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主病 01.
左邓/伪现背/破镜重圆/HE
前任|别扭傲娇真爹系×洁癖清醒假心硬|思念成疾
*
七月的太阳最毒,是犹如锋芒在背般的晒。一束束阳光好似钝刀刮下后背一层层皮,热得汗流浃背。左航站在太阳底下看手机,黑色帽檐压得极低,口罩几乎要包住半张脸,黑黢黢的眼睛眨了两下。
才七月初,天气就热得要人命。他闷在口罩里的下半张脸已经冒出不少热汗,忍不住腾出只手扯了扯口罩,新鲜空气迅速灌进其中,让他有了片刻缓解。如今最头大的并不是天气,而是在前两天,他们之间又加入了两个人。
说是加入或许也不准确,因为其中一位是回归,另外一位...
左邓/伪现背/破镜重圆/HE
前任|别扭傲娇真爹系×洁癖清醒假心硬|思念成疾
*
七月的太阳最毒,是犹如锋芒在背般的晒。一束束阳光好似钝刀刮下后背一层层皮,热得汗流浃背。左航站在太阳底下看手机,黑色帽檐压得极低,口罩几乎要包住半张脸,黑黢黢的眼睛眨了两下。
才七月初,天气就热得要人命。他闷在口罩里的下半张脸已经冒出不少热汗,忍不住腾出只手扯了扯口罩,新鲜空气迅速灌进其中,让他有了片刻缓解。如今最头大的并不是天气,而是在前两天,他们之间又加入了两个人。
说是加入或许也不准确,因为其中一位是回归,另外一位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加入。
从十三到十二,十二到十一,再到如今的十三,或许冥冥之中已有命数。但摆在面前的结局,让他有点难以接受,起码此时此刻他还没想好如何面对。
面对那个人,面对彼此之间的那份感情。原本他以为,22年之后这份感情理应成为过去式,而他们之间的故事也只能保存在回忆中,数十年后再拾起也只能笑骂一句自己当年如何如何幼稚。
可回来便回来,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透露。是想保留惊喜,还是故意而为之。在那人回来的当天晚上,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好久好久,都想不出一个确切答案。
不过那人还和以前一样,性格看上去温和好说话,其实骨子里的疏离是永远无法剔去的。但也不能说完全没变,因为那人变瘦了、长高了,棱角更加分明,实力也变得很强。
变了又没变,还是一如既往的奇怪。
他抬头看眼头顶毒辣的太阳,感觉藏在帽子里的脑袋都湿透了,后背已经感受到热汗颗颗分明留下的情况。已经等了十分钟,约好的人还没来。
他第五次给对方发信息无果后,实在忍无可忍,拨了通电话过去。张极信息不回,电话倒是接的快,接起后嗓门很大:“喂,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不是说好一起去买奶茶吗?”他没好气地质问。
电话那头停顿五秒,随后传出张极慌不择路的声音:“我忘了!你等等我,我现在骑小黄车过来,最多五分钟。”
他默默翻个白眼,不明白一个好好的高中生怎么记性能差到这种地步。和那人一样,记性差到都忘了祝他十六岁生日快乐。愣了愣,下意识摇摇头将突然冒出的念头甩走,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无意识想起那人。
这时,电话那头突然出现杂音。他顿了顿,“大哥你当心着点,别摔跤,摔跤了我都不知道去哪救你。”
张极似乎是已经骑上小黄车,风咻咻咻的声音很刺耳,伴随着他的声音出现:“没事,我的技术你放心好了,五分钟妥妥的。”
他说:“你最好是。”
防止张极一边打电话一边骑车,他说完就立马挂了电话,换了个姿势等待。
这个时间点,其他人应该在公司休息。毕竟还没到练习时间,才中午十二点半左右。本来他们也该去公司的,但因为前几天打赌失败,他们需要给所有人买杯奶茶。他早早从宿舍出来,没想到张极在公司里玩得正乐呵。
过了五六分钟,一辆小黄车稳稳当当停在他面前,骑小黄车的人热得满头大汗。停稳后直接摘下帽子扇风,对他抱怨:“刚才等红绿灯,热死我了,幸好没被人发现。”
“谁让你忘了,我都等了十几分钟了。”他又翻个白眼,催促张极赶紧下车,两人在路边打了辆车前往最近的奶茶店。
抵达奶茶店时,正好下午一点整,距离上课还剩不到一个小时,不过满打满算还是来得及。这个时候奶茶店客人不多,两人正好排在第一个。
其实其他人都不挑口味,统一点的一种奶茶。张极把奶茶名和数量报上去后,他抿抿唇打断:“不好意思,最后一杯杨梅啵啵冰换成杨枝甘露,大杯的,加西米,不要冰,常温就好,谢谢。”
店员说了声好,转头去安排这个大单。
张极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问:“不是都点的杨梅啵啵冰吗?那杯杨枝甘露是谁的?”
他噎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忽,但捱不住张极的询问目光,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答:“邓佳鑫他不喜欢吃杨梅,最近肚子疼,喝不了冰的。”
“……哦。”张极扭过头,感觉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他其实知道左航和邓佳鑫之间的关系很僵,却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猜测他们是发生了矛盾,最后闹得关系不太好。本以为邓佳鑫这次回来,左航会特别不情愿。
眼下一看,左航似乎对邓佳鑫还是蛮在乎的,难怪能做这么多年的好朋友。
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两人坐在椅子里各玩各的手机,时不时搭两句话。约摸过了二十分钟左右,所有奶茶全部做好,他们各提几杯奶茶挤进早就叫好的的士里。
的士里空调冷气很足,坐在后排能直接吹到冷气,爽得头皮发麻。
的士前脚刚启动,张极后脚就想起卡在心间的那丝异样感觉的来源,于是扭头去问:“对了,你怎么知道邓佳鑫最近肚子疼?”
他身体一僵,拿手机的手颤了颤,又是不自然地边摸鼻子边说:“我……偶然间听到他说最近肠胃不太好。”顿了顿,“你干嘛总问他?”
“我就觉得奇怪啊,你俩这么久没见还能记清他的喜好,该说不说你记性真好。”张极不多想,傻呵呵地笑了一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听见这番话,不自觉攥紧手心,偏头看向车窗外一栋栋高楼大厦。飞快掠过的风景,印在他眼底却是不留一丝痕迹的淡漠。
只有他心里清楚,这不是记性好,而是曾在脑海里刻下了深深的烙印,哪怕经历了风雨和时间,也难以抹去。不见面还好,一旦见面,所有的情绪和回忆都在同一时刻爆发,他根本来不及收心,心就飘飘荡荡飞向那人。
*
踩在上课前五分钟抵达公司,两人两手都提满了东西,颇像下乡务农。把奶茶全部堆在练习室时,两人已经满头大汗。张极更是热得直接跑到空调面前吹风,而左航则坐在地板上,用帽子扇风。
第一个闻讯而来的是余宇涵,一进门就用大嗓门囔囔:“天呐你俩就是我的神,买这么多!”边说,边快跑过来拿起一杯。
有了余宇涵的大嗓门,其他人想不注意到这间练习室都很难。于是等其他人陆陆续续赶来,地上的十几杯奶茶只剩三杯。其中两杯杨梅啵啵冰是左航和张极的,剩下的那杯最特别的奶茶则还没有人来认领。
从其他人陆续赶来时,左航就有些紧张,一直注视着门口,可迟迟等不到人来。狂跳的心脏突然在瞥见最后一个人推门进来时漏了一拍,心跳的节奏彻底被打乱。他下意识要起身,却见对方漫不经心地走过来,拎起地上的一杯杨梅啵啵冰就要走。
几乎是毫不犹豫,他不顾声音大小,说:“那杯不是给你的!”
话音落地,原本吵吵闹闹的练习室瞬间静默。其他人大多围在空调旁享受,也有几个人坐在不远处边玩手机边喝奶茶。但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们两人。
尤其是童禹坤,看看面不改色的邓佳鑫,又看看面带窘迫的左航,感觉不大对劲。
静了两三秒,邓佳鑫哦一声,走回来把手里的奶茶放回地板上,而后起身要走。这是明摆着不打算拿的架势,他一噎,也管不上其他,把那杯明显要更大的奶茶提起来递过去,“这是你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又都齐刷刷落至那杯奶茶上。其中心细的几人,默契地对比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奶茶和左航手中的奶茶大小,心里的疑惑更强几分。
视线从奶茶移至左航被热得红扑扑的脸蛋,邓佳鑫犹豫半会儿,最终还是捱不过这么僵硬的氛围,接过奶茶,“谢谢。”
眼见奶茶被顺利送去,他暗暗松口气,目送邓佳鑫默默走至角落打开包装奶茶的塑料袋,刚想打量一下后者看见这杯奶茶时的神色,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他吓一跳,扭头看去,朱志鑫神秘兮兮地凑上来问:“为什么他的比我们的大啊?”
“……我、我怎么知道。”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犹犹豫豫地瞥一眼邓佳鑫,后者已经喝起来,似乎没察觉到手里的奶茶有什么不对。他眼神瞬间黯淡,但很快又注意到正往自己这边看的其他几人。
他无奈,“看我干什么?”
苏新皓快步走过来,吸一口奶茶,心有余悸道:“你刚才那大嗓门儿,我还以为你俩要吵架呢,吓死我了,我的心脏可经不起这种折磨。”
他顿了顿,“我为什么会和他吵架?你的脑回路别这么山路十八弯行不行。”
“谁让你们两个以前……”苏新皓下意识要辩解,却见对方身旁的朱志鑫使了个眼色,立马收回话音,改口:“那么奇怪。”
“哪里奇怪?”
“……”又见朱志鑫使眼色,苏新皓左不是右不是的,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干脆自暴自弃不答,找了个借口回空调旁。
见状,他也懒得再追问,为了不让朱志鑫再追究这件事,大手一抬揽着朱志鑫去聊其他话题。
他不知道,在他被朱志鑫提问的时候,角落里的邓佳鑫恰好看见奶茶杯上的四个字,杨枝甘露。他也不知道,邓佳鑫看见这四个字后停了很久,恰好在他看过来时恢复正常。
在他们吵吵闹闹时,邓佳鑫喝了口杨枝甘露,明明现在空调房里凉爽舒适,他却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或许是错觉,但他眼底确实浮现出一丝暖意。
常温的杨枝甘露,以后多喝。
TBC.
希望评论多多
学校一直在闹鬼31(完结)
*灵异神怪|相爱相杀|背景架空
*前文见合集
卷五——独冷·朽木残
张泽禹跪倒在地上,那些冲天的戾气伤害不了他,这一片惨状他一览无余,人和鬼的哀嚎声也如同尖刺般刺穿他的鼓膜,这一片天地仿佛不再是天地,而是人间炼狱。
张极趴在地上撕心裂肺,模样凄惨狼狈,过了好久好久之后,四周才开始渐渐平静,鬼怪逃出了他的躯壳,他虚弱的倒在了地上,终于得以清醒。他背过身不愿再让张泽禹看到他,张泽禹拉住了他,他先是一怔然后再推开:“你该走了。”
他确实该走了,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他……
临走时,张泽禹从衣服里掏出来一只小小的竹蜻蜓。
“这是我给.........
*灵异神怪|相爱相杀|背景架空
*前文见合集
卷五——独冷·朽木残
张泽禹跪倒在地上,那些冲天的戾气伤害不了他,这一片惨状他一览无余,人和鬼的哀嚎声也如同尖刺般刺穿他的鼓膜,这一片天地仿佛不再是天地,而是人间炼狱。
张极趴在地上撕心裂肺,模样凄惨狼狈,过了好久好久之后,四周才开始渐渐平静,鬼怪逃出了他的躯壳,他虚弱的倒在了地上,终于得以清醒。他背过身不愿再让张泽禹看到他,张泽禹拉住了他,他先是一怔然后再推开:“你该走了。”
他确实该走了,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他……
临走时,张泽禹从衣服里掏出来一只小小的竹蜻蜓。
“这是我给你带回来的小玩意儿,我小时候可喜欢玩这个了……”
他把竹蜻蜓拿到张极面前给他看,张极像个胆怯的小孩一样慢慢探出了缩起来的脑袋,眼睛瞪得圆圆的,他伸手抓住了那个小玩意儿。
最后他揉了揉张极的头发,哄小孩似的语气跟他道别:“我走了……”
张极没有回头,只是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手里抓着的竹蜻蜓。
张泽禹缓缓站起,拿袖子往脸上一抹,擦掉了泪痕,然后转身离去。
后来他没有看到身后的竹蜻蜓飞得有多高,那蜻蜓的翅膀,仿佛要勾到了天上的月牙。
……
他才走出一段路,心口就一阵骤痛,连着骨髓也是痛的,紧接着就吐出来一口血,他害怕灵根腐蚀,已经好久没吐过血了,这一次,他竟是有点慌张。
应该只是受伤了吧,他暗暗想着。
他跌跌撞撞的跑回自己的家,疏不知这一回又会是一件惊天的霹雳在等着他。
刚到道观门口,他就听见了屋内的各种声音,哭泣声、哀嚎声……还有议论声。他倒在门口,手还没来得及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这样一句质问——
“是不是张泽禹和鬼王串通好的?!”
听到这句话,他整个人瞬间僵住,如鲠在喉,心中全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鼻尖一阵酸涩,眼眶又泛了红。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想害你们呢……
他放下了正准备推开门的手,转身靠在墙边听着他们的议论小声抽泣。
几乎所有人还深陷在失去情同手足的师兄弟的悲痛中,就算听到这些话也无暇再去为他辩护些什么,苏新皓蒙着眼睛,手掌一遍遍描摹着朱志鑫的脸庞,他好像在想象着他的样子,可是眉头上那点焦急的样子看得出他想不出来,童禹坤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好像听不到外界的所有声音,似乎还沉醉在某个时光的梦里……他们都累得不像个人样,情绪沉痛得似乎没有精力再去理会这些纷纷扰扰。
这个议论话题就像一块砖抛进了水里,带起一阵阵涟漪,一发不可收拾——
“是啊,信是他送的,在送信之前,他一直在鬼王身边,怎么就会这么巧……”
张峻豪横冲直撞,他顾不得伤心,听不得这些话不断发酵,上去就拎着那几个人的领子吼:“你们闭嘴!少来挑拨离间!张泽禹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么就敢笃定他不是那样的人?”一人甩开了张峻豪,质问他,“谁知道他是不是鬼迷心窍了呢?而且最后一个看见张泽禹离开的人就是你张峻豪!你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是不是跟他们一伙儿的啊?!”
“你放屁!”张峻豪一拳头揍在他脸上,当场把人打出了血,“张泽禹现在生死未卜你就在这里这么议论他?!”
“他要是活着回来了那更可疑!那个场面你没看见吗?他一个人怎么能活下来?大师兄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吗?!”
“你闭嘴!!”此话是苏新皓吼出来的,四周的人顿时安静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所有人都见过苏新皓一人盲眼背着朱志鑫从鬼镇出来时的场景,他们从前也不曾想过,一向孤傲的苏新皓会有那么狼狈的时候,在那里哀嚎痛哭得站都站不起来。
恐怕此后朱志鑫的死因,将会是苏新皓的一道逆鳞。
沉寂不久之后,他们听见门外传来吱嘎吱嘎的响声,接着就见一人踏过门槛走进来,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让他们议论纷纷的张泽禹。
“……我还活着,我回来了。”
他一句话打破了此刻的沉默。与此同时,久坐在屋里疗伤的老师父也缓缓走了出来,师徒二人相对而站,师父眼里竟是说不出的深沉。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一人身上,貌似他现在还站在这里是违和的。
“师父……”他又上前走了几步,然后跪在他面前,那一刻他的耳边还回荡着刚才的议论声,这一跪,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眼里委屈又可怜。
然而师父却闭了眼,张泽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闭眼,只觉得看见师父这样他心里很难受,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连忙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此时师父打断了他:“不必再跪了……此后怕是也不必再跪了。”
张泽禹不解,抬眼望着师父。
众师兄弟一听这话也是纷纷愣住了,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只是迟迟不敢下定论。
沉寂不久后,师父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所有人都惊住了。
“张泽禹,此后你也不必再唤我师父了。”
“……”
张泽禹呆呆地摇头,难以置信地问他:“师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然后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慌忙地解释:“我没有干那些事,我没有想害你们,不是我干的,师父你相信我……”
师父沉默许久,闻言走了下来,走到他面前,叫他把手腕抬起来,张泽禹照做,心里确是忐忑不安,只见师父握住他的手腕,打探他的灵根,他就知道此事不妙了。
许久之后,师父苍老的脸上皱出了一副苦笑,长叹一声:“灵根早已腐朽,你已与修行无缘,又何必再待在道观?”
张泽禹无话反驳,师父一次次的质问仿佛将要把他溺死。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喝了我的血,不会伤我。”
师父听后垂头叹道:“好啊……好啊,没想到他竟会对你痴爱至此。”
“既然这样,我最后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只管答来,其他不必多言。”
“……好。”
“你是否跟张极确认了私情?”
他瞬间红了眼眶,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忍着痛咬下了一个字:“是。”
台下无不唏嘘,皆是一愣,唯有张峻豪神色淡然,因为只有他亲眼见过,他是在场所有人中知道的最多的一个,但好像知道的太多了,就越发不知道该怎么维护他了。
师父冷笑:“孽缘。”
仅此一言,字字诛心。
“我说过,你若自甘堕落,也休怪我无情。”师父神情沉重,扯着沙哑的嗓子下令:“来人,行杖革。”
在场所有人无一不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张泽禹更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行杖革,则是要将他杖责逐出师门。他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动,身后便来了人将他拖走,没多久背后就挨了一棍子,他被打趴在地上,紧接着又是一棍接一棍的疼痛。
眼前的场景渐渐被泪水浸湿得模糊,他依稀看见一个人跪到师父跟前替他求情,不久后落在身上的板子才终于停下,师父沙哑着声音说道:“逆徒张泽禹已被杖责逐出,此后不得再踏入道观半步,如有与之私通者,将一并逐出。”
张峻豪起身走过来把他扶起来,递给他几瓶药粉,将他送到门外后,也便转身回去了,只留下一句:“小师兄,好自为之。”
观门一关,他一回头,只看见冰冷的牌匾,他两眼一湿,感觉胸口处有东西搁着,他伸手把东西拿出来,才发现那原来是张峻豪的指骨。
他就握着手里仅剩的这些个东西,漫无目的在街上的游走着,可是他走不远,他发现自己的心早已经被困在了两处地方,一处是道观,一处是愿安镇,而这两个地方,如今都成了不归处。
他只能像个流浪人一样躲着,缩在漆黑的巷口里。
我没有家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过了很久,他抬眸看见面前出现了一只竹蜻蜓,它被一只苍白的手捻着,转来转去,时不时还凑过来挑逗他。
捻着竹蜻蜓的人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又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许久才问道:“你怎么哭了?”
好久后张泽禹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问我怎么哭了……怎么办呢,我走不出去了,也回不了家了,我崩溃的扑进他怀里,哭喊道:“张极,我什么都没了。”
……
张峻豪走回道观后仍是气愤不解,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口望着师父。他仍是不懂师父为何会突然决定逐出张泽禹,心中除了不解更多的是愤怒,气愤师兄竟就如此被他人污蔑,还带着这点污渍被逐出师门,此后在道观怕不是将会经常听见一些流言蜚语,道观哪里还会是一个清修之地?想到这里,他不禁也想拂袖而去。
他的这些心思自是瞒不住师父的眼睛,师父垂眸叹气,终是无奈地离开了此地。
张峻豪见状不甘心,在师父没走出多远后就匆匆忙忙地追了过去,一直追到了师父的卧房门前才停下,他质问师父,为什么突然要逐出张泽禹?他是见过师父在回来之前对张泽禹的态度的,他不信师父会听信那些鬼话而逐出张泽禹。
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逼问下,师父终于打算坦白,他把张峻豪招到屋内,像曾经带张泽禹来时那样,打开了从卧房通往密室的暗道。
张峻豪先是一怔,然后惊讶地望向师父,师父不语,只是示意他静静跟来。
“你且跟我来,我有话细细跟你说。”
到达密室后,张峻豪的反应与张泽禹并未太大差别,只是多了一丝疑惑,他们一直走到一个墙角才停下。
墙壁上写着两段字,正是张泽禹那晚没有看到的两段字,正是那晚墙壁上消失了的两段字。
续他灵根,自残命脉。
妄渡命劫,先入黄泉。
张峻豪心生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师父指着第一段文字,从另一旁拿来了一块凸面镜,又点燃了烛火,靠近文字旁边的那块空白,只见凸面镜片下渐渐显出来了一些及其微小的字迹,他让张峻豪拿着镜片看那些文字——
若要延续他人的灵根,可以牺牲自己的寿命来换。
妄想渡过自己灵根里的命劫,就难免会先踏入黄泉路。
还有许多文字,不过就是些续灵根的方法注解以及相应的后果,张峻豪看完这些,愣了许久,连说话都变得吞吞吐吐:“所以?师父……你的寿命?”
“我活不长了。”
张峻豪惊得说不出话。
“上次你也看见了,我只是受了一次重伤就让他哭成那样,他要是看见我真死了,还是因为他死的,还不知道会难过成什么样呢……”
“他的灵根不同于寻常人,灵根要是因为命劫烂了,那他就成废人了,他年纪尚轻,而我年岁已老,孰轻孰重啊……我当然是信他的,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此次灵根也并未腐烂,可是我话若是说得不够狠,他又岂会彻底放下回来的念头?”
“天下之大,往后自有他的去处,此事休要与他提起。”
张峻豪听后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只见师父又转身走向案台,看开了案上提前摆好的长木盒,木盒里放着一柄长剑,那是他年少时与他相伴的剑。
如今他将这把剑传给了张峻豪。
“朱志鑫走了,苏新皓盲眼,张泽禹又不争气……我走后,道观就交给你了,这把剑也交给你了。”
张峻豪接过长剑,眼眶不自觉的就红了,他突然情绪崩溃,砰的一声跪到了地上,顾不得震惊,两眼的伤心泪就涌了出来,师父竟是早就料定了自己的生死……他是最小的弟子,如今师父却要将最大的位置托付给他,他胆战心惊,却又不得不接下这份重任。
后面几天道观一片素白,忙着置办各个弟子的葬礼,苏新皓就整日坐在灵堂里,坐在离朱志鑫棺木最近的一个位置,他蒙着眼睛,夜深时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睡没睡着,只是第二天一早就会发现他缠在眼睛上的布条已经被血染红了。
他以前做什么事都要跟朱志鑫争强,上次说好要来较量一次,可是现在人都没了,那个承诺终将无果。细细想起来,小时候他们其实比过一次,可是那次他不服,是朱志鑫让他的,故意让他赢的。
下葬那天,火光摇曳,他一直沉默不语,张峻豪走到他旁边,问他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还欠着我一个承诺。”
我好像赢了他,又好像什么都输给了他,如今想起来,我真的赢过他一次吗?
苏新皓在心里想着,百思不得其解,许久才得出一个答案。
“我没有赢,我还是输了,输的是这儿——”苏新皓指着自己的心。
那里好像空落落的。
……
后来张泽禹的世界里再没遇见过故人。
不止是那一段漫长的时间里没有遇见,此后更为漫长的永生永世里,也不会再遇到。
他从未想过那次短暂的重逢会意味着永世不见,那不仅是他与故人的最后一面,更是他与整个人世间的最后一面,此后他独守深渊,再也看不见天明。
张峻豪遇见他的那天,他看见张峻豪身后背着一柄长剑。那柄长剑他再熟悉不过,那是师父的剑,他记得曾经偷听到师父说过,如果谁要继承他的位置,定要将这把长剑传给他。
而如今这把长剑却在张峻豪身上。
师父若还安好,怎么会把剑交给别人?来不及叙旧,他胆战心惊,瞬间红了眼眶着急地冲过去握住长剑质问他:“这把剑为什么会在你身上?师父呢?!”
张峻豪被他这一反应吓愣了,没想到他知道这把剑是师父的,师父在传位前从来没跟人提过这事,他支支吾吾的撒谎,企图蒙混过关:“师父他没事,只是我此次出来他怕我有危险,所以把剑给了我……”
“别骗我了……师父出事了对不对?”肯定是的,张泽禹看起来已经笃定了,他不信张峻豪撒的谎。
张峻豪眼见瞒不过,只说道:“师父他……去世了,上次他深受重伤,没能熬过去。”
他说了半个慌,隐瞒了续灵根的事情。
这个死讯给他当头一棒,不需要更多渲染煽情的言语,他就已经如鲠在喉,心里又酸又痛,险些跌倒在地,他拉住张峻豪,半是哀嚎半是乞求。
“你带我去找师父,我有好多话想问他……你带我去找他,他当初为什么要赶我走?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张峻豪神色恢复平静,一脸淡然,“师父已经去世了。”
“那……那你带我去看看他,就去看他最后一眼好不好?”
他不记得当时自己脑子里有多混乱,只觉得天晕地转,黑暗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不久天边就乌云密布,雷声滚滚。
张峻豪拉着他到了墓地,带他找到了师父的墓碑,让他把碑上刻着的那几个字看进去,记到脑子里去,记得清清楚楚,再把那些字、那个死去的人、心里憋着的悲痛和回忆……刻到心里去,吞到肚子里去。
老天爷比他先一刻痛哭,他只来得及跪下,暴雨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泼下来,嘈杂的、冷冷冰冰的,一点点淹没、击垮他心里最后一道堤坝,然后分崩瓦解,跟泥土混搅在一起被洪水冲走。
“不……不会的……这不是真的,你别骗我。”
“我没有骗你,师父真的走了……他不会再回来了。”
师父走了,好像听起来很荒谬,不久前师父还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义正言辞的说再也不让他踏入道观半步,如今再次遇故人,听到的却是师父的死讯,好像还是很突然、很荒谬,他甚至没来得及看师父最后一眼。
师父要是见到他了会说什么呢?小徒儿、小宝、张泽禹……还是逆徒?会心疼的抱住他,还是再像以前那样罚他杖革将他赶出去?
他越来越想知道,恍然间他好像什么都忘了,忘记了过往,忘记了生死,忘记了所有,然后跌跌撞撞的跑去道观。
“我要去找师父……我要去找他……”
张峻豪要拦住他,道观里的弟子都要拦住他,有人可怜他,有人怨恨他,劝说的、害怕的、谩骂的、诅咒的——你快走吧,别回来了,你又回来想干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再回来?你早就被逐出师门了,这里不是你的家,这里不属于你了。
这里不是我的家?那我的家在哪?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师父把我养大的,师父最会偏袒我了,我吃糖把牙磕掉了师父都会心疼我……可是师父不要我了。
他把我丢下了。
他终是崩溃大哭,在门前大闹了一场,像三岁小孩没有抢到大人发的糖在那里胡搅蛮缠,最后在门上撞得头破血流,额头上破了好大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张峻豪拉住了他,冲着人群大喊:“都别闹了!”
他们被吓怔住了,张泽禹头晕眼花,趁着这个机会跑了进去,他往师父的卧房跑,师父那么懒,平时最爱睡觉了,哪有什么闲心情到处溜达,师父就在里面睡觉,他只是睡着了,才不是不要他了……
“张泽禹你回来!”张峻豪在后面穷追不舍,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张泽禹推开了卧房的门,跑进去慌慌张张的要找师父,可是绕遍了整个屋子都不见人影。张峻豪又跟他强调了一遍:“师父已经不在了。”
“我不信!师父他躲起来了……”
张泽禹捂住耳朵,一瞬间想起来还有一个地方没找,密室。
张峻豪看见他往密室入口的方向走就心道不好,不能让他看到墙壁上的字,这是张峻豪的第一反应,情急之下他跑过去拦在了张泽禹前面。
“你知道那个地方?”张泽禹狐疑地盯着他。
他听懂了张泽禹说的地方指的是密室,这么明显的反应,张泽禹肯定察觉出不对劲了,纸包不住火,终是不可能瞒一辈子。
张峻豪终是没拦住他,张泽禹推开他踏进了密室,密室里还能有什么秘密?除了上次墙壁上消失的字,还会有哪里不对劲?
果不其然,上次还空空荡荡的那块墙壁,这次却多出来了两段字,灵根、命脉、命劫……这些字眼,就让他猜中了大半。
“……师父是不是因为我才仙逝的?”
张峻豪一句话也不说,却让他猜中了全部。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他拽住张峻豪撕心裂肺地哭嚎,“凭什么啊!凭什么师父要这么在乎我这个废物啊……不就是灵根吗,不就是变成废人吗?他甚至都不告诉我,他甚至把我赶走打算瞒我一辈子……”
额头上的血一点一点的流下来,滴到了眼眶里,又随着眼泪再滴到地上。
他逃出了这个地方,又往墓地跑去,雨幕哗啦一下打在他脸上,蒙住了他的视线,一路上跌跌撞撞,最后终于跪倒在了墓碑前。
他不言不语,只是不停地把伤痕累累的额头往那块地上撞,不顾疼痛,也不管伤口流了多少血,暴雨会把伤痕冲洗干净,连带着那些不堪、悔恨、悲痛……一并冲淡。
只留下一座腐朽的石碑和烂掉的他。
他险些死在墓碑前,后来雨停了,他也醒了,他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爬起来,带着满脸的伤痕走回了一切开始的地方,那个鬼镇,那片死水河。
张极坐在河边,吹来的风掀不起一点河水的波浪,他抬头看见了满头是血失魂落魄的他。
“你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流这么多血……”
张极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然而他对这些话都充耳不闻。
“张极,妄渡命劫,先入黄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在问什么?”
张极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的天生独特经脉,不知道自己是他的命劫,张泽禹也只顾自己说着。
“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命劫不是我的劫呢?因为这个劫,我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
周围的很多都变了,唯有这条死水河还波澜不惊。
“张极……你说,黄泉路在哪里?”
张泽禹一边说着,一边一步步走向河岸边,张极想要抓住他。
“你要干什么?!这河底你去不得——”
“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就该掉下去——我们就不该有开始!”张泽禹厉声打断了他。
“为……为什么?”他红了眼眶,落了泪。
“为什么?”张泽禹自嘲般的笑了,一语道破,“孽缘。”
“可是你要我怎么放下?”张极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你别走好不好?你别走你要我怎么都可以——”
“我要你死……我要你走。”
这一句话狠心透顶,自己说出来的时候,都觉得心被捅了一刀,挖空了。
骤痛之后,只剩下空,心如死灰。
死寂之后,他听见张极在他耳边冷笑。
他不想被人再丢下了,一瞬间说不清到底是恨极了还是爱惨了,脱口而出的话里分辨不出几分真假。
“别想让我死,我化成灰都要回来拉你们一起陪葬。”
听到这句话,他最后只剩下无奈。
“算了,下辈子吧……”
话语还未彻底落下,张泽禹就往后一倒坠入了河中,河底暗得堪比黑夜,不见一丝光亮,沉入了河底就看不见了人间。
他睁眼只看见张极向他而来,幽深的河底让他顿感窒息,他推开张极这根救命稻草,用符箓化了一道网拦住了他,更深的河底下冒出来鬼怪捂住了他的脸,掐住了他的脖颈,缠住了他的手脚,将他拖入更深的黑暗。
他看不见张极了。
最后只听见空灵又悲哀的声音在喊他回来。
……
后来是撕咬的痛唤醒了他的意识,那些鬼怪东西在咬他的肉,只是咬到骨头之后,鬼怪突然全都躲开了。
他疑惑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沉入了一片很诡异的地方,那便是裂缝之地。
周围有数不清的亡灵,他一路向下游去,除了黑暗,他还看见了一抹艳丽的红,诡异的红围着一条幽暗深邃的路,他朝着那条路向前走去,抬头赫然望见一道门顶上印着三个字——鬼门关。
再一回头,他刚才走的路,便是黄泉路。
而他到底死没死呢?他很迷茫,感觉自己似人非人,揣着这些疑惑,他一步步走向了鬼门关。
走到门口时,看门的两个鬼将拦住了他:“你是活人?”
张泽禹愣了,原来自己还活着。
“居然会有人活着走过黄泉路,想必你不是普通人。”
另一个鬼将拿出一面镜子,要探他的前世今生,不出半会儿,鬼将便颔首行礼。
“原来是老君的弟子转世……”
张泽禹对他们的话似懂非懂,猜想到他们口中的老君是天上的神仙,也没详问,鬼将像是与他上一世有些交情似的,跟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讲起阴阳裂缝的来历,以及后来带来的祸端,无非就是神佛不下界,鬼怪祸人间。
若是世界上人鬼互不相扰,各自安好,善者入轮回,恶者下地狱,再不相见,如此对所有人都好。张泽禹说着,又问鬼将:“历来可有妄图补阴阳裂缝之先例?”
“有,不过寥寥无几,一是少有强者,二是不愿冒险,裂缝之地半阴半阳,不可以极阴之物补之,亦不可极阳。前人曾试图画阵镇压,也试图以鬼王之躯缝补……皆是以失败告终。”
张泽禹疑问道:“以鬼王之躯缝补?是什么意思?”
“以鬼王献祭,不过这个方式很脆弱,鬼王乃极阴之物,本就怨气不小,实属凶厉,不会甘愿献祭。”
听到这话,他脑海里又浮现出张极刚才说过的话……他应该是不会甘愿献祭的了。
他喃喃道:“裂缝为阴阳交界之地,想要彻底补好它,看来是得寻求与之相似之物,也就是非极阴,也非极阳。”
不知怎么,他神色忽然凝滞,想到了半人半鬼。
半人半鬼,陈天润和左航不就是?张泽禹心中一颤,这不可能,他不会拿他们来下赌注,如果他能和张极共生的话……也应该没多大可能,他又回想到张极说的那句话——别想让我死,我化成灰都要回来拉你们一起陪葬。
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沉思良久之后,他才又问道:“半鬼修……可以吗?”
半鬼修,也是半人半鬼之身。
“你想干什么?”鬼将神色一滞,“能沦为半鬼修的人又岂非善类?跟鬼王一样难以制住,而且……你打算去哪找半鬼修?待在你身边的不是鬼王吗?”
“不用找。”张泽禹狠下心,“我自己。”
鬼将震惊了一瞬:“你疯了?你自己?!”
“哪有什么疯不疯的,我觉得很好,我会自愿献祭,你只需把封印阴阳裂缝的那些禁术交给我,只要这里封印了,人鬼界就再不相扰了。”
“你确定你承受得住吗?要想镇住这里的话,就免不了被百鬼撕咬,一旦出错,到时候不仅是你的小命难保,恐怕还会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一般人做不到。”
“我不是一般人,我师父常说我经脉独特。”
那一刻张泽禹觉得,自己吊儿郎当走过了大半年少,却依旧不知这天生灵脉在自己身上会有何作为。直到现在他才醒悟,恶鬼千万,祸害人间,要想以后人界彻底不被恶鬼所害,要除掉的不只是张极一鬼,还有无数他不曾遇到的恶鬼,唯有封印裂缝,阴阳彻底两隔。
师父曾说,我是难得一遇的道法天才,只是还没有醒悟过来。等我未来遇到了属于我的人生转折点时,那便是我的潜力爆发之日。总有一天,我会想要拼尽全力地去学道法。因为那时候,你会遇见自己拼尽全力也想保护的人。
只是师父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拼尽全力要学的道法,竟是正统道法眼中的歪门邪道。
……
张极看见张泽禹从阴阳之河踏上岸时有片刻惊讶,这是他第二次在张泽禹的眼里看到了那种眼神,与上一次如出一辙,但似乎又有所不同。
只因为这一次,是他们一起下地狱。
张泽禹的手臂被鬼咬伤了,正滴答滴答的流着血,他就借着那只血肉模糊的手臂向他袭来,张极迅速躲开,然而他注意到张泽禹的步子有几分诡异,却猜不出个所以然,这不像正统道法的招式。
而这手法也几乎是招招致命,阴狠得很,这时他还未注意到自己正逐渐陷进了张泽禹以血画好的阵法里,直到最后一击时,张泽禹骤然停下,倒身将满是鲜血的手臂往地上一蹭,恰好封住了阵口。
张极瞳孔一缩,再转头环视周围只觉得这一幕诡异得毛骨悚然,只见张泽禹瞬移至阵法中央,一掌击下,天地瞬暗,河面上的路在一瞬之间垮塌,他们落入河中,河底传来百鬼的哀哮,他自己浑身也隐隐作痛。
张泽禹趁此时机抓住了他,手指抵住了他的掌心,画着诡异的笔画图案,时不时有阴冷的气息穿梭在体内,下一刻他就感受到了百鬼反噬般的疼痛,那是他最恐惧的痛感。
只是那么短短一瞬,张泽禹沿着掌心至心口,猛然一推,此时又迅速与他接上了唇,他感受到汹涌的怨气在往外涌,一点点侵蚀张泽禹的躯壳,他的痛感渐渐减弱,而他注意到了张泽禹渐渐狼狈狰狞的脸色,连着脖颈上露出的青筋,都一点点被侵蚀成了黑色。
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张极想要推开他,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竟成了一道虚无缥缈的影子,没有了躯壳。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瞬间不寒而栗,脸上惊恐万状,最后的影子都在剧烈挣扎反抗。
哪怕是重头再来无处次,张极都不可能想到张泽禹最后居然会这样做,这比杀了他让他魂飞魄散都更难以置信。
“人吃鬼”——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竟还是因为张泽禹。
那一刻他甚至怀疑此时的张泽禹是人还是鬼,可是实实在在的心跳声已然说明了全部,张泽禹不打算给他和自己留任何活路。此后他将会因为被吞食而彻底消失,而张泽禹也将沦为半人半鬼,经受永世折磨。
殊不知曾经张极对所有人的狠,最后都回归到张泽禹对自己的狠。
最后张泽禹留了他最后一丝脆弱的魂魄,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接下来将要做的事。
这远比刚才发生的一切更让他崩溃,张泽禹要他看着自己怎么踏入深渊,怎样以身献祭封印阴阳裂缝。
连着张泽禹最后一副狰狞痛苦至极的样子,都要他一幕不落的看得清清楚楚。
而他,将要承受目睹这一切的折磨。
他看着千万亡灵穿过他的躯壳去到裂缝之下,善者入鬼门关,恶者下十八层地狱,此后人间再也不会有游荡的鬼魂,阴阳两隔,再不相扰。
张泽禹凭着那一身灵脉仙骨,最终永远被困在了十八层地狱。
张极快要看不见他了,脆弱的魂魄早已承受不住这片动荡,渐渐虚无缥缈,仿佛一吹就散。
他将要消失殆尽,耳边却响起一阵空荡的呼喊声。
“张极,下辈子我不做道士了,做你的爱人,好吗?”
“好……你说什么都好,可是……”
“可是张泽禹,我们没有下辈子了。”
这辈子、下辈子,都没有了。
“可是,如果你以后要是遇到了一个跟我很像的人,那他就是我的转世。”
……
后来微波荡漾,张极终于彻底消散在河水中,张泽禹入了黄泉,也渡过了命劫,凭着这一半仙半人又半鬼之身镇压着这一方之地。
后人将会把这一个故事传唱成神话,把他们称为鬼神,他们成为了传说中的角色,被淡却了那些爱恨情仇。
张峻豪背着一把长剑游走四方,带着眼盲的苏新皓求医问神,终是治好了他的眼睛。
重见光明的那一刻,他只觉得物是人非,童禹坤早在余宇涵死后就离开了道观回归平凡,张泽禹依旧不见踪影,后来听到愿安镇旁边老人小孩讲出来的故事,才知道故人早已不在,想到这里,他又不禁泪沾青衣,他又何必再看这喧嚣世间,终是又蒙上了眼睛,不愿再看。
听闻愿安镇里的故事是由里面的一位少年传出来的,那少年模样俊俏,生得好看,可怜的是时常疯疯傻傻,有算命道士说过,他曾经被鬼夺过身,如今阴阳裂缝被封印了,鬼走了,他也就丢了三魂七魄中的一魄,变得疯疯傻傻了。
但唯一不变的是,他从未忘过那个人。
即使他们最终未能一起长命百岁。
愿安中学重新招生了,新生可比当初活跃多了,不怕鬼不信神,后来有学生跟校长提议,说学校名字不吉利,该改成“平安中学”,好多人都觉得这名字老土,嫌弃得很,校长却很感激的答应了,后来连累着愿安镇也改成了平安镇,愿安路改成了平安路。
在这块地方来来往往的学生嘴里都会念着一句话:“不信鬼神,出入平安。”
不远处两个少年在河边打打闹闹地跑来跑去,个子小点的一直追着个子高点的,个子高点的男生打笑着问他:“你来一直追着我干嘛啊?”
个子小点的蹬鼻子上脸趾高气昂的说道:“我来斩妖除魔!”
……
久而久之,深处深渊之下的张泽禹都快忘了他曾去过人间,无处次快要忘记时,一捂心口发现那处揣着东西,他掏出锦囊,发现里面安放着一根无名指骨。
一瞬间,所有的往事恍然浮现在眼前,而他却再也无法回到人间。
那根指骨是他来人间一趟唯一能带走的东西。
唯一证明他曾去过人间。
十八层地狱里全是恶鬼,那次地狱里来了一个小孩,是个弃婴,小孩一来就嚣张跋扈,哭哭唧唧的扬言要荡平世界,张泽禹摸摸他的小脑袋跟他说:“下次放狠话记得别哭,气势都没了。”
小孩哭得更凶了,指着他鼻子骂,把生前的经历和委屈全都骂出来了,旁边的鬼将打算把小孩拉去关押,张泽禹却听着小孩的话发了愣,招呼走了鬼将,拉着小孩的手说:“我给你唱首摇篮曲好不好?我曾经遇到过一个跟你很像的人,他一听我唱歌,他就不哭也不闹了……”
小孩好奇地盯着他,然后听见他轻轻唱着:“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或许,这也是我去过一趟人间的证明。
————
全文完
山茶花会开 终章
•极禹|校园文|私设如山
冷酷容易心软极×失聪自我封闭禹
是啊,张泽禹早就死了,死在了冬天来临前。
那天张极刚开完巡演,苏新皓来场馆接自己一起去吃饭。
车开出不到五百米,就撞上了一个人,准确地说是那个人撞上来的。
苏新皓不满地:“靠,一出门就遇上个碰瓷的,你先别下车我去看看。”
艺人有时候就是很无奈,张极看着苏新皓下车,却没想到苏新皓在看清那个人的脸后,表情变得不可置信。
张极看到苏新皓对自己说:“是张泽禹。”
一瞬间张极什么都不敢想,他忙开门下车,动作利落迅速,也有难以掩藏的慌张。
找了这么久的人,...
•极禹|校园文|私设如山
冷酷容易心软极×失聪自我封闭禹
是啊,张泽禹早就死了,死在了冬天来临前。
那天张极刚开完巡演,苏新皓来场馆接自己一起去吃饭。
车开出不到五百米,就撞上了一个人,准确地说是那个人撞上来的。
苏新皓不满地:“靠,一出门就遇上个碰瓷的,你先别下车我去看看。”
艺人有时候就是很无奈,张极看着苏新皓下车,却没想到苏新皓在看清那个人的脸后,表情变得不可置信。
张极看到苏新皓对自己说:“是张泽禹。”
一瞬间张极什么都不敢想,他忙开门下车,动作利落迅速,也有难以掩藏的慌张。
找了这么久的人,却被这个人先找到。
张泽禹看到张极,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扯着张极的裤腿,张极被张泽禹的模样吓到,他想拉起张泽禹,却没想到张泽禹说:“求你救救他。”
张极这才看到张泽禹的左眼被白布包着,还没来得及问,又被张泽禹的话堵住。
还没等张极反应过来问救谁,张泽禹就泄力晕了过去。
两人一刻都不敢耽搁,把人抱上车就往医院赶。
张极在车上更是慌张,六年没见了,没想到重逢竟会是这样的场景,他搂着失去意识的张泽禹,祈祷张泽禹没事,祈祷张泽禹好起来。
医生说病人太久没有进食,有点虚脱,打瓶葡萄糖再挂瓶盐水就行。病人的情绪不佳,医生指责他们是怎么做病人朋友的,张极和苏新皓不明所以但也捱了一顿批评。
苏新皓看着依然无法平静下来的张极,安慰道:“张极,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吃点东西吧,别他醒过来你就垮了。”
张极不为所动,只是紧紧握着张泽禹瘦骨嶙峋的手。像握着一把骨头,张泽禹,你怎么这么瘦。
“这里有医生和护士,你在这也帮不上忙,如果你垮了张泽禹又逃了怎么办?”苏新皓知道张极的软肋,果然这么一说张极才有了反应。
他们一起去外面吃东西,但也没走太远,就在医院门口的馄炖店随便吃了点。
苏新皓想缓和一下张极情绪,调侃道:“大明星开完演唱会只能委屈和我一起吃馄炖。”
张极笑了:“去你的,和你一起确实委屈。”
苏新皓这才说:“你们好不容易重逢,就不要拉丧着脸了,再说医生也说他没事啊。”
张极:“他的精神状态,我担心……”
苏新皓安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们也没敢吃太久,吃完就马上往医院赶,肚子填满后人也舒畅了不少,但张极最挂心的还是病房里日思夜想的人。
张泽禹回来了,张极到现在都没有实感。
他们俩刚踏进医院门口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刺耳的尖叫。
他们一回头,都愣住了,苏新皓第一反应是稳着张极的身子,另张极不至于失去支点。
此时张极眼里是一片猩红,张泽禹倒在血泊中四肢扭曲,眼睛紧闭,张泽禹从医院楼顶摔了下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张泽禹已经被抬上担架去急救室抢救,张极揉着心脏,他觉得此时的心脏疼得无以复加。
他想缓过来,但是没有用,他一拳拳捶自己的心脏,还是没有变化,眼泪砸下来模糊了视线,脑子早就一片空白。
就连苏新皓也红了眼眶,上一秒他还能说出加油打气的话,可是此时他张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
手术中的灯灭了,审判结束了,张极和苏新皓等着医生出来宣告结果。
医生推开门出来,眼里满是遗憾,张极猜到了结果,心脏更是疼得厉害。
“抱歉,我们尽力了。”
“病人坠楼时头朝下砸地,看来是根本没有挣扎,他是完全失去了活着的希望。”
“病人家属是哪位,来签个字吧,逝者安息。”
苏新皓自知这件事自己插不了手,张极手抖得厉害,终于是在死亡通知书上签了名。
他没想到自己和张泽禹重逢的第一天,就会签下关于这个人的死亡通知书,他看着床上盖着的白布,他没有办法使自己冷静下来。
张极跪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哭了好久,哭得撕心裂肺,就连苏新皓也不自觉抹了眼泪。
直到张泽禹被推入太平间,张极都没有勇气掀开白布再看张泽禹一眼。
张泽禹这下子是真正的从张极的世界里消失了,同时也把张极仅存的希望给抹灭了。
没有人知道张泽禹为什么一醒过来就跳楼,张泽禹是在病房的窗子跳下去的,跳下去前呢喃道:“一命抵一命。”
抵谁的命,是父亲的?母亲的?大伯的?吴迪?还是那个被自己害死的网暴对象?
没有人知道。
张泽禹就这么离开了这个世界,死在了冬天来临前。
张极总在想要是当时自己没有出去吃馄炖,张泽禹就不会死,但是他不知道,已经没人能救张泽禹了,张泽禹的内核早就腐烂变质,和人死了没有区别。
张泽禹死了,死在张极面前,但又好像没死,他永远的活在了张极的臆想世界里。
张极惊觉,他和张泽禹其实从高中就错过了,这一错过,就是一辈子。
有关张泽禹的一切,还是从左航这里知道的,左航后来成为了张极的主治医生。
张极坐在沙发上抱着头痛哭,他不想理会苏新皓和左航的劝说,在张极眼里,张泽禹就是没死。
左航留下了新开的药并叮嘱了几句记得吃药,就和苏新皓离开了,临走苏新皓还不忘说一句:“你爸妈那边我会尽力瞒住的,你也是时候放下了。”
我就不,他们都劝我放下你,张泽禹,可是我放不下,我就不放下。
张极还是会出歌, 他每首歌都是写给张泽禹的话,但没有人知道,因为歌词隐晦而深情,曲调悠扬而不俗。
巡演也会开,场场爆满。
张极依旧在满世界找张泽禹,等张泽禹回来。
张极的每一场演唱会,张泽禹都不会来。
十月很快就到了,张极正在家吃着饭,今天的鱼不够入味,张泽禹不会爱吃的,下次要再腌久一点。
门铃声想起,张极忙去开门,他好像知道是谁才会这么着急忙慌地去开门。
果然按响门铃的是张泽禹,张泽禹一身狼狈,全身脏兮兮的,左眼的绿眼珠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光流转。
张极看着张泽禹,眼里是说不完的深情。
张泽禹笑了一下开口:“张极,我回来了。”
桌上的药早已被张极换成了维生素,他不愿意接受治疗,每当夜里难受也只是吃维生素,只要不治病,就每年都能见到张泽禹,那病永远不好也没关系。
山茶花依蒂次开,在院子里默默绽放。
花期终是被张极等到,张泽禹也回来了。
全文完。
——————————
最后是be,大家别难过,后面会写一篇算是番外,大概是关于张泽禹这六年对张极的想念。
【左邓】月亮以西
9.5k一发完 / 伪骨科 / ooc勿上升
推荐BGM:将故事写成我们 —Natsu团长
“左航把邓佳鑫和黑暗中那颗为邓佳鑫跳动的心脏叫做月亮!”
左航时常望向深夜的窗外。
他这一生不算短,可后悔的事太多,让他无法忘怀而一直深刻记得的依旧是年少时,左航已经不大记得清楚时间了,只记得那是一个比往常炎热的初夏。
左航十岁时有了一个异父异母的兄弟,是他后妈带过来的,那也是左航第一次见到这个...
9.5k一发完 / 伪骨科 / ooc勿上升
推荐BGM:将故事写成我们 —Natsu团长
“左航把邓佳鑫和黑暗中那颗为邓佳鑫跳动的心脏叫做月亮!”
左航时常望向深夜的窗外。
他这一生不算短,可后悔的事太多,让他无法忘怀而一直深刻记得的依旧是年少时,左航已经不大记得清楚时间了,只记得那是一个比往常炎热的初夏。
左航十岁时有了一个异父异母的兄弟,是他后妈带过来的,那也是左航第一次见到这个只比他小几个月名义上的弟弟,左航站在他面前,小孩不太认生的睁着大眼睛盯着他。
左航将口袋里的棒棒糖放在他手心,带着点痞气的开口问道,“我是左航,小孩儿,你叫什么?”
“佳鑫,我叫邓佳鑫。”
“邓佳鑫。”左航低声重复了一声,然后笑着把糖剥开塞进邓佳鑫的嘴里,“以后我就是你哥了。”
男孩子之间往往比别人更容易产生情谊,有时候简简单单的一句自我介绍就可以,就这样,左航拥有了他人生中唯一的弟弟。
对于这个弟弟,左航从一个开始便是喜欢的,他也说不清楚个缘由,大抵是小孩的眼睛好看,也或者是声音好听。
左航的父亲去世在他初三的时候,那是一个下午,他勇敢救下一名被歹徒劫持的女孩,不幸献出生命,见义勇为的英勇事迹一时传遍整个整个城区。
收到消息的时候,左航还在家里听邓佳鑫弹钢琴,那也是邓佳鑫第一次见左航抽烟。
收到警察发下来的锦旗的时候,邓母把锦旗和左航抱在怀里哭的泣不成声,邓佳鑫站在楼梯上,左航抬眼望过去,邓佳鑫担心的眉头皱紧。
晚上,邓佳鑫端了杯牛奶送进左航房间,左航坐在书桌前失神的望着窗外,邓佳鑫把牛奶放在左航面前,正处变声期的声音有些低,“左航,你还有我。”
左航抬眼看他,说完这话的邓佳鑫就打算往外走,被左航猛的一拉,邓佳鑫摔坐在左航的腿上,左航把人抱紧,好像在寻求最后的安慰。
邓佳鑫乖乖让他抱着,好一会后,左航才慢慢松开,邓佳鑫依旧没有动,就这么直视着左航,他微红的眼眶和紧紧皱起的眉头都让邓佳鑫心疼不已。
过后,左航把牛奶送到邓佳鑫嘴边,“喝完去睡觉。”
邓佳鑫没有拒绝,但只喝了一大半,“我不想喝了。”
左航没说什么,仰头一口把剩下的喝完,邓佳鑫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左航发愣的见他带上了门,这是邓佳鑫第一次喊他哥,从几年前邓佳鑫到他家后,他就一直喊他左航。
后来两人一起初中又到高中,从没分开过,邓佳鑫是远近闻名的别人家孩子,左航却不同,他是常常令老师头疼的坏学生,抽烟喝酒上网吧,他好像是要把学校校规上禁止的条例做个遍。
他们经过高中学校的地方有一座高架桥,桥下是宽阔的大海,邓佳鑫总喜欢站在桥上闭眼感受着春风,左航就喜欢站在他身旁偏头看他。
左航从认识邓佳鑫开始就知道,他是格外喜欢深海的,喜欢海风扑面而来的气息,喜欢脚踩沙滩的时候。
还有,左航记得,他还喜欢茉莉花。
左航抬手看了眼表,然后拉着邓佳鑫的手腕将人拉走,“走了,妈还在家等我们吃饭。”
邓佳鑫低头看着扣在自己手腕的大手,他没有挣脱,反而小跑了两步跟他并肩,就算这样,左航也没有松开手,一路拉着他回家。
这个时候他们刚上高二,感情变了吗?左航在夜晚常常深思,他想大概是变了,邓佳鑫也是这样想。
可是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悄悄越了界呢,大概是十几岁时,左航揽着邓佳鑫的脖子将人拉近,两人直直对视,暧昧气氛逐渐升温。
左航却突然无厘头的轻声开口道,“你亲我一下。”
邓佳鑫微微一愣,但还是鬼使神差的附了上去,两人唇于唇一触即发,却还是都不自控的红了耳朵。
或许也是现在,午休时间,邓佳鑫坐在音乐教室里,他背对着门口,平静的坐在钢琴前,手放在琴键上,音乐慢慢响起,是周杰伦的夜曲。
过了一会后,门口的声音打断了邓佳鑫,左航靠在门框上抱臂,慵懒的淡声道,“这首歌不适合你。”
邓佳鑫回头看向他,没有说话。
“我的弟弟不适合这么悲情的歌。”左航又道。
弟弟两个字直直的戳在邓佳鑫心口,左航的意思他再明白不过了,邓佳鑫只是左航的弟弟而已。
“是吗?”邓佳鑫微微垂眸,他轻轻道,“可是我喜欢啊。”
左航注视着他,邓佳鑫周身萦绕着他看不透的情绪,可是他真的看不透吗,也许只有左航自己知道。
左航眼里的邓佳鑫永远是耀眼的,在他心里,他的弟弟永远不能纠缠进悲伤的感情里,也不能跟悲情扯上关系,哪怕另一个人是他。
邓佳鑫应该是高挂在天上永不悬落的月亮,左航永远这样想。
邓佳鑫转身手重新放在琴键上,不再是夜曲,而是一首Komorebi,音乐缓缓从手下流淌。
“我要谈恋爱了。”左航突然的开口。
音乐戛然而止,随着邓佳鑫不自觉的用力,钢琴发出一声颤音,邓佳鑫没有在转身,他低头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听着左航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音乐教室里重新又响起了那首悲情的夜曲。
左航靠在楼道转弯处,夜曲的小调轻轻的飘在他耳边,他脸上看不出表情,可他心底郁闷的想立刻点根烟。
晚上左航从网吧回来的时候,邓佳鑫已经吃过饭进了房间,母亲一直在外,一年都很少回来,比起她,邓佳鑫才更像左航的亲人,所以在左航心里,这份亲情永远不能被轻易打破。
邓佳鑫对左航的感情不是简单的兄弟情,左航知道,一直都知道,邓佳鑫可以不懂事,他不行。
后来同性的感情在社会上慢慢平常,他们也上了同一所大学,就在邻城,也很少有人知道他们是兄弟,邓佳鑫私心作祟不愿解释,左航也是,他也有私心。
左航口头上的恋爱一直没有谈,自从大学离家后,邓佳鑫似乎格外大胆了起来,他丝毫不怕别人看穿他对左航感情。
邓佳鑫的室友是一个哈尔滨人,两人相熟的性格让他们一开学就交好不已,左航的室友是他高中就相熟的张极。
两人不同的专业让他们一整天都很少见面,邓佳鑫带着张泽禹跟左航和张极一起吃午饭,左航把他的饭已经打好了,张极把多余的那一份推到张泽禹面前,“你吃吧,我顺便打的。”
虽然两人不认识,但自来熟的张泽禹对张极说了句谢谢后便接受了这份自己没有动手的午饭。
邓佳鑫有些挑食,从小就是,他总喜欢把不爱吃的菜挑进左航碗里,左航对他似乎也格外溺爱,面对邓佳鑫不吃的菜他全部夹起来吃掉,丝毫看不见身上有洁癖的影子。
后来,回宿舍路上,张泽禹凑近邓佳鑫小声好奇道,“你和那个左航是不是一对啊?”
邓佳鑫瞥了眼,回头望了眼和张极走在她身后的左航,然后他摇头道,“不是。”
“原来是还没在一起啊。”张泽禹小声嘀咕着。
邓佳鑫听见他小声的话,他什么也没有解释,这就是他的私心。
真正戳破这层窗户纸是大一快暑假的时候,左航记得那是邓佳鑫的十八岁生日,在外工作很久的邓母也难得回来了。
精致的蛋糕被左航放在餐桌上,没有外人,只有他们,邓佳鑫在左航的注视下许下他十八岁的生日愿望。
后来阳台上,邓佳鑫站在左航身后,好听的声音在安静中响起,“你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
左航转了个身,背靠在阳台栏杆上,“许了什么愿?”
邓佳鑫盯着他轻声开口,“左航,我许愿你以后除了我,再也不会爱其他人。”
左航想点烟的手一顿,邓佳鑫永远这么大胆,永远这么无所畏惧,若不是他们的关系与常人不同,否则他的喜欢就必须要人尽皆知,左航的脸半隐在黑暗里,让邓佳鑫看不清他的神色。
“左航,你知道的吧,我喜欢你。”
这个时候的左航早就知道邓佳鑫的感情,他对于这个愿望有的也只是怔愣,他从没想到邓佳鑫会这样直接说出来,可是后来的左航,真的如邓佳鑫说的那样,再也没有爱上其他人。这是心愿也是诅咒。
左航没有给邓佳鑫任何回应,邓佳鑫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清他的感情,左航收起没点上的烟,与邓佳鑫擦肩而过,邓佳鑫撑在栏杆上抬头看向夜空,然后不禁暗暗感叹,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两人第二天又变成了那副兄友弟恭,仿佛昨晚邓佳鑫根本没说过那些话。
大一下半年,左航谈了人生中第一个女朋友,美其名曰初恋,邓佳鑫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在左航告诉他之后,出乎左航意料的邓佳鑫并没有多说什么,左航不解,这不是邓佳鑫的性格。
邓佳鑫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左航,他不想见左航谈恋爱,他不想左航的笑对着别人。
左航恋爱刚满三个月这天,这也是邓佳鑫第一次醉酒,在学校对面的小小包间里,邓佳鑫偏头靠在张泽禹身上,沉默的喝着酒。
邓佳鑫心底的发酸和啤酒的苦涩混在一起,良久后,他才带着醉酒的昏沉开口问道,“小宝,你有喜欢了很久的人吗?”
张泽禹摇头,“没有。”
“可是我有。”邓佳鑫苦笑出声,他坐直了靠在身后的墙上,“我喜欢左航,可是我们永远都没办法在一起。”
“为什么?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邓佳鑫又灌了一口酒,然后失神的看向手里捏紧的酒瓶,用力到发白,“因为我们是兄弟,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
说出这话,邓佳鑫本以为已经疼到木然的心脏突然又开始抽疼,世界上那么多的关系,可是他和左航偏偏是最不可能在一起的那种。邓佳鑫可以不顾一切,可是左航呢,他会愿意吗?
张泽禹愣住,他从没想过邓佳鑫和左航的关系如此复杂,他一直以为,喜欢就能在一起。
张泽禹扶着醉的不成样子的邓佳鑫开始往学校走,却没想到在门口碰见了左航和张极,两个醉的差不多的人几乎无法走直线,左航眼底发沉的把邓佳鑫拉到自己身边。
张极顺手扶住张泽禹,他靠在张极身上,吐字不清的问,“你怎么在这?”
张极怕他倒了,他伸手揽住张泽禹,“他一直没接左航的电话,听别人说你俩出校了,我们就一直在这等。”
左航背起邓佳鑫往校园里走,邓佳鑫一身酒味熏的左航直皱眉,背上的邓佳鑫突然动了动,好像慢慢认出左航后,就用手圈住左航的脖子。
“左航。”邓佳鑫唤道。
“我在。”
邓佳鑫闭上眼继续问,“你喜欢她吗?”
左航没有回答,邓佳鑫的脸贴在左航脖子旁,左航突然脚步停了一下,他慢慢感受到了滴在他脖子上的眼泪,邓佳鑫在他背上闷声开口道,“左航,你分手好不好?”
“我不想你谈恋爱,我不想你跟她在一起,我也不想你因为别人忽视我,左航,你能不能……”
“好。”左航打断邓佳鑫后面的话,邓佳鑫滚烫的泪狠狠灼烧着左航的皮肤,让他自己清楚的知道,他永远没办法拒绝邓佳鑫。
邓佳鑫睡了过去,直到左航把他送回宿舍,邓佳鑫都没醒,左航给他擦了一下脸,然后盖上被子,左航轻柔的抚上他的脸,邓佳鑫无意识的蹭了蹭。
大二那年,左航从没想过,他们这段被压在心底不能见光的感情会被发现,会被邓母赤裸裸的摆在明面上。
“我太了解佳鑫了,阿航,他对你已经不是兄弟关系了,你呢?你是不是也跟他一样?”
左航心底的苦涩涌了上来,他没有直视邓母,太直白了,她问的太直白了,这仿佛已经不是询问,而是让他招供。
自从父亲死后,她一直对他不错,甚至跟亲妈比起来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左航一直尊敬她,如今,左航也明白了,原来这份亲情是这么脆弱不堪的。
“是。”好一会儿后,左航才抬眼看向她,承认道,“是我先喜欢佳鑫的。”
邓母的手狠狠握紧,她的掌心被长长的指甲掐出血珠,从左父死后,她是真的把左航当成亲生孩子,现在她突然发现,她的两个儿子竟然互相喜欢。
左航闭了闭眼,然后慢慢开口,“妈,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佳鑫在一起。”
“可是他喜欢你。”邓母松开手,掌心的血滴在地上,深深刺痛左航的眼,她无法压下心口的火气,“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阿航,你喜欢谁我都可以接受,可是他是你弟弟,你怎么能喜欢他?”
以前弟弟这个称呼总是他拒绝邓佳鑫的理由,可是现在,从他名义上的母亲口中说出这句话,左航的心上就像被狠狠扎上一刀,疼到他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眼睛也开始不自觉的发涩。
“我过段时间送他出国。”邓母深深调整了一下呼吸,“只要他不离开你,这段见不得光的感情就永远不会断。”
爱没罪,可邓佳鑫在为爱顶罪。
这是一段邓佳鑫永远不会知道的谈话,左航回了房间,邓佳鑫回来后天已经大黑,他坐在左航床上,随着左航的视线一起望向天上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不够圆。
仅仅两天,左航又重新站在邓母面前,“妈,他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我会出国,我来离开他。”
邓母意外左航的话,却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点头答应了下来,邓佳鑫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在左航出国的前一晚。
他冲进左航的房间,不相信的情绪在看见他床上的收拾好的行李箱时碎了一地。
“为什么?为什么要突然出国?”邓佳鑫颤着声不解的问。
“那边更适合我。”
短短六个字的回答,邓佳鑫飞快仰头控制出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左航,你不要你的梦想了,也不要我了,是吗?”
左航叠衣服的手停了下来,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邓佳鑫,他怕会心软,“这事我早就决定好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邓佳鑫大声反问道,放在身旁的双手紧紧攥着,用力到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左航,如果不是我听妈说漏嘴,你是不是连走的时候都不打算告诉我?”
左航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邓佳鑫抬手不轻的擦掉脸上的泪,他把左航手里的衣服夺过来使劲的扔在床上,然后咬唇委屈道,“左航,你真够狠心的。”
左航曾说过,邓佳鑫是月亮,可是邓佳鑫自己却觉得,他这个月亮始终照不到那个人的心上。
第二天,左航出国了,邓佳鑫没有来,左航头也不回的狠心的离开了邓佳鑫,离开了他久居了十九年的山城。
时间转瞬即逝,邓佳鑫强迫自己不去想起左航,一眨眼,他都已经毕业三年了,投入工作的他更没时间想起那个狠心的人。
直到左航带着女朋友回国结婚,邓佳鑫是最后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他没有接机,也没有回家。而是躲在张泽禹的公寓里,
“小宝,你知道吗,左航要结婚了,我哥要结婚了。”邓佳鑫红着眼眶笑出了声,仿佛真的是在替左航高兴。
“夹心,别难过了。”张泽禹担心的想去夺他手里的酒罐,却被他躲过。
邓佳鑫抬手狠狠的擦掉脸上的泪,他对着张泽禹扯出一抹笑,“我不难过啊,我一点都不难过,我哥要结婚了,多大的喜事啊,他回来就是为了结婚的。”
邓佳鑫躲着左航太多天,却还是见了面,左航站在邓佳鑫的公司楼下,邓佳鑫下班后一出公司就看见他,五年没见,左航变得更加成熟。
左航走到邓佳鑫面前,解释道,“我们给你打电话你一直不接,没办法,只好来堵你了。”
“哥,有事吗?”邓佳鑫抬眼看他,身上完全看不出十八岁时候邓佳鑫的影子,没有任性,只有冷静,左航以为他一回来,邓佳鑫会直接冲回家,打他或者狠狠骂他,结果都没有,连续几天,他连邓佳鑫的面都未曾见到过。
现在邓佳鑫轻飘飘的一声哥让左航发愣,他攥了下拳,强压下心口的苦涩,“我来接你回家吃晚饭。”
邓佳鑫一回家,餐桌上不止有邓母,还有左航的未婚妻,邓佳鑫打量了一下她,一个漂亮不已的女人,邓佳鑫坐在离左航最远的地方。
没吃两口,邓佳鑫就找着借口要走,被邓母拉住,“走什么?今晚在家睡。”
半夜,睡不着的邓佳鑫站在阳台上,漫天的繁星和一轮弯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左航已经站在他身后,他突然开口道,“你过的好吗?”
邓佳鑫没有回头,他回道,“我过的很好。”
左航见着他的背影,他没有像许多年前那样对他有无数的话,他那些许多的关心和思念的话最后也只变成了轻飘飘的一句,“那就好。”
“你喜欢她吗?”
在左航要走时,邓佳鑫突然开口,与大一时他恋爱时一样的问题,他转身与邓佳鑫面对面,解释的语气很快,“佳鑫,我不喜欢她,我和她一开始就是互相合作的关系。”
左航话音落下,他已经开始忍不住的想,是不是邓佳鑫下一秒就让他不要结婚,他甚至萌发出只要邓佳鑫开口,他立马同意,他可以不顾一切答应他,他不结婚了。
可是良久过后,邓佳鑫像是没听见左航刚才的解释,反而留下一句,“好好对人家。”
左航无言的目送着他回房间,他苦笑不已,是他多想了,现在的邓佳鑫已经不是十八岁的时候了,不会幼稚任性的让他分手了,只会祝他幸福。
左航真的要结婚了,只要婚礼一办,他和邓佳鑫的关系就能回到以前,他也能给邓母一个解释。
可是,意外往往比明天来的更快,这天下午,邓佳鑫刚刚从张泽禹的公寓出来准备回家,途经那座高架桥,桥中间站在一个流浪的孩子看着桥下,邓佳鑫从他身边经过,敏感的他觉得不对,邓佳鑫猛地回头,小孩已经快爬过栏杆,邓佳鑫眼疾手快的拉住。
小孩开始疯狂挣脱,推拉间,邓佳鑫和小孩一起翻过栏杆,邓佳鑫一只手紧紧抓着桥边,另一只拽着小孩,直到旁边有行人过来,邓佳鑫费劲所有力气把小孩递给救援的人,然后自己却没有力气的重重砸入海里。
伴随着邓佳鑫坠海,‘哗啦’一声大大水花溅起,然后水晕慢慢消失不见。
邓佳鑫早就清楚,他这无法光明正大言说的爱意注定会有一个遗憾的结局,如今他爱的人要结婚,而他却沉溺在深海里,最后的最后,邓佳鑫回想起这平淡的一生,从遇见左航开始就是注定要落俗的。
太遗憾了,他还想在看一眼左航,他还没来的及告诉左航,祝他新婚快乐。
他闭上眼,慢慢沉落了下去。
终于,邓佳鑫那颗为左航而热烈跳动的心逐渐归于平静。
桥上的人立马报警,左航收到警察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家里准备给邓佳鑫做晚饭。
这片海太大,打捞整整进行了两天,打捞队告诉他,这么久了,邓佳鑫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但是左航坚信着只要没找到,邓佳鑫就不会有事,可是,老天好像偏偏不愿意让他如愿,邓佳鑫被找到了。
邓佳鑫还没来及被盖上白布,邓母就直接昏死过去,被张泽禹陪着送往医院。
邓佳鑫死了,他的邓佳鑫真的死了,这个事实充斥在左航的脑子里,左航眼前开始发黑,听不见任何的声音,这一刻他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左航的颤着手去触碰他,冰凉的触感从左航指间传递到心头,心间的抽疼仿佛也要将左航带离这个世界,眼泪开始不自控的模糊了左航的视线,然后滴在邓佳鑫的脸上。
左航弯腰把他抱在怀里,仿佛在用自己的体温暖着那个冰冷的身体,以往冷漠平静的声音变成了哽咽,“邓佳鑫,你冷不冷啊?”
“你是不是很冷啊,没事啊,哥来了,别怕啊,哥带你回家好不好。”左航深深的哽了一下,压着哭腔道,“哥带你回家。”
左航紧紧抱着他良久,这是左航第一次知道,自己身体里滚烫的血也能逐渐变得冰凉,凉到和邓佳鑫的尸体一样。
“邓佳鑫,你不是喜欢我吗,你现在起来,我就不结婚了,我不结婚了,你起来好不好,求你了,你睁眼看看我啊。”
左航全身开始发麻,哽咽难言,“你起来啊……起来看看我……”
周围围观不解的人们就见一个男人怀里抱着另一个刚从海里打捞上来的男人伤心欲绝,失声痛哭。
仅仅三天时间,那个清冷的左航在众人面前崩溃一次又一次,后来邓佳鑫下葬时,左航一身黑色衬衫,跪在墓碑前哭的泣不成声,“带我走吧,邓佳鑫,别丢下我一个人。”
邓佳鑫死了,带着左航世界里的所有明亮一起坠落在海底了。
张极站在他后面替他撑着伞,左航的手重重的扣着碑上刻着的名字,他不忍心看的偏过头。
左航这一生都在失去,他不仅失去了梦想,也失去了年少时苦苦求而不得的月亮,他这一生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遗憾和怀念。
从这天过后,左航日后每当在深夜里,他都会做同一个梦,梦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单薄的邓佳鑫迎着风站在左航面前,眼眶通红问道。
“左航,你为什么不爱我啊?”
然后没等左航回答,他突然往后一仰,左航慌张伸手,衣角擦过左航的手指,坠海打起来的浪花溅在左航身上,仿佛都是在告诉他,左航,你别费力气了,你抓不住他。
左航猛地惊醒,他抬起胳膊挡在眼上,也挡住脸上还未干的泪痕,良久后,他隐忍的哭声在安静的房间显得里格外清晰。
邓佳鑫是他的月亮,更是那片他永远跨不过去无边无际的海。
邓母看着常常半夜望着窗外的左航,背影落寞又孤寂,她捂着嘴强忍住眼泪,颤着声道,“阿航,你笑一笑啊,好不好。”
“妈,我不会笑了。”左航慢慢的转身看向她,他的那双邓佳鑫最喜欢的眼睛,如今紧紧蒙着一层层永远化不掉悲哀,“我再也不会开心了。”
“他已经不在了,你要好好的啊。”
“妈,茉莉花开了,可是他再也看不见了,他一个人走该多难过啊。”左航彻底压不住嗓子里的呜咽,“妈,我想去陪他,我真的想去陪他了。”
在邓母出去后,左航重新看向夜空,月亮一点都不圆,左航哑声道,“邓佳鑫,街角的茉莉花开了。”可是房间里再无回应。
后来,张极来见左航,他询问的话中满满是担心,“你还好吗,他已经不在了,你还要好好生活,这也是他希望的。”
“好好生活?”左航站在阳台上,没有转身,背对张极的身影孤单又落寞,“你知道吗,那天死的不只是他,死的是我们两个人。”
邓佳鑫的死像极了报复,报复那个对他狠心的左航。
左航还活着,可是或许他也已经死了,和邓佳鑫一起。左航骗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邓佳鑫不仅仅是他爱的人,更是他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的筋血。
左航常常在邓佳鑫房间里,今天是邓佳鑫死的第一个月,左航坐在他的书桌前,他抬手不小心碰掉那本他以前送给邓佳鑫的《月亮以西》,书摔再地上,一张纸条飘飘然的掉了出来,左航颤着手捡起来,只一眼,就能让左航瞬间崩溃不已。
上面用着清秀的字迹写着邓佳鑫卑微且小心翼翼的乞求:左航,爱我吧!
左航抱着书发了疯似的笑,然后慢慢开始呜咽,他抬手捂住脸,试图在捂住他的痛苦,小声的啜泣慢慢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痛哭,明显的疼意直达心脏,不停歇的隐隐作痛。
其实真正杀死左航的,不是得知邓佳鑫离开那一瞬间的时候,而是平静下来的某一刻,突然想到有关他的所有记忆,那不是回忆,是凌迟。
左航又去了邓佳鑫的墓前,他轻轻的一吻印在墓碑的照片上,泪同步滑落,良久,他才慢慢与墓碑分开,沙哑着声音道,“佳鑫啊,我还得活,你走慢点,记得等等我。”
左航额头抵在墓碑上,左航突然想起曾经听过的歌,然后在心里悲伤的一直重复念着,我的佳鑫儿,你慢些走啊,这一次没有我带你回家,春天啊暖阳啊快些来吧,保全他一路上无风无浪。
左航慢慢笑的悲恸,他这么久一直都陷在没有血缘兄弟关系里,他是个胆小鬼,若早知道他的想通是要靠邓佳鑫的死换来的,他从一开始就不该给他希望又不跟他在一起。
他的邓佳鑫到死都是那么直白的爱意,而他的爱却只能对着那块冰凉的墓碑,轻声说出那一句又一句邓佳鑫未曾听过一分的情话。
邓佳鑫,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邓佳鑫死在左航要结婚的那一年,死在了他从小喜欢的深海,死在了他一直久住的山城,死在了他风华正茂的二十五岁。
后记一
这是左航去世前一晚的深夜。
“我年轻时,曾拥有过属于我的月亮。”左航抬头看向窗外,语气沧桑不已,“可是月亮却永远的坠落在了我面前。”
左航的思绪开始变得混乱,他偏头看见了窗外的月亮,恍惚间好像也看见了邓佳鑫。
邓佳鑫,你知道我爱你吗?
左航嘴角慢慢的带上了笑,因为他看见邓佳鑫笑着点头。
邓佳鑫,你知道我爱你。
这一瞬间左航好像回到了初见邓佳鑫,那个时候他的月亮仍然挂在高空,明亮依旧。
山城的风把两颗心重新系在一起。
后记二
我叫左艾佳,我的名字是爷爷取的,我也很喜欢我的名字。
我的爷爷是左航,他一生未娶,连我的父亲都是爷爷捡回来的,我只记得父亲曾说过,他年轻是没人要的小孩,挨饿受冻被欺负,后来他不想活了,要跳海,被人救了,可是救他的人却掉进深海里。
我从小就知道,爷爷一直有个喜欢的人,是个男人,如今爷爷已经苍老,他躺在床上,眼睛渐渐开始没神,可是他却突然伸出手,迷糊的对着我唤道,“佳鑫,佳鑫,我的佳鑫啊。”
爷爷老了之后,记忆经常会发生混乱,更会经常跟我慢慢诉说着他年轻时候的事,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叫邓佳鑫的人。
爷爷说,邓佳鑫从小就是长的顶漂亮的人,更活的无比通透,他常常不明白,这么通透的一个人,劝的了别人,为什么独独困住了自己。
爷爷去世后,我们应他的遗愿,把他葬在了山城公墓,待人全部走后,我陪了爷爷好一会,可在要离开时瞥见了旁边的墓碑,邓佳鑫三个大字窜进了我的视线。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的看见邓佳鑫。
我把爷爷最爱的茉莉花分了一束放在邓佳鑫面前,但我不知道的是,爷爷他不喜欢茉莉,只是那是他的月亮所钟爱的。
后来我打开了爷爷的书房,书架上摆满了照片,全都是邓佳鑫。爷爷每每将自己锁在这间书房,强迫和发疯似的不让自己忘记。
我点开电脑上的录音文件,一个欢快好听的声音立马在书房中响起。
“左航,我饿了,你什么回来啊?”
“左航,我想吃冰淇淋。”
“左航,作业写了吗?”
“左航,我想你了。”
长达一个小时的录音全是他一个人的声音,我不自觉的眼眶湿润,这几十年来,爷爷就靠这些照片和录音,反复想起他,撑下了后面的几十年。
“左航,我爱你。”
录音停顿了好久,最后一句比前面认真的话才慢慢响起,久久回荡在我的脑海中。
后来,我给这间书房上了锁,把爷爷和他的一生锁在了这里。
我的爷爷曾经有一个属于他的月亮,但这月亮在他二十五岁那年坠落,从那之后,爷爷便是一个人。
左航,我的爷爷,死时已经八十岁了,我知道,他不是死去,而是去寻找他的月亮了。
月亮以西,月亮坠落,月亮永远照在了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