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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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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

补档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41:00


上一棒:@Осенняя любовь


下一棒: @剑端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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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档


  

来自@废物理科生 的苏瓷补档


  

老福特我测你🐴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4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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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档



  

来自@废物理科生 的苏瓷补档


  

老福特我测你🐴 

谭葵

[苏/南瓷]关于捡回来的小同志不太正常这件事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68:00

上一棒@Осенняя любовь 

依然是搞事情

主要偏南瓷

屏蔽了把我上篇顺序搞反了我去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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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里面吃饭的速度需要保持。


不过出乎南意料的是,瓷是吃饭最快的那个,馒头就着咸菜草草下肚,人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小孩快瘦的连骨架都没了。


发散思维的南想象出一个小骷髅的朝自己招手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算了算了。


还是白白净净的小孩子可爱。


于是从第二天起,南就跟扎了根一样跟在瓷身边,眼角弯弯...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68:00

上一棒@Осенняя любовь 

依然是搞事情

主要偏南瓷

屏蔽了把我上篇顺序搞反了我去上篇 

------------------------------

军营里面吃饭的速度需要保持。


不过出乎南意料的是,瓷是吃饭最快的那个,馒头就着咸菜草草下肚,人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小孩快瘦的连骨架都没了。


发散思维的南想象出一个小骷髅的朝自己招手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算了算了。


还是白白净净的小孩子可爱。


于是从第二天起,南就跟扎了根一样跟在瓷身边,眼角弯弯的给瓷夹菜,带着威胁的笑容又加了一勺肉,眼睛死死盯着他,“多吃点,饭不够还有。”


瓷拿筷子挡住碗,试图躲避对方沉重的关心,“我吃不了那么多。”


南面无表情的挥开筷子,又盛了一碗粥倒在里面,“不,你吃的下。”


苏坐在一旁看两人隔空打架,盯了许久,筷子敲了敲桌面,“吃饭。”


他军装革履的端坐在旁边,冷峻锋利的侧脸压迫感极强,瓷坐在高大的斯拉夫人身边,蔫着脑袋,小小的一团看上去有点可怜。


苏掀起眼皮淡淡道,“太瘦了,是该多吃点。”


“不然连枪都拿不动。”


于是当天晚上瓷被迫吃了整整两碗饭,撑的他围着操场走了好几圈才缓过来。



洗澡倒是另一件事。


一群大老爷们勾肩搭背的去澡堂,拿着澡盆和毛巾三三两两的成群结队。


澡堂里面时常充斥着一些下流话和黄段子,瓷靠着澡堂墙壁,脑子被热气熏的昏昏沉沉。


不过很多故事从他们口中说出来就会变得很有意思,有很多关于国外闻所未闻的事,瓷在角落里擦着头发,认真的去分辨他们口中的“歌剧院”“女郎”和“装备”的新闻。


由于听得太入迷,瓷甚至有一次在澡堂里热晕了过去,整个人软的像条黄面筋。


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把他从水里拎出来,小孩的脸被熏的红扑扑,活像只煮熟的螃蟹。


最后还是南帮他收拾了烂摊子,他兴致勃勃地把面条瓷裹进了被子里,抱着睡了一整晚。


第二天起来瓷僵着一张脸,浑身酸软,差点不好意思见人。



还有就是关于射击方面。


瓷的时候还算稳,手枪和轻便式的枪都可以驾驭,不过在面对那种后坐力较强的就没那么顺手了。


南靠在墙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姿势不对,膝盖再弯一点。”


瓷两手托着枪,双眼紧紧盯着靶子。


“砰!”


子弹径直朝着天上飞去。


南啧了一声,从身后拍了拍小孩僵硬的腰,“瓷呀,我们不求一定要打中靶子,你倒也别飞到天打鸟去啊。”


“到战场上要是这样,敌人怕不是把牙都给笑掉了。”


瓷重新装填子弹,应了一声。


南的个子高,他从身后架住瓷的手,整个人紧紧贴着小孩后背,“手指往前,腰绷紧。”


凑的近了南才嗅到瓷发丝的有淡淡的皂角香,没忍住多闻了几下。


瓷竭力忽略掉身后大狗似的动静,手扣住板机用力下按。


“砰!”


但他还是低估了分心的下场。


南猝不及防的被怀里炮弹似的后座力压倒在地上,还是正对胸口,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


“咳咳……我说瓷啊,你是想谋杀南哥吗?”


南躺在草地上,有气无力的拍了拍瓷的背,“还是多练练吧,明天上午记得来一趟。”


瓷坐在旁边,尽管脸色有点绷,但嘴角却是不知何时扬起小小的弧度,眼尾弯弯。




苏抿了一口热茶,看着手上密密麻麻的档案记录,“还有别的吗?”


调查员接过笔录,“暂时就这么多了,其他一律视为无效档案。”


苏扫过训练场上一大一小的身影,揉了揉眉心,“就这样吧。”


“明天让瓷来我这一趟。”







谭葵

[苏/南瓷]关于带回来的小同志不太正常这件事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66:00

上一棒:@裂空Alex【连赞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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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就是纯属搞笑文,因为我实在不想动脑子咯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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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小孩,带着军绿色的船星帽,头发脏的像是从灰里滚了一遍,大半张小脸蛋被纱布裹得牢牢实实,看上去像只怯生生的猫咪,如果除去苏脸上那个明显的牙印的话。


南没忍住笑出声,从苏手上抱过小孩,“我说老伙计,你这出去一趟还给脸上盖了章啊?”


苏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南倒也不在意,...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6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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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就是纯属搞笑文,因为我实在不想动脑子咯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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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小孩,带着军绿色的船星帽,头发脏的像是从灰里滚了一遍,大半张小脸蛋被纱布裹得牢牢实实,看上去像只怯生生的猫咪,如果除去苏脸上那个明显的牙印的话。


南没忍住笑出声,从苏手上抱过小孩,“我说老伙计,你这出去一趟还给脸上盖了章啊?”


苏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南倒也不在意,两只手伸到小孩胳膊底下把他抱起来,指腹有些嫌弃的揉了揉灰尘,“啧,拿炮轰过都没这么黑。”


小孩就沉默的看着他。


南生的好看,眉骨分明,多情的桃花眼像是带了钩子,眼角一颗泪痣很是惹眼,“行了小脏猫,走,南哥带你去个洗澡。”


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扬起欠嘻嘻的笑容,“不介意我跟你一块洗吧?”


小孩:……



一通胡乱的揉搓过后,南套到了小孩的名字叫瓷,是随着志愿军行军路上被打乱队伍后受伤昏迷在郊外,所幸命大被附近侦查的士兵看到,于是连人带装备都给抄回了苏营这边。


瓷左脸被炸伤,身上多处受损,洗过的黑发湿哒哒的贴在额头上,不过可能是伤口疼的厉害,小孩脸色发白,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瓷坐在温水里,半晌才开口道,“我不喜欢那个人。”


他指的是苏。


瓷肩胛骨一块有深深的凹陷,鲜红的五指印格外显眼,南听完倒是乐了,冲着瓷眨了眨眼,“巧了,我也不喜欢那个老列巴。”


他回想起苏那张黑的跟锅底一样的脸,随手捏了捏小孩软嫩的脸蛋,颇有点爱不释手,“以后跟着你南哥混,保准少不了你好处的。”


于是就在苏不知道的情况下,两人已经朝着气死他的方向越奔越远。



营地里的一群老油条难得瞅见新苗子,一个个比见过南被猪撞翻甚至还被踩过几脚还要新奇。


几个人高马大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然后一个脸上带刀疤的小伙子好哥们似的搂住瓷的肩膀,“你就是新来的?”


瓷绷着脸点点头。


小伙子乐了,“你别那么紧张,都是同志。”


他朝南站的方向挤眉弄眼,“走,我们带你去熟悉一下这边,哎哎哎快走快走!”


也许是感受到南的死亡微笑,小伙面不改色的收起爪子,把瓷往肩上一扛,脚底抹油迅速往训练场的方向冲。


瓷拧着眉,胃被硌的有点难受。


想吐。


训练的教官还没有来,于是一帮子新兵蛋和老兵们混在一块扯当年干过的宏伟事迹。


“只见我一个黑虎掏心,猛虎扑食,那美国佬就被吓得屁滚尿流……那腿抖的跟筛子一样,我话还没说完就给跪地上了……”


“押送的时候我怕那臭小子不老实,给他捏了一把。”老兵伸手做了一个掐的动作,夸张的表情瞬间引得周围一群人笑声如雷。


瓷坐在旁边安静的听着,突然问了一句,“怎么个捏法?”


老兵眼睛笑的眯起来,看上去很是不怀好意,“真想知道?”


瓷点点头。


身边的人意味深长的换了个视线,老兵嘎的一声笑了,嗓音压的很低,“如果跟孙子对不过的话,你就捏他下三路,搁他那蛋使劲捏,那孙子没个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这招可是屡试不爽,记得学着点啊。”老兵笑眯眯的点了一根烟,“说不定关键时刻可以保命哦。”


瓷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手,深深陷入了沉思。




在简单参观完军营后,瓷差不多也从食堂那儿混了点吃的,军服也调整好尺寸,看上去干净利落许多。


南满意的把小孩打量了一遍,随手又将一盒死皮赖脸求来的点心塞到了瓷手里,“吃吧,那帮兵痞子今天给你讲了什么?”


瓷认真咀嚼着糕点,腮帮子撑得像只小松鼠,“保命的。”


南一听来了兴趣,“哦?你觉得怎么样?”


瓷默默朝他裆下扫了一眼,“挺好的。”


他简单拿手在裤子上擦了擦,终于抬头看向南的眼睛,那只琥珀色的眼睛像是灌满蜜糖,近看漂亮的很。


瓷说,“你想知道吗?”


南凑得很近,就连小孩脸上细小的毛孔都能看见,险些晃了神。


于是他感受到一阵凉意靠近了他的裆部。


隔着裤子轻轻的握住。


然后。


用力一掐。





当天下午苏接收到了军营里传来的紧急消息,说是南长官受到了致命伤,罪魁祸首正是他面前站着乖乖反思的瓷。


苏沉默片刻,“……让他好好躺在床上躺着。”


随后那双猩红色的眼珠盯着瓷,低沉的嗓音里带着疑惑,终于问出了这个沉重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掐南的蛋?”







不行了,我自己都要笑死了鹅鹅鹅鹅鹅鹅


裂空Alex【连赞拉黑】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21:0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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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同志。”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21:0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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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同志。”

芋头汤(学习修身养性版)

【苏瓷/俄瓷】赤龙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64: 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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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规勇者与龙的童话au,呃写到后来感觉一点都不童话

*一条赤龙的故事

*全文共计4.5w字


————正文————

【序言】

你听过赤龙的传说吗?

宁静而和平的大陆上,林立着许许多多的国度,而在所有繁荣而光辉的文明国度里,都流传着许多骇人听闻的传说。

有穿行沙漠的残暴狮王、栖息泥潭的冷血巨鳄、踏碎草原的狂躁黑犀……这些传说中的可怕怪物,莫不令人畏惧可恨。

而这些怪物传说里最为著名也是最为恐怖是的一个,当属那个关于赤色魔龙...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64: 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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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规勇者与龙的童话au,呃写到后来感觉一点都不童话

*一条赤龙的故事

*全文共计4.5w字


————正文————

【序言】

你听过赤龙的传说吗?

宁静而和平的大陆上,林立着许许多多的国度,而在所有繁荣而光辉的文明国度里,都流传着许多骇人听闻的传说。

有穿行沙漠的残暴狮王、栖息泥潭的冷血巨鳄、踏碎草原的狂躁黑犀……这些传说中的可怕怪物,莫不令人畏惧可恨。

而这些怪物传说里最为著名也是最为恐怖是的一个,当属那个关于赤色魔龙的故事: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一座被称为“契里斯”的山中诞生了一条穷凶极恶的赤色魔龙。

那是一座十分古老的山,据说,它是一座于太阳在天空中第一次升起时就矗立在大地上的高耸山峦,那时星星们都还没有接任夜幕间的职位,云朵还沉眠在地底,月亮还在祈求太阳借给她些许微弱的光辉。

在宫廷乐师与吟游诗人们传唱的乐章里是这样说的:

那座古老的山峦拥有大陆上最高的山峰,任何人只要站在那儿,就可以将世上所有事物尽收眼底;古老的山峦中遍地埋藏着奇珍异宝,山中灌木从上数不清的叶子是闪闪发光的黄金;古老的山峦无比辽阔,高耸入云,不同的区域里同时拥有着四季,有着沙漠和雨林,有着海滩与平原。

那是一片被太阳、月亮与星星都祝福过的土地,可这片土地,却被一群穷凶极恶的怪物们所占领。

乐章里说,那群怪物统统长着一身像被油煎火烤过的焦黄皮毛,一对动不动就会亮出伤人的尖利獠牙,并且因为它们总是狂躁地破坏大地、扬起沙尘,那魔鬼般的长爪子更是像煤炭一般乌黑。

那些怪物被称作恶之民,它们容易被蒙蔽,因为眼睛深深地陷在皮毛之下,像是出土半截的蚯蚓,除了些许微弱的光芒,什么也看不见;它们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极度愚蠢,因为它们的大脑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泡在山中的瘴气里,已经浑浊不堪;它们残忍且暴虐,时时刻刻都在谋划着怎样去伤害他人、怎样掠夺财富;它们日日在山间来回穿梭,疲于奔命,却永远得不到天空与大地的眷顾,因而终身都在忍受着饥饿与贫穷之苦。

而让它们如此丑陋不堪的根源,除了它们自身即是卑劣之物外,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它们追随那条为了灭世而生的赤色魔龙,将其奉为神明。

那条赤色的魔龙从地狱最深处的岩浆中诞生,它仰起头发出震天撼地的怒吼,只一声就震碎了一千颗星辰;它飞到天空中,展开巨大的骨翼,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雄雄烈焰包裹着它强壮的身躯,残酷地炙烤着大地上的一切生灵;它生来就是为了毁灭世界,曾经用利爪试图撕裂天空,试图用火焰燃尽海洋,试图吞噬所有人的灵魂,它是罪恶,是魔鬼,是汇聚了世间一切黑暗的污秽。

幸而,数百年前,就在大大小小王国全都一筹莫展之际,那最繁荣的国度里站出来一位英武的勇者,他穿好铠甲,带上剑与盾,骑上高大白色的骏马,以无畏的精神战胜了这条可怕的魔龙,费尽心思,阻止了它的疯狂举动,把它封印在不见日月星辰的深渊之下,拯救了岌岌可危的世界,为所有人带来了幸福与欢笑。

然而,故事并没有获得完全的圆满,传因为,魔龙是不会死的,无论受了多严重的伤,它都只会暂时沉睡,在梦中酝酿着仇恨与邪恶,只待有朝一日恢复力量、苏醒过来——它会以雷霆之怒惩戒整个世界。

在那些繁荣的文明国度里,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从小到大都听着这个可怕的传说长大,他们之中有的人认为这只是个故事,因为没有人见过赤龙以及其他的怪物,只把它当成一个吓唬小孩子的古老传说;有的人则对此深信不疑,时常忧心那条赤龙终有一天将重临大地,对他们施以最残酷的报复。

虽然,传说中的那座山峦被一圈又一圈的参天巨木团团围住,困住了那群自称为“龙之子民”的魔龙追随者们,使它们无法成群结队地离开故乡去四处作恶,但它们丑陋而邪恶的本性永远不会改变,它们只要还愚蠢而盲目地追随魔龙,而不去信仰光辉的上帝,它们就仍旧是地狱里的困兽,等待着魔龙复苏然后与它一起毁灭世界。

况且,几棵大树又怎么能困住一条魔龙?只要那条灭世的魔龙想,它可以在瞬息之间把那些巨大的古树化为灰烬。

总之,赤龙只要在那里,就是毁天灭地的象征。

终有一天,在最繁荣的国度里,第一占星师的预言道,远古的赤色魔龙即将复苏、再临世界,这恐怖的消息传遍了所有王国大大小小的每一个角落,大街小巷里对此议论纷纷,王公贵族们紧急聚在一起,不分昼夜地商讨着对策——

不久后,由大陆上所有国王许诺盖章的一张招募勇者、讨伐魔龙的悬赏令巨额横空出世,昭告天下。

【勇者】

悬赏令一出,世界各地的勇者纷纷涌进最繁华的王都里,在宫门前排起了一支连接到城门的长队,黑压压的一片,无比壮观。

队伍周围亦是人山人海,来来往往人群里,有行色匆匆的平民、有趾高气扬的贵族、有卖力吆喝的商贩、还有无拘无束的吟游诗人,一时之间,王都热闹非凡,简直像是在举办什么盛大的庆典。

这些前来报名接下悬赏令的勇者们之中既有高大威猛、力撼群山的大力士,也有家财万贯、佩戴着无坚不摧的剑与盾的富豪,还有学富五车、知识渊博、掌握了无数神奇法术的魔法师,总之,他们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叫人一眼看去,心中便生出无限的崇拜和向往。

路过的行人为即将出征的他们送上鲜花,赶来的商人向他们兜售干粮与药水,游荡的吟游诗人凑上去为他们唱起送别的歌,那是为上一个百年里英勇战斗的勇士们谱写的歌谣——等到若干年后,那时的吟游诗人所传唱的歌谣,主角就是他们了。

但是,尽管是在这样盛大欢快的送行仪式里,也仍旧有人愁眉不展、闷闷不乐。

而那沉默地站在人群角落里、抬起头遥望王都外的天空的少年、名为“俄”的年轻勇士就是人群中唯一愁眉不展、闷闷不乐的人。

这位年轻的勇者个子高挑,相貌俊秀,有一双美丽却略显黯淡的紫灰色眼睛,他衣着相当朴素,只穿着便于旅行的灰白衣装,手肘和膝盖上系着简单的护甲,看起来只是个容貌出众、令人赏心悦目的普通少年——如果忽略掉他那一头雪一般的白发的话。

俄有着一头比他紫灰色眼睛还要醒目的白发,那头白发冷得像是寒冬之夜里倾泻了一地清辉的雪,带着北风的呼啸,配合上他漠然的神情,更是给人带来无尽的寒意。

纵然他相貌堂堂,也没有多少人愿意靠近他,其他勇者和他站得远远的,行人绕过他送上鲜花,商贩不去向他推销商品,吟游诗人也不在他耳边歌颂传奇。

但这一切并非是因为他神情冷淡,而是因为,白发之人,是这片大陆上不详的象征。

传说,生长着白发的都是被恶魔用冰雪封印了灵魂的罪孽之人,他们生来个性孤僻冷漠,为人冷血无情,言行举止粗鲁野蛮,终其一生,心中都满怀对这个世界的怨憎,他们不会去爱人,也不值得被人爱。

看着周围的人对他避如蛇蝎,俄并没有表达出什么明显的反应——他从小就和同样长着一头如雪白发的族人们住在世界的边缘之地。

北风之城,那是一个被太阳遗忘的角落,是不被任何一个繁华国度接纳的放逐之地,是终年风雪交加的极北之城,生活在那儿的人们,生来就与冰霜雪雨作伴,被周边其他城池的居民所排斥厌弃,每每与外族打交道,都受尽奚落与冷眼。

总之,俄早就习惯了被这样对待,在遥远的过去,他年纪还小的时候,或许还会对此感到不甘,可是周围那些深爱他、养育他长大的族人们从小就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们正常的,因为他们曾经确实将灵魂出卖给恶魔过,在恶魔的影响下走入过歧途,所以他们不受待见是应得的。

就这样年复一年,如今的他,已经全盘接受了这头白发带给他的一切不幸。

不过,直至今日,俄也不知道那个曾经欺骗他们、诱导他们一族的恶魔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每每他想问的更详细些时,长辈们总会摸摸他的头,告诉他这对他来说太早了,那个恶魔的事迹早已埋入冻土之下,他无须在意。

少年百思不得其解,却也别无他法,只得把疑虑埋进心底。

其实他也不是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在从家乡出发之前,俄也曾找来各种颜色的染发剂,想要遮掩自己这讨人厌的特征,但是不管是什么颜色的染发剂糊到他头上,都会很快失效,显露出他头发原本的底色来。

真是令人厌恶的白发。

一想到这个,俄情不自禁抓了一把头发,手上传来的触感柔软而冰冷,它们即使被太阳晒了这么久,也仍然透着一股冰雪的寒凉。

他默默叹了口气,只能安慰自己,他一定会是那个成功讨伐恶龙的勇者,然后得到悬赏令上许诺的三个愿望,到时候,他就用这三个愿望将族人们从无尽的孤独与痛苦之中拯救出来。

他将要许下的三个愿望分别是:

一、让所有王国不在以“恶魔后裔”称呼他们,不再限制北风之城与外界的往来。

二、让所有王国都分出千分之一的阳光给北风之城,驱散北风之城无尽的寒意。

三、他要……

他的第三个愿望是……俄想到自己的愿望,皱了皱眉头,不由得攥紧了胸口的布料。

北风之城坐落于风雪之地的中央,广阔的风雪之地里又一共有三个城池,北风之城拥有削铁如泥的刀剑,南风之城拥有坚固的铠甲,西风之城拥有肥沃的土地——不同城池的人们互相看不顺眼,总是因为各种事情争吵,无法团结在一起,那些珍宝亦无法组合在一起发挥更大的作用。

他是族中百年一遇的天才剑士,因而被视作雪原的希望,自小便被族人们着重呵护、精心栽培,期望着他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建功立业,改变这冰冷的命运。

而现在,机会来了,且就摆在他面前,等他跨出决定性的一步。

长长的队伍缓慢地移动,一直从清晨到下午,太阳都快落下山头,俄才来到宫门前的报名处。

登记的官员戴着瓶底厚的圆框眼镜,留着一把浓密的灰白胡子,他匆匆扫了大毛一眼,问:“年轻人,你看起来太过青涩,又不像是一个魔法师或者智者,我劝你还是不要去讨伐恶龙为好,这会使你送命的。”

俄摇了摇头,坚定十足:“不,我要去,请您在契约书上写下我的名字,把讨伐的凭证发给我吧。”

“哦?你凭借什么去讨伐恶龙呢?你有举世无双的智慧吗?你会出神入化的魔法吗?你能一只手抬起半个山头吗?”

“我凭借一颗不会被动摇的勇者之心去讨伐恶龙,先生,请相信我,我一定会是第一个到达恶龙面前的,因为我无所畏惧,我的心中没有恐惧,任何困难都吓不到我。”

登记官推了推眼镜,这才看清楚眼前的年轻人有一头如雪的白发和无比坚毅的眼神。

灰蒙蒙的紫色眼睛,好似黯淡的晚霞。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只能祝你好运了。”登记官利落地写下了他的名字,发了一枚讨伐的凭证徽章给他。

俄离开前,深深地看了一眼高大宏伟的王城,他想,等他再次归来时,他一定会登上最高的高塔,以胜利者和英雄的姿态,俯视一切。

到那时,平民会对我顶礼膜拜,所有的商人都将借用我的名头,世上的吟游诗人都会为我谱写新的传奇。

赤色的魔龙啊,你的命运,就是成为挂在我胸前的功勋。

【相遇】

成百上千的勇者们匆匆忙忙从世界各地汇聚到最繁华的王都里,又朝着不同方向浩浩荡荡各自离去,但不管他们选择哪条路口,最终的目的地都是找到那条灭世的赤色魔龙。

俄选择的是最为凶险却也最快捷的一条道路,而与他同行一路的,都是些响当当的人物——力拔千钧的大力士、学富五车的魔法师、富甲一方的贵族。

这些人都走在俄的前面,大力士骑着亲手驯服的花豹飞速前行,魔法师召唤来一群飞鸟带他腾空,富豪驾驶着八匹骏马拉着的马车疾驰,只有俄凭借一双健壮的腿走在这条越来越崎岖的石子路上。

这些大人物一开始把俄远远地甩在身后,他们甚至毫不留情地嘲笑起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勇者——一个落魄的恶魔后裔,也想来和他们竞争?

面对嘲讽的和质疑,俄默然不语,他的家乡中藏有些许关于赤龙的资料,他知道,这条路上将会出现怎样的危机。

很快,柔肠百结的花藤林拦住了勇士们的去路,魔法师召唤出火焰燃尽了纠缠他的藤蔓离开了,富豪天下无双的宝剑斩断了阻碍他的藤蔓离开了,而大力士就算用尽全身的力气,都扯不断绕在他身上的藤蔓。

渐渐的,渐渐的,力拔千钧的大力士在藤蔓缓慢的收缩与醉人的香气之下没了呼吸,倒进了花藤林中长眠不醒。

而俄只是对着藤蔓们吹了一段口哨,便哄得藤蔓们温柔地退开,为他让出一条坦途来。

它们是喜爱音乐的花儿,不需要什么强硬的手段,只要对它们唱上一段优美的歌曲,它们就会客客气气地让路。

传说,这是魔龙亲手栽下的花。

穿过花藤林后,挡在这些勇士们面前的,是一片火海,熊熊烈焰发出滚滚热浪,吞噬着一切靠近它的事物,一只飞鸟经过,连一块骨头渣都没留下。

魔法师再次召唤出来自极地的冰与雪覆盖全身,在它们的保护下,轻而易举地通过了这儿,可那富豪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天下无双的利剑与盾牌对付不了灼烧的烈焰,刚一靠近它们,就尖叫着葬身火海,化成了火海中的一团飞灰。

而俄只是缓缓走上前,向火海里抛了一小朵路上采摘的野花,那地狱般的景象瞬间就消失不见了,火焰平息了,滚滚热浪变作了温馨的细小火花,温柔而活泼地围着俄不断跳跃——这一片暴烈的火深爱着美丽的事物,尤其是纤细柔弱却又开遍原野的花朵,只要为它献上一枝花,它就会从暴君变成友人。

传说,这是魔龙吐出的火焰。

火海远去后,一条纵然狂风大作也平静无波的大河出现在了仅剩的两个勇者面前。

魔法师用树叶变出了一艘小船,原本一帆风顺地行驶着,然而小船行驶到河中心时,镜子一般明亮澄澈的河面上映照出了无数恐怖的扭曲画面——它们全部来自于魔法师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而再怎么强大的魔法,也无力抵抗心灵的力量。

魔法师被恐怖的幻影团团围住,无路可退的他吓得面如土色,很快便在凄厉的嚎叫中,抽搐着从船上栽下,跌进河里,在激起一层小小的泡沫后,彻底消失不见。

而那艘小船也变回了一片落叶,孤零零地顺着风飘走了。

传说,这是魔龙从地狱里带出来的冥河水。

俄走到河边,只犹豫了一瞬,便一个猛子跳进了水里,拼命向着对岸游过去。

河中的景象似乎印证着他之前对登记官所说的话,他的确有一颗无所畏惧的坚强之心,即使他游到了河中心,平静的水面依旧澄澈透亮,没有一丝浑浊。

然而,就在他快要上岸之际,一直平静的河水忽然被风掀起了滔天巨浪,变得波涛汹涌起来,柔软的河水化作凶暴的水怪,张牙舞爪地朝他袭来,拍打着他年轻的面孔,撕咬着他挺拔的身躯——

年轻的勇士骇然,不愿退缩的他咬紧牙关拼尽全力与狂暴的风浪搏击,然而相比于江河风浪,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渺小的,数个小时之后,一个巨浪打来,将精疲力尽的少年掀翻,无情地卷入滔滔不绝的水流中。

感到一阵窒息的俄在闭眼之前,所见到的最后的光景,便是一片冰冷又混沌的黑暗,与一抹微弱的浅色金光。

这里就是终点了吗……

闭上眼睛没多久后,俄来到了一片寂静的黑暗长廊之中,这四周没有一点光亮,只有从个个方向传来的、不同的凄厉哭喊声,有老人的、小孩的、妇女的、青年男子的……一声声哭喊撕心裂肺,像幽灵一样紧紧黏在他耳边,他们诉说着自己的痛苦与绝望,在黑暗中染上了一层浅浅的血色。

这些声音震得俄头痛欲裂,他想要逃离这个冷冰冰鬼地方,却找不到出口和方向,只能无头苍蝇一般地乱窜。

别再哭了,别再叫我了,我不知道你们在伤感什么,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

但那些哭声并没有因为他的抗拒而减弱,而是越来越强烈,直到俄再也受不了了,大喝一声:“别再哭了!”

俄从无边无际的诡异噩梦中猛然惊醒,他一下子就从躺平的姿势变成直起身子坐着,大口大口喘着气,结实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里面好似空荡荡的,被抽干了力气。

他赫然发现,自己此刻身处一个山洞之中,自己身边还有一堆篝火,向洞口往外看去,恰好能够看见一条坑坑洼洼的石子路。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上衣,触碰到冰冷布料的那一刻,才终于有些安全感。

“啊……你没事吧?”

随着俄的呐喊落下,一声温和的关切之语在少年的耳边突兀地响起。

察觉到有人离他很近,俄紧张地回头一看,下意识抽出了腰上别着的短剑,抬手抵上对方的脖颈,厉声质问道:“谁?!”

“别紧张,我只是个采药人……”

被短剑抵住脖颈的人语气并不慌张,仍旧温柔而平和声音,年轻却沉稳,宛若春日的风、秋季的雨一般沁人心脾,俄定睛一看,只见,那人是个和自己一般大的黑衣少年。

那少年眉清目秀,柔和的脸上生了一对狭长而优美的凤眼,乌黑的瞳孔宛如点墨,他还长着一头锦缎般柔顺的漆黑长发,浓密的头发用一根红绳随意地束在脑后,更为他平添几分雌雄莫辨的秀气。

俄看着那张秀气柔和的脸庞,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他明明从未见过这个少年,也和他这种面相的族裔没什么往来,却莫名其妙的觉得对方给他一种惊人的熟悉,可是他左看右看,又都完全想不起来这人是谁,而搜索记忆的时间越久,胸口就越痛。

镶着红边的黑衣,黑发,黑眼睛……唔,怎么会是黑眼睛呢……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已经放下了武器,只是呆呆地看着对方。

少年对着犹疑不定的俄,注视了他那双灰蒙蒙的紫眼睛数秒后,冲着他友善地笑了笑:“你好,我叫瓷,很高兴认识你,请问你的名字是?”

“……”俄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回应了这个问题,“我叫俄,很高兴认识你——是你救了我吗?瓷?”

瓷摇摇头,道:“俄……不是的,我只是到河边采药的时候,恰好发现你晕倒在了岸边而已,当时你浑身都湿淋淋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把我吓了一跳,要不是看见你还有呼吸,我差点就跑走了。”

俄总觉得这话有些不太对劲,却又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道:“还是谢谢你把我带到这里,我会报答你的。”

瓷没有推拒他这份承诺,笑逐颜开,道:“真的吗?那请问你知道……呃,‘契里斯’怎么走吗?”

俄愣住了,瓷便小心地问:“唔,你不知道吗?还是说,我说的名字不对吗?那……”

“不,我知道你说的地方在哪,但是那个地方很远也很危险,你为什么想去那里?”俄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瓷,他身形清瘦,个子似乎比自己还要矮些,实在不像有能耐走到那里的样子。

瓷拍了拍挂在身上的药箱,道:“我需要采集一种稀有的植物来配置我的药,那种药只有那座山上有。”

这个理由似乎没什么问题,俄又问:“那里住着一条凶残的恶龙,它比一座山还大,像你这样瘦小的人,它一口一个,你连塞它牙缝都不够。”

瓷皱了皱眉:“恶龙?凶残?呃……有这么可怕吗?”

俄有意把他吓退,故意说:“你是从哪里来的,居然没有听过关于恶龙的传说?总之,真正的恶龙只会比我说的更可怕,它曾经只是轻轻一挥爪,就消灭了一城的人。”

瓷的眉头越皱越深,俄本来以为他要退缩了,没想到瓷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在说什么吓唬小孩子的睡前故事啊,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龙——好了,这位兄弟,别开玩笑了,如果你知道去往那座山的路,就请为我指明吧。”

眼见瓷并不相信,俄只好叹了口气,道:“既然你胆子这么大……那就跟我来吧,我正好也要去那里。”

俄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感觉已经被火烘干的差不多了,于是起身要走,瓷赶紧跟了上去,也问出了一个和俄一样的问题:“嗯?你去那里干什么?”

俄找出口袋里的徽章,随意地给瓷看了一下,语气坚定:“屠龙。”

只见瓷愣了一下,随后露出崇拜的眼神看着俄,道:“居然是王国颁发的凭证,你可真勇敢啊。”

甚少接触同龄人的俄第一次享受到了这种崇拜仰慕的眼神,他暗自得意,表面上却仍旧冷淡:“一般吧,这可是很危险的,你现在害怕就还来得及离开。”

瓷摇摇头,跟在俄身边:“不,我不会害怕的,因为我跟着你。”

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思绪被什么混乱的东西侵占,直到瓷摇了摇他的手臂,他才回过神来。

只见瓷仰视着他,对他眨了眨眼睛,问:“你能再给我讲讲,有关于那条恶龙的故事吗?”

俄不知为何,隐藏起来的得意愈发高涨,他清了清嗓子,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接下来要都听我的……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地狱的烈火中诞生了一条赤色魔龙,这是一条能够毁天灭地的残暴魔龙……”

【沙城】

萍水相逢的少年们因为缘分选择结伴同行,他们日夜兼程,辗转几天后来到了文明地带的边境沙漠。

边境沙漠黄沙漫漫,赤壁千里,一眼望去浩瀚无垠,白日时日光毒辣得能烤脱人三层皮,入夜后又寒凉若冬,且有毒蝎在夜间到处出没伤人,方圆千里,只有一座围绕着唯一绿洲而建的沙城是安全的。

两个少年便要去沙城里过夜,休息一晚后再出发。

然而二人运气不大好,因为不太熟悉路况,俄便找到一个罩着长袍、看上去是本地人的行人问路,那行人本不想搭理他们,直到看了仔细看了二人一眼后,才指了个方向。

俄道谢后便快步朝着那人所指的方向走,而瓷却停下脚步,凝视那被布料遮挡住面容的人,直把那人看得心里发毛,冷冷骂道:“野小子,你盯着我看什么?!”

瓷并不生气,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故乡,不自觉发呆而已,谢谢您的指路,好心人,愿您的神灵永远保佑您。”

说完,瓷就跟上了俄的脚步,只留下长袍行人捂着额头原地发愣。

就这样,一直走到傍晚,还在沙漠里打转的俄才发现自己似乎可能大概也许被骗了。

俄心里把那个无良行人骂了一万遍,他想不明白,嘀咕道:“怎么会有这么无聊又无耻的人,也不骗钱财,好像只是为了戏耍人而使坏。”

瓷安慰道:“世界这么大,就是有很多奇怪的人和事的啊,别沮丧了,你看,前面升起了一股烟,隐隐约约能看见瞭望塔的影子,想必我们歪打正着找到了沙城。”

俄往前一看,发现果然如瓷所言,他大喜过望,快步赶过去,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他拼命赶路时,一个不慎,一脚踏入了流沙之中,整个人极速下沉。

后面的瓷眼疾手快拉住了俄的手,然而他身形太单薄,非但没有把俄拉出来,反而一起栽进了流沙里。

俄心中一阵失语,一边拼命在流沙中往外游,一边想你这么弱就不要过来给我拖后腿啊——

而瓷则是完全放弃了似的,一动不动,呆呆地等着流沙吞没他。

俄有些着急,说:“你不要傻呆着不动,快游,我出去了就把你捞上来!”

瓷笑了笑,还是不着急,说:“别心急,你看,有人来了。”

俄听了这话,仰头一看,只见一群长着一节一节钩子尾巴的黑压压的人围了过来——

毒蝎!

俄吓了一跳,一时间忘记了游泳,于是黄沙大量灌入他口鼻之中,使他又一次因为窒息而晕厥了过去。

该死,难道这下真的要……

俄是被一声巨响震醒的。

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在一个温暖的岩洞里。

“你醒啦?”坐在他身边的瓷靠着岩壁,对着篝火取暖,笑吟吟地递给他一杯热水,“吃了那么多沙子,来喝点水吧。”

俄觉得喉咙中一片灼烧感,咳了几下,嘶哑道:“又是……你救了我吗?”

瓷摇摇头,说:“不是我,是沙民救了我们两个。”

这时,一群带着大帽兜、穿着长袍的人走进了山洞,无论男女老少,他们大多肤色微深,脸上伤痕累累,背后还拖着一条长长的黑色钩子尾。

俄立马紧张了起来,拉着瓷道:“他们可是毒蝎族,传说中残忍狠毒的毒蝎族!”

瓷笑了笑,反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可是他们救了我们。”

这时,蝎群中看起来最年长的一位老人拄着拐杖走上前来,指挥着年轻人将一些干粮和水送到瓷面前,道:“恭喜,你的同伴醒了。谢谢你送给我们的药材,大夫,我们刚才又有人受伤了,请你……”

瓷立刻起身:“我明白,请您先坐下吧,您的腿似乎更严重了。”

俄这才发现老者断了一条腿,断面处血流如注。

老者摇摇头:“我没事,先给年轻人和孩子们治疗吧。”

三五个年纪不大却已经缺胳膊少腿的小孩连忙拒绝:“不行,族长爷爷先治疗!”

几个伤痕累累的年轻人也坚持着让老人孩子先治伤。

等到瓷好不容易帮这些人把伤口包扎完上好药以后,俄才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瓷帮一个被刺瞎了双眼的小女孩缠上一圈纱布,道:“刚才震响你的是炮火,是来自绿洲沙城的兵团对蝎族部落发起的进攻,不过好在这次进攻的规模不算特别大,不然你可能要在转移时被骆驼颠醒。”

“清剿毒蝎……不,这明明就是个小孩。”俄看着双眼瞎掉的小女孩,大受震撼。

小女孩这时开口了,道:“谢谢您,来自异域的大夫,您的气味很好闻,和以前来过的大夫很像。”

瓷笑了笑:“可能我们是同乡吧?不用谢,说到底是你们先帮助了我们。伤口还痛吗?”

“有点痛,但是我比安幸运很多了,安躺在沙漠里睡着了,再也回不来了,而我还能回到篝火旁边,我很高兴。”

“好孩子,你真勇敢。”

“我不够勇敢,最勇敢的是我爸爸,爸爸一个人就消灭了十个坏蛋,我一个也没有呢,好想快点和爸爸一样厉害。”

“坏蛋?是指沙城的兵团吗?”俄忍不住问道。

小女孩道:“另一位客人你好呀。我说的坏蛋就是霸占了沙城的大坏蛋们,我们以前救过他们,但他们恩将仇报,杀死了我们的狮王,霸占了属于我们的沙城,还天天来对我们做坏事,族长爷爷的腿、我的眼睛、安的生命……真可恨!不过没有关系,我们不会屈服的,我们会和他们抗争到底、夺回沙城的!只要我们夺回沙城的话,狮王陛下也一定会回到我们身边继续守护我们吧!嗯,等到我们回到沙城之后,我就请你们去我家做客呀,虽然我没有见过老家,只是听爸爸说的,但是爸爸说,我们家外面的杆子上爬满了葡萄藤,很漂亮的呢。”

俄觉得脑中的信息量有些爆炸,他想起来,沙漠里的狮王也是恶名昭彰的恶魔之一,只不过现如今早已死去,没想到祂还有信徒啊……而且这些信徒,不像传说中的那样穷凶极恶。

“对了,大夫,你们要去哪里呀?”

“要去一座很远的山,山里住着一条红色的龙。”

“红色的龙?我听过祂的传说呢,很厉害的一条龙,祂也是睡了很久之后回到信徒身边的,希望我们的狮王回来以后也这么厉害!”

“嗯,等你们的狮王回来了,一定会为你们感到自豪的。”

此时夜深了,瓷给了小女孩一小包糖果,让她回去好生休息。

小女孩去休息后,俄又看了看周围,满是狼狈的伤兵,不分男女老少。

“刚才那个小女孩说的事情……”俄震撼不已。

“你觉得她在说谎吗?”瓷问。

“……我不知道。”俄答。

瓷拾起一段小木片吹曲:“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我都能从他们身上看到,失去了神的部族有多么悲哀呢。鲜血、死亡、战争、流离失所……”

“……死亡的神祇,还有复苏的一天吗?”

“谁知道呢?不过那些神就算躯壳死去,祂们真正的‘灵魂’也依然长存大地,在不断抗争吧。”

那如果契里斯也失去神……俄赶紧摇了摇头,把这不合时宜的悲悯想法抛到脑后。

魔龙怎么会是无辜的呢。

可是,那个小孩子看起来真的很无辜啊……

【雨林】

在群蝎部落休息了一夜后,二人便直接上路继续出发,辗转几天后,他们来到了雨林。

雨林瘴气丛生,泥沼遍布,满是毒蛇猛兽,稍有差池就会送命,两人便支着一根木棍探路。

“这次可不要陷进沼泽里了。”

“别挖苦我了,你不也一样……”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拌嘴,进到雨林深处后,两人在花花绿绿的风景里迷失了方向。

正在俄苦恼之际,一条五彩斑斓的大蟒从树上垂落,探出脑袋和他们打招呼:“异域来的年轻人,你们好啊。”

俄吓了一跳,差点拔剑。

瓷倒是很淡定:“您好,尊敬的先生。”

大蟒问:“你们是迷路了吗?或许我可以帮到你们。”

俄对陌生人的指路已经没有信任度了,刚想拒绝,就听见瓷说:“那么真是谢谢您了,请问您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们帮忙?我这里有很多药材。”

大蟒道:“有的,不过不是药材,我们这里瘴气横生,居民们自小就学习药理,大多数人都是大夫。年轻人,你们……可以跟雨林里的孩子们讲讲外面发生的趣事吗?”

俄愣住了,他本来以为这条大蟒要狮子大开口,夺取他们所有的钱财物品,或者干脆要吃了他们,没想到居然只是这么简单的要求?

大蟒无奈笑笑:“我们的雨林被王国教廷下了禁地诅咒,绝大多数子民终身都无法踏出家乡一步,我们出不去,外面的东西也进不来,唉……如果我们的神灵力量再强一点就好了,或者再离教廷远一点……”

禁咒?俄皱起眉头,他之前也不曾听闻过这回事,只是被告知雨林里尽是狠毒冷血的魔物。

瓷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于是,两个外来的少年坐在泥沼边为这里的孩子们讲故事。

这些孩子里,有五颜六色的小鸟,分外较小的猫,能在岸上呼吸的小鱼……总之,各种各样的小孩子都安安静静地围在沼泽旁边听瓷讲故事。

瓷讲了很多有趣的见闻,他说了沙漠里的海市蜃楼,说了极北之地的绚烂极光,说了大海的潮起潮落,说了平原上的金黄麦浪,这些故事听得孩子们的眼睛亮晶晶的,一个劲地央求着瓷多讲一些。

“您去过那么多的地方,真好啊,我好羡慕您。”

“要是我也能出去看看就好了,其实我不想做医生,我想做一个旅行家呢。”

“如果我们的雨林没有被下禁咒……”

瓷笑了笑:“会有机会的,你们的时间还长着呢,小家伙们,想来点糖果吗?”

俄一开始也听得入迷了,然后才猛然反应过来,瓷居然还去过极北之地吗?自己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个客人?

就在俄陷入沉思时,一个小孩子推了推他的胳膊,问:“大哥哥,你会不会讲故事啊?”

“啊、我、呃……你们听说过赤龙的故事吗?”俄不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有些结巴。

“这个故事我们听过好多次啦!”孩子们嘻嘻哈哈笑起来,说,“一条很厉害的赤龙,祂的山也曾经被坏人们下过禁咒,但是禁咒后来被祂打破了,真好啊,希望我们的巨鳄大人也能带我们走出去!”

“那你们的巨鳄……”

“祂就在沼泽下休眠呀,祂以前为了把坏蛋们赶出我们的家,耗尽了力量,现在正休息呢。等到祂醒来,我们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巨鳄在孩子们的描述中是个仁慈坚强的神,俄不禁想,到了契里斯,那里的居民又会怎样描述他们的神……

俄不知为何,忽然有些伤感,这时瓷递给他一块糖果,说:“来点糖果吗?吃甜的会让人心情变好。”

“……我不是小孩子。”俄接过糖果送入口中。

这个叫瓷的家伙可真是奇怪,明明长得这么年轻,看起来比自己还小,却很是老成,不过……心情确实好了一些呢。

【草原】

讲完故事后,大蟒指引着二人走出了迷雾重重的雨林,没过多久,他们就来到了草原上。

说是草原,这上面却没什么草,都是光秃秃的荒地,天空也灰蒙蒙的,一副处在半夜的朦胧样子。

俄本以为,草原应该也是个颠覆他认知的地方,传闻里草原上全是穷凶极恶之徒,那么他们实际上会不会很和平呢?

然而,他才刚刚踏入草原,就被一头飞驰而过的小猎豹抢走了腰间的干粮袋子。

好吧,看来传闻也不全是假的……

被现实打脸的俄马上追了上去,然而他就在他快要追上小猎豹之际,几头大花豹围堵住小猎豹,直接从夺走了干粮袋,还把小猎豹撕得粉碎。

俄愣住了,这时花豹们注意到了两个少年,便大吼着扑过来,瓷拽起俄的手就开始狂奔,两人爬到一棵大树的顶端上躲着。

看着那些猛兽在树下徘徊不去,俄掏出武器,道:“不如我还是去把他们结果了吧。”

瓷摇摇头:“用不着你出手。”

俄还没明白瓷的意思,一大群鬣狗就闻着味赶来了,跑到树下同花豹争夺猎豹身上的肉。

又过了不久,等到花豹和鬣狗两败俱伤后,天上悠悠飞来几只黑漆漆的秃鹫,他们光光的脑袋肥得流油,翅膀上贴着属于王国的尊贵标志,不紧不慢地夺走了地大部分粮食,只留下一点让花豹和鬣狗继续争夺。

随后,秃鹫们把周边的花草矿石全部挖空,用亚麻袋子装着,又气定神闲地飞往王国的方向。

“这是?”俄惊疑不定,“他们把草原上的东西都送往王国去了?”

瓷说:“显而易见。”

不久之后,树下再无人顾及他们,因为草原上,越来越多的居民开始混战,争夺这里剩下的一点粮食。

“这里也是一个失去神的地方呢,我们的脚下,说不定埋着黑犀的遗体——当然,遗体上应该是没有犀角的,我想它在某一座富丽堂皇的王宫里被做成了华美的装饰。”瓷苦笑一声,道,“我能做一盏灯、十盏灯送给他们,但是能够驱散黑暗的,只有他们自己……”

俄不知该说什么好。

【星空】

两人好不容易通过了草原。

眼见着只要再走一段路就到赤色魔龙的领地了,二人不免也有些懈怠之意,他们找了个安静的草地野炊,吃完饭之后并排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湛蓝的天空中星汉灿烂,像一卷洒满了碎钻的袍子,这样梦幻的场景,很容易让人也变得不切实际起来。

瓷就笑了起来,他看着天空,伸手去把握星星:“我其实想到天空的尽头去看看,我听说那里有一个能让所有人都幸福的极乐世界。”

俄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他觉得瓷浪漫 又觉得瓷荒谬:“那……祝你早日上天,实现愿望。”

瓷的眼神忽然就有些落寞:“……谢谢。”

俄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你怎么好像有些低落?”

瓷立马恢复了原来的语气:“没有,我只是觉得……星空真美啊。”

俄也没有深究:“是啊,这么灿烂的星空,预示着明天是个好天气呢。”

马上,就要见到传说中的大魔头了,他得好好休养生息,准备应对苦战。

【真名】

历经了千辛万苦,这对少年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目的地——那被称作“契里斯”的古老群山,那在乐章里留下了无数勇者传说的龙之乡。

而他们似乎也是那群勇者中唯二到达这里的人。

一直到亲眼所见,俄才真真正正确认了,这一片山峦并不似传说中的那般“富丽堂皇”或者宛如人间炼狱,它没有被黄金和珍宝覆盖原野,也没有被永不熄灭的烈焰日复一日烧灼着死寂的焦土,但它确实同时拥有着四季,在不同的区域里呈现出不同的风景,缤彩纷呈,它也确实拥有高耸入云的山峰,山巅之上缀满了金色的花朵,带着阳光气息的春风簌簌袭来,温馨的暖意柔和地扑洒在年轻人的脸上。

一直维持着高度警戒心的俄在踏入巨木之门的时候也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他此刻站在春天降临的土地上,阳光明媚,脚下绿草如茵,百花盛开,四面八方响彻鸟儿婉转的长鸣。

迎接他的,没有预想中的刀光剑影,而是一朵朵顺着暖风飘来的金色小花,像是灿烂的星光一般洒满了大地,围绕着远道而来的客人起舞。

刚从王城出发之时,他还坚定不移地认为这里是一个住着大魔头的、充满危机的地方,可一路上经历的许多事情,与眼下种种,都在悄然颠覆着他过去的认知。

“俄!你还好吗?”

“啊,咳咳!没事,这里说不定其实很危险,你不要离我太远。”

被伙伴一声呼唤叫回思绪的俄轻咳两声掩饰尴尬,习惯性伸手摆出一个把瓷护在身后的姿势,然而就在他打算继续往前走时,与他同行多日的伙伴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

“嗯?你怎么了?”俄不解其意,“你不舒服吗?还是害怕了?”

瓷摇摇头,笑意盈盈地道:“我只是想知道,俄,你已经把你知道的赤龙传说都告诉我了吗?”

俄愈发疑惑,突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当然……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瓷捏着他袖子上凸起的雪花,平静而温柔地注视着俄的眼睛,道:“我只是想知道,那条赤龙的名字叫什么?”

俄被问住了,一头魔龙,也有名字吗?或者说,也需要有名字吗?

俄还没回答,只看见瓷笑着对他眨了眨眼睛:“说一件让你惊讶的事情吧,其实我知道那头毁天灭地的赤色魔龙叫什么名字,祂叫——瓷。”

霎时间,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俄的呼吸一滞,瞬间慌乱得不行,但他随即故作镇定、僵硬地道:“你在说什么蠢话,别开玩笑了,这一点都不好笑。”

瓷却只是无言地看着他,随后闭上眼睛,脸上泛起淡淡的微笑,那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金色花朵停在他漆黑的发梢和洁白的指尖,渐渐的,清秀的黑衣少年飞速成长起来,身形抽长、黑发及腰、额顶上生出一对金光闪闪好似鹿角般分叉的角,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赤色尾巴,只待片刻功夫,青葱少年便蜕变成一个俊美儒雅的青年。

待到青年再次睁开眼睛,一双耀眼夺目的金色眼眸中清晰地映照出白发少年惊慌失措的表情。

瓷打了个响指,高悬天边的流云便飘飘然降落,化作柔软的披肩,乖巧地披上他的肩头,随后他又指挥着风从雪域里折来一枝红梅,手指轻轻一挥,花瓣片片碎裂,那洁白的披肩顿时被染成赤红。

瓷对俄的笑容依旧温和:“嗯哼,吓到你了吗?”

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胸腔里翻涌起万千思绪,他或许应该感到震撼,或许应该感到愤怒,或许应该感到恐惧,可是最终,迷茫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

他不由得攥紧了胸口的布料,连呼吸都在颤抖,问:“你,你,你为什么要戏弄我这么久,这样做很好玩吗?”

话刚问出口,俄就了然了,传说中,赤色魔龙善于玩弄人心,喜好算计和戏耍人类,欺骗人类真挚的感情,编造美好的假象再无情戳破——因此戏耍他,不过是祂茶余饭后的消遣罢了。

可他又为什么不自觉地亲近祂呢?

瓷还没回答,四面八方便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咚咚隆隆、咚咚隆隆!

不好,魔龙这是在集结他的魔物大军!

俄感受到了大地在震动,他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剑柄,就在他将要举起锋刃时,一个个圆滚滚的毛球一窝蜂扑到了端庄俊美的红衣青年身上。

一个、两个、三个……一团团棉花糖似的毛球挂满瓷全身,俄定睛一看,发现才发现这些毛球都长着一对长长的大耳朵,额头眉心处覆盖着一块透着浅金色的小鳞片,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模样很像兔子,可却又比兔子看起来更加灵动聪敏。

“龙君,您终于回来了!”

“您在外面还好吗?”

“我们好想你!”

毛球们发出欢天喜地的叫声,热烈而诚挚。

瓷伸手接住扑过来的毛球们,把他们环在自己的臂弯里,让他们趴在自己的肩头上,抬起尾巴让他们挂上去,他的眼神无限柔情:“我很好,这次出去得久了一些,你们过得怎么样?”

毛球们七嘴八舌地说开了,有说最近山里的稻谷丰收了,有说最近下了好几场雨天气转凉了,有说最近山里又新铺了几条路,一个个都开心极了。

俄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的情形,他听见这些软绵绵的毛球叫瓷“龙君”,那想必他们就是魔龙的子民了,可是传说中的魔龙追随者都是一些面目可憎的丑陋怪物,眼前这些看起来无害的生物也太……

他往后退了一步,脚下的草皮摩擦得沙沙作响,这轻微的响声引起了一只毛球的注意,毛球猛地一回头,眼神犀利,质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带着剑?带着剑来我们这里有什么目的!”

其他毛球们也纷纷转过身子,紧紧盯着不知所措的俄,俄被这么一吼,又被一众警戒的目光打量,顿时紧张到了极致,握住剑柄的手更用力了。

他该怎么回答这堆毛球?他要实话实说“我是来杀死这条邪恶的赤色魔龙的”——他要是真的敢这么说,这群看起来软绵绵的毛球一定会冲上来把他撕碎吧。

不过,世间真理定义下的赤色魔龙定然是邪恶的,但是瓷却是他的友人,同他走过万里旅途的友人,那个会做饭、会治病、会缝衣服、爱笑、怕他被冻伤的瓷难道也是邪恶的吗?

这样一个人仅仅只是恶龙的人形伪装吗?

就在气氛凝固之际,瓷摸了摸那只小毛球的脑袋,柔声道:“大家别紧张,他是我的朋友,俄,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了,是我邀请他来我们家做客的。”

此言一出,刚才还警戒满满的毛球们瞬间就变了一副神色,欢欣地笑起来:“原来是您的朋友,那就是我们的贵客啦!欢迎贵客光临炎夏山,请尽情享受这里的风光!”

俄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疑惑起来:“咦……炎夏山?”

这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一个词语。

毛球们从瓷的身上一一跳了下去,嘴里念叨着接风宴要多加个贵客席位,飞奔着涌回森林深处去了。

瓷看着毛球们远去的身影,直到他们全部消失在灌木丛,才回答俄的疑惑:“‘炎夏’是这一片山岳真正的名字,我们这里的山民们从古至今呼唤的,都是这一个名字。”

“既然‘炎夏’是山的真名,那么,‘瓷’就是赤龙的真名?”俄呼吸困难,咬牙切齿地问,“你为什么欺瞒了我这么久?你说你是个采药人,你弱小无助……”

瓷摇摇头,道:“我确实是个采药人,至于弱小……和你相比我确实是弱小的啊。”

俄愣了愣,暗自窃喜,却又不敢置信,僵硬地道:“你在说什么哄骗我的假话,你可是传说中能够毁天灭地的魔龙,而我只是个普通人。”

虽然,瓷和传说中一点也不一样,他看起来并不凶暴,也不阴暗,反而还有点老好人特质。

而且他头上长着树枝一样的角,身后没有长着一对大骨翼,只有一条长了金色尾鳍的长尾巴,和史诗里描绘的龙也一点都不像。

瓷静静地注视着俄,道:“那你觉得,我像是传说中的赤色魔龙吗?还有,你不是普通人,你是——你是拥有一颗无所畏惧之心的勇士,你的灵魂强大而坚韧,我是因为折服于你的品格,才觉得自己在你面前十分弱小。”

俄苍白的脸蓦地一红,被瓷这样一夸,火气已经消去了大半,但为了面子好看,他仍嘴硬道:“你又戏耍我。”

于是瓷对他摊开双手,走到他跟前,坦然地道:“我没有,不信你可以看看我的心。”

俄嘀咕道:“看不到。”

瓷便抓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胸口:“那你剖开我的胸膛,把我的心取出来看清楚也无妨。”

咚咚、咚咚!

俄隔着胸膛感受到了瓷强有力的心跳,他像是被岩浆烫了一般,扭过头,飞速缩回了手:“不用,我看到了……”

扭过头只是因为他不想仰视别人,并不为别的,俄这样告诉自己。

这时俄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懊恼地挠了挠头,想:啧,既然瓷是赤龙……那我岂不是要无功而返了么?我这是……白走一趟了?

他做梦都想要建立功勋,想要拯救自己的故乡与族人,可是他不能去伤害自己的朋友,但是如果就这样放弃自己之前所做的努力不是全都白费了吗……

就在他苦恼之际,听见瓷开口邀请:“要在这里玩几天吗?我想请你看一看我家乡真实的面貌,我家的孩子们也会很高兴来了客人的。”

俄本欲拒绝,可是当他与瓷对视三秒后,还是应允了这份邀约。

为什么没有开口拒绝呢……可能是因为瓷说“来都来了”吧。

俄乱七八糟地想着,跟着瓷一起走进了密林深处。

以后,有机会的话,也邀请他去自己的故乡游玩吧。

嗯……不过得先跟他说清楚,他绝对不能暴露龙的真身。

【交游】

作为瓷带来的客人,俄受到了盛大的欢迎,山民们为他准备了贵宾席位,为他呈上最好的美食,最热情的接待,美酒、鲜花和掌声把少年团团围住,弄的他都有些晕头转向了,还没喝酒,就先陶醉在这美好的氛围中了。

说实话,这儿和俄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他在家乡和王国里听闻的消息都是说炎夏山如何危险、如何排外的,说炎夏山虽然遍地珍宝,但山民们全都是愚蠢而又蒙昧的恶魔,所以炎夏山总是呈现出破败老旧的模样,但是他亲眼所见的炎夏山分明高楼林立,往来行人商贾络绎不绝,繁荣又热闹。

最重要的是热闹,炎夏山的居民真的很多很多,比他的家乡和他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多,这不免让他有些羡慕。

瓷的地主之谊十分到位,每天不管工作再怎么繁忙,都会抽出时间陪俄游览炎夏山的美景,请他吃炎夏山的美食,观赏炎夏山的艺术,还把俄的住处安排在自己隔壁,方便第一时间满足客人的各种要求。

俄有些受宠若惊,偶尔也会猜疑这是不是恶魔藏着阴谋的糖衣炮弹,但是瓷只是说,好客是炎夏山的传统,把炎夏山最好的一面展露给外面来的朋友,也是所有山民的愿望。

所以说,这种优渥的待遇,不是因为他是俄,而是因为他是外来的客人吗?所以瓷会对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这么好吗?

俄有些说不出的失落,甚至隐隐约约对瓷有点怨气。

……为什么要有怨气呢。

他们在一起游览了炎夏山的密林、水泽、沙丘、雪地、平原……瓷悉心为他讲解了所有区域背后历史与故事,说尽了这片土地上过去的繁荣与辉煌。

俄默然不语,但把这些话都记了下来,不过他最在意的风景其实不是什么雄伟壮丽的山峦,而是瓷庭院里栽种的那棵长势喜人、枝繁叶茂的红叶白桦树。

白桦树本身对于俄并不稀奇,这种树在他的家乡也有很多,但是他还从未见过红叶的白桦树。

这棵高大的白桦树下有一张圆圆的石桌,桌子两侧摆着两个圆圆的石凳,十分适合两人对坐共饮,一起休憩、闲聊、看书、下棋,树荫下空气凉爽,令人心畅神怡。

然而,虽然红叶白桦树投下的树荫十分阴凉,但俄的胳膊某次不小心擦过树干时,一股剧烈的灼烧感却使他痛得神情扭曲——好吧,并非不小心,而是他觉得这棵奇树给他一种熟悉又陌生的亲切感,情不自禁就碰了一碰。

和家乡的那些树一点也不一样,烫手,俄讪讪收回了手,假装满不在乎地问:“瓷,这棵树很特别,你是怎么栽培出来的?我也想在家乡种一棵。”

瓷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呢,这是我的朋友送给我的礼物。”

俄一下子警觉起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警觉什么:“什么样的朋友?我能向他请教一下吗?”

瓷说:“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祂出门远行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你大概是见不到祂的吧……但我也很希望你们能够见上一面呢。”

很重要的朋友?有多重要?俄胸腔里泛起一股酸水:“我们不一定相处得来。”

瓷说:“但是祂人很好呢,非常热情,很喜欢交朋友,对了,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把这棵树送给你……”

“不需要,我家里的白桦树也长得很高大漂亮——虽然不是红色的,等我下次过来,我也送一棵给你。”俄有些失态地打断了瓷的话,随后也懊恼于自己的急躁。

瓷愣了一下,并没有在意这点,而是看看白桦树,又看看俄,最终道:“好,我相信你的白桦树一定也无比美丽。”

总之这个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闲暇的午后或傍晚,两人也会一起坐在红叶白桦树树荫下的石桌旁下棋——俄也挺奇怪的,只要他不去触摸这棵树,这棵树就再正常不过。

有时候下王国那边流行的黑白格子棋,有时候下炎夏山传承了几千年的象棋。

不过不管下什么棋,俄都没什么优势。

大概是因为年纪和阅历的缘故,俄对上瓷总是被压制得死死的,瓷的棋风十分温和,总是不经意间吃掉俄的棋子,俄每每反应过来都懊恼不已。

少年人到底是争强好胜,俄输的棋多了,面子上挂不住,便开始耍赖悔棋。

“你有被我吃掉一个车。”

“呃……不算!我刚才手抖了,下错地方了!”

“好,那你再下一次。”

“你……唔,就这里了。”

“哈哈,这次被我吃掉了一个象哦。”

“呃!怎么回事……不行,这个不算,我刚才看错了,我是想下在那边的。”

“好,那我们再来一次吧。”

就这样循环往复多次,俄终于凭借那顽强的毅力和胜负欲赢下了棋局,但他仍是感到一片挫败,望着笑吟吟的瓷,嘟囔道:“你在笑话我么?”

瓷摇摇头:“没有笑话你,你能陪我玩,我很高兴,比赛在我这里永远是第二的。”

俄白皙的脸一红,想,那我在你那里是第一的?

他没好意思问出这句话,这时瓷看了看头顶的太阳,从石桌上起身:“啊,到了工作时间了。”

俄是客人,并不需要在此劳作,但是他独自一人在此无所事事时,难免感到寂寞,好像自己成了个摆设。

思量再三,他决定跟上去看看。

【祈愿】

就在俄快要跟上瓷的脚步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场景呈现在少年眼前。

几个年轻的山民在人迹罕至的小道上拦住了瓷的去路,说是想请求龙神实现他们的愿望。

“无所不能的伟大龙君,请您倾听我们的愿望!”

瓷笑着说:“请说吧。”

于是那些山民说出了自己的愿望:“龙君,我们不想工作了。”

瓷问:“是哪里受伤了吗?还是生病了吗?让我看看。”

那些山民摇头,道:“那些工作既无用有繁琐,我们想要休息!”

“好啊,你们想要休息多久呢?”

“像居住在王国里的人一样每天都休息。”

“嗯……可以,但是你们获得的衣食会相应减少,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就没有报酬了哦。”

“为什么?你难道要抛弃我们吗?你不是会守护每一个人的吗?”

“因为不劳而获在炎夏山是可耻的,你们身体健康,完全可以靠劳动……”

“可是王国里的人生活的那么惬意!”

“那是因为有人替他们劳作了,而我们只能依靠自己。”

“那为什么没有人替我们劳作?你这么强大,你为什么不像王国那边一样让我们幸福?!”

“因为王国的幸福建立在沙漠、雨林、草原等地的不幸之上,我们不能夺走别人的幸福。”

“那你到底能为我们做些什么?”

“我能为你们提供和平安逸的环境,让你们安心劳作;我能带领你们开垦新的土地,带来更多的丰收;我能守护你们在外远行的安全,让你们……”

“你只能做到这些吗?你不能让我们不用费劲就过上最好的生活吗?你不能让我们每一天都过得悠闲轻松吗?你不能动用神力直接变出我们需要的东西吗?”

“……对不起,我不能。”

瓷眉头微蹙,清晰地低语,拒绝了这些山民的愿望:“我的力量做不到无中生有那样强大的事情,我也不能去夺取他人的幸福来让你们幸福……”

神的拒绝使这些山民感到极其愤怒,其中一个怒气冲冲地大喊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没用的神!”

又一个山民愤怒地吼道:“你不再是我的神了!”

还有个山民道:“我现在就离开你这个没用的神,去寻找适合我生存的地方!”

听完这些愤怒的指责,瓷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笑着:“好,我在此祝愿你们都能得偿所愿,希望你们追逐梦想的旅途能够一帆风顺。”

那些山民听了这话反倒更加生气了,其中一个当场伸手拔下了额头上的鳞片,额头血流如注,气哼哼地跑走了,另外两个则是一边抱怨瓷一边走远了,他们几次想要拔掉自己额头上的鳞片,又几次退缩了。

等到这些山民都走远以后,瓷转身对一直躲在灌木后面的俄说:“他们都走了,出来吧。”

俄一愣,随后快步走到瓷身边,他看见瓷苦涩的笑容,问:“你生气了吗?”

瓷摇摇头:“没有。”

“你不打算挽留他们或者惩罚他们吗?”

“不,我尊重所有人的选择 ,我也希望他们能够获得自己想要的幸福。”

“那个拔掉自己鳞片的山民看上去很痛,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额头上的鳞片是炎夏山血脉的证明,也是和我的联系,无论天涯海角,只要有这块鳞片,我的庇护永在,拔掉鳞片,代表和炎夏山断绝关系,不再信仰我。说起来,其实这样的山民你早就见过了。”

“嗯?”

“我们在绿洲外面迷路的时候,那个带着勇头巾遮住额头的人就是了,尽管剜掉了鳞片,但是他身上的气息和额头上的疤痕会永远存在,我认得出他,他也明白我来自炎夏山。”

“嗯?那个人也来自炎夏山?还知道你也是炎夏山的人?那、那他为什么要骗我们?”

“哈哈……我说过了呀,因为恨我——恨炎夏山不能带给他理想的生活,又恨自己永远摆脱不了炎夏山血脉赋予他的生命……”

“你……会难过吗?”

“有一点,不过也只有一点,因为——”

说着说着,两人来到了炎夏山的工地前,那里活跃着无数山民,他们各司其职,团结协作,有的掘地,有的搬运材料,有的搭建支架,灿烂的阳光下,无数代表辛勤的汗水挥洒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

一个山民抬头擦了擦汗,他看见瓷来了,远远地便招手大喊:“龙君!我干的比其他人都要快!”

其他劳作的山民听了,纷纷不甘示弱地对瓷大喊“我是做的最好的!”“我是做的最多的!”“我是做的最符合标准的!”,瓷一一回应了他们,随即对俄微微一笑:“因为还有这么多爱着我,爱着炎夏山的人在,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福。”

瓷露出无比温柔的笑容:“哈哈,不说了,工作时间到了,这可是一项大工程啊,不能马虎。大家加油啊,这项工程可不简单啊!”

“这可不算什么,我们可是龙神的子民,我们不会惧怕任何困难!”

“是嘞,不会惧怕任何困难!天塌了就补天,泄洪了就治水,就是太阳不听话,咱们也得给它整下来!”

“大家一边唱歌一边干活吧,一二三、起!太阳出来咯——”

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俄也忍不住微笑:“反正闲着没事干,我也来帮忙。”

【探寻】

说起来,除了那棵红色白桦树的原主人,俄还很在意的一点就是——瓷晚上总是很晚才睡,每逢入夜,祂就喜欢一个人爬到炎夏山中开满金色小花的最高山峰上独自静坐,像一尊雕像似的,一动不动望着星空。

瓷在想什么呢?祂是这等什么人吗?难道又是和那个神秘朋友有关的?俄旁敲侧击地问过瓷,可瓷总是笑着敷衍过去,于是一天晚上,俄假意睡着后悄悄跟着瓷爬到了山峰上,一直等到瓷从山崖上离开,俄才走了出来,走到金灿灿的花丛之中。

【过往】

盛开在世界之巅的金色小花随着微凉的夜风不断向四处飘散,一朵五瓣花打着旋儿落到了俄手心里,在幽暗的夜幕下,它像是散落人间的碎星。

俄捧着小小的花朵,胸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好浅浅地哼唱起一首来自故乡的歌谣,空灵的歌声回荡在山崖上,格外寂寥幽远。

就在此时,俄手中的金色小花忽然碎裂开来,变作点点微光,散入他那双灰蒙蒙的紫色眼眸中。

下一秒,一个久远的故事便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前,在如今大地上所有繁荣的王国都还未诞生之际,这座名为“炎夏”的山岳便出现了山民与聚落,他们在林野中穿行,在长河边安居乐业。

广大的炎夏山中,居住在不同区域的山民们相貌各异,有飞鸟,有走兽,有游鱼,他们在一些事情上或有争端和不同的看法,但他们心中,他们永远是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之下、同一片土地之上的家人。

而凝聚了他们作为家人共识的、与这些炎夏山民一同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符号,是名为“龙”的神明。

龙神威严而强大,仁慈而通透,智慧而豁达,祂是山民们的图腾与信仰,是山民们代代追随的神明,被亲切地称为“龙君”。

因为年岁太过古老,所以已经没有人记得龙神具体是什么时候诞生的了,也没人记得祂究竟是从天而降还是破土而出,只能确定,祂在这片土地上有了聚落的时候就以神明之姿存在并且庇护与引领山民们了。

远古时曾经洪水滔天,冲垮了房屋,损毁了树木,差点将整片山岳都淹,龙神便带领山民们开凿与疏通河道,修筑堤坝,在面目全非的土地上重新栽种绿植、修建房屋;远古时曾经阴寒幽冷,每当夜幕降临,山民们便陷入无尽的恐惧与寒冷之中,于是龙神以鳞为烛,以身为镜,为山民们照亮黑夜中的路,将光与热化作火种赠予大家;远古时曾经千里大旱,太阳暴虐无道,只凭借自己的心情随意蹂躏大地,于是龙神带领山民们挖地掘井,修建水库,又号召所有人共同制造了一把巨弓和一支巨箭,完工后带着巨弓冲入云霄之上,拉弓搭剑,箭指苍天,勒令太阳停止暴行;远古时曾经瘟疫横行,瘴气丛生,无形之中山民死伤无数,于是龙神在世间各处奔走,遍尝百草,引领众人找寻治病救命的解药,坚持不懈,终于使大地重新焕发生机。

在龙神的带领下,山民们不畏艰险,世世代代传承着永不屈服于灾难的坚韧之心,炎夏山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山中草木轮换无数,山岳江河浮沉万千,唯有那些生生不息的人们仍在欢笑。

因为山民们深爱着龙神,龙神便将心口的鳞片剥落,赠予每一位山民,这些鳞片附着到他们额间眉心之处,成为龙神子民的象征,此鳞片能通过血脉代代相传,而只要拥有它,无论离炎夏山多远,龙神都能听到他们的呼唤,为他们提供庇护。

炎夏山漫长的岁月里,沧海桑田,时移世易,草木凋零后又萌芽了一个又一个轮回,一代代山民逝去又延续血脉,唯有龙神是不灭的,祂会因为气候或者时光蹉跎衰老死去,可每一次死去后,祂又会从自己遗留下的、炽热的龙骨中重生,继承过去的记忆,以新生的年轻姿态重临于世,然后继续带领山民们顽强地生活下去。

只要龙骨还在,真龙便永远不灭。

然而,随着时光流逝,坚硬如铁的龙骨也因为漫长岁月里积累的弊病而锈蚀了,慢慢的,龙神病了,并且病得越来越重,祂的爪子开始不再有力,眼神不再清明,鳞片失去光泽,曾经响彻长空、能够呼风唤雨、腾云驾雾的龙吟也积压在嘶哑的喉咙里,发不出声响。

或许是因为俯瞰众生的强大日子太久了,龙神并不在意自己身上的问题,祂不愿求医问药,祂认为自己强大的实力仍然无人可以与之匹敌。

山民们也习惯性地认为,庇佑了他们数千年的龙神仍然无所不能,祂是世间最强大的神明,祂怎么可能生病呢?

直到那一天到来——

数百年前的一天,一群全副武装的人带着刀枪来到了炎夏山,他们自称是来自文明王国的勇者,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已经无力腾飞的龙神打翻在地,随后冲进来砍伐山中珍贵的树木、采走珍稀的草药、运走仓库里积累的古董与粮食、将孱弱的山民们当做邪恶的妖魔肆意猎杀取乐,一时间,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津满了山民们的鲜血,林野中日日夜夜回荡着凄厉的嚎哭,大地崩裂,天空塌陷,太阳被层层叠叠的乌云遮蔽,炎夏山陷入了漫长的黑暗与寒冷中。

龙神失去了神力,从云端跌落。

虚弱的龙神别无他法,只能趴在地上苦苦哀求敌人放过炎夏山,于是敌人向他索取龙的鳞片用以制造燃烛,龙神颔首,妄想以退让换取和平,任凭刀锋在昔日威风凛凛的身躯上舞动,只听见咔咔、咔咔声,龙身上的半数鳞片被连着皮肉剥落;

看见伤口的敌人们又向龙神索取龙血,用以炼制魔药,龙神无奈答应,于是祂的皮肉被一刀刀划开,血液被极速抽干,装在玻璃容器里带走;

敌人们左看右看,又看见龙神那闪闪发光的金角与爪子,他们说,既然魔龙已经送了这么多东西,那不如把龙角和龙爪也一并赠送给他们吧,于是,龙角和龙爪被锯子割下装进运货的马车里,龙神甚至没来得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敌人们看着龙神那残破不堪的身躯,说,你的肉似乎很美味,把它们也给我们吧,这是你最后的作用了!

龙神无力拒绝,只能任由他们一刀一刀割下自己的肉,耳畔不断传来强盗们的咀嚼声。

伤痕累累、腐朽不堪的龙神实在是太痛苦了,祂丧失了往日的尊严与神采,时常分不清那翱翔九天的记忆究竟是真实的过去,还是祂的臆想呢——祂到底是腾飞的龙,还是匍匐在泥潭里的蚯蚓?

祂已经无力庇护身边的子民了,祂的身边堆满了他们的尸体,不少山民逃离了这个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的地方,去寻找新的安稳家园去了。

而祂没有愤怒,没有怨憎,只是想,希望他们能够在远方安居乐业,过上比如今更好的生活。

怀着强烈的悲哀,龙神在分食中死去了,在闭上眼睛那一刻,祂想,太好了,祂可以再一次获得新生了,因为龙是不灭的,而祂会再次获得青春——

然而祂未曾料到,新生之后的祂仍然虚弱不堪,疾病和伤痕缠绕着祂,那些被分食的血肉尚未长好,祂甚至比过去要更加弱小了。

更为致命的是,一向觊觎着炎夏山山水风光的恶邻,鬼王带着鬼族趁虚而入,他们与王国勇士们早早结成了同盟,完成了蜕变,强大得不可思议,也狠毒凶残得令人震惊。

他们冲进山中,抢占了山民们的土地家园,夺走山民们辛勤劳动的成果,把年幼的山民撕成碎片,把年长的山民砍成两截吊在树梢上,正值青春的山民被活剥生吞,有时杀到兴起了,恶鬼们干脆还开始比赛,看看谁杀死的山民更多。

一时间,遍野白骨,山河震动。

山民们哭喊震天,祈求龙神保佑,可龙神无法回应。

于是他们自己举起了武器反抗,可是失去了首领、家园又四散奔逃的山民们哪里是貉妖们的对手呢?

于是每天还是有很多人死去,他们的遗体一天天的,堆满了山,多得埋不进地里。

最可怕的是,鬼王与王国来的勇者们不同,几千年如一日的窥视使他知晓了龙神的秘密。

他直奔那面目全非的龙神,撕开了龙尾,不仅啃食龙的血肉,更是咬碎龙骨吞入腹中——

鬼王知道,龙神能够不断复苏重生的秘密,就是因为龙骨才是他的力量源泉,他只要吃下龙骨,早晚有一天,他能够取代龙神。

尽管龙骨一开始会排斥他,会像几千根针一样扎进他体内,但是那又怎么样,只要能得到这片美丽的山城,能替代龙神,一切都是值得的。

况且,那沙漠里的狮王,雨林中的巨鳄,草原上的黑犀,这些曾经无比强大的神祇,不还是全部死在了“勇者们”的手下吗?

狮王的皮被剥下,挂在城堡里做装饰品;巨鳄的牙齿被拔掉,做成勇者们的武器;黑犀的角被割断,打磨成一柄象征王族的权杖。

龙神绝望而凄厉地落泪,祂想,自己这一次或许是真的要死了吧,这已经是绝境了,对不起,祂是一个无能的神——

山民们亦在为自己那即将被彻底抹杀的神明哭泣,等到龙神一死,他们的家园就彻底沦陷了。

然而,就在这千百年未有的至暗时刻里,一头白鹿站了出来。

【鹿鸣】

白鹿生于沉静美丽的广阔水泽边,自小就爱在山野间奔走,是炎夏山中千年难得一出的智者,他有一双能够看透世间一切真理的双眼,有一对流光溢彩的鹿角和雪一样白的皮毛,就连额间眉心处的鳞片,都格外耀眼,在他还是一头小鹿时,就曾带领独自翻山越岭,追寻到了太阳休憩的地方,问太阳它为何总是落下,显示出了惊人的胆识和魄力。

如今小鹿长成了一头健壮雄伟的白鹿,在这最危机的时刻,他和朋友们站了出来,冒着生命危险,穿越层层障碍,躲过无数明枪暗箭,艰难地从鬼王的利爪下夺回了一小块龙骨,随后便带着这一块龙骨,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将阴谋诡计全数甩在身后,开始了漫长的奔逃。

白鹿的朋友里,有在一振翅就能在云间翻涌几千里的鹏鸟,有沉默寡言却能发出震天撼地嘶吼的猛虎,有乘风破浪无所畏惧的鲤鱼——总之,他身边聚集了一群身怀绝技的朋友与他一起保护着龙骨。

白鹿是头脑与眼睛,鹏鸟是耳,猛虎是躯干与四肢……在白鹿的指挥下,他们各司其职,协力合作。

善于识别路途的白鹿带领着伙伴们辗转于各个不同的区域,越过危机四伏的草地,穿过满是荆棘的峡谷,走过摇摇晃晃的吊桥,渡过冰冷刺骨的大河,一路上的艰难险阻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有的人半途离去了,有的人倒在了路上,也有许多人咬牙坚持,用欢笑代替眼泪走完了全程。

他们这一路上留下了无数动人的故事,而这些故事终将在千百年后成为炎夏山不朽的传说——就连那时常横眉冷目的、最严厉的鸮学者,也对他们赞叹不已。

最终,白鹿一行人成功到达了目的地——炎夏山中最高、同时也是世界上最高的山峰,寻梅峰。

寻梅峰上没有任何绿植,覆盖着终年不化的皑皑冰雪,只有从远方吹来的北风和最勇敢的鸟儿能飞越它,这里安静的只有风声,因此它比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要孤独,但是只要站在山巅之上,就能看见世上所有的风景——包括人间的一切幸福与苦厄。

白鹿用他智慧的双眼俯瞰大地,在他目光所及之处,他看到了所有遭受苦难的人们——不只是炎夏山的山民,他的目光还望向了更远更深的地方,他望见了沙漠中被驱离故土的沙民,望见了雨林中被铁锁劳役的林民,望见了草原上被肆意凌辱的居民,他看见了一切悲哀与不公,看见了一切鲜血与罪恶,看见了大地被黑暗笼罩,也看见了所有还在为生存苦苦抗争的人们。

白鹿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那悲悯的泪融化了山峰上的雪,他立在山崖边上,用角托起龙骨,对着天空抬起前蹄,低下头注视大地,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

各位,就让我们团结在一起,撕破这黑暗的世道吧!

鹏鸟振翅为他助阵,猛虎长啸为他鼓劲,他身边的人也都被他感染,一齐叫起了口号。

这一声呐喊冲破云霄,撕裂了浓浓的黑云,使阳光重新挥洒到炎夏山上,也震碎了文明王国的肝胆,王国里的王公贵族们无不胆战心惊,他们害怕这头白鹿,憎恨这头白鹿,因为这头白鹿不屈服于他们也就罢了,他怎么还敢教其他人一起反抗他们?

于是王国又一次集结起大军,鬼族也气势汹汹地追过去,他们都想要杀死白鹿,鬼族更是需要夺走最后一块龙骨,可他们甚至连草地都越不过去——只有至坚之人才能到达终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多的山民朝着白鹿的方向聚集到一起。

太好了,龙神仍然存在着复苏的希望!

白鹿知道,山民们潜藏着无比强大的力量,如今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前进的方向,纵使再大的困境,都难不倒他们。

数千万山民们聚集到寻梅峰之下,在白鹿他们的引领下,山民们扫除了所有的迷茫和胆怯,空前的团结,最终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他们挥舞着简陋的武器,与敌人们展开不同于以往的殊死搏斗,那些从山民伤口淌落到大地上的鲜血一开始只是变成了几簇小小的火苗,而点点星火在狂风的吹拂下最终化作了熊熊烈焰,这是愤怒的火焰,是抗争的火焰,是觉醒的火焰——

灼热的烈焰以不可阻挡之势燃遍了整个山林原野,冲天的火光将一切妄图侵害炎夏山的敌人烧成了灰烬,余下的敌人们肝胆俱裂,生怕也变成灰烬,于是一个个狼狈地逃离了炎夏山。

那鲜血化作火焰一路蔓延上寻梅峰,就在这取得胜利的欢欣时刻,冰冷的龙骨终于再次滚烫了起来,它在火焰中化为灰烬,而灰烬全部散去后,一条只有小蛇大小的幼小赤龙诞生了。

【重生】

新生的幼龙十分孱弱,瘦弱得仿佛一截刚刚长出来的树枝,被他人吞食了大量血肉与骨骼的祂没有眼睛,没有龙角,缺少利爪,尾巴上的鳍也破破烂烂的,是一条千疮百孔的幼龙,也是一位弱小得连独自生活都无法做到的神,或许风一吹,祂就夭折了。

但白鹿他们并没有失望。

白鹿低下头,将能够洞察真理的双眼与储存了浑厚智慧的双角赠与了赤龙;鹏鸟展开翅膀,将驾驭天空的本领赠与了赤龙;猛虎一拍大地,将无坚不摧的利爪赠与了赤龙;鲤鱼甩甩尾巴,剥落身上的鳞片与尾鳍赠与赤龙……

还有许多许多山民,他们纷纷走上前来,献出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精心呵护这一条弱小的龙。

就这样,在云消雾散、阳光重临大地的那一刻,赤龙睁开了双眼,那懵懂的眼眸,闪烁着比太阳还耀眼的金光。

祂看着白鹿,白鹿却将祂托起,道,孩子,看你身边,看山脚下,看远方,你要记住炎夏山的每一寸土地,要记住炎夏山的每一个子民,这世上所有被黑暗笼罩的苦难之地,守护他们,就是你诞生于世的意义——你以瓷为名,这象征着你经历千锤百炼蜕变新生,看上去脆弱,实则坚韧而恒久。

赤龙懵懵懂懂地应下白鹿的话,跟随着这群英勇无畏的智者,开启了新生。

赤龙跟着鹏鸟学习如何驾驭云雾与风雨,跟着猛虎学习如何战斗与威慑敌人,跟着鲤鱼学习如何穿越风浪……祂跟着很多人学习了很多事,重新学着怎样做一条龙,做一个神,更是学着如何去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民。

祂被许多人厌弃着,却也被许多人喜欢着,祂甚至交了除炎夏山之外的很多很多朋友,那些朋友们也是其他地方的神祇,有的朋友诞生于风雪中,有的朋友诞生于雨林之中,有的朋友诞生于沙漠之中……过去的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可祂永远都无法忘记,当年那因为纯真感情而喜悦或悲伤的心情。

而赤龙学习最多的对象,自然还是白鹿。

祂跟着白鹿学习如何在林中穿梭,白鹿说,你不能总是在天上飞,因为大多数山民都生活在地上,你飞得太高了,就看不清他们了;祂跟着白鹿修筑水坝和水库,和所有修筑水利工程的工人们一样,勤勤恳恳从早干到晚,白鹿说,我是在水泽边长大的,我知道水对于大家有多么重要,这一点你也该知道,或许你以后能够呼风唤雨,可要是出了意外怎么办呢,大家可不能没有水;祂跟着白鹿在山里的沙漠边上种树,顶着酷暑打了一口又一口井,和所有镇守边关的军士们一样,白鹿说,种下这些白杨守望在沙漠的边缘,早晚有一天,这里会变成鲜花盛开之地,到那时所有的鸟儿都会来这里歌唱;祂跟着白鹿学习铺路,和所有辛勤工作的工人们一样,一点点把山地中各个崎岖复杂的角落铺好道路,就连寻梅峰上都通了一条坦途,白鹿说,你看,这些路把大家都连接起来了,你不能忘记任何一个角落;祂跟着白鹿学习这样锻造武器,白鹿让祂亲自拿起刀枪武装自己,他说,你一定要时刻记住,永远不能放下武器,作为炎夏山今后的守护者,你必须要永远都有能力震慑住别人,必须要永远有保护大山子民们的能力。

白鹿似乎什么都知道,他在赤龙与众人眼中无所不能,只要有他在,所有的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赤龙把他说的话都记了下来,但这位年轻的神还是十分不安,祂说,先生,我害怕我无法做到和您一样的敏锐,我看不透的事情太多了。

白鹿说,不用担心,你早晚会懂的,因为我把那一对角送给你了,我年轻的时候喜欢到处奔走,于是遇见了很多人、很多事,那对角里也就储存了很多很多人的智慧,你不必害怕自己不够聪颖。

赤龙又问,那“早晚”究竟是多久呢?先生,我是一条不像龙的龙,我不能飞,不能呼风唤雨,不能震天撼地,不威猛,不强大,我或许不适合当神。

白鹿说,孩子,不要纠结于你当下的弱小,你有所有人的期望与祝福。一朵花儿绽放需要一年,一颗树木成材需要十年,一个山民长大需要二十年,而一条真龙腾飞,或许需要一百年、两百年……你不必心急。

赤龙问,先生,一百年有多久呢?我希望我的眼睛一眨,一百年就过去了。

白鹿答,不要心急,一百年的光阴于你而言稍纵即逝,你只要眨眼十万亿次,一百年就过去了。

于是赤龙开始默数自己眨眼的次数,可是祂总是跟着白鹿忙里忙外,一不小心就会忘记自己数到哪里。

祂向白鹿求助,白鹿说,如果你忘记了数到哪里,那就从头开始,从头开始总不会错的。

于是赤龙一边学习怎样做一条龙,怎样做一个神,一边重新数了一遍又一遍,只见身边的草木青了又黄,日月交替升了又落,河水分支又汇聚到一起,无数个日夜过去,赤龙仍是没有数到十万亿这个数字。

但是山中已经布满了水坝和水库,沙漠如茵的绿草上开满了鲜花,每个崎岖的角落都被平坦的道路连结,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赤龙也从羸弱的新生命蜕变成了一条真龙,祂的鳞片如火焰般温暖、龙角如黄金般耀眼,双眼似星辰般明亮——纵然祂还是很年轻,纵然祂还是有不少缺点,但祂已经能独自面对风霜雪雨,为山民们撑起一片晴朗的天。

【日落】

然而,就日月轮转了几万次,繁花开遍绿野,树苗化作参天大树后,白鹿的生命却如同握不住流沙一般,就快要消逝殆尽了。

他已经很久不去原野上奔跑,因为腿脚不再灵便;他已经很久不去看天空,因为眼睛已经坏得不成样子;他已经很久不去同别人聊天,因为孤独苦涩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此时的鹏鸟、猛虎、鲤鱼……白鹿最重要的那些朋友都已经悄然逝去,这使他感到无比的孤独与悲伤。

鹏鸟飞不上云端,颓然地坠落;猛虎震不动山岳,叹息着合眼;鲤鱼越不过水流,静静地沉入湖底……

而矫健的白鹿也走不动了,再也走不动了,奔走奋斗了一生的他回到了自己诞生的水泽边,静静地趴在岸边等待着自己的终焉时刻来临。

就在白鹿感受着秋风的凉意,阳光的暖意时,他听见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或许是因为年轻时总是为这片土地流泪吧,这时他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但是他还是感知出了来人的身份,于是他摇摇晃晃支起不太灵便的前肢,从地上起身,他提起自己最后的精神,和蔼地笑起来,问身前的来人:

“好久不见,孩子……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和煦的阳光洒在了白鹿身上,给他洁白的身躯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赤龙顿时跪道在地,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赤龙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但祂此时像个茫然无措的孩子一样,哽咽着发出请求,说,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您能不要离我,离我们而去,我们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位……

白鹿笑了笑,他的声音已经很虚弱,他说,我没有离去,孩子,我们都没有离去……我将蕴含智慧的角与眼送给了你,鹏鸟将踏风架云的本领送给了你,猛虎将无坚不摧的利爪送给了你,鲤鱼将乘风破浪的鳞送给了你……我们送给你的礼物,将会陪伴你到永久,那是比十万亿次的眨眼还要绵长的时间,那是数不清的日月。

赤龙流着眼泪,说,我想能一直看着你们,想你们能一直看着我。

白鹿回答,能的,你能一直看见我们的——你抬头望天的时候,天上的流云就是鹏鸟;你奔行山林的时候,遇到的磐石就是猛虎;你潜入江河的时候,遇到的浪花就是鲤鱼——我们的足迹早已遍布了炎夏山的每一寸土地,我们永远守望着这里。

赤龙掩面而泣,道,那您呢?我会在哪里遇到您?

白鹿说,我啊……我以前总是以小花小草为食饱腹,那么,等到我的最终时刻来临后,我就把这副身躯还给花草们吧。

赤龙仍然悲伤得不能自已,白鹿轻轻地笑了,说,孩子,不要哭,你的路还很长——我年轻时喜欢到处走走,曾经甚至追到了太阳休憩的地方,我当时问太阳,为什么你总是要落下去,让时间陷入黑暗呢?你猜猜,太阳是怎样回答我的。

赤龙抽泣,我猜不出来。

白鹿答,太阳告诉我——因为我总会在明天升起。别害怕,太阳……总会升起的,我只是换了一个方式陪伴你们。

此时日头渐渐落了,白鹿也缓缓闭上了眼睛,一片如血的残阳中,白鹿的身体渐渐消散,化作了点点金光,金光在赤龙身边缠绕了一圈后,随着秋风,飘向了世上最高的山峰——顷刻间,寻梅峰上冰雪消融,北风停息,开满了金色的五瓣小花。

这些角色小花被山民们称为“金珠”,寓意是比黄金和珠宝还要珍贵的花,金珠能够药用、夜间照明、指引方向,寻梅峰也由此改名为金珠峰。

白鹿他们的逝去使炎夏山陷入了巨大的悲怆,一时间,哭声传遍了山林的每一个角落,众人的眼泪汇聚成了一条新的河流,苦涩而滚烫。

但是,没关系,不用怕——赤龙抬头看了看天空,看了看山峦,看了看河流,看了看草木,祂伏在草地上,默念道,他们依然陪伴着自己走在这条漫长的道路上。

金珠花在风中飞舞,落到了每一个人手心里。

——以上这些就是,俄透过金珠花看到的关于瓷过去的故事。

白发少年情不自禁抬起头,仰望无边无际的星空,想,无论如何,不得不承认,瓷和这片土地,真是个奇迹啊。

【凝视】

俄后来再见到瓷,总是忍不住盯着祂的眼睛看,默默地想,祂的眼睛真如金珠花记忆中所说的那样能够看透一切吗?那祂也能看透自己吗?祂知道他的想法吗?

还有,祂的真身现在是什么样的?还是像小蛇一样吗?总之,和史诗里描绘的模样完全不同,祂没有骨翼,看上去也不像猛兽。

而瓷并不反感他的目光,总是会不经意间笑着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金色的眼睛温和地注视着少年,像春日的暖阳。

俄这时就会自乱阵脚,别开目光:“没有……一只蝴蝶刚刚飞了过去。”

瓷轻飘飘的:“那这里好多蝴蝶哟。”

俄:“……很多。”

说起来,祂以前的朋友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金珠花里没有关于瓷故人们的太多记忆,都是模模糊糊的影子,俄很想知道,祂以前认识过什么样的人,和他们经历过什么样的故事,更想知道自己在祂眼中算是什么样的朋友。

直觉和自尊让他觉得瓷不会说,于是他就不直接问。

还有瓷住处附近那颗奇异的树,他的直觉告诉他解开疑惑的方法就在树里,可是他就算找机会偷偷独自靠近树,也找不出什么和秘密有关的事物。

一是那棵树除了叶子是红的、树干是烫的以外一切都平平无奇,二是他不敢离那棵树太近,那股剧痛对他来说难以忍受。

直到有一天,他悄悄靠近红叶白桦树时,一个过来帮树浇水的山民和他闲聊了起来,无意间说了一句:已经长得这么好了,真不愧是苏先生送给龙君的礼物啊。

俄愕然,问:苏?

山民随口道:苏先生是我们龙君的好朋友,是一条白色的飞龙,祂们以前的关系很亲密,有段时间形影不离的,虽然祂们也吵过架,但是后来还是和好了呢。这棵树就是祂送给龙君的礼物,所以龙君才这么爱惜它。

白龙,苏……俄默念这个名字,十分困惑——这世上原来还有别的龙?瓷和这个白龙的关系很好?具体有多好,比他们的关系好吗?

明明他们两个现在也常常在一起……

【饯别】

炎夏山有句俗话叫做“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快,到了俄该离开的日子了。

他准备离开的消息一出,就迅速传遍了炎夏山的每一个角落,热情的山民们甚至不用等瓷的号召,就带着大包小包的特产和各种盘缠衣物,守在出口给这位小客人送行。

“这是黑土地里种出来的苹果,很好吃!又解渴又充饥,带上吧!”

“这是丝绸做的衣服,漂亮又透气,送给你了,回家以后记得跟家里人多多宣传我们的手艺哟!”

“这些草药送给你,身体健康这事可不能马虎!”

山民们的热情几乎要把年轻的客人淹没,他一双手接不过来这些东西,手忙脚乱的差点跌倒,一边的瓷看着他慌乱又羞涩的样子,忍不住捂嘴偷笑。

俄见此更不好意思了,说:“这不是你组织起来大家戏耍我的活动吧?”

瓷给他找了辆刻成驴型的板车出来,说:“怎么回事戏耍你,这都是大家对你的热情啊,炎夏山是永远欢迎来客的山。”

俄眼神飘忽起来,吞吞吐吐的:“大家的热情,我感受到了,那你、你……算了,没什么。”

瓷笑了笑,拉住俄的手,往他手心里放了一块灼热的鳞片。

那鳞片红得似血,烫得似火。

俄一惊,只听瓷说:“拿着它去给王国那边一个交代吧。”

俄一时语塞:“你……”

瓷帮他收紧了手掌:“拿着吧,这是我们作为友人之间的饯别礼物,谢谢你陪我走过的旅程,很高兴认识你。”

俄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问出那个问题,他说:“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我们……是朋友。”

不是过去的朋友,但是会是未来的朋友。

板车自己吱嘎吱嘎地动了起来,载着远方来的孩子一路往故乡驶去,炎夏山的主人们在树木掩映的路口目送他的背影,为他的造访画下一个完美的句号。

俄来时只穿着简便的轻装,去时却带着满满当当一板车的衣食器物,他握紧了手中的龙鳞,将它灼热的触感紧贴胸口。

而少年的袖口里,还悄悄藏了一片赤色的树叶。

好吧,他还是很在意那个白龙的事情。

俄的身影渐渐模糊了,山民们便也纷纷各自归家了,然而瓷却仍然站在原地,表情一阵失落。

一个年纪尚小的山民扯了扯瓷的衣袖,问:“龙君,您有哪里不舒服吗?”

瓷笑了笑:“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您看起来很寂寞的样子。”

“……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龙君,那个客人什么时候再来呀?”

“或许明天就再来,或许……永远不会再来了。走吧,我该给那棵树浇水了。”

【凯旋】

经过多日的艰苦奋斗,讨伐魔龙的年轻勇者带着从魔龙巢穴里取得战利品凯旋王国了,这个消息一出,所有国家都沸腾了。

卫兵为勇者走过的道路铺上厚厚的红毯,民众为勇者身旁抛洒绚丽的鲜花,诗人为勇者歌颂功绩,孩子们以勇者为榜样,贵族们盛装欢迎勇者,国王们与教廷为勇者举办盛大的宴会。

——以上这一切都是最理想的情况。

作为唯一一个到了炎夏山又回来的勇者,俄的确受到了重视,但是民众一看见他的白发就离开了,诗人沉默了,贵族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讥笑他,端坐在大殿之上的至高统治者们也眉头一皱。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怎么是风雪之地来的野蛮人完成了这个伟大的任务?

感受到周围人想法的俄不自觉地咬紧牙关,有种转身就走的冲动。

忍住,俄劝慰自己,为了北风之城,为了那三个愿望。

于是酒宴上,俄向王国呈上了取得的战利品:炎夏山的珍贵草药、珍稀矿石以及炎夏山里的水。

这些东西都是不可多得宝物,国王们笑开了花,却仍然问:“说起来,年轻的勇者,你这次讨伐,没有拿到魔龙身上的物件吗?比如龙爪、龙牙、龙鳞一类的东西。”

“……抱歉,陛下,”俄垂下头,“那头魔龙太强了,我只能做到打伤祂,不能消灭祂,也不能靠祂太近,我只有这些东西了。”

“哦?它还没死?”

“它受伤有多严重啊?还能不能战斗?”

“这里有个向导的活……”

国王们七嘴八舌地讨论开了,俄一言不发,静静地喝酒,等待着他们说完。

良久,国王们终于讨论好了,也终于想起来问这位功臣的愿望是什么。

俄轮番敬了他们一杯,说:“谢谢陛下们兑现承诺,我的第一个愿望是让所有王国不在以“恶魔后裔”称呼我们北风之城的居民,不再限制北风之城与外界的往来;

我的第二个愿望是让所有王国都分出千分之一的阳光给北风之城,驱散北风之城无尽的寒意;而第三个愿望是——我想要一颗心。”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俄捂着胸口,说:“我没有在开玩笑,我自小身负诅咒,没有心脏,我希望伟大的王国能帮帮我。”

贵族面面相觑,眼中除了鄙夷,还有震惊和恐惧——北风之城的子民,果然是恶魔的后裔!

等了半天,王座之上的人才开口:“赠予你一颗心脏,这确确实实是个难题……反正你看起来没有大碍,不如换一个愿望吧。”

俄叹了口气,于是随口要了些钱财。

而他一说完自己的愿望,就听见四面八方涌来的询问:“年轻的英雄啊,既然你已经与魔龙交锋过一次,那么接下来,你愿意做我们的向导,带领大军去正式讨伐魔龙吗?等到你再次凯旋归来,北风之城会因你的荣耀而直接跻身文明王国之列。”

这是多么诱人的许诺啊……

俄垂下头,良久,缓慢而又坚定地拒绝了。

“抱歉,尊贵的陛下,我太累了,想要回家休息了。”

王国那边再三邀请,俄都婉拒了他们的提议,等到宴会结束之后,少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而这里也没有人挽留他。

这里的待客之道,没有炎夏山的好,他想。

少年走得太快,没有听见那端坐在王座之上的人说:“那小子不愿意当向导也没什么大碍,反正那条龙已经虚弱了,这事我们狩猎的好时机,等到除掉魔龙,下一个围剿的对象就是……”

【归家】

俄一回家,就受到了许多人的欢迎。

北风之城的人把俄看作为他们带来希望的救世主、大英雄,大人们赞扬他,孩子们崇拜他,一向严厉的族长也对他表露出无上的骄傲。

族长说:“现在我们北风之城可是三风之地里最荣耀的城池了,这可都多亏了你啊!”

俄也很高兴:“我还要谢谢您对我的栽培……”

族长拉着少年问东问西,向他询问了有关于许多炎夏山与赤龙的事情,俄一一如实回答,将赤龙是怎样与他同行、怎样招待他的,赤龙实际上长什么样子、什么脾气。

平时沉默寡言的少年,高高兴兴说了一大堆,想要给自己的朋友在家长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然而,他越是夸瓷,族长的脸色就越难看。

说到后来,族长干脆直接打断了俄,严肃教诲:“孩子你不懂,魔龙最擅长伪装良善,你所见到的那些友好模样,大多数都是祂装出来骗你的。”

俄一愣,反驳道:“祂骗我做什么?祂骗我又不能得到什么好处,而且祂也没有向我索要过什么东西或者要和我做什么交易。”

族长说:“只是你暂时还不知道祂有什么目的而已,唉,你……在你看透魔龙邪恶的内心、不会被蛊惑之前,你都不要再去那里了——还有,你没有和王国那边说这样的话吧?”

俄有些失落:“没有。”

族长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看来你还是有点分寸的,知道不能在那些人面前为魔龙辩护,龙都是邪恶的,你一定要记住。好了,你去休息吧。嗯?怎么还不走?”

俄纠结了一会儿,问:“族长,说起来,你知道……关于白龙的故事吗?”

族长僵在了原地,俄一看他的模样,于是赶紧追问:“这是我在炎夏山听到的消息,我听说世界上其实不只有一条龙,以前除了赤龙,还有一条白龙,祂们两个似乎是朋友。”

族长僵硬的面部表情愈发冷淡:“没有,完全没有听说过。这是那条魔龙胡诌出来骗你的吧。”

俄急忙道:“可是……”

“没有可是!”族长匆忙打断俄的话,转身离去,“你接下来继续好好修行练武,不要再关心这些有的没的事情,等过一些时日,你就去王国那边寻个职位。”

族长对白龙的事情避而不谈,使俄更感觉疑惑,于是他私底下找到城里其他的老人问这件事,可是那些老人也好像被下了禁言咒一样,没有给他任何有用的讯息。

无奈,他只能将目光锁定在了城中那收藏了所有往事的地下藏书室里。

【尘埃】

俄趁着夜色,寻到四下无人的机会,偷偷溜进了老旧的地下藏书室,少年打着夜灯,在一个个积灰的巨大书架前来回徘徊,四处辗转翻阅资料。

他废寝忘食地翻了三个晚上,一直到快把藏书室翻完,都没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当俄走到藏书室最后一个积满灰尘的角落开始翻找资料时,一个苍老又嘶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把俄吓了一跳。

“咳!是谁不知好歹来打搅老朽休息?”

“无、无意冒犯!”

俄举高夜灯,只见,老旧的墙角里结了厚厚几层蜘蛛网,乱七八糟的蜘蛛网上趴着一只老鼠大小的巨型大蜘蛛,那只蜘蛛看起来年纪很大了,脸上架着六副老花镜,八条腿僵硬无力。

俄一惊:“请问您是谁?”

蜘蛛缓缓睁开眼睛:“老朽曾经是令北风胆寒的战士,现在是这里的图书管理员。你是……咦?”

“咦,听声音……是个小毛孩啊,小毛孩,你跑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这里没有玩具,只有字多得让人头疼的发霉旧书。”

“我想了解一些过去的事情,比如一些被尘封的历史。”

“注意言辞,小毛孩,历史不能被尘封,能被尘封的只是记忆。不过嘛,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啊,看在你这么有求知欲的份上,老朽就不责怪你打搅我休息了,说说吧,你想找什么东西,老朽说不定清楚。”

蜘蛛看起来老态龙钟、倚老卖老又满脸糊涂样,但俄却并不讨厌他,他想,既然自己现在毫无进展,那么问问这个看起来活过很多年岁的老者也无妨。

“我想了解关于‘龙’的故事。”

“老朽这里可有很多龙的故事呢,你说明白一些。”

“我想知道,关于赤龙和……一条白龙的故事,我无法给你提供多少白龙的信息,我只知道白龙和赤龙是好友,而我这里有一块赤龙送给我的鳞片。”

“哦?你有龙鳞?拿出来,老朽以前可是见过真龙的。”

俄从胸口口袋拿出鲜红似血的鳞片给蜘蛛看,蜘蛛推了推老花镜,六只眼睛唰一下瞪大了:“哎呀,原来你说的赤龙就是瓷啊!这你可问对人啦!”

老迈的蜘蛛好像瞬间年轻了几十岁,他欢快地舞动起僵硬的八条腿,抖落盖在身上的灰尘,放声歌唱起来:“那是春天还没离去的日子,那是太阳还没逃离的日子,那是北风之城还没支离破碎的日子,那是大地上到处燃烧着激情的日子——”

积灰的角落里,蜘蛛从腹中不断喷出绚丽的丝线,一边织图一边歌唱了起来——

伫立于风雪之中的白龙,誓要燃尽一切的白龙,那是比赤龙更加久远的传说,祂是赤龙的好友,是赤龙的敌人,是赤龙的爱人,是比赤龙要更加威严而强势的神明。

悠扬的歌声勾起了隐藏在少年灵魂深处的记忆,胸口的鳞片在发烫,手中的树枝在发烫,俄的眼前赫然浮现出那些尘封在角落的故事——

【白龙】

在赤龙尚且羸弱的年月里,这片大陆上最负盛名的传说是关于一条白龙的。

白龙名叫苏,与赤龙不同,祂是史诗中描绘的经典骨翼龙,祂的身形比一座山还要大,双翼展开可以遮住半个天空,两对利爪能够撕开天幕,周身鳞片洁白似雪,尾巴一扫便能带起一阵飓风,随便张张嘴,能融化整个冬天的火焰便从祂喉中喷出。

祂浑身上下一片洁白,唯有一双眼睛是如血似火的赤红,传说这双眼睛是风雪之地所有居民们的血汇聚在一切而化成的,因此它们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热情,汇聚了千千万万个坚韧灵魂的钢铁般的意志,痛恨罪恶,痛恨不公,不惧严寒,不惧黑暗,任何身怀罪孽之人,都不敢与之对视。

白龙是从风雪之地诞生的神灵,和赤龙一样是由一群英雄用血与火从旧神灵的骸骨中炼化而生——或者说,祂是第一个从血与火中诞生的神灵,此前虽然有许多人都提出过神灵可由人而生,也有许多人去践行这个想法,但是风雪之地的居民是第一个成功让神灵为他们诞生的。

风雪之地荒芜而贫瘠,常年被冰雪覆盖,寒冬为此地的居民带来了痛苦,也磨砺了他们坚强的灵魂——面对想要杀死这个异端新生的王国大军时,所有居民都团结在首领的身边,一起守护着幼小的神灵,而这令风雪都赞叹不已的勇气与决心,最终使得他们战胜了敌人,成功守护住了新生的神灵。

在风雪之地所有居民的悉心照料下,名为苏的白龙茁壮成长,祂以坚强的意志为养料,以高尚的灵魂充实力量,日日夜夜穿行荆棘与烈火淬炼自身,仅仅只用了几年功夫,便长成了一头惊天动地的巨龙。

风雪之地的居民是这样祝福这位年轻的神灵的:

“我们将无与伦比的勇气献给你,我们将无可动摇的决心献给你,我们将炽热的灵魂、坚实的钢铁、永恒的奋斗编入你的心中,我们深爱着你,你亦深爱着我们所有人。

你将成为黑夜中的曦光,寒冬中的篝火,湍急河流中逆行的船,荒野中的大树,你将成为姓名被永载史册的开拓者与先行者,你是风雪之地的阳光,你将带领我们,找到鲜花盛开的繁华之地。”

那时,大地上十分流行一个传说,那就是在天空的尽头处,存在着远离一切纷争和烦扰的极乐之地,那时比天堂要更加幸福的地方,是比人间要更加欢乐的地方,是比地狱要更加公正的地方。

彼时风之城的人们都深信不疑,他们爱戴的白龙会是带领这世上所有人找到那个地方的英雄。

而苏没有辜负人们的期待,祂割下血肉化作肥沃良田,与居民们一起劳作丰收,共同建立了繁荣伟大的城池;祂扇动翅膀驱散冰雪,吐出火焰使城里四季如春,于是原风雪之地中的城池更名为风之城;祂斩灭所有前来进犯的敌人,寸步不让地守护着所有居民;祂取下鳞片打造铠甲,拔下利爪打造兵刃,那是世上绝佳的武器;祂和居民们一起开路,挖渠,建房,尽心尽力做着一个优秀的神。

在祂的守护下,风之城蒸蒸日上,繁荣而强大,被世界上无数人倾慕向往,一点也不比文明王国差。

而苏自诞生之日起,心中就贯彻了一个信念,那就是让血与火淬炼过的灵魂遍布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祂和祂那些伟大的战士们都相信,唯有这样的灵魂才是纯净高”尚的,人们也唯有被这样的灵魂领导,才能寻找到传说中远离一切苦厄的极乐之地。

于是祂和风之城不断对外传递自身的信念,为那些认可他们的抗争者送去经验,送去钱粮,祂内心深切地希望,自己能够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祂希望寻找极乐之地的艰苦旅途上,能有和他并肩作战的战友。

祂放眼望向风之城的西方,那里有风雪之地的起源,于是祂将心寄托于此,祂想要在那里找到与自己最合拍的朋友。

白龙带领这风之城的子民四处征战,誓要扫除黑暗,将自己的信念贯彻到底。

而祂后来也的确收获了不少那边诞生的新朋友,祂们爱戴祂、尊敬祂、仰慕祂、拥护祂,以祂为中心——但是苏总觉得这一切缺少了些什么。

直到有一天,出人意料的,遥远东方的炎夏山里,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炸出了一道赤色惊雷——由所有炎夏山民之血燃烧、涅槃重生的新神灵诞生了,祂就是名为瓷的赤龙。

苏的心怦怦直跳,祂隐隐约约察觉到,那个素未谋面的新伙伴很特别,在那般可怕的人间炼狱里所诞生的新神,该是何种模样呢?

祂的样子可怕吗?祂的翅膀大吗?祂的个性如何呢?祂会夭折在饱受摧残的土地上吗?

王国那边开始编排新的诗篇,宫廷乐师们唱起赤色魔龙的暴行,但他们的控诉盖不过炎夏山的欢呼。

为了得到答案,苏立马飞到炎夏山去见了瓷,在阳光穿破乌云重临炎夏山大地的那一刻,在众人为新神献上最珍贵祝福的那一刻,在幼龙终于从漫长的噩梦中醒来睁开双眼迎接晨曦的那一刻,属于这两条龙的故事就此展开。

在领受了白鹿的教诲,将炎夏山的一草一木尽收眼底后,瓷的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威武的身影,只见一头巨大的白龙从天而降,收拢了翅膀与鳞角,化作一个俊朗的少年,落到了祂面前,笑着说:“你好,亲爱的朋友,我是来自风之城的白龙,苏。”

火焰般炽热的红落进了瓷心底,新生的神灵摇摇晃晃站直了身子,道:“你好,我叫瓷,是炎夏山的守护者。”

白龙和赤龙,曾经是亲密无间的友人。

【朝花】

苏和瓷顺理成章、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亲密的朋友,作为同是从血与火的淬炼中诞生的神灵,作为两条在王国里都恶名昭彰的龙,作为拥有同一个目标的追梦者,祂们身上有如此之多的共同点,彼此之间有说不完的话题。

苏带着风之城的居民来帮助千疮百孔的炎夏山实行伟大的重建计划,决意把炎夏山的面貌整个翻新,和风之城一样建满高楼大厦。

苏说,这是为了我们伟大的友谊,是一个赤色灵魂对另一个赤色灵魂的敬意!

于是祂们在一起工作,在一起巡视地形,在一起学习讨论,在一起休息,在一起交流各自的风土人情,在一起消遣玩乐……祂们在一起朝夕相处了许多个日夜,随着时间推移,两颗火热的心越来越靠近。

苏和瓷没事的午后会坐在户外的草地上对弈,有时候下风之城流行的黑白格子棋,有时候下炎夏山里流传了几千年的象棋,祂们在棋盘上总是打得有来有回,各自输赢次数都差不多,但是每回苏输了以后,都会拉住瓷的手央求对方再下一盘,如果还是败北,那就周而复始再请求瓷陪祂玩一盘,一直玩到祂赢才肯罢休。

“瓷,我们就再来玩一盘吧,就一盘!”

“你都和我玩过多少个一盘了,我们换个游戏吧……”

“哎,瓷,就再来一次吧,这次我一定能破了你的局的!”

“好吧……那就再玩一盘吧,你真是个争强好胜的家伙。”

“嘘!让我想想该怎么走这一步……说来这天气还真热啊……”

“那我们要不要找个树荫,去下面坐着?”

有时候,祂们也会肩并肩在林间漫步,一起感受和煦温暖的阳光打在身上,苏喜欢晴朗的天气,祂比瓷长得要快,个头比瓷高了一大截,因此总是不自觉走在瓷前面,然后又折返回来。

后来祂还是嫌这样太麻烦,于是干脆拉住了瓷的手,瓷一开始是不好意思的,各种拒绝,但是苏百折不挠,软磨硬泡之下,瓷最终还是和苏在四下无人的时候牵起了手。

“阳光明媚的日子可真好啊,如果每一天都是这样该有多好,如果太阳永不落下就更好了。”

“但是一直都是阳光照拂的话,大家就不好休息了吧?而且太阳光要是过于强烈,大家会很痛苦的吧?记忆告诉我,过去的龙君,也就是过去的我,也靠近过太阳,那时候差一点就把我灼伤了。”

“你的伤还好吗?”

“早就愈合啦,再说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我和现在算是两个人吧。”

“但是无论转生多少次,你我的灵魂和脊骨是不变的,伤痕背后的痛苦不会消退。”

“是啊……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别想这些了,多晒晒太阳,这样有助于长高,你现在实在是太瘦了,个头也只到我的肩膀。”

“喂……我一定会长高的,会比你还高的。”

“哈哈,你想得美呢,除非我的时光倒流,逆回去重新生长,不然我肯定会一直比你高。”

“哼,你才想得美呢,你不知道我以前有多雄伟……”

而祂们最放松惬意的时刻,还是在结束了一天劳碌的夜间,暂时放下沉重负担的祂们会并排躺在空旷无人的草地上,一起望着那浩瀚无垠的星空肆意闲聊。

瓷感叹道:“漫天的星星可真美啊。”

苏偏头看向瓷,应了声:“是啊,很美。”

瓷注意到了苏的目光,立马紧张起来:“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苏顺着瓷的话往下说,甚至直接伸手去触碰对方的脸:“有啊,我来帮你擦擦。”

瓷瞬间满脸通红,向旁边闪躲:“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咳、咳——我们继续看星星吧!星星真美啊,如果能在星海中翱翔,那该是多么两人快乐的一件事啊。”

苏说:“这个提议真不错呢,那不如我现在旧带着你飞上去吧?”

看着苏灿若繁星的双眸,瓷的心怦怦直跳,说:“不,不用了,等我以后可以自己飞了,我们再一起去星海里翱翔吧。”

“可是,你没有翅膀啊,这要怎么飞上天空呢?还是说你的翅膀还没长出来?”苏将手覆盖在瓷的脊背上,寻找不存在的翅膀。

瓷红着脸解释道:“我虽然没有翅膀,但是等我养好了伤,我就可以造云,然后借着云和风飞到天上去,我能……飞得很高很高。”

苏想了想:“造云?云那种轻飘飘的东西……不过你比云还轻,小小的一只,确实能被托起来呢。”

瓷反驳道:“我的真身其实是很大的,现在只是力量还没有恢复而已!”

苏说:“可是你看上去就是像蛇一样细瘦,就算变大了也是瘦瘦的吧。”

瓷便比划起来:“收一点而已,我可能没有你壮实,但是我可以把整个山头都盘起来,把你全身都盘起来也不在话下。”

苏笑着说:“真的吗?我不信,除非你现在就证明给我看。”

瓷顿时又羞红了脸,说:“别总是捉弄我啊。”

苏认真地说:“没有捉弄你。”

瓷低下头,嘴角却往上翘。

就这样,温柔的月色下,灿烂的星空下,两条龙的尾巴就这样悄悄勾在了一起,温柔地纠缠着。

“咳……虽然我没有翅膀,但我说不定飞的比你还快呢?没准,到时候是我先到天空的尽头呢。”

“哦?我觉得还是我会先到。”

“哼,要打赌吗?”

“哈哈,好啊。谁先到目的地,谁就答应对方一个要求——还有,那我们就约好了,无论如何,不管怎样,要在天空的尽头相会。”

“好,勾尾起誓,一百年……一万年也不许变!”

【花谢】

人生就如同月亮一般,不总是圆满的,赤龙和白龙的故事也如此。

两个朝夕相处、志同道合的伙伴之间后来也出现了想法上的分歧,祂们对该从哪条路出发去寻找天空尽头有不同的理解和想法,各执一词、固执己见,谁也不能说服谁。

谁也不能说服谁,就代表谁也不能理解谁,既然不再互相理解,祂们之间的裂痕也就越来越大,隔阂越来越深,像是一面破碎的镜子,满地冰冷锋利的狼藉,照不出完整的事物。

而且越是相处到后来,祂们性格上的针锋相对也越是明显。

瓷觉得苏太强势霸道,对祂、对炎夏山总有一种过于强烈的控制欲;而苏也觉得瓷太过叛逆,总想着逃离祂、摆脱祂,和祂产生无谓的争执。

祂们都觉得对方不可理喻。

直到有一天,苏又一次向瓷提出,希望在炎夏山附近组建一支联合兵团来抵御王国那边对祂们的攻击。

但瓷仍然不松口:“不行,我们炎夏山现在没有这个能力。”

苏说:“所以你可以借助我的力量,让我来保护你。”

瓷摇头:“可炎夏山不是风之城的附庸,赤龙也不是白龙的附庸——等到我的力量强大到能与你并肩,我们再来说这件事吧。”

苏默然不语,最后道:“你真的决定这样做吗?”

瓷说:“嗯,我的想法不会改变。你呢?你变了吗?你眼中的火焰,是否仍然在为诞生时立下的誓约燃烧?”

苏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随后转身离开:“当然,再见。”

这一次的谈话也不欢而散,苏带着所有的风之城子民离开了炎夏山,瓷没有挽留,只是目送着他远去。

上一次惨烈的死亡告诉祂,有些原则是不能因为情感或其他什么东西改变的。

此后数年,赤龙与白龙陷入了长久的对立,祂们并没有切断联系,却极少再见面,因为他们都十分倔强,谁也不肯服输,谁也不肯低头。

风之城和炎夏山之间建立起了一道又一道的防线,冷眼取代了微笑,兵戈取代了鲜花,朋友变成了敌人。

白龙心底想念赤龙,于是祂在赤龙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威严和强大,祂相信没有武力解决不了的事情,想用强硬的手段迫使赤龙回到自己身边,可祂越是步步紧逼,赤龙对他的态度就越冷淡,看上去是打定主意要和祂分道扬镳;赤龙心底也想念白龙,但是白龙对祂的态度日渐恶劣,时不时威胁恐吓,想来是已经把自己彻底划归到了敌人这一栏里。

两条龙就这样,在冰冷的对峙中,在彼此不知道的情况下互相凝望了许多年,一直到幼苗长成大树,溪流汇成江河,荒野变成绿洲,祂们之间的坚冰都未消融。

但是龙的时间是无穷无尽的,那些日子不过是祂们漫长岁月里微不足道的瞬间,祂们仍在等待着互相理解的和好时机,或许等到下一次沧海桑田,祂们的关系就能亲密如故。

然而,破镜重圆亦终有裂痕,白龙和赤龙后来虽然和好了,但是祂们的关系再也不能恢复如初了——因为白龙死了。

【风散】

白龙自尽了。

白龙是那样一位强大的神灵,有着颠覆世界的力量,世上没有任何兵戈能伤害到祂,没有任何一个勇者能够打败祂,唯一能杀死祂的,只有祂自己。

或许是因为走的太急,所以迷失了方向。风之城虽然依旧繁荣,但是已经停滞不前许久,居民们开始不满,就连白龙都迷茫了起来。

白龙和子民们一起尝试着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可却一次又一次失败,像是一叶被卡在了石缝中的孤舟,无法顺着流水前进。

祂日日夜夜冥思苦想,直到有一天,有居民来悄悄跟祂说,阻碍祂前进的,其实就是祂那双能燃尽一切黑暗的赤色双眸——

这双眼睛给大家带来的只有痛苦的灼烧感,祂是苦难凝聚而成的残次品,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风之城才得不到幸福。

这双眼睛已经坏了,祂这位神灵也病了,必须当机立断来一次大放血,填充进新的血液,祂才能更强大,风之城才能前行。

一开始,白龙并不相信这些话,但是后来,经年累月,这些话一遍遍在祂耳边复读,渐渐的,白龙相信了这些说辞,许多居民也相信了这番说辞,于是祂决意做出改变。

这双眼睛、这具躯体曾是苏无上的骄傲,但如今祂用用冰雪铸成的剑剜去鳞片、拔掉利爪,刺入血肉中,使一腔热血洒入地里。

然而,大刀阔斧为自己放血的苏没有迎来新生,生命极速流失的祂最终因体力不支倒在了雪地里,并且再也没有站起来。

祂以为自己在自救,其实祂在自尽。

有些子民想要上前救治自己的神,但更多风之城的居民只是在一边看着,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神死去。

他们已经厌倦了聚在一起的生活,他们心底里都认为,离开这里,各自另寻出路才是最好的选择。

少数人的挽留终究没有留住白龙的生命,白龙的血液一点点流尽,寒冬也一点点重新归来。

只一瞬间,风之城又变回了那个苍白阴寒的风雪之地。

昔日为同心协力的风之城子民们,如今在雪地里分道扬镳,寒风凛冽如刀,剜掉了人们所有的骨肉情谊。

居民们分成了好几派,一支队伍上前,带走了白龙的鳞片与血肉,将它们铸成了牢固的甲胄、化作了千里沃土;一支队伍上前,带走了白龙的龙角与利爪,将龙角刻成雕像、利爪炼为无坚不摧的兵刃;最后一支队伍在风雪中静静等待白龙死去,因为他们要带走最重要的龙骨。

垂死的白龙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知道不断有冰冷的雪盖在自己身上,祂想,火苗原来终究无法融化整个雪原……火要熄灭了。

祂曾经戴过的花环飘向远方,变成了一从花林;祂曾经抛洒过的汗水,变成了远方的烈火;祂心中流淌出的血泪,蜿蜒成了一条流向远方的河。

就在白龙准备合上眼睛之际,忽然,祂看见风雪中走来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那身影像是一簇跳跃的火焰,红得刺眼——

白龙在那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低语:“瓷……”

赤龙来了。

【树生】

在久远的亲密后,漫长的对立与蹉跎后,在短暂的缓和后,这两条龙的故事,伴随着其中一位的逝去,终于要迎来尾声。

“你来了……”白龙露出疲惫的笑容,“威胁和针对没有让你回到我身边,可如今我虚弱不堪,快要死去了,你却回到我身边了?你啊,哼,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我啊,真是个看不透这一点的自大狂……”

赤龙默然不语,跪坐在白龙身边,扶起白龙的身子。

冰天雪地的冬日里,白龙总算再次感受到了外界的温度,祂看着赤龙,眼神变得无限温柔,断断续续道:“快要死去的明明是我,为什么看起来最悲伤的却是你?”

赤龙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眼眶湿润了。

白龙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祂说:“瓷,你想从我这里带走什么东西呢?我的鳞片,龙爪,龙角,翅膀,都已经没有了……你想从我这里带走什么呢?”

赤龙金色的眼眸与白龙赤色的眼眸四目相对,那双金眼睛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赤龙无法开口回答白龙的问题,因为悲伤淹没了祂,祂只能将手掌轻轻覆在白龙的胸口,温暖掌心感受着那仍在跳动的心脏。

白龙一愣,随即释然地笑了起来:“哈哈……你是唯一一个,想要我心脏的人……果然是你啊……”

于是白龙用尽最后的力气,抬手划开了自己的胸膛,在这阴寒的雪地里,露出一颗如烈焰般不断跳跃着的灼热心脏。

咚咚、咚咚、咚咚!像是惊雷一般震动了大地,像是白龙横空出世时一样震惊了世界。

赤龙捧着白龙那仍在不断跳跃的心脏,泪流满面,只听见白龙笑着问:“瓷,你要我的心,这是……你爱我的意思吗?”

赤龙点点头,眼泪一点一滴落进了白龙空荡荡的胸膛里。

白龙终于合上了双眼,道:“我就知道你爱我,早该知道……瓷,把它带到温暖的地方去吧,别让它和我一样死去……”

尔后,雪地里一片寂静,只有北风呼啸而过。

良久,赤龙终于放下了白龙已经冷却的身体,捧着那颗灼热的心,一步一步回到了家中,然后把那颗心深深栽入自己的庭院里。

龙的眼泪灌溉了那颗心脏,不一会儿,一棵树苗破土而出,长着红叶子的白桦树向着阳光和雨露,欣欣向荣。

赤龙望着树苗,心道,你的心脏永不停跳,它会长成参天大树,会成为一道丰碑,会是你我过去岁月的见证。

而零落在雪地里的白龙渐渐腐朽消逝,化成了白骨,白骨里积满了冷雪,等到狂风一吹,冷雪散开,龙骨里蜷缩着一头幼小的白龙。

就在这时,还未离去的风之城遗民终于走上前来,为首的族长抱起了因为寒冷惊醒的幼龙,在祂那双如火的赤色眼睛里滴入了王国教廷赠予他们的深蓝圣水——简直像一千把尖刀落入了眼睛里,幼龙因为剧烈疼痛挣扎了一番,待到祂再次睁开眼时,那双眼眸已经变成了灰蒙蒙的紫色,像被大雾笼罩一般。

圣水会封印白龙的记忆与体质,等祂再次醒来,祂将变成一个“正常的”孩子,就像文明王国里的任何一个孩子一样。

幼龙无法承受这样的疼痛,祂哀嚎了两声后,又沉沉睡去。

只听风城遗民们苍凉的歌声在雪原上空灵地飘荡着,他们唱道:这里没有魔龙,这里没有赤红,故友不再重逢,风将飘向北方……

“孩子,快睡吧,等到你醒来,北风之城将再无龙的踪迹,你是人之子,是我们的骄傲,你与过去的罪恶无关,你是会带领我们走向光明的希望,你是拯救我们脱离苦厄的英雄,你将成为屠龙的传奇勇者……”

族长为沉睡的龙献上了祝福,祝祂今后不再是龙,而是成为一个“正常人”,成为一个“勇者”。

至此,昔日强大的风之城,正式分裂为北风、西风、南风三个城池。

那曾经强大到令世界颤抖的白龙,也正式宣告死亡——

“三风之地再也没有龙的踪迹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东风,因为东风只追寻春天的阳光,冬日的冰雪并不欢迎她。


白龙死后,祂的功绩被王国平分,祂恶名被赤龙继承。

而遥远的炎夏山里,赤龙处理完一天的工作后,为红色的白桦树精心修剪枝条,围在祂身边为祂帮忙的山民想起了什么,问道:“龙君,我们这里好久没有来客人了呢,您和白龙和好了吗?”

赤龙的动作僵硬了一瞬间,随即笑道:“和好了……我们不会再吵架了。”

“那他什么时候再过来做客呀?”

“可能明天就来了吧。”

可是明天,是永远不会到来的日子。

蜘蛛声情并茂地唱完了一首长长的歌,他不由得潸然泪下,感叹道:“多么令人心碎的故事啊,多么令人怀念的岁月啊……只是一切终究都过去了……”

而俄此刻却没有随着蜘蛛的感慨做出任何反应,他只是感到头痛欲裂、感到空荡荡的胸口泛起一股灼烧的剧痛,那双灰蒙蒙的紫色瞳孔距剧烈震动,脑海中一幕幕清晰的画面飞速闪过,他想起来了、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想起瓷年少时青涩的笑容,想起他们昔日的誓言,想起他们经历过的轰轰烈烈的岁月,想起他们的亲密、想起他们的隔阂、想起他们的决裂、想起他们的对立、想起他们的纠缠、想起他们的分离……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天生就没有心脏,为什么长着一头白发。

蜘蛛弹了根蛛丝出去,蹦到俄的头上:“小毛孩,你怎么呆住了?是不是没听清楚?要不要老朽在给你讲一遍?”

俄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用了,您的故事很精彩……您,要不要换个岗位呢?这个地方阴暗潮湿,满是灰尘和霉菌,我带您去楼上吧。”

蜘蛛拒绝了这个好心的提议,哼道:“老朽才不去,楼上的家伙们早就把白龙的故事忘了,把老朽也忘了,他们巴不得没人记得白龙的事情呢,老朽在这里待着就很好,才不过去自讨没趣呢。”

俄还想劝几句:“可是……”

就在这时,藏书室的大门被轰然打开,这些天寻遍了城中各个地方也不见俄身影的族长终于想起了这个满是尘埃的角落。

族长又气又急:“俄,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见这声音,老蜘蛛立马躲进了书堆里,俄起身与族长对视,眼神平静而复杂。

“我只是想来查一些资料。”

“什么资料?不会又是——”

“族长,我其实……也是龙吧?”

俄轻描淡写地打断了族长的话,他摸着自己的眼角,道:“我的眼睛……或者说苏的眼睛,原本是红色的,对吗?”

族长冷汗直流,惊慌失措:“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怎么可能是龙!你忘了我跟你说的,龙是邪恶的生物,龙是罪孽的生物,你是人之子,你是我们北风之城的骄傲!你、你不可能是龙!你的眼睛是高贵的灰紫色!”

俄道:“不,我不是人之子,这世上没有从小就没了心还能活着的人。我是不灭的龙,我的脊骨是挺拔的梁,翅膀是要翱翔天空的翅膀,我是撕破黑夜后第一抹降临大地的阳光,我是风雪寒夜里的一盏灯,我是狂风骤雨中逆流而上的鱼,我是应对敌人的矛,我是守护众人的盾,我是——风之城的神明,是曾经冲破了枷锁的白龙。”

族长一时哑口无言,良久,痛心道:“忘了过去吧,孩子,你别再想着做龙了,这个世界是不会接纳一头龙的。”

俄说:“不是世界,是王国不会接纳一头龙——但即使没有了龙,这么多年来,王国也没有接纳北风之城。”

俄情不自禁地将手搭在肩上,去感受那已经不存在的翅膀,说:“我曾经是龙,而现在既不是龙,也不是人——我究竟是什么呢?”

族长叹息:“你要学着成为一个人,白龙已经死了。”

“不,没有,”俄下意识反驳,“至少白龙的心没有死,白龙的心还活着。”

族长到:“就算心没死又怎么样呢?如果你是白龙,你将面临无休无止的围攻与诋毁,北风之城将永无宁日,就像遥远炎夏山的山主赤龙一样,传闻中的祂再怎样强大,王国不也还是调集了大军过去围剿祂吗?”

俄一惊:“什么?!”

族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俄几乎是立马冲出了藏书室。

族长和族人在后面追,可谁也赶不上他的脚步,俄没什么杂念,只是想,既然瓷曾经赶来见了自己最后一面,那他有什么理由不去祂身边呢?!

快一些、快一些!

他想要快一些见到祂,因为他的“心”在祂那里。

少年一刻不停地跑啊跑啊,他越过高山,淌过河流,穿过丛林一切的障碍在他眼里都化作虚无,渐渐的,他的背上生出了巨大的骨翼,他乘着风重新飞了起来。

飞鸟与他擦肩而过,只见地上的一切忽然都变得无比渺小。

【守护】

当俄赶到炎夏山时,只见大大小小的王国集结了数十万大军,全副武装地围在炎夏山口,冰冷的刀锋齐刷刷指向守在山口的山民们。

山民们也同样穿戴着甲胄,神情严肃紧张,举着长矛摆出严阵以待的架势。

两拨人隔着古老的巨木对峙,互不相让,周年气氛剑拔弩张,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一个年纪尚轻的山民有些躁动,早上原本在好好工作的他气哼哼的,宁静的生活突然被这些不友好的不速之客打乱了节奏,只想冲上去把他们揍一顿。

另一个年轻山民则是有些畏惧,他从未见过这样严肃紧张的危险场面,身子有些颤抖,拿着兵器的手也很僵硬。

而站在他们中间的小队长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安慰道:“不要着急,也不要害怕,我们大家都在这儿,龙君也在山里。这会儿比的是谁更能沉住气!”

这时,王国的骑士长发话了,趾高气扬站出来宣判着山民们的罪行:“愚蠢而罪恶的神之弃子们,你们无视真正伟大的神灵,背弃至高无上的上帝,追随魔龙在这世上兴风作浪,你们的血液里流淌着罪恶,你们的灵魂已经腐朽,想要得到宽恕,想要死后升上天堂,就快快退开,加入到我们这边来一起讨伐魔龙!”

山民这边的卫队队长便回话:“去你的满口胡言!我们是敢射落太阳的人,是能够抬手补天的人,是可以开山填海的人,是龙神的子民,是炎夏山千年传承的骄傲!我们与龙神一起建立了繁荣的家园,你说的上帝是哪个?别说这里不归他管,他就是来了我们炎夏山,也得听我们的龙君号令,叫我们龙君一声爷爷!我们这些龙神的子民不稀罕你们的天堂,我们死后自会长眠于炎夏山的土地之下,我们会世世代代守护着这里,别妄想我们去给你们当狗取乐,当羊宰杀!我们的龙神战无不胜,你们那边的国王敢来一个我们就拍死一个,我们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你们!”

王国脸色发青,但还是没有动手,回骂道:“你们四处作恶,掠夺其他土地的财富,我们是为了正义,只要你们愿意洗心革面弃暗投明,我们会接纳你们成为正常人!”

山民卫队队长喝道:“不需要你们的接纳!我们炎夏山民自有山民的去处!掠夺其他土地财富的明明是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家伙,你们什么时候把我们炎夏山的宝物还来?你们的王座就是用我们先祖的血肉堆积起来的,你们的王宫里没有一件是属于你们自己的宝物!”

两边对骂得十分激烈,但仍然处在紧张的对峙阶段,就在这时,浓密的山林中赫然飞出一道巨大的红影,霎时间,在场所有人头顶的天空都被红色所笼罩!

王国骑士们抬头一看,个个肝胆俱裂;山民卫队抬头一看,个个欢呼雀跃。

“龙君,龙君,您来了!”

山民的欢呼声中,一条赤色巨龙在空中盘旋飞舞,祂威严、身怀无穷的压迫感,却除了颜色完全不同于史诗中描述的模样,祂的身躯瘦长而光滑,长着一对树枝般分叉的金色长角,虽然祂在空中盘旋飞舞,但修长的身躯上并没有生长翅膀,只有浓浓的云雾缭绕在周身,一双炯炯有神的金色眼睛淡漠地俯瞰大地。

一时间,王国军心动摇,他们真正见到赤龙时,才感受到祂的压迫感。

俄也愣在原地,他终于亲眼见到了瓷的真身。

确实是一条巨龙。

赤龙将山民们护佑在身后,带着一丝怜悯,声音空灵而透着威严的神性,对王国骑士们道:“回去吧,年轻的孩子们,这是没必要的战争,你们不该为了践踏他人的家园而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

年轻的骑士们动摇了,骑士长大喊:不要被魔龙蛊惑!

赤龙继续道:“回去吧,孩子们,你们的父母亲人都在家里等着你们,你们应该去享受人间的欢乐,而不是到别处制造地狱。”

又有人动摇了,骑士长大喊:“不准后退,后退的懦夫会被斩首!”

于是赤龙叹了口气,此处瞬间狂风大作,把骑士们的头盔和旗帜吹得东倒西歪;随后,祂又眨了眨眼睛,此处瞬间雷雨大作,积水瞬间没过马匹的膝盖;最后,祂摆了摆尾巴,此处瞬间地面开裂,裂缝里燃起熊熊烈火,火焰在雨中不断跳跃。

“回去吧,异国的骑士们,回到你们自己的家乡去,我们拥有能够与你们抗衡的力量,我们不怕任何敌人,我们痛恨战争,但我们不会在自己的土地上后退一步。”

赤龙大显神威,使得骑士长吓得胆战心惊,一挥马鞭转身就跑,其他骑士们见此,再也没了进犯的意思,纷纷作鸟兽散,溃不成军。

而山民们则在风雨中欢呼大笑,互相拥抱庆祝。

骑士们逃走后,此地的风景迅速恢复如常,又是一派鸟语花香的和平景象,威严的赤龙也变回了俊美儒雅的大袖衫青年。

在众人的欢呼雀跃声中,瓷却将目光投向了一直在远处山壁上围观的俄,祂一眼就找到了他,笑得十分温柔:“你来了,俄,你——长出翅膀了呢,恭喜你。”

俄适才反应过来,跳下山壁,来到瓷面前,呼吸急促,道:“瓷,我、我全都想起来了!我和你认识很久了,我们早就认识了、我是、我是白——”

白龙与赤龙相识、相知、相守、对立、决裂、分别,最后重逢。

【约定】

然而,瓷的情绪却异常平静。

“不,俄就是俄,是独一无二的俄,不是其他任何人。”瓷笑着摇摇头,与之对视,“正如苏就是苏,千百年来岁月流转中独一无二的苏,这世上只有那么一个苏。”

苏有一双炽烈如火的双眼,而不是好似大雾弥漫、灰蒙蒙的紫眼睛。

赤龙的笑颜无比温柔,眼神却满是苍凉与惆怅,祂掩饰着颤抖的声音,说:“瓷也一样,瓷就是瓷,赤龙不是炎夏山过去的其他龙——所以瓷与苏的故事就只是瓷与苏的故事,那段记忆,那份情谊,都只独属于祂们……”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祂心中早已明白,纵然是前世今生,俄与苏也不会是同一个人,他们看上去样貌相似,个性和想法却天差地别。

俄愣住了:“瓷……”

瓷拉起他的手,说:“所以瓷和俄的故事也只是瓷和俄的故事,谢谢你为我带来那么多美好的记忆,谢谢你和我一起写下的故事。”

俄这时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他反手握紧瓷的手掌:“你——”

瓷用食指抵住他的嘴唇,笑着说:“现在,到了告别的时刻了。”

几个圆滚滚的毛球应景地跑了过来,拉住瓷的衣袖,催促道:“龙君,什么时候启程呀,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您一声令下了!”

瓷收回了手,摸了摸毛球们,说:“好,我们马上就启程。”

俄追问:“启程?你们要去哪里?”

瓷无意隐瞒:“天上,我们要去天空的尽头,去寻找传说中极乐之地。”

“你们全都要去?”

“是的。”

“可……炎夏山里不是所有居民都会飞吧?”

“会飞的山民会带着不会飞的山民一起。”

“那,你们都走了,不就是把炎夏山抛下了吗?”

“我们会带着炎夏山一起走。”

“什么?!你的意思是……”

瓷挥手一指身后,只见所有山民们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挖开炎夏山与边界的距离,或采集来藤蔓固定建筑与树木,或四处奔走给同伴送饭擦汗。

瓷说:“我们不会抛弃故土,因为我们的力量就来自于这片土地,炎夏山是我们的血肉,我们是炎夏山的灵魂。”

俄沉默半晌,道:“可是,天或许根本没有尽头,它无边无际,所谓的极乐之地也虚无缥缈,没有人见过,你就不怕你什么都找不到吗?”

“怕啊,”瓷笑着说,“我当然怕我们无功而返,怕我们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是怕也要去,这一代山民找不到,还会有下一代山民、下下一代山民继续进行先祖未竟的事业,天是无边无际的,炎夏山的传承也是无尽的。”

说着说着,瓷的眼里的落寞越来越明显:“而且,既然是约定好的事情,怎么能不去做呢?”

“可是和你定下约定的人已经……”

“祂不在了,但我还在,纵然物是人非,我的心仍一如往昔。”

“……我们还能再见吗?”

“我希望能。我期待着与你在天空的尽头重逢,请别为我的离去怀有什么伤感的情绪。你看,我把拿棵红色的白桦树留下来了,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我把它还给你。”

龙一诺千金,只要立下誓约,无论花费多少年,都会去践行约定。

“所以,是时候说再见了,朋友。”

瓷最后对俄微笑了一下,随后一挥衣袖,化成一道耀眼红光直冲云霄,在晴朗的天空中再次现出了真身——一条能将整个炎夏山盘旋住的赤色巨龙凌空而舞,祂嘶吼着,长啸着,驱使着风和云,卷起了整个名为炎夏的地方,托栽着这片古老的土地,带着山中的居民们,头也不回,一起飞向了远方。

白龙与赤龙重逢后又再次分离。

俄呆呆地站在原地,仰头望着巨大的龙与巨大的山在空中渐渐化作一个小点,再到彻底消失不见。

少年呆了好一会儿,随后朝着龙说的方向走去,没多久,他就找到了那棵红色的白桦树,它仍旧枝繁叶茂,以欣欣向荣的姿态奋力生长。

俄想要伸手去触碰这棵树,可每当他要碰到它时,那令人痛苦的灼烧感还是会让他退缩。

这颗无比火热的心啊。

【传说】

你听过赤龙的传说吗?那是一个既久远、又新鲜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一条既古老、又年轻的龙。

祂曾光华闪闪,不可一世,也曾跌落云端,满身污泥,遍体鳞伤。

而在经历了漫长的苦难过后,祂又在血与火中重生,冲破黑暗,再次腾飞九天,向着浩瀚的星海前行。

祂的故事曾随着风散到了世界上每一个黑暗的角落,散到了每一个苦苦挣扎在泥潭里的人心中,祂本身就是一个传奇。

城堡里的歌谣不会赞颂祂,但沙漠里的岩洞,雨林里的树屋,草原上的帐篷都还记得,那关于祂不朽灵魂的赞歌。

或许终有一天,祂真的能够带领族人到达天空的彼端,彼时,祂少年时与家人、朋友、爱人所立下的誓言,终将实现。

“就这样,赤龙带着族人与炎夏山,一同飞向了天空,去寻找祂们梦中的理想乡了。”

多年以后,已经绿草遍野的北风之城外,一个相貌英俊的白发青年坐在一株红叶白桦树下为孩子们讲述赤龙与白龙的传说。

孩子们为这结局感到激昂,但是其中一个多愁善感的孩子同时十分难过,问:“所以,白龙和赤龙就这样分开了吗?祂们还会再见吗?祂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祂们什么时候能够重逢啊?”

白发青年笑了笑,他的双眼被树投下的阴影所笼罩,瞳孔的颜色看不太真切。

“啊……或许,祂们在天空尽头的极乐之地重逢了,或许没有。但是我想祂们总有再见的一天的,毕竟,龙的寿命是无限的,祂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呢。”

“所以说,这真是一个很久远的传说啊……白龙与赤龙相识、相知、相守、对立、决裂、和好、分离、重逢,重逢后又再次分别……但是这个故事还未完待续呢。”

白发青年抬起头,看着万里无云的澄澈天空,低声叹道。


——完——

狼人沙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9:00

上一棒:@iceai

下一棒:@被炸了的山芋


(无左右,亲情向)

——————————————————

尝试下绘本风格

红领巾小兔子代表小孩子一样纯粹的情感,并不单单指小孩子。

现在放眼望去,整个蓝星还是属老中最淡定。

就是网上成分复杂的物质不淡定了哈,远离大👁心情愉悦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9:00

上一棒:@iceai

下一棒:@被炸了的山芋


(无左右,亲情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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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试下绘本风格

红领巾小兔子代表小孩子一样纯粹的情感,并不单单指小孩子。

现在放眼望去,整个蓝星还是属老中最淡定。

就是网上成分复杂的物质不淡定了哈,远离大👁心情愉悦


谭葵

[俄瓷]流浪白熊 番外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60:00

上一棒:@blueberry 🫐(小墨版) 

下一棒:@剑端霜 

这边是完整故事线。

-—--------—--------—--------—-

兔子一次次的尝试打破水镜,想要将白熊拉出来。

但是白熊的身影总是在最后一刻消失,于是兔子沮丧的想,我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呢?


距离氧气运输倒计时还有0天。


瓷整理好了坐垫,手里端着一大盘油炸点心朝俄挥了挥手,“上来吧。”


两个人并肩坐在屋顶上,夜晚的微风吹在脸上很舒服,瓷的鬓发被轻轻吹起,痒丝丝的,将俄的视线全部吸引。


瓷...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60:00

上一棒:@blueberry 🫐(小墨版) 

下一棒:@剑端霜 

这边是完整故事线。

-—--------—--------—--------—-

兔子一次次的尝试打破水镜,想要将白熊拉出来。

但是白熊的身影总是在最后一刻消失,于是兔子沮丧的想,我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呢?




距离氧气运输倒计时还有0天。


瓷整理好了坐垫,手里端着一大盘油炸点心朝俄挥了挥手,“上来吧。”


两个人并肩坐在屋顶上,夜晚的微风吹在脸上很舒服,瓷的鬓发被轻轻吹起,痒丝丝的,将俄的视线全部吸引。


瓷看着天上寥寥无几的星星,突然问道,“你想听故事吗?”


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像是倒映着银河,俄和瓷贴紧了一些,他感觉有点低落,十指紧紧扣住瓷的手,似乎这点温度能让俄温暖起来。


“是好结局吗?”


俄问。


瓷伸出手,像是要把那片天空握在手里。


“是的。”


“那是一只白熊和兔子的故事。”




白熊来自毁灭的星球,他与其他不同的动物作为“种子”的延续被分配到了银河,然后,他们的故乡消失了。


前一辈的动物们给他们留下了很多的知识,书籍以及材料,白熊很认真的去学习,同时也带着前辈们的祝愿在浩荡银河中搜寻未知文明。


即使他们的技术已经达到了很高,但是仍然无法保证氧气的供给,于是,在剩下漫长的时间中,其余动物陆陆续续的因为基因缺陷的窒息死去,只剩下了白熊。


白熊对此一无所知,他靠着那没用的AI艰难的寻找,他积极的幻想过未来,带着伟大的志向想要踏遍星球。


但是孤独很快就将他吞噬。


前一辈在做此决定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在看遍了所有的书,留下来的电子设备,白熊开始感到空虚,开始焦躁。


没有人和他说话,没有人和他分享,白熊感觉自己快要发疯了。


他迫切的希望有人能和他说话,哪怕是一句问候。


白熊走过了很多地方,开始变得失望。


他的脾气开始变得越来越坏,为了保持清醒,白熊开始超负荷的工作,想要借此麻痹自己。


终于在有一天,白熊撑不住了,他倒在了一个未知星球上。


他感觉自己孤独的快要死去了。




俄刚刚想说什么就被瓷塞了满满一嘴的甜点,拧着眉咽了下去,“我怎么觉得这个剧情……”


瓷笑眯眯地又给他塞了一勺,“不要胡思乱想,再吃一口。”


黑发的爱人朝俄眨了眨眼,两个人靠的又紧了一些,“因为他遇到了一只兔子。”




白熊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在陌生的小屋里,饥饿的他被一股香味勾出馋虫,在寻找的过程中碰到了兔子。


兔子很友好的招待了白熊,再喝下一大碗鲜虾粥后,他们成了朋友。


星球上的天气变化多端,两个毛茸茸抱在一块,他们共同取暖,一块抵御各种突发危险。


在长久的相处中,白熊和兔子已经变得非常熟捻,他们像是天生一对。


他们一块儿看书,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对方,共同享用美味的食物,构思对未来的憧憬。


两个孤独的人走在了一起,他们品尝过孤独,所以变得更加亲密。


很自然的。


白熊爱上了兔子。


他们在一起了。


白熊和兔子开始商量以后一块去更远的地方,去寻找剩存的文明,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


白熊和兔子很幸福。




瓷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挑着眉看向俄,“觉得怎么样?”


俄闷声笑了一下,“没有那么简单吧。”





兔子什么都知道。


白熊其实早就死了。


死于他出去寻找新鲜花种的一天,死于缺氧症。


兔子被困在这段时间里了。


他开始发了疯一样想要寻找解救的办法,然而不管怎么尝试,白熊总会在兔子回来前的那一刻失去呼吸。


就这样,兔子不知疲倦的去寻找办法,他坚信自己一定打破恶循环,重新和白熊相拥在一起。


一直到现在,兔子仍然在寻找。




“好了,故事讲完了,”瓷伸了个懒腰,转头朝俄笑了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俄看着瓷,有些沉默低头在瓷的嘴角上落下亲吻,“既然是好结局,那么兔子就一定会找到白熊。”


“白熊也在等他的兔子。”









END

终于写完了

这是整个故事的全部来源,所以之前有小伙伴知道为什么瓷和俄会那么熟悉,甚至在短短几天内爱上他了吧。












iceai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6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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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端霜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6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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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拟,变小梗,很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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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6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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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拟,变小梗,很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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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椿山。(我是小墨)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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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我的灰烬,点亮这个寒冷的世界吧。”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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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我的灰烬,点亮这个寒冷的世界吧。”

故野棠gyt

【苏瓷】石中火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58:00

上一棒:@AD荞麦茶(开学断更版) 

下一棒:@blueberry 🫐(小墨版) 


第一次参加这种巨佬荟萃的做饭活动呃啊啊啊啊紧张死我了……总之这次的作品应该不算很掉链子!(搓手)

男苏×男瓷,清水,私设苏瓷活着的时候双向暗恋但是没表白,轻微政史涉及,可能有ooc,注意避雷,不喜轻喷,若有错误欢迎指正。

都是平淡的叙述,逝量意识流,灵感来源于作者的一场梦,所以叙述破碎错落,见谅。

(其实是想搞点诗化小说来着,只是奈何笔力不足😢

没办法定义是甜还是刀,只不过是转了一圈,一切都回到...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58:00

上一棒:@AD荞麦茶(开学断更版) 

下一棒:@blueberry 🫐(小墨版) 


第一次参加这种巨佬荟萃的做饭活动呃啊啊啊啊紧张死我了……总之这次的作品应该不算很掉链子!(搓手)

男苏×男瓷,清水,私设苏瓷活着的时候双向暗恋但是没表白,轻微政史涉及,可能有ooc,注意避雷,不喜轻喷,若有错误欢迎指正。

都是平淡的叙述,逝量意识流,灵感来源于作者的一场梦,所以叙述破碎错落,见谅。

(其实是想搞点诗化小说来着,只是奈何笔力不足😢

没办法定义是甜还是刀,只不过是转了一圈,一切都回到原点(摊手)


⭕Bgm: Lullaby ,强烈推荐配合bgm食用。


本文全长1w+,为了保证您的观看体验,请您确保时间充足时观看本文。


欢迎评论,祝观看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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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思念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AD荞麦茶

【苏/南瓷】不是吧这都拿不下你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57:00


上一棒 : @箴言白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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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本人号,不要红心蓝手关注 

(彩蛋:其他四常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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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在校,此篇为代发,挂了戳@寡二 补档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5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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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其他四常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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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空Alex【连赞拉黑】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08:0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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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08:0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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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

夏幻

【瓷中心】鸦雀无声(戊)最终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上一棒:@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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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鸦雀无声,百鸟高鸣。


    # 最后改成了OE,结局本来想好了,但是一方面时间不够,一方面太刀了,毕竟是国庆最后一天(对手指)

    #点击查询博主精神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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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他们聚在一起,似乎从未离开。女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呆在一旁,眼神中没...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上一棒:@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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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鸦雀无声,百鸟高鸣。

 

    # 最后改成了OE,结局本来想好了,但是一方面时间不够,一方面太刀了,毕竟是国庆最后一天(对手指)

    #点击查询博主精神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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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他们聚在一起,似乎从未离开。女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呆在一旁,眼神中没有没落。她似乎并没有打算怨任何人,在没有光的夜里也是那样坐着,只剩下心脏在乱糟糟的房间里跳动,翻转。

 

飞船迫降在一个荒凉的宇宙,与其他平行宇宙不同,那里是空旷的。自从苏将星球信息以每秒接近光速传播出去时,他们截获了漫信息中的一小部分可见光。

 

具体内容还没有被翻译出来,仅有的两位翻译员无故失踪,其中,就有她的丈夫。辗转反侧中,她依旧不相信丈夫的死讯,即使悲伤的洪水已经淹没的她的五官,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无法去恨任何人,在机缘巧合之下她学会了传统管炮的使用,纯粹的暴力,纯粹的作用力。她被向后挡了一跤,挣扎的爬起,拍掉身上碎碎的玻璃,惊喜的满意。

 

悲伤来得快,走的也必须很快,她没时间悲伤,事实证明,她认栽。一种强烈的逃避,甚至认为他的死与自己脱不了关系。

 

慢慢的黑暗,她心中空旷的只剩下每次测量的数据,她渐渐精湛于各种武器,也心爱与这种毫无旁骛纯粹的兴奋。

 

突然的降落让所有人刚落地的心又沸腾了起来,多数是恐惧,但她是久违的兴奋,面对无数牵挂的影子,她思索的只有仓库还剩下几把火炮,几把手持管枪。

 

在天上整整旋转了一年,这样计算多少有些不值得,这一年变数很多,多得他们都数不清,这次苏依旧提出打头阵,原因是想去测验刚改装的武器适配度。

 

瓷无言,也是默许,但是同时要求一同前往,女孩也随着少数人流打算扛着在练习室练了将近半年的成果。

 

队伍很普通,枯燥的降落过程中唯一的乐趣就是看两个女生别别扭扭的挤在一起,似乎是第一次和领队执行任务,穿的很少,宇航服内就穿了薄薄的一层紧身训练服。

 

一头乌黑的长发紧紧的绾在后发,一丝不苟,只留下了几嘬深棕色的发梢,在半阴半阳的地方悬晕。

 

另一个就普通多了,短短的发尾盘旋在后颈,细细碎碎的挤在宇航服的氧气面罩里。两个小小的身子挨的极近。

 

不过二人似乎关系不太好,金发女孩硬硬的握住对方的手,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应后烦躁的转过头,黑发女孩轻飘飘的扫了对方一眼。

 

她浅浅的记了记名字,挑眉。

 

名牌被金质搭扣紧紧的箍在二人的服装上,似乎是天生的娇子,这难道也属于炫耀的一部分?她缓缓的壑眼,怀抱中捂热的旧式手持炮筒,这种东西经过时间的磨砺变得十分金贵,不能长时间高温炙烤,为了接下来的实验成功,她只好用体温捂着。

 

在哪里都有高低贵贱,哪怕是亡路无涯。

 

26

 

飞船悬在空中,苏这次下来带着很强的目的性。也许对方不知道,也许所有人都不知道,飞船虽然是太阳能自动补充能量,但自从又对接了个不小的家伙,需要源源不断的横向旋转,才能保证彼此的相对静止。

 

比起能源问题,他更担心的是安全。苏不止一次要求瓷返回主船,让他留下,不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涉足一个恐怖的星球。

 

那是新的木卫三,与木卫三不同的是它本身没有固定轨迹,潮汐也没有被附近星球捕获。最近新研发的【氦20】气体可以通过极速加温的方式打破氦原子核,如果温度够大,甚至能打破夸克。届时,接入可控回路,也就是飞船的流量面板,起到了充电的作用。

 

忽略了一点【氦20】气体易燃易爆,即使为惰性气体,遇到高温也会剧烈反应,在者,宇宙不是完全真空。

 

 

 

黑暗的通道似乎通往了往生的地狱,周围矮矮的管道就是一座座坟墓,他们被超音速车包裹在几人大小的管道,慢吞吞的运输向木卫3地表。

 

 

 

瓷率先摸到生疏的地面,不太信任的跺跺脚,确认安全后迅速的将安全垫充好气,一脚撑着气垫,将紧身母钉一颗颗仔细钉好。

 

他开始上下打量这个无垠的星球,干枯的寸草不生,突然耳边安静下来,瓷有些不适的来回观察,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

 

看苏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筝型拢聚器被七七八八的搬运整齐,瓷上前:“这是做什么。”他哑然失笑,苏从来不会编鬼故事吓唬自己,即使随随便便搪塞过去也会马上露馅。

 

筝型最先是瓷提出的设想,他希望能通过聚拢某些原本稀疏或者极为活泼物质,以达到某种效果或者当量。

 

面对这个发明者,苏无法隐蔽,想来对方也猜到了。二人勾搭在一起,沿着他们走过的轨迹转了三圈,比比划划。

 

“既然是引爆,那就必须留一个人在这里,他逃不掉,”瓷皱眉,计划本身很好,但是有人员伤亡就变得不怎么美妙。

 

“我可以。”

“你在开什么玩笑。”

 

苏闭着眼睛也能想出这个驳回的理由,一个无法反驳,更加有力的私心,瓷不希望对方留在这里,一个也不行。

 

“我们可以远程操控,或者靠化学自燃。”

 

苏想了想,似乎很为难:

 

“远程操控当然可以,但是需要与主航行器链接信号,以现在的能源恐怕坚持不到咱们安全上飞船,甚至走不远。至于化学自燃,你敢吗。”

 

的确如此,一个陌生的星球,一切成文的化学法律都会不攻自破。

 

 

瓷盯着刚搭好的筝网聚动器,似乎看到了被放大的无数条由各种元素组合而成的生命,鲜活的,然后被捕捉,成为热源下的燃料或者能源。

 

他不想放任任何人在一个群体之外,谁都不行。

 

 

 

“老师们,我来吧。”

27

 

女孩刚调完量程,抱着发烫的筒炮走来走去,转身又看到了那两个小孩。黑发女孩拿着测试仪上上下下的来回转动,接着冷的哆嗦。

 

她小小的愣了一会,接着将烫人的炮桶卸下来,拍拍对方的肩膀,示意她可以拿这个取暖。褐色眼睛渐渐弯成了一道缝,桦打了个哆嗦,将手上的热源抱的更紧,鞠了一躬。

 

安吉娜也冷的只发杵,面对桦突然塞过来的烫手芋头,安吉娜被吓了一跳,手下意识的向后一缩。

 

“你不要?不冷吗。”桦皱着眉,义愤填膺的收回好意。

 

女孩自认为做了件好事,继续调动位置,无意间听到了二人结尾的对话。

 

“我去,我留下。”

 

瓷盯着天上刚飘过的一朵云,慢慢被风吹散。也许这片星云会是人类的坟墓,也许不是。有必要这么拼吗,舍上性命的那种。

 

他环顾四周,苏的注目,女孩简约的一句“我去。”,没有多余的描述,身着的也不是明码标价的英雄,甚至不会有人记得他们。

 

“带着你的家伙,到十点方向,前后左右按照机器偏斜300m,高度约10m处转移,等待我的信号。”

 

瓷缓缓转身,抬着头背对着所有人,慢慢的吐出一段话,丝毫的凌乱。

 

“好。”

 

28

 

三个人就那么站着,四处的人都被聚集到了撤退的超音速车上,只剩下广袤的空间和三个黑色斑点。

 

瓷在整个机器的正中间,熟练的划了划按钮,又与自己的手表对照时间,掐了掐鼻梁,滑坐在冷湿的地面,就愣愣的盯着白花花的天空。

 

“各位,感觉如何?”疲惫的声音传入话筒,苏在一旁调整口径,轻笑的一声,权作回应。不错?被抛弃的感觉霎时间卷土重来,也许是对方的问题太过犀利也未可知。

 

 

她并没有多余的恐惧感,盘着腿坐在地上,旁边是已经调好的机器。它将多余的泥沙都聚拢在一旁,在地上画起了画。

 

一条石子路,屋子里,两个人。

 

她没忘记自己最心爱的花朵,浅浅的勾勒了几笔,听到听筒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世界突然大了起来,她的一生似乎看到了终点。

 

“准备,”

 

女孩爬在画上,腹部紧紧的抵着筒炮,深呼吸。

 

“开始。”

 

后作用力将她瞬间抵出去好远,她没有停止射击,同步看到两个方面的火光,以及更大的烟雾,混合着不知名的刺鼻味道。

 

尘土飞扬,和瞬间的飓风。

 

离着最近的瓷率先冲上前将筝型位置重新摆好,然后紧紧的把住,他不见人,如此,倒是希望二人已经离开。

 

“你顶住,我马上转移到了!”是苏的声音,混杂着巨大的风声,另一个声音也是如此,叫他们不要担心,她也在。

 

“小心——地在晃动——”

 

瓷一愣,因为他这边没有任何差错,风边的更大,他无法第一时刻赶过去。

 

怎么办,他无意间低头看了眼按得发白的手指骨和机器臂重合部位。

 

 

 

还能怎么办。

 

瓷将机器臂驱动推到最前,肉搅动着筋骨向地底扎入,睚眦欲裂。他紧紧的狰着眼睛,似乎下一秒就要晕过去,咧着嘴哆哆嗦嗦的咬出了挂在腰间常年佩戴的一把军刀。

 

 

听不到什么了,此时除了风吹着冷飕飕的肉和骨缝中飘出的几缕白灰,他什么也看不到。两眼几乎要酸涩过去,瓷踉跄,但不敢停下。

 

左手?还是右手。

 

不清楚了,他大声呼唤着两人的名字,但看到的是无际的筝型机器上白色的帆和黑色的斑点,在哪啊,你们都去哪了。

 

苏维埃?

司特钠?

 

突然,他转头,看到的是一排排白色小夜灯,瓷认得,那是宇航服上的照明灯,再一仔细看……其余成员似乎都没走,又如同影像一般。

 

他走上前。

 

不是照明灯,而是一个个氧气灯,宇航服上的备用品,看来除了他们三个,其余的都已经撤离,留下此灯,但凡有人或其他生物靠近,都会亮起白色的灯光。

 

 

他笑了,很开心的样子。

 

留下了什么?

 

他还剩下什么,他环顾四周,突然——

 

剩余的一个超音速车吗?黑白相见的条纹,他又慌了神。

 

就这么回去吗,一个人。

 

“晚安。”迟到的翻译,迟到的机器。

 

 

看不到别人了,瓷最后环顾四周,打开宇航服的链接系统,最后呼叫:

 

“我是001号,瓷,还有人吗,重复,有人吗。听到请回答。”

 

 

 

29

 

她的尽头,看到了他。

 

司特钠死于无法呼吸,她命令自己持续发射子弹,直到最后一秒,才停了下来。

 

她将宇航服脱下,站起身,高亢的迎接拥抱,属于她自己的最后一秒。

 

30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来的,不过听美解释是他命大。

 

这回是完完全全的机器臂了,不在拥有自主权,另半身不太适合这种电子神经,别扭了好几周。

 

接下来该怎么办,瓷想了挺久,最终决定继续下去,既然已经无后顾之忧,那就远航吧,宇宙无垠。

 

他的征程,人类的征程,在宇宙禁言的情况下,绘声绘色的呐喊,是属于他们的。

 

 

——end


后记:仓促结尾,很多伏笔和人物都没有仔细的一个交代,之后会有细节优化部分(鞠躬)

 


时停
【华诞千秋】瓷右168h 15...

【华诞千秋】瓷右168h   151:00

上一棒:@? 

下一棒:@裂空Alex【连赞达咩】 


半拟球头人 

进行一个白鹅妹妹与瓷姐姐的贴贴

cb向cb向!!注意一波

祝两国友谊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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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诞千秋】瓷右168h   15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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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拟球头人 

进行一个白鹅妹妹与瓷姐姐的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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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两国友谊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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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俄瓷】似是故人来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活动 150:00

  上一棒:@纤尘丶墨染 

  下一棒:@时停 


——

   死去的数据开始在数位板上狂热地躁动,恍惚中仍迷离的聚焦。他是……我的……谁?俄罗斯迷迷糊糊地腹语。


 等到清晰地视线透过机械,聚焦后数据的准确无误的分析。


〔滴滴……接应点003……〕


〔初步判断:友人。情绪:善意。〕


——


  俄瓷only 其余cb 全文1.6w+...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活动 1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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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棒:@时停 


——

   死去的数据开始在数位板上狂热地躁动,恍惚中仍迷离的聚焦。他是……我的……谁?俄罗斯迷迷糊糊地腹语。

  

 等到清晰地视线透过机械,聚焦后数据的准确无误的分析。


〔滴滴……接应点003……〕


〔初步判断:友人。情绪:善意。〕


——


  俄瓷only 其余cb 全文1.6w+


  仿生人pa 


——


〔人脸识别成功,欢迎回来,瓷上将。〕


  瓷笑着向每一个朝他招手示意表达倾佩之情的人点头,在机械的簇拥下步入自己的房间,脱了繁琐的服饰。在联络的屏幕上美利坚疯狂地朝瓷发送信息,让他来自己实验室看看自己引以为傲的新产品。


  瓷换过了贴身的丝绸,在充满数据化的科技走廊里直至尽头,转弯便来到象征性虚掩着的实验室,发出声响推开示意自己的进入。


  “My god.”美利坚似乎对自己的客人没有留心,双手支撑在机械台上,领带松松垮垮地耷拉,兴奋得几乎战栗。“Hey, bro, you're gonna fucking can't believe you saw it.”


  “又是什么东西。”瓷对这位堪称疯疯颠颠喜怒无常的大发明家在外人看来反常的行为习以为常,漫不经心地走至台前。却也被惊得低声吸气。


  美利坚的做工一如既往得细致,精致到他姣好脸上的每一丝绒毛,都在水雾保湿空气中轻轻漾着。冰与雪铸成他的银丝,宛如穹顶上炸裂的冰花荆棘,在碧蓝苍穹突兀的银烟。下颚流畅,洁白的脖颈又透露着精壮。他漂亮得亦如冰面上旋转的冰舞,看似易碎。


  “仿生人C—4107……Russia。”瓷抚摸着台上的标铭,轻声念叨,如鸿毛般似怕惊醒台上人的沉睡之梦。


  “CN,猜猜看,Russia的各项参数,是模拟的谁。”美利坚在一旁打印法兰西给他发的文件,朝瓷抛了个问题。


  “呃……法兰西?”瓷作思考状,按照发色在脑海里勾勒出法兰西睡眠的模样。


  “Wrong answer!”美利坚似乎对看瓷仿佛吃瘪的样子格外感兴趣,扯开笑露出两颗尖锐的虎牙,墨镜顺着他的鼻梁向下滑,那对深不可测的蓝海有意无意地注视着瓷。


  “USSR.”


  “……”瓷不再多言,擅作主张摁下了一旁的启始键。


  表面的数据在展开的智脑泊状上斤斤有序地构建成RUS如覆冰薄的有血有肉。他似未眠中午后,还带着一丝惺忪。那对双眸仿佛一百年前地表上连绵成片,亦如仲夏蝉鸣般地缠绕着的紫罗兰,灯芒交杂相辉,洒落在千年冰雪上。


  那是俄罗斯第一次在数据跳跃的驱动下苏醒,重塑。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听从核心主机的指令,便和瓷的深沉视线撞了个满怀。


   他仰视着瓷,瓷及腰的青丝如瀑,恣意地搭在丝绸中式服之上,柔软的发梢未经曦光的洗涤,似墨线,勾勒出清晰好看的下颚线。一鎏金一赤焰的异色双瞳,仿佛流淌着宛然天差地别的情绪,使他变得光华流转,又意味深长着深不可测。


   是很典型的东方美人的面孔,似会蛊术的藤蛇,沉溺于沼泽。


〔仿生人C—4107,Russia关闭休眠模式,正式动用。〕


〔数据正在聚焦目标……〕


〔初步判断:陌生人,情绪:不明。〕


——


  瓷看着俄罗斯看了半晌,脑海里浮现容貌出挑的法国佬的模样愈发清晰,稍稍不同之处还是法兰西发色偏亮,带了许些水色,且发梢过肩。


  “……你确定这不是法兰西的参数?”瓷还是没忍住出声,比起银发红瞳的导师,俄罗斯的形象更与法兰西重合。


  美利坚不满地咂嘴,对瓷的质疑不耐烦地点头,“我确定不是。不过形象的确是法兰西设置的,他搞什么幺蛾子我不知道。”


  “他被放置在战斗位,用来保护你。”


  瓷差点嗤笑出声,摆了一幅不可置信的玩味笑脸,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部。“我?”


  美利坚隐晦又明了,以微弱而微妙的频率轻轻敲打桌面,递给了瓷刚打印好的仿生人使用手册。“对,你。CN,毕竟你的工作是防范和信息传递,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要是你出事,那可就难办了。”


  瓷自是悟出了他的话中话,那些不能为机械所录入记忆的隐晦直言。他点头接过这份文件,“俄罗斯呢?”


  “先放我这,我今天给他做完一切检查后判断是否可用。如果我效率够快,明天他就可以搬到你屋里。”


  “行。麻烦了。”瓷朝美利坚挥挥手算作告别。他回房后花了时间打理自己太久没理睬的房间,腾出一片空地。再伏在桌上,翻翻看看这份手册,发觉最后面那一页印出了法兰西独特的绘画印漆,张牙舞爪的巴黎铁塔。


  太久没有这样轻松地笑出来了。瓷发觉到这一点,不自在得摸摸自己因为战况长时间紧绷的脸。


  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了,那段时间不断翻动的日历也滞留在那一刹那的虚无,被灼烧成灰。


  蓝星在发展科技的同时,在探索硕大星河的同时也在向外传播自己的定位信号,以求发现新的生命文明。


  他找到了。可惜找到的是更发达的文明。


  用瓷的话来说,是不友善的外星来客。美利坚谈起他们,犬齿摩挲都擦出光亮。疯狗。美利坚如此粗俗又恰当的评价。


  大规模地计谋撺掇盗取地球资源,以求在汲取最后一滴利益后毁灭这个极速发展的世界。


  大抵也想不到这个世界的生命比他们想象中美好的顽强许多,不会甘愿堕落于故乡的焦土。近百年来无休无止的休眠舱,不断踏上新征程的舰队摸索宇宙的星际,蓝星内部的源源不断的科研人员和在外的通讯与反抗。


  或许他们曾经立场不同,天降的人祸却能簇拥起新的成熟文明。


  瓷有时候做梦会梦到往昔,那些和谁的针锋相对或者又和谁的惺惺相惜。在没有违背黑暗森林法则之前,好像都幼稚得如童言。


  ……


  不知不觉睡了一觉,等瓷惊醒时看钟,早上七点整。他在自己的桌上睡了一宿,腰酸背疼。果然还是不能在眯眼栖息时念旧,瓷叹气。


  门外响起徐徐的敲门声,瓷拉开,对上昨日那位酷似法兰西的仿生人,俄罗斯比一米八出头的瓷还要高出半个头,他遵循美利坚的指令换了贴身服,服饰上不算一星半点的机械装置闪着点点金光,绑着芯片的腰带勾勒腰线,那双比紫罗兰更深一层氤氲的眼眸清晰而虚幻。


  “请问今天的工作可以开始了吗。”他好像对于沟通还是有些青涩,如不是昨日刚见过他的破壳而出,他几乎就是个活生生的人。


  “早安。”瓷没有深思熟虑,觉得还是将这位助手当做人来人性对待比较好。他浅笑出一个淡淡的梨涡,平和得如白鸽,俄罗斯眼底闪着一份惊异。“俄罗斯。”


——


  俄罗斯遵循瓷的指示,和他一同坐在餐用的桌上,看着瓷不紧不慢甚至还有似乎有情趣赏花逗鸟的模样,由中枢控制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痕。“还没开始工作吗?”


  瓷瞥见他一丝不苟侃侃挂着迷惑的脸,没忍住从唇齿中轻笑出声。“也不是每天都要去地表上和那些人打架的,不管是人还是外星人也是需要休假的。怎么,还没上过战场就迫不及待了?”


  “不是。既然我的任务是保护你,我就必须去完成它。”看起来俄罗斯是真的很认真,严谨到塑造了呆板的机器人的形象,也如死板的孩童,一味地遵循。


  “俄罗斯,你的诞生就是为了完成任务吗?”瓷听了个话落,须臾放下了竹筷,也表露了一抹肃宁,淡去笑意。


  俄罗斯思考片刻,机械中枢给了个不近人情的回复。“可是如果不完成任务,我的产生就没有意义。”


  瓷将声音放缓,理解到面对自己的俄罗斯在人生意义这方面稀缺,不高于学龄儿童。“森罗万象的诞生都是有意义的。”


  “我不是人。”俄罗斯的语气有些急切,好像做错事又急着忏悔的,但是他对着瓷似流淌着什物的眼眸,又软下几分气势。“我不是人。”他呢喃着松了语气,小声重复一遍。


  瓷叹了口气,虽说俄罗斯之言并无大错,但是他还是见不得他人的自我否定。决定担下这任重道远。


  “没区别的。”他伸手越过桌面,揉了揉俄罗斯的流光银发,捣弄得些许凌乱。


  他收拾了桌面,领着俄罗斯出了门。故作神秘得捂了双手,眼眸一睁一闭地眨眨,好像藏了飞舞的星光在其中。


  “今天就当带着我的新助手去休假,带你去看看我们工作的地方。”


  俄罗斯不解,在他的认知里,去工作的地方算不得休假。但是他看着瓷明显带着雀跃的日常平淡,凭空生出几分不该有的期待。


——


〔面部识别成功,正在为您调整航道。〕


  俄罗斯跟在瓷的身后,刚刚在瓷的示意下褪去过度的金属配置,倒拿了他的日常衣物换上,除了短了一截之外,贴身舒适得紧。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


  在瓷的引领下,他成功踏上了他从未想象过的焦土,没有任何科技覆盖在其上的脆弱,仿佛一触即碎的蝶光。


  “这是以后我们工作的地方?”俄罗斯轻轻下蹲,内部的芯片在此刻沉重了许多,好似在时间的罅隙里,他与这片无归的土地热吻。他抚摸这未曾见面的故人,却嗅不见她的气若游丝。


  俄罗斯又抬头看看。是星河,比机械更直率的判断。浮泛在生死爱恨中的川流不息,喧哗浮夸讥笑永恒的刹那,飞鸟传信般的宛转,悠扬着百年前的草木童谣。


  他突然庆幸有人带他来这片地方,难言隐侧,旁人不可置信的。在数据到达不到的光缝积灰中,无人干扰到他如升华般的共鸣。


  这本不应该是他该有的。


  俄罗斯有些失神,瞳孔悄然涣散,无意识地把浅浅的目光聚焦在不远处侧对着他的瓷身上。


  光线昏暗,地表不如地下城那般的灯火通明无黯之地。少量的光线打在他的侧脸,看不清他的神情,光影勾勒脸线,明暗交杂无处生花。


  “是,你先适应一下。不过到时候有敌情你看到的可就不是这样……”这样荒凉了,他顿了顿,把后面的字拆吞入腹,烂在深处。


  瓷眯眯眼,在剧痛中的瞬刻,碎月如流星被肆意加长,崩裂的庭燎之光没能让他一蹶不起。


  在被入侵的时候,冰凉凉的光线如坠深渊,那份泪海湿润浸溃烂的心脏,嘶吼着纵横破镜,又重塑的母土。怎样才算荒凉呢。


  “好奇怪……”俄罗斯还是没能忍住将自己着实产生的疑惑道出,在这一方面似百思不得其解的孩童,渴求在引领者口中求得什物。“为什么我会觉得,呃。”


  他顿了顿,在引擎中寻得一个恰当的词语来形容。“觉得沉重。”


  瓷在暗处听到这番话好像笑了,朝俄罗斯转个身,虽然光线依旧不能让他的脸全然映入俄罗斯眼底,但是他还是明白瓷在注视他。


  “可能是因为你的参数的由来者,他很爱这片地方吧。”周围的空气开始融化,不在如冬晨的雾凇,网状地撕裂。俄罗斯搜索了文库,将重点确定在了一个和他相似度偏高的人身上。


  苏维埃。身形倒是很相似。就是在半年前在地表战死。


  “别胡思乱想,你不是用来替代他的。”瓷淡淡开口,轻如鸿毛地瞥了眼不知何所作为的俄罗斯,他还愣愣地蹲着。“你和他的相似度只有百分之三十,连一半都不到。”


  “这么低?”俄罗斯感觉越来越奇怪了,虽说是仿生人,但是也是建立在机器人的基础上。所以理论上来说他不会,也不应该有这个诧异设置才对。


  “所以说,每一个个体的诞生都有意义。”瓷轻轻叹了口气,飘渺于风飔之中,“你是俄罗斯,Russia,RUS,并非什么若虚有的东西。”


  “那我有什么意义?”俄罗斯愈发奇怪了。似懂非懂一知半解。


  瓷噎住了,他对这个答案还是没有什么概念,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什么高深莫测的答案。


  “你总会知道的,在将来的某一刻。如果是正常生老病死的人类往往是在死去的最后一刻才领悟自己存在的意义。但是你作为仿生人,自然不会到那种凄苦的境遇才恍然些什么。你可能会比我更早知道这个答案。”


  会知道吗。总会知道的吗。他看着自己自产生以来一直信赖的人,突然心里没了一个底。


——


  倒不用继许些日子,俄罗斯心目中尚且朦胧如倒月的地表“争执”便即浮出氤氲,他在瓷的示意下做了充足的准备。在第无数次浮躁地拨弄自己身上的金属扣,叮叮当当揪响,“这种事……原来不常见的吗……”


  “嗯。外星来客从来不止有我们一个目标,比起其他富饶的星际,千疮百孔的蓝星倒显得可有可无。”


  瓷草草束起马尾,尘土飞扬中遮目的碎发别至耳边,落了干脆清爽的状态,一边应和着俄罗斯的问题。“虽说蓝星的文明自是比不上高等文明,但转攻为守,地表守不住就守地心。人类总会有自己的一份方法存活下去。”


  俄罗斯轻轻蹙眉,细语,“消耗战?”


  “算是吧。我们目前不是首要目标,所以敌手仅是他们恶趣味放置在地表潜伏的……呃,怪异体。”


  地下华城的霓虹透过洁净的折射玻璃穿过鳞次栉比,在俄罗斯逼真的睫毛下浅了淡淡的光影,他不自在地眨眼目光下至,有所波澜。


  “别紧张,俄罗斯。”瓷站在他旁,以微微倾斜的姿态对着他,似为他挡了部分背后的空白,低眸不见其瞳光,只望其嘴角的浅湾梨涡。“这不会是一场艰难的战。”


  ……


  战况的确如瓷所想,仅是些半孩童高的匍匐于地表生了龌龊面孔的怪物,残牙与涣散的眼凌乱得如风雨撕裂过的羽翼,肆意生长衬出几分怪异的惊悚。


  倒是如低等生物般地去啃咬,去抓挠。晃着一口尖齿,或许真的能使常人丧命于其,但对于一只讨伐歼灭的队伍还是显得稚嫩。


  虽伤害力极低,但胜在数量过多,倒真验证了消耗战。俄罗斯作为队伍中唯一的非人类,感受不到何为疲倦,但也不胜其烦。日常素质稍差些的队员还是多多少少受了些摩擦之苦。


  直至瓷将他人的标枪直戳如最后一只怪异体,它呜咽着崩射残肢爆出的血液,粘了瓷的军靴。瓷轻叹一口浊气,对自己的运气无奈地扯了笑容摇头,看着如失去头目般溃退的剩下怪异体钻入各个不明据点。


  他和俄罗斯逐个拉起如释重负瘫在尸骸之海上的同伴,粗略估计了数量,简单汇报了伤势,便打道回府。


  在安置好伤员后,瓷正欲领着俄罗斯去美利坚那复查机械性能,却没拉动他。


  瓷不解地看着俄罗斯,俄罗斯意简言骇,指了指他的脚,又从一旁的鞋架拎了一双瓷穿的惯脚的鞋递给他。“鞋,血。”


  瓷一时失笑又忍俊不禁,象征地打了两个哈哈接过。


  “Ding go.”美利坚的实验室又换了开门的铃声。耀武扬威的短促音乐倒是和拥有者的性子如出一辙。


  美利坚看起来心情不错,哼着他的地方风情歌,操纵了中枢台,对俄罗斯的各项数据进行无微不至的调查。柔和的蓝光浮在他的身体上方,摸索般地探入浅尝。


  “Good job.”美利坚翘脚,懒懒散散地靠在可移动的滑轮躺椅上,脚一蹬墙壁顺着动力滑至机械台旁,对着瓷手舞足蹈似的比划。“老天爷,他好像就是天生用来顶替这个位置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适合的人——不,机械体也没见过。”


  俄罗斯干脆躺在数据板上小栖,瓷毫无防备被美利坚重重拍了几下背,惊得他差些条件反射拧断他的肋骨,直直带了玩意地怒视着嘶嘶吸气。


  “哈哈哈好好磨合啊老兄。”美利坚抹额抹了并不存在的冷汗,为自己打了圆场,“他会成为你最锐利的武器。”


  瓷还有些气头,佯装不对付,没好气地翻了白眼。“噢,那真遗憾,我从来没有想把他当武器使。”


  俄罗斯莫名其妙笑出来了,笑容并不夸张,甚至只是淡淡弯了嘴角,似新月,弧度淡到美利坚和瓷两人都没留意。


  等等。他的目光忽就僵直了,避免被发现端倪,强行逼迫自己淡去此意。


  瓷给他看过他的说明指南。除去正常应有的中枢外,是被除去了些仿生人不必要的生理中枢。


  包括感情中枢。


——


  大抵是正如瓷所说的外星人的确不怎么在意这片贫瘠之地,不说一年内三分之二的空暇时间,就连偶尔出次地表也是扭转不了的定局,危机状况更是少之又少。他和瓷一齐待在地下城,跟着他着手学些程序化输送信件。


  由他亲自发送的一般尽是些儿女情长或千里婵娟的祝愿。


  那些高级中枢定义为机密的文件只能经过瓷之手,由他亲自审核敲定。


  没办法嘛。瓷对俄罗斯疑惑为什么他就像百科全书式的,仿佛在哪门上都能插一脚的这个问题疲惫又理所当然。


  经过天灾人祸后生育率低迷,年轻男女甚至没有交配的欲望,人手本就稀缺,所以自己能帮一点是一点。


  好吧。俄罗斯坐在他身旁,用余光看着他仿佛不知疲倦地敲敲打打,算得上犀利的蓝屏挥着蓝光,渲染了他左边的赤瞳,点浸为浊黑。


  俄罗斯像幼稚园等待接送的小孩,心无旁骛地对着地面发着呆。他不知道该想什么,也不知道什么该想。


  一定要说在他自出生一年里带了重彩浓墨的人,镜中水月即眼前人。


  他有印象的也不多,看似疯疯癫癫的理智天才,他的创作者美利坚。性格迥异足不出户好像活在互联网上的法兰西。以及活在下属嘴里的传说中的苏维埃和素未谋面的英吉利。


  他微微抬了一点头,瓷重重敲击回车键,惺忪地伸了懒腰,如释重负地关机,转了动椅对着俄罗斯,脸上带了些雀跃,藏匿不住在眉眼。


  他好像确实很高兴,俄罗斯初步下了定论。


  “俄罗斯,今晚我的旧友——英吉利便会返航,从遥远的星系探回来,也让你们见见面…呃对,还有法兰西。”


  瓷很少长时间叽叽喳喳地私语,他好像对自言自语习以为常又不知是否将俄罗斯当做树洞,花了很长时间打理出来。


  “走了。”瓷示意俄罗斯跟上他,不长走廊环绕着廊柱,藏浮纳尘的历史。瓷娓娓道来他和美利坚法兰西英吉利的关系,还有苏维埃。


  往日的战火纷飞和生死仇敌的针锋相对,没能成为阻挡他们在末日走到一起的阻拦,反而在沉沙的落寞中垫上了流年的基石。


  “苏维埃已经走了。我们只剩四个人了。”瓷声音放轻了些,但又立马恢复正常,多了几分俏皮瞥着看似波澜不惊的俄罗斯。“但是我们又有你了不是吗。”


  “我们又是五个人了。”


  我们又是五个人了。


  瓷是真的很开心。对于俄罗斯的到来,对于这个生硬却不无趣的仿生人在他永恒生命画卷中的到来。


  这会让他很开心吗。俄罗斯放慢脚步跟在瓷后,悄悄注视他有些翘起的发梢。


  他轻轻拨开了那撮弯弯绕绕的碎发,让它自然随风飘落,挂落在丝绸上。


  打开那份属于他的丁香结。


——


  “下午好——”瓷还莅临于他身前,跨了半米左右的距离,挡住了射向沙发的视线。于是先闻其声后闻其人,尚况似于青年的独特嗓音,柔和深远。


  “下午好,法兰西。好久不见。”瓷上前和他轻轻拥个满怀,拍拍他的肩膀,又回眸朝俄罗斯看去,正斟酌着怎么开口。


  “C—4107,代号Russia,没错吧?”法兰西倒是似乎对他的到来提前所料,做好了功底。松软的长发过肩,白麓参了许些朝水,抹上纯色。笑的半眯眼睛,卧蚕之上的什物似风飞熏的紫藤萝。是精致又不带女气的样貌。


  瓷愣了一秒,便顺其自然地照着他的话,哎呦一声坐在他旁边靠着。“是啊。但是我更偏向叫他俄罗斯——用华语。”


  法兰西打着哈哈和俄罗斯握手。俄罗斯自认为法兰西的交际能力毫不逊色于瓷,只是为什么足不出户,他也是今天第一次见他的缘由,这点不是他可揣测的。


  不由得俄罗斯多想,笑的更猖了些的美利坚把握不住轻重,似张了灯结了彩,用力拍打他的肩—虽然他感觉不到痛。


  “Hey!Good night~”美利坚勾肩搭背揽着一样貌更沉稳的男性,一路摇摇晃晃摸不着头脑,“China,France,and,Russia!”


  “美利坚,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午三点整算是夜晚。”被他勾着的男人身着格格不入的西装革履,抬起手腕瞥了眼手表,似笑非笑地一点。


  “这是英吉利,呃,挺绅士的是吧……”瓷悄悄别过俄罗斯的耳后,悄然耳语。


  明显法兰西并不给这个脸面。他吹了起哄的口哨,连贯流畅似牧笛,脸上是极欠的笑意。


  “哈哈!老土英国佬。”


  英吉利挑眉,脸上笑容不曾减半分,却让法兰西失了笑。他及其突兀地从西装的兜里掏了随身携带的小型随手本,从美利坚那借了支笔翻开新的一页,标了日期开始写了什物。


  “——今天天杀的法国佬骂我老土英国佬,我把他打哭了——原谅他了——”他边写边念,在最后落笔时甩上封面又迅速塞回口袋,笑容露齿,似得逞的顽童,“我说过,我很记仇,愚蠢的法国佬。”


  “不是吧——这么小心眼?”法兰西开始无意义地嚎,抓了瓷开始摇手臂。


  瓷支撑着沙发,和美利坚一起前仰后合,只是幅度明显小了很多,“你怎么还带瞎扯篡改历史的呢英吉利。以后一翻日记,拿这个出来笑法兰西他多憋屈。”


  他们开始零零散散地聊天或者天马行空着瞎扯。瓷好像有些困,倚了沙发侧躺下,对话题有一搭没一搭,似半眯了星眸,仿佛飞倦的鸟。


  俄罗斯对他们的话不感兴趣,对法兰西和英吉利好奇的问也只是尽己所能去答,稍加熟络。


  他拿手指偷偷去卷瓷的头发。


  那是一片如覆冰薄的黑色丝绸般,俄罗斯还是奇怪人类的身体结构,瓷的心是热忱,不亚于在爱情中堕落的火鸟。但是他的手腕,他的发丝,在此刻却如冬日冰雪未至明春,等待和煦得破冰。


  瓷闭眼了,但是呼吸声却杂乱,并无舒长而深沉。美利坚给瓷扔了毛毯,俄罗斯帮他铺好。


  瓷几乎在铺好的那一刹那便似眷家的蜗牛,缩了进去。那薄纱制成的毛毯遮住自己的全身。


  后半场见面会不再熙攘,以瓷的昏沉睡去分界。这并不是第一次,而是一些罅隙的常态,甚至堪堪大半年的时间里,他都毫无征兆地进行似冬眠。


  俄罗斯再一次坐在旁伴了整宿。仿生人感受不到寒冷,饥饿,疼痛,甚至没有孤独。在瓷今日意识迷乱的八个小时,俄罗斯只是觉得很难熬,像在等待一锅无期的粥,无望的笔友,和藏在厚雪下的春天。


  冬天,像冬天。冷的彻骨,只能看着对方起伏的血肉埋藏在身躯之下,似在搏命挣扎又似在苦苦渴求。


  俄罗斯神使鬼差地移动了手指,靠近瓷。被毫无征兆地轻轻握住。他只能抓着他的一根手指,仅此而已。


  俄罗斯没有再动,将自己的食指放在了瓷的手心,在昏沉的小黄灯下,看不清脸颊的剪影倒映两人似相交的身体,在白墙上刻画。


  俄罗斯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持续多久,短则三天长则半月,他只是浅浅低头看着在被窝中隆起的一块。就这么看着他,似见到自己遥遥无期的生命尽头。


  俄罗斯一直等待着他的春天,他相信在瓷醒来之时,他会把春天再次送给他,他们终将在好像路遥车急的明春里重逢。


——


  这是俄罗斯来到瓷身边的第五个年头,是瓷换了第五本的日历一张张掰着数,俄罗斯也帮他摘下的第五个不同款式却大同小异的檀香中国结。


  五年。瓷窝在房间里,盘腿坐在沙发上,还是千万感慨,看着俄罗斯在帮他更换房间里的花味香薰忍俊不禁去阻拦,“好啦,你怎么什么事也帮我做,这些不在你的工作范围之内。”


  俄罗斯不语,只是顺从了瓷去夺他手中物器的掌,遂坐在瓷旁发呆。


  他这幅样子倒像无业游民失魂落魄不知何所去从。只是这幅样子所幸不需持久,地表便发来通讯请求上将对围剿怪异体的支援。


  “俄罗斯,有活干了。”瓷和俄罗斯抽身于惬意的间隙,换了特制便于自身行动的军服匆匆赶上地面。


  五年,说长不长却能造就一队心有灵犀的搭档,瓷擅长技巧性式的进攻而俄罗斯则如风雨无阻来者不拒,仿生人神祗似的配置使他无所畏惧。


  这场战役在两人的加入下使清盘更加迅捷,如残风扫过枯叶,憔悴的地表只剩下少量的怪异体。


  当瓷将子弹射入最后一个爬行蠕动的怪异体的心脏,几乎是在射出的刹那瞬间,时间线仿佛重合,犹如相互作用力,怪异体从心脏喷发类似辐射的毒液,又如物理上的刀刃,将瓷的小臂应声斩断又或是腐蚀,无数看不清的小虫啃噬伤口。


  “……嘶……”瓷似承受痛感能力在那一刻达到极限,撕裂感顶撞着上线,他瞥了眼距离他最近的俄罗斯,他此刻正诧异又惶恐地看着他难看的伤口,几经张嘴又无言,蹙眉靠近他抬手却不知如何作为。


  “我联系地下……”俄罗斯不知道当时他是如何保持理智,心脏快的像得了瘟疫的麋鹿乱撞,声线几乎颤抖,他第一次茫然又害怕地看着瓷。


  “不用……别看。”瓷却忽的下了命令,他额间冷汗顺着鼻梁滑下,似多说一句话也难以支撑,如在生命尽头的蜉蝣。


  “转过去。”


  俄罗斯一愣,他还没来得及服从,从瓷血腥伤口的小臂上的纤维开始重塑,以缓慢却又惊人的状态分分寸寸组织他被伤害的肉身,青筋在他额头暴起,瓷微微起伏颤抖,略带绝望地闭上眼。


  这不是俄罗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他明白之前瓷在战斗中战损后总会在医生来临前自愈。但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所谓重塑,见证这幅千疮百孔缝缝补补的身体。


  “……转过去”瓷再一次下达命令,只是语气稍硬了些,倒带了些频死笼中困兽的姿态,不容反抗般。


  “不好看的。”


 你不想看到的。


——


  当晚,瓷独自盘坐在房间的地板,对着等身镜一比一检查自己重塑后的伤口,加以复健练习。


  房间里很黑,仿佛太阳鸿被生生拔去了自诩的羽翼,萤火星光流连着短暂的灿烂溃烂。瓷看似木鸡般得直视镜中的自己,似在与另一个时空的自我相互审视。


  没有什么会比未知的将来更黑暗的了。极少怪异体内无端爆发出慎人的毒液,经调查后发现是J—39款辐射。除去外星来客的提点外,大概率也有其本身佼佼者进化出抵抗的能力。


  瓷第一次感到无助而迷茫,眼睛有些干涩,镜中虚像也似失了神。他最不想面对的当初对怪异体出现的一种猜测。


  当年蓝星爆发大范围核危机,是外星来客赠予的第一份刻骨铭心的伤痕,导致全球人口缩至万分之一的辐射,代号亦同J—39。


  他们一直以为自己在剿灭占据他们家园的怪物。结果告诉他们那些吱哇乱叫着匍匐的怪物是他们的同类。


  人类,被我们杀死的都是人类。


  瓷一下子不明白自己该哪里疼的撕心裂肺。被俄罗斯撞见自己狼狈不堪的苟且样子,再一次重塑啃噬的伤口,还是十年来他亲手捏碎的同伴。


  他偷偷来到美利坚的实验室,有些憔悴。他用不着说什么,美利坚知道的不比他的少。


  “……”美利坚也什么也没说。他们就彼此坐在同一个空间里,不狭小却如棺材般窒息,使如磐石般倔强的两人都透不过气,名为愧疚的绳索抓束他们的脖颈。


  “CN.”美利坚总算开了口,尽管还是做不到不甚在意。他意味深长得自嘲,好像搏斗到最后的野兽,仰头笑得像哭泣,“我们都能变成现在这样子,他们也像这样不是理所当然的不对吗……”


  瓷也嘲讽得想笑,干干笑出了声,眼前浮了薄薄的水雾。


  是。连我们都能变成现在这样。


——


  最近地表的动作过于频繁,似在地震前生灵茫然地迁徙转移。不太平。现在的地表仿佛暗沉的死海,波澜不惊粼粼中闪淡着无限怖色。


  瓷在冥冥之中感到不安,但他不知这份心惊来自何处。


  他回眸看向俄罗斯,他正透过斑驳的窗棂不知看着何人何物,但兴许只能窥见霓虹凉薄的地下光束。


  俄罗斯注意到他的视线,也转头朝他笑了笑,幅度很轻,仅似凰上的一根翎羽。


  很正常的一天。只是希望能够再持续得久一些。再久一些。这份安宁能延续到他生命的尽头。


  瓷被隐晦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夙愿。


  他渴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的是俄罗斯那幅永远不会老去生锈仍时空腐蚀的永远年轻的脸。


  哪怕自己年华逝去,千疮百孔,已经惆得不似往年。他渴求死在永远的春天。


  瓷突然想到什么,自嘲地扯了嘴角。这个夙愿过于理想化,他不会达到他的梦想的。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连死也做不到。


——


  中枢拉响极长的警报,仿佛死于林中烈焰野兽的悲鸣。地下城的人员被紧急召集着分工,以齐力对抗突如其来的暴风般的攻势。


  偏偏紧况出在重要通讯的中间阶段,来自黑暗星系的信号已经摸索至蓝星边界,而那段脉络还需拖延时间,若给破坏,将对整个地心世界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事到如今,也只能佯装不明所以去暗中保护地表浅层的网枢。防止摸索被迫骤然加急。


  这是注定的一场不知鹿死谁手的恶战。


  “瓷,你只需要配合俄罗斯他们拖延时间——我知道这不是什么易事,这一场战役注定会牺牲很多人……尽力。”法兰西断断续续的声音在络网另一处因为网络不稳而电颠颤抖。


  “俄罗斯的定位会与以往稍做不同……这点是我和高层的决定,可驳回。”美利坚坐落在偌大的电脑屏前不曾起身。


  “不驳回。”


  “拖至英吉利第六号舰队返航,尽力。”


  “是。”


  瓷带着俄罗斯及来不及细细挑选过的队伍站上地表,地表早已无怪异体的身影,换来的是无边无际的黄沙漫漫,却刮着雪岭的风,不寒而栗。


  “为什么我离你这么远……”俄罗斯通过无线话筒不满地嘟囔,上挑的尾音穿梭其的不可奈何而心烦意乱。


  瓷失笑,试图在话筒中隔空安慰他。“遵循中枢的安排,俄罗斯同志。”


  俄罗斯暗暗得嗯哼,没再抱怨。


  于是他们断了音讯,一开始因为彼此都默默无言以至于俄罗斯不明所以然瓷的传话筒被外力掐断。


  直至黄沙在另一处漫天飞舞,化为无形的斋闭,在原地旋转化为似乎泡沫般得隔阂,寒风吹得俄罗斯心生不安,意去联络瓷询问那边的情况,发觉怎么也连接不上那边。


  他慌了神,表面上还是波澜不惊,似乎对异样无所动容。他额头几乎冒着冷汗,他记得明了,那是瓷所在的方位。


  他偷窥过分布图,看似瓷那边也有兵力驻守,实则占据地宽阔,人员分散,要针对一个人何其容易——


  他们就是冲着瓷来的。俄罗斯被这个想法搅得脑浆混乱将近崩裂,他浑身血管都似乎凝结,他欲迈腿却发觉如覆冰薄。


  “俄罗斯,你不该玩忽职守。”美利坚冰冷仿佛他才是无感情中枢的仿生人,硬生生得下了指令。俄罗斯呆滞着停留,他第一次感受到制造者的威压。


  “……抱歉”俄罗斯用力搓了眼,抹去了胡乱飞入眼缝的黄沙尘土。下一秒,几乎不给一旁意去控制他的士兵时间,以仿生人独特的优势冲出重围,瞬间身影消散在飞舞的雾霾状物体中。


  俄罗斯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他知道瓷会类似于重生,如同凤凰涅槃般绚烂,但这会给他带来敲不碎的冬日冰霜,活生生撕去他的翎羽。


  为什么明知道他们会针对他还偏要将他置身于独立,让他的痛苦成全一切万物的存活说来确实是比划算的交易。


  但是他挺得下来么,他会不会被原地绞杀还是被抓去做实验中饱受欺凌的实验体,或是在劫后余生中沉浸于那段时间的PTSD怀着无法释怀的撕心裂肺渡过被肆意加长的暗夜人生。


  俄罗斯一个也不想看到。他并不奢求救下瓷,只是渴望凭他微薄之力减轻他必须承受的苦痛。


  这是他生命的意义吗。


——


  瓷伶仃站在沙海中央,他明白自己所占据位置的四周已经开始下陷,留了可怖的罅隙,他身同蜉蝣无法苟且。


  那些带着恶意的光线在他四周挑逗,似乎不谙人事的儿童对无动于衷的标本产生了致命的恶意。


  哗。锐利的光线在他身边刻出一道深痕,尘土飞扬,化为难看的灰烬。瓷轻跳起开闪避,但裸露的皮肤还是被那份炽热所灼烧得疼。


  瓷没有攻击可言,他找不到能够支撑起他攻击的点。距离第六舰队返航还有一分五十六秒。那是蓝星花了百年培育出稍能于外星所抗衡的武器。


  他必须推延,也只有他能推延。在这片沙地上死去无数次再重塑无数次,到头来他流不尽的鲜血换来的是他人无法重修于好的生命,他的痛苦之上可建立琼楼玉宇,可在月下弄清影——他毕生所追寻的什物。


  还有二十三秒。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被攻击了多少回又死去多少回又再次重生多少回。他几乎变成一个血人,全身上下遍体凌伤筋疲力尽连躲避都显得笨拙如鸠。


  我为什么不能去死。瓷单膝跪地这幅千疮百孔的躯体已经无力支撑招招致命的攻击,他低头腹部翻涌,张口吐出一大口浊血。血的味道很恶心,生锈腐烂发臭,顺着他的下颚滴答。


  他精神几乎涣散,临近崩溃,汗液杂交着泪水稀释脸上的血痕。


  最后八秒。


  外星来客估计也意识到攻击性物体的来临,加紧了攻势,几乎是要将他立刻击毙在原地。


  死不了。瓷知道自己死不了。他对自己永恒的生命感到绝望。为什么死不了。喉咙中浓厚的血腥味唬人,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皮。瞳孔涣散,他只觉得自己精神抗压力达到了极限,摇摇欲坠的自己跌落下疯癫的边缘。


  瓷在最后一刻发觉,这是专门为他下的局。外星来客也知道自己不会死,只是想逼疯他。逼他将人类不可能完全顽固的精神永远停留这一刻。


  瓷几乎闭上眼,脑子一片空白似还未开天辟地的混乱。他忽觉得自己身上的灼烧之感未愈演愈烈,反而有缓解之势。


  他不可置信地睁眼,金色的金属液滴答在瓷的额头上,顺着他的泪水下滑,俄罗斯眼中笑意更深,欲说些什么却只是张嘴无言,液体顺着下颚流下,那是仿生人的金属血。


  时间已至。太空的陨石被第六舰队舰长的“天赐”聚集形成极大的冲击直直撞击光线接下最后一击,震慑坐标不明的什物。那些光线悻悻而去。


  战况已定,只待尾音。


  “俄罗斯……你在犯傻……”俄罗斯的胸腔在起伏,伤的不清,他虽为仿生人但对于那样的致命性能力还是无力招架,不断有金属血流淌出来,以示其供能不足。


  瓷的头发早就在躲闪中散落下来。他几乎浑身都变成红色,那些不值钱的液体顺着他抚摸俄罗斯的脸颊滑落,与俄罗斯的黄金血液流淌在一起,一鎏金一烈焰,碰撞而相互包容,一齐如海纳百川般潺潺。


  像瓷的眼睛。俄罗斯带了笑意去想。


  “……我怕……你……会支撑不住。”


  “俄罗斯,我死不了的。”


  “可是你会疼。很疼,我看出来了。”


  瓷不知道自己滑落在俄罗斯手上的是泪水还是被稀释的血液,他很无力。他不知道俄罗斯擅自逃离岗位意识着什么,他不清楚中枢会对这样一个变数做出什么。


  中枢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仿生人,而不是有自己的情感而独自孤行的仿人类。


  有先例的。只是俄罗斯不知道。那场不为人知的话剧以悲剧结尾被泯灭于无形,随着光辉流逝了。


  俄罗斯现在只是觉得现在冷得麻木,他的凛冬将至。机械间几乎无法动弹。


  “……”


  “你可以……亲吻我吗……”俄罗斯小心翼翼地细语,悸动而又彻骨。


  瓷轻笑了两声,低下头身躯的大部分靠在俄罗斯身上,虔诚地亲吻他的额心,纯洁的,仿佛天使的羽翼。他们十指相扣,血流融合在一起,他们似乎天生一对,是天神下凡所赐予的。


  “你还记得……我当初问你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俄罗斯潜意识觉得自己好像快消失了,冬天,原来这么冷,瓷当时也是这个感受吗。他的身躯有些僵硬,却执着着去问眼前人。“……我现在还是不知道……等美利坚把我修好了……再告诉我…好吗…”


  他等不到瓷的回应,供能系统达到了极限,他彻底断能,全身上下如覆冰薄,头重脚轻地如春日雎鸠靠在瓷身上沉眠,好像就此毫无草芥地睡去。


  瓷干笑不出声,干咳两声却呜咽了。永恒刻骨的冬天来了,他却带领不了俄罗斯去往他们所向往的永恒的重逢的春天。


  你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来爱我的。


  祝福我们重逢在不灭的春季。


——


  这本是一场毫无悬殊必赢的战役。但俄罗斯的贸然让中枢高层提高了警戒。这是一个算不上好事的变数,C—4107这款仿生人的存在本是为了填补苏维埃去世后的空缺,也同时作为掩盖瓷天赐能力的掩耳铃。


  如今瓷的能力显然已经被外星来客所熟络,俄罗斯在这次战役中擅自离职,抛弃麾下战略分配队伍,满足个人私欲。


  被中枢判为重罪,应受军罚,剥夺意识,更换芯池,将其机械碎片为其他半成品仿生人拼装。


  “驳回。”在孤声寥落似乎独人哑剧的上层会议中,法兰西的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清脆的回响孤身一人匹敌千军万马。


  “C—4107仿生人Ruassia的制造我也有参与,他感情中枢的出现也应当有我的责任。在复盘中我认为RUS绝对是在想到战略的核心目的而轻举妄动。况且他并未对队伍造成任何损失,在一定程度上有效缓解了诱饵的伤势。”法兰西站立,双手支撑在木桌上,在暗处窥不见他眼底的任何色彩。


  “有功有过。但毕竟这种仿生人的制造是得耗费几代人的时间与精力,他和瓷上将搭配六年,操作配合天衣无缝。再培养如此一个仿生人,精力,时间,资源,都过于理想化。”


  法兰西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观点一倾而出,惹的全场更加沉默,“从全局的利益上来看,我驳回中枢的决定。”


  ……


  “法兰西我看你真的是疯了。”美利坚在会议过后气急败坏地擅自撬开了法兰西紧锁的门,几乎失去理智得带了气音,“我知道你想救俄罗斯,但……”


  法兰西无言看着美利坚,美利坚的身躯将近颤抖,“你真以为高层那些人不知道他的情感中枢这份失误是哪来的。你简直就是一个疯子……你知不知道你也可能受到处罚……”


  “美利坚,你有情感吗。”法兰西笑出声,捧着脸恰似和平年代他喜欢坐落在阁楼里那般,字字诛心,“我的感觉,瓷的感觉,俄罗斯的感觉。你明明什么也感受不到吧混蛋。”


  美利坚瞳孔乍得收缩,急促的喘息也慢了几分,他不可置信又似被创伤的孩童,复杂地盯着法兰西。


  “你记得上一个‘天赐’名为重塑永生的人的结局吗。被肆意加长的生命,在加剧而无休无止的痛苦下变得疯疯癫癫,将自己关至宇宙的某一处寻觅不到的角落伶仃至永恒。”


  “有其一就有其二。瓷还有‘伤痕’的加持副作用,他又能挺过多久。”法兰西眼眸底部是无尽的可悲,自嘲之意浮于言表。“我有意篡改俄罗斯的参数,就是为了在某一天起到如此作用。事实证明,我很成功。若那天没有俄罗斯,瓷现在的状况必不必上一任好太多。”


  “你算到了……”


  法兰西轻松地笑了几声,迈步越过美利坚,看着他的口腔血肉模糊,尖锐的犬齿毫不疲倦地刺入唇肉以博取痛苦。夺了他的墨镜自己戴上,最后如释重负地拥抱了他。


   “好啦,我话说太重了对不起嘛。你已经很努力在和我们共情了啊。”他弯了笑眼,只是在浓色后淡然,“我会自己去领罚,送我一程吧朋友——你是现在唯一能送我的人了。”


  法兰西拍拍美利坚的肩膀,仿佛只是要去出游似的。


  “——对了,记得叫英吉利常看看日记啊,别把我忘了——”


  “……”


  “法兰西,我一直很好奇,你的‘伤痕’是什么。”美利坚猝不及防地发问。


  法兰西回眸,狡黠地眯眯眼,仿佛刚刚所杂然的什物并无大碍。“秘密,你猜我为什么自从搬到地底后没碰过颜料。”


  ……


——


  在这一切故事的前提,是书籍之述完备的地表溃退,幸存者久居地下。大抵是受了地心的影响,或是人本就能在绝望中绽放最终的明日之花。


  部分人类发现自己身上出现了特异功能,能在某些方面达到往日力不能所及的领域。他们感恩戴德,反复感激涕零。称之为“天赐”。


  直至第一个苦楚代价的到来。人类后知后觉这份“天赐”并非理所当然之物。这份痛苦似火烙深深刻在异能者心底,或深或浅。在交纵双颊的涕泪中,在典上歪歪扭扭写下“伤痕”。


  这份压抑着他们重拾在往昔家园上的雏菊的翎羽,带给他们无限荣光,却又终将在末尾湮灭于无形。


  这是迟来的故事的开端。


——


  待瓷再一次见到俄罗斯已经是大半年后的事了。俄罗斯被高层勒令剥夺感情中枢,为了减少队伍的人员损失只是对他的记忆挑挑练练选取了一部分重造。


  “瓷上将,我希望您明白您将来会怎么做。”这是中枢给他下达的最后通牒。无法驳回的。


  他重启了休眠舱,淡淡的蓝光曜了俄罗斯清晰可见又模糊轮廓的脸颊。


  正恰似他第一次开启俄罗斯那般的。他六年来容貌依如旧,长得倒似拒人千里之外。只是不知他心底的那份炽热是否坚守。


  〔仿生人C—4107,代号Russia。于此重新启动。〕


  等到清晰地视线透过机械,聚焦后数据的准确无误的分析。回光返照。


〔滴滴……接应点003……〕


〔初步判断:友人。情绪:善意。〕


  似是故人来。


  俄罗斯对外界熟络得环视,支撑着边缘坐立,似乎是如那被抹灭的往昔,第无数次归至此处。


  “瓷。又见到你了。”俄罗斯嘴角弧度依旧淡淡,淡然得好似连光也能灭掉那份他的梨涡,若有若无却实际存在。


  瓷只是有点难过。


  他心里明了俄罗斯现在的感情大抵是故友重逢,他的紫眸里洁净不掺夹着任何复杂的属于人类独有的情感。


  宛如水中镜花却亦如秋叶死水,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


  “你看起来不太对劲。”俄罗斯带着更机械化的书面语言,一时间使瓷恍了神,呆滞不知所从。他看似更疑惑了,“你看起来需要一个拥抱。”


   “……是的,谢谢。”瓷抿起嘴边的笑意,顺势再一次言不正名不顺地陷他的怀中。只是那颗金镀的心戈得他生疼,彻骨的寒意撬开他的牙关。


  俄罗斯只是感觉不对。但是由于中枢信息量不足,无法判断。他只是觉得,再见故人来,应当是一件喜事,而并非是这个如悼念的状态。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瓷用尽平生的气力去压制自己此刻内心的荒芜。他明白自己此刻在俄罗斯眼里大抵是个奇怪的故人,也明白再无人能步入并滞留在他的瞳孔。


  似是故人来。


——后记


  俄罗斯回到自己的房间,是明显不加掩饰得被彻底清理过的痕迹,几乎将之前的所有一切都顺着时间流沙带走。


  他渡步一圈,却神使鬼差地扭动了摆在柜台上那摆姿势拍照的小兔玩偶的蝴蝶结,几乎是潜意识,仿佛有什么人在循循善诱。


  忽然间,从小兔的围裙中弹出一个小小的似窗棂般的罅隙,俄罗斯用手将藏至其间的泛黄纸条掏了出来。


  也许是有些年头的,上面藏浮纳尘,字迹淡淡似褪去了些斑斓。


  人间没有永恒的夜晚,世界没有永恒的冬天。


  


  


  


  


  


  


  


  




  


  


 


  




  


  


  


  


  


 


  

纤尘丶墨染

【瓷中心】100%适配度(ABO)3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49:00

上一棒:  @渡边岛不是鸟 

下一棒: @?


我真傻,真的,早知道这人嘴里长了牙,我就不该和他接吻,早知道他能把我一拳打死,我就不该得寸进尺。


捂着鼻血的美坐在床头,被咬破的唇上尽是血迹,还未平缓过呼吸的瓷涣散着目光大敞着衣领躺在床上,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溢满了房间的信息素。


从客厅出来的俄戾气未消,一双仍带着寒意的眼在美脸上的血迹上扫过,视线来到身上意味不明的痕迹,美先发制人气势汹汹:


“我什么都没干。”


……不太聪明的样子。...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4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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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棒: @?


我真傻,真的,早知道这人嘴里长了牙,我就不该和他接吻,早知道他能把我一拳打死,我就不该得寸进尺。




捂着鼻血的美坐在床头,被咬破的唇上尽是血迹,还未平缓过呼吸的瓷涣散着目光大敞着衣领躺在床上,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溢满了房间的信息素。



从客厅出来的俄戾气未消,一双仍带着寒意的眼在美脸上的血迹上扫过,视线来到身上意味不明的痕迹,美先发制人气势汹汹:



“我什么都没干。”





……不太聪明的样子。




对才认识了数天的陌生Omega做出那种事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信度,俄即使怀疑南也不会怀疑到美身上。


在阳台上坐了许久的美身上那股Omega气味已经淡得几乎闻不出来,俄只当他是路过那个戒心极强的Omega房门前时遭了殃。




晚饭时美坐到一旁不给他们一点目光,面对餐桌上一片沉寂气氛的瓷也不搭话。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局面,一向沉默寡言的俄破天荒建议喝酒,自小惯着他的瓷自然是配合,南意味不明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打量半晌,最终别到了一旁。


开始是浅尝辄止,后来是食髓知味,再后来是昏头涨脑的沦陷,一瓶伏特加很快就见了底。


俄干嚼了食物许久食不知味,终于放下刀叉看着他定定开口。



“瓷。”



南的眼在桌上的碟间徘徊,耳朵却竖了起来,斯拉夫少年纠结了半晌,一声轻飘飘的话语当着两人的面几不可闻。



“我喜欢你。”




拙劣的技巧。



他与瓷自小就熟识,邻家哥哥般的身份让

瓷从小就对他多几分关照。记得他的所有喜好,与他在同一所学校,不知自何时开始俄就已经隐隐希翼着剩下的人生轨迹也能与他重合,就像照着温热的光。


把他的名字从表白墙上当众撕下是俄干的,学生间在论坛偷偷发起人气投票时俄用同一ip注册了十几个号给本就人气榜一的瓷学长投了几十票,迎新活动时俄站在人身旁趁他转头恶狠狠的一瞥吓得本想递情书的少年少女缩回了手,暗恋他暗恋得明目张胆。


Alpha又怎样,Omega又如何。


在这人几乎被所有人默认为准Alpha时俄就不曾想过他会有什么伴侣,如果要有也只能是他。得知他是个Omega的瞬间俄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是庆幸自己成为了一个可以与他在一起的Alpha。




终于把那句在心底藏了八年的话说出,俄烫着脸别开眼几乎不敢看他,黑发黑眼的少年似乎是没有丝毫意外,点点头。



“我也喜欢你。”




没料到事件发展如此顺遂的斯拉夫少年的脸蓦然烧红,一时间呆坐在桌前不知该作何反应,拿起筷子继续吃饭的瓷却面不改色,仿佛刚才的回应只是家常便饭。


三人心照不宣,餐桌上的气氛诡异,南念头一动,眨了眨眼将脸放到他面前:


“瓷啊。”


“我喜欢你。”


少年皱了皱眉,似乎是对相同的问题有些不悦,却还是用相同的语气回答。



“我也喜欢你。”



美似乎懂了,下意识想要凑上前也试试,看了看三人间怪异的气氛,遂将蠢蠢欲动的手移回了屏幕上。




所以对他来说“我喜欢你”仅仅只是礼节性的回复?


俄的大脑宕机,一时不知该从何处接受这个事实,愣着手食不知味地吃完了剩下的饭,逃也似地匆匆回了房间。



桌边显然有些意识迷离的Omega潮红着眼尾一杯接一杯倒着酒,揽住了瓷的南架着他要去醒酒,目光从俄落到一直盯着看的美身上:


“想试试?”


美挑了挑眉把视线转回了屏幕上。


他可不想多一个累赘。




“瓷啊。”


“其实你没醉吧。”


南好整以暇地看着少年的发顶,刚才还迷离着双眼的瓷瞬间恢复了清明。




隐藏结局是不过审的南瓷后续



一些奇怪的事后:

刚刚被标记的Omega颤着腿下床背起书包,无视腰间的酸软在南的注视下拧开了门把手:

“终于可以回学校学习了。”






——The End.——


裂空Alex【连赞拉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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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01:0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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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赐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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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葵

[俄瓷]流浪白熊(中下)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40:00

上一棒@鱼为什么长刺 

下一棒@废物理科生 

感觉还是要写4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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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熊和兔子越来越亲密,他们似乎是这个星球上最合适的伴侣,但熟悉的亲密感始终让白熊感到疑惑,这是为什么呢?

白熊想不明白。


距离氧气运输还有3天。


今天一早起来的俄发现不对劲。


瓷白晳的后颈上多了许多不规则的红红点点,有点像“雪落红梅”,不过瓷本人好像并不在意,仍然照常招呼俄先来吃早饭。


俄看着那红了一大块的肌肤,心里觉得哪里怪怪的。


一...

[华诞千秋]瓷右国庆168h 140:00

上一棒@鱼为什么长刺 

下一棒@废物理科生 

感觉还是要写4篇呢。

----------------------------------

白熊和兔子越来越亲密,他们似乎是这个星球上最合适的伴侣,但熟悉的亲密感始终让白熊感到疑惑,这是为什么呢?

白熊想不明白。




距离氧气运输还有3天。


今天一早起来的俄发现不对劲。


瓷白晳的后颈上多了许多不规则的红红点点,有点像“雪落红梅”,不过瓷本人好像并不在意,仍然照常招呼俄先来吃早饭。


俄看着那红了一大块的肌肤,心里觉得哪里怪怪的。


一旁的人工智障感受到主人心率持续上升,便贴心的分析道,“前星球人们通常称之为红草莓的东西是吻痕,因为亲吻时过于用力从而导致毛细血管破裂形成……”


讲到这的时候人工智障卡了一下,随后语音包切换上微妙的男性播音,“也许是因为春天到了,动物们迎来了播撒种子的季节……”


俄觉得它在内涵自己。


于是他转身一巴掌把人工智障拍的息了声。


但是俄又实在好奇的紧,那双浅蓝色的眼珠牢牢盯着瓷,心里堵住似的痒,迫切的想要去询问。


瓷被他灼热的视线盯了很久,心里也只是无奈的笑笑,随后用奶油装饰松塔上最后一点果酱,捣鼓半天后终于转过身。


带着香甜气息的松塔摆在桌上,瓷用叉子戳下一块塞到俄嘴里,温热的指腹擦过嘴角,“好吃吗?”


俄囫囵吞了下去,被刚才一抹温度勾走了想法,下意识的舔了舔嘴角,“好吃。”


但是他还是饿。


不是那种生理上的饥饿,俄抓住瓷的手,舌尖和指腹触碰的那一刻将奶油舔去,两人凑得很近。


四目相对。


俄说不上来那种感觉。


他现在浑身发烫,支撑唯一想法的似乎只有眼前的瓷,惹眼的肌肤在眼前乱晃,俄脑子里却是三七二十一啥都不剩。


瓷好漂亮。


身上是暖阳的气息,拱起身体的大男生像是在思考什么,碎发下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瓷靠了过来,确是和他额头相贴。


“你的脸好红啊。”


很平淡的询问,但是声线像是带了钩子,明晃晃的。


细微的火苗好像被浇上一把油,俄喉咙干涩,平日里狭长的眼眸眯的像只狼,透露出凶狠的神色,瓷像是愣住了,被俄整个拉在怀里,捉住手腕胡乱的亲着。


“饿。”


俄将红润的指尖含入口中细细亲吻,眼睛盯着瓷。


“我饿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


瓷像是反应过来了,倒也没挣扎,他凑到俄的耳边轻声问他:


“为什么饿?”


温软的唇瓣贴了上来,唇齿间甜软。


银丝连绵,牙齿凶狠的撕咬唇肉,漂亮的美人被白熊抱在怀里,遮掩住神色。


“告诉我,小熊。”


“把你所有的想法都告诉我。”





距离氧气运输还有2天。


天气又变得很热,热到连窗外生命顽强的桑兰都蔫了吧唧。


肌肉紧实的手臂扎在腰间,大男生的身体贴在身后滚烫,瓷出了很多汗,背心湿透贴在身上让他感到难受,只觉得自己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


两个人昏昏沉沉的躺了一个上午。


瓷的嘴角还有些红肿,啃破了皮的伤口已经结了疤,在俄睁开眼亲过来的时候还是觉得轻微的刺痛。


于是他伸手堵在两人嘴唇之间,“太热了。”


瓷伸手摸了一下床单,罕见的沉默片刻。


怕是要换个床垫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瓷举起手有些无奈,“好了,先去洗澡吧。”


尽管他不想承认这种早上甜蜜的让人感到懒惰,手下似乎还有起伏的肌肉轮廓以及昨天晚上过分的热情,都在这种天气下通通被击得粉碎。


于是白熊和兔子磨磨唧唧的去冲了一个冷水澡。


就是时间耗的有点久。









怎么还有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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