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想•年月日」18:00 双向救赎
上一棒:@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憨憨
下一棒:@罗罗北
pairing:@是苏沅er
warning:一万余字冗杂错乱的文章读起来阴晦生涩,感谢所有能耐心看完的读者
“他说一个真正的杀手从不失手,没人知道那是他对过往的掩饰。”
那人入梦时已是深夜,腿脚不安分的架在床外晾着,李响透过落地窗站在对面的顶楼上看着他由心底生出一股厌恶。
“这是你们洗黑钱的人应得的下场,而我永远为我的职业而感到光荣。”
大开着的窗施舍着最后一缕风——很不幸,那是子弹带起的。
*
“今晚只有一个任...
上一棒:@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憨憨
下一棒:@罗罗北
pairing:@是苏沅er
warning:一万余字冗杂错乱的文章读起来阴晦生涩,感谢所有能耐心看完的读者
“他说一个真正的杀手从不失手,没人知道那是他对过往的掩饰。”
那人入梦时已是深夜,腿脚不安分的架在床外晾着,李响透过落地窗站在对面的顶楼上看着他由心底生出一股厌恶。
“这是你们洗黑钱的人应得的下场,而我永远为我的职业而感到光荣。”
大开着的窗施舍着最后一缕风——很不幸,那是子弹带起的。
*
“今晚只有一个任务,务必要干得漂亮。”
王雪柔冲她点了点头,冷静地驻足于幽暗隐晦的角落做着准备。光影浮动处蛊惑人心的魅影趁人转身不备之时快刀落下,手法娴熟,月影隐蔽在云层之际中刀者血流成河。
“接下来,看你的了。”
郝若琦的手蜻蜓点水般掠过王雪柔肩膀,嘴角下是难掩的笑意,所幸雪柔并未察觉。
“好的。”
蜡烛燃尽后的灰烬竟成了地上枯萎玫瑰最好的养料。
*
和往常并无两样,刘迦打着纯黑的领结擦拭酒杯,同志酒吧里的新人旧客用诡异又不乏狡黠的贪婪目光看着他,甚至有几个壮汉对他挤眉弄眼,那架势像是要把他吞吃下腹,这让刘迦背上覆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职业素养和生存技巧告诉他:即使你觉得你的客人恶心也要礼貌回应他们。
刘迦是在那几个壮汉见他回应后飘来几个飞吻的时候后悔的。
他很无奈地勉强勾起嘴角笑,表情像在抽搐一样不自然。不得不说,他有点怀念以前的工作了。无论是什么行业,他都可以做其中的佼佼者,只是要看他是否愿意做。
曾经最引以为豪的职业也是他最痛苦的回忆,或许是在退出之后他才堪堪明白,他打碎了一个人最珍贵的梦。
*
“出腿快!再快!”李响把PVC管打的响彻隔壁,探头看向另一个教室时顺带捉拿了几个偷懒的学生,“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偷懒!哭丧个脸给谁看呢?耗横叉!”
常年冲浪导致他手指格外灵活,现在更是手里不干点什么就会很难受。十指间跃动着让艺考班学员望而生畏的白色塑料管,不知是老年人故作调皮还是怎的,特地把棍子舞的卷起风旋儿,再很刻意的凑到学生耳朵边上,“嗡!”
社会阅历过浅导致学生个个不经吓,大力出奇迹般地出快了腿耗好了叉,李老师恶作剧成功甚是满意,决心早些放他们回寝室。
毕竟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今天就当做是恩赐给那些可怜的孩子的罢。
*
今天的任务似乎比往常要困难,组织安排罗天和他一起行动。李响是打心底里抗拒的。
“是社长他老人家老糊涂了还是咋的为啥咱俩一起行动啊?”
“你是怕你会影响我发挥吗?”
“你在做梦,我是在想组织为什么要给我加一个无所谓有的累赘。”
两个人的色调对比幅度过大时总会产生奇妙的视觉冲击:其中一方像是要去伦敦走秀,另一方像要去伦敦的马戏团走秀。去伦敦的那位很简约,一身黑,紧跟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潮流。其实把罗天比作去马戏团走秀不如说他也紧跟了一种众所周知的潮流——如果有头发供他来挥霍,他将是葬 爱家族最帅的代言人。
丛罗天进入这个杀手云集的组织起,他见到的李响永远身着黑白这种单调到有年代感的颜色。他觉得不对劲,有些时候他的第六感比女人还要强上许多,而第六感告诉他真正属于李响的颜色是那些饱和度高到跳脱的荧光赤橙黄绿青蓝紫。
第六感也告诉他李响没有活成最“李响”的样子。
他似乎活成了别人的样子。
*
李响早听说组织内有一对近身女杀手,素未谋面,也不好奇。罗天倒是一刻也闲不住地四处打听她们,全然不管李响给他的忠告。
“你别擅自打听人家,不礼貌。有没有点杀手基本素养。”
“那有什么,你不撩妹还不许我撩撩妹?”罗天全不以为然地擦拭枪管,过分做作地往上面狂喷一通香水,“呀,锈了,该换把新的了。”
“就你那种糟践枪管的方式不锈才怪了,另外我提醒你,”李响拍拍他的肩膀,“那可不是什么妹妹,你见到了还得叫前辈呢。”
“在我眼中,来者即是妹。”
某天晚上他们真正和双姝姐妹碰面时嘴上叫嚣“来者即是妹”的人吓得半句话也贫不出来。
郝若琦简直是超群绝伦的近身女杀手,出刀快,干净利落,挥手即见血,罗天想起自己刚刚才磨磨蹭蹭杀完一个目标任务,表面强装淡定地撇了撇嘴角。
他最喜欢折磨人,喜欢听将死之人的哀求惨叫,偶尔遇到死鸭子嘴硬的也不舍得快杀,先放血,再动枪,好像这样就能听逝者灵魂求饶一般。这种疯狂到几近变态的作案手法一向为杀手们所鄙视,罗天不去理会外界怎样评价他,特立独行地坚持着。
“观音...?”郝若琦上下打量着李响,余光扫到罗天身上后露出疑惑的目光犹豫着开口,“你是......”
“没错,我就是远程杀手真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记住我的微信号码...” “不好意思,介意。我脑子似乎不太够用。”
被拒绝是情理之中却在罗天本人臆想之外的,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他越过郝若琦看准正准备点燃蜡烛的王雪柔。她被包裹在鲜红的玫瑰海洋,或流淌或凝固的血液印在她的裙摆上,垂直的长发打理端庄,她不幸的成为了罗天下一个进攻对象。
“小姐姐,你叫什么呀?”
浸在血中的背影没有理会他,罗天缓缓走近间似乎听见她在念些什么咒语,像是祷告,又像是诅咒。手中忽明忽暗的蜡烛滴下红色油液,顺着雪柔的手指流落,在地面上炸开一朵彼岸花。
“小姐姐?”罗天试探性的把手搭在她肩上,王雪柔猛地回头,本应温柔的眸子中透出怒不可遏的神情,随即身后一阵冷风吹过,郝若琦悄无声息地用匕首架住了他的脖子。
“我警告你,我的人,你别乱动。”
“好好好我的姐你别激动,我不动,我绝对没有图谋不轨更没有想撩她啊......”
“最好没有。”
郝若琦不再追究,默默地走到王雪柔身后捋顺她的发丝,仿佛刚才的事情根本不存在。她满心满眼都是这个温和乖顺的王雪柔,或许这是她作为杀手内心仅剩的一丝温存。
“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不要这么做,以她们的水平想杀你恐怕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哪知道这位姐这么凶...”
李响静默地注视着双姝姐妹的背影,脑子里浮现出很多画面:云雾隐月,白色玫瑰,啼血的鸟,救赎......
他说杀手要做的就是逼迫自己失去对所有东西的好奇心。
*
超市里卖的瓜果蔬菜蔫的不像样子,有的上面挂了厚厚的尘土,经营者似乎连吸引顾客这种工作都懒得做,上面全损音质的广播唱着刺耳的流行歌曲不说还循环播放,厚重的年代感贯穿大脑后终于换成了难忘今宵。
李响很喜欢逛街但讨厌逛超市,偌大的城市里孤苦伶仃买不了多少东西又为生活所迫不得不买,结完账回家的路上永远寂寞又清冷。
他无奈地看副驾驶座位上流淌的满是黄色或透明的胶状物体,无疑是鸡蛋又和罐头瓶干的好事,每当这两个仇敌见面遭殃的就要是他,清理粘稠又滑腻的蛋液几度逼得他有爆粗口的冲动。这一次也不例外,惨失鸡蛋的小可怜回到家感到疲敝,搂过冰凉的被子却又睡不着。
失眠。
明明都已经是冬天了,最好眠的时光还是不肯眷顾他。
李响感觉云遮月也很美,遗漏的记忆蓄积在云层里,通过月光倾洒下来,如果他现在在睡觉该多好。
这种熟悉又怀念的夜晚应该能梦到他。
*
深夜。
李响最近总是没来由地失眠,不但失眠,一躺在床上脑子里就开始放难忘今宵。听说人最听自己的话,李响觉得他们在胡诌,关不掉难忘今宵就算了还切不了歌。
或许他该去喝杯酒,毕竟烈酒最消愁。
他打了一辆出租,整个车内弥漫着一种长期不通风的憋闷气味,仔细感受还有某个醉汉留下的酒气。酒的味道闻起来让他很不舒服,李响只好皱着眉头摇下车窗。
他不也是要去喝酒......
李响经常去酒吧,不是为了喝酒,而是执行完任务不好直接回家,所以通常要带上罗天一起。
如果不是必要携带,鬼才想带上罗天。
看见妹子就撒丫子跑路,两杯酒下肚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谁,几乎脱口而出:“我是职业杀手!”
李响大惊。
“他也是。”罗天举起手指戳进李响鼻孔里。
李响觉得自己有种想先解决了他练练手的冲动。
自那以后几乎酒吧里所有女生都知道他们两个是职业杀手,有的人唯恐避之不及,但更多人还是抱有一种崇拜的心理企图勾搭上这种高危帅哥。
罗天左抱俩右抱俩开始得意忘形,李响被一群女生围困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酒保已经熟悉了他们两个的爱好,不用开口就知道是一杯橙汁一杯啤酒,李响曾经直言希望酒吧能卖旺仔牛奶,未能如愿。
他清楚,他和罗天不一样。他不喜欢被女孩团团围住的感觉,随便有哪个女孩夸他两句脸就红透。而且他并不喜欢这家酒吧,橙汁是冲调的,超市里都只卖个位数,在这种昏暗的角落里却能售出天价。
想躲避警察就只能来这种地方吗?街上的路灯闪了又闪,终于到寿熄灭。
李响眼前闪过一抹刺眼的白光。
不好。
*
刘迦一边擦拭酒杯一边看向门外,又有人来了。
那个人在地上飘,瘦得像吃不起饭一样,步伐却很稳,刘迦下意识认为他是一个当杀手的好苗子。远远望去就能看出来者骨相很美,骨架小比例绝,撩开帘子的手也......
刘迦的瞳孔微微震颤。
李响在去酒吧的路上被另一名雇佣杀手袭击了,袭击者估计是犹豫着要不要取他性命,被发现时张皇失措地扣动扳机,好巧不巧正中李响手臂。
他还未打出第二枪就被李响索命。
“枪法不错,留着下辈子用吧。”
*
“除了酒,随便来点什么。”
刘迦看面前的人拉开凳子坐下来,不由得凑近些仔细嗅了嗅他身上的血气:“你正应该喝酒,哪怕度数低一点。”
“你说了算吧,这冬天咋这么冷......”
“杀手不是更应该注意身体,更何况是像你这样好的杀手。”
“我不觉得我是......”
李响左右打量着这个偏僻到郊区的小酒吧以确认罗天真的没有跟上来,嘴里吐出一团轻而薄的雾气。
“我不是杀手,你想多了。”
刘迦张开嘴犹豫了一会,终于没有说话。
嘴角腥腻的铁锈味让李响很不爽,刚要伸手去擦,一只鸟儿出现在嘴边啄干了血迹。这只鸟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浑身的绒毛发亮,做完工作后飞回刘迦肩头站得直正。
“你这鸟......”
“它知道你手上有血。你应该和它说谢谢,毕竟它的潜意识里是一名军人,也要受到尊重。”
李响的睫毛微微翕动,伴随着一股长出的气安稳落下,“谢谢......”
那鸟悲怆地啼了一声算是回应。
“酒保小哥你这鸟有名字吗?”
“我叫刘迦。”
“我是问你肩上的鸟不是你。”
“就是一只很普通的夜莺。”
李响几乎要战栗,他听见了让他失眠者的名字。
“你好,观音。”
不受控制的颤抖蔓延全身。
*
【天台上站着的人是你们吗】
【是,你们在这附近?】
【我们在你枪杀对象的对门,方便的话麻烦伪装一下然后帮个忙】
枪被李响折叠后收到裤腰里。
“响哥你要去干嘛?”
“走,去帮双姝。”
近身杀手最不喜欢的工作就是去有安保又有小区监控的地方刺杀,李响觉得郝若琦很聪明:他和罗天去找双姝姐妹,营造一种好友会晤的假象借此帮她们脱身,等警方赶到就算是调取监控也没法查到四个人这样庞大的团体头上。
被刺杀的人身边燃着蜡烛,果然是她们姐妹的作风。
“你们怎么接到这么个破活,从来没见过让近身杀手进小区杀人的。”他们并成一排装作散步的样子混过安保的戒备目光随手拦一辆车挤了进去。
“让他坐前面。”
“好好好我的姐您说啥是啥。”罗天悻悻地坐到副驾驶上开始刷手机。
李响与此同时收到一条信息。
【上车,有话和你讲。】
是郝若琦发来的。
这个冬天的风像是势必要阻断所有相遇,一对男女在路的两旁挥手作别,女孩裹起围巾转身就走,李响实在看不下去肉麻情节嗖的一下溜进车里,结果还是瞥见男孩又喊又叫地跑过马路......
他下意识抱紧车把手安慰自己。冬天真冷。
“想找伴侣了?”王雪柔在姐姐身后偷乐,“喜欢男的女的?”
“嗯...不太清楚。”
没有任何预兆郝若琦一把按住车玻璃将李响整个圈起来,李响与她保持尽可能远后惊奇的发现王雪柔脸上没有一丝怒色,反而笑盈盈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这个形容词在她身上不成立——她的眼睛实在是太大了,满满都是勾人心魄的光晕。
“你......”
“行了,别害怕,你不喜欢女的。怕是躲都来不及吧?”
“有点......”
郝若琦支起身子拍拍手掸去手心凝固的霜花,阴晦不明的路灯将高光打在她高而瘦突的颧骨上反复流动,随后袒露出一种不应该属于杀手的轻松表情凑近些。
“郊区那边有一个......” 她有所犹豫地看看副驾驶。
“你说,他戴耳机了听不见。”
“郊区那边有一家同志酒吧,你可以去那里交朋友。我们要下车了......”
“小心那个人。”
“谁?”
王雪柔顺着郝若琦的话做了个口型——真理。
*
“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刘迦故弄玄虚地问,话语中带一丝不易察觉的轻佻。
“观音。”
李响紧盯着他的眼睛,像迫切地要得到什么秘密,“快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
“我无所不知。”
李响端过他递上前的低度酒,棕黄的液面映射出自己诚实不欺的眼睛时心里翻腾出一股酸涩——杀手,时常见血,他们的眼中本应饱含对万物的憎恶,对社会的报复诸如此类这样罪不可恕的情感,李响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眼睛里荃是悲悯。
“你不是无所不知吗?”
“如果你这么认为。”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夜莺,他在哪里?”
刘迦自然知道他问的不是肩头的好鸟儿,而是鼎鼎大名的杀手。
十八岁就是顶尖的远程杀手,嫉恶如仇。“夜莺”不属于任何组织,李响见到他他就穿一身黑,直到最后一次见他都是一身黑。
“别穿这么亮眼的颜色,很容易被发现。”
李响执行第一次任务才十七岁出头,本来就长得显小,怎么看都是个孩子,还要倔着性子去接大活。“看不起我吗,我让你明天就看他的尸体上新闻。”
......
“我看见你了。”李响的耳机里传出目标人物的声音。
他被发现了。
这对杀手来讲是致命的,被发现意味着被抓捕。
李响耳畔传来一声枪响,随后是烟花的声音。
一只纯白的夜莺掩没在星群。
“谢谢。”他和夜莺换好了衣服坐在路灯下面喝旺仔牛奶,夏天风潮热地缠在脸上,旺仔刚从身后小卖部冰柜里拿出来,还是清清爽爽的冒着凉气。李响盯着罐子上的笑脸出神,他差点没完成任务,根本笑不出来。
“执行任务一定要选暗色衣服,穿荧光色站在天台上被发现了一看就不像好人。”
夜莺压低帽檐扯下口罩掫了一口旺仔牛奶,嘴角下面的痣被一个又大又憨厚微笑撑开,“果然是小孩子才会喝的东西,真甜。”
“我不是小孩子......”李响委屈地撇撇嘴。
“刚才在想什么,那么好的时机不开枪?”
“我......下不去手。”
混合着草香的风顺带卷过一只萤火虫落在已经喝空的牛奶罐上,是自然施舍给这位小可怜的安慰。
“作恶之人自有命数,就算你不杀他们也难逃一劫。”
那只并不明亮的萤火虫被夜莺拾起放在草枝上,李响平静地看它离开草丛,向北方飞去,又飞远。
*
“这次看准时机,一定别心慈手软了。”
“好。”李响没来由地耳鸣,好像自家砧板上菜刀划过后留下的尾音无限延伸。
“你要是下不去手,就叫我来开枪。”
“老师......”
“啧。”夜莺捏了捏眉心,“又不是教书的,叫我夜莺就行。”
亲自当一回死神的感觉并没有那么糟,至少李响没有因为愧疚而闷闷不乐,还能和夜莺喝几罐冰汽水。撬开铝制拉环的瞬间氤氲的水汽喷溅成细密的烟花,李响透过烟花去看他,看尽一眼黑白灰,像一幕老电影片段。
终于有一个不是负饱和度的生物出现在夜莺周身的烟花中——是一只鸟,李响看它眼熟,在什么百科上见过。哦,夜莺夜莺,叫夜莺的人当然养夜莺来着。李响觉得好笑,自己的推论毫无逻辑倒也能当个歪理。
“......夜莺老师。”
“说。”夜莺嘴角翘不起来,只能横向伸展,李响突然觉得他像遗落胡子的卓别林,又不愿意把他当做卓别林:以前同剧团的小孩子很不懂事,扮上喜剧之王笑话他年纪大了,整个后台都在笑,唯独他把白眼翻上月球抽搐着嘴角冷哼回讽。
“谢谢你那天帮我...”
“我觉得同行都会这样做的......不必谢我,每个人都会有困难的时候...更何况你是个新手,需要帮助。...你上次接到那个活是无数人都想杀的大人物,他连眼球都装上一只摄像头呢......你竟然还愣那傻站着。”
“......”
李响顶着太阳穴强烈的胀痛费力回想那晚为什么他会愣住,可愈想头越痛,大脑不听使唤地分神,霎时脑子里全是些前阵子看过的书,有一本刚刚翻开扉页,讲的是和他很像的故事。
十五岁他在干嘛呢......他说,还在上学。那时候会在电视上看见夜莺的名字,或者是哪个长辈刚好在深夜看见他的身影的描述,他对夜莺了解甚少,即使是听说关于他的事情也尽是些难听的评说。他不觉得夜莺哪里不好哪里错了——他送走的人无一清白,或是满身赃财,或是欠了人命债,李响觉得那些人就该死,就该下地狱。于是十五岁的八月,他成为现在这个杀手组织里的一名临时工。
说白了就是组织找了个傻小孩来打下手,估计看大门那位都比他地位高,李响倒也不恼,他不为处境感到气闷,优胜劣汰,自然规则,他全都接受。
后来十六岁的最后一天拍着社长桌子要做雇佣杀手,社长看他条件不错稀里糊涂同意了,李响就有了第一个任务。没想到杀手根本不是眼一闭手一动就能做好事的职业,更没想到第一票就遇见夜莺......
太扯了。李响长叹一口仙气。
“你和我一起做任务干吗?你这么大的角色,和新手练级不怕被抓吗?”
“不知道。”夜莺偏偏头撅起嘴角,“看着你觉得喜欢,就像教小孩子打游戏...”
李响圆瞪着大到失真的眼睛,觉得自己是新手中的猛虎,夜莺看他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害怕他哭赶紧跑上去小观音小神仙地一口一个叫着,谁知道李响打了鸡血一样猛地变成一米八:“我是观音!”
“我告诉你我就比你小一岁...”李响想了一会,“其实不到一岁。别老喊小朋友长小朋友短的,小朋友不打游戏。我叫李响。”
“我叫夜莺,你是观音。这样也挺好。”
“挺好。”
两个人,一方天台,一个崭新的世界。
*
四个月的合作后,夜莺凭空消失了。
李响只收到一条无署名短信。
末尾的句号,果然是他的标志。他还在阳台看日出,那人估计好了这个时间他该在睡觉,没料想人家常年失眠,随着日头渐高这封短信斩断少年并不真实的梦。
存,不存在。
李响说,存在过。
怪不得夜莺昨晚给他留了张带号码的字条,感情这是要撒手人寰,摸摸裤兜又不知道字条给自己塞到哪去......没了就算了。于是转身回床,步入社会以来头一回睡着的这么快,没有做梦,醒了的时候日头早已经偏西,照得对楼玻璃明晃晃折射暖黄色落日,自家玻璃上是自己盖着被子露在外面的脑瓜,李响好像睡懵了一样连自己都不认识。
摩羯狠下心来万把刀子都吞得下,他想,这是该把他忘了。
李响点点头,浑浑噩噩跑到厨房去接水喝中途把脚崴个青紫,倒也心满意足地吞食着水分子想尽办法让自己笑得再大点。
哼,他想,真他妈扯。
李响并不清醒地从记忆中抽身,刘迦在眼前挥动溢光的调酒设备,像什么催眠大师,他只觉得累,伏在吧台上睡着了。
*
十一月初北方的雪还没降临,偶尔在窗户上结个霜花告诉这群有暖气的人别把冬天忘了,街上的行人畏畏缩缩地蜷曲在羽绒服与血液间,李响趴在室内看,觉得暖和都不是自己的。约上刘迦去电影院看了一部关于杀手的片子,两个人看到一半就骂骂咧咧地飞了出来。
“净扯,防弹玻璃用他那小破LeMat转轮能打穿我叫他祖宗,现在国产片太离谱,改天我带你看哈利波特,要上映了。”李响愤愤将手插进刘迦兜里,“没兜,接我插一会。”
“去酒吧坐坐?”
“成。”
“现在做杀手......很危险吗?”刘迦探着身子钻进出租车,尽可能地把“杀手”两个字留在车门以外。
“怎么讲?......你说哪方面?”
刘迦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于是换了一个问题搪塞,“值得吗?”
“做杀手?当然值得。”
“不会被人们记住,怎么还值得呢?”
“不知道你读没读到过一句话,”李响把手机屏幕暗灭,“对于死亡和毗邻而居的人而言,比起生死的问题来,一朵花的微笑更能铭记于心。”
“况且杀手不是都会被遗忘,”他又说,“有的人是会被刻在骨肉里铭记的。”
刘迦深深吸了一口气——不会被遗忘吗......
“这样讲,做杀手也不赖。”
“有生命危险,你知道双姝吧?”李响看他飞快地点了点头,“她们叫我提防和我一起执行任务的杀手,虽然我从来也没相信过他。”
“也确实是多提防,”刘迦抢过他的手机,“给你存个电话,万一有事叫我......我没准能帮你。”
李响摇摇存了他号码的手机,满意地哼哼出一句:“真不错。”
“我一个职业杀手都应付不来的东西你也好不到哪去,感谢你有这份心就得了。下车。”
两个人这才想起来还没立冬,毕竟北方是不分立冬春分都一样又冷又有飘雪,过的混沌了,到了穿二棉鞋的日子都叫冬天。刘迦鼓足了勇气才从兜里拿手出来开门,铁锁像是要粘住他的体温,指头放在上面几秒就会瞬间有硬生生的痛感。
“在同志酒吧过二人世界,挺危险啊!”李响同他调笑,刘迦便表现出肉眼可见的害羞,“你不是天天还得勾引人家吗,这么不禁撩,职业素养在我这就不好使了?”
“......也不是...我本身就这样,你看到那一面才是装的,鬼才想天天去撩八尺壮汉......”
“我知道,生活所迫嘛。”
刘迦把低度酒液倾倒在玻璃杯里打开他的笔记本记账,“我请你,不用客气。”
“没打算客气......你怎么不用电脑记账呢?”
“不会,太复杂,新新人类的东西玩不转。”
“你就直接说年纪大了。”
“原来可以这样理解吗?我只比你大......”他刚打算往下说,发现刚才吸进肺腑的气竟然吐不出来,荃压在胸腔里,闷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迦哥!救命!”一个穿红衣服的高挑女生冲进了酒吧。
*
李响捂着鼻子咳了两声——是罗天的香水味。
“迦哥,我姐...被另一个杀手暗算绑走了,你快告诉我观音在哪里,那人要找他!”
“我在这。”李响转过身去看她,“雪柔?”
“观音,你快救救姐姐,真理说要拿你换......”
“真理?绑了郝若琦?你确定他是你们的对手?”
王雪柔急得快要哭出来,“不止他一个!快救救她,你也知道真理最能折磨人...”
“我先和她去看看,”李响晃了晃手机,“有事联系。”
“好。”
李响觉得有哪里不对,比如罗天为什么要找他。也可以这样问:罗天为什么要杀他。王雪柔只拉着他往前冲,到了大门口李响知道哪里不对了。
“等等,”他站在门口,“你怎么知道刘迦认识我。”
“我怎么知道?看来他藏的够深啊。”
王雪柔此刻像换了一张脸,李响看她像极了在演画皮,或者是白蛇传,那种溢满阴谋的眼神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
“刘迦,就是夜莺。”
李响蓦然觉得胃一阵痉挛,全然失了感觉的被一只手推进了房间。罗天在门口迎接他,随即给了他一拳。
“......你叫王雪柔跟踪我?”血的味道在这时候出现并不突兀,李响恍然间觉得他很想念刘迦肩上那只好鸟儿。
“你都猜到了怎么还问我呢,你这么厉害的杀手...”又是一拳结结实实打在肚子上,“竟然也会中这种圈套,你的心智永远都这么幼稚。”
“我不会像你一样背叛朋友,她们需要我的时候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我不是你,”李响啐了一口血沫,“我可不会干这种背信弃义的行当。”
罗天有些恼了,拉起李响的下巴就像在对待一只狗,“哪个杀手敢说自己没有杀过好人!”
“我都临死了,也直白告诉你,我这一辈子就没有错杀过好人,更没有接过杀好人违背天理的狗任务。单凭这一点,你就输了。”
郝若琦在角落里看着发生的一切,看罗天扯着李响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拔起还要在那双完美无缺的腿上补几处伤,心里紧了又紧。双姝和罗天收了委托人一大笔钱,她们是要为自己生活,罗天不一样,郝若琦看他只是少了一个杀李响的平台,否则早就动手了。
郝若琪犹豫着把手指按在空白的聊天界面。
【速来。】刘迦手机屏幕一亮。
李响被他卡着脖子嵌在墙上,根本喊不出来,血卡在喉咙眼里的滋味他也算真真切切的尝过了。这样紧迫的时刻,他竟然放弃了所有挣扎的机会,放下双手享受死亡前的血液流动心脏起勃。
“社长说,什么时候你死了,我才可能成为最好的雇佣杀手,”他狠命地在手上加了一把力,“那你就死吧。天堂地狱都没有遗憾,杀没杀过好人见了上帝自己感受去!”李响面色沉静,好像在疯狂地迷恋生死间的痛感。
“杀了我...你也不会成为...最好的雇佣杀手...”零碎的音节随着微弱的热气溜出口腔,“我也不是最好的...”
是玻璃爆破的声音。
李响感觉到氧气涌入体内,整个心胸之间带着悸动的畅快。眼前的血色屏障还未散尽,但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对自己施暴的人倒在地上,头颅破碎,双姝姐妹脸上挂着不可端详的深意。
罗天完全没有料到的结果。
“咳......”李响从地上爬起,眼球满是充血后的肿胀感,他的世界变成无法调节的红。真应该给夜莺看看这样的世界,他想。
“你们...”李响被双姝从地板上拉起放在沙发上,“为什么帮他...?”
“我们可没帮他,人都在为了自己和彼此而活。”
“你们也收了钱来杀我。”
郝若琦坐到他身旁,“准确的来讲是杀观音。”
“所以你们现在要...送走...我...对吗?”他平静地叹气,长气出到太平洋。
“谁知道观音是谁呢。”王雪柔抬眼看着李响,两双大到次元壁破裂的眼睛对面眨,郝若琦接替了妹妹的工作,在罗天身边搞起了她们标志性的祭祀 。
“从现在起,你不再是观音。”郝若琦指着冰冷的死尸,“他才是。”
*
“李响!!”刘迦匆匆赶来,看见安然无恙的人冲上去就来一个深情拥抱。
“诶...放开!咳...”
“啊抱歉。”刘迦从兜里掏出面巾纸替他擦去嘴边的血沫。
“夜莺?”
“你都知道了?恨我吗。”
“恨你什么,不辞而别?不恨。”李响挂笑接过纸巾自己清理血迹,“那有什么恨,干一行爱一行话是这么说,对你来讲可能真的只有荣誉,根本爱不起来。”
“你是拿什么击中罗天的?”
李响钻进车里一刹天空中绽开一朵烟花,他和刘迦都抬眼望去,一只纯白的夜莺顷刻间消失。
周杰伦唱烟花易冷,李响摇头,有的烟花是不会熄灭的。
刘迦从裤腰摸出一支手枪,于是两个人都在笑——LeMat转轮,真的能打穿玻璃。
车行在恍若无尽的马路上。
李响再也不是一个杀手,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平凡的活着。走到一个岔路口,左边灯火辉煌,右边是一片黑暗,路灯闪动着熄灭。霎时他脑海中蹦出一个想法:假使叫他做一个选择——再活一次,你会选择走向平坦顺利的人生,还是探索黑暗,走向无尽的孤独?不假思索,他选孤独,选未来、未知和无尽的黑暗。因为他明白,这样的人生才会遇到更多和他一样的人,只会见到更多同他一样在寻找属于自己人生的人。他与他们结伴,又或是独自前行——那都无所谓,他只知道,他学会了很多。
他只知道,他属于世界,又不属于眼见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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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转转立冬竟然已过半天,北方争气地带着题头“证明”二字下起大雪,把行人埋在刺骨的寒风中妄图卷走。可能是同志酒吧逛多了,也可能是刘迦魅力太大,李响现在和十年前的偶像躺在一张床上,觉得微妙。谁先勾搭的谁?李响断言是刘迦先出手的,也不知道哪个面条喝醉了酒非得挂人家身上要和人家在一起。
刘迦打了个喷嚏醒来才发现自己一晚上没有被子在寒风中瑟缩,而后看见已经醒很久的李响站在窗户边上。
“干嘛呢...”好不容易裹上被子的人显然没太睡醒,声音慵懒的抓人耳朵。勉勉强强支起身子后刘迦挪动至窗边带着体温从背后抱住李响,温热的鼻息打在肩膀上激得一阵酥麻,李响推推拒拒地把他从身上撕开,结果人又黏上来。
“别闹,快去穿好上衣,要着凉了。”
到底是冬天,刚入冬暖气的加持就几乎不管用了,非得给人套上里三层外三层才舒服,刘迦一路上打了四个喷嚏才堪堪腾个外套。这会儿倒是完全清醒了,蹭到窗边一起发呆。
李响突然转过头来,“我和我侄子讲咱俩的故事,他问为啥你老救我。”
刘迦用脚趾暗地里跳起舞,心和胃之间有一块暖洋洋的,将近正午了还没吃早饭确实很饿,但莫名有种饱腹感猛地闯进腹腔,很不错的感觉,他想,这样下去自己能瘦。
“亏欠。”
“什么?”李响半信半疑,“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欠我来着。真有这回事我可得讹你一把。”
“那就换成我喜欢你所以救你。”
“哪有这种说法,喜欢也能成亏欠。”
刘迦以为人活在世上的价值体现在被多少人记住,这叫有根,没有根的东西终究是会消亡、会被遗忘的。实则不然,他现在觉得自己存在的意义远大于价值,而意义打下的根会持续下去,直到永恒。
他们互为救赎,以不同的方式,他告诉那个少年该怎样生活,少年告诉他生活真正的样子。
“嘶,今天怎么这么冷......昨晚还暖和着来的。”
“今宵寒较昨宵多嘛...”
是立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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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和死亡毗邻而居的人而言,比起生死的问题来,一朵花的微笑更能铭记于心。]——《潘多拉之匣》
LeMat转轮:即LeMat转轮手枪,杀伤力小后坐力大,非常难用的枪种,这个方面涉猎较少,估计最后一次出现都快二战时期了我还是倔强地搬出来用。
“一点禅灯半轮月,今宵寒较昨宵多。”——明朝王稚登的《立冬》
磕磕绊绊写了一万多字还是没能表达清楚,二月接的梗,一直没有写拖到现在,陆陆续续看见不少人写的杀手觉得不敢动笔,读书少就会没有自信大概就是这样。
本来有一段迦罗动作戏份,和家里人讨论一下罗老师的死法,我妈提议让他死得别太正常顺带给我加了个滑稽脸,于是就有了您们看见的草率死法。效果还行,凑字数这一步都省了。
以为自己很擅长些剧情来着,经历了一次全员提问我决定保险一点,慢慢写,结果收效惨败,不但没写好,还让剧情走向变得四分五裂。剧情没多少,描写玩梗倒是争第一。
年初这篇文章收到了很高的期待值,觉得对不起大家的喜爱。在这里致歉。
另:幸甚与苏老师结伴,从您的文字中读到很多我所不具有的温柔
非常抱歉刚刚圈错了上一棒的老师@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憨憨 ,向您道歉
四月欢喜,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