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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味挑战.ra100=100大...

粥味挑战.ra100=100大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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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海兔

Life Goes On,但是双子先祖

是和我哥一起做的(⸝⸝˘◡˘⸝⸝)@树树树小树苗集合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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翯翥Hz

【拉空】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拉普兰德X空

3.4w长文预警


01.

圣诞演唱会开场前,空收到了来自粉丝的礼物——一个小雪人。两个拳头大的雪球摞在一起,上面歪歪扭扭地塞了三枚大小不一的扣子。龙门四季如春,她从没见过这里的温度低于零度。不知道这个小粉丝是从哪里弄来的雪。

空从她手中接过雪人,冰凉的感觉让她立刻回想起曾经打中拉普兰德的那个雪球。

那是去年平安夜的事了。

那时博士决定带罗德岛的大家一起去北方旅行,那里雪山连绵,还有驰名天下的螃蟹火锅。不过,最具诱惑力的当属温泉,那可是传说中天神降生的地方。她求了经纪公司好久,才获得了旅行的机会。

列车载着他们一路北上,空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胡子拉碴的树木被北风剃...

拉普兰德X空

3.4w长文预警


01.

圣诞演唱会开场前,空收到了来自粉丝的礼物——一个小雪人。两个拳头大的雪球摞在一起,上面歪歪扭扭地塞了三枚大小不一的扣子。龙门四季如春,她从没见过这里的温度低于零度。不知道这个小粉丝是从哪里弄来的雪。

空从她手中接过雪人,冰凉的感觉让她立刻回想起曾经打中拉普兰德的那个雪球。

那是去年平安夜的事了。

那时博士决定带罗德岛的大家一起去北方旅行,那里雪山连绵,还有驰名天下的螃蟹火锅。不过,最具诱惑力的当属温泉,那可是传说中天神降生的地方。她求了经纪公司好久,才获得了旅行的机会。

列车载着他们一路北上,空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胡子拉碴的树木被北风剃得简洁明了。直到再也看不见成片的森林,直到荒芜的平原延伸到天际,雪花才开始飘落。

第三天早上,空一睁开眼就发现车窗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霜。天气已经很冷了,她下意识把被子裹紧。眯了一会,她实在睡不着,就把手指伸到玻璃上,画些不明所以的图案。手指经过之处,霜化成一串水珠,让晨光照进车厢。她坐起来,顿时看到了窗外铺天盖地的白色。

雪原像一张没有尽头的白纸,散落在其中的人烟不过是一点墨痕,点缀罢了。白惨惨的云挤满了天空,偶尔飞过几只落单的鸟。莽莽群山隐在天地尽头的雪雾中,藏起了巍峨,只剩一点山脚。

空呆住了。竟有一瞬间恍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可颂!快看!”她连忙把对面熟睡的可颂摇起来。

“看?看什么?”可颂挡住眼睛,迷迷糊糊地问。

“雪!下雪了!”

“我还以为什么呢。”可颂翻了个白眼,缩回被子里接着睡起来。

可颂叫不起来,空又试着叫醒别人。她实在希望有个人能分享此刻的快乐。

“德克萨斯……”

人不在。

“能天使……”

人也不在。

算了,她自己欢喜吧。

空飞快地跑到卫生间洗了把脸,顺道沏了一杯咖啡。她坐回床上,出神地盯着窗外,生怕漏过一寸风景。

车到站后,空穿着新买的雪地靴,第一个跑出车站。她把行李一扔,跳进路灯下的雪堆里,雪堆立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雪花四散飞去。

“这位小姐!那是我好不容易才扫起来的!”清洁工拎着扫把气冲冲地走过来。

空吐了吐舌头,忙从雪里爬出来,小声说:“抱歉抱歉,我帮您重新扫。”说着,便要去拿他手里的扫把。

“去去去,别捣乱了,现在的小孩子真不听话。”清洁工挥挥手把她赶走。

“那辛苦您啦。”空拎起行李,跑到德克萨斯身边。

博士租的别墅就在雪山脚下,足有三层,二楼有健身房,楼顶还有酒吧和温泉。凯尔希严重怀疑博士是不是把一整年的盈利都用在租金上了,被博士嘻嘻哈哈地糊弄过去。

“博士这回出手真是阔气!想不到房间里还有浴缸,可以美美地泡澡了。”

“听说楼上酒吧的酒都是免费的,可以来个红酒浴。”

“切,有温泉谁还泡热水澡。”

“温泉肯定很多人啦,我可不想大家都盯着我看!”

“你又没多条胳膊多条腿,谁会看你?”

“……”

大家对久违的远途旅行兴奋不已,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空和可颂住在一个房间。她放下行李,又去帮可颂搬她的大箱子,鬼知道她到底带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整顿了一下后,她们美美地吃了顿晚餐,又在温泉里泡了很久。

“旅行真是个放松心灵的好机会。”能天使头上顶着毛巾,脸颊被温泉的蒸汽熏得红扑扑的。

“好希望每个月博士都能带大家出来玩。”空做起白日梦,她还想和大家一起去森林,去沙滩,去草原。

“那不出两个月,罗德岛就得破产。”

“这次的花销已经能让阿米娅和凯尔希医生头疼几个月了。”可颂旁敲侧击打听到别墅的租金和来回的车票钱,她突然觉得物流公司还不如旅行社赚钱,回去一定要说服大帝涉猎一下旅游业务。凭借自己的实力,当个金牌导游没问题!

回到房间,空吃了点零食就很快睡下了,离开了经纪公司的视线,她总算能吃点自己想吃的东西。明天博士要组织大家打雪仗,她要保存好体力,这可是比温泉还吸引她的项目。

 

02.

第二天一早,天空就放晴了。缭绕在山顶的雾气散尽,湛蓝的天空像一杯没有杂质的鸡尾酒。午饭过后,空期待已久的雪仗终于拉开帷幕。

博士故弄玄虚地在别墅门口拉了一条鲜艳的横幅——“热烈庆祝罗德岛第一届雪地作战演习开幕”。凯尔希一直憋着火,等到博士离开,她就让红赶紧把那个横幅扯掉,免得拉低罗德岛的品味。

空、可颂和拜松一队。可颂对打雪仗没什么兴趣,她来之前从网上买了好多雪球夹子,可以夹出各种形状的雪人。趁着大家正在兴头上,她四处兜售,不一会就卖光了,就连凯尔希也买了一个鸭子形状的。卖完夹子,她又从房间搬出一箱手套帽子围巾,购买任意一样可免费获得一包姜茶。空终于知道她的行李箱为什么那么重,敢情度假才是做生意的黄金时间。

臃肿的羽绒服让空看起来像个笨拙的企鹅,厚厚的围巾捂住了嘴和鼻子,毛茸茸的针织帽将额头包裹进去,帽子上的绒球就像她本身的尾巴一样圆滚滚地在风中招展。只有眼睛还与外界做着最后的联系,可睫毛上也挂了冰晶,沉甸甸湿漉漉,多么努力眨眼也依然没法弄掉。

她专心致志地蹲在地上团雪球,可是这里的雪太松软,怎么团都是如粉如沙,从手套中滑落。她索性摘下手套,用温暖的双手把雪按实,再放到雪地上滚一圈。如此重复几次,一个紧实的大雪球就做好了。

拜松背对她站着,用盾挡住身体。

“嘿!拜松!”空叫道。

拜松回过头来,空马上把雪球朝他扔过去。拜松反应奇快,他立刻蹲下身,只见那雪球“啪”地一声砸在他后面那人脸上。那人笔直地站着,脸上糊满了雪,看不清面目。

“Bingo!”空兴奋地大叫,这是她今天第一次打到人。

拜松瞥了那位受害者一眼,忽然慌慌张张地跑到空身边,小声说道:“你看那是谁?”

空这才抑制住兴奋劲,仔细看过去。

毛躁的白发,鲁珀族的耳朵……

那是拉普兰德。

空脸上的笑容马上收了回去。

虽然拉普兰德因为某些原因,对企鹅物流的人很热情,但德克萨斯三番五次提醒她,那是个危险人物,最好别去招惹她。

拉普兰德一动不动,脸上还残留着不少雪花。

“拉……拉普兰德,你没事吧?”空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替她把雪擦净。拉普兰德冻得彤红的脸露出来,那双银色的眼睛立刻盯上她。

“抱歉啊,我没想打你的。”空咧开嘴,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没事,打雪仗嘛,难免的。”拉普兰德倒是意外地大度,她勾了勾嘴角,甩甩头发里夹着的雪,走开了。

“拜松,她……她生气了吗?我是不是完了?”空哀嚎一声,躺倒在雪地上,伸手抓了一把雪,扔向天空。

“没那么严重吧,我刚才还打中了博士呢,他一样笑嘻嘻的。”

“但愿拉普兰德不记仇。”空叹了一口气。

她和拜松分工明确,她负责制造“武器”,拜松负责进攻。不一会,空的手就冻僵了,但她依然玩得不亦乐乎,任凭僵硬的手指把表面的一层雪都挖空。她把做好的雪球放在羽绒服的帽子里,这样可以随时带着跑路。她沉浸在“军备制造”中,一点也没注意拜松早就换了战场,不知道跑哪去了。

“拜松,我做了好多雪球,你快来拿!”空喊了几声,却没人回答。

“真是的,怎么不说一声就跑掉了。”她把湿漉漉的双手塞进手套,抱着一堆雪球往山上走去。

山上是一片针叶林,暗绿的叶片上堆满了雪花,宛如一座座白色宝塔。冰晶在午后刺眼的阳光下懒散地漂浮,就像精灵穿着镶满水晶的裙子跳舞。空只在广告中见过这样的场景,她呆呆地张着嘴,目不转睛地看着山上,仿佛能望穿天神的宅邸。

要是德克萨斯也在这里就好了,她有些失落地想着。

这里的雪很深,几乎没过靴子,空一边哼着歌,一边吃力地走着。她想象着能在这样梦幻的舞台上表演,便情不自禁地扭扭屁股,假装在跳舞。有时她会踉跄一步,摔在雪里,羽绒服帽子里的雪球飞砸着脑袋,手里的雪球也“啪嗒”掉在雪地上,砸出几个浅坑。她不肯丢掉这些宝贝,只好摘下手套,一个个捞出来,重新抱在怀里。

空深一脚浅一脚,不知不觉走过许多岔路。山坡越来越陡峭,她欣赏够了美景,终于发现自己迷路了。四周都是相同的景致,她的脚印杂乱无章,再也找不到来时的方向。北方日落得很早,眼见太阳已经西沉,大半个都落在山后,天色渐渐晦暗下去。

空心中慌乱,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像雪球一样,突然山上滚落。雪从围巾的缝隙钻进脖子,她立刻打了个激灵。寒意透过厚重的衣服渗进来,帽子滚了几圈后也离她而去。她伸手狠狠抓了几下,可杂草树枝都被雪层覆盖,她什么也没抓到。

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空滚得头晕眼花,暗自祈祷千万别让她葬身在这无人的雪山上。

也许是山上的天神听到了她的呼唤,让她突然撞上了什么东西,这才停下来。空晕头转向,抱着脑袋缓了好一会,才把那一阵一阵的麻感驱走。她喘着粗气翻过身,抹干净脸上的雪,却愣住了。

拉普兰德正低着头注视着她。

“拉普兰德?怎么是你?”空以为自己冻坏了,竟然出现了幻觉。

“没事吧?”拉普兰德把她拉起来。

空狠眨几下眼睛,这才确定不是幻觉。

“谢谢。”她一边小声道谢,一边把围巾摘下来,上面坠满了大大小小的雪疙瘩,她一个个揪掉,重新缠在脖子里。

“迷路了?”

“你怎么知道?”

“我一直跟着你呢。”拉普兰德毫不避讳地回答。

“跟着我?为什么?”

“我以为你是来找德克萨斯的。” 

“她和能天使姐去打羽毛球了。她们好像很怕冷,想在屋里待着。” 见到雪就如此兴奋的恐怕只有空一个人。

“跟我下去吧,天快黑了。” 说着,拉普兰德便带着她往山下走去。

空小心翼翼地跟着她,生怕一不留神便重蹈覆辙。她很想挽住拉普兰德的胳膊,但一想到德克萨斯的警告,只好悻悻地把伸了一半的手缩回去。

走到半山腰,她们终于听到了闹哄哄的人声。空辨认出因陀罗和推进之王的声音,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嘿!空!你去哪了?”崖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空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却见一个雪球直直向她飞来。

糟糕,报应来得可真快!空叫苦不迭,她紧紧闭上眼睛。

可雪球却迟迟没有来袭。空慢慢睁开眼——

拉普兰德的手挡在她的脸前,雪簌簌地从她掌中落下。

“走吧。”拉普兰德没有多说什么。空愣了一下,追上她的脚步。

别墅旁有一间小木屋,本来是放杂物的,现在改成了休息室。大家打雪仗累了,可以去里面喝喝热茶,暖暖身子。

空脱下笨重的羽绒服,瘫坐在沙发上。拉普兰德递过一杯茶,在她身边坐下。

“谢谢。”空接过茶杯,热腾腾的蒸汽扑在脸上,很是舒服。她的身体有些拘束,脚尖扭捏地碰在一起,恐怕是坐在了拉普兰德旁边的缘故。

“你很怕我?”拉普兰德品着空的神情。

“没……没有。”空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兔子怕狼,天经地义。”拉普兰德轻轻笑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兔子?”空赶紧捂住她的嘴。这个秘密只有企鹅物流和少数几个人知道,拉普兰德是从哪得知的?难不成是博士告诉她的?

拉普兰德扬了扬下巴,“狼耳朵掉了。”

空这才发现一个沾了泥的毛茸茸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脚边。她赶忙放下茶杯,一手捂住露馅的兔耳,一手捡起假耳朵,慌慌张张地戴上。她环顾一周,欣慰地发现没什么人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帮我保密行吗?”空不好意思地问。

“行,不过得告诉我为什么要装成鲁珀族。”

“经纪公司的要求啦,这样可以增涨人气。”

“是吗?我还以为是因为德克萨斯。”拉普兰德扬了扬眉毛。

“不是,跟德克萨斯姐没关系,只是现在很流行鲁珀偶像。”空检查了一下她的伪装,一切都很完美,谁也看不出她不是鲁珀族。

拉普兰德靠过去,问道:“所以,你是不是很怕我?”

“我……我才没有。”空两手撑在沙发上,努力地迎着她的目光。但她装出来的气势不久便漏光了,露出一半的门牙很快被嘴唇包裹进去。

“那你怕德克萨斯吗?”拉普兰德步步紧逼,空颤抖着往后仰去,肚皮紧绷。

“德克萨斯姐是我的朋友。”看着拉普兰德近在咫尺的脸颊,空的呼吸开始紊乱。

拉普兰德笑了笑,“我猜她一定跟你说过,离我远一点,对吗?”

空没作答,她把嘴唇咬得发白,目光闪躲。

拉普兰德看着她的表情大笑了几声,起身说道:“她说的没错,你是得离我远一点。”说完,她戴上手套,走出了休息室。

空长舒一口气。她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拉普兰德那杯茶还一口没动,贴在桌角突兀地冒着热气。空突然想起来,她还没有郑重地向拉普兰德道谢,那几句嚅嗫完全不能表达心意。

因为德克萨斯,她以前从来没有跟拉普兰德打过交道,只知道她总是独来独往,大家好像都很怕她。可颂说她战斗起来非常疯狂,有她在的战场通常都是血肉横飞的。

但今天,空却觉得拉普兰德好像也不像她们说的那样,是个冷冰冰的怪物。她竟然,还挺温柔……虽然一说到关于德克萨斯的事情时有些咄咄逼人,但空从她的眼神中看不到什么敌意。

尽管有些难以启齿,但空确实羡慕她的直截了当。她从不掩饰自己,甚至连必要的客套也没有。

“果然不能从别人嘴里了解一个人呀。”空把最后一口茶喝光,慢吞吞地走回别墅。

 

03.

博士为了犒劳大家,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是北方最负盛名的螃蟹火锅。企鹅物流的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的高汤,雪白的蟹肉在里面翻滚,密集的气泡一颗颗浮上来,被热气撑得几乎成了透明的,然后“噗”地一声破裂,顿时香气四溢。空不停地吞着口水,手中的筷子有规律地抖着,活脱脱一个马上奔赴战场的士兵。

“我不客气了!”火一转小,他们异口同声喊出这句话,几双筷子好像刚出鞘的宝剑,不约而同伸到锅里交锋。空的手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她瞄了好久的一块肉被能天使夹走了。她撇撇嘴,只好夹了另一块放进嘴里。

“真是人间美味。”能天使幸福地闭起眼睛。

除了螃蟹火锅,博士还准备了许多蟹肉做的小吃。比如在螃蟹壳里塞满蟹肉,再撒一层厚厚的马苏里拉奶酪焗一下,乳白的奶酪表面沁出一层黄澄澄的油星,几乎要滴落下来。又比如,用两片薄薄的嫩豆腐夹住蟹黄,外面裹一层面粉糊和面包糠,在滚油里一炸,金灿灿的颜色让人食欲大增。

火锅里的蟹肉见底时,汤变得浓稠,博士让人端来几碗米饭,泡在汤里,又加了不少剁碎的蟹腿肉。空平时要保持身材,所以饭量不大,这回却破天荒吃了好几碗。

酒足饭饱后,几个人一起去泡温泉。空今天太累了,就算让她唱一天的LIVE,也不会像这样筋疲力尽。热腾腾的温泉水赶走了她所有的疲乏,在更衣室等能天使换衣服的空挡,她就把浴巾严严实实地盖住头和身子,缩在凳子上睡着了。

能天使换好衣服,找了一圈也没发现空,便以为她已经回了房间。嘀咕了一句“怎么也不等我”,就匆匆离开。没人发现空一直睡在更衣室,等到半夜,泡温泉的人都走干净了,她也没醒过来。

拉普兰德大概是最后一个来到温泉的人,她和嘉维尔、芙兰卡、雷蛇打了一晚上扑克,赢了一瓶红酒,刚好带到温泉里喝。她很享受安静的夜晚,月下独酌,自得其乐。她在更衣室换上泳装,又倒出一杯酒,刚准备进去,却远远发现角落的椅子上有什么东西在动。好像是个人。

她悄悄走过去,拍了拍那人,说道:“喂,这里可不是睡觉的地方。”

空正梦到自己在舞台上表演,粉丝们在台下热情欢呼,可是有一个声音粗暴地插了进来。她于是皱了皱眉头,一翻身,撞在一个柔软的东西上。

“唉哟……”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梦中粉丝们排山倒海般的呐喊立刻消失了。她看着眼前穿泳装的拉普兰德,有点蒙。

“这是……什么地方?”

“温泉的更衣室。”

“糟糕,我竟然睡着了。”空看了看墙上的表,指针显示现在是凌晨一点半。她懊悔地敲敲脑袋。原本她计划晚上去真理的房间玩大富翁的,这下估计都散场了。

拉普兰德见她已经醒了,就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匆匆撂下一句“快回去睡吧”,就独自跳进了温泉。空坐着歇了一会,终于精神不少,她看着拉普兰德在偌大的池子里形单影只,忽然动了恻隐之心。

该不该进去陪她呢?

空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可越是想打消这个念头,她的脚步就越像被人牵住了一样,径直把她拉到温泉旁边。

“还不回去睡吗?”拉普兰德靠在池壁上,手里轻轻摇着那杯红酒。

“我……”空的双手绞在一起,搜肠刮肚想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我……我有点冷。”她笨拙地说道。

“那就下来。”拉普兰德歪了歪头。

空拘束地笑了一下,跳下去来到拉普兰德身边。

“今天……谢谢你救我。”空郑重地道谢。

“没什么。”

空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乜斜着眼睛看向拉普兰德。除了打听德克萨斯的事和打架之外,拉普兰德的脸总是似笑非笑,但这个笑可不是微笑,而是戏笑。看得时间长了,空总会怀疑她是不是在笑话自己。

察觉到空的目光,拉普兰德转过头来,说道:“你在观察我。”

空的身体绷直了,她的指甲抠进手指,藏在背后。

“没有……”

“是吗?”拉普兰德靠过去,“那你为什么盯着我看?”

“这里就我们俩,不看你看谁。”空的话一点气势也没有。她有点后悔,早知道回去睡大觉了。

“你不怕我吃了你?”拉普兰德挑了挑眉毛。

“那……那德克萨斯姐和能天使姐不会放过你的。”尽管空倔强地盯着她挑衅的目光,但下巴却止不住地抖着。

拉普兰德笑了笑,露出尖利的虎牙。

惊慌失措的兔子,却胆大包天地靠近天敌,也不知该说她是胆大还是胆小。

“吓唬你的。”拉普兰德退开几步。

空长长呼出一口气。

“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呢?”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一个人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只是……不会感到寂寞吗?”

“寂寞……”拉普兰德轻蔑地笑了一声。

“寂寞谁都会有,”她接着说,“你每天和朋友在一起,就能保证没有寂寞的时候吗?”

空想了一会,不得不承认:“偶尔也会有。”当她花费了许多心思写了一首歌却无人分享时;当她细心地为粉丝签好名,却发现他们喜欢的不过是她鲁珀族的身份时;当她面对无数八卦记者不怀好意的刁难却看不到一个安慰的目光时,她都会觉得寂寞。作为初出茅庐的偶像,她得躲在公司设计好的包装袋里,但袋子密封得太严实,偶尔会让她喘不上气。

空转过身看着窗外,月色勾勒出雪山的轮廓,使它比白天里更为神圣。她确信神灵就住在山顶,俯瞰众生,在冥冥之中决定着每个人的命运。

“来一口?”拉普兰德把酒杯递过去。

“这是酒吗?”空接过来闻了闻。

“不喝酒?”

“嗯,公司不让喝。”

“规矩还不少。”拉普兰德嗤之以鼻。

“这就是人气的代价嘛。”

“这只是资本的代价。”拉普兰德冷笑。

“不过今天我可以尝一下。”空决定做些大胆的事,她可不能让拉普兰德看扁。她微微抿了一口,咂咂嘴,说道:“好喝!酸酸甜甜的。”

“那这杯就给你了。”拉普兰德笑着看她。空两手握住高脚杯,一小口一小口地舔着,那战战兢兢的样子好像在吃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半杯酒下肚,空的呼吸渐渐急促,有把火从肚子烧到头顶。她放下酒杯,揉着头道:“我怎么有点头晕。”

“你不会喝了小半杯就醉了吧。”拉普兰德难以置信,空绝对是她见过酒量最差的人。

“没有,我没醉,只是有点晕。”空身子摇晃了几下,险些摔倒,拉普兰德连忙拉住她。“只是有点晕。”她特地强调了一遍。

“我送你回去。”她揽住空的肩膀,慢慢向更衣室走去。

“我……我没醉。”空的半个身子都歪倚在拉普兰德身上。

不不不,她不能碰拉普兰德,德克萨斯说过……空的脑子乱糟糟的,她想离开拉普兰德的身子,可是双腿一点也不听使唤,跟大脑唱起反调,反倒越贴越紧。

空挣扎了几下,还是被拖走了。

两人快到空的房间门口时,她忽然抓住楼梯扶手,嚷道:“我不回去,他们……不让我喝酒,可颂会教训我的……经纪人也会骂我。”

“你的经纪人不在这里。”

空拼命抱住栏杆,任凭拉普兰德怎么生拉硬拽也不松手。她微微撇着嘴,哀求道:“我……我唱歌给你听,你别把我送回去,好不好?我下次不敢了!”

拉普兰德有点无奈,她弯下腰看着空红透的脸颊,说道:“那你要去哪?”

“你可以……你可以把我送到休息室。”空有些心悸,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揣着什么悬而未决的事一样。

“去我那可以吗?”拉普兰德问。把小姑娘一个人扔在休息室也太不仗义了。

空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她哼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半合的眼皮发起热,她的眼前幻化出好几个人影。拉普兰德把她拉起来,带着她回到自己的房间。

空一看到床就扑了上去,蜷缩进柔软的被子里。“我……我给你唱首歌……”她轻声说。只是话还没说完,她就睡着了。拉普兰德有些无奈,她不过是去泡个温泉,怎么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差事,早知道就不给她喝酒了。

拉普兰德关掉顶灯,只留了一盏柔和的床头灯。空娇小的影子被灯光描在墙上,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她的头发还没干透,拉普兰德怕她着凉,便细心地为她盖上一条毛巾。

空的梦里充满了鲜花和掌声,让她不禁笑出声来。

拉普兰德靠在软椅上喝着酒,目光锁定在空的身上。她在罗德岛的酒吧看过几场空的LIVE,她的声音有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有时候听她唱歌,心情也会自然而然地变好。

“谢谢大家来听我的演唱会。”不一会儿,空就说起了梦话。个人演唱会可是她梦寐以求的。

“演唱会?请我去吗?”拉普兰德轻声打趣。

“好。”空紧紧捏着被角,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

 

04.

空是被外面扫雪的声音吵醒的。尽管她的身子已经醒了过来,但大脑还停留在混沌之中。她气恼地踹了一脚,想让外面那人安静一点。又迷糊了半小时,她终于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陌生的房间立刻映入眼帘。

空仰面躺着,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总算想起昨晚的事。她“噌”地一声坐起来,看着对面的拉普兰德——她穿着睡袍,正搅拌着一杯咖啡。

“我……我……”空不知道说什么好。

“早上好。”拉普兰德倒是淡定得很。

“早……早上好。”空心虚地说。

她爬下床,快步走到卫生间。门一关,她就露出懊悔的神情,恨不得穿越回昨晚,打醒那个自己。她飞快地洗漱了一下,又把伪装的耳朵和尾巴扯下来洗干净。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要说的话,这才做了几个深呼吸,走出去。

“昨晚,给你添麻烦了……”空苦笑着说。

“没什么。”拉普兰德在做报纸上的数独游戏,“吃早餐吗?我可以叫人送来。”

“不不不,我该回去了。谢谢。”空连忙摆摆手。

“那好吧,回见。”拉普兰德没有强行挽留。空推开门,一溜烟跑回自己的房间。

可颂还在呼呼大睡,空松了口气,随便吃了点饼干充饥。她身上没留下什么酒味,只有拉普兰德房间里的一点香气。

她早上没发现有人同眠的痕迹,莫非拉普兰德就在那张软椅上坐了整晚?空内心的负罪感油然而生。她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步,等到午饭时间,可颂终于醒了。空心事重重地换好衣服,准备跟她一起去餐厅。

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空走过去开门,芙兰卡站在门外。

“芙兰卡?请问有什么事?”

“我来替某人传个话。她的原话是:‘空小姐把她的尾巴遗落在我的房间了,你让她有时间来取一下。’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空听了立刻摸了摸屁股,果然只摸到一团毛球——她的假尾巴不见了。一定是早上洗完,放在水池旁边忘了拿!

她忙干笑了几声,说道:“啊哈哈哈哈,我懂我懂,这只个玩笑罢了。谢谢你。”

芙兰卡摊摊手,甩出一句“莫名其妙”。

她走后,空捂着屁股,三步两步跑到拉普兰德的房间。

“你的尾巴,我帮你梳理过了。”拉普兰德把那截黄色的尾巴递给她。

“谢谢,又麻烦你了。”空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她丢三落四的毛病改了很久都改不掉,经纪人也因此一逮到机会就对她说教。

“不麻烦,里面有一些杂毛我也帮你处理了。鲁珀族非常重视尾巴,做戏可要做全。”拉普兰德笑道。她依旧穿着那件睡袍,只不过把头发束了起来,戴上了银边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报纸上的数独已经完成了三个,还有最后一个,只填了两个空。茶几上摆着一个小巧的音响,里面传来一首优美的歌曲。

“这是什么歌?”空不出所料被吸引了。

“《Time to Say Goodbye》,一个叙拉古人写的,曾经很流行。不过这首不是最流行的合唱版本,而是一个唱诗班小男孩唱的。”拉普兰德摇着手中的酒杯答道。

空听了一会,情不自禁地趴到桌上。歌曲的旋律好像触碰到了她的心,勾起一点哀伤的情愫。这是首幸福的歌,可她却听出了一点孤独感。

歌曲唱到第二段时,空已经可以跟着哼唱了。拉普兰德扭过头看她,发现她的眉头不易察觉地低了一点,连带着明媚的脸庞也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愁云。尽管她沐浴在暖融融的阳光里,但那双亮丽的玫红色眼睛却填满了独有的、属于少女的忧愁。

“真好听。”她喃喃道。

“是啊,我很喜欢。”拉普兰德摘下眼镜。每当这首歌的旋律响起,她总是千头万绪,想起以往的许多事来。空有些意外,她本以为拉普兰德应该喜欢摇滚或者爵士。

她们沉默地享受着歌曲,体味着种种或喜或悲的感受。尘埃在光束中翻滚,犹如跌进了漩涡。这短短的几分钟仿佛走过了数年的光阴。

空的眼角忽然留下眼泪,拉普兰德轻轻伸过手去替她拭掉。她抬起头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睛闪着一点泪光,像灯光下的红宝石。

“想起什么了?”拉普兰德问道。

空难为情地擦擦眼睛,答道:“我什么也没想。”她叹了口气,缓缓起身。

“我该走了,别告诉别人我来过,好吗?”

“好,帮你保密。”拉普兰德目送她出门,接着拿起报纸,在数独的表格中填下一个错误答案。

她知道那是错的,可是不想改了。

 

05.

回程的火车上,空吃了很多在北方买的零食,因此弄坏了胃口,一到正常的饭点就什么也吃不下。她对这次旅行意犹未尽,尽管人已经离开了,但心还留在北方的雪山上。尽管车外仍是一片白,但车窗上的霜正一点点消退。他们就要回到温暖的龙门了,这件羽绒服不知道又要何年何月才能派上用场。

晚上,空被能天使拽到餐车,被逼无奈吃了点饭。德克萨斯没收了她的全部零食,等车子到站才能还给她。她只好坐在床上牢牢看住,生怕自己一离开,可颂就把它们转手卖掉。半夜,隔壁包厢的呼噜声把她弄醒了,她坐起来,悄悄掀起窗帘的一角向外看——满天星斗正在夜空出没。她连忙披上一件衣服,急匆匆跑到车厢连接处,擦干净车门上的玻璃,抬头望去。

她的影子借着昏暗的灯光倒映在车窗上,瑰丽的眼睛揽住一片星河。温热的呼吸喷在玻璃上,形成一片白霜,但很快就消散了。

“看什么呢?”一个人影从玻璃上闪过,吓了空一跳。她回过头去,看到拉普兰德正抱着臂津津有味地观察自己。

“星空!快来看!”空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星空……”拉普兰德抬眼瞅了瞅,忽然问道:“想不想近距离看看?”

“近距离?”空不解。

拉普兰德笑而不语,她把厚外套脱下来套在空身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不知从哪搞来的钥匙,“哗啦”一声,竟把车门打开了。

一股寒风倒灌进来,空一个踉跄,差点被吹倒。门外的雪原化成白色的油漆,霸道地泼进眼里,她感觉被刺了一下,忙捂住双眼。

“走,带你去看星星。”拉普兰德把空背起来,跳出车门。

空觉得拉普兰德一定疯了,但更疯的是她自己,她竟然有点渴望这种刺激。

睁开眼睛后,空发现自己坐在火车顶上,单薄的睡衣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她只好缩进拉普兰德给她的外套中。那件衣服的主人就坐在她旁边,只穿了一件毛衣,但丝毫不畏寒。天空就在她们头顶,繁星坠入拉普兰德银色的眼睛里,空觉得那里一定藏着整片银河。

“好美……”空看着拉普兰德的眼睛喃喃道。

“你在说我吗?”拉普兰德笑了笑。

空连忙收回目光,结巴道:“我……我是说星星。”

“我还以为是在说我呢。”拉普兰德佯装失望。

“你……你也很美。”空窘迫地挠挠头。

拉普兰德大笑了几声,说道:“真是不走心的夸赞。”

空呆呆地看了一会天空,忽然说:“你说对星空许愿有没有用?这么多星星,可以抵得上一颗流星了吧?”

“天文现象是靠不住的,还是靠自己的力量实现愿望比较好。”拉普兰德不以为意,“不过我觉得如果你诚心许愿,星星会听到的。”

“那我们赶快许愿吧!”空兴奋地伸出手。

“我的愿望送给你了,你可以许两个。”

空听了忙紧闭双眼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她睁开眼,偷偷笑出声。

“你许了什么愿?”拉普兰德问。

“我希望成为一名实力派歌手。”

“做偶像不好吗?”

“偶像有很多规矩。”空撇撇嘴。偶像和歌手之间有一条鸿沟,她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迈过去。

“那另一个愿望是什么?”

“这是你送给我的,所以可以告诉你。另一个是我自己的,要保密。” 空狡黠地眨眨眼。

拉普兰德笑了笑,轻轻拍拍她的头。

单纯为山川湖海、日月星辰感动的人不多了,这也不失为一种特别的品质。拉普兰德讨厌一派天真的人,认为他们不过是温室里的杂草,只敢在享乐时夸夸其谈。一旦离开温室,马上便会随波逐流,被世界染上黑暗的颜色。

可空是个例外,纷乱的世界好像永远不会污染她晶莹剔透的心灵。

她们并肩坐了一会,空轻轻哼起歌,拉普兰德听出是那首《Time to Say Goodbye》。她的声音和眼神一样清澈,如果星星月亮也会说话,一定是这样的声音。

空唱了一会,拉普兰德忽然拉住她。

“躺下,要过山洞了。”

空听话地躺倒在车顶,繁星闪烁的天空立刻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北风呼啸着擦过她的身子,灌进衣服里,鸡皮疙瘩成片地冒出来。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火车在铁轨上发出的碰撞声。

空心里害怕极了,便下意识地抓住拉普兰德的手。

她是黑暗中唯一的依靠。

拉普兰德恐怕是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但随即,她紧紧地扣住空的手,手指慢慢填进她的指缝中。

空不再感到寒冷。

经过山洞后,星河重现,她们拉着手并排躺在穹庐之下,整片星空在眼前缓缓移动。空很想一直这样躺着,和拉普兰德一起,享受着飘离于世界之外的快乐。

良久,拉普兰德终于起身,说道:“回去吧,别着凉了。”

空口是心非地说好,挤出一点不情愿的笑容。她恋恋不舍地被拉普兰德带回车厢,摇摇晃晃走回自己的床位,仿佛一场美梦戛然而止。德克萨斯在上铺问她去了哪,空隔了很久,才轻声答道:“去了厕所。”

温暖的被窝驱走了寒意,拉普兰德那件衣服的气味还留在她身上,让她的脸颊一阵阵地发烫。

在星星的陪伴下,她今晚没有做梦。

 

06.

罗德岛停靠在龙门港口的战舰底部已经长出许多水草,春暖花开的时候整条船都弥漫着腥味。博士终于在一个周末下定决心,带着罗德岛上为数不多的男性干员,把它们连根拔除。

自从回到龙门,空就忙着创作新歌,忙着录制专辑,还有很多发布会、LIVE和见面会要参加,忙得不可开交。有时,她一整天都在外面跑通告,留给吃饭睡觉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五个小时。她前一秒还睡眼朦胧,但车门一打开,闪光灯一亮,她就会露出灿烂无比的微笑,来面对粉丝们的应援。

只有深夜回到罗德岛时,她才露出一点疲态。因为长时间戴着伪装,兔耳上有几个地方发炎了,她对着镜子小心地上药,轻轻揉着红肿之处。镜子里那个人忽然间变得很陌生——恐怕连她自己都认为自己是鲁珀族了。她模仿德克萨斯的生活习惯,向普罗旺斯学习梳理尾巴的动作,有时在罗德岛遇到红,她都会假装害怕地逃走,尽管红只是想要个签名。她其实很喜欢自己本身的种族,可惜粉丝不喜欢兔子,经纪公司也不喜欢。

等到五月份,新专辑的销量达标,她终于可以喘口气。但作为罗德岛的干员,她又要以另一种方式忙碌起来了。

凯尔希为空量身打造了一套作战方法,让她得以用歌声在战场上为干员们加油打气。只是博士派给她的任务通常都很容易完成,几乎没有流血和伤亡。空本以为她终于可以跟德克萨斯、能天使和可颂并肩作战了,却没想到还是派不上什么用场。

她知道博士是想保护她,毕竟她手无寸铁又引人注意,可她还是从心底里渴望能和同伴在一起。每次听他们聚在一处,说起战场上发生的趣事时,她总是插不上嘴。

说起来,来到罗德岛之后,虽然身边的人多了起来,但她寂寞的时候却比以前更多了。好像没有谁是特别了解她的,大家似乎碍于她偶像的光环,不敢轻易靠近真实的她。他们眼中的空,是那个永远会用微笑为大家打气的甜美偶像,可偶像的皮囊下藏着什么,没人在意。企鹅物流的大家虽然很照顾她,德克萨斯又是她的救命恩人,但说到底他们也并不了解她真实的想法。

这天,博士抽调了能天使、德克萨斯和拜松去临近罗德岛战舰的地方执行任务。空本来满心期待地等着广播念到自己的名字,她刚经过一轮训练,自信地认为博士一定会重用她,没想到等到地老天荒,空这个字也没有出现。

“博士,为什么不让我去?”空委屈地冲到博士面前,连没来多久的拜松都可以和她们搭档了,她为什么不可以?

“这次任务很简单,让你去是大材小用。”博士正在整理资料,头也不抬地回答。

“可是困难的任务也没让我上场啊,博士骗人!”空气鼓鼓地跺脚。博士忙好言好语地劝了两句,把她打发走了。

空闷闷不乐地走出战舰,往树林里踱步。如果她和能天使一样强该有多好,这样她就和她们并肩作战、共同进退、有难同当……空想不出别的词了。

春天的树林散发的清香抵消了一些她的烦恼,被蚯蚓和蚂蚁松动过的泥土软绵绵得像地毯,狗尾草扫着脚踝,让她隔一会便要低头看一下是不是有毛毛虫爬在腿上。

树下的草丛动了动,空在里面找到一只受伤的兔子。它的脚上有一个小伤口,血痂凝固在上面,让它跳起来的时候偏移了重心,总是歪向一边。

“小兔子,跟我回去疗伤吧。”空轻轻地把它抱在怀里,抚摸着它浅黄色的毛。兔子仿佛找到一丝亲近感,温顺地趴在她手上。

空唱着她新专辑里的曲目,脚步跟着轻快起来。鞋子上沾了些草,稍微踩踩就让鞋底变成绿色。阳光被林间的水汽稀释,变成柔和的光柱,空把它们想象成聚光灯,闭上眼睛跳起旋转的舞步。跳累了,她就躺在草地上,让湿润的泥土给她力量。兔子窝在她的胸口,随着有力的心跳一起一伏。

她全然丢掉了烦恼,它们都被温柔的轻风带走了。

空躺了很久,久到草地耗光了所有能量,反倒要靠她的体温来反哺。她这才懒悠悠地坐起来,拍拍兔子的头。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从她身后传来,还夹着着几句骂声。空茫然起身,听到了一个男人怒火冲天的声音:

“那个刀疤眼没跟来吧?”

“没有,老大。这林子岔路多,她未必能找来。”

“只要我们能撑过这一会,W的援兵就会到。”

W,好像是整合运动的人。空心里直发毛,她这是冤家路窄,竟然遇到敌人了。现在躲到树后面一定会发出响声,打草惊蛇,可是不躲起来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站着也不是个办法。

正举棋不定的时候,兔子忽然从她怀里跳了出去,草丛飒飒直响,那几个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空在心中叫苦连天,只能跟在兔子后面跑。那兔子刚才还一瘸一拐,这会却健步如飞,带着空来到一颗高大的柳树面前。

柳树活了百年,繁茂的枝叶垂在地上,宛如一道绿色屏风。兔子在树根下一跃,竟然消失了。空身后响起脚步声,她来不及多想,手忙脚乱地撩开柳枝,从中穿过。无数柳叶被她扯下来,落了满地。

屏风到了尽头,露出一人高的洞口。空一猫腰钻了进去,兔子一见她立刻跳起来蹿进她怀里。

“你竟然知道这么个地方。”空心有余悸,摸着兔子的手也微微抖着。她缩到洞的深处,日光穿过柳枝,在她脸上投下一些细碎的光斑。

“快找到那个小妮子!她是罗德岛的,我在电视上见过!”骂声传了进来。空的心怦怦直跳,嗓子跑得要冒烟了。

脚步声被柔软的泥土吸收了不少,只有矮草还在向她报告敌方的位置。那声音由远及近,空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不一会,她就听到柳枝的响动,有人朝着山洞的方向来了。空的呼吸抑制不住地加重,全身都剧烈地颤抖起来。一个人走了进来,背对着光,看不清样貌。

在德克萨斯和能天使的庇护下,空还从没独自遇到过这种情况。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能做什么?求饶?逃跑?还是反抗?

那人渐渐靠近,空往后瑟缩,带着哭腔说道:“你别过来!”

来者停下脚步,开口道:“是我。”

那个声音很熟悉。空扑过去,惊喜道:“拉普兰德,是你吗?”

“是。”

借着洞口的一点微光,空终于看清拉普兰德的脸。她语无伦次地说:“有人……有人追我,好像是……是……整合运动。”

“我知道,他们从我手里溜了,我正在追杀。”拉普兰德安抚道。

柳枝又一次响起来。拉普兰德忙拉着空蹲在洞口,反手捂住她的嘴。空眨巴着眼睛,盯着外面。

拉普兰德本来只是转过头瞥了她一眼,但那一眼之后,目光就再也没离开过。空和她对视了一下,就像手指碰了滚烫的茶杯一般,迅速把眼珠迅速滚向别处。

可拉普兰德依旧盯着她。这回她不是似笑非笑了,她是真的在笑。这是空又偷偷瞟了几眼之后才确定的。

她不明白拉普兰德为什么要盯着她看个没完,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笑。

空手足无措,只好轻轻抚摸着兔子身上那被手汗濡湿的皮毛。她刚刚平稳的心跳又像坐了过山车,突突突地要把胸膛撞破。她很肯定这不是因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而是因为拉普兰德凝视的目光,和她嘴角的弧度。

空微微蹙眉,眼神里带了一点嗔怪,但拉普兰德不仅没收敛,还把头靠了过去。空连忙扑扇几下眼睛,急促的呼吸喷在她的指缝里。拉普兰德笑意更盛,她挑起一边的眉毛,好像就要看看空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空把心一横,恶狠狠地瞪回去,只是她的眼神过于虚张声势,像躲在主人背后大叫的小狗,遇到拉普兰德这头“恶犬”,就只能呜咽着退缩。很快,她的眉毛就耷拉下来,眼尾舒展,流露出告饶的意味。

洞外的响声越来越近,空已经感到有一个人的气息飘在附近。她看一眼拉普兰德,又看一眼外面,提醒她注意敌人。可拉普兰德不为所动,目光一刻也没有放松。

“妈的,这有个洞!”外面那个人大喊。可当他的脚踏入洞口的那一刻,一把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薄薄的剑锋蹭得皮发痒。

空根本没看清拉普兰德的剑是什么时候伸出去的,她甚至都没有感到她动过。

拉普兰德放开捂住空的手,终于转过头去看那个人,眼神瞬间跌入地狱。

“这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怨不得我。”

拉普兰德押着那人,带着空走出山洞,柳树下已经聚了不少整合运动的人,一见拉普兰德,陡然变得凶狠起来。

“转过去。”拉普兰德对空说。空乖乖地抱着兔子转过身,握了根柳枝在手里。

拉普兰德二话不说,一剑刺进面前那人的背心,那人的哀嚎让空汗毛直立。余下几人想逃跑,都被拉普兰德一一处决。有的被割了脑袋,有的被砍断了腿,汩汩鲜血流淌成河。空闻到血味,不禁干呕了一下,手中的柳枝被她一用力,扯断了。

“走吧。”拉普兰德揽住空的肩膀,向树林外走去。

空知道那些人的死相一定很惨,但她还是抑制不住地回过头。拉普兰德把手挡在她的脸侧,说道:“别看。”

整整走了十几分钟,血腥味才散去。空的胃里翻江倒海。

“见过血吗?”拉普兰德问。

空摇摇头。

“感觉难受吗?”

“嗯。”

拉普兰德让她坐在树下,自己摘了几片叶子递过去,“嚼一嚼就不难受了。”

“这个能吃吗?”空犹豫。

“兔子吃树叶,天经地义。”拉普兰德打趣。“给它也来两片。”说着,拉普兰德把剩下的叶子喂给兔子。兔子嘴巴一缩一缩,很快吃了进去。空也把叶子放进嘴里咀嚼,一股苦涩的味道弥漫开,却真的压制住了恶心感。

空把嚼烂的叶子吐掉,问道:“你不用吗?”

“我?”拉普兰德笑了一下,“你知道我杀过多少人吗?”

如果拉普兰德把杀过的人的头颅叠起来,可能比罗德岛战舰的桅杆还要高出数倍。她在很小的时候就习惯了闻着血腥味入睡,有时候染血的衣服会湿哒哒地贴在身上一整天。

“我不仅杀过,我还吃过。”

“啊?”空大惊失色。

拉普兰德看了她的神情,大笑起来:“骗你的,人太脏了,我不吃。”

空撇撇嘴。

“我怎么发现,你也总是一个人呢?”拉普兰德问道。

“因为她们都去战场执行任务了。”空叹了口气,“我要是能像你一样强就好了,这样博士就会把我派上战场,我也不用每天都在宿舍眼巴巴地等着德克萨斯她们回来了。”

“你想学杀人?”拉普兰德问。

“我……”空顿了一下。很显然,她不想。自保尚可,杀人算了。

“如果你不介意,下次我出任务的时候跟博士商量一下,把你带上怎么样?”拉普兰德竟然主动抛出橄榄枝。

“真的?”空一跃而起。

“当然是真的,只是你确定你受得了?”拉普兰德的下巴往后扬了扬。

空不说话了,她连血腥味都受不了,更何况那血肉模糊的场面?

“你不适合杀人,你也不想,对吧?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能做什么,比追逐别人的脚步更重要。”拉普兰德拍拍她的脑袋,“不然,可会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走吧。”说完,她转身走了。

空默默注视着她的身影。拉普兰德明明清醒得很,为什么大家都说她是个疯子?

她听别人说过,拉普兰德离开叙拉古后一直独自流浪了许多年。她一定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遇到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她的心历尽风霜,她的眼睛包罗万象。她有着空难以企及的勇气和豪情,还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放肆妄为,不会为世俗所改变。

空可真羡慕她。

她自己一直待在龙门,很小的时候就到公司做练习生了。就连加入企鹅物流,也是偶然被德克萨斯救了一命后,误打误撞加入的。她的世界那么小,像被封在一个装玩具的玻璃罩里。

可拉普兰德的出现却把她的玻璃罩打碎了。她看到的还是那片天地,可是它们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加广阔,天高地迥,宇宙无穷。

空觉得拉普兰德是了解她的,虽然自己未曾开口,但是她看出来了。她严丝合缝地填补了自己灵魂中荒芜的裂缝。

“走啊。”拉普兰德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的空。

空粲然一笑,跑过去挽住她的胳膊,说道:“为什么救我的总是你呀?”

“那只能说明我太闲了。”

“你平时都做什么?”

“吃饭睡觉,抽烟喝酒,赌马打牌,不干好事。”

“不如我把兔子送给你养?”

“不要。”

“为什么?你不喜欢兔子吗?”

“如果兔子不这么聒噪,我倒是能接受。”

“它很安静的,都不怎么叫唤。”

两人说着话,就走到了罗德岛战舰的门口。

拉普兰德停下脚步,拎起兔耳朵,把那坨毛茸茸的幼小动物拎到自己面前。兔子四条短腿可怜兮兮地耷拉着,肚皮上的毛色雪白,让人很想用鼻子蹭一蹭。

“你好烦人。”拉普兰德对兔子说。

说完,她把它塞回空的怀里,扬长而去。

晚上泡在浴缸里的时候,空终于回过味来,原来这四个字是拉普兰德对自己说的。

“我很烦人吗?小兔子?”她伸出一只手去抚摸兔子的耳朵,胳膊上带出一串水珠,滴滴答答淋了一地。兔子的腿被她包扎了一下,正在浴缸旁边美美地吃着草。

空心情舒畅,她缩进水里,只露出半颗脑袋。金色的头发飘在水面,鼻子里呼噜噜地滚出一堆气泡。

 

07.

自从那天听了拉普兰德的话,空豁然开朗。她不再纠结于能不能跟同伴一同上战场,反而专注地练歌和训练。

真理原本是她的教练,但是最近真理生病请假,所以换成了初雪。空没想到,自己的生活马上会从天堂掉进地狱。

  “初雪姐!放过我吧!”空躺在训练室的床上,看着初雪把自己的腿扳成各种形状。她竟然管这个叫拉伸!有这么拉伸的吗?这简直堪比接骨!初雪平时看着文文弱弱的,怎么会生出这么大的气力?

空看着她毫不动容的神色,感觉自己好像一个无助的洋娃娃,落到顽皮的小孩手里,胳膊、腿甚至是脑袋都会被粗暴地扭掉。

“拉伸是必须的,别叫唤。”初雪吸了口气,面不改色地把空的腿压成一字。

拉普兰德正和芙兰卡往训练室走去,刚下楼梯,她们便听到空那惨绝人寰的哀嚎。空旷的走廊把惨兮兮的声音一遍遍回放,拉普兰德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笑什么?”芙兰卡问。

“笑一只傻兔子。”

空疼得泪流满面,她仰面躺着,把身下的床板拍得“啪啪”直响。初雪一点也不手下留情,空哽咽着,就差跪地求饶了。

拉普兰德进来后,初雪终于放开她。她的半条命都没了,短短一小时的训练,除了要做各种高难度动作,她还不得不每隔几分钟就到厕所去检查伪装,生怕一个深蹲,尾巴就突然掉下来。空无力抬起手把羞耻的眼泪擦掉,任凭它们在脸上划出几道河流一样的痕迹。

“哟,怎么哭了?”拉普兰德踱过来,明知故问。

“疼。”空抽了抽鼻子。

“哪疼?”

“胳膊、屁股、腿、后背,哪儿哪儿都疼。”空扁着嘴,眉毛挤在一起。

“是吗?”拉普兰德坏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腿,“疼吗?”

空嚎叫起来,抓住她的手。

“疼死了!讨厌你!”

拉普兰德开怀地笑了几声,弯下腰轻轻说道:“兔子的体力果然不行。”

空听了一下子坐起来,捂住她的嘴。

“你答应帮我保密的!”

拉普兰德掰开她的手,笑道:“还有力气坐起来,说明一点也不疼。”

空气得瞪大了眼睛,她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拉普兰德笑着拍拍她的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一会我训练完,要不要一起去超市?”

“去超市?好啊。”空的气立刻消了,笑容又回到脸上。

她和拉普兰德一起走出训练室的时候,身上的酸痛已经缓解了不少,但还是没什么力气,所以脚步一直快不起来。她们走到战舰门口时,空隔老远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德克萨斯和能天使,她们刚刚送完货回来。

她心里咯噔一下,如果她们看到自己跟拉普兰德在一起,不知会做何感想。她条件反射地想往回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德克萨斯,好巧。”拉普兰德大张旗鼓地打了个招呼。

德克萨斯来到两人面前,鄙夷的目光从一张脸扫到另一张脸。

“你准备带空去哪?”她冷冷地问。

“管得着吗?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拉普兰德扬扬眉毛,“还是说,你想跟着一起去?”

“你到底想对她做什么?”德克萨斯不吃她那一套,仍是语调冰冷地逼问。

“我想做的可多了,你要一一过问吗?”拉普兰德冷笑。

“我警告你,别打她的主意。”德克萨斯威胁的目光让空不寒而栗,但拉普兰德却一点也不怕。她反而大笑道:“警告我?德克萨斯,你要么拿起剑跟我打一架,要么别管我的事。”

话毕,她重重地撞了一下德克萨斯的肩膀,径直走开了。

空两只手不安地绞在一起,脚趾狠狠抓着鞋底,嘴唇被两颗洁白的门牙咬出点点血迹。德克萨斯冷冷地看着她,神情比她以往哪次犯错时都要严厉。

“空……”她刚开口,却被身后那个声音打断了——

“走了,空。”拉普兰德微笑地看着她,仿佛无事发生。

“德克萨斯姐,我……我回头再向你解释。”空终于做出决定,一溜烟从德克萨斯身边跑过,赶上拉普兰德。

这是德克萨斯意料之外的结局。

能天使笑了笑,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说道:“看来我们的空也有自己的秘密了。放心吧,拉普兰德再怎么胡闹,也是罗德岛的干员,有博士在,她不会对空做什么的。”

德克萨斯没有回应,她还是想不通,空到底什么时候和拉普兰德这么好了?

 

08.

“为了我跟朋友翻脸,值得吗?”拉普兰德悠闲地开着车,心情很好。

“德克萨斯姐不会真的生我的气的。”空在后座上握了握拳头。

“别的事或许不会,但这件事未必。”

“那你们为什么不和好呢?然后你也加入企鹅物流……”

话还没说完,拉普兰德就大笑起来。

“你还真是异想天开。”

空撇撇嘴,“好吧,确实不是个好主意。”

“你为什么不听她的话?”拉普兰德问。

“因为我觉得你和他们说的不一样。”

“哦?”拉普兰德好奇起来,“那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空转了转眼睛,答道:“你是个温柔的人。”

拉普兰德突然刹车,空猝不及防地撞在副驾驶的车座上,差点撞掉门牙。

“你说什么?”拉普兰德微微蹙着眉,惊讶地问。

“我说你是个温柔的人。”

话音刚落,拉普兰德就趴在方向盘上狂笑不住,张狂的笑声飘出天窗,甚至掩盖了后面车辆不耐烦的鸣笛声。她没想过自己会得到这样的评价。

“你……你才认识我几天,就敢这么说?”拉普兰德笑得喘不上气。

“我相信我看到的。”空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拉普兰德揉了揉肚子,几乎咧到耳根的嘴角渐渐收成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她从后视镜冷冷地瞥了一眼车后排起的长龙,说道:“坐好。”

空乖乖地靠在椅背上,牢牢抓住车顶的把手。拉普兰德一脚油门把车速开到一百三十迈,引擎发出轰隆隆的声音。风从开了一条缝的窗户中挤进来,发出尖利的叫声。车流从窗外划过,快得连成一条线。

空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做自由搏击,一下下捶着胸口。把手上黏满了手汗,她差点被左右漂移的车身甩出去。可奇怪的是,她竟然在紧张中体验到一丝快感。

不到五分钟,车就停在了超市门口。

两人推着购物车,流连在各个货架之间。拉普兰德拿了很多袋原味薯片和柠檬味的果冻,空在心中暗暗记下。

“我去拿一袋核桃包。”拉普兰德说着,走向几步之外的冰柜。

空的前面有一对父子,小孩子脚踩在购物车下层,手扶着车把,像考拉一样挂在上面,夹在爸爸和购物车之间。空也情不自禁地踩上去,两手撑住车缘。

拉普兰德回来了,她很自然地站在空身后,推起购物车。空忙说道:“我……我下来自己走吧。”

“没事,我推着你。你不是累了吗?”拉普兰德紧紧地挨着她,呼吸就在她的头顶盘旋。空立刻涨红了脸,抓着车把的手一用力,指尖把上面贴着的胶带划出道口子。

两人路过刚才那对父子,男孩一看到她们,便嚷道:“爸爸!超车!”他身后那个高大的男人马上扔下手里的商品,叫道:“好嘞儿子!”飞快地推车跑到两人前面。

男孩转过头来对空做鬼脸,空哼了一声,也叫起来:“拉普兰德,超过他们!”

“遵命,我的小姐。”拉普兰德推着车子跑起来,四个松紧不一的轱辘唱歌一般发出声响,眨眼间就超过了他们。四个人你追我赶,终于以爸爸体力不支,原地休息而告终。

空转过头去吐吐舌头,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男孩呸了一下,气恼地别过头。

“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拉普兰德在她耳边问道。

“经纪人不让我吃零食……”空眼巴巴地看着琳琅满目的零食,有点动摇。

“你连跟我一起出门都不怕,还怕吃零食吗?”

空想了想有道理,马上妥协了。

“那我要这个!还有……那个!”她东指西指了一通,拉普兰德依言每样拿了好几份。

空习惯了背后那只白狼暖烘烘的体温,跳下车之后,反倒想念起来。拉普兰德结了账,两人抱着三个满满当当的塑料袋走回停车场。

“开心吗?”拉普兰德的车子奔跑在夕阳下,罗德岛战舰已经遥遥地显出轮廓。

“开心!”空抱着副驾驶的车座,把脸凑到拉普兰德旁边。落日余晖照在她眼里,带出一种令人兴奋的多巴胺。拉普兰德一只手松开方向盘,迅速地摸了摸她的头。

空的眼神像饮溪的小鹿,对身边的危机浑然不觉,充满了让人垂涎三尺的善意。就像她总会考虑别人的感受,却很少想到自己。可善良得长出牙齿,不然只会沦为懦弱。小兔子需要点拨,需要保护,而拉普兰德竟然第一次愿意成为这样的角色。

分别时,拉普兰德送给了空一个雪人挂件,她在超市偶然看到了,觉得很空应该会喜欢,所以找了个时机偷偷买了下来。空如获至宝,立刻把它别在自己的背包上。

“行了,快回去休息。”拉普兰德笑道。

空扭捏了一下,眼珠转了几圈,欲言又止。

“怎么了?”

空抿着嘴摇摇头,拎着袋子转身离开,但走了几步却又停住了。

“怎么——”拉普兰德刚开口,就见到空突然跑了回来,踮起脚尖,在她脸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

还没等拉普兰德反应过来,空早就红着脸跑走了。

她半张着嘴呆立在原地,过了数秒钟,才自嘲似的笑了几声。

“小兔子……可是越来越胆大了。”

 

09.

八月份的时候,空终于接到经纪人的信息,说公司已经为她找好演唱会的场地,在今年圣诞节时可以开第一场个人演唱会。空听到这个消息时一蹦三尺高,兴奋的叫声差点刺穿天花板。她在心里一遍遍梳理要演唱的曲目,出道曲一定要唱,第一张专辑的歌也要唱,还有今年出的新专辑,里面的几首歌已经有了很高的传唱度,另外她还想唱一些以前从未尝试过的歌曲……

企鹅物流的人也为她感到高兴,他们每天都听她喋喋不休地说着演唱会的计划,却从未露出过一丝不悦。

“我是大家的偶像空!欢迎来听我唱歌。”空把这句开场白练了很久,练到她只要一说这句话,嘴角就能自然地勾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没过几天就传来消息,场地定在龙门体育场,门票近期就开卖。空这些日子笑得合不拢嘴,连训练都更有劲头了。她向经纪公司要了几张票,准备送给罗德岛的朋友们。

不过,有一个人是特殊的。空单独拿出一张票,那个位置正对舞台,表演者能清楚地看到坐在那的人。她把这张票装进一个精致的信封,用她最喜欢的贴纸封住。

在甲板上,空找到了她想找的人——拉普兰德正在躺椅上喝酒,一瓶雷司令已经见底。

“拉普兰德,这是我演唱会的门票,你能来吗?”空递出信封,尽量让自己的手不要抖得太明显。

拉普兰德打开看了看,点头道:“好,有空就去。”

“我就是空,演唱会当然有我,所以你答应了!”空俏皮地眨眨眼。

“你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反正你答应了。”空叉着腰,得意地说。

“好,我会去的。”拉普兰德笑道。

“那……你明天有时间吗?我想去海滩。”空接着发出第二个邀请。德克萨斯和能天使总是送货、出任务,可颂忙着赚钱,尽管海滩只有几步之遥,但她竟一直找不到人陪她去。

拉普兰德咽下一口酒,摇摇头,“这次真的没时间,最近有一个艰巨的任务,可能要离开一阵子。”

“什么时候?”空掩饰不住地失望。

“明天一早就走,大概三五天。”

“好吧,注意安全。”空勉强摆出笑脸。

拉普兰德离开的早上,空很早就起床了。她匆匆做好伪装,连睡衣都没换,就趿拉着拖鞋跑下战舰。拉普兰德刚坐上装甲车,一见到她连忙跳了下来,说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空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句早就知道答案的话,她在心里暗骂自己笨。

“过几天,不会很久。”拉普兰德看着她身上皱巴巴的卡通睡衣,上面还沾着一点没有干透的牙膏沫,拖鞋上贴着一个猫头,眼睛掉了一只,有点滑稽。她的头发没有梳理,倔强地翘起来,假耳朵也歪歪扭扭,半个兔耳已经露了出来。

“等我回来带你去海滩。”拉普兰德帮她把伪装戴好,顺便揉了揉她的头。

“那你小心,不要受伤。”空终于展颜,假尾巴在身后乱甩。

之后的一周里,空除了训练和在贸易站上班外,每天都守在甲板上。她喜欢在下雨的时候撑着伞,一边眺望远处的海面,一边轻轻唱着那首《Time to Say Goodbye》。这首歌她已经学会了,为此她还缠着德克萨斯教了她很久的叙拉古语。虽然发音没有那么正宗,但德克萨斯说基本可以听懂。

她想在演唱会上演唱这首歌,作为礼物送给拉普兰德。但是经纪人却强烈反对,这首歌与公司给她的定位不符,况且挑战太大,他们不敢保证所有的粉丝都会接受。空听了有些难过,不过也承认自己或许还不具备演唱这首歌的实力。她悻悻然把歌名从节目单上划掉,选了另一些保守曲目,都是她驾轻就熟的那类歌曲。

九天过去了,拉普兰德还是没有回来。博士说他们的队伍遇到一些麻烦,在出任务的第二天就失去了联络。凯尔希猜测他们恐怕有伤亡,正派人去寻,但尚未传来确切消息。

博士的话在空心里豁了个无底洞,乱七八糟的想法从洞里钻出来,让她不停地胡思乱想。

伤亡的会是她吗?

不会的,她那么厉害。

可她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空惴惴不安,一会儿躲在雨中轻声哭泣,一会儿又自我安慰。她把银灰的小雪豹掳到自己房间逗了几日,心情却丝毫没有好转。有些事等不到答案,就会一直揣着。

又过了三天,空依旧辗转反侧,夜不成眠。耳机里的歌循环了一遍又一遍,她的眼睛也总是直勾勾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别再想了,空。她劝自己。

刚准备合眼时,走廊里忽然喧闹起来,她一跃而起,连伪装都没做就飞快地抢出门去。

拉普兰德那队人回来了,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血和泥。医疗部几乎全体出动,整条走廊挤满了人,他们簇拥着两个担架,匆匆往医务室走去。空不敢靠近,她没看到上面躺的人是谁,只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会是她吗?

空咬着嘴唇,躲在墙后看着干员们一个个经过。

煌……

芙兰卡……

塞雷娅……

斯卡蒂……

忽然,她看到了那个白色的影子——拉普兰德浑身沾满了血迹,走在队伍最后面,双剑在腰间闪出银光,照亮她激战过后兴奋的脸庞。

空情不自禁走上前,还没出声,那个人就发现了她。

“空?”拉普兰德惊讶道,“你怎么还没睡?”

“我听到你们的声音,想着你回来了……”空低下头嚅嗫道。

拉普兰德想拉住她,但手上沾满了黏稠的血,只好干咳一声,就此打住。

“跟我来。”她勾勾手。空听话地跟着她回到了房间。

拉普兰德的房间空了很久,所有的人味都被落下的灰尘吃空了,空一迈进去,便感到一股寒意。拉普兰德把武器放好,走进洗手间。她抬眼扫了一下镜子里脏兮兮的自己,拿起沾了一团毛的梳子顺了顺头发。

从镜子里,她看到空倚着洗手间的门打量她,眼神中有颇多疑问。

“我没受伤。”她说道。

“那怎么那么多血?”

“都是别人的。”

空终于安心了。但她的眼珠骨碌碌地转着,拉普兰德知道她心里还有别的事。

“怎么了?”

空咬了咬嘴唇,小声说:“我想……抱抱你。”

“那你离那么远干什么?”

“我怕你不想让我抱。”空的声音小得像耳语。

拉普兰德笑了一下,说道:“等一下。”

她脱掉染血的外套和T恤,又用毛巾擦干净脸上、身上所有的血迹,这才转过身。

“过来。”

空怯生生地走过去,拉普兰德抱住她,柔软的兔耳擦在脸上。

“兔子会为狼担心吗?”拉普兰德打趣道。

“会。狼不在,就没人抓兔子了。”空把头埋起来。

拉普兰德听出这是一句笨拙的情话。

空身上有一种奶呼呼的味道,像刚出生的小猫。和拉普兰德那有威胁性的尖牙不同,她的牙齿小巧精致,门牙长出一截,显出十足的善良和活泼。在别人身上,这或许会生出一种蠢相,但空明艳的瞳色却很好地消除了这种气质,催生出一种带着风情的天真。

“看来我抓到你了。”拉普兰德的语气温柔地让人发软。

空仰踮起脚尖,在她唇边落下一个稚嫩、生涩的吻。

“接过吻吗?”拉普兰德看着她羞怯却勇敢的神色。

空摇头。

“那我教你。”拉普兰德低下头,轻轻吻她。

空恐是急于证明自己,牙齿乱咬一气。拉普兰德却并不恼火,有野心的兔子,也蛮可爱的。

接吻之后的空满面通红,她生怕一张嘴,一颗滚烫的心就会蹦出来。

“我……我可以睡在这里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最好睡在我怀里。”拉普兰德的情话直白得毫无想象力,但空很喜欢。

拉普兰德说什么话她都很喜欢。

 

10.

秋冬交接,预示着这一年已经接近尾声。辛苦了那么久,许多人因此而懈怠,很难再打起精神做事。

但空却爱着这个时节的一切。

拉普兰德依约带她去了海滩,牵着她的手走在起伏的潮水中。这个季节的海水已经有些冷了,空总是走几步就麻利地跳到拉普兰德背上,拱得她脖子痒呼呼的。她们用沙子堆成四不像的城堡,用椰子壳做帽子,还在石头的缝隙中捉到几只小螃蟹。之后,她又带她去攀岩、去飙车、去蹦极、做一切她曾经想做而不敢做,也不被允许做的事。

空喜欢跨坐在拉普兰德腿上,抱着她的脖子和她接吻。圆滚滚的尾巴翘起来,被拉普兰德轻轻捏在手里。

空的吻很热情,却依旧生涩。就像做爱的时候,她总是憋着不肯出声,憋到面红耳赤,憋到喘不上气。直到最后,两声清淡的喘息才像烟圈一样被她轻轻吐出来。

“不用憋着,傻瓜。”拉普兰德捏捏她潮红的脸颊。但空还是捂着嘴,生怕自己会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一样。拉普兰德递过一条手臂让她咬着,她却害怕弄疼她,不敢用力,每次只留下一点浅红色的牙印。拉普兰德看到了总会揉揉她的耳朵,在她头发盖住的地方留下几个隐秘的吻痕。

空睡觉时爱抱着拉普兰德,她的体温很高,常常热得头发都黏在脸上。就算有时拉普兰德半夜起来抽根烟,或者吃点东西,再躺回床上时,空也总会在迷蒙中固执地钻回她的怀抱。

她在空身上看到了一种赤诚的爱,而非轻浮的欲望。那种爱直白又青涩,带着一点未开化的味道,像一条还没筑堤的河流,毫无技巧地奔腾到你的面前,带着不加掩饰的泥沙。

没人能抗拒这样的爱。

拉普兰德一度以为她才是猎手,可现在她终于明白,自己是被捕获的那个。她抬头看了看床头柜上被空带过来的兔子,她们都是空的俘虏。

偶尔,拉普兰德会给空讲流浪途中发生的故事,虽然她将故事中的人名都隐去了,但空总是能准确地猜到哪个是她。

“你说的是自己的故事对吗?”空递过去一颗软糖。

这糖是她自己代言的,包装袋上贴着她的画片。她每次都把画片撕下来,粘在拉普兰德脸上。拉普兰德把它们收集起来放在床头,已经有十几张了。

“你觉得是就是。”拉普兰德含着糖咕哝。

“你以后会带我去看叙拉古的沙漠吗?”

“会。”

“会带我去卡西米尔的草原和北方的雪山吗?”

“会,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

和拉普兰德在一起时,空不再是伪装的鲁珀偶像,也不再是企鹅物流的信使或者罗德岛的干员,她只是一只普通的兔子,阴差阳错倒在了狼的怀里。

这些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虽然一些亲近的朋友难免有所察觉,但都被她以各种借口搪塞过去。以往的她是个一说谎就会脸红的人,但现在,她不打草稿就能编出无数让人信服的理由,只为和拉普兰德共度几小时。

空很矛盾,虽然她也承认粉丝的爱很重要,朋友的爱很重要,但拉普兰德的爱是特殊的,那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极致却又平凡的快乐。而她一边享受这种快乐,一边忍受着背叛的负罪感。

演唱会前的这些日子,空忙得焦头烂额,她和公司一直在交涉曲目和服装的事。她想唱的歌很多都遭到了否决;她想穿梓兰做的衣服,可经纪人说那些奇装异服难登大雅之堂。空盼来了她梦寐以求的个人演唱会,却失望地发现她根本没法做主。对她而言,演唱会是酣畅淋漓的自我释放,可对公司来说,不过是场生意,而她,只是个让人随意摆布的商品。

只不过空已经不同往日了。她据理力争,与经纪人争得面红耳赤,终于让对方在一些问题上妥协。她觉得这都是拉普兰德赋予她的勇气,越是同她交往,空她就越想撕开裹住她的包装袋。因此她花更多的时间和她在一起,享受那个完全不需要伪装的自己。

可是她终究难以成为拉普兰德,偶像从来不是个自由的职业,加在她身上的条条框框比她想象得要多得多。她既然决定不再做个面面俱到的商品,那么就要做好被人丢弃,甚至是销毁的准备。

十一月中下旬,一个头条新闻引爆了龙门的社交网络——

“MSR现役少女偶像疑似恋情,对方竟是不明制药公司的杀手!”

这样一个吸睛的标题在许多人的手机屏幕上滚动来滚动去,它的内容是几张偷拍的空和拉普兰德约会时的照片,由龙门知名狗仔卓威于清晨六点上传。虽然空谨小慎微,却还是没有逃过狗仔们无孔不入的镜头。

这则新闻的猎奇之处在于,拉普兰德不仅是杀手,还是杀手中相当残忍的那个,她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照片很快就被有心人士传到网上,几乎打满了马赛克。人们不明白甜美偶像怎么会和这样的人交往?所以刚开始大家还在讨论偶像能不能恋爱,但后来的风向就完全变成了对拉普兰德的单方面扒皮,以及她有没有对空做过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七点钟的时候,空还躺在拉普兰德的床上呼呼大睡,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概不知。

她的经纪人一早就气势汹汹地冲上罗德岛的战舰,连值班的煌都没拦住,让她直接闯进了博士的办公室。过了不到半小时,大帝也被她夺命的电话叫了过来。

“今天你们得给我一个说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经纪人气冲冲地对两人吼道,堆满杂物的房间竟然被吼出了回音。

“您冷静,冷静……”博士忙让阿米娅倒了杯水递过去。

煌受命去把空找来,可是她找遍了企鹅物流所有的宿舍,都没看到空。

“我知道她在哪。”凯尔希眉头一皱,连门都没敲,直接推开拉普兰德的房门。空刚刚洗漱完,正像一只馋猫等待着一片涂到一半的面包。

见到不苟言笑的凯尔希,空本能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结巴道:“凯……凯尔希医生,你怎么来了?”她的背后发凉,恐怕有糟糕的事情发生。

“你知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凯尔希把手机甩给她。

空的手指滑动着屏幕,脸色也跟着青一阵白一阵。她紧咬着下唇,把手机递给拉普兰德。

“混蛋……”拉普兰德小声咒骂。

“娱记把我们的战舰围得水泄不通,你的经纪人正在对博士大喊大叫。”凯尔希严厉的声音让空打了个寒噤。

“我去解释。”空夺门而出。

“空!”拉普兰德叫住她。

空奔回去撞进她怀里,吻了她一下。

“对不起……”她轻声说着,连拉普兰德的脸也不忍心看,就消失在了门外。

煌看着拉普兰德的眼神从火变成冰。

“拉普……”

“我去会会那些记者。”煌还没反应过来,拉普兰德就一阵台风似的,飞快冲到了战舰门口。她的身影一出现,门外雪白的闪光灯便此起彼伏地亮起来,她冷笑的脸很快就会登上娱乐新闻的头版头条。

“请问你和空的恋情是真的吗?”

“请问你是否知道恋情的曝光会给空的职业生涯带来怎样的影响?”

“请问这是不是空在炒作?”

“请问你怎么看待空的很多粉丝扬言要来打你这件事?”

“……”

面对记者们七嘴八舌的提问,煌很怕拉普兰德一冲动就会大开杀戒,于是紧紧盯着她,连最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

但拉普兰德没有任何异样。她只是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吐出一个字——

“滚。”

 

11.

空一言不发,盯着自己的脚尖。经纪人的手掌在桌上拍成了猪蹄,但她还是什么都不说。

“这到底怎么回事?”经纪人的每个毛孔都在用力。博士觉得凛冬的乌萨斯战吼跟她的咆哮相比也不过如此。

“对不起……”空终于开口了。她脑子里全是乱哄哄的词语,却组不成任何能解释自己心情的句子。

“好,你不说,那责任就都在企鹅物流和罗德岛身上了。我把空交给你们,不是让她来谈恋爱的!更何况还是那么不堪的人!”

“拉普兰德没有……”空想辩解。

“闭嘴!”经纪人威胁,空只好乖乖地低下头,不再言语。

“既然你们违约,那么我要求立刻终止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

“不行!”空喊道。

经纪人睨了她一眼,接着说:“……并且按照合同,你们要支付高额的违约金!”她把合同从包里甩出来,“包括你这只死企鹅所有的藏酒和绝版唱片!”

“那怎么行?”大帝急了,“那些可是我的身家性命。”

经纪人冷笑着把合同举到他面前,“要怪就怪你当初亲手签了名。”

博士没说话,但他搓着两根手指。阿米娅知道他在为难。罗德岛的资金本就匮乏,如果这时支付违约金,一定是雪上加霜。

“钱的问题……”博士刚开口,却被一个细小的声音打断了。

“是我自己的错,我可以承担一切责任,请不要解除合作。”空的每个字都是颤抖的。

经纪人转向她,眼里闪着寒光。

“你现在跟我谈条件?”

“无论你对我提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可是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解除合作……”企鹅物流是她的家,她不可以离开。

“那从今往后,你搬回公司宿舍,只能参与企鹅物流公司的一般任务,而且永远不许再踏上罗德岛半步,也不许再传出绯闻!如果违反任何一条,我立刻解除与企鹅物流的所有合约,你和死企鹅都要支付高额违约金!明白吗?”经纪人一字一顿地说,生怕她听不懂。

“另外提醒两位,”她接着说,“这只是网络上的不实消息,空没有恋爱,她们不是那种关系。”

“你,”她指着空,“赶紧跟那个鲁珀族断干净,受雇于MSR期间不允许跟她有任何来往!短信、电话、私下见面都不可以!你就当她死了,听到没有?”

空听了立刻摇头,像一台机器,一直没有停下来。她可签了十年的劳动合同,而且也没钱解约,要让她十年都不能见拉普兰德吗?

“不可以……”她眼泪汪汪地哀求道,“只有这条不可以……求求你了……”她的声音被堵塞的鼻腔压扁了,听起来有点失真。

经纪人难以置信,“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执迷不悟?你不是一向很听话的吗,为什么这次偏偏唱反调?”

空一会左手攥着右手,一会右手攥着左手,嘴唇几乎被门牙钻出两个洞来。

“说啊!”经纪人逼问,“为什么?”

空闭上眼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她抬起头,眼神异常坚定。博士觉得她仿佛一瞬间换了个人,以前熟悉的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离去了。

“因为我爱拉普兰德。”她说了一句让经纪人恨得牙痒痒的话。

 

12.

记者没有像拉普兰德说得那样滚开,他们反而变本加厉地拍起照片,好像把各种角度的照片拼凑起来,就能看透她这个人一样。

“传说你是个战斗狂魔,是真的吗?”

“请问对于很多人说你心理变态有什么想法?”

“……”

记者孜孜不倦地抛出早已变了味的问题,拉普兰德冷笑着,这些话一点也刺不痛她,他们不会从她嘴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新闻。

有个记者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神情,于是换了个不客气的问题——

“既然空小姐与你很亲密,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她的可爱都是装出来的,其实她跟你一样,是个嗜血冷酷的杀手?”

拉普兰德满不在乎的神情荡然无存,她冷冷地盯着那个人,说道:“你说什么?”

记者见多了这种场面,一点也不怕,周围的相机蓄势待发,好像对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有待发掘金矿。

“空其实是个骗子,她在装可爱欺骗粉丝,对吗?”

拉普兰德的手搭上了腰间的剑。

没有一句废话,她拔出剑,眼看着就要砍上去。煌眼疾手快地扳住她的手,剑锋离那个记者只有一寸之遥,可他面无惧色,相机的快门不停闪动,定格下拉普兰德愤怒狰狞的表情。

“别跟记者纠缠,他们为了抢头条什么都不怕。”煌小声对拉普兰德耳语。

“谁叫他诋毁空,我一定要杀了他!”

“冷静!空正在博士办公室跟经纪人协商今后的去留,你这边要是出了什么乱子等于在害她!”

拉普兰德眼里有亮光闪过,煌突然意识到她不该说这句话。

拉普兰德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战舰,走廊里闲谈的干员立刻围了上来,把煌隔出很远的距离。拉普兰德一言不发地挤开所有人,一些不明所以的干员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依然不由自主地加入了队伍。不一会儿,拉普兰德身后就跟了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向办公室涌去。

“……你不是一向很听话的吗,为什么这次偏偏唱反调?”刚上到三楼,拉普兰德就听到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

“拉普兰德……”凯尔希迎上来,却被她一把推开。

“让开。”她冷冷地说。

“说啊!为什么?”那个女人的声音咄咄逼人。

拉普兰德恨恨地咬了咬牙,她闯进门,却听到空用坚定的声音说——

“因为我爱拉普兰德。”

话音刚落,屋里的人听到响动,齐刷刷地看向她,和她身后一张张好奇的面孔。世界一瞬间安静下来。

空一看到拉普兰德,憋了很久的眼泪就无需再忍,痛快地流了下来。

“我爱拉普兰德。”空又说了一遍,带着微笑,眼神就像以往每一次凝视她那样真诚,啃噬到她的灵魂。

拉普兰德的热血在心脏中翻滚。

“我爱拉普兰德!”空哭着大笑,用尽全力喊了出来。

经纪人这才缓过劲,把空拉到身后,怒斥道:“你疯了!”

拉普兰德的眼泪已经灌满了眼角,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冲过去抱住她,带她离开这里。

博士摆摆手,煌挤进人群,和斯卡蒂合力把刚刚踏出一步的拉普兰德拖走。她被扛在肩上,洒出一路脏话。

拉普兰德的声音听不到了,博士把看热闹的人都赶了出去,重新关上门。

“博士,我要求你签一份协议,保证你的那位干员在空受雇于MSR期间,绝不能和她有任何来往!”经纪人拿出早已草拟好的协议递给博士,“如果你不签,我就立刻解除合同。我想罗德岛最近的资金情况恐怕不大妙吧,况且你们跟整合运动的争斗我也多少了解一些,如果付掉这么多违约金,说不定战局一下就扭转了。”她阴阳怪气地说。

博士拿着协议扫了一遍,拿出签字笔。

“博士……”空轻轻扯住他的袖子,眼泪不停地流。

博士叹了一口气,一笔一划写下名字。他感觉自己像拿了一把刀,一下下扎在空的心上。他做了刽子手,可是没有办法。

他写完最后一笔时,空眼里的光彻底灭了。

协议已经具有法律效力了,除非拉普兰德离开罗德岛,不然她们永远无法见面。但她不想让她离开,也不想让博士困扰。狗仔们会替大家盯着她们,她亲手打开了一半的笼子重新被牢牢锁住。

经纪人抢过协议,谨慎地收起来。她勒令空马上回房间收拾行李,跟她回公司。

“空……”德克萨斯来送她。

“对不起。”空不敢看她的眼睛。

“没事。”德克萨斯温柔地拍拍她的肩。

“帮我……帮我跟她道个别吧。”空忍住眼泪,眼眶憋得通红。

“好。”德克萨斯目送她离开。

回到经纪公司的宿舍,空立刻趴在被子里无声地哭起来,床单被她弄蹭皱巴巴的,枕头也被眼泪浸透。这间房很久、很久没有人住过了,就像她的心一样,正寂寞地落着灰尘。

空饿了整天,哭了整天,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行李孤零零地堆在门口,被中午的太阳晒得发烫,又被晚霞染得火红,最后,黑暗淹没了它们,直到第二天的朝阳升起。

 

13.

“《神秘制药公司的战神与清纯少女偶像的爱恨纠葛:鲁珀爱情故事》”芙兰卡不知道点进了什么网站,“网上竟然已经有人开始写你们的同人文了,广大网友还真是感情丰沛。”

“可是骂空的人还是很多,有些话说得真过分,我看了都想冲进屏幕打人,空看到这些会不会受不了?”雷蛇担心地说。

“肯定会的,所以我们一定要反击!”芙兰卡用力地敲着手机屏幕,刚做好的指甲刮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跟人对骂。我昨天看到可颂买了一百多个小号,每天上网跟人骂战。所以我也买了五十个,不信骂不到他们退网!”芙兰卡神采奕奕,就像看到了整合运动的逃兵。

雷蛇鄙夷地皱了皱眉,她回过头去看拉普兰德,只见她心不在焉地靠在窗边,一手抱着兔子,一手喂它吃草。她能这样待一整天,什么也不做,就默默盯着它。有时兔子吃饱了,就趴在她腿上睡觉,她的眼睛也还是不会移开。晚上睡觉时,她开始觉得冷,就算盖两床被子,也还是冷。她发现自己没法再像遇到空之前那样生活了。

博士前些天找她谈了一次,告诉她协议的内容,并建议她在宿舍冷静一个月。现在空站在风口浪尖,罗德岛周围还埋伏着很多记者,拉普兰德的一举一动都会引来非议,如果她真的在意空,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

那一刻,拉普兰德真想用剑把博士的脑袋砍下来。

不过她还是接受了这个建议,反正她也无心做任何事。有时她会幻想自己冲进空的经纪公司,杀光那些束缚她的人,带她远走高飞。可是现实生活却不像小说中那样能够意气用事,她能做的只有安静地待着。

拉普兰德脚边堆满了各种娱乐小报和八卦杂志。这些都是从同僚手里搜刮来的,里面臆测了各种不同版本的“鲁珀爱情故事”,每个都言之凿凿,说自己才是独家新闻。空和拉普兰德早已不再是两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任人打扮的符号,用来满足看客们的猎奇心理。可没人想了解她们真实的相爱过程,因为那也太平凡了。

拉普兰德冷笑了一下,那些人有这功夫不如去写写小说,说不定早就得奖了。

干员们好像对这次的八卦极感兴趣,毕竟罗德岛作为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制药公司,竟以这种奇怪的姿势爬上了报纸。他们见到拉普兰德时,难掩目光中的好奇,虽然大多数人还是不敢正眼看她,但他们的余光也让她觉得芒刺在背。

这边罗德岛的大家极尽八卦之能,另一边网络上流言四起,不断发酵。一夜之间,出现许多对她的私事了如指掌的人,一会说她是龙门高官的女儿,一会说她脚踩两条船,玩弄空的感情。

拉普兰德对此一直保持沉默,这些无聊的话题激不起她一点兴趣。那些乌合之众怎么看她,她一点也不在乎。

相比拉普兰德,空的日子更加难过一些。她被公司领导轮番批评,又被禁足在宿舍,手机被没收,无法和外界联系。记者踩破了门,想得到采访她的机会,但都被经纪人堵了回去。她每天能做的,只有不停地练习演唱会的曲目,直练到筋疲力尽、缺氧虚脱,才能获得一点心理安慰。

公司其他的偶像艺人和练习生见到她会马上让出一条路,等她经过后立刻窃窃私语。有些本来就关系不合的更是对她冷嘲热讽,恨不得公司明天就把她开除。空用沉默应对一切,只有当她听到别人议论拉普兰德的时候,才会突然怒气冲天地骂人。只是这样做的效果适得其反,大家都说她跟着拉普兰德学坏了,早晚也要成为一个冷血杀手。

在极其稀有的休息时间,她总是呆呆地望着罗德岛的方向,猜测拉普兰德此刻正在做什么事。窗外云来云走,屋里明一刻暗一刻,仿佛天空在呼吸。她的宿舍坐落一座山丘上,可以看到整个龙门。如果搁在以前,她会天天趴在窗边看风景,但现在,世界只是一副未上色的画,被无形的栅栏切割成单调苍白的片段。

经纪人想尽办法替她公关,她试图抓住这次机会,抢占舆论高地,一举把空的话题度炒起来。可怜的拉普兰德成为了她泼脏水的对象,空被她打造成无辜的受害者,博得一片同情。由于她的不懈努力,空的演唱会门票一度被黄牛炒到天价,现在更是一票难求。大家都想看看这位少女偶像到底有什么魔力,一直挂在热搜榜首。

圣诞节前后举办的活动很多,街上满是花花绿绿的装饰,商场和车站门前竖起了巨大的圣诞树,挂着一圈圈红红绿绿的灯泡,即便在深夜也维护着节日的氛围。

空的演唱会算是大型活动中最有噱头的一个,她的巨幅海报一周前就挂在了龙门体育场外。地铁里、公交站也随处可见她甜美的微笑。

因为这些日子空的表现良好,经纪人批准企鹅物流的员工可以进入演唱会后台帮忙。空看到一个月未见的德克萨斯、能天使和可颂,激动地抱住她们,差点哭出来。她们没有责备,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头,让她不要担心。

空老老实实地坐在梳妆台前,发型师用力扯着她的头发,头皮都要被连根拔起。化妆品一层又一层糊上她的脸颊,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逐渐变成一个精致的鲁珀偶像。

她是一罐沉闷的鱼罐头,包装精美,可打开是碎的,碎得面目全非,认不出这是谁。

“空!有粉丝找你。”能天使把门打开一条缝,放进来一个半大的小孩。

“这个送给你!”她捧上一个雪人。溜走了。

 

14.

“空!要上台了,你在发什么呆?”经纪人的话让空如梦初醒。手上的雪人已经化掉了半个,凉飕飕的雪水从指缝淌出来,在脚边聚成一滩,脑海中和拉普兰德看星星的场景立马烟消云散。

“可是,这个没地方放。”

“反正会化的,随便放在哪都可以。”经纪人皱了皱眉。

空只好把雪人放在梳妆台的角落,离开房间前,她回头看了它两眼。她今天还有机会,如果拉普兰德来了的话,她会看到她,即便只是远远的。她要用歌声告诉她,她在想她。

从化妆间到舞台,要经过一段幽暗的长廊。空的心跳越来越快,她浑身发抖,仿佛第一次上战场。她在后台瞥到底下黑压压的人群,不禁狠狠咬住牙。

欢快的音乐响起,空跟着舞蹈演员一起登台。

“我是大家的偶像空!欢迎来听我唱歌!”空露出标准的微笑。她的眼睛四下扫着,寻找拉普兰德那张票上的位置。

可那个座位是空的。

空眼里的光芒忽然黯淡了一点,她练习过的微笑竟然有一瞬间差点消失。

“接下来,为大家表演第一首曲目,也是我的出道曲。”空依旧笑着,只是笑得脸疼。

体育场外车水马龙,路人的步调都和里面传来的韵律一致起来。

空的歌舞满载活力,她就是有一种魔力,让看表演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上扬嘴角,情不自禁地喜欢上她。玫红色的荧光棒是她的眼睛的颜色,它们汇聚成海洋,像心脏一般跳动不停。粉丝们热情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就像她梦中的场景。

尽管有缺憾,但空心满意足。当有人支持你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会生出一些勇气。

表演完所有的曲目,空收到了许多束鲜花,粉丝激动地跑上舞台,诚心诚意地送上祝福。这场演唱会反响热烈,她知道自己成功了。只是,这不是她最想要的。

舞台渐暗,乐队离场,但空还没有退场的意思。她静静地站在一束追光里,什么话也没有说,耳返里不停地响起经纪人叫她赶紧站上升降台离场的声音。

台下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渐渐落下去,听众们似乎看出空有话说。她会说什么?是关于最近的绯闻吗?大家的眼睛亮了起来,好像演出才到高潮。

“谢谢大家来听我的圣诞演唱会。”空扯掉耳返,她的世界立刻安静了。“为了表示感谢,我告诉大家一个秘密吧。”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慢慢地把伪装的耳朵和尾巴摘掉,扔在一边,压抑了很久的兔耳长长地竖起来。

 “我必须向大家坦白,我不是鲁珀族,而卡特斯。”空的声音里没有一点迟疑和犹豫。“我希望大家可以喜欢真正的我,喜欢我的歌,我的舞蹈,而不是我的身份。对不起,骗了你们。”她深深地鞠躬。

一颗真心,藏在假的皮囊中。如果皮囊被人剖开,真心也会被当作赝品吗?

此话一出,下面一片哗然。经纪人气得要直接冲上台,却被可颂用盾牌挡住了。

“接下来是演唱会的最后一首歌,”空缓缓说道,“送给一位遥远的朋友。《Time to Say Goodbye》。”

没有灯光、没有伴奏。空闭上眼睛,过滤掉所有的杂音,面前浮现出拉普兰德的笑容,她的心立刻长满了勇气。

歌的第一句出来的时候,现场仿佛有春风拂过。下面嘈杂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像一个麻袋的口,不停地收束,最后紧紧扎住。所有关于她的讨论,无论是谩骂也好、理解也罢,都被装在这口麻袋里,扔到九霄云外。

空的脑海中,她正和拉普兰德骑马驰骋在卡西米尔春天的草原上,马蹄声串出和谐的节奏,暖风温柔地吹起两人的长发,鼻子里扑满了青草香气。遇到河流,马儿会涉水而过,手背上溅了一些冰凉的水滴,不一会就被慢慢显现的天光风干。她的歌声因此像草原上的日出那样充满希望,仿佛在探寻一个新的世界。

进入主歌的第二段,空想和拉普兰德回到她们初识的雪山上。她又可以换回那件笨重的羽绒服,这次她们一定要爬上山顶,爬到天神住的地方,求他们赐福。她们依旧会牵着手躺在飞驰的列车上,看斗转星移,看日升月没。空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温和,而是慢慢被北风滤掉杂质,进而变得像雪山一样神圣,仿佛在替神灵歌唱。

火车会带着她们跨越晨昏,穿越南北,把她们从寒冷的北国带向叙拉古的沙漠。副歌部分是空最喜欢的,沙漠里艳阳高照,她的声音也跟着升温。她们会拥抱、会接吻,会赤脚奔跑在沸腾的沙子上,追逐着拉普兰德曾经的脚步。所以滚烫的歌词一个推着一个,让歌曲到达高潮。

空没有运用过多的技巧,有些地方甚至能听出很明显的瑕疵。可正是那些声音的裂缝,让听众们头皮发麻,一阵接着一阵地打冷颤。他们被一种原始的感情驱动着,内心升起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好像自己的魂魄已经飞出了肉体,在冥冥之中和另一个灵魂相拥。

在后半段的歌里,空和拉普兰德坐上火车,奔向远处金红的落日,它将整片天空染成艳丽的霞帔。可落日之后却是一片黑暗和死寂,空趴在桌上渐渐沉睡。她醒过来时,身边空无一人,拉普兰德的影子,连同她的气味都消失无踪。往后漫长的旅程,只有她一个人了。

歌曲的最后一句本该高亢嘹亮,本该震撼人心,本该用尽全力。可是空没有,她的声音逐渐转低,变成一句喃喃低语,只说给一个人听。

听众们憋了整首歌的眼泪终于被这一句勾了出来,有一个人哭了,渐渐地,他身边所有的人都哭了。能天使站在后台,头上的光环逐渐黯淡,淡到如月晕一般。她偏过头去,发现可颂伸手抹着泪,德克萨斯则让它们静静流淌。

空已经唱完很久了,现场仍是一片寂静。她轻轻地鞠了一躬,站上升降台,慢慢下落。

当舞台没过头顶时,她才听到雷鸣般的掌声和排山倒海的欢呼。今晚过后,无论她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绯闻,大家都会因为这首歌而原谅她。空悄悄地哭了,她把心撕碎,换来成为自己的机会。

她的眼泪转瞬即逝,升降台到底后,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对工作人员说道:“辛苦了。”

经纪人迎上来,虽然空一意孤行地曝露了身份,但新闻效果绝对是爆炸性的,她可以拿这个做话题,让空瞬间成为龙门最具流量的新星。

“宝贝,你那首歌唱的太棒了!明天绝对会上头条!不过下次这么大的事一定要和我商量,我才能让灯光舞美音乐配合你……”经纪人喋喋不休,空不想说话,沉默地回到化妆间。

梳妆台的角落散落着三颗扣子,下面一滩已经干涸的水渍。雪人在温暖的南国无法生存,捧在手里会化掉,即便放进冰箱,虽然能保存一时,但终究无法重见天日。

空一言不发地把纽扣收进口袋,在保安和企鹅物流的保护下坐进了保姆车。

外面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车窗布满雨滴,细小的水珠们蝌蚪一般游动,破碎的世界就在水光里跳跃。

“一会大家去公司,有个庆功宴。今天几位辛苦了!”经纪人拍拍可颂的肩膀,仿佛忘了刚才正是她拦着自己冲上舞台。

空目光呆滞地瘫在座椅上,立交桥上排下来的雨水浇在车顶,发出几声巨响。水幕吞噬掉玻璃上密密麻麻的水珠,把车外的世界完整地救起来。

就在这时,空看到路边有一把黑伞,伞下有个让她日思夜想的身影,可是那影子飞快地被甩在车后。她跪在车座上向后看去,雨滴重新把街景打碎,很快只剩模糊的一片。她只好失望地坐回去,摸着口袋里的三颗纽扣。

“我们空的人气啊,一定会飞快地涨起来!”经纪人热火朝天地跟能天使畅想未来。她趁热打铁地订好了下几场演唱会的场地,人们会为了听那一首歌而抢光门票。过不多时,空就会成为炙手可热的大歌星。

“停车。”空突然说。

“什么?”

“停车!”空嚷道。

司机把车靠在路边,空拉开门冲了出去,倾盆大雨浇下来,沾满发胶的头发立刻紧紧贴在脸上。

“空!你去哪?”德克萨斯打着伞在后面追她。

她不顾一切地奔向那个身影,来来往往的伞上滴落的雨水顺着脖子流进她的衣服。

“空!回来!”德克萨斯的喊声淹没在雨声中,她终于抓到了空的胳膊,把她拉到伞下。

“空,她没有来。”德克萨斯认真地看着她,“她没有来……”

空的心无声地裂开了。

 

15.

深夜的龙门体育场外,只有稀稀疏疏几个拾荒者的身影。听众们热闹地散去,留下不少垃圾,他们从中寻着能吃能用的宝贝,扔进破麻袋,拖回窝棚。身后响起的脚步声让他们机警地回头,想不到这么晚了竟然还有来抢生计的。

那个人身穿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脸藏在一把黑伞之下,踩着一滩几乎融化的纸巾,走到体育场门口,鞋底带起的雨水溅在裤腿上,干涸之后形成一排黄色的泥点。她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森冷的气息,除了手里抱着的那只黄色兔子。

拾荒者识趣地退到一边。

拉普兰德在伞下看着他们紧张的脚步,轻蔑地笑了几声。她走进临近的一条巷子,回头问道:“是你偷拍的我和空吗?”

巷子里没有任何光源,餐馆的厨余垃圾乱糟糟地仍在垃圾桶里,散发着恶臭。

“你是想让我再问一遍?”拉普兰德不耐烦地说。 

“是我。”一个人举着相机从电线杆后面转出来,镜头一直对着拉普兰德。

“你就是卓威?”拉普兰德的脸从伞下露出,看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记者。

“没错,是明星就要做好被揭露隐私的觉悟。”他理所当然地说。

闪光灯忽然亮了一下,拉普兰德手中的兔子吓得往她怀里缩。她温柔地摸摸它的头,把它放进胸前的口袋,收起雨伞。

卓威的脑海中已经生成了头条新闻的标题,现在只缺一张能再次引起轰动的照片。于是他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那么,刺探隐私也要做好被人找茬的觉悟。”

这句话出口的时候,闪光灯亮了起来,卓威看到拉普兰德的面目犹如地狱里勾魂的无常。他瞳孔收缩,只觉得胸口一痛——伞尖深深地插了进去,穿过后背。

拉普兰德把掉落的相机拾起,取出芯片掰成四瓣,分别扔进不同的垃圾桶。做完这些,她才重新撑起伞,猩红的血水顺着伞骨落在她脚边。嘴里进的水虽然没什么味道,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吐了几口。

拐进大路后,她走进电话亭,拨出一串号码。

为空准备的庆功宴在凌晨三点才结束,空作为这场宴会的主角,接受着来自公司同事们的祝福。她一直咧着嘴笑,可如果你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的眉眼之中暗含疲惫,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再支撑这些毫无意义的社交了。

凌晨一点时,空喝了太多的酒,终于被能天使和德克萨斯搀扶回房间。她抱着毛绒玩偶倒在窗台上,无力开灯,无力换衣服,也无力卸妆。她唯一的力气都拿去摆弄兜里的三颗纽扣了。

城市的灯光在落雨的玻璃上摇曳,好像一副难解其意的现代画作。空拿出经纪人刚刚还给她的手机,想把它照下来,可是手机不知哪里坏了,镜头里一团漆黑。她气恼地戳了半天,只有一个孤单的框框随手指移动。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屏幕上出现一个未知的号码。

“喂……”空有气无力地说。

“是我。”拉普兰德的声音久违地响起。空坐起来,血管暴裂地捶着太阳穴。

“拉普兰德……”空百感交集,她好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忽然遇到了初恋情人。

“你的演唱会我去了,唱得很棒。”拉普兰德为了掩人耳目,扮成工作人员,所以空没有看到她,“最后那首歌,是给我的吗?”

空点点头,又想到她看不见,才说:“是给你的,喜欢吗?”

“喜欢,那是我听过最好听的版本。”拉普兰德笑了笑,“我没想到你会公布身份。空,你真的……很勇敢,很出乎我的意料。”她本以为空是易碎的玻璃,但不是,她是能切割玻璃的钻石。

空哭了,但是很轻。

“你知道看星星的时候,我许的第二个愿望是什么吗?”空问道。

“是什么?”

“我希望拉普兰德不再寂寞。”空擦了擦窗户,却只擦掉了里面一层薄薄的霜,被酒精灌溉得热乎乎的手只变冷了一刻,就又烧起来。

拉普兰德抿了抿唇,鼻子发酸,眼睛滚烫。

“这个愿望你已经实现了。和你在一起时,我很快乐。”

“可是我们以后没办法再见面了。”空绷着嘴,忍住眼泪。

“怎么会呢?我会去听你的演唱会。”

“每一场都会来吗?”

“每一场。就算你去汐斯塔或者维多利亚,我也绝不缺席。”拉普兰德的手拄着电话亭冰冷玻璃,脚尖在地上胡乱地打着圈。“我可要看你一步步成为实力派歌手。”

空还是没忍住,她泣不成声,好像把小半辈子的眼泪都在今天流光了。

“谢谢,拉普兰德。谢谢你做的一切。”

“如果你什么时候坚持不住了,告诉我,”拉普兰德也吸了吸鼻子,“我带你走。”

“去哪?”

“去流浪。”

空终于破涕为笑。

拉普兰德不会离开她。

挂掉电话后,拉普兰德把雨伞留在了电话亭。雨势小了些,路上的车很稀少,只是偶有一辆从身旁经过。呼啸的引擎声只陪了她几秒钟,就归于寂静。路边的商店黑漆漆的,她看着橱窗里索然无味的商品,忽然哼起了歌。

Time to Say Goodbye。

兔子缩进口袋里不再冒头,雨点被风吹到脸上,越聚越多,汇成小溪流进嘴里。只是这时的雨,是咸的。

                                                                                                     

Deivoglamr
摸了 有美女的地方就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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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在第42街的天街,一无所有的我们曾拥有悬日,哪怕只有15分20秒。——《悬日》by 稚楚

@青柑普洱不甜_Tiam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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旻珺
“我只是偷偷共享了你的夏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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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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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橘子

《留影蜡烛》

最近光遇出了留影蜡烛后,灵感立马来哩。cp向是白菇,画的很水啦随便看看。

很喜欢中间菇菇笑的几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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