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绿毛衣在逃亡(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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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来一直和王老师他们保持着联系。
我搬过几次家,他们当然也有居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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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后来一直和王老师他们保持着联系。
我搬过几次家,他们当然也有居无定所的时候。所幸我们从来没有同时换过地址,因此才能在这二十几年里没有断了音讯。
起初是写信,毕竟我们家九几年才装上电话机。那时我基本每个礼拜都能在收到肖战寄来的明信片,以至于我每天都跟着了魔似的狂翻收发室的信盒,大爷不知道有多烦我,后来只要远远见到我就赶紧说,没有你的信。我因此得以知道他们俩离开我们这里之后,先去江南那边玩了几个月,然后才继续南下,最后到了广东那边,这才又定下来。
王老师还是做数学老师,肖战则重新拿起画笔,几年之后竟然成了小有名气的画家。他们是幸运的,赶上了改革开放的浪潮,肖战家里又还是有几分薄底,自己开了画廊做起小老板,现在听说他一幅画有时能卖到十几万。
我还知道肖战已经和他的父亲和解,终于带着王老师回了一趟重庆老家。从他寄给我的照片上来看,他们俩和一对保养得宜但头发霜白的夫妻站在一栋四层的洋房前合影,四个人脸上都是平和快乐的笑容。
我也不由得感叹,肖战家那不是薄底,是真的很有钱啊。
他们赚了钱以后也给王老师的父母在老家盖了房子,但暂时还没给思想较为保守的两位老人家知道他们的关系,只能由得王老师的妈妈不停地劝两个年轻人赶紧找对象,两个人相顾干笑。
至于我们家呢?后来国有企业大裁员,我爸也上了年纪,再三考虑后就办理了提前退休,我妈也是工人,四十五岁的时候退休。二老如今迷上了旅游,一年总有一百多天跟着夕阳红旅行团全世界到处跑,我也由得他们去,有时间还会跟着一起去。
科技发展得快,渐渐地我和王老师还有肖战就不用写信了。讲话可以打电话,照片不仅不用寄出来,甚至都不用洗出来,通过网络就可以传送,简直方便极了。
我时不时收到肖战发来的他和王老师的合影,岁月没有在他们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他们反而更精神了。王老师脸上的婴儿肥始终没有完全褪去,从侧面还是能看到一点肉嘟嘟的痕迹;肖战则是越发瘦了,但看上去比以前还要好看,一双大眼睛亮得似夜空星子。
他说,南方的夏天没有雪,他们今年冬天想要去哈尔滨,去看看真的雪,去试试滑雪是啥感觉,一定很好玩。
他还说,王老师刚买了辆大摩托车他们这边就全市禁摩了,可把他难受坏了。肖战劝他,快五十岁的人了,老胳膊老腿禁不起折腾,别一天到晚还上蹿下跳的,学什么年轻人要玩滑板。
但实话实说,他俩看上去就是三十来岁的样子。也难怪王老师要闹腾,人还没老心怎么能先老。
翻过年去,我就要结婚了。对方是我的大学同学,我们一路爱情长跑快十年,一起在大城市拼事业,直到现在觉得经济稳定了才考虑结婚。
我学着外国人办个单身派对,叫上兄弟朋友们一起热闹了一场。他们都向我求取秘诀,怎么能和我老婆这么多年感情始终如一,越爱越深。
我抱着酒瓶想了想,跟他们说,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什么是至死不渝、坚定不移的爱情,然后是被这样的爱情伴随着长大的。我一直相信爱情,我也一直知道最好的爱情该是什么样的。
兄弟伙儿们都开始起哄,说没想到叔叔阿姨这么恩爱。
我嗐了一声,没有去解释。确实我爸妈也是举案齐眉数十年,相敬如宾到老,也有吵吵闹闹却不分开、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感情,但和那种纯粹的热烈的仿佛能烧掉一切的爱情是不一样的。
我无权指摘哪一种是对哪一种是错,我只能说,这两种爱情和婚姻最好的模样,我都见过了,我很幸运。
我回到家,爸妈都睡了,我给肖战打了个电话。
他接起电话来,喘着粗气,但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雀跃。
“果儿!”这么多年了他仍习惯叫我果儿,哪怕这个果儿已经三十多岁了,“你好呀!我和老王正在逛街呢!我开免提好不好?”
我不由自主笑出来,我说:“这么晚你们还没睡呢?在哪儿逛街?”
王老师一贯淡淡的声音插进来,由于他们那边风声很大,于是他只能提高了音量:“别提了!由于你肖老师心血来潮,我们现在在冰岛呢!这边还是白天。”
肖战不满地说:“什么叫我心血来潮啊?不是你说想看极光吗?中国现在哪里能看到极光我请问你?”
这么多年了这两个人还是没有改掉喜欢拌嘴的习惯。我嘴角扬起就落不下来。
“王老师不用上课吗?这还没放寒假呢。”我从耳边拿下手机,看了看日历,12月20日,然后又贴回耳边,听到王老师说:“陪他嘛,休几天假…”
“还没和你说呢!老王不在一线教书啦,现在是教导主任了!”肖战的声音很兴奋,打断了王老师。
王老师连声音都透着不好意思:“他又来了,你别理他,只是开始走行政路线而已。不然哪里有时间陪你出来疯!”
后半句显然是说给肖战的。
他俩就像在讲相声,跟小孩似的,你一句我一句抢着和我说话,倒把我给闹得,差点忘记主题了。
“是这样的…”我清了清嗓子,小心地说道,“王老师,肖老师,我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我1月31号要办婚礼了,你们能来参加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一连串的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当然可以啊!我的天啊!老王!果儿要结婚了!我的妈呀!你听到了吗?啷个回事嘛果儿你藏到今天才跟我们讲哦?”
肖战激动起来就藏不住乡音,我在嘈杂的风声和干扰电流之间都能听到肖战应该是在大力地拍着王老师的身体。
“我听到了!战哥!好了!别打了!”王老师咬牙切齿地说着,不忘抽空跟我说,“你放心,我们肯定到。你回头把地址和时间发给肖老师,我们过两天就回国了。”
我笑着应了,将听筒紧紧按在侧脸,几乎是贪婪地听着对面吵吵闹闹的声音。
“老王你赶紧,那张信用卡带了吗?我要去给果儿买礼物!”
“你走慢点!小心地,别摔了!肖战!”
“你快点嘛!我这个老人家都比你走得快!”
“…”
1月31日,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
我和我太太将婚礼地址选在一个临江的酒店顶层,婚礼规模不大但是很精致,十来排金色的椅子顺着被纯白鲜花装饰的主席台依次排开。我们站在顶楼花园的入口迎宾,王老师和肖战算是来得早的。
他们刚刚出电梯口我就认出来了,眼眶中一阵热意往上涌,酸酸涨涨的。即使是隔了二十几年的春夏秋冬,我依然能认出他们,因为他们依然是那么挺拔又帅气的模样。王老师穿着一身格纹西装,配细细的条纹领带,头发像年轻人一样整理得非常时尚,刘海打着卷儿垂在额前;肖战则是脸上架着金丝眼镜框,着一件简简单单的宽松白衬衣,下摆塞进裤腰,勒出他历经半个百年却依然纤细的腰肢,看上去不像画廊老板,反而像金融精英。
他们实在是太英俊了,以至于短短一分来钟的路走得像红毯,周围的人都在议论他们二人是不是哪个电影明星。
但估计没有电影明星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手挽着手来参加婚礼吧。
他俩走到我跟前,我们三人都有些张口结舌,只晓得瞧着对方傻笑。肖战笑起来露出那两颗我所熟悉的、久违的兔牙,王老师脸上从前只有笑起来才有的括号一样的弧度此时已经变成两根淡淡的皱纹,而我呢,他们要怎么从我脸上去寻找那个十一岁小男孩的痕迹。
肖战率先红了眼圈,用他依然清亮的声音说:“老王,你看果儿都长那么大了…还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
我注意到肖战和王老师的左手无名指上都戴着一模一样的戒指,我会心一笑。
我太太红着脸接受了肖战的夸奖和一个砖头那么厚的红包,说:“您二位就是肖老师和王老师吧,小果从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就天天跟我念叨,说肖老师和王老师是他遇见的最好的人。”
王老师摆摆手说:“就会瞎胡吹,都是跟我们学坏了。”
肖战像个对儿媳妇很满意的婆婆一样,摇头晃脑地说:“今天我开心,随便你王老师怎么说,只要你们年轻人幸福就好。我们先去坐着了,上了年纪站不住。果儿你爸爸妈妈呢?我们得去打个招呼。”
他俩跟我们合了影就手拉着手往香槟色的棚子下去了,一路上收获无数小姑娘的秋波,肖战一律笑眯眯地打招呼。王老师也不知是吃醋还是什么的,虎着脸紧紧拉住肖战,后背挺得笔直。
我心里好笑,这么多年也没改些,两个人在一起时还是这样幼稚。
我太太顺着我的目光叹了一句:“真是出色的两个人呀,真羡慕他们。”
我学着王老师和肖战,也拉起她的手:“我们会像他们一样的。”
王老师和肖战的背影跟二十几年前别无二致,仍然是他和他,英俊而无畏,一直向着阳光灿烂的地方走去。
远处他俩和我的父母拥抱在一起,我在这边握着我妻子柔软的手遥遥看着。
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满足过。
绿毛衣在逃亡(七)
*本来以为今天可以完结的,看来还要一章
-14-
王老师出差归来,手里的特产刚刚搁下,只来得及堪堪瞥一眼肖战委屈的发红眼尾,就跑去门房接电话。
挂了电话便说要往学校去。
肖战捏着只有小拇指那么长的单车钥匙,犹犹豫豫不想交出去,王老师抽了几下都没抽出来。
“别闹。”王老师无奈地笑,趁我...
*本来以为今天可以完结的,看来还要一章
-14-
王老师出差归来,手里的特产刚刚搁下,只来得及堪堪瞥一眼肖战委屈的发红眼尾,就跑去门房接电话。
挂了电话便说要往学校去。
肖战捏着只有小拇指那么长的单车钥匙,犹犹豫豫不想交出去,王老师抽了几下都没抽出来。
“别闹。”王老师无奈地笑,趁我不注意悄悄亲一下肖战嘟起来的小嘴。
“不能不去吗?”肖战哀哀恳求他,“这么急着叫你去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其实我们心知肚明,无非就是那一件事。我扯着王老师袖口,帮腔道:“王老师别去了,收音机坏了,赶紧给修修。”
王老师被一大一小缠得脱身不得,最后只得各退一步,王老师先骑车过去,肖战带我搭公交随后跟到。
惴惴不安的情绪一路如影随形。我与肖战在公交车上原本都站着,后来有人下车空出个位子,他让我坐,自己则心事重重地抱着扶杆。
我坐在最后一排,望着肖战消瘦身影随着刹车和启动而左右摇晃。窗外的景色渐渐熟悉起来,我知道学校快要到了。我心里既害怕又激动,总之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一点点从胃里升腾上来,几乎堵住了我的咽喉,让我想要呕吐。
我知道这种感觉,我每次考试前都有这种惶恐的心理所引起的生理不适。我干呕了几下,强行抚平心中不安。
“九五小学到了,要下车的抓紧啊。”
我和肖战随着售票员的声音,似两尊浑浑噩噩的雕塑,一齐慢慢挪下车去。
我知道王老师的办公室在哪里,但站在那块写着“五年级办公室”的小牌子下还是不免踟蹰。我想了想,回头对肖战说:“我们先听听动静吧?”
办公室里面传来校长浑厚的男中音,不用贴得近也能听清,于是我们溜到拐角,竖起耳朵偷听。
首先入耳的就是校长的一阵咳嗽,然后他模模糊糊地说:“…基本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不明白您讲的基本情况指的是什么,所以没有办法回答您。”这彬彬有礼但充满距离感的声音是王老师的,我和肖战都熟悉极了。
“关于有人举报你的生活作风有问题,这一点你没什么要跟上级领导解释的吗?”
里面沉默了片刻,我们又听到王老师不卑不亢的声音:“请问我哪一点生活作风有问题?我一向将生活与工作分得清楚,我不知道是哪位同事近距离了解了我的生活之后给组织上反馈了这种错误的信息。”
想必是他这种毫不打算求饶的语气激怒了某位领导,另一个尖利些、口音极重的声音响起来,语气急促,咄咄逼人:“王一博,领导不给你挑明了来说是还打算给你留几分面子,你不要不知好歹。学校对教师的生活作风一向是最看重的,否则怎么教书,怎么育人?我们领导是坚决不能姑息你这种败坏风气的行为,你和你那个所谓的‘哥哥’究竟是什么关系,再给你一个机会,好好交代。”
王老师干巴巴地说:“我跟组织交代过多少遍了,材料上也是这么写的。他就是我一个远房表哥,还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只是表哥?那为什么有人举报你们同寝同食,像两口子一样生活?你知不知道乱搞男…男…”那领导想必是不知道怎么称呼这种关系,总不能说人家是乱搞男女关系嘛,毕竟哪里有女主角?于是他卡壳了几秒才继续说:“搞同性恋是为社会所不容的,这是乱了我们中华民族从古至今的纲常伦理。你作为一名人民教师,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我不明白我的个人生活与我的工作有什么关系,因为我不会向我的学生输出除了知识以外的、带有任何主观色彩的价值观。”王老师依然是很冷静的声音,但是我也听出来他并没有试图否认他和肖战之间的关系,并且我相信肖战也听出来了。因为他的眼睛真的太大了,无法掩饰半分情绪,此刻正闪烁着泪光,可称得上是热泪盈眶了。
“你不提学生本也就罢了,既然你还大言不惭,那我问你,据说五年五班的白小果,白天你给他上课,晚上放学回家也经常跟你们在一起,你能保证他不被你们这种畸形的关系所影响吗?他也是个男孩子,耳濡目染,万一长大了也搞同性恋,你怎么和人家父母交代?”
一直沉默的校长此刻赶紧打圆场说:“小王啊,你还年轻,现在赶紧断了,组织上依然不会放弃对你的栽培。你长得俊,又是老师,以后何愁找不到优秀的女同志?再说了,等你结婚了,生了娃,这病兴许能好呢?”
我听到前面拿我来要挟王老师的时候就已经火冒三丈,听到后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先不说我可从没觉得他俩健健康康的小伙有什么病,再者说,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劝王老师和肖战断了?仿佛王老师依然可以被拯救,而肖战已经黑到了骨子里,心儿核儿都是烂的了,不值一提,最好无声无息烂在街边下水道里。
可肖战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王老师和我都是多么的喜爱他,王老师怎么受得了旁人字字句句指摘他的爱人,而肖战又是听过了多少刺心的话语,才能在此时维持着表面上的无动于衷?
他们是相爱的,不管是谁对谁的感情,都不是错的啊。
我想起肖战爱读旧时的唱本,有时候读到入迷,情不自禁就会念出来。有一句我时隔多年仍然记得,他说,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我不明白,既然不知所起,二人又如此情深,为什么要把它说成一个错误。
我脑子一热,凭着一股少年意气,也不管肖战百般阻拦,一头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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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师看见我撞进办公室的时候难得的吃惊了一下。我极少见他这种神情,接下来就是一种近似于慌乱的样子。他像当初肖战在小眼镜到访时把我推进里屋一样,抓住我的肩膀,很强硬地和校长说:“这件事情与白小果无关。”
我环视了一圈,满屋子都是不认识的各种校领导,也许还有一些人是教育局的。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瘦子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发出那种方才尖利的质问:“王一博,我现在警告你,不要阻拦我们的证人。”
他转向我,努力做出一副和蔼但在我看来非常虚伪又恶心的样子来,声音像指甲刮在黑板上似的,令我的耳膜感到一阵刺痛。
他问我:“白小果同学,你是不是经常去王一博老师的家里做客?”
我很戒备地盯着他,缓缓点头。
他仿佛抓住了一线希望,带着狂喜靠近我,酸臭的口水喷在我脸上:“那么他与住在他家的那位表哥有不正当的关系吧?他们在家是不是生活得像两口子?你作为一名少先队员,一定要和学校说实话。”
他伸出手来想要摸一摸我的肩膀,被我一耸肩躲开了。我死死盯着他,他有些尴尬,但眼底依旧闪着隐秘的快意,继续说道:“如果你揭发他,就是大功一件。学校将考虑将你任命为少先队大队长,或者评为三好学生,这对你即将到来的升学是有好处的。”
我举起手来说:“有一个问题我不太明白,揭发具体指的是什么。”
“王一博老师现在做了败坏学校风气和名声的事情,但他不承认。如果你知道一些组织上没掌握的信息,说出来,我们老师都会给你做主的。比如他们有什么亲密的举动,或者对你说了什么伤风败俗的话,你尽量回忆,报告给组织。相应的,也会奖励你嘛。”
我说:“可是我天天都去王老师家,他们就是正常的兄弟关系,没有你们说的这些行为啊。”
那人一愣,大约是没想到我会坚决维护王老师,我趁着他发愣,继续说:“我知道是一年级的莫老师向学校举报王老师,但她追求过王老师,王老师没答应,这样的举报有什么依据吗?”
学校大概也没办法知道这一层隐秘,我抓住机会,扯着嗓子喊道:“有本事就她也来当面问清楚啊,躲在后面扔狗屎算什么本事。”
我一时激愤口不择言,王老师低声斥我:“白小果!好好说话!”
我瘪了瘪嘴,别人的话我不听,但王老师和肖战的话我得听。
于是校长和各位领导说:“这事情闹到这么大,保险起见还是把莫老师也叫来吧。”
小眼镜就住在学校的宿舍里,走路的距离也就是十分钟。可是我们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见她气喘吁吁的出现,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我和王老师眼睛都直了,同时叫出声来。
一起进来的人是肖战。
tbc
绿毛衣在逃亡(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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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思这么一动,去瞧肖战时候心里想的东西也不一样了。他原本可是金枝玉叶的大少爷,真真正正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那原本是握画笔的手,如今沦作切菜的、砍肉的、搓洗衣服的、织毛衣的一双手,都是为了他身边坐着的年轻男人吧。
王老师可知道吗?我私心里认为他应当是知道的,否则他对肖战的疼爱也不会多了这么多怜爱的成分。
所以学油画的过往,对于肖战来说,是否已经宛如前世的记忆。
肖战怔怔片刻,转...
-10-
我心思这么一动,去瞧肖战时候心里想的东西也不一样了。他原本可是金枝玉叶的大少爷,真真正正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那原本是握画笔的手,如今沦作切菜的、砍肉的、搓洗衣服的、织毛衣的一双手,都是为了他身边坐着的年轻男人吧。
王老师可知道吗?我私心里认为他应当是知道的,否则他对肖战的疼爱也不会多了这么多怜爱的成分。
所以学油画的过往,对于肖战来说,是否已经宛如前世的记忆。
肖战怔怔片刻,转过脸来时已经是欢悦的表情。他问我:“果儿,那你愿不愿意跟我学呀?虽然我画得不是很好,但我一定把我会的都教给你。”
我相信的。
于是我点点头,改口道:“肖老师!”
肖战的脸又红起来,笑得很羞涩。他不好说我,只能殴打王老师:“听到没,我现在也是果儿的老师了!”
王老师笑着说:“知道了,肖老师。”
于是我经常下课了就跑去跟肖战学画画,他千叮咛万嘱咐我不要再在试卷上画简笔画,而是要画在他给我的速写本上。如果我愿意,就可以攒几页之后,一起拿给他看。
在肖战那里画画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炉子上咕嘟着茶水,屋子里弥漫着鲜花的香气。肖战在窗户前挂半透明纱帘,再刺眼的日光透过帘子照进屋内都显得温柔了许多。他从最基本的几何体开始教起,我再找不到比他更耐心的老师。
有时我们俩背对背坐在小客厅里,我捏着铅笔画一只小狗,而他脚边放着洗笔的水桶和颜料盒,在什么物资都匮乏的年代他仍然有这些生活之上的东西。然而他是这样谨慎的一个人,他把自己所有他认为不该有的爱好都藏起来,只在他全心信任的人面前展示斑斓色彩,和一整套漂亮柔软的笔刷。
肖战曾告诉我,这都是他妈妈背着他爸爸,悄悄寄给他的。
“我爸断了我所有生活的来源,所以书也念不成啦。”他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但是妈妈最疼我,她知道我没有收入,老王工资也不高,担心我受苦,所以总是悄悄给我寄钱、寄衣服、寄生活用品。我的这些画具,全被我爸锁在我房间里,她竟然半夜去撬锁,然后全部邮寄给我。”
“我妈妈一直是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那样娇养大的。嫁给我爸爸之后也没有吃过一天的苦头,为了我竟然做小贼,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撬门锁,气得我爸几天不和她说话。”
“她总说等我爸爸消气了,就让我们跟着他出国去。那边环境好,别人不戳我们脊梁骨。你说,什么时候我爸爸才能消气呢?”
肖战一边说一边笑,也不管我能听懂多少。也许他就是看准了我听不懂,他只是需要一个单纯却可靠的倾诉对象,一个忠心耿耿替他保守全部秘密的听众。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话,但我读懂他眼睛里反射水光,一片波光粼粼。
他跟我说:“果儿,我好想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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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师在家的话,就会穿着粉色的围裙给我们煮汤圆吃。甜腻得倒牙的黑芝麻馅儿和花生馅儿汤圆,是肖战自己用糯米粉搓出来的。他的手艺真好,肥肥圆圆的汤圆翻滚在小奶锅里,一点都不会破。王老师用一只木勺饱含爱意地去戳它们,仿佛那是肖战又一件惊世的作品。
肖战接过王老师递来的小碗,王老师提醒他:“小心烫,慢点吃。”
肖战的眼角生得很美,微微翘起,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有最美的尾羽。他斜斜飞了王老师一眼,说:“王老师真的好会体贴人哦。”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肖战说话总带着点火药味,好像是和王老师赌气一样。
果然他下一句话泄露了他拈酸吃醋的小心思:“你王老师在学校对女老师肯定温柔得不行吧?”
我呛了一下,没想到话头引到我身上来。我结结实实给汤圆烫着了,伸出舌头来扇风。王老师扁扁嘴,露出很委屈的表情,有一点像我刚刚画的小狗。
“我哪有,我都和她们保持距离的,不信你问白小果。”
我大着舌头、觑着肖战气呼呼的脸小心翼翼地说:“没有,王老师在学校只和年纪大的女老师说话,比如我们班主任。”
肖战面色稍霁,但仍不肯轻易放过王老师:“上次果儿妈妈麻烦我去学校给他送衣服,那个满脸通红和你说话的小眼镜,你怎么解释?”
小眼镜?我突然想起来,我们学校有个莫老师,教一年级语文的。平常总是戴着一副古板的方框眼镜,梳两根麻花辫,还有点龅牙,上嘴唇兜不住那颗拼命出逃的门牙。最近她好像经常在王老师身边晃悠,我都见着好几次。
王老师急了,声音也拔高了几度:“你…你怎么能怀疑我和她!她那天说请我中午去吃面,我是拒绝她来着,还让她以后不要再找我了。”王老师说到最后,甚至带了一丝哭腔,眼睛也眨巴得厉害,好像快要哭了。
他刚说出前半部分的时候,我还在心里默念“不要再说了!越描越黑了!”,可王老师说完之后,大概是那双晶莹的狗狗眼打动了肖战,他神情软下来,伸手去捉王老师的手。
王老师脾气倒还上来了,猛地一缩手,扭过头去不看肖战。
肖战捉了个空,却还好声好气凑过去劝他:“好啦,别生气啦,我不知道你是拒绝她,是我想多了。”
王老师想必是觉得自己在小学生面前哭鼻子很丢人。他冲着墙壁,拿背对着我和肖战,肩膀小幅度的抽动着。过了半晌,他才瓮声瓮气地抽着鼻子说:“我就是不喜欢你老怀疑我。”
肖战无奈看我一眼,去抚王老师的背,道:“是我错了嘛,你不要哭啦,狗崽崽。”
我不明白为什么肖战要管王老师叫狗崽崽,我甚至怀疑这是一句骂人的话。但为什么他要用这种宠爱的语气骂王老师呢?为什么王老师听了之后就仿佛一只被捋顺了毛的小狗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王老师终于转过身来,鼻头红红的,白净的脸上挂着一滴没擦干净的泪珠。他嘟着嘴的样子让他看上去更小了。王老师握住肖战的手,把自己的脸蛋贴上去,让那滴泪融进肖战的皮肤里。他压低了声音,听上去奶声奶气的、委委屈屈地说:“战哥,我只喜欢你的。”
肖战的脸腾地红起来,他空出来的那只手插进王老师蓬松的发间,一边还极力自持,同我甜蜜地抱怨着:“你看你王老师,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和哥哥撒娇。”他又对王老师说:“也不怕果儿笑话你。”
王老师抬起哭得有点肿的眼皮瞅了我一眼,嘟囔道:“他要笑就让他笑去,我反正不觉得好笑!”
王老师这样真的比我还像个小学生。不,更像是哭着找妈妈要奶喝的、说话还不利索的小孩。而温柔的妈妈,抱着自己长不大的小孩,把所有的柔情蜜意都给他。既然不能真的孕育一个小孩,肖战便把王老师当作自己的小孩;遇到我以后,他们又将感情投射于我身上,把我当作他们共同的小孩,让我见识他们相爱,给我母爱父爱,以及所有最高形式的、混在一起的爱。我无法解释这无私爱意的来源,只能勉强的、囫囵将其解释为缘分。
我在这个星期天的下午,突然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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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毛衣在逃亡(四)
-08-
我又被班主任留堂了。
她用尖尖指甲戳着我的数学试卷右上角,那里有一个鲜红的55分。
王老师的字小而圆胖,似幼童的字迹。他怀着一丝怜悯,将两个数字写得极小,似乎这样就不会被别人看见这个尴尬的分数。
“全班倒数第一!白小果,我看你是不想毕业了!你知不知道你拖了全班平均分多少后腿!”
班主任拔高了声音,我垂头立在她办公桌旁,双眼放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权当她放屁。
我不知道王老师有没有放学,我偷偷瞟一眼他的座位,桌面上摊...
-08-
我又被班主任留堂了。
她用尖尖指甲戳着我的数学试卷右上角,那里有一个鲜红的55分。
王老师的字小而圆胖,似幼童的字迹。他怀着一丝怜悯,将两个数字写得极小,似乎这样就不会被别人看见这个尴尬的分数。
“全班倒数第一!白小果,我看你是不想毕业了!你知不知道你拖了全班平均分多少后腿!”
班主任拔高了声音,我垂头立在她办公桌旁,双眼放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权当她放屁。
我不知道王老师有没有放学,我偷偷瞟一眼他的座位,桌面上摊着几本笔记本,一支英雄牌钢笔还没旋上笔帽,镀了金的笔尖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你还在试卷上画连环画,王老师脾气好不计较,我都替你臊得慌!”
班主任的手指又戳到了页尾我草草涂画的孙悟空上,她也许是太恨我了,手起刀落,狠狠地在孙悟空脸上戳出一个洞来。
我很得意自己画的这神形兼备的齐天大圣,心里一着急,口不择言,“哎”了一声说:“您怎么能这样呢?”
得,这回可捅了马蜂窝,班主任柳眉倒竖,立时站起来,插着腰训斥我足足半小时,直到王老师推门进来办公室。
他抱着一叠带着油墨味的试卷,站在门口不知是进是退,我和他大眼瞪小眼片刻,班主任收敛了气焰,至少要在同事面前做几分样子出来。何况我正经的数学老师此刻也来了。
王老师走到跟前来,把卷子一股脑地倒进我怀里,跟我说:“放到我桌上。”
我得到赦令,赶紧屁颠屁颠去了,王老师从班主任手指间接过我的卷子,认真看了几眼,才慢慢说:“白小果的成绩是还不够理想,不过比我刚接手的时候已经进步了不少。”
这话是真的,我当初在大冬瓜手下,从来没考过2字头的成绩,左右都是在1-19之间徘徊。
“您放心吧,我和白小果就住隔壁,我一定督促他把成绩提上去。”王老师的丹凤眼朝我这边斜过来,我立刻表态:“是!请老师放心!”
班主任的鞋跟嗒嗒嗒扣着水泥地板远去了,我踌躇在王老师身边,捏着衣角不敢抬头看他。
王老师静静坐在凳子上,屁股和冰凉木凳面之间被一个软软的坐垫隔开。半晌他才抖一抖我的卷子,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你抬起头来。”
王老师甚少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我如同听到纶音佛语般,认命地抬起头,用极度心虚的眼神去看王老师带着婴儿肥的白净小脸。
我倒是不怕他因为我成绩不好而批评我,毕竟是他和我说,卷子的成绩代表不了一切,数学成绩更是。我作文写得好、跑步快、动手能力又强,这些都是我的优点,将来指不上是哪一点能够给我一碗饭吃。
我主要是担心他因为我在他的数学卷子上涂涂画画而觉得我不尊重他。
王老师和肖战都是我最崇拜的人,我万万不想在他心里留下这样的印象。我心中一阵难过,想起他俩平时对我的关照和喜爱,自己却做出这样不懂事的样子来,一时间鼻子酸胀,流下两行不争气的泪水来。
王老师想必是没料到我会哭,但他至多只愣了一秒钟,依然用平静无波的眼神看着我。
他从内兜里抽出一块叠得方正的手帕,塞到我手心里。我用带着王老师温热体温的帕子擤鼻涕,心里极度难为情。
“你喜欢画画?”
王老师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黄昏后的校园里静极了,平日里喧闹的小学生随着校门开闸,潮水一般泄往千家万户。我越过王老师的肩膀,看见他已经旋上笔帽的钢笔、被晚风吹得翩翩起舞的窗帘,以及因静谧而显得更空旷的操场。
我闻到晚香玉的香味。
我收回目光,看见王老师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被班主任戳得面目全非的孙大圣上,他右手中指的第二关节处还沾着一点白色的粉笔印子。
我又一次走神,想起不久前偷窥到的令人脸红心跳的场景。
王老师的手也许最后会钻进肖战的衣襟,把碍事的衣服全剥干净。他们赤裸的身体纠缠在一起,肖战也会发出那种濒死的、痛快的尖叫吗?
肖战的皮肤这么白,是不是都是王老师在上面落下的粉笔痕。
我不得不承认那是我对于情爱的幻想和启蒙。
王老师见我走神,扣了扣桌面,又说:“你画得很好,想学画画吗?”
我发出一声迟钝的“啊?”。
王老师看我傻乎乎模样,不由得笑出来,宛如破冰。他站起来,在被熨出刀刃般锋利裤缝的裤子上掸掉手指间白灰。
“走吧,等会儿去我那一趟。”
-09-
王老师个子高,站在门口把我挡了个十成十。因而他将钥匙串搁在门柜上,对着屋内喊出一声“我回来了”之后,肖战压根就没发现我的存在。
他原本坐在窗下,扭头见王老师笔挺身影,立刻丢下手里的物事,欢快地奔过来,一下蹦起来就挂到王老师的脖子上。
我和王老师俱是一惊,不过王老师后退一步,依然捞起了肖战笔直长腿,任由这个比自己还高几公分的男人挂住自己。肖战刚把下巴搁在王老师肩上磨蹭,便发现了王老师身后手足无措的小学生。
我识相的掩上了房门。
肖战发出几声尴尬的笑声,便扭动着要从王老师怀里跳下来。王老师反而紧紧搂住了乱动的猫儿,带着笑音问他:“干嘛?现在知道害羞了?”
肖战便红着脸用力捶他,小小的拳头落在王老师宽厚后背:“快放我下来!果儿在呢!”
这世间只有肖战会带着万般怜爱和温柔唤我果儿。从前没有的,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
我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我语气坚定,誓死要做守护他们秘密的卫士。我多希望我作为他们这感情的见证人,也会有属于我的功勋章,似我胸前红领巾,表彰我严防死守的牙关。
肖战放弃挣扎,绕过王老师高高肩头伸来一根冰凉指头刮刮我鼻梁,笑得眉眼弯弯:“谢谢你呀,果儿。”
王老师扛着肖战,将他妥善安置在椅上,自己也坐在他身边。肖战手脚麻利地把他屁股下的东西挪出来,速度之快之熟练,王老师向下的动作甚至没有半分停顿。
是他还没织完的那截袖子。肖战握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下,不好意思地说:“我手脚真是太慢了,只怕明年冬天你也穿不上这衣服。”
王老师毫不在意地摇摇头,招呼我过去坐。他从包里掏出我的数学试卷递给肖战。老天爷,这怎么得了!我着急得大喊,挤眉弄眼,恨不得飞身上去抢。
眼见肖战已经接过去,还用手指抚平被班主任戳破的纸洞,我无计可施,只能气得跺脚。谁知王老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将这见不得人的东西四处展示。
肖战问王老师:“这是果儿画的吗?”
王老师冲我扬扬下巴,意思是让自己肖战问我。肖战又问了我一遍,大眼睛里放光。
我扭扭捏捏点头,得到肖战大力称赞。一会儿说孙大圣的动作流畅,一会儿又说表情灵动,这么巧的构思竟然是在考场上随手画出来的,潜力十足云云,直说得我面红耳赤。
“你想不想和他学画画?”
王老师突然开口问我,我和肖战同时抬起头盯着他。我是惊讶肖战竟会画画,而肖战则是拼命摆着手推辞。
“我那个三脚猫的功夫,就是自己画着玩,怎么做得了果儿的老师?你别误人子弟了。”
王老师却不依不饶起来,好像肖战说自己画技不佳反而是丢了王老师的面子似的。他跑进里屋,直接搬了一个画框出来。是一副彩色画(我后来才知道那应该叫做油画),画的是一处风景:金黄色的麦田、一望无际的小路、以及小路那边蔚蓝色的大海,即使是我看起来也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肖战忙去拦他:“你把这拿出来干什么?赶紧挂回去!”
我趁机伸长脖子看了好几眼,说:“好漂亮啊。”
我发誓这不是恭维,绝对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王老师一脸“你瞧我怎么说”的表情,得意洋洋望着肖战。肖战败下阵来,无奈地跟我说:“好吧,我从前读大学的时候学的就是油画,算是会画一点东西。”
我问他:“那为什么后来不画了呢?”
“也画,但就是自己画着玩。”肖战摸着画布上已经干透了之后发硬的颜料,眼神里有我读不懂的东西。有点惆怅,又隐约有点愉悦。
我想起有天晚上,我爸值夜班不在家,我和我妈头并头睡在大床上,开着门窗纳凉。那风呼呼地往屋子里灌,却不带半分凉意,依然是闷热的。我们都出了一身汗,汗珠子成了一条小溪,顺着肘窝往下淌,在凉席上留下湿漉漉的印子来。
我妈悄悄跟我说:“你总往隔壁跑,你知道小肖是做什么的吗?”
我在难耐的奥热中翻了个身,脸冲着我妈,看她在黑暗里侧脸的轮廓。我妈跟我一样穿着一件白背心,两条胳膊露着,手中掌着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给我扇着。
“我听五楼的孙阿姨说——她爱人就是你们周校长呀。她说小肖家里头可有钱了,他爸爸是华侨呢。”
我懵懵懂懂地问:“妈,什么是华侨啊?”
我妈拿扇子拍了我一下,嘘道:“小声点!死孩子,门还开着呢,仔细一会儿让小肖听见我背后讲他。他和王老师都对你那么好,叫我怎么做人。”
我们这儿的夏天太热了,尤其是筒子楼里通风不好,所以家家户户基本上都会在夜里开着门睡觉,我躺在床上都能闻见隔壁刘佳佳的家里点了蚊香的味道,有些呛人。
不过我知道王老师他们是从不开门睡觉的,即使天儿再热也是将门锁得死死的。那一扇并不多么牢固的木门给予他们安全感,替他们隔出一方秘密天地来,把所有不欲人知的甜蜜都锁在里面。他们藏得辛苦,我又怎么会轻易与别人言说,哪怕对象是我的母亲。
于是我闭嘴不说话,听我妈又小声跟我解释:“就是他爸爸是拿外国户口本的中国人,听说现在又回到国内做买卖,赚大钱了。”
我瞌睡劲儿上来了,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心说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王老师反倒是农村户口的,你看这两姐妹嫁的人不一样,就同人不同命了啊。”
我妈感叹一句,我已经有点迷糊了,还是问道:“什么两姐妹啊?”
“哎,你个猪脑壳,不知道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好不好的我妈又骂我一句,“他俩不是表兄弟吗?两人妈是姐妹哟!”
我彻底快要睡着了,也不管我妈要怎么骂我了。沉入梦乡前最后清醒的一刻,我想,我妈才是猪脑壳,王老师和肖战显见不是真正的表兄弟,都是拿来诓外人的,偏她没看透,真傻!
tbc
绿毛衣在逃亡(三)
-07-
多少次我坐在王老师的自行车后座上,他走街串巷把我从学校捎回家。我们拐进大院的时候,有时远远就会看见肖战蹲在水龙头旁边,面前是两只大搪瓷盆,一只印着牡丹花,一只印着两只鸳鸯。他的两边袖子都高高挽起,露出两只瘦骨伶仃的手腕和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的胳膊。那块插在盆里的搓衣板是我妈帮他买的,他往一件海魂衫上打肥皂,然后用两根竹竿般的瘦胳膊用力地搓洗着。
王老师眼神好,远远就看见肖战对折起来仍然很显眼的身影。他猛地蹬了两脚,我被惯性一下子拉到他背上。
他很快便从单车上跳下去,双手仍把着车头。我识趣...
-07-
多少次我坐在王老师的自行车后座上,他走街串巷把我从学校捎回家。我们拐进大院的时候,有时远远就会看见肖战蹲在水龙头旁边,面前是两只大搪瓷盆,一只印着牡丹花,一只印着两只鸳鸯。他的两边袖子都高高挽起,露出两只瘦骨伶仃的手腕和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的胳膊。那块插在盆里的搓衣板是我妈帮他买的,他往一件海魂衫上打肥皂,然后用两根竹竿般的瘦胳膊用力地搓洗着。
王老师眼神好,远远就看见肖战对折起来仍然很显眼的身影。他猛地蹬了两脚,我被惯性一下子拉到他背上。
他很快便从单车上跳下去,双手仍把着车头。我识趣地也跳下来,看见王老师快跑到肖战跟前,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袖子撸起来了,手很快就插到满是泡沫的水盆里。肖战双手沾满了泡泡,只能拿手肘子去戳王老师。不知道为什么,肖战一下戳在他腰上,一下又戳在他胸口,总之都是落在一些暧昧的位置上,不像是生气,倒像是撒娇,也难怪王老师脸上也挂上了傻笑,痴痴地盯着肖战的俏脸。
“说过多少次不要你洗,等我回来洗,这水这么凉。”王老师好像是想责怪他,可落到我耳朵里是听不出任何责怪的意味。
“你洗不干净!”肖战揶揄他,试图把泡泡往他脸上抹。王老师多灵活一个人,学校搞运动会他回回都帮我们班争光,怎么能被肖战抹到。他躲了两下,肖战发出不满意的哼哼声,像小猫讨食似的,于是王老师停下来,假装中招给抹上一点冰凉的肥皂泡。
“没事的,就洗好了,都是一些小衣服,床单被罩留到周末你在家来洗的,好不好嘛?”肖战放低了声音,手又消失在泡沫堆里,一下一下用力,动作是很熟练的,像是从小就做惯了事的人。
王老师在水龙头下把手冲干净,上楼拿了个马扎下来,硬是塞在肖战屁股底下。肖战一边哎呀哎呀地嫌他碍事,一边抬高臀部压在凳子上,脸上笑开了花。
我由此认定王老师是个会疼人的好男人,这一点我爸比不上他,毕竟我妈洗衣服从没见我爸搭过一把手。他只会坐在藤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看报,任由我妈在他脚边蹲着把衣服洗得震天响,不说帮忙了,就也没说给我妈让个座。
他们都把我当孩子,王老师和肖战也不例外,但肖战却肯跟我这个小孩说些心里话。王老师拎着两根黄瓜绕到后巷里去做晚饭了,我蹲到肖战跟前帮他把湿淋淋的衣服从盆里捞出来,挂在尼龙绳上。肖战一边晾衣服一边和我说,你以后讨媳妇,要对她好,不能什么活儿都等着她去做。家是屋檐下的人要互相支撑,否则少了一把力,房子都要塌。
我随口说道:“就像王老师那样。”
肖战的脸颊肉眼可见的红起来,渐渐泛成两片可疑的红晕。他别过头去,默默把几件衬衣挂到绳上,然后一点一点把衬衣抻平。他的手停留在最后一件衬衣的衣摆下,轻轻攥着脆弱的布料,仿佛它有千斤重。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见肖战说:“对,就像王老师那样。他是非常好的一个人。”
他的语气缠绵悱恻,末尾带着一线叹息,好像刚刚唱完一首婉转的歌,舌尖在挽留动人的音节。
我回过头去,刚好王老师从砖墙后面探出个头来偷看肖战。若说方才肖战脸上还残留着半分忧伤,此刻都已经烟消云散。他遥遥望着王老师乱糟糟的发顶,脸上绽开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微笑。
原谅我这个小学生语言的匮乏,我只能用“美”这个字来形容他此刻的微笑。他望着王老师,羞涩又灿烂的笑着;而砖墙后总是不苟言笑的王老师,回给他一个嘴角咧到鬓角的笑容。两个人就这么毫无理由的站在北风里对视着,露出谁也不懂源头的笑容,好像彼此的存在,就足以让他们从心底开出花来,铺满这大院,一路从巷子生长出去,直到盖住这座小城里每一寸光秃的土地、灰暗的角落。
我不知道王老师和肖战究竟从哪里来,为什么会来到我们的城市。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最终不属于这里,这座城太逼仄,总有一天会容不下他们身上发出的耀眼的自由的光。
tbc
绿毛衣在逃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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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我妈第二次见到肖战是在东南日报楼下那一排卖毛线的店里,我妈正在和守店的老太拉家常,忽地一阵冷风刮进来,将一个熟悉的身影带到我妈面前。“哎呀,你不是那位…”我妈这才想起来不知道怎么称呼人家,一句打招呼的话卡在嗓子眼,倒有些不礼貌了。
男人丝毫不介意,冲我妈咧开嘴笑起来。白天看来才知道,他的皮相非常好看,我妈都有些看呆了。我们这座中部地区的小城什么时候出过这么美丽的人,他带着一股完全不属于这里的气质,就像一朵鲜花被突兀地插进野草丛,是永远无法融为一体的。
“您好,我记得您的。”他甚至欠了欠身,小小的鞠了一躬。
男人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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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第二次见到肖战是在东南日报楼下那一排卖毛线的店里,我妈正在和守店的老太拉家常,忽地一阵冷风刮进来,将一个熟悉的身影带到我妈面前。“哎呀,你不是那位…”我妈这才想起来不知道怎么称呼人家,一句打招呼的话卡在嗓子眼,倒有些不礼貌了。
男人丝毫不介意,冲我妈咧开嘴笑起来。白天看来才知道,他的皮相非常好看,我妈都有些看呆了。我们这座中部地区的小城什么时候出过这么美丽的人,他带着一股完全不属于这里的气质,就像一朵鲜花被突兀地插进野草丛,是永远无法融为一体的。
“您好,我记得您的。”他甚至欠了欠身,小小的鞠了一躬。
男人把灰色的大围巾从脖子上一圈一圈地取下来,露出一截修长的颈。
看店的老太和他很熟悉的样子,问他:“你的毛衣打完了吗?”
男人说:“还差只袖子呢,毛线不够了,再来跟您买点。”
他的手指不怎么修长,打起毛线来却灵活极了。他向老太又讨教了几种针法,也学得很快。他说,上次给弟弟打了件毛背心,是拿自己爸爸的一件旧衣服拆出来的线,显得老气了些,这次要给他织一件毛衣过年穿。
我妈觉得他蛮奇怪的,为什么一个大男人要给自己弟弟、另一个大男人打毛衣呢?这种事情通常都是女人做的,给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甚至自己的父亲兄长织毛衣也常见,可是哥哥给弟弟织毛衣,说起来就有点奇怪了。
但是看见他专心编织的样子,细白的牙齿轻轻啮着下唇,灵动的大眼睛此刻低垂着,却是说不出的安静又乖巧。这样看来好像又不那么奇怪了。这幅场景明明很好看嘛,穿梭在他指尖的毛线和银色的毛衣针也很和谐。
我妈又觉得有这些前后矛盾想法的自己更奇怪。
男人补买了两卷细细的暗绿色毛线,是上好的羊毛,要价不菲。
老太说小伙子好眼光,这毛线软,不刺拉人。我妈心想,一卷顶全家一个礼拜饭钱的毛线当然好。也不知他是做什么的,否则以王老师的收入,不该是能这么阔气的。
我妈和他两人一起走出毛线店,他问我妈:“您回去吗?”他又围上了那条大围巾,把下巴和嘴巴都包严实了,鼻尖卡在围巾边缘。
他在和我妈结伴回家的路上,停下来买了一只小黄鱼,几根葱,几颗青菜,说是晚上回去做给弟弟吃。
我妈说:“从来没见在走廊见过你,还以为都是王老师做饭。”其实她也没在走廊见过王老师做饭。
男人微微一笑,仿佛了解我妈对他的好奇:“您知道的,我身体不好,见不得油烟,所以老王他在后巷搭了炉灶,我都去那边炒菜。”
他似乎没有留意到自己对王老师用了一个很不合乎兄长对弟弟的称呼。
“就是最近天冷不大好烧火。”
这回我妈终于想起来问他叫什么名字了,总不能每次都管人家叫“哎”。
“我叫肖战,小月肖,战争的战。”他说。
我妈想,既然是表哥,姓氏不一样也很正常。肖战看起来倒也不像身体真的有多么不好的样子,但他的种种行为都和普通人的生活轨迹不大一样。他好像总是刻意避开稀松平常的日常交际,大概就是害怕遇到我妈这种习惯性刨根问底的妇女主任吧。
-05-
有时候我也觉得我妈话很多。
我倒是不太在意肖战与别人的不一样。相反,我对他产生的亲近之意比对王老师的更甚。毕竟我与王老师还隔着一层师生的身份差异在,但对肖战我则更无所顾忌一些,每次去他家,他都拿新奇的糖果给我吃,他说那种有点苦的叫做巧克力,我很爱吃。他让我叫他肖哥哥。
我妈这人除了嘴碎一点以外,其实人还是很好的。她内心里很心疼这两兄弟,总觉得他们太瘦了,吃不好。所以每次我妈做什么好吃的,总是会多做一份,让我送过去给他们吃。
她把用在我身上的母爱和体贴也分了一部分给他们两人。
这天我端着满满一大盘茴香猪肉的饺子去敲隔壁的房门,肖战裹着棉衣来给我开门。王老师还没回家,好像是留在学校批改今天数学考试的卷子。肖战腋窝下还夹着没织完的那截绿袖子,还是伸手来接我手里的盘子。于是我把软软的织物和毛线球接过来,搁在铺了丝绒坐垫的软椅子扶手上。
“好香啊。”肖战用力嗅了一口饺子上氤氲的热气,“从前我在家,我妈也会给我包茴香饺子,还有白菜猪肉的。但王老师喜欢吃韭菜馅儿,有时候我也给他包韭菜馅儿。”
他很好玩,有时候也跟着我叫王老师。他仿佛对王老师有一百个称呼。
肖战去窗下摸了几坨蒜来,让我坐在桌边帮他剥,他自己去给我打了碗糖水来。
“你王老师吃饺子是一定要就蒜的,所以平时都是我给他掰蒜。我又不吃,那个味道冲得很,人都说吃蒜要一家人都吃,这样才闻不到蒜味。结果我们家就王老师吃,吃完还来熏我,臭得不得了。”
肖战抱着茶杯乐呵呵跟我絮叨。屋里的煤炉烧得很暖,我甚至觉得热起来发汗。这暖意似酒一般,让人上头,面红脑热起来。他好像也给熏得醉了,他变得话很多。既然他爱说,我便爱听。他总说我是个性子很安静的小孩。
我跟他说:“我妈从前也给我爸剥,后来有了我就变成我的活儿了。”我剥蒜很快,一下子就剥了小半碗,白生生堆在瓷碗里。
肖战把碗拿过去,和饺子一起放在菜罩下,因此我得以去喝肖战盛给我的绿豆汤。
-06-
我在肖战家做了些什么我一般不会回去和爸妈说,否则尤其是我爸,一定会带头抨击这种小布尔乔亚式的生活情调。比如肖战总会在餐桌上放一束香花,花瓶下面压着浆过之后熨得整整齐齐的桌布;又比如说他虽然出门会换上的确良衬衣,但我知道他在家里会穿丝绸的睡衣,精细柔软的围巾是叫做开司米的羊毛做成;他洗澡用的是上海的香皂,洗头发还有专门的洗头膏,所以他的头发总是柔顺又有光泽;更不要提他总是给我吃的印满外文的糖果,以及他有时候会喝的黑乎乎的苦涩的外国茶。
但是肖战把他的安乐窝经营得太舒服了,我每次来了就不想走。如果王老师也回来了就更好玩,他跟肖战斗嘴时没有半分对兄长的尊敬,反而像是我爸妈拌嘴时的样子。但是肖战没有我妈那么凶悍,虽然是一样的伶牙俐齿,但他说不过王老师的时候就会软下来撒娇,带着他方言里特有的语调,耷拉着眼角和嘴角,作出来的娇态又矫情又可怜。每次这种时候王老师往往立刻缴械投降,不再和他争吵,转而乖乖去洗碗。
不过王老师洗完碗之后我就会被他赶回家写作业,不知道他要忙着干嘛。
我撩开门梁上垂下的一排珠子穿成的门帘,露出和我家一模一样的暗褐色木门。在阖上门的瞬间,我恍惚看见肖战坐到了王老师腿上,他们俩人的脸越凑越近,王老师那双可靠的大手紧紧环在肖战被蓝色格子围裙扎出来的细腰上。
我好像窥破了什么秘密似的,不敢再看下去。
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回到家里,草草蹬掉脚上的布鞋就爬到自己的床上去。我拿被子蒙住头,感觉自己的心脏仍然在狂跳。我的手指上残留着一点铁锈的味道,但一定不是来自于王老师家那扇和我家如出一辙的大门。因为我曾在某个下午,嘬着一根老冰棍,看肖战拿一卷旧毛线,一圈一圈细细地给屋里屋外的把手都穿上衣服。因此即使是冬天,也不会给冰凉的铁把手冻着手。
肖战是如此细心的一个人,他熨帖地安排他和王老师的生活,像一位贴心的小妻子,却怀着某种见不得光的小心翼翼。尚未情窦初开的我隐隐约约觉出些味来,王老师和肖战的关系或许没有他们宣称或者是大家思考的那般简单。
但我不明白的是,他们生活在一起的样子,有时候让我觉得同我父母并无二致,有时候又让我觉得少了些相敬如宾,多了些相依为命的味道。
tbc
番外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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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早上七点多,刚睡了几个小时的王一博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起来洗床单,他半蹲在洗手间里,穿着肖战的睡衣,吭哧吭哧的在满是泡沫的盆里搓揉着。
肖战穿着件好久以前压箱底的丝绸浴袍,松松垮垮的抱着胸站在门边望风,也是哈欠连连。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王一博睡眼惺忪,脸颊鼓鼓,像是起床气还未消。
肖战嗓音沙哑未消,没好气说,“早就让你在家不要做了,你看,大早上的还得爬起来收拾。”
他顿了顿,善于反省的职业习惯让他又补充了一句说,“下回我也不会跟你一起胡闹了。”
王一博扭头看他。
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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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早上七点多,刚睡了几个小时的王一博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起来洗床单,他半蹲在洗手间里,穿着肖战的睡衣,吭哧吭哧的在满是泡沫的盆里搓揉着。
肖战穿着件好久以前压箱底的丝绸浴袍,松松垮垮的抱着胸站在门边望风,也是哈欠连连。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王一博睡眼惺忪,脸颊鼓鼓,像是起床气还未消。
肖战嗓音沙哑未消,没好气说,“早就让你在家不要做了,你看,大早上的还得爬起来收拾。”
他顿了顿,善于反省的职业习惯让他又补充了一句说,“下回我也不会跟你一起胡闹了。”
王一博扭头看他。
肖战说,“干什么,不服气啊?”
王一博把湿透的床单不轻不重的往盆里一摔,说,“我又没说我不洗。”
肖战说,“嘿,来脾气了是不是?”
王一博说,“没有。”
肖战说,“洗是你洗,但我是不是还要帮你望风?大过年的,早上多睡点觉不好么?”
王一博不想理他,转身过去把床单又捞起来,拽着面料使劲的搓。
肖战见对方不说话了,脱了鞋去踢了下对方,说,“长辈跟你说话呢。”
王一博警告说,“别得寸进尺啊。”
肖战被气笑了,说,“哎王一博,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啊,不管怎么说,在学校我是你的老师,在家里我是你的哥哥,你……”
他话没说完,王一博特别平静的站起身来用清水洗干净了手,朝着肖战的方向逼近几步,说,“还有什么?一起说来听听。”
肖战:……
他警觉地往后退了退,说,“别闹啊,别把爸妈吵醒了。”
王一博特别顺嘴的说,“放心,我不会把爸妈吵醒的,你刚刚没说话的话继续说,我想听。”
肖战说,“你想做什么?”
王一博挑起一边眉,说,“我就是想知道,肖战的男朋友这个身份能排到第几。”
停到这话,肖战为数不多的那点起床气瞬间消散了,他展开了手臂,把王一博给揽到了怀里,说,“好了好了,男朋友排第一,别生气了。”
王一博顿了顿,说,“我没生气。”
肖战用手指慢慢梳理他脑后柔软的发,说,“嗯嗯嗯,没生气。”
王一博再开口,嗓音有点委屈,说,“……本来就好久没做了。”
因为家里装修,加上春节休假,在这里住了许多天,本来为了之后回家可以正式住到肖战的房间里而忍了下来,但昨晚除夕,气氛正好,大家又都喝了点,这种事情便是水到渠成,王一博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克制,只做了几次便偃旗息鼓。
肖战顿时失笑,说,“毕竟这是在家里。”
王一博说,“什么时候才能装修好?我想回家。”
肖战故意使坏说,“为什么?这里不算家里吗?”
王一博说,“……我想回我们的家里。”
肖战内心一片柔软,又摸了圆圆的后脑勺好几下,说,“快了快了,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这点口角也就告一段落,肖战蹲下来帮了忙,和王一博一起把重点部分手搓了遍,然后扔进了洗衣机里,等待的间隙里被王一博拉回卧室睡回笼觉。
本来昨晚就闹得很凶,今天起得又早,他躺下没多久就重新有了睡意,又被王一博像哄猫儿似的一下一下抚着后背,就这么贴着他的心口睡着了。
梦里回到好多年前自己带着王一博回家来过年的时候,小孩儿大晚上抱着枕头来敲他卧室的门,被肖战抱了进去,也像现在这样,一边安抚着一边在他怀里入睡。
过了这些年,没想到再次躺到这张床上,角色却有了新的变化。
王一博变成了守护者的身份,在他面前,有着特定的温柔和纵容。
肖战半梦半醒间,勾了勾交缠在一起的手指。
王一博低低的嗯了声,耳朵凑近他,说,“你说。”
肖战含糊说,“我以后再也不说我是你哥了。”
他断断续续,口齿不清,但王一博还是听清了。
“我们在谈恋爱,你是我的男朋友。”
“第一要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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