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铸剑(楔子)
原作向连载,全员群像,副cp:姬扬x翼天瞻
预警:修改部分原著情节/设定。
胤喜帝五年十二月,深冬,大雪如席。
我从暗月门涉雪行走,负着沉重的箱笼,麻鞋早已在来路上踏破了,裸露的脚趾齐根剥落,走到成贤坊时,几乎只剩一双皲裂的脚板,摇摇地支撑着重逾百斤的负担。一路上,我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家家闭户,今夜无人当值。只有几个潦倒的醉汉倚在道旁,一见有人走近,昏花的老眼便淌出了泪水,从胸中发出凄厉的嚎啕,他们是为胤朝的穷途而哭。我辞别了他们,心中却愈渐悲凉。
夜半,在风雪凄凄的牢狱中,我终于见到了此行将要拜访的老人。以人族的寿命而言,他实在已经太过年老,面容瘦削,...
原作向连载,全员群像,副cp:姬扬x翼天瞻
预警:修改部分原著情节/设定。
胤喜帝五年十二月,深冬,大雪如席。
我从暗月门涉雪行走,负着沉重的箱笼,麻鞋早已在来路上踏破了,裸露的脚趾齐根剥落,走到成贤坊时,几乎只剩一双皲裂的脚板,摇摇地支撑着重逾百斤的负担。一路上,我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家家闭户,今夜无人当值。只有几个潦倒的醉汉倚在道旁,一见有人走近,昏花的老眼便淌出了泪水,从胸中发出凄厉的嚎啕,他们是为胤朝的穷途而哭。我辞别了他们,心中却愈渐悲凉。
夜半,在风雪凄凄的牢狱中,我终于见到了此行将要拜访的老人。以人族的寿命而言,他实在已经太过年老,面容瘦削,布满如刀刻的皱纹,两道蓬乱而枯槁的白眉垂在眼前,牙齿已经脱落。若非看见他呼出的一团白雾,我会误以为他早已死去。
“羽林将军程渡雪,值得将军为之而死么?”
我席地而坐,将箱笼珍爱地放在身旁,从袖中取出火镰,在森冷的室内点燃了一炷拂煦的暖香。我在其中加入了河络的明月尘,这种产自云中的菌粉能够为吸食者带来片刻的幻觉,如浴汤沃,乐以忘忧。我不晓得老人从中看到了怎样的景象,透过缥缈的轻烟,一个挺拔而秀丽的青年正静静地凝望着我,神色近乎悲怆,让人不禁为之泪下。
“皇帝白鹿颜,值得将军为之而死么?”
老人依旧闭目不答。
我长叹一声,打开箱笼,从中抱出一卷破朽的棉布,在长桌上铺开。
影鳞剑,长一尺八寸,宽寸半,萤光冷照,轻妙的龙影在剑脊中盘桓;玄渊剑,刃长一尺三寸,取自殇州极北的辟先山中,形似坚冰,我以太阳系的秘术将其封藏,表面仍结了一层沉沉的寒霜;睚眦,形制近似于农家祭祀的铁镰,柄长尺半,倘若为它所伤,不出半月便会不愈身亡。我将目光转向最后一柄短剑,慎重地揭开剑柄上的缠布,露出一张铁青的人面。这是剑中的至凶,曾几易其主,在草原各部的血战中制造了极大的杀戮。放在平常,若非有老师授意,我是不愿将它作为陈列的。
当我用手指触及剑身,这柄沉寂多年的凶剑忽然纵声咆哮。凝积的陈血纷纷从剑脊剥落,使它呈现出原本的色泽,竟是如鸦羽般通体漆黑。在这黯然的两刃上,赤金色的流纹翻转扭结,时而如黛眉轻舒,时而又似狂舞的蛇群般险毒。铁铸的五官像是有了生命,扬眉怒目,从口中吐出磅礴的剑吼。我自诩阅遍天下名剑,此刻也不由得暗自惊心,连忙移开了目光,唯恐那无瞳的双眼将神魂摄去。
魂印兵器,狼牙。
“我姓柳,是一名游行的长门僧人。但如您所见,我半生辗转逐剑,影鳞、玄渊、睚眦,皆是以千金的家财购得。而这柄狼牙,是一位河络苏行的毕生杰作,而后流落瀚州,我的老师拼死将它带离了沙池部,再三嘱托我转交给您,”我沉吟片刻,斟酌着开口,“他说,这把剑中有您的一位故友。”
老人吃力地睁开双眼,默然垂首,颤巍巍地屈起枯瘦的手指,在震颤的剑脊上摩挲。他的眼神中早已不复威严,两团浑浊的白翳使他几近失明,久未清洗的眵目糊牢牢地覆住眼角,犹如一头衰迈的病虎。然而,在片刻的对视后,凶烈的啸声渐渐弱去,剑中的肌理也褪尽了乱狂的血晕,那张狰狞的人脸出奇地平静下来,长久地注视着他老去的面容,眉目流转,像是苍白的少年。
我一怔,炉中的线香仍在静静地燃烧,似乎是警醒着我,眼前的景象不过一场梦幻。老师也曾不止一次地告诫过我,魂印兵器中虽残有一缕游魂,却只具备厮杀的本能,更无常人的神思。月光在桌案上偏移半寸,我从怀中取出沙漏,粗略推算,今夜已过岁时,押运的囚车不出三个时辰便要到了。我只能轻轻地假作咳嗽,整衣端坐,将双手叠放在膝头,打破了一剑一人间弥漫的安宁。
“晚辈有一事相求。”
老人仍旧出神地抚摸着剑上的人面,指尖在精心雕刻的眉目之间流连,仿佛是拥抱久别重逢的故人,眼中苍苍,满是怀恋之意。听闻我开口,手中的动作也只是略一停顿,并不抬头。
“我出身云中,家中世代以冶铸为业,二十四岁皈依长门,学习铸剑的技艺。我行遍九州,曾问道于龙渊阁,寻访各国名匠在林间的隐居,也曾与北邙的河络同在神山下取雪淬剑,购得古剑二三,散尽家财,”我脉脉地看向井然排列的珍藏,愈发觉得可亲,嘴角不觉泛起痴醉的笑意,“古来爱剑之人,无不渴望能够亲手锻造出举世无双的宝剑。我已经穷尽晁朝至今的铸剑工法,经手过的利剑不可胜数,然而比起河络族的魂印兵器,皆不过是凡铁而已。熔铁成兵,无非死物,若想要铸造天下第一的名剑,必得在其中封印至强至烈的灵魂。”
我躬身长拜:“愿得将军之魂,以铸神兵!”
我深深地吸气,从胸口一把扯出粗麻捻成的项链,两手颤抖得不能自已,费了许多功夫才从颈项间取下,铿然有力地掷在桌上。是一块拇指大小、通明如镜的粗矿。我佩戴这奇石已经有些年头,麻绳受到体肤的油脂浸润,呈现出仿佛藤甲的光泽,石中摇曳的光焰并不随流年而老,仍如我从老师手中接过它时一样。而据我的老师所说,他在凝聚为形魅之前,也曾像我一样迷恋地端详这火,百年过去,不但丝毫没有衰减的迹象,反而愈加旺盛了。
“这是星流石,能够极大地提升人的精神力,是为秘道家推崇的至宝。我游学多年,也略通一些密罗系的法术,自负能够创造以假乱真的幻象,倘若强借此物之力,足可在幻境中溯洄时间,”我下定了决心,双拳紧握,“我此行前来,是为赶在行刑前收取您的灵魂,留以铸剑。若您应允,我即刻便为您施展术法,虽不能令枯肉生骨,也足够您与亡殁的故友再一同坐听檐下秋雨、剪烛天明。此为逐岁之术,本是秘术中的禁忌,只有极强的魅灵才能施用,凡人若以身相试,便落得一夜白头。为报您的恩德,纵然如此,我也没有遗憾了。”
我凝视着老人那早已干枯的泪眼,心中既有激昂,却又惴惴难安,最终只得长叹一声:“‘染得将缨红,但凭兄弟血’,将军之情切,试问有谁敢言相比呢?稷宫的梨花,似乎也有五十年未曾开了。”
长久的沉默。炉香燃至尽头,伴着一阵急骤的寒风,极力地呕出一片明亮的烟霭,顷刻便在寂静中倒下了。冷却后的香灰变得脆而灰白,悄然地蜷在炉口一角,像是指尖流过的沙。
雪愈发紧了,猎猎的风在空旷的街道奔跑,渐起、渐落,连绵地摇动着庭中的枯枝,静静地侧耳,狭小的窗外仿佛有万千松涛。我耐心地等候着,直到眼睫蒙上一层沉沉的冰霜,口中也无法呵出乳白的雾气。在我成为一具冰冷的塑像之前,老人终于徐徐地开口了。在此之前,我无法想象一个人的声音会有如此动人的力量,低哑而钝重,仿佛一个时代的钟声。
他说:“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