

蹲在路口的老大和老二见两人刚才还好好的，不知说了什么，老三忽然跪了下去，许爹捡着地上的树枝就抽在老三身上，两人连忙跑过去，许二拉住许爹，“爹，老三好不容易回家一次，大喜的日子，吵什么架。”

许大把许三多挡在身后，“爹，老三还小，说的孩子话，你别生他的气。”

许百顺被两人拉着，手上的树枝挥不下去，狠狠往地上一扔，指着许三多的鼻子，“孩子话？连一辈子都说出来了，还说他爱上男人了，我看你们弟出去一趟是中了邪。”

男、男人？

许二和和许大都呆了，可是见三弟跪在粗粝的石子路面上，他们又难受，“弟，你快给爹说，你说的都是开玩笑，不作数咧。”

“我爱他，爹，哥，我不是中邪。”

许三多一句话激得许百顺捡起地上的树枝跳起来还要再打，许二和连忙拦住，“爹，爹，你冷静点，我不是在广州做生意吗，那边流行出马仙，什么狐狸精、黄鼠精，各种古怪的东西都有，我看，三多可能是撞着狐狸精了。”

“狐狸精？”许百顺狐疑，“那能好吗。”

“我在那边有认识的大仙，把弟带去广州给大师看看，一看一个准，包能好。”许二和打包票。

“那好，赶紧给你弟办复员手续，离开那种不干净的地方，然后带他过去治病。”

许三多挣开许大的保护，“爹，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打我骂我都行，但是我不会复员，我也不可能不爱他。”

许百顺还想再说什么，村里老李骑着拖拉机突突突地路过，看着四人的气氛，好奇道，“老许，你家老三回来了？你们这是搁啥咧。”

许百顺好脸面，和村里人比了一辈子，谁想摊上让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事，死了都会被人戳脊梁骨，他脸上顿时挂不住，“去去去，没事儿打听我家的事干啥，”冲老李发完火，推着许三多进屋，“走，进屋说。”

进了屋，许百顺把门落锁，拉着许三多到祖宗牌位前，“许三多，你看着老许家的祖宗们，你再跟我说那句话。”

许三多跪在地上，摇曳的烛火映着他的瞳孔，“我爱他，不会再有别人，这辈子都不会变。”

许百顺没想到从来唯唯诺诺的许三多这么硬气和坚定，抄起墙角的木棍就往许三多身上抡，许三多直挺挺地跪着，却一声不吭，任凭许爹 发泄怒气。

许百顺打得累了，又被气得狠了，“你是要把许家祖宗全都气出来是不是，我给你说，不可能，只要我许百顺还活着，这种事就不可能，我马上给小凤家说，让她家明天就把女儿嫁过来，你成家了就收心了。”他说着就扔掉手里的棍子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吩咐许二和把祠堂落锁。

许二和磨蹭着走到祠堂门口，等许爹出了门，这才跑到许三多面前，又恨又气，“好好的，怎么沾染上这个怪病，”又叹气，“你说你也是，不要儿就不要儿，给爹说什么喜欢男人，这让爹听着他能同意？要我说，你就听我的，跟我去趟广东， 回来就说治好了，再也别提，这事儿就过去了。”

许三多摸了摸身后的伤，抿了抿唇，声音有些喑哑，“哥，能不能借我点钱，我去退婚。”

许二和抬起头，黑暗中，许三多的眼神被烛火映得透亮，像被火淬过，不再是怯怯的、如同被拴住的小狗的眼神， 反而像月亮下长啸的狼。

他收了声，沉默良久，“ 你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这是好事，哥不拦你了。”

许三多是翻墙出去的，一路上他尽捡小路走，山里的路陡，震得许三多身上的伤口都生疼，好容易在许爹前赶到小凤家里。

小凤家里穷，破破烂烂的桌椅摆放在狭窄的房间里，除了贴着喜字的彩礼，房间里再也没什么别的东西了。

小凤羞涩地低着头，用家里唯一一个不缺口的搪瓷杯装好水递给许三多，“许三哥，你喝水。”

许三多没有接，将二哥包给他的钱拿出来放在桌上，“小凤，你是好姑娘，但是我心里有人了，我不能耽误你，亲，不能成，你拿着这个钱，自己去承包点地，一样能生活得很好。”

“三多哥，你这说得什么话，”小凤地脸变得刷白，圆溜溜的眼里喊了泪，茫然而无措，“就算你有喜欢的人，这也不耽误我们成亲，我会好好操持家里的。”

许三多看着小凤的眼睛，干净、明亮，他忽然问小凤，“小凤，你为什么要嫁给我。”

“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而且我哥哥要娶媳妇，没钱置办东西。还差一千块。”

“小凤，你这是为了别人，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你去过城里吗，那里有电灯、汽车、飞机，那里的女孩子，拥有自己的工作，每个月都有薪水，你有高中学历，在城里也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小凤逐渐不哭了，她睁圆了眼睛， 只是眼里还有些许迷茫。

“小凤——小凤——”

许百顺在门口遥遥地叫着，许三多从桌子上拿起钱放在小凤手中，“小凤，亲我是不会结的，这钱当做退婚的补偿，你拿着它好好过日子，如果你要来城里，可以来北京找我。”

小凤看着许三多离开这个破败昏暗的房间，向着光明的地方去了，一门之隔，那是她不曾睁眼看过的广阔天地。

许三多和许百顺前后脚到家，许百顺踹着一沓钱气冲冲跑到祠堂，见许三多还跪着，手一扬，钱就在砸到了许三多的额角，“好啊，你出息了，给人这么一大笔钱， 就是为了退婚。”

“爹，我说过了，我不成亲。”这句话落在许百顺耳里更是倔强得扎耳。

他抄起棍子就往许三多身上打，“男人之间哪有什么爱，不过是新鲜，不然你怎么会一个人回来。”

他说了，不要名分，可是我想要他堂堂正正站在我的家人面前，说出那句，“我是许三多的爱人。”

一声巨响忽然从门口处传来，混沌之中，黑暗被一道光劈开，许三多还没抬头，就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袁朗紧赶慢赶，把伤养得差不多就提前回队里，却听到齐桓说许三多回了老家。

“好像是家里给他相了门亲事，也不知道他是回去成亲的还是退亲的。”

袁朗眼前一黑，“你怎么不劝住他。”

“劝不住啊，”齐桓苦着脸，“他说这是很重要的事，他要回去，我说陪他一起，他也不同意。想想就担心，要是他家里不让他退亲，把他关在家里逼他成亲怎么办，队长你早两天回来就好了，把他按在队里哪也不许去。”

齐桓说的袁朗并不担心，他担心的是许三多要向家人公布自己的存在，许三多那么执着，他如果认定了要让家人认同自己，就一定不会逃跑。

两个男人相爱，就算是再见多识广的人都会鄙夷，许三多家人会有那么开明吗，会不会在许三多说出来之后骂他打他，会不会认为这是一种病要把他关起来给他治病。

两天了，还追的上吗？袁朗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纠得生疼，他跑到铁路办公室要做一件违反纪律的事情。

“申请军用车？军用车你家的吗，想申请就神情。”听到这个要求，铁路的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动。

“我可以背处分。”袁朗毫不迟疑。

“宁愿被处分也要做的事？”铁路一点也不好奇，猜也能猜到是和许三多有关的事。

“许三多回家了，他如果向家里人说了我们的关系，他家里人会怎么对他？我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个场面。”

果然，铁路心中了然，“你这么肯定？万一许三多不说呢？”

袁朗笑了笑，“那我正好陪他休假，休完假回来就要开展选拔工作了。”

铁路看着袁朗衣袖下透出的青紫，叹了口气，调侃逗弄终究没再出口，解下腰间的钥匙扔给袁朗，“处分你是别想背了，我新买的车，拿去开吧，可别给我开坏了。”

袁朗接了钥匙拔腿就走，把铁路似叮嘱似关心的“早点回来，你和许三多还得负责招新考核。”甩在身后。

从北京到下榕树村863公里，袁朗不眠不休开了一整天，才终于看到村口的影子。

村里面是泥泞的黄沙路，袁朗弃了车往村里走，问到许三多家的方向后，更是跑了起来。

许三多家的门紧闭着，袁朗翻墙而进，顾不上院里的许二和嚷嚷着你是谁的问话，朝着唯一有动静的房间跑过去。

推不开门，大概是里面落了锁，袁朗猛然向木门踹过去，破旧的木门被踹得摇摇欲坠，终于不堪重负掉落下来，隔着掉落的木门，许三多挺直的背脊映入袁朗眼里。

他顾不上其他，只知道冲进祠堂紧紧环抱住许三多，替许三多承受这份疼痛。

温热的眼泪沾湿了袁朗的衣襟，身后的木棍落在身上带着陈旧的伤口一起翻天覆地地疼，而袁朗想的却是，还好自己来了，来和许三多承受这一切。

这一瞬间，忽然有陌生的记忆如同隔着玻璃，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里闪现，随后玻璃被抽开，一切的一切向他奔涌而来。

（二十三）

等袁朗再次醒来，院里面许百顺还在骂着什么，听起来却终究没那么气了，吱呀的木门被推开，袁朗侧过头，就看见许三多迎着光向他走来。

许三多端着汤药走到床边，目光从袁朗身上裸露出来的伤口一一掠过，心疼满溢，连眼眶都发红，“袁朗，你身上不止我爸打出来的伤，还有旧伤，是不是你瞒着我自己去跟家里说了。”

他说他不要名分，不想许三多去面对家人的指责，可是他却偷偷扫清了自己面前的阻碍，因为他不要许三多躲躲藏藏。

然而当他对上袁朗的视线，却见袁朗嘴角缓缓勾起了笑，他看着自己，目光里是温柔和伤痛，如同一片暗藏汹涌的沉静的大海。

袁朗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笑，如同在说一句情话。

“小兄弟，你叫什么啊。”

许三多一怔，手中盛满汤碗的瓷碗差点拿不住，滚烫的手扶住他的手腕，摩挲着贴紧了他的手背，许三多抬起头，对上了袁朗专注炙热的目光。

袁朗翻起身，身上的伤口还一顿一顿地疼痛，他在这无可闪避的疼痛中拥住了许三多，瓷碗应声碎落，可他们谁也顾不上这个了。

“你在荷兰看梵高的展览，给我誊抄梵高的信，里面有一句，【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后来有了一切】。”

许三多想起了，那是他在荷兰执行任务时，五中队队长拉着他去看梵高的画展，他看不懂画，只好跟着拥挤的人潮一个展台一个展台地看过去。

每个展台前都堆满了人，等他好不容易站在展台前，一封陈列的手写信忽然映入他的眼帘，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的火，我快步走过去，生怕慢一点他就会被淹没在岁月的尘埃里，我带着我的热情、我的冷漠、我的狂暴、我的温和以及对爱情毫无理由的相信，走的上气不接下气，我结结巴巴的对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

后来有了一切』

你叫什么名字，是命运执笔的告白，从那开始，袁朗和许三多的故事写下序章。

两人对视中，眼里都蒙了一层泪，袁朗俯身吻住许三多的唇，这场迟来的拥吻翻越离别死亡终于抵达，这一刻，世界上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和许三多的唇齿相接、灵魂相触，还有嗡鸣的蝉音和夏日盛大的阳光。

END

写在最后：

一周前的周日，我突然收到圈内大手的私信，问询我写的《养父》的“吃男同学醋”“定位器”“结尾的等你回家”和她的文章“细节高度相似”“文章即视感强”，当时我真的又生气又难过，虽然我确实看过这篇圈内大热文，我也确实不记得里面的情节了。那个晚上我失眠到三点，想了很久，如果这里让我伤心，那么应该还是离开最好。怕有老师留言我会舍不得，在一周前关了私信和评论；为了有始有终，砍掉支线和番外，疯狂赶主线，努力写了一周，终于勉强完结《花信风》。虽然还有很多想写的短篇AU没有写，但有遗憾也是人生常态。  

其实昨天晚上吃到了久违的段宝同框，开心得像是要把那晚上的痛苦轻飘飘地压下去，有一瞬间我想，其实也没必要，但是三多教会我既然做好了决定，就要不回头地走下去。

所以，要说再见了，我也相信只要这份爱不消失，一定会有缘再见。

观前预警：

  *是失忆版三多，ooc慎入

  *袁朗是一款深陷自责ptsd的疯狂鳏夫（已痊愈）

  *原创角色有，原创角色单箭头三多有

  *我先为任何可能出现的ooc情节滑跪，都是我的问题，我的错，欢迎评论区讨论

  第十四章：

    白烟袅袅而上，天花板中央的灯管蒙起雾翳，平日略刺目的光变的柔和，给这狭小空间笼罩一层薄纱，整幅场景愈发模糊飘渺，看不真切。

    满屋子佣兵噤若寒蝉，缺乏氧气让人昏昏欲睡，偏空气中混杂的尼古丁又叫人亢奋不已，他们在双重拉扯中挣扎，不安地瞟向烟雾源头—在椅上抽烟的巴吞，他们的老大，烟雾遮蔽了他的脸。

    巴吞目视前方，视线不聚焦于任何一点，像是在思考，外来者撤退匆忙，没空带走车后备箱中的全部物品，他把目光移向桌上摆的迷彩服，没有臂章，但看形制，那大概率是中国军队的作战服。

    原来如此，盘旋于雨林的迷途之隼，听见熟悉的哨音，便迫不及待地飞走，奔向旧主，巴吞神情阴鸷，掐灭手中烟，甚至不问新主是否允许，不允许，那是他救下的小鸟，合该一辈子被他掌控。

    亲手给游隼戴上的礼物已摔成碎渣，巴吞在一堆零件中捏出定位芯片，嘲讽地笑笑，小隼，你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吗，可我从没指望这些小物件能掌控你，你的情谊，你的善良，那些你无法割舍的所谓品德，才是你脚爪绑着的镣铐，我手中的绳索。

    掏出手机，找到联系人游隼，编写短信，发送，屏幕出现对方不在服务区的提示，巴吞不甚在意，在列表下方找到赖子，同样发送一封短信，有意思，对方不在服务区的提示再度弹出，巴吞勾起一抹冷笑，熄了屏。

    “你们”，巴吞揉揉眉心，随意指派两人，语气漫不经心，“去把赖子的尸体处理了，记得，赖子可以死在任何人的地盘，唯独不能死在美斯乐，做干净点，拿上赖子的车钥匙，去吧。”

    那两人领命，飞快退出房间，步履匆匆，像得了赦免。

    “都那么紧张干什么”，无言的窒息在众人中传播，巴吞看出他们的紧张，嗤笑道，“你们是佣兵还是怂兵，呵，真该让你们见识下金三角的童子军，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都比你们有血性。”

    “怕我吗”，巴吞翘起二郎腿，“是该怕，一群废物，但是，我会饶了你们，并且所有伤者，每人五千块钱，不过，拿了这钱就把嘴捂严实，我不想有半点消息透露出去。”

   “行了，现在都跟我走，去看看受伤的弟兄，去安康诊所，哦对，带好武器。”

  -雨林-

    “诶，怎么又哭。”

    何泰好整以暇地看着许三多，豆大的泪珠从他眼眶中滚落，何泰招招手，示意许三多蹲下，用像逗小孩般的轻快语气，无奈道：“好啦好啦，我话说得直白，真相伤人，我道歉，你别哭了。”

    “再说了”，何泰快速瞥一眼袁朗方向，压低声音，“队长一直看着呢，许三多，他过来看见你哭，又要担心，你不想他难过对不对？”

    “那就笑一个，笑一个。”

    许三多蹲着，抱着胳膊蜷成一团，像朵委屈巴巴的小蘑菇，听完他的话，赶紧吸吸鼻子，用衣袖蹭干眼泪，扯出个苦不堪言的假笑。

    “许三多，你这笑也太假了，来，我教你”，何泰笑眯眯地，手指点点自己，又点点许三多眼角，“人在真笑的时候，眼睛会眯起来呀，你看，像我这样，再试试。”

    许三多生涩地学习着，何泰所教不错，这回，笑意更添几分真切，袁朗的脚步自身后响起，愈发靠近，许三多更卖力将眼睛眯起，挤出几道明显的笑纹。

    “聊完了吗”，袁朗于许三多身侧站定，稍看一眼何泰，视线便全然聚焦在许三多身上。

    许三多站直，不假思索地咧开嘴角，冲袁朗笑，有何泰传授的技巧加持，他自信不会被识破，谁知袁朗看他一眼，怔愣刹那，伸手捏住他的脸颊，说：“许三多，不想笑不要硬笑。”

    眼瞅着许三多嘴角缓缓放下，袁朗又说，“去帮帮成才他们，大冒险家，这几号人属你生存经验最丰富，我们还饿着肚子，想想办法，好吗？”

    被委以重任，许三多总算打起精神，临走前，他小心翼翼地看向何泰，带着祈求，何泰心领神会，眼神示意他安心，许三多这才快步离开，拎起手斧去找成才。

    看许三多与成才一同砍起树枝，袁朗收回黏附的目光，转头望向一脸无辜的何泰，问道，“你跟他聊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一些安慰的话，到底是队长了解许三多，我能做的也就哄他假笑，不能真正解开心结”，何泰话语真诚，“许三多太善良，这份善良都成了他的负担。”

    “你手里攥着东西”，袁朗不接茬，反而另起话头，“许三多递给你的东西。”

    何泰略微皱眉，惊讶于袁朗的敏锐，想了想，还是无奈摊开手掌。袁朗拿起小药瓶，仔细端详片刻，问他：“这是什么药？”

    “不过是些布洛芬，寻常的止痛药”，何泰十分坦然，“许三多看我疼得厉害，就塞给我，想让我好受点罢了。”

    袁朗沉默片刻，忽然立正，郑重地向他敬礼，“谢谢你，何泰，如果不是你，许三多很可能已经受伤，甚至…我承诺，我会想办法尽快送你出雨林，让你得到治疗。”

    “嚯，中校给我敬礼，真是受宠若惊”，何泰微笑回礼，“保护人民群众是警察的职责，军人也是人民，别谈谢不谢了。”

    “不过，我倒觉得，咱们该一起撤离，留在这雨林干啥，莉莉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先回本部，我调动周围警力一起找，总是快些。”

    “何泰，不可以”，袁朗并不赞成，“这份情报要保留在小队内部，警局鱼龙混杂，不能保证没人通风报信，行动规模过大也方便混入。”

    “好吧”，何泰思索一番，自己的设想确有不妥，只好妥协，“那我先撤离，等你们找到莉莉，我再回来接应，到时候我一定坐着直升机风风光光回来，把那个巴吞，还有他的组织，统统一网打尽！”

    何泰愤愤不平，为自己的伤腿，也为许三多叫屈，发泄完情绪，理智回归，想到受限的客观条件，他有些为难，“方案挺好，但怎么实施，这地界可不像有信号的样子。”

    “总会有空旷的高点”，袁朗又看向洞口外，许三多和成才初步完成框架搭建工作，一个顶棚初具雏形，他脸上有了些真切笑容，袁朗稍微放心，对何泰笑笑，“我们会尝试。”

    劳动，是有意义的事，让他暂时脱离负面情绪，许三多不再想四哥，巴吞，不再想何泰的伤，和该死的曲马多。

    搭好框架，二人相视一笑，许三多满头的汗，成才看了略显嫌弃，掏出小白毛巾一顿猛擦。后来他们又去寻些茅草，铺在框架上，一个能容纳两人躲避的“屋顶”便大功告成。

    吴哲和齐桓扛着两根原木回来，他俩把木材分解，宽的留着做垫板，边角料就当柴火烧。之后，袁朗也加入这场荒野求生，他倒是贼，以成才学会了可以单干为由，留他自己搭第二个庇护所，袁朗则带着许三多美美去溪边摸鱼。

    溪水清澈，成群的巴沙鱼在水中游曳，懒懒的，也不怕人，袁朗举起削尖的树枝长矛，毫不费力地扎穿几条，他举着鱼串喊许三多看，许三多拿外套做兜，摘了满兜果子，正小心抱着，看到袁朗大丰收，高兴得不行，直夸他天生就当渔夫的料。

    许三多没忘借溪水把毛巾洗净，被袁朗气得跺脚的成才拿到洁白如新的毛巾，心情好了大半，不愿与烂人计较，凑到篝火前烤鱼去了。

    何泰被背出来，齐桓做了个小板凳给他坐着，众人边吃烤鱼边听袁朗讲接下来的打算，听到何泰有机会撤离，许三多尤其踊跃，鱼也不吃了，巴不得立马就去，好在被吴哲以好饿为由及时制止。

    吃过饭，三人背起装备出发，许三多负责寻路，吴哲负责调试通讯仪器，袁朗负责…袁朗没什么可干的，他单纯黏着许三多。

    他们向高点行进，不多时便抵达山峰，植被依然茂密，吴哲举着设备到处跑，功夫不负有心人，真叫他找到处未被树冠遮蔽的空档。

    信号出现，三人赶紧凑到一起，想求援，弄清当前坐标是首要，吴哲利落操作仪器定位，许三多聚精会神地看着，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是新的消息提示。

    知道这电话号码的，只有李兰和巴吞，许三多心猛然一沉，不着痕迹地掏出手机，点开短信，看清内容，他只觉天旋地转，呼吸都停滞。

    【回来，否则李兰死。】

    【还有，别让我看见那些野男人，除非你不介意更多尸体】

    吴哲已按何泰给的联络地址，将所处坐标及求援信息发送，袁朗松口气，看向许三多，却发现许三多神游天外，脸色算不得好看，“许三多，怎么了？”

    “我有点累”，许三多神情疲惫，声音有气无力，里头是化不开的倦怠。

    “我送你回去休息”，袁朗目露担忧，怪他，许三多受着伤，还带他们一路奔走逃跑，帮着在雨林安营扎寨，身体怎么吃得消。

    看来许三多真的累了，这一路上始终兴致缺缺，任凭袁朗使出浑身解数逗趣，他顶多回应个嗯，哦，好的。都这样了，许三多还惦记着晚餐，碰到果子就摘，兜里塞满就给袁朗，后来袁朗衣服也装不下，许三多干脆直接喂给他吃。

    红彤彤的小浆果，长得像樱桃，味道不算好，苦涩得要命，但既是许三多喂的，袁朗便一个也不想浪费，吃完还凑上去要，许三多也给。

    他们回到营地，营地被两位苦力收拾得像模像样，那处山洞能避雨，也凉爽，给何泰住着，分给许三多的小屋是他和成才亲手盖的，成才还在木板上铺了些芭蕉叶，散发着草本的清香。

    安置好许三多，袁朗本想回山顶，但许三多拉住他，小心地请求，能不能等陪他睡着再走，袁朗心软得一塌糊涂，当即躺下，抱着许三多给他当枕头。

    莫名的困意袭卷，不对劲，袁朗瞪大眼睛想保持清醒，可睡意来势汹汹，他无从抵御，视线愈发模糊，袁朗搂紧许三多的腰，不甘心地沉沉入眠。

    许三多在丛林间隙飞奔，跨越倒塌的树，踏过湍急的溪流，林间响起此起彼伏，声嘶力竭的鸟鸣，似是谴责，似是喊他回头。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他不能置朋友于死地不顾，许三多好迷茫，想不明白到底该怎样做才是正确，他只知道，此刻，奔跑的脚步不能停歇。

    李兰的诊所远离村寨中心，临近雨林，许三多曾好奇询问原因，巴吞哈哈大笑，李兰脸色难看，让他别多问，自己想，许三多至今想不明白。

    许三多探出脑袋，仔细观察，诊所附近持枪的佣兵证明他的判断，环视四周，略微思考后，许三多攀上一颗高树，瞅准时机，一跃而下，轻巧落在诊所屋顶。

    弓着身，猫着腰，他走到李兰办公室正上方，悄悄探头张望，见巡逻的佣兵并未注意，许三多双手扒着墙体，缓降到二楼窗台，打开玻璃窗，闪身入内。

    李兰被五花大绑，见他进来，顿时瞪圆眼睛，许三多快步上前，帮李兰取出堵在嘴里的布料，又拿起刀割他身上的麻绳。

    “你这傻子，回来干嘛，生死我命，需要你呈英雄来救”，李兰压低嗓子吼，“赶紧滚，跟他们滚回国，你留下，会被巴吞毁了的！”

    许三多不理，只加快手上动作，声音坚定，“我会救你，不会让你死。”

    “真感人，想不到冷血无情的李兰还有自愿牺牲的一天，我该说爱真伟大吗？”

    门被大力踹开，巴吞戏谑地瞅着他俩鼓掌，佣兵鱼贯而入，枪口将他们包围，幸好麻绳已被完全割断，许三多挡在重获自由身的李兰身前，看巴吞的眼神哀伤。

    “我的小叛徒回来啦”，巴吞似笑非笑，“喂不熟的白眼狼，赖子死了，你包庇凶手，老四死了，你们亲手杀的，不说赖子，老四你总该认识，他不是救过你吗，告诉我，你怎么做到看着他死的？”

    许三多在颤抖，身躯仿佛被错综复杂的丝线纠缠，无论向哪个方向走，总是错的，总有人受伤，双手无力垂下，刀掉落在地，他不再挣扎。

    “巴吞，是我的错，你怎么罚我都行，放过李兰吧，还有…那些外来人，他们没有杀赖子，是无辜的。”

    “满嘴谎话的骗子”，巴吞冷笑，佣兵沉默着向前迈步，将包围圈缩小，“从前我对你太仁慈，游隼，仁慈到你选择背叛时不考虑后果，你想救他们，行，让我看看你的决心。”

    许三多下意识接住巴吞扔来的针管，透明的液体晃动，巴吞的笑容逐渐扭曲，疯狂，“海/洛/因，用了它，你再无可能回到从前，乖乖留在我身边，做我的游隼，这样，我就相信你，饶过他们。”

    巴吞的眼睛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正因如此，失忆的游隼对他格外亲近，许三多安静注视着，他真怀念那里满含笑意的样子，现在，琥珀色的眼眸冰冷无比。

    “巴吞，你他妈疯了，新手直接静脉注射会死人的你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巴吞不傻，针管里是麻醉剂，他只想安安静静带游隼走，临时加演这场戏，是因为巴吞好奇，好奇游隼究竟能为那群人做出何等牺牲。

    明知不会有危险，可亲眼看到游隼将针头对准前臂，巴吞还是控制不住向前半步，同时，嫉恨破土而出，于心间疯狂滋长，侵占每个角落。

    凭什么，凭什么，你才认识他们几天，就将坚守的原则踩个粉碎，你放弃自己，放弃未来，只因为他们是军人，是你口中的好人？你不是最想回家吗，为什么甘愿被折断羽翼，囚困于牢笼，因为爱吗，你就这么爱他们？

    这是不对的，也没有意义，许三多凝视着尖锐的针头，它在发抖，不是它在发抖，是我的手。

    何泰的问题突然浮现在脑海，许三多还是游隼，他不是士兵许三多，没有过往记忆，许三多只是空壳，是象征，是美好化身，他不是雇佣兵游隼，做不到心狠手辣，为钱而生。

    生死边缘，一瞬间福至心灵，他想，他终于可以回答何泰的质问，两种身份，皆无法完全融入，那便开辟第三条路：

    他是士兵游隼。

    许三多无法解决的境遇，让游隼来，作为战士在雨林中搏杀，历经战斗，为了活下去，杀戮已是本能，痛苦留待之后品尝，他要活，要好好活，要有意义地活。

    坠落的游隼展开羽翼，长鸣一声，极速升空。

    注射器中液体被悉数推出，许三多将空管扔到地上，拔出藏匿于腰间的手枪，上膛，瞄准，一气呵成。

    “放我们走”，他停止颤抖，声音冷静，对面的人不再是巴吞，只是平常的敌人，一个十恶不赦佣兵，一个间接的毒/贩。

    巴吞笑了，“你要用一把枪和我一屋子手下对峙吗？”

    “是的”，许三多无视巴吞的调侃，“我很快，比在场所有人都快，你可以开枪，但在我死去前，你们也都会死。”

    巴吞收敛笑意，游隼的神情冷静到漠然，他从没见过，想来这就是游隼面对敌人的表情，是吗，小隼，你终于下定决心，把我当作任务目标，终于要完全离我远去了吗。

    许三多以身为盾，护着李兰向窗户移动，众多枪口紧张地跟着转，巴吞黑着脸一言不发，小弟们不敢动作，眼睁睁看着李兰跨过窗户，纵身一跃，消失在视野。

    “我已经放走李兰，游隼，还要继续对峙吗？”

    “我要走”，许三多开口。

    “你的老部队不会要你”，愤怒与无措吞没巴吞，他怒吼着，口不择言地咆哮着，“李兰给你吃的止痛药，跟毒/品没什么区别，你会被赶走，灰溜溜的像只老鼠，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许三多脸上有一瞬悲伤，“可我还是要走。”

    “哪怕不当兵，我可以当农民，当渔夫，当工人，做个普通的老百姓，做很多有意义的事。”

    “巴吞”，分别如此哀伤，许三多不忍再将巴吞视作仇敌，他的神情怜悯而哀戚，声音哽咽，“我的朋友，放我走吧，在我选择鱼死网破之前。”

  TBC

  怎么前半段写的像在雨林露营一样🤔

  某位队长又悄咪咪被坑，等醒过来发现老婆瞒着自己跑了，队长真的会生气吧🤤生气了三多就要挨罚了🤤嘿嘿嘿不听话的小狗挨罚，可别哭哦嘿嘿嘿

有在考虑出一本小本纪念一下这几篇段宝文

实体会加一篇未公开rps文

有意者请在plq留言

感谢大家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起因是最近尖子班上头，作为一个涛嬷一直都在勤勤恳恳找饭吃，在吃完了理智大大的那个让五位大佬疯狂双标的到底是什么来头（可能打错名字 致歉！）和神说要有光JPG的怪谈都是我亲密的家人之后，我承认我书荒了，然后从阿沛的评论区看见了当我转入尖子班后我成了团宠这本之后，我的希望燃起来了！但是看大大的抖音说在洋柿子被下架了，不死心的我还是去洋柿子搜了一下，嘿！您猜怎么着？还真让我找到一本名字完全一样的，但作者名字不一样，我还以为是作者大大改名了咧。。。在我凌晨两点满心欢喜像粮仓里的鼠一样打开这篇准备大吃特吃时，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嗯？薛珅和陈希的互动怎么这么怪？在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看到第十章时。。。。。。嗯。。。。。。确定了。。。是对家！妈的，老子大半夜就为了看这？我当时的心情简直就是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从此我发誓再也不半夜看文了！（bushi）

  就在刚刚，我在老坟头的all涛tag里找那种结局不用花钱的粮吃。。。。。。然后看到了一篇推文。。。。。。（谢邀，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败者扬花当时就看推文那里写的是珅凡涛，习惯了all涛文喜欢把右位放最后一个（之前在all金圈里都是放中间的…）我以为是这样的：凡→涛←珅，看文时我还在想涛涛居然选了姜凡吗？直到看了评论才知道原来是这样的：珅→凡→涛

？？？我请问呢，我还不死心的去翻了作者大大打的tag在看到珅仙下凡的时候我的心死了。。。。。。我本以为我足够谨慎，没想到还是吃到了对家，作者还在底下评论说就是想让别人以为在写珅涛那我这个洁癖党怎么办？把我骗进去杀吗？？！！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啊啊啊啊啊啊！

  最终，我决定自断一条大腿来给我吃，我已经构思了很多梗了，我决定写当我磕了我前男友们的cp希望各位到时来捧场！另外，有好的all涛已完结文要推给我哦！我将再也不相信推文里的推文了，我只相信你们

  这篇我会打一个all涛tag，打扰吃饭抱歉

观前预警：

  *是失忆版三多，ooc慎入

  *袁朗是一款深陷自责ptsd的疯狂鳏夫（目前已痊愈）

  *原创角色有，原创角色单箭头三多有

  *我先为任何可能出现的ooc情节滑跪，都是我的问题，我的错，欢迎评论区讨论

 第十三章：

    赖子此人，最开始是巴吞派到诺卡的探子，毕竟是靠情报发家，大小贩/毒组织里都得安插自己人，没想到，赖子能力强，干得太好，一路高升，最后还混成个小头目。

    一年前，弋哥为找个人发了疯，派出大量人力往各个地区、村寨，美斯乐原不是他感兴趣的地界，这次也要被搜查，赖子自是不愿老巢被抄，便主动请缨带队，玩起双面间谍那套。

    结果回了老家，刚找到巴吞要商量对策，就发现弋哥找的人正被自家老大金屋藏娇，赖子只觉得头疼，却也无法，只能帮忙瞒着，搜查放了海，也勉强应付过去。

    等这场风波过去，赖子干脆把美斯乐当作第二据点，闲来无事就回家歇歇，还能美其名曰实时监管，以防游隼突然出现，又大赚一波弋哥好感，一箭双雕。

    这样的日子堪称完美，但赖子死了，死在村南边上的雨林，他脖颈被割断，仔细掩埋于隐蔽的角落，多亏赖子养的狗跑到巴吞家狂吠，巴吞起疑，派人跟着去看，才发现昨日还发消息报平安的赖子，早已是具死状恐怖的僵硬尸体。

    接到消息时，老四恰巧在附近带马仔吃饭，冷血如巴吞，失去这位忠心耿耿的手下也让他恼怒不已，何况老四真把赖子当兄弟，他当即气得掀了桌子，拿上家伙式就往旅馆冲。

    纵使再愤怒，毕竟是老手，理智尚存，老四没掉以轻心，按惯例留人在一楼照应，上到二三层之间，也不忘放轻脚步，先谨慎地探头观察情况。

    不过，这快速的一瞥却着实让老四震惊，游隼沉默立于走廊中央，靠墙边整整齐齐码着一排人，昏过去的人。

    “什么情况？”老四皱眉走过去，那五个人皆被双手反绑于背后，低垂着脑袋，显然已丧失意识，他随意踹了一脚，为首的男人就软绵绵往地面倒。

    游隼看见他，有些局促地把面罩往上拉拉，又乖巧点头叫声四哥，才解释起现状，“巴吞要我看着他们，但他们突然要走，我没办法，只好都打晕了。”

    老四心情复杂，他知道游隼强，没想到强到这种地步，怪不得巴吞从不让他与人组队，是了，这战力不派出去执行单人任务多浪费。思及此，老四眼神中流露出欣赏之色，摸摸游隼的小脑袋，不吝夸奖道，“你还真是厉害”。

    游隼看上去更不好意思，把面罩一提再提，老四怀疑他要把面罩当眼罩用，不过游隼向来羞涩，他倒不甚在意，指挥起小弟干活，“去把他们搬进车里。”

    马仔们领命，收起枪，默默开始搬人，都说死沉死沉，这昏迷的人跟死尸也无甚区别，他们费九牛二虎之力，或拖或扛，十分勉强，看得老四心头一阵无名火，忍不住转身训斥。

    后背，毫无防备，破绽满出的后背，许三多抿唇，幸好袁朗有先见之明，他戴上了面罩，不至于因脸上愧疚而露馅。对不起四哥，许三多抬眼望向老四后脑，十秒，只要十秒就好。

    蟒蛇绞住他的脖颈，老四下意识抬手挣扎，可双臂也被藤蔓死死固定，动弹不得，蟒蛇还在发力，不断收紧，再收紧，缺氧的大脑终于后知后觉，他不在雨林，他在美斯乐的旅馆，而背后只有游隼。

    …游隼，双目因充血而猩红，往外突出着，其中满是不可置信和愤怒，他弄明白了，蟒蛇是手臂，藤蔓是大腿，游隼整个人挂在他的后背，沉默地要置他于死地。

    他看着那些本应昏迷的敌人接二连三暴起，自己的手下，或是同样被绞，或被一拳击晕，甚至被干脆扭断脖子，倒在地上，没了声息。他不甘心，可抵挡不住眼前阵阵发昏。

    许三多能清晰感受到身下人体力在流失，老四逐渐开始摇晃，他适时松开双腿，重新站回地面，引着已瘫软的老四缓缓躺下，那样小心，生怕他再被磕碰到。

    袁朗皱眉，看着何泰欲言又止，打手势叫众人拿出藏好的装备，赶紧出发。许三多路过唯一死者，他看上去还很年轻，睁大的眼里全是茫然，他看着，心间一阵刺痛，忙闭眼前行。

    袁朗打头阵，利用高度差一记飞踢，踢晕守楼梯口的小喽啰，旅店老板哆哆嗦嗦地缩在前台，张嘴就要喊救命，何泰没个好气，举枪威胁说敢叫就毙了他，老板两眼一翻，直接被吓晕过去。

    还好他们没把车停太远，出了旅店再往前几步就是，但临近了，看清车体情况，众人心中具是一沉。

    “我操”，何泰忍不住骂出声，“这群畜生，扎人车胎啊！”

    四个轮胎都瘪着，像滩黑色烂泥，怎么看也不能载人跑路。袁朗率先反应，“抢他们的车走，我去楼上找钥匙…”

    子弹破空而来，许三多拽得何泰一个趔趄，他稳住身形，回头看去，车身被打出枚弹孔，何泰脸色剧变，若不是许三多，那子弹必定会击中他腹部，怒火被点燃，何泰当即开枪反击。

    “许三多，开后备箱拿枪，其余人掩护”，袁朗加入战斗，对面攻势渐猛，入住旅店时，突击步枪狙击枪没地方藏，只能都放在车里，他们目前仅用手枪还击，那点火力根本不够看，不过凭枪法精准尚可压制一二。

    许三多接过车钥匙，闪身到车尾，取出枪械扔给队友，两方的激战在街道上闹出不小乱子，民众被吓得四散奔逃，千算万算还是免不了交火，且已有人被流弹误伤，袁朗咬牙，只得下令撤退。

    可往哪里撤退，本想回旅馆找找敌人的车钥匙，成功了也能拼一把离开，结果那个杀千刀的老板装晕，趁他们离开就落了卷帘门。

    “回雨林”，许三多提议，“我有几个营地，巴吞不知道。”

    短暂眼神交流，众人皆赞同，立即重整队列行动。

    跟许三多偷偷摸摸走过一遭，算是因祸得福，袁朗还清晰记得那条路线，能完美避开监控，人也不多，他留在队尾垫后。为了甩开追兵，许三多也全然放飞，带领他们一路翻墙，上房，飞檐走壁。

    追兵并未减少，仅有追兵也罢，好几回小队恰好与敌人迎面相撞，前有狼后有虎，当真是深陷敌人的围追堵截，即便许三多尽全力躲避，但有时避无可避，于是便只能交战。

    交战时，老A们不免担心许三多，但他开枪依然果决，甚至更快些，子弹专挑肩膀、前臂、小腿这些地方打，不致命，却足以叫人丧失战斗力，众人心领神会，纷纷效仿，许三多感激地笑笑，小声道谢。

    不过，这事遇到一次两次叫巧合，这么多次再不怀疑就是傻子，那些人简直像知道我们的实时点位，吴哲提醒道。

    许三多想起什么，怔愣地看向手腕上的电子表，怪不得偷袭游戏从未成功，怪不得昏迷被掳走时，巴吞还能找到他，救他回家。

    许三多的心情忽然变的酸涩，取下电子表握于手中，闭上眼，他告诫自己忽略不舍，最起码要先带战友安全撤离，再睁开，他决然将表向反方向掷出，它在空中画出一道悲伤的哭脸，撞在砖墙上，撞得粉碎。

    果然，之后便不再有人追来。快了，许三多在脑中复盘路线，就快到雨林了，他回头望向袁朗，后者回以微笑及肯定眼神，那颗略微焦躁的心被安抚，许三多按下纠结，继续前行。

    前方是拐角，许三多摆出戒备姿态，变故总降临在距离成功一步之遥时，转过弯，男人高大身形出现在视野，和他黑洞洞的枪口，宛若重锤捶在胸膛，许三多下意识开了枪。

    来不及调整射击方向，那颗子弹直直击穿老四腹部，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后退，强撑身体不倒下，他悲愤交加地望向呆愣住的始作俑者，终于也扣动扳机。

    身侧一阵强风袭来，许三多被扑了出去，是何泰，两人双双倒地，他听见清脆的断裂声，何泰压抑的痛呼，电光火石间，处于第三位的齐桓果断跟上补枪，子弹倾泻而出，老四胸膛被射中，向后倒去，再没气息。

    “何泰，你怎么样”，许三多慌乱地询问。

    何泰的状态肯定算不上好，他咬紧牙关，额头冷汗直冒，还想颤抖着去摸左脚脚踝，结果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再不敢轻举妄动。

    “别动”，袁朗制止何泰动作，撩开裤腿查看，按上腓骨尖靠上六厘米处，何泰顿时喊痛，袁朗眉间沟壑愈深，这不像崴脚。

    “更像是是骨折”，袁朗盖棺定论。

    “我靠”，何泰扯出个苦笑，落地时他明显感到脚踩进了坑里，倒下时也已有预感，但真到这步还是忍不住抱怨，“真他妈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许三多，你没事吧”，袁朗神情担忧，许三多低着脑袋，袁朗拿脚趾头想都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着急，但现在不是开解的时候，确认他并未受伤，袁朗严肃道，“许三多，我们该走了，敌人还会来。”

    说罢，袁朗拉起何泰，何泰左脚根本无法沾地，只能被人背着转移，袁朗刚想俯身，却被许三多拦住，让我来吧，队长，他近乎祈求，那双眼里汹涌翻滚的自责让袁朗心痛，别无他法，他只得同意。

    反而是何泰犹豫，许三多体型不算健壮，他有些担心，但真被背起后，何泰惊觉许三多的行动竟未受丁点影响，他心情复杂，才算明白什么叫老A，什么叫兵王。

   小队在雨林中行进数小时，全凭许三多引路，时间分秒过去，气温亦在飙升，即便许三多一再保证自己还行，众人也是不干，轮流抢过背何泰的重任，搞得何泰都开始不好意思，直说要是自己再小心一点就好了。

    营地已然被安装于电子表的定位器暴露，不能再去，辗转许久，最后，许三多寻了处位置隐蔽的山壁，山壁向内凹陷，也算半个山洞，可以遮风挡雨，两棵榕树一左一右，遮蔽大部分洞口，邻近处还有条溪流。

    好在上次出任务的东西都在，许三多从背包中翻出铁水壶，打火机等关键用具，解决水源和火的问题，其余便都是小事。

    哦不对，何泰的腿算不得小事。

    许三多捧着绷带走到何泰跟前，袁朗也在，又仔细查看一番伤势，他脸色凝重，知这腿必须要尽快处理，不然落下病根，对何泰的警察生涯是毁灭性的打击，何泰看他表情，也懂了，自暴自弃地苦笑着。

    袁朗拍拍何泰肩膀，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会没事的，我先帮你包扎固定。”

    绷带缠上伤处，何泰龇牙咧嘴地痛呼，在旁边收拾营地的几人不忍去听，更何况许三多，惨叫声简直是凌迟，他憋不住眼泪，等包扎完成，许三多流的泪已堪比何泰流的汗。

    “许三多，过来。”

    袁朗走到旁边，招手叫他过去，许三多擦擦眼泪，犹豫着看向何泰，何泰勉强微笑，示意自己无事，许三多走了几步，又去而复返，从口袋里掏出止痛药，递给他，语气愧疚，“这个药，你吃了就不疼了，对不起。”

    “许三多，抬头看我”。

    许三多对袁朗的话置若罔闻，一味低垂着头，神游天外，袁朗干脆捧起他的脸，强势的介入打断了纷乱思绪，许三多回过神，看见袁朗关切的目光，心里更难受，嘴一瘪，眼泪来势汹汹。

    “队长，队长，你骂我吧，你骂我几句…”

    “许三多，听我说，听队长的话”，袁朗的心跟着绞痛，为一位前途未卜的优秀警探，为他深陷自责泥沼的士兵，袁朗太熟悉那种痛苦，他不想许三多经历，可无可奈何，他明白许三多逃不过。

    “三多，来跟队长说，不是我的错，知不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你做得很好，何泰想救你，他也好，你们都是好样的，谁也没有错。”

    那错在谁呢，他该说错在那位四哥吗，死去的四哥，袁朗忽然很迷茫，他终于意识到，为了他们，为了战友，许三多向收留自己一年之久的组织开枪，更亲眼见证熟人的死亡，许三多不仅在为何泰痛苦，袁朗颓然地想，在更早前，在双臂勒上老四脖颈时，他已将自己当作叛徒审判。

    许三多的表情逐渐平静，甚至配合袁朗，机械重复着，“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袁朗，我知道了。”

    “许三多…”

    “袁朗，让我去跟何泰说说话吧”，许三多的神情太过平静，诡异的平静，一潭死水般的平静，他挣开袁朗的手，低头说句对不起，向何泰走去。

    何泰默默关注着二人的动静，见许三多回来，不自觉攥紧手中药瓶，装的云淡风轻，笑道，“谈的怎么样？”

    许三多抿唇站着，说不出什么。

    “我不怪你”，何泰叹口气，“救人是我的选择，谁也想不到后来的事，更何况，你先救的我，我全当报答，你别往心里去。”

    “再说了”，何泰故作轻松，“还不一定是骨折，没准儿就是个崴脚。”

    许三多安静听着，不发一言。

    “不过，许三多同志”，何泰话锋一转，神情变得严肃，“我受伤，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但唯有一点，我必须要问清楚。”

    “你到底是谁？”

    许三多被问的头脑发懵，嘴唇张张合合，嗫嚅着，嗓子发不出一个音节，他不明白何泰的意思。

    “或者我在换个问法，你是雇佣兵游隼，还是士兵许三多。”

    何泰双目炯炯，质问如一把利剑剖开胸腔，他没想过，故也无法回答，何泰死死盯住他的双眼，不依不饶，誓要在胸腔中翻出他的心脏，一探究竟。

   “如果你是许三多，是一名光荣的士兵，为什么对敌人心慈手软，告诉我，如果真到了和巴吞对峙的时刻，你会怎么选，你还要放水吗，还要再连累一位队友吗？”

    他逐渐窒息，下意识想逃，可何泰的眼神编织成天罗地网，逃无可逃，那些话语推他向更绝望处，脚边便是悬崖，轻轻一跃，也许便是解脱。

    “还有一件事，许三多同志”。

    何泰举起手中药瓶，笑容里是明晃晃的残忍。

    “这是你一直吃的药吧，你知道吗，这是曲马多，阿片类镇痛药，长期服用会导致上瘾，换言之...”

    “许三多，你心心念念的部队，老A，你真的还回得去吗？”

    七月，正午，热带雨林，他闭上眼，周身刺骨寒冷。

  TBC

  我知道这个结尾大家可能会很激动，但先别急，我提前保证三多没事，毕竟何泰的话也不一定都是真的嘛😗

许三多的第一次梦遗发生在21岁。源于一次演习，一名俘虏，一句话，和一声呼吸。

梦里又回到那个温带森林，满脸油彩遮不住含笑的眼。男人如林间野豹，透着几分慵懒危险，游步上前，俯身靠在他耳边，低声笑问：“想不想……要啊？”

微烫的吐息钻进耳蜗，顺着脊椎一路灼烧向下，最终在尾椎炸开热流，喷涌而出——

眼前霎白，许三多猛地翻身坐起，大口喘息，此刻天色未明，失控的心跳却重如鼓擂。

那是许三多第一次对他的班长有了秘密。他悄无声息地翻身下床，生怕惊动隔壁床铺的伍六一。

在洗手池里摊开裤衩，使劲搓洗中央的黏腻。那片黏腻已经冷硬，像清醒后为荒唐梦境感到尴尬的无能为力。

部队里都是男人，即便以前未曾经历，但荤话听得不少，自然明白这是什么。许三多原以为这些事离他还很遥远，却未料那名中校初次见面，就在梦中给他打开了一扇成人世界的窗。

333个腹部绕杠都扛过来了，这点“小事”自然不会动摇一名优秀装甲侦察兵的“道心”。许三多全副心神投入训练，又经历班长离开、七连改编一系列变故，那点初萌的绮念，便也如露水遇朝阳，悄然消弭于离愁别绪中了。

许三多的第二次梦遗发生在22岁。源于一次再会，仍归咎于那名自称是他俘虏的中校。

中校藏于楼道等待，在他开门时欺身上前，膝盖伸入他两腿之间，搏斗时双方隔着衣料带起体温飙升。

“我敢打赌你已经忘了我叫什么。”中校低沉的声音在楼道回响。

“袁朗。”他脱口而出，记忆里顺流而来的不仅有中校的名字，还有和中校相关的那场梦遗。

那一晚的梦中，袁朗打开了许三多通向成人世界的第二扇窗。梦里中校伸进来的膝盖没有挪开，而是抵着许三多的中心来回地磨。

逐渐升腾的战栗中，袁朗按着他的肩，低声问：“……怕吗？”

他弯着眼笑，说不怕，一张口就把袁朗吹拂的气息吃了进去，一团火热，燃遍全身，关键处一烫，醒来又是糟污一片。

许三多呆坐半晌，心想事不过三，他必将宁心静气，把全副精神放在选拔赛上。

虽说事不过三，但还有句老话，叫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许三多的第三次梦遗，发生在通过老A考核那天晚上。古铜肤色的男人像头蓄势待发的豹，不紧不慢地爬近，结实有力的臂膀撑起来，情人耳语般贴近：“许三多……你玩儿牌吗？”

当时目光完全无法从男人微厚的唇上移开。此刻梦中，那唇便真真切切压了下来，带着一丝烟草味，辗转碾过许三多每一处隐秘的渴望。

成人世界开了第三扇窗，大风呼呼往里灌，摧枯拉朽，击毁堤坝，洪流四溢。

醒来之后，许三多绝望地发现本次“灾情”比前两次更为严重。这已不是“事不过三”，而是“变本加厉”。

许三多终是“道心有损”，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他不再是一名久经考验的无欲则刚战士。

自此，计数已无意义。但凡白日里袁朗过于亲近，入夜便注定泛滥成灾。

班长说，扛不住了就给他写信。许三多万万没想到他扛不住的是梦遗。袁朗长他八岁，是长官，是伯乐，更是知遇恩人。偏生梦里如此荒唐，将伦理辈分搅得稀巴烂。

有时晨起收拾狼藉，许三多会盯着镜中自己发呆——这究竟是源于男孩成长过程中对成熟强者的倾慕，还是……他不敢细想，只将干硬黏腻的布料放在水下使劲儿揉搓冲洗，将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也一并消灭。

吴哲邀许三多赏花。许三多蹲在花坛边，望着姹紫嫣红发呆，喃喃自语：“一件理智上明白应该停止的事，偏偏发生一次还不够，还有二次三次四五次……这、这正常吗？”

吴哲专心侍弄坛中妻妾：“怎么不正常了？俗话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汝已近乎于道矣。”

吴哲的鬼扯并没有让许三多轻松，反而令他更加悲哀地意识到，自己因为袁朗而梦遗这件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命由己造，许三多决定自救。他开始有意避开袁朗的碰触乃至靠近。当袁朗向他伸出手却得到一个躲避时，他不敢看队长眼里的情绪。

原以为这样就能断了念想，却未料春梦依旧留痕。白日里刻意疏远，夜里那些被压抑的亲近反而变本加厉涌上来。更可怕的是，许三多发现自己竟能清晰记得初遇至今和袁朗的每一个细节。

一个人兀自烦恼的许三多，却忘了袁朗可不是只会原地等待之人，他的队长向来擅长主动出击。

“作为队长，我有义务了解你的思想动态。”袁朗以职谋权，将许三多提溜到了办公室，“士兵，你最近不太对劲。”

许三多局促而挺拔地戳在袁朗面前，垂着眸，难以启齿。

“说说吧，为什么躲着我？”袁朗叉着腰，低头凑近。许三多几乎反射性地向后一弹，却被袁朗眼疾手快握住手腕拉回来。

惯性作用下，许三多猛地撞进袁朗怀里。袁朗托着人下巴将小士兵抬起头来一看，吓了一跳：“怎么这就哭了？”

在自己最信任最仰慕的人面前，许三多扛不住了，眼眶通红，愧疚地哽声道：“队、队长。我……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袁朗脸色一黑，“你哪里对不起我了？那个人是谁？成才？吴哲？齐桓？还是远在师侦营的高城？”

许三多止了哭，莫名其妙看着他：“队长，你在说什么啊？”

袁朗轻咳两声：“说说你自己的事吧，究竟发生什么了？”

许三多偏过头去，仍然犹豫。袁朗也不急，却是一个笃定要他说出来的姿态。

“我……”良久之后，许三多终于蚊声似地开了口，“……我每次梦到你，都、都会……”还没说完，脸上已经火烧一般，“……梦……”

“梦？梦什么？”袁朗靠近。

“……”

“大声点儿。”

“梦……”

“再大声点儿。”袁朗好笑，“这屋子里没别人，传递机密军情也至于这么小声吧？”

许三多眼见躲不过，把心一横，闭着眼睛喊出来：“——我一梦到你就会梦遗！”

窗外热风拂过，偶有几声蝉鸣。半晌没有回音，许三多睁开眼，看见他的队长半侧过身，一手虚掩着嘴，压着眉，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队长，我是不是错得特别厉害？”许三多愈发愧疚，眼尾又泛了红，队长会不会就此生气，不再爱护他了？

袁朗费了很大力气，终于成功遏制住自己不断上扬的唇角。搜肠刮肚想了一些颇为悲伤的事情，这才放下挡嘴的手，肃容又温和地面对许三多。

“你说这个啊……”他的队长眼底还漾着未散尽的笑意，像阳光漏过树叶投在许三多身上，“这个，正常，太正常了。”

“这……这很正常吗？”许三多十分惊讶，自己纠结一年的难题，竟被袁朗如此轻描淡写就带了过去。

“我不和你瞎扯，我们讲科学。”袁朗扳着许三多的肩，引着人在电脑前落座，自己则从后面俯身过来操作鼠标键盘，一个将许三多几乎环在怀里的姿势。

许三多僵着背，清晰感觉到对方呼吸时胸膛的起伏，视线不自觉飘向男人握鼠标时手背微凸的青筋。

“别光顾着看我。看屏幕啊，士兵。”袁朗声音压着笑，擦过许三多耳际。许三多被抓包，耳垂充血一般红。

A大队三中队队长电脑上，为了许三多，首次弹出初级生理健康卫生知识——

“梦遗一般出现在男孩青春期，即12-18岁，但也有部分男性青春期发育延迟，或长期没有手淫习惯且无性生活，20多岁才出现梦遗，属于正常生理现象，不需过于担心。”

问题似乎得到了解答，袁朗像个权威老中医：“许三多，你是不是……连自我解决的行为都没做过？”

许三多很茫然，在遇上袁朗之前，他确实从未产生任何需要解决的渴求。

袁朗哑然，过于纯真的孩子，他有时甚至觉得让许三多见识欲望都是一种亵渎。

既然话都摊开了，许三多便很有求知精神，他问袁朗，为什么我梦见你时会梦遗？为什么以前和你亲近才会做梦，现在避开你后非但没有好转还变本加厉？

袁朗沉吟：“有因为其他梦境产生过这种情况吗？”

“没有。”许三多回过头，有点儿委屈，小狗似的眼神望着袁朗，“就是第一次演习遇到你后就开始了。”

指挥官的自制力，此时对袁朗上扬的嘴角毫无助益：“那……承蒙惠顾，不胜感激。”

许三多没明白，发出一个困惑的单音：“啊？”

“还没想明白么？”袁朗将办公椅转了一下，让许三多面向他，“你会因为我而产生梦遗。梦遗代表什么？”

许三多指着电脑屏幕，眨着黑白分明干净的眼：“代表长期没有性生活。”

“……”袁朗闭上眼，捏了捏眉心。

许三多求知若渴地望着这位总能引领他的队长。

“——是欲望。”袁朗手撑在办公椅两侧扶手上，将许三多困在其中，“你对我有欲望，士兵。”

许三多脑中轰然一响，僵在座位上，像小学上课接到成才丢来的纸条，就走神了那么一瞬间，便被老师点起来，众目睽睽下与老师对视。

“有句话，叫精满自溢。”眼前年轻人震惊的表情让袁朗有些好笑，又有些怜惜，“你对我产生了欲望，却得不到纾解，当它越积越多，身体再盛不住的时候，自然就会满出来。”

许三多需要花一些时间来接受袁朗所说的话——首先，他产生了一种成人领域的欲望；第二，这个欲望的源头和持续发展愈演愈盛的对象是袁朗。

袁朗深深注视着他：“你对我产生了欲望，那么，这代表什么，你明白吗？”

许三多缓缓眨了下眼，然后低下头，沉重开口：“代表我错了。”

袁朗脑子空了一瞬：“……说吧，你觉得，你哪儿错了？”

“我私自对队长产生了……产生了……”许三多咬着牙，一片薄红蔓延至细白的脖颈，“产生了……一些‘黄色’的想法。”说着，低下头去，声音闷闷，“我不该这样……这样不好，不道德。”

袁朗直起身，长叹口气：“许三多，你认为，欲望是不道德的吗？”

许三多垂着头，像泄了气的南瓜球。

“或者说，你认为，什么条件下的欲望是被道德允许的？”袁朗伸手，在许三多新理过的小平头上拂了两下，“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欲望，你不能否定人类这项需求本身。”

许三多想起幼时在下榕树村参加过的婚礼，想起电视剧里那些亲吻的恋人，低声回答：“两个相爱的人，他们之间的欲望……是正常的。”

很好，孺子可教。袁朗松了口气。

“许三多，这事儿不是你的错，怪我。”

许三多惊讶地抬起头来，满脸问号。

袁朗斟酌了一下：“准确来讲，这不算什么错误。只是我们都没想到……”

许三多更加困惑：“想到什么？”

袁朗声音沉下来，带着几分促狭：“没想到——你梦里的那个人，其实也一直在想着你。”

许三多在怔愣中，听见袁朗宣布：“——在你对我产生欲望的时候，其实我也早已对你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我们都没预料到这一点。所以才会犹豫踟蹰。”袁朗感叹，“我比你年长八岁，总担心你还太单纯，会被这样的念头吓着。”

窗外蝉鸣静了，袁朗的声音听来格外清晰：“所以我一直在等，等你再成熟些，能理解你口中那些……”他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个无奈的弧度，“那些‘黄色’想法。”

许三多耳尖微微地红。袁朗注视着他，目光温柔：“没想到我们三多……”他伸手揉了揉许三多的发顶，“早就不是小孩了。”

说着，袁朗靠近，像梦里一样，热息吹拂在他耳垂：“原来我们三多早就懂得渴望，懂得……什么是想要了。”

许三多僵得不敢动弹，梦境似乎和现实重叠了。

下一秒，袁朗的问题将许三多拉回神来：“许三多同志，你认为——我对你的欲望，是不道德的吗？”

许三多怔了下，忽然噌地站起来，几乎撞上袁朗：“当然不！”他的队长那么好，是他最隐秘的仰慕和渴望，他只怕不能将世间最美好的词汇赋予对方，又怎么会认为队长不道德呢？

“很好。那么……”袁朗凝视着他，“你说说，我们都对对方产生了欲望，这代表什么？”

问的时候，袁朗暗自决定，许三多要是再敢说出让他又好气又好笑的话，他就得狠狠揍他屁股。

幸而许三多虽木却不傻，在这关键时刻福至心灵。

“——代表我们相爱。”

嘴比脑子更快，许三多如是说完，才意识到害羞，中尉同志整个人瞬间红得像夏日的熟果。

袁朗渐渐地笑了，他伸出手，终于能将这颗遥望已久、等待成熟的果实摘入怀中。

许三多滚烫的脸颊贴在袁朗颈窝，听见两颗心脏同样剧烈地跳动。

窗外蝉鸣又起，袁朗低沉的声音混着夏日的热息：“许三多，想彻底解决你的梦遗问题吗？”

“怎、怎么解决？”许三多仰头，看见袁朗的脸靠近，而后吻落下，唇齿间碾来烟草苦而回甘的香气。

“——在现实中用爱满足我们的欲望。”

许三多闭上眼睛，全然信任地将自己交托给他的队长。微厚的唇，结实的臂膀，极具力量感的身躯，还有性感的吐息……那些曾经渴望，又出现在梦里的意象，如今袁朗带着他，让他用全身心来感受。

午后阳光投下来，蝉鸣浮着热浪。许三多耳畔嗡鸣，是极致的快意。袁朗带着枪茧的指腹掠过他汗湿的后颈，一路向下。

许三多恍惚觉得自己就像家乡门外那棵桃树，尚且青涩的果实被摘落。袁朗用他的刀，将果实重重剖开。

他痛楚，却又欢欣，想攀住令他安心之人，于是抬手去摸，摸到一层【汉】，顺着袁朗【起扶】的【背】往下淌落。

许三多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看见他的队长脸上与平日完全不同的神情，那是与他因为梦而遗落的一样，彼此同样的想法。

若他是一棵树，队长就是山。高山磅礴，大刀阔斧，无休无止。许三多时而在山下，时而又在高山之上，浮涛戏浪。

直到最后，山与树下了一场狂雨，许三多紧紧抱住袁朗。

“今晚你一定会睡个好觉。”袁朗低头亲吻他额上的薄汗，“明早醒来，不用再担心了。”

正如袁朗所说，从那以后，无论和队长再怎么亲近，许三多都不再梦遗。困扰他已久的问题，得到了彻底解决。

时隔多年的冬天，两人有了一个共同的家，说起当年梦遗之笑谈，袁朗如是总结——

梦遗，就是欲望找不到出口，恍然梦游间，在现实中留下了一些痕迹。

欲望和爱是分不开的，没有爱来满足，欲望只能成为可怜的梦遗。

做梦是一个人的事，相爱却是两个人的事。

当被爱填满后，欲望不再需要孤独地梦游。

所以人间四季，最美好的，莫过于我们相爱。

END

观前预警：

  *是失忆版三多，ooc慎入

  *袁朗是一款深陷自责ptsd的疯狂鳏夫（目前已痊愈）

  *原创角色有，原创角色单箭头三多有

  *我先为任何可能出现的ooc情节滑跪，都是我的问题，我的错，欢迎评论区讨论

 第十二章：

  -旅馆 308房间-

   太久没睡过这样一个安稳觉，久到袁朗醒时，望见明媚的晨光，竟恍惚不知所处何地。

   窗户被早醒的人打开，风跑进来，裹着清新的丛林气息，撩动薄纱窗帘，转一圈，又带着房间里的闷热空气离开，袁朗枕在尚可称之为松软的枕头上，许三多背对着他，正套上一件t恤衫。

    他像是刚洗漱完，头发湿漉漉的，水滴顺着脖颈流下，打湿一小片领口，他却不甚在意，甩甩头，拿起毛巾胡乱擦拭几下。

    清晨，夏日，隐约飘来的皂香，稀松平静的日常，袁朗心都化了，干渴的嗓音略沙哑，带着浓浓笑意，他说，“早上好啊许三多”。

    许三多转过身，见袁朗单手撑脑袋，侧躺着，笑盈盈地朝他问好，他真好看，许三多被这想法吓得打了个哆嗦，为掩盖这份慌乱，他赶紧端起早准备好的水杯，快步朝袁朗走去。

    袁朗先柔声道了谢，水温不冷不热刚好，他喝着，眼睛却没离开过许三多的脸，直勾勾盯着，他心里头乐开花，连带眼神也极尽暧昧，看得许三多更臊得慌，心乱如麻。

    “你昨晚睡的好吗？”

    难得碰到许三多主动找话，袁朗那颗本就不安分的心又蠢蠢欲动，嘴角一勾，眼珠一转，坏点子信手拈来，他清清嗓子，换上特意用来勾引的声线，低声道：“好啊，特别好，昨晚你真的很主动…”

    许三多迷茫地思考。

    “真的，士兵，我被你弄的满身都是汗，气喘吁吁的，你还不肯放过我…”

    话可以这么说吗，许三多瞪圆双眼，也许是他自己的问题，自从昨晚和袁朗来了那么一遭，奇怪的念头就接二连三往外冒。

    比如清早在袁朗怀中醒来时，抬眼瞧见男人的喉结，鬼使神差地，他忽然就想咬一口，凑到跟前，许三多如梦初醒，不敢置信自己在想什么，赶紧蹑手蹑脚撤出来，跑到卫生间用拿凉水洗脸。

    无地自容的许三多甚至不敢面对袁朗换衣服，坦荡的人一夜间变得不坦荡。总之，袁朗如此暧昧地说出那浮想联翩的话，许三多倒真怕无意间做了冒昧的事，只能欲哭无泪地询问：

    “我昨晚…我干啥了？”

    “你昨晚”，袁朗不知道许三多小脑袋里的头脑风暴，只当他还是那个许木木，把握着逗得差不多，也该哄人了，“你昨晚一个劲儿往我怀里钻，把我热的，硬生生热醒两回。”

    “除此以外”，袁朗挑眉，“我睡的很好，谢谢，我的小安眠药。”

    许三多暗自松口气，一阵庆幸，对他的小恶作剧没太纠结，袁朗有些意外，却也没说什么，转换话题道：“你要出门吗？”

    许三多巴不得说些家长里短，忙点头称是，“本来想去训练，但你们叮嘱过不能剧烈活动。”

    “我想起你们早上没饭吃，现在决定去买早餐。”

    那我跟你一起。

    当然，这话他不可以说，袁朗心有不甘，谁不想正大光明地陪着爱人，但任务第一，他们潜伏于此，绝不能引人怀疑。摸摸许三多头顶，潮湿的发丝已被晾干，袁朗稍放下心，“那就辛苦你。”

    袁朗很失落，许三多发怔，我想我知道原因。他眨眨眼，垂眸思索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是不是找到U盘，任务结束，我们就能回家？”

    袁朗目光灼灼，意识到许三多此话背后的意味，先前那点遗憾一扫而空，嘴角上扬，语调也欢快不少：“你愿意相信我们了？”

   “先别说，关于U盘的下落，让我猜猜”，袁朗玩心大起，狡黠一笑，食指按上许三多嘴唇，要他噤声。

    长茧的指腹抵着唇瓣，鼻腔里翻涌进另一人气息，分明是玩闹的动作，许三多的脸却瞬间烧了起来，下意识便往后躲。

    他这一躲可让袁朗有些吃味，当即拽住许三多的胳膊，表情略显幽怨地看他，“躲什么，许三多，跟你表白都不躲，现在拿我当洪水猛兽啦。”

    许三多眼珠滴溜溜乱转，就是不肯把视线放在袁朗这儿，瞅见这副心虚模样，袁朗突然忆起往昔，曾有段时间，许三多见他就绕道，后脖颈也不叫摸，肩膀也不让揽，为此，袁朗着实牙酸了好些天。

    后来他又自行痊愈，依旧大大方方任由他贴着，搂着，只是有些东西变了，不一样了，当时的袁朗没抓住那细小的差别，现在的袁朗终于福至心灵：

    那多出来的感情是羞涩。

    原是这样吗，许三多，袁朗眼神黯淡一瞬，下一刻他将酸涩情感逐出脑海，松开手，许三多像躲瘟神般向后退去，又怕袁朗多想，想道歉，奈何昨晚承诺已生效，他憋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行啦，跟你闹着玩，你队长是那种玻璃心一碰就碎的人吗”，袁朗笑着摆摆手，把对话扯回正题，将自己的猜想宣之于口：

    “我斗胆猜测，U盘应该就在…”

    “莉莉身上？！”

    何泰发狠地咬了口大包子，你别说，那肉馅混着汤汁，一口下去满嘴油，吃得什么烦忧都忘了，他大口咀嚼着，声音含糊不清：

    “深莫莉莉，我肿么不几道。”

    “你把嘴里东西咽下去再说话，还有别拿我衣服当擦手巾”，齐桓嫌弃地给他来了个肘击，何泰笑着躲开，还没忘回个鬼脸 ，给齐桓气得，想不明白怎么奔三的人还这么孩子气。

    哈，说到这儿，齐桓命令眼球不许自行翻白眼，真正三打头的那位正缠着许三多要他喂，成才和吴哲没眼看，解救室友于水火的重任落于肩头，齐桓眼一闭心一横，开口道：“队长…你给说说呗，我们也没人认识莉莉啊。”

    “不认识，怎么不认识”，袁朗的笑逐渐转为冷笑，漫不经心又嘲讽味十足地刺道：“追了人家小姑娘半个山头，还说不认识。”

    “啥小姑娘”，齐桓义正严辞，事关自身清誉，他一向洁身自好，可容不得袁朗泼脏水，“队长你别污蔑我，我哪儿追过小姑娘？”

    “咳咳…嗯”，吴哲咳嗽暗示，“你还真追过，齐桓。”

    “那只黑狗”，许三多适时进行场外援助，好心提示。

    “啊？！”

    齐桓一时不知是U盘在狗身上还是黑狗叫莉莉更令人震惊，总之他呆在原地，嘴巴半天合不上，跟巴吞一样，许三多思索，真的这么不可思议吗。

    “你怎么会想到把U盘藏在狗的，呃？”

    “项圈上”，许三多接上何泰话茬，有些不好意思，“我就觉得U盘很重要，我跟袁朗拷在一起，还以为他是敌人，想着不能让U盘落入敌手。”

    “三多把U盘固定于项圈后，又让莉莉叼着我的定位器跑，我查看过定位器位置，红点不再移动，说明定位器已被丢弃”，那抹熟悉的冷笑重回袁朗脸上，“多聪明，可惜，面对你们，它甚至不需要聪明。”

    “哎，袁队长，训孩子回家关门训，还是先商量下一步行动”，何泰撂下筷子，看看袁朗，又看向许三多，“许三多同志，莉莉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不知道”，许三多有些无措，“莉莉的地盘太大了，有时候它会很快回来，有时候可能好几个礼拜。”

    “那可如何是好”，何泰苦恼地长叹息，“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猫着，就没什么办法能联系上它吗？”

    这话说完何泰自己都乐了，从哪儿联系一条野狗去，还指望拨个电话让狗来接吗，他倒真想，实在不行飞鸽传信呢…老天，他真是疯了。

    “对不起，我又做错事”，愁眉不展的众人让许三多陷入自责，他抿着唇，愧疚地道歉。

    “诶哟，哪里的话，多亏有你，不然这U盘早落诺卡手里了”，何泰哭笑不得，“你一向这么爱背黑锅吗？”

    熟悉许三多的几人默不作声地点头。

    “我，我有办法”，许三多迫切地想要做些事弥补，更何况他深思熟虑，这确是对他们而言最安全，最好的方案，“我觉得，你们应该离开，我会在美斯乐待很久，久到足够等到莉莉回来。”   

    “不可能”，袁朗当即沉了脸，“许三多，你想都不用想。”

    “好不容易再团聚，许三多，你休想抛开我们自己呈英雄”，成才急得站起身，哆哆嗦嗦地伸手，就差把手指头戳许三多脑门上训他，“不许想有的没的，不抛弃不放弃，你要是忘了我告诉你。”

    “三儿”，齐桓皱眉，“大不了就打一仗，咱老A还怕这群蛀虫不成？”

    “许三多”，吴哲满是忧虑，“你觉得巴吞不会伤害你吗，可万一他发现你的隐瞒呢，那时你就孤立无援，你要知道，我们无法承担再失去你的痛苦了。”

    袁朗目光沉沉，正如许三多苦思冥想着如何保护他们，他也早就开始盘算，巴吞，装得再好，也掩盖不了其泥泞不堪的本性，他是堕落的恶鬼，袁朗不会去赌恶鬼的情谊。

    于是袁朗干脆向何泰请求，“吴哲说的对，何泰，我拜托你，送许三多离开美斯乐吧，先送他回国。”

    “我乐意效劳，只是他呢”，何泰耸肩，下巴颏向许三多方向一扬，“你问问他乐意吗？”

    不乐意，那副倔强神情已说明主人的态度，许三多睁大眼睛瞪着袁朗：“我不走，不抛弃不放弃，成才刚说的，你们需要我。”

    “许三多”，袁朗正色道，“你没有抛下我们，知道吗，你身上有伤，留下来会让我们分心，你先回去，是为我们好，为任务好。”

    “不”，许三多梗着脖子，毫不相让，“如果我离开，巴吞就会知道，他一定会知道，那时你们就会被怀疑。”

    他明白的，头一次做个任务这么憋屈，袁朗暗自咬紧后槽牙，也许他该听齐桓的，冲进烟酒店把巴吞枪毙了事，再找出那个弋哥，袁朗眼中闪过杀意，他誓要将其碎尸万段。

    但那不可能，隐蔽，这支小队需要如影子般隐蔽，用最小的动静完成任务，他们摸不清状况，在别人的地盘，更别提村里还有不少平民，绝对要避免无谓交火。

    “我插个话”，何泰卑微出声，“干嘛这么紧张兮兮的，就目前来看，咱伪装的挺好啊，外头风平浪静，那个巴吞也没怀疑…”

    20年后，互联网时代诞生了许多有趣的概念，一个名词为人津津乐道，立flag，或者叫毒奶，当然，你也可以用最老派的方式称呼这种现象—乌鸦嘴。

    电话铃声打破二人的对垒，许三多按亮屏幕，发现是巴吞的来电，心下当即警铃大作，他们之间惯用短信交流，不常通话，除非万分紧急的事，屋里瞬间安静，许三多按下接听键，顺便打开免提。

    于是众人听见男人沉闷的，夹杂怒意的声音：

    “赖子死了。”

    即使不认识赖子是谁，不约而同地，他们也觉察到危机，许三多说的没错，如果他失踪，他们这批外来者首当其冲会被怀疑，那么现在是死了一个人，一个黑情报组织的成员。

    巴吞接下来的话印证他们的猜想，“美斯乐进了脏东西，游隼，告诉我，你隔壁那些人还在不在？”

    “我不知道”，许三多沉默片刻，勉强回应。

    “呵，旅馆老板说没见他们外出，游隼，我要你看住他们，其他人马上就到，记住，他们到后你先下楼，避免误伤。”

    “可是巴吞”，许三多声音艰涩，挣扎着殊死一搏，“没有证据说他们是坏人。”

    “游隼。”

    “辩解的话我可以听他们自己说。”

    巴吞的声音冰冷，该到此为止了，许三多咽下争辩的话，再说下去会适得其反，徒增嫌疑，他默然点头，反应过来巴吞看不见，又闷闷地说了声是。

    挂断电话，何泰恨不得扇自己俩大耳刮子，这个嘴怎么就这么晦气。半夜紧急集合在此刻发挥作用，老A们极速飞奔回房间收拾装备，许三多没动，无言看向袁朗，刹那间，他已作出抉择。

    望见那眼神中的决绝之意，袁朗恨恨咬牙，攥着许三多手腕拉到胸前，“不许想，许三多，跟我们一起走。”

    “可是U盘…我会没事，巴吞不会怀疑我。”

    “许三多”，袁朗厉声道，“限你两分钟内收拾好装备，走廊集合，听明白了吗！”

    “是，队长！”

    听到陌生却熟悉的口令，许三多一个激灵站直身体，利落敬礼喊是，之后一刻不敢耽误收拾起背包，不对劲感被抛诸脑后，此刻，执行命令的本能占据上风。

    众人集结完毕，均是整装待发，严阵以待，只剩许三多还在屋里，他蹲在窗前，正掀开纱帘一角向下张望，袁朗不免紧张，怕他又动留下垫后的心思，“许三多，干什么呢，赶紧归队。”

    闻声，许三多转过头，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队长，他们来了。”

    “几个人”，袁朗脸色铁青，从挂电话到现在不过三分钟，怎么会这么快，除非巴吞小弟遍地开花，不过思考原因已是无用，最要紧是先撕开包围圈。

    “目前五个，还会有更多。”

    “做好交火准备”，袁朗飞速回忆旅馆结构，思考兵力部署方针，以求大限度降低伤亡可能，建筑内作战最怕爆炸物投掷，在密闭空间，弹片杀伤威力加倍，更何况不能不顾入住的无辜百姓。

    如果要开枪，必须同时解决所有人，否则被抓住机会反击，敌人一定会使用手榴弹。

    如果不开枪呢，袁朗灵感乍现，他抬头对上许三多目光，两人之间涌动着莫名的默契，仅是对视，无需言语，也足以叫袁朗觉得，他们在想同一件事，同一个解决方案。

    许三多，游隼，他的那张出奇制胜的老A，完美的间谍。

  TBC

  本章进主线过渡章，可能有点无聊👉👈

  之后小情侣可能就没空谈恋爱啦，不过也许会有更劲爆的，也许没有😗我就这么不负责任的钓人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