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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无边际的雨幕隔绝了二人的气息。

是的，雨水很容易冲散气味，让鼻子最灵敏的佩洛都难以招架，再怎么根深蒂固的血的味道，在这里都没有什么区别。但分明这么近——近到他后退一步、他向前一步，亦或是反之，就可以冲破这看似牢固的透明帷幕。

没有人更向前一步，也没有人向后一步。

4.

“你受伤了，德米特，我闻到了。”

“骗人。”红色的、湿漉漉的尾巴因为沉重的水气而无法抬起，只是焦躁地勾动着尾巴尖。“雨水会洗干净所有味道的。”

“你听说过吗，雨会洗干净所有的味道。”略大一些的红发鲁珀少年双腿放平，坐在飘窗上撑着下巴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水滴不断打在玻璃上又滑落，他的视线也跟着不断移动。一对蓝灰色的狼耳朵抖了抖，看起来更小一些的男孩枕在他的腿上看书，似乎因为听到了同伴的话而翻身变成面朝着窗外的姿势，发丝和脸颊懒惰地蹭过德米特里的大腿。

“我记得父亲说，在叙拉古，流出的血不会因为雨水冲刷而被遗忘，仇恨会永远持续和循环，血脉也会不断传递。”小小的狼崽将那本书丢在旁边，下巴垫着德米特里的腿抬起头，鲁珀族并不灵活的尾巴轻轻的、小幅度地摇晃着。叙拉古人在雨中都很放松，德米特里红色的尾巴也同样放松的垂在飘窗的毛毯上。“德米特，你明天也有空在家待着一整天吗？我要你陪我一起去见一个人。”

“很不幸。”似乎被莱昂的下巴硌得有些不舒服，德米特里双腿稍微挪动了一下，红色的狼尾巴也卷起来松松缠在莱昂还未发育彻底而显得细瘦的手臂上。而这只是一条用不上力气的毛尾巴，不会弄痛什么，也不能拦住什么。“等到你可以自己做贝洛里、你自己和我的全部决定的时候，我陪你见什么人都可以——但是明天家主给我派了事情。”

......。

年轻的诺言是无法遭遇到长大后的，它们只会如后院最茂盛的无花果树上结出的成熟果实一样，在熟透后自然而然地掉落在湿润的草地，一颗掉落进熟悉的树荫，一颗滚动着越来越远。德米特里焦躁地甩了甩沉重潮湿的尾巴，牙齿咬住了大拇指的指腹，狼崽子们尖锐的犬齿轻易刺破皮肤，让他尝到了自己的淡淡血味。通常来说，这样的坏习惯只有在莱昂还未生长出两颗尖锐的小牙时才发生，而事实上没过多久他也改掉了这个毛病。

“雨水不会洗干净所有的味道，发生过的事情是无法掩藏的，你不会突然出现在沃尔西尼，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德米特。”

啊...就是这一点真是叫人恼火，他们两个总是这样了解对方，就像他们真的是血脉相连的双生子，这种比喻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我可以帮助你的，但不要把家族带到沃尔西尼来，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相信我和拉维妮娅...”

完全，就是不好笑的莱塔尼亚笑话集一样。德米特里近日以来焦躁的情绪和压力已经溢上喉咙摇摇欲坠，随时可以从每一个微小的突破口涌出——

“如果你无法相信我，也可以去找罗德岛，他们在沃尔西尼有办事处，我刚刚才见过。”

“够了，莱昂。什么沃尔西尼？”

5.

踏着水的脚步声响起时，莱昂图索以为德米特里因恼怒而回首向他走来，这是一个机会，他下定决心，哪怕打晕也把这逞强的家伙带走，至少要接受治疗——

“我们才是沃尔西尼，你的新玩具还没有取自己的名字吗？说来真是奇怪，分明大家都是没有血缘关系，从城市的各个角落，甚至另一个移动城市聚集而来的——却被贝洛里的血脉捆绑在船上等待雨水淹进全部舱室。代代血缘继承的头狼也不能毁掉我们的家，你是背叛者，莱昂，还需要我提醒你吗？别靠过来了！”

不对。

也许这一刻两只年轻的小狼内心都有微妙的遗憾涌上心头。脚步声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个人。也是。他们同时想着。如果会回头，也不需要等到现在。

“........——”

他们几乎同时想要抓住对方的手腕，将自己曾经的朋友、曾经的兄弟——将长久存在的，幻彩光芒虚无地笼罩在心头无法消散的情感推出危险的当下，锁进安全屋最角落那台神秘的保险箱。但默契实在令人绝望。两只带着手套的手短暂地握在一起，无法感知到对方的体温，而即使这样冰冷的接触也转瞬即逝，终结于他们必须拿起自己的武器。

“我说过了，你走吧，莱昂。”

穿着西装的男人们逼近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快到穿越时空将两只小狼带回并不遥远的曾经。四人一队的打手——三个鲁珀，一个沃尔珀，毋庸置疑，是家族的人。长久的固有印象造就了沃尔西尼，即使人人都知道贝洛里摧毁了贝洛里，将陈旧角落的灰尘扬向湿润的天空，却依然不相信家人会抛弃家人。他们不打算大意地放走莱昂图索，谁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真的抛下了一切？

他会。但黑手党们低估了新的秩序。

“我也说过了，德米特——”法杖的铳口微微发烫，莱昂开枪的距离过近了，枪声几乎贴着德米特里的耳朵擦过去，他几乎有一种热量正剐蹭着脸颊留下灼热的伤痕的错觉，源石技艺划破空气，撕裂他们本就岌岌可危的世界。很好。两只年轻的小狼同时这样想着，绝望的。全都撕开吧。“新沃尔西尼没有家族，根据法令，我也会处理。”

“......”全部都撕开吧，扯开伤痕，扯开帷幕，明明白白地摆在阳光下，雨幕中。细碎的红色尖晶石洒落在积水中，融化成一片又一片浅薄的淡红色海洋。叙拉古就是这样的。德米特里流着血，自己的血，敌人的血，都顺着尖锐窄长的匕首尖端滴落。真是倒霉。他想着，可心里却奇异的畅快。沃尔西尼就是这样的，什么特别区域，什么新城，就像我恨他一样，让他恨我。

6.

......

滴答、滴答。

莱昂盯着茂菲滴管中的透明液体，药液正有规律的滴落下来，输送进德米特里的血管。他在想一些事情。三十分钟前，他们处理掉了其中三个人——贝洛里...新的贝洛里，或者叫切尔塔多，总之，德米特里的敌人，最后的鲁珀和每一个自愿或非自愿效忠家族的人一样，以一种凿沉船舱般的决心袭击了莱昂图索，仅仅因为他们距离更近。莱昂几乎能看到那把刀尖端反射的光芒刺进眼球，随即便是世界一片鲜红。

......

滴答、滴答。

是的，鲜红。没有痛感，没有声音，他的眼前飘起红色的长发，红色的血液，是德米特里挡在了他的面前。红色的狼沉默着抿紧了唇瓣，没有痛呼或是任何话溢出唇边。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举起铳、射击、低头看去——德米特里倒在积水中和他的脚边，一绺蜿蜒的红发爬上他的皮鞋。淡淡的，紫色的眼睛短暂的和莱昂对视，那双眼睛中似乎什么都没有，他此刻也许什么都没有想，但他张了张嘴。

只发出一阵叹息般的气音。

他当时想说什么？他在看什么？莱昂事实上没有时间过多思考这些，在更紧急的事情面前，它们只是在脑海中如羽毛般拂过。不能有人知道这些。新沃尔西尼的第一批居民，不乏有厌倦了叙拉古长久的泥潭，挣扎至今而来，他们不能知道这件事，无论是因为什么。莱昂背着昏迷的德米特里走在小巷深处，七拐八拐的带着他向前走，一直向前走。在这座地块建成之前，贝洛里家族会掌控这里是板上钉钉，新城区是贝洛里的玩具。从这条路走，可以通向罗德岛办事处的后门，等德米特醒来，我必须把这件事逼问个明白......他好像瘦了。

德米特里年长莱昂图索一些，身量也更高挑，在曾经，两个人也有过互相搀扶的时候，德米特里理所当然的更重一些。而现在，他像是一片随时会被中断营养的叶子，在雨夜中轻飘飘地流失着生命力，两人湿漉漉的出现在罗德岛的后门时，几乎把刚好走出来点亮挂灯的芙蓉吓得尖叫出声——医生的本能让她甚至没有来得及询问伤者的身份。这真不错，莱昂疲惫的想着，接过了递过来的热牛奶。至少她本人比她做的饭要善良太多太多了。

又走神了。莱昂几乎有些愤怒于自己短暂的心神不宁，压着耳朵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病床上仍未醒来的德米特里。艳丽的红色在苍白的床单上显得格外刺眼，但是......德米特里的手，另一只没有在输液的手被他用一枚手铐拷在了防护栏上，这家伙必须解释清楚一切，承担法条上的责任，莱昂难得有些幼稚地赌着气，德米特是潜入和情报工作的专家，不这么做的话，说不定一眨眼他就不见了。

而现在，莱昂图索已经太累了，他悄悄伸手勾住了德米特里因为输液而有些冰凉的手指，趴在床沿边缘陷入满溢着消毒水味道的睡梦之中，而没有感觉到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指尖轻微抽动了一下。

淡淡的、紫色的眼睛中什么都没有。

　是上一篇文《不曾改变的愿望》的细节补充相关番外

　　【莱昂相关】

　　其实在初次回忆时就有点感到寂寞了，我流莱昂就是情绪不怎么外显，但心思很活跃。

　　特意戴手套是想要这样提醒自己，那个属于家族的自己，已经是他所抛弃的过去。

　　莱昂一直没有安排秘书，也因为他之前和德米特说过的话——有些事适合你来做。

　　德米特当时是半背对着莱昂，所以莱昂是凭后脑勺认出了德米特。第一眼认出德米特时，其实有点惊讶，德米特很适合白袍，而且他当时的眼神也很像是来讨债复仇的。

　　【德米特穿幽灵服白袍的原因】

　　 1.作者本人 xp（

　　 2.只是打算在附近店内找件能遮伤的外套，店内几乎都是万圣节特供，所以德米特最后选了这件。

　　【有关于德米特的行程】

　　提前调查了莱昂最近行程，打算在他下班回家的路上等着，结果等不到人，以为他加班。路上又遇到找事的，本身心情就不好，所以下手也没注意，自己也受伤了，伤在手臂和后背上方。打算之后回莱昂家附近再等等，结果刚出店门就被莱昂捉到了。

　　【关于吵架】

　　莱昂晕倒醒来后就意识到一定是德米特做了什么，而按照以往，德米特一般都会主动说明解释现状，加上他现在也没有什么难受的感觉了，就算德米特没说，他之后也可以自己去检查，所以开口就没问。

　　德米特生气的点在于，他从酒吧发现莱昂醉酒不适就觉得政府内有问题，然后莱昂又不回答他的问题，回到家后莱昂情况严重成那样也不和他说，醒来还优先顾及他，像在照顾外人/弱者，没有像以前那样信任和依靠他，所以很生气。

　　【德米特相关】

　　德米特回忆中拉瓦赫的那句话，称呼他为“德米特”，实际上是他自动替换成了莱昂对他的称呼。

　　止血剂被德米特带走了，走之前还削了苹果，不过因为莱昂放太久坏了，最后被他带走扔了。

　　【结语】

　　本篇正文最初构想是打算写两人关系和相处模式是如何转变的。

　　莱昂是想要走向未来，因此决定舍弃过去的家族与曾身为家族少主、领袖的自己，但他其实内心无法完全割断和过去的亲密的人（德米特里）的联系，所以他会不自觉地用以前的相处方式对待德米特，虽然反而被误解了，当然最后他还是找到了解决方案（自认为）。

　　而关于德米特，我觉得他是那种自己单独思考时能够冷静理性地处理事情的，不足的就是他之前一直是以维系家族的思维去制定解决方案。在见到莱昂前，他已经做好决断了，但因为一系列突发事件，导致情绪占据主导地位了，说到底他还是更加重视过去的一切，就算理智能够说服自己，但心里的情感导致他无法轻易释怀。最后莱昂提出的条件确实也让他挑不出来刺，不过他答应也说明他还是相信着莱昂的，毕竟这一切都是口头约定。（某人之前还说“无法继续相信”。）

　　结尾定在第二天早上，德米特里离开了却也留下了（各种东西），个人很喜欢这个结局，关于那句话，我觉得留白很合适，他们的未来不应该被框住。

END

　　【来点评论理理我吧，哦捏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