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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铁

【张齐】秋水共长天【410】

四百一十

午后的日头懒懒的,照得虹桥飞连的亭台楼阁有种宁静的精致。廊前的落花在曝晒下被揉皱,蜷缩的姿态像极了死去的蝶。

齐云天收敛了气机,无声走过漫长的回廊,廊下犹自晒着陈旧的书稿,偶尔被风吹得哗啦作响。执事童子们百无聊赖地围聚在太阳下,叮铃咣啷摇着骰子,一开盅,骰子活蹦乱跳地露出点数,这厢一个三花聚顶,那厢一个五气朝元,输了的便从袖囊里老大不愿地摸出些灵贝丢给赢家,叫嚣着再开一局。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继续不声不响地往后面的书斋行去。这是一个难得清闲的午后,他想借着这里仅存的一点痕迹,专注地,好好地缅怀那个死后名字依旧讳莫如深的男人。时至今日,齐云天依旧对于晏长生的死去没有很精准的认知...

四百一十

午后的日头懒懒的,照得虹桥飞连的亭台楼阁有种宁静的精致。廊前的落花在曝晒下被揉皱,蜷缩的姿态像极了死去的蝶。

齐云天收敛了气机,无声走过漫长的回廊,廊下犹自晒着陈旧的书稿,偶尔被风吹得哗啦作响。执事童子们百无聊赖地围聚在太阳下,叮铃咣啷摇着骰子,一开盅,骰子活蹦乱跳地露出点数,这厢一个三花聚顶,那厢一个五气朝元,输了的便从袖囊里老大不愿地摸出些灵贝丢给赢家,叫嚣着再开一局。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继续不声不响地往后面的书斋行去。这是一个难得清闲的午后,他想借着这里仅存的一点痕迹,专注地,好好地缅怀那个死后名字依旧讳莫如深的男人。时至今日,齐云天依旧对于晏长生的死去没有很精准的认知,这个消息来得过于仓促,以至于猝不及防。

那个时候,他不顾一切地奔赴向那场战局,却在抵达的前一刻感觉到天地间一股气机倏尔散去,还不等他仔细分辨,下一刻,便是张衍自云端走下。

——“大师兄来迟了。晏真人已然身故。”

齐云天在一处经楼前停下,推门而入,他记得这里面尚存着不少门中修行过五功三经与十二神通的前人手札。尘埃与墨香急切地扑来,诉说着太多寂寞的年岁。

毫无疑问,那个男人是真的死了,天地间再无“晏长生”此人的踪迹,而齐云天却忍不住觉得,男人只是躲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又喝醉了酒。

他停停走走,偶尔会在书架前驻足,翻阅起手边的一卷典籍。经罗书院,是他少时常常逗留的地方之一,除却墨阁中那一室经典,这些经楼书斋里的典籍他亦翻阅过不少。这里的藏书浩如烟海,好似怎么也看不到尽头,越是如此,便越忍不住一卷卷地去研读琢磨,恨不得一字一句尽数背下。

师长们无疑是满意的,还特地赐下了通行的符印供他自由出入。后来,门中内乱,洞天真人动手斗法间,天火殃及此处,焚毁了不少藏书,待得掌门师祖继位后,便将主持修撰整理的差事交给了他,由他来重订补全那些半毁的遗稿。

齐云天步履缓慢地上得顶楼,看着四面高高的书架,随手抚过一格,感受着木材的纹理。真是熟悉。

他的手中已握了几卷方才寻得的札记——男人还在门中时曾经指点过他不少神通,那些前人手记上也还多留着男人的墨笔。

齐云天走过一栏又一栏,循着记忆里的一些痕迹翻找着那个人留存在世间的只言片语。他从没有想过,那个战无不胜的男人会身死人手,他不是应该风风光光地站在最高处笑睨世人的吗?他怎么会输呢?

可若是他赢了……

眼前的光影又黯了黯,齐云天抬手按过额角,抬头看了眼书架上方的某一格。他记得的,当年自己修习紫霄神雷时,还曾在某册相关的手札上看到过男人的题词。是在何处呢?整理书架的弟子可有疏忽遗漏?

他提起些精神,在架子上搜寻起来,最后从一个冷僻的位置寻到了那卷札记。

这本札记显然许久未曾被翻动过了,书页都已泛黄发脆得厉害,若是外借,必也不得再动用原稿,只能以灵机拓印。他极爱惜地抚过封面,小心地将其翻开,一束阳光被细白的窗纸滤了,透进来时干净而通明,微小的尘埃自在的徘徊在阳光下,生动而雀跃。

齐云天还记得这上面的一些句子,不过多是一些对这门神通修行艰难的感慨,偶有些许经验之谈,也来得那样不堪重负。唯有,唯有……

“我有风雨满袖,招得天宫雷霆。春秋五指之间,乾坤一握在手。何人少年歌狂,何人万古饮愁?只笑兴衰千载,不过大滔东流。”

纵情恣意的笔迹泼洒到眼前,横折竖撇笔笔尽是骄傲。齐云天屏着呼吸,将那短短几行句子看了又看,只觉得仍是如第一次得见般敬仰佩服。

真的,那些留在书卷墨香里的笔迹是不会老也不会死的,它们那样年轻,那样鲜活,字里行间都是要跳出来的意兴飞扬。男人就活在这字句里,潇潇洒洒,好像走出这楼阁,还能看到他醉倒在云海间。

齐云天轻轻呼出一口气,翻页间见到了自己当初的批语。旧日的笔迹与如今差不了多少,只是这般回头打量,果然当初仍是浮躁了些,自嘲一笑。

“神通威能,由心而生。欲练此法,需怀一往无回之念,心弥坚,意弥绝,则雷霆愈盛。当战之时,不可避,不可退,更有甚者,不可守。唯一心在此,方可得天威之能,无往不克。承蒙师长点拨,得此法关窍一二,不甚欣喜,愿后来者共勉之。”

他漫不经心地便要将这一页翻过,却发现自己那段批注后,不知何时竟多了四个字为伴——

“与君共勉。”

那四个字带着说不尽的轻狂,藏不住的情深,是往事浮沉后,毫无防备被触动的情肠。

手札“啪”的一声掉落在地,齐云天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背靠着书架,像是被抽去全身力气一般坐倒在地,再如何强忍,还是猛地落下泪来。那一刻他听见了岁月的风雷声轰然在耳边作响,那么不可一世,那么不容反抗,呼啸而来。

他千方百计地想要想前奔跑,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可是他还是被那些过去追上了。他输了。

青年紧咬着牙关,任凭血气溢满口中,紧捂着嘴无声痛哭。

像是一颗心被生生拽离了麻木,于是千千万万的情绪排山倒海压来,教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一个字也吐露不得,只能跪倒在地,死死抠着砖石之间的缝隙。

他输了,他被命运打败了。原来那些爱恨在波澜不惊里从没有一日被忘怀过,也从没有一日被放下过,他疯狂地,拼命地挣扎着,拍打着,也无法撼动这囚笼半分。困在笼子里的鸟是要死在笼子里的,他的一生,都要被困死在这片红粉成灰的无望里,眼睁睁看着命运斩落,带走他爱过的少年,带走他一度的希冀。

他曾经那样深刻地思念过一个人,一双在风雨里将他稳稳接住的臂膀,然后懂得何为欢喜,何为期盼,何为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他从那个人的眼睛里看见了一叶孤舟,然后便看见了千帆过尽,他可以为之跋山涉水,赴汤蹈火,可以为之奉上余生。

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一切都已面目全非,他什么也不剩,什么也没有。

整个人仿佛在发抖,他想要抱紧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温暖不了自己。他反反复复地告诫自己,不可以软弱,不可以失态;不可以恨,也不可以爱。都不可以,这些都不可以。

那些过往怎么会那么沉?沉得要将人压垮。

他累极了,从没有这样疲倦过。


TBC

人间铁

【张齐】秋水共长天【187】

一百八十七

入夜后的玄水真宫有一种近乎幽凉的冷清,远远看去,那些回廊的顶梁曲折徘徊,像是伏下身的龙。可这龙却是死的,它被雕梁画栋钉死在这样一片危危殿宇之间,只剩一种徒劳无功的威严。

齐云天没有表情地走过那些熟悉得教人厌倦的亭台楼阁,走出很远时,他终是转头看了眼某座隐没在沉沉夜色下早已不分明的偏殿。

“你那样说,未免太伤你徒弟们的心了。”红衣的少女自他袖中溜出,仰着头,略有些不认同地开口,“若不是他们替你拦着,你如何能刚好赶上?”

“他们都是好孩子,所以才不该成为我的弟子。”齐云天淡淡开口,缓步往天一殿走去。

法宝真灵急急忙忙地跟上他的步伐:“我不明白。为什么呢?给他们一个名分便那么难...

一百八十七

入夜后的玄水真宫有一种近乎幽凉的冷清,远远看去,那些回廊的顶梁曲折徘徊,像是伏下身的龙。可这龙却是死的,它被雕梁画栋钉死在这样一片危危殿宇之间,只剩一种徒劳无功的威严。

齐云天没有表情地走过那些熟悉得教人厌倦的亭台楼阁,走出很远时,他终是转头看了眼某座隐没在沉沉夜色下早已不分明的偏殿。

“你那样说,未免太伤你徒弟们的心了。”红衣的少女自他袖中溜出,仰着头,略有些不认同地开口,“若不是他们替你拦着,你如何能刚好赶上?”

“他们都是好孩子,所以才不该成为我的弟子。”齐云天淡淡开口,缓步往天一殿走去。

法宝真灵急急忙忙地跟上他的步伐:“我不明白。为什么呢?给他们一个名分便那么难吗?”

齐云天目光平静得近乎寒凉,遥望着更远处脉脉无边的阴云:“前辈当然不会明白。若他们是我门下亲传,世家便更不会放过他们了。他年,或许在我某一次闭关,或者自顾不暇的时候,等着他们的,便是比今时今日更要人性命的灾劫。”

“我虽然不明白,但也看得出你此番与世家几乎也算撕破脸了,没关系吗?”真灵跟在他身后,好奇而忧心地瞧着他。

“我与陈氏,与世家,早已是不死不休之局。他们容不下我,我也从未想过要留他们。”齐云天轻描淡写地发话,话语间有刀锋似的锐利,却又终是成了自嘲的一笑,“可惜……掌门师祖到底是道高一丈。”

真灵没有接话,只静静地听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很少露出这样的锋芒,那是时隔多年酿出的恨与不甘,任谁都会被压得跪下,他却站得笔直。

“当年我离山赴十六派斗剑之前,师祖曾言,若我归来,便许以上极殿偏殿主之位。那时我却只觉得,那个位置太高也太险,眼见过那些恩怨情仇后更是非我所愿。可师祖却说,若我真的能回来,也许便不会那么想了。”齐云天的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说起那些很少回忆的过往,“后来我回来了,我才明白自己是真的需要那个位置,那重身份。若是没有这些来自高处的权利,我凭什么去让世家的人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这不是很好吗?”

“是啊,我成了溟沧下任掌门的候选,有了和世家博弈的资本,可是,也正因为将来我会是这一派山门的执掌……”齐云天轻笑一声,眼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许多事情到底是不能了。”

红衣的真灵听出了那话语间的机锋,倒吸了一口气:“你想让他们血债血偿?”

“若我不是溟沧下任执掌,若我无需在意这一派兴衰,我自然要将那些仇辱千百倍地讨还回来。偏偏又正因为我坐到这个位置上,才得到了与世家相争的机会……其实从一开始,我也只是掌门师祖制衡世家的棋子罢了。”齐云天阖上眼,话语渐低。

“看你这个样子,真怕什么时候你会什么也不顾,搅出一片腥风血雨来。”真灵虽是笑着,目光却依稀可见叹息。

齐云天低下头,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抚了抚她的发顶,自袖中取出那枚青玄交织的同心结仔细端详:“若我始终是了无牵挂的一个人,或许终有一日会忍不住将一切都舍弃了。但如今,却不会的。”

“原来这才是你的枷锁啊。”真灵嘻嘻地笑了起来,“不会觉得被束缚住了吗?”

齐云天垂眼笑了笑:“我心甘情愿。”

红衣的少女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欲言又止。她看着那一袭青衣渐行渐远,眼中的笑意也随之寡淡了下去,露出无声的悲悯。

 

陈氏派人欲闯玄水真宫的事情不过几日便在溟沧沸沸扬扬地传开,只是因为此事涉及到洞天真人与三代辈大弟子,到底没有谁敢在明面上议论,只能私下窃窃私语几句,以满足那颗八卦的心。倒是长观洞天的孙真人听闻此事,大是不满道,若有洞天法旨便可为所欲为到处放肆,那自己这便写上几份,教人也去闯一闯太易洞天好了。

这话说得实在尖酸,陈氏却难得没有半点反应,仿佛此番被驳了面子,便要夹着尾巴做人一般。

彼时齐云天在玄水真宫内听着范长青的回禀,一派无波无澜,只教人备了份礼送到宁冲玄的洞府,算是谢过孙真人的仗义执言。

他深知自己此番如此挑衅陈氏,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眼下的毫无作为,不过是在蛰伏中等着反咬的那一口罢了。无论怎样,他奉陪便是。

 

“太易洞天近来想必气得够呛。”

飞桥尽头,青竹林间,颜真人端坐于沅芷亭间,把玩着玉帘的流苏,漫不经心向着对面的萧氏之主道。

萧容鱼品着茶,笑了笑:“陈师兄修身养性多年,倒也难得生这么大的火气。不过话说回来,你借我之口将消息放给他,如今功亏一篑,不觉可惜?”

“虽未功成,但也于我无害,何必可惜。”颜真人冷然开口,“若有万全的把握,我又何必假他人之手。”

“不怪太易洞天那边心急,实在是这些年要抓一个齐云天的错处太难了。”萧真人长叹一声,“此子一日不除,世家便一日不得安稳。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记得那孩子一道紫霄神雷劈死陈渊时的模样,那神通,与那凶人如出一辙,将来必成大患。”

颜真人放下手中的流苏,忽地道:“陈氏下一步有何打算?”

“自然是为玄水真宫那位准备了一份大礼。”萧真人事不关己地笑了起来,“你也知道的,陈师兄行事,从来都是要么不做,做了,便要做绝。”

“希望此番他真的能斩草除根,莫像当年一样,让那小子抓住了死局逢生的机会。”颜真人不动如山,面露沉思之色。

“放心,这一次便是正德洞天,也没法出面替他说项的。”萧真人似已经预见了极有意思的事情,惬意一笑。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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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齐】秋水共长天【107】

一百零七

琳琅洞天临川殿内,一道金色的符箓安静地悬于半空,光泽流转。

钟穆清循例来向秦真人问安时,便见自家恩师端坐于莲台之上,专注地凝视此物,神色是难得的柔软。他心中琢磨片刻,终是不曾出言打扰秦真人沉思,静静地伫立于水帘之外,耐心地候着。

如此过去了良久,秦真人似才收了神思,注意到他的存在:“穆清来了。”

“是。”钟穆清于帘外深深一拜,“今日十五,弟子特来向恩师问安。”

“你素来是个懂事的。”秦真人笑了笑,长袖一拂,面前碧波池上开出一盏白蕊幽莲,“坐吧。”

钟穆清于莲台上坐下,目光自那符箓上扫过,虽然好奇,但亦知趣地不曾多嘴,反是说起旁事:“弟子此番闭关,参悟《玄泽真妙上洞功》,略...

一百零七

琳琅洞天临川殿内,一道金色的符箓安静地悬于半空,光泽流转。

钟穆清循例来向秦真人问安时,便见自家恩师端坐于莲台之上,专注地凝视此物,神色是难得的柔软。他心中琢磨片刻,终是不曾出言打扰秦真人沉思,静静地伫立于水帘之外,耐心地候着。

如此过去了良久,秦真人似才收了神思,注意到他的存在:“穆清来了。”

“是。”钟穆清于帘外深深一拜,“今日十五,弟子特来向恩师问安。”

“你素来是个懂事的。”秦真人笑了笑,长袖一拂,面前碧波池上开出一盏白蕊幽莲,“坐吧。”

钟穆清于莲台上坐下,目光自那符箓上扫过,虽然好奇,但亦知趣地不曾多嘴,反是说起旁事:“弟子此番闭关,参悟《玄泽真妙上洞功》,略有些心得体会。不日便将佐以《青灵显化元微法》,再参玄妙。”

秦真人点点头,观他周身灵机,赞许道:“这水法乃是你于孟真人处修行时所习,自然要更为娴熟,如今融会贯通,于你以后修习神通也有好处。”

钟穆清闻得这夸赞,微微垂下目光:“可惜论《玄泽真妙上洞功》,同辈中还是要数齐师兄最为精通。大师兄当年还未修得北冥真水时,便已是十大弟子首座,如今……”

“如今他已不是什么十大弟子首座了。”秦真人听他提起齐云天,目光骤冷,抬手收了那道符箓,至于一方精致的玉匣内。

钟穆清一愣。

秦真人合上玉匣,玉扣合拢的啪嗒一声在殿内分外清晰:“你那时尚在闭关,自然不知。齐云天已自请从十大弟子首座之位退下,苏氏灭门,苏闻天之位亦是空出,如今这两个出缺已有宁冲玄和张衍顶上。”

她话语平静,唯独说到张衍的名字时平添几分恨意。

钟穆清心中细细想过,宁冲玄上位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一早便有准备,但那张衍……不曾想那张衍居然同齐云天当年一般,丹壳未破便参加大比,且还争下了一席之地。只怕再过上些许年头……

“恩师,”他斟酌着开口,“十大弟子背后,需得有洞天真人扶持,方才能成事。那张衍并非洞天门下,如何能坐上这个位置?”

秦真人轻笑一声,略有些讽刺之意:“还不是守名宫那位搞的鬼。原以为是个安分守己的,不曾想竟和她师父一般,最是多管闲事。”她微微眯起眼,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屑之事,“还有玄水真宫……呵,我倒要看看他还有多少手段。”

“齐师兄……”钟穆清听她言语不善,因自己身份尴尬,亦只能换了个稳妥的答法,“齐师兄为人周全,身份又非同一般,有些行事,确实让人不明就里。”

秦真人听他如此评价,微微一哂:“身份非同一般?等他真成了上极殿偏殿主那天再说吧。”

钟穆清听她话中意思,若有所悟:“十大弟子退位后循例乃是要入上三殿就职,恩师难道要……”

“等此子入了上三殿,你道是以后还有能拿捏他的人吗?”秦真人嗓音渐冷,思量间眼中蕴着是假还真的笑意,“不过此番却是他大意了……世家被逼迫到如此地步,我那掌门师兄为着门内平衡,也断不会让他此时入上三殿。少说两百年内,他齐云天也只能在玄水真宫修行,上不了浮游天宫。”

钟穆清听着她这番剖析,心中略有些震动,最后低声道:“待得两百年后,必又是一番新局面了。弟子定不会让恩师失望。”

 

“如何?你若有异议,不妨一说。”

秦墨白于高处的星台上温言开口,注目于殿下跪坐着的年轻人。

齐云天俯首一拜:“师祖此番安排乃是为门中大局考虑,其中苦心弟子自然知晓,无有不从。世家元气大伤,敢怒不敢言,我师徒一脉亦不宜逼迫太狠,否则恐有矫枉过正,过犹不及之祸。”

浮游天宫的大殿内一片空寂,宝灯珠光幽凉,隐约有凛然的风声呼啸来去。秦墨白拂尘一扫,望着照壁上那缓慢游移的阴影,平静开口:“此时不让你入上极殿,固然有安抚世家的缘故,但也有另外一重意思在里面。”

齐云天思量过一瞬,随即一笑,垂下眼帘:“是,弟子自知心性有亏,还担不起如此大任。”

秦墨白久久地注视着他:“当年……有人评价你貌似端庄,实则狠厉,藏锋芒于圆润间,怀沟壑在恭敬下,你以为此言如何?”

“太师伯此言,字字赤金。”齐云天似是而非地笑了起来,从容点破。

“不错。”秦墨白倒也对那个称谓不置可否,“你当年一道紫霄神雷重伤世家的陈渊,你太师伯于高处看得分明,曾同我如此评价于你。我知当年十六派斗剑一事,你吃过许多苦头,也知你这些年其实从未放下过一些念头。听闻你先前,往微光洞天去了?”

齐云天并不意外秦墨白知晓此事,心平气和地应了:“是。”

秦墨白抚过拂尘流苏,却并不再往下过问:“当年你归来时,该说的,我已同你说过了。你是个聪明孩子,心中自当有数。”

齐云天眉心微动,但神色仍压抑不变:“是。”

“浮游天宫固然灵机充沛,但罡风太烈,反是玄水真宫于你的旧伤益处更多。”秦墨白长叹一声,“好好将养着吧,这天,就快要变了。”

“天地风云易变,但师祖决心已下,自然不会动摇。”齐云天望着高处那身影,缓缓道。

“我若动摇,那动摇的便是溟沧千万年根本。”秦墨白付之一笑。

殿内气氛一时间凝沉下去,仿佛一切俱是塑像般静止的,唯有照壁之后的影子徐徐来去。秦墨白静默片刻,终是再次开口:“上不得浮游天宫,眼下只怕也正是遂了你的心意,可是如此?”

齐云天略微抿着唇,一直端然的脸上浮起些微动容,他想将那些情绪藏好,可眼中的柔软却难以泯灭:“师祖说笑了。”

“你若在玄水真宫,昭幽天池与你往来,倒确实方便许多。”秦墨白淡淡道。

齐云天垂下目光,思忖许久才轻声开口:“弟子惭愧。”

“能有缘分,那是好事。有缘分,那从前吃过的苦,便不是苦,不过些许考验尔。”秦墨白知道说中了他的心底事,低叹一声,“若是无缘,还硬要结一段因果。那便是,自作孽,不可活。这世间风月,有浓情蜜意,便有恩断义绝,说到底苦乐自知。你想必已是通透,将来个中滋味如何,受得住,受不住,都得受着。”

齐云天听着那来自高处的淡漠话语,眼中有种静谧与安然:“弟子明白,多谢师祖教诲。”

秦墨白反是笑了:“现在的你未必真的明白,若可以,也希望你永远也不明白。”

齐云天望着那极清浅的笑容,却隐隐读出一种被岁月稀薄了的哀戚。那哀戚其实并不明显,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却又教人无奈且唏嘘。他知道的,也许旁人未必懂得,他却是知道的。很多年以前,那些静好与温存还历历在目,连他都觉得歆羡。而如今,万事凋零,只余灰烬,早已不复来时模样。

 

齐云天自浮游天宫折返回自己的洞府,归时一天月色皎皎,圆满得恰到好处。

范长青是个办事利落的,已是查访到了他要的消息。此刻见他归来,连忙迎上前:“大师兄。”

齐云天略微点头:“如何?”

“那少清确实来了两名弟子,因着听说张师弟晋位十大弟子,特来造访,一唤仇昆,还有个不过十四岁的少年是他的师弟,叫金敏长。”范长青取出一份卷宗交于齐云天,口中仍是细细说来,“那金敏长年少气盛,闻得张师弟年纪轻轻丹成一品,便成了比斗的心思。可惜张师弟闭关,昭幽天池不见外客,于是那小子转头就在我溟沧门中寻起了对手。”

齐云天倒并不如何意外:“他找上了宁师弟?”

范长青摇了摇头:“那小子仿佛是有这个意思,不过宁师弟为凝聚法力真印,早已离山,是以又扑了个空。”

齐云天思忖片刻,不过区区一个顽童,但毕竟出身少清,知道些厉害,自然不敢去向洛清羽韩素衣这等修道多年的前辈挑战,如此说来,便是……他心中约摸已猜到了来龙去脉,无外乎清辰子信里说得郑重其事:“他去寻了方振鹭,且还胜了?”

范长青一怔,心中暗赞自家大师兄料事如神,连忙道:“也是方振鹭自己轻敌大意,因着对方还是个孩子,便随手敷衍,谁知被人斩了一条手臂去。”他顿了顿,显然也觉得此事有些好笑,“本来也没什么,不过丢了点面子,长点教训而已,偏偏那方振鹭家中那一位是个火爆脾气,当即用法宝拿了那孩子,要仇昆喊师长来领人。唉,这便有点仗势欺人了,对面那仇昆也是个有脾气的,当下就扬言要住在溟沧山门外候着,他陈家若有本事,便一辈子不放人,只是得记着,少清弟子的剑也是会杀人的。”

说来说去不过是点小事,只看陈氏那边怎么处理了。齐云天听罢前因后果,当下倒也懒得插手。陈氏将事情捂得密不透风,显然是怕丢了颜面,可惜闹到如此地步,总归得有个交代才是。

清辰子信中说,被困于溟沧的那名少清弟子在门中颇得宠爱,其师兄荀怀英更是杀剑一脉难得的才俊……他心中考量一番后,便有了几分计较。

“且先不去管他,”齐云天漫不经心地嘱咐了范长青一句,“看陈氏那边能熬到什么时候。”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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