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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钉、钉、钉……时光打开手机查看，是俞亮发来的消息。

  “我已经到你家问口了，你什么时候下来？"

  疑，俞亮来我家门口做什么？我去！今天是双人赛后访谈，我竟然给忘了！时光这才一拍脑袋，想起来。说时迟，那时快翻身下床。简单的收拾了，拿着没套上的灰色西装外套便要出门。“妈，你不要等我，中午我不回来吃饭了！”说罢，便匆匆小跑往楼下赶。

  刚到楼下，便瞧见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旁，一抹身穿黑色西装的身影，正微笑着朝他招手。“俞亮！“刚走近，便见俞亮拉开了车门道“傻瓜，快上车吧，我们时间不早了。”“不是，你给我说清楚，你骂谁傻瓜呢？”时光不满回怼。"谁回谁就是傻瓜。”俞亮浅笑着回道。“你！好，你个俞亮什么时候变的，这么伶牙俐齿？本小爷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计较！"

  从时光家到电视台，有不小的一段距离。近50分钟的车程。这对“多动症儿童”时光来说，实在是有点煎熬。他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天空中的白云路两旁的树，正一个劲的向后跑去。在一个红绿灯路口，等待的间隙俞亮突然问道"紧张吗？"看着窗外的时光，有些恍神反应过来才答“不紧张。”姨娘却突然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个MP3，朝时光那儿递去，“听听这个吧，或许会好些。”取之不恭，时光接过带上耳机，随手播放了歌单里的第一首曲子。紧接着耳机里便传来了悦耳而且节奏富有弹性有脉动的钢琴声。“这谁的曲子有点耳熟，还怪好听的。”时光问道。"马克西姆”俞亮回道。“哦，是他呀，我记得。乌鹭山那次你打扮的跟个格林王子一样，就是为了去参加他的音乐会吧？"“嗯，对，你还记得。”不是真的，他在回答时一向冷峻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笑容来。“当然记得！那次我和褚。”一触及那个名字，时光忽然面色一僵，没再继续说下去。“怎么了？”俞亮有些疑惑。"没什么，没什么好说的。”时光扯出一个笑容，转而继续没心没肺的。

  可算到了电视台，停下车，俞亮便掉头去看，坐在后座的时光。却不知几时，时光已然倒在后座睡着了。俞亮轻轻一笑，不愧是你，这一会儿功夫竟也能睡着。正想着谭维维伸出手，想摸男孩柔软的头发，却又触电似的收回。一双眼细细的端详着少年的睡颜。他睡的不算安稳，纤长的眉毛不时如蝴蝶翅膀般抖动着，眉心也有一些些簇着。此是梦到了伤心事。见此，俞亮心道“时光，是因为你不愿说的那个秘密吗？你不愿意告诉我，也没关系的，我愿意等。等你主动对我说出来的那一天。"

  晌午的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少年的脸庞。那双如墨玉般漆黑却发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坚定的光……

       一切事情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人们淡忘，就像俞亮和时光当年震惊棋坛内外的恋情，也早就在这五年淹没在两个人数不清的奖项和中国棋坛的未来、棋坛双子星这种铺天盖地的赞美之中了。

       时光坐在上学的时候经常去的饮品店里，看着对面坐着的江雪明和谷雨两个人以及他们手中刺眼的红本本，又回头看了看一脸茫然的田莎、陆金子、吴迪和何嘉嘉，低下头拎着手里的吸管一颗一颗吸着里面的珍珠。

       “喂！你们认真一点好不好，今天叫你们来可是要让你们参与到我最重要的时刻里的，你们这么无精打采的算怎么回事儿啊。”

       三人回过神来，连连说着恭喜。吴迪问：“你们定在了什么时候啊？”

       “下个月末，我可都提前跟你们说了，不管怎么样，都把时间给我空出来，少了一个我上你们家抓你去！”江雪明装作一副凶狠的样子。

       “那就包在我身上了，到时候我领我店里那一堆小弟去，保证给你们把场面撑起来！”何嘉嘉拍拍胸脯。

       “算了吧，就你店里那些人，一进门跟一排彩虹似的，我可不想我们的婚礼上客人们都在看你们的头发。”谷雨吐槽道。

       “不过，我们还真有事儿拜托你。”江雪明抿了抿嘴：“我们当天的造型还没有人承包，何大老板您怎么想？”

       “这个都没问题，保证给你们一个毕生难忘的婚礼。”何嘉嘉说。

       “何tony，收收您的神通吧，我只是想要一个简简单单正常的婚礼而已。”江雪明双手合十。

       一桌人笑了起来，继续帮江雪明和谷雨策划婚礼过程，陆金子和田莎则帮江雪明挑起了婚纱喜糖盒请柬这些，大家聊得好不热闹。

       时光看着忙得热火朝天的几个人有些晃神，记忆里大家为了一件事情共同努力好像已经是高中围棋社的事儿了。

       这几年时光进军职业棋坛，每天忙着比赛训练；何嘉嘉开了自己的连锁造型工作室，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吴迪在一年前考上了博士，现在也在自己的领域发光发热。

       大家好像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只有在这一刻重新坐在一起，才好像当初那些共同进退的时光真的存在过。

       抛开纷杂的思绪，时光也加入到大家的讨论中。

       俞亮来接时光的时候，看到的是时光非要在谷雨和江雪明的婚礼上播放当年他们夺得高中围棋联赛冠军那场比赛的视频，被谷雨无情驳回，他不服气地回击，脸都吵红了的样子。

       俞亮失笑，摇了摇头从后面环住了时光的腰。

       时光顿时好像被捏了后颈的猫，一下子就老实了下来。

       “不好意思，时光给你们添麻烦了。”俞亮和几个人点了个头。

       几个人看得一愣一愣的，虽然当初俞亮和时光官宣以后被时光带过来和他们一起吃过饭，但是到底不是一个圈子里的，每次见到这个传闻中站在职业棋坛顶峰的男人时还是有些拘谨。

       更何况在赛场浸淫多年，本就不苟言笑的俞亮周身更有了一种距离感，即使此时此刻他脸上带了一丝微笑，也让人有些放松不起来。

       “没什么，我们平时相处就这样，没什么麻不麻烦的。”几人连连摆手。

       时光不满，锤了俞亮一拳：“你这么一说怎么听着我跟小孩子似的了，离远点儿离远点儿，别耽误我们商量事儿。”

       俞亮一笑，扯下了那只不断在自己胳膊胸口造成伤害的手，说：“时间也不早了，我请大家吃个饭吧。”

       几个人哪有心思和这个大冷库一起吃饭啊，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家里都做好了叫我们回去吃呢。”

       俞亮点头示意：“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刚好我和时光也有点事儿，先走了。”

       车上，时光有些不满：“你跟他们怎么总板着一张脸啊。”

       俞亮一脸无辜：“哪有你这么冤枉人的，我明明一直在笑。”

       时光偏头看了看专心开车的男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俞亮原本的妹妹头已经被他换掉了，原本遮盖住前额的刘海被撩起来固定在头顶，露出了整张棱角分明的脸，本身的不苟言笑将气场衬得更加强大。

       俞亮笑确实是笑着的，只是笑起来的样子还是充满了疏离，让人很难亲近，就连洪河那样的性子在俞亮面前都活跃不起来。

       有时候洪河都问他：“你是怎么受得了俞亮的？他一天跟个大冰雕似的，你就不觉得难受？”

       他们都觉得俞亮性子清冷，但时光却觉得这样的俞亮逗起来才有趣。

       到了家里，时光照常去喂了他们养的那只边牧。

       俞亮不喜欢宠物，因为猫猫狗狗都会掉毛，但是时光当初一眼就看到了这只边牧，只觉得特别像在赛场上穿着黑西装的俞亮，央了半天又答应一定会好好收拾俞亮才同意。

       但是实际上飘得到处都是的毛都是俞亮收拾的，俞亮对此也没什么办法。

       正在群里讨论婚礼细节的时光抬头看了一眼在厨房忙活的俞亮，思绪又飞远了。

       这栋房子是当初俞亮和时光一起买的，装修上时光提了很多意见，所以常年黑白灰的俞亮和这一栋温暖色调的房子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却又到处都是他的痕迹。

       水吧上放着的灰色的水杯，衣柜里不同于时光五颜六色卫衣棉服运动服的各式衬衫西装风衣和羊绒大衣，只不过都是黑白灰棕四色，就好像俞亮一样无孔不入地渗入到那片暖色中。

       鬼使神差地，时光点开搜索引擎，输入“男人和男人可以结婚吗”，认认真真一条一条地翻看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头顶笼罩下一片黑影。

       “怎么了？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听见。”俞亮关切地看着时光。

       时光惊了一跳，连忙把手机锁屏倒扣在沙发上。

       俞亮看见鲜少脸红的时光脸红了个通透，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将时光困在沙发背和自己的两臂之间，问：“看了什么脸红成这个样子，让我也看看。”

       时光猛摇头：“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看。不是要吃饭吗？好饿啊，再不吃一会儿都凉了，吃饭吃饭。”边说边伸手推俞亮。

       俞亮放开手，没有多问，和时光一起坐到了餐桌旁。

       直到洗完澡躺到床上，时光脑子里还在想之前的事。

       其实自从二人同居以后，时光觉得也和结婚差不多了。两个人的身份注定了他们不能什么都拥有，对于现在的生活时光感到很满足，但是又忍不住想要得到更多。

       床的另一边一沉，俞亮翻了个身把满腹心事的时光拽到怀里，脸埋在时光的肩膀上，迫使时光只能抬着头。

       “想什么呢，吃饭的时候你就不对劲。”俞亮的声音闷闷地在耳边响起，双手不老实地揉捏时光腰上的软肉。

       时光被俞亮的样子弄得心里有些软，伸出手回抱住俞亮，揉了揉头顶柔软的发丝，喃喃道：“咱们两个到底能不能结婚呢？”

       俞亮的动作停了一瞬，突然抬头，眼睛润润地看着时光，看得他有些发毛，良久，张嘴说了一句话。

       “时光，你在向我求婚吗？”

       时光一愣，随即脸爆红，手忙脚乱地推开身前的人：“瞎说什么呢，我就是好奇，纯好奇知不知道。”

       现在没有热腾腾但时间久了会变凉的饭菜等着他们，俞亮没有遮掩自己恶劣的心思，伸出一只手捧着时光的脸，大拇指指腹不轻不重地磨蹭在时光的下唇：“是这样吗，我不这么觉得。”随即在时光有下一步动作之前吻了上去。

       屋里安静了下来，只余空气中响起的暧昧的唇舌纠缠和交错在一起的喘息闷哼声。

       良久，时光觉得无名指一凉，没等时光抬起手看看究竟，俞亮已经放开了他，抬起他的一只手，昏暗的床头灯光照亮了时光无名指，而比灯光更亮的是他手指上那枚朴素却精致的戒指。

       俞亮吻了吻时光的无名指，说：“好，你说没有求婚就没有吧，现在我来求婚，时光先生，你愿意嫁给俞亮先生，”说到这儿，俞亮停顿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措辞，没过多久，又重新对上时光的视线：“你愿意和俞亮先生结为伴侣，无论生老病死、贫穷疾病，都不离不弃，相濡以沫，直到老去、死去，你愿意吗？”

       时光看着眼前灼灼盯着自己的男人，脑子里想的却是今天讨论的婚礼，是他们口中的礼服、钻戒，是他们描述的花海、焰火。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最美丽的礼服和花海都不如此时此刻俞亮微红的脸动人心弦，最璀璨的钻戒和焰火都不如此时此刻俞亮炙热的眼神摄人心魄。

       俞亮看着时光的手颤抖地抚上自己的脸颊，等俞亮再抬头看过去时，却见时光的眼里蓄了泪水，不要钱似的往下落，看得俞亮心里发慌，一边擦一边哄。

       “怎么了？觉得太简陋了？那我明天给你补。”

       “你不会真是不想答应我吧，好吧，不答应就不答应吧，我可以继续追你。”

       “我都说你可以不答应我了，别哭了。”

       “那我走？”

       “我不想走，那我擦轻一点，你不要哭了。”

       时光也不想哭，但是有些忍不住。看着俞亮越来越慌乱的样子，又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此时此刻，在俞亮的眼里，时光被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刚刚哭过的眼睛有点红，笑起来的样子好像带露梨花，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小心问了一句：“我可以亲亲你吗？”

       时光伸手一勾，主动将自己奉上。

       一阵窸窸窣窣衣物摩擦的声音过后，是一声惊呼。随即响起的呢喃低哄温柔又小心，时刻照顾着另一方的情绪。随即，嘎吱嘎吱的摇晃声愈演愈烈，随之而起的是越来越无法克制的低泣呻吟，还有怎么也掩盖不住的沉重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在室内所有声音都到达顶峰时，突然静了下来，只余一室略微急促地喘息声。

       这样的情景不知来来回回上演了多少次，直到时光连手指都不想动，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时候，却感觉到身边人牵起自己戴着戒指的那只手，轻吻了一下戒指。

       “五年前就准备好的东西，今天终于用上了，还好，尺寸刚好。”

ps:虽然说在俞亮时光沈一朗前面还有很多前辈比如许厚林厉赵冰封桑原这些，但是为了推进剧情，忍痛放弃了这些上的逻辑，当作私设看吧。

       赛前为数不多的假期很快就过去了。不同于沈一朗的神采奕奕，时光和俞亮一副在这个假期被折腾惨了的样子。

       无精打采的二人让前来送机的洪河等人一阵调侃。

       “豁！你这两天都干什么了，当初在弈江湖你起早贪黑练棋也没见你这样啊。”

       “哎呀别提了，总共两天假期我来回跑，就没闲下来过，我现在都要累死了。”时光托着下巴唉声叹气。

       时光还在揉着自己因为没睡够有些酸胀的眼睛，就听见手机响了一声。时光掏出手机，是一条短信，写着：“辛苦了，回头带你吃好吃的。”发件人是俞亮。

       时光瞬间感觉全身都轻了，偷偷看了一眼俞亮，眨了一下眼睛。

       俞亮知道这两天时光的压力还是蛮大的，就连他自己都以为时光妈妈那一关肯定是要过不去了。

       但是当时光带着俞亮踏进家门的时候，等待他们俩是满屋的饭菜香味，时光妈妈就好像之前很多次那样招呼着俞亮洗手吃饭，既不冷淡又没有过分热情，让他禁不住有些发愣。

       反倒是时光反应过来，连忙拉着俞亮放下手里的东西，收拾收拾坐上餐桌。

       一切都很正常，就好像回到了那个混乱的下午之前。

       吃完饭，时光被支使到厨房洗水果。俞亮明白这是时光妈妈有话和自己说，身子坐直了些，就连在北斗杯赛场上都没有这么紧张。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屋子里除了呼吸声便只剩下挂在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声音很轻，每一声却都如重锤般砸在俞亮的心上，不断下沉。

       “我们家小光的爸爸从他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在国外工作，这些年他在我身边长大，我带上他父亲的份儿疼他、爱他。他走上围棋这条路是他最大的离经叛道，他却走出了自己的天地，我以为我可以放心了，但是又出现了一个你。”

       时光妈妈说着，收回了一直跟随在厨房的哼着歌，笑眯眯地洗着水果的时光身上的目光，第一次直视着眼前这个年轻却又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气质的人。

       “那天之前我其实隐隐有预感，但是谁也不想自己的孩子走上那么一条无法回头的死路。但是如果那个人是你，我反而会松一口气。俞亮，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我无法说出同意这种话。”

       咚！

       俞亮呆坐在原地，因为紧张搅在一起的双手死死纠缠了一下，又突然松开。俞亮有心理准备，但当这样的话真的从时光妈妈的嘴里说出来，俞亮整颗心便如在数九寒天时落入一片冰冷湖水中，不消一瞬，寒气便裹满全身。

       “阿姨，我明白我无法切身理解您的感受，但是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甚至比决定进入职业棋坛的那一天还要清楚。您无法同意我们之间的关系，那我会用行动向您证明我的心意。”

       说完，俞亮要起身告辞，却听到时光妈妈叹了一口气，说：“你们两个有些地方真的挺像，如出一辙的倔。我虽然说不出同意的话，但是这是时光的选择，我可以劝导但是不想强求。”

       “俞亮，我们家时光，麻烦你以后多照顾了。”

       说着，时光妈妈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流水声的厨房：“别偷听了，出来吧，不是还要去比赛吗，收拾收拾行李吧。”

       时光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厨房挪出来，又欢呼了一声抱住妈妈。俞亮想了想，还是和二人告别，时光想要去送一送，被俞亮一个眼神制止了。

       俞亮明白，自己已经得到很多了，不能贪心。

       思绪扯回，俞亮看着被洪河一把搂住，一脸嫌弃却忍不住露出灿烂笑容的时光，也跟着勾起了嘴角。

       俞亮在他二十岁的年纪，终于填补上了人生中始终空缺着的那一块。

       三星杯世界围棋公开赛正式拉开帷幕，半决赛中俞亮和沈一朗狭路相逢，时光和韩国中生代选手李俊河相遇，俞亮时光力压对手晋级决赛，沈一朗凭借积分险胜，位居亚军。

       三星杯决赛三番棋，俞亮三段、时光初段对坐棋桌两旁，不同于之前比赛中对手之间沸腾的战意或凝滞的气氛，他们二人反而是面上带笑的。

       “你一定要用全力跟我下，要是敢给我放水回去我饶不了你。”时光故作恶狠狠的样子威胁道。

       “好，不要留遗憾啊。如果我赢了，我想送给你一份礼物。”俞亮笑得温柔。

       没有太多聊天的时间，比赛正式开始。

       俞亮和时光本就是天赋极高的人，二人的棋力早已超越同龄人许多，又经常一起训练，在各自的棋风中又吸收了对方的优点，双方杀得难舍难分，一时难分高下。

       时光的棋进攻性要强得多，俞亮则是沿袭了俞门稳健的棋风，在时光设下的一个个陷阱中游刃有余，而时光则是随时将之前下出的每一步棋都转化为接下来的援兵和陷阱，让人防不胜防。

       两个人的表现都展现出了大师的水准，即使是观棋者也觉得酣畅淋漓。

       然而时光最终还是以半目的劣势惜败俞亮，自此，三星杯世界围棋公开赛圆满落下帷幕，中国小将俞亮、时光、沈一朗包揽冠亚季三军，震惊棋坛。

       赛后采访中，媒体按照惯例对三位选手进行采访，采访顺序按照名次升序进行。

       不过台上坐着的这三位，两位是北斗杯团体赛的冠军，俞亮更是继承了俞晓暘的衣钵，为中国又夺下一个世界冠军，沈一朗也是全胜定段，更在定段第二年就在国际赛事上拿下名次的传奇人物，下面的快门声连成一片，记录下这值得整个中国棋坛欢庆的时刻。

       时光面带笑意听着台下对他们三人的赞美，丝毫没有注意到俞亮和方绪交换了一下眼神。

       采访按照预定流程顺利进行，常规采访过后先由选手退场，正在大家都转身准备离开时，俞亮起身，却不是准备下场，而是面向媒体，鞠了一躬。

       记者们身经百战，一看俞亮的架势就知道这场记者会还没有结束，一般安排在这种时候的都是猛料，瞬间提起了精神，长枪短炮架起一片。

       “各位媒体朋友们，很抱歉耽误大家的时间。之前，我在心里和自己打了个赌，如果能在本次赛事夺冠，我要履行我的承诺。今天，我站在了这个位置上，所以时光，”说到这儿，俞亮向时光伸出了手：“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时光觉得有些不真实。他不是没想过以他们的情况没有办法公开，但是当他做好了那样的准备时，俞亮却以这样干脆利落不容拒绝的架势在全世界面前问他：你愿意吗？

       仿佛裹挟着曾经无数个日夜的难掩的酸涩，在这一刻却裹上了一层蜜糖，让时光徒增了无限的勇气。

       被台下暴增的快门声拉回了神，时光将手放在了俞亮伸出来的手上，握紧。

       虽然没有说话，但时光的行为已经给了俞亮，也给了所有人一个准确的答案。方绪看着在闪光灯下相视一笑的两个人，认命般地掏出手机，找了个地方打开电脑处理乱成一团的论坛。

       打开围达网，高挂在网站热度榜榜首的早就不是中国小将勇闯国际赛事，豪揽冠亚季三军的报道，赛后采访中俞亮宣布的重磅消息把所有沉浸在喜悦中的围棋爱好者们投入了一颗炸弹。

       “惊！棋坛贵公子竟情系此人多年！”

       “他们的非主流恋情将何去何从？双子星或将就此陨落！”

       网络上讨论声一片，尽管方绪已经动用一切力量控制舆论，但是网络上的人太多，他们的消息仍然如丝如缕无孔不入地将这件事的讨论顶上网站的首位，居高不下。

       比赛刚刚结束，可是他们已经不记得将中国围棋重新送上巅峰的是此刻被他们肆意谩骂的青少年们，也不记得刚刚恨不得把所有的溢美之词都安放在三位选手身上的也是他们。

       就在这时，首位的新闻被一条新的消息顶替。

       “今天结束的比赛中，三位小将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为棋坛做出的贡献也无法磨灭。或许只有了解围棋中的人才知道我们国家的围棋究竟经历了怎样一段低迷的岁月，然而今天，它重新迎来了应有的荣光。”

       “而为我们带来荣光的人，没有得到应有的赞誉和承认，反而因为一些其他算不上错误的行为便被打入地狱，仿佛沾上了什么不可磨灭的污点，让人叹息，让人扼腕。”

       “今日，我不但是以当事人的父亲的身份，更是以在棋坛中奋斗了几十年的前选手的身份发言，他们这一代是承继了我们这一代未完成的理想和夙愿的一代，而现在，他们完美地交上了这份答卷。”

       “他们没有犯错，何至于此？无论是作为俞亮的父亲，还是作为棋坛的前辈，我为俞亮九段的成绩而骄傲，更为我的儿子的敢作敢为自豪。”

       这条带有消息一经发出，棋院、国家队、林厉九段、桑原棋圣、赵冰封赵天元纷纷转帖支持，更有不少知名棋手表明态度，一时风向逆转，虽然还是有不太干净的发言，但是也不再一边倒了。

       方绪松了一口气，刚打算联系老师，老师就已经发现事态不对进行回应，力挽狂澜，自己也算是能松一口气了。

       除了俞晓暘的这篇声明，还有一个论坛也悄无声息地升上了热度榜。

       点进去一看，却是一个名叫潇潇暮雨的博主建立的帖子，标题醒目地写着：细扒那些年双子星的亲密互动！跟帖者无数，晒出的有采访视频、杂志内容，就连赛场上糊成马赛克的两个人都能被截出来细细分析一番。

       不过也不怪他们扒，只要不是比赛进行时，俞亮的目光就好像黏在时光身上了一样，还带着在其他时候都看不到的笑意，评论里一片嗑疯了的尖叫声。

       时光扒着手机，一脸无语地给沈一朗指着那个开宗立派的潇潇暮雨：“大哥，麻烦以后您家那位在建什么丰功伟业的时候别起这么一目了然的名字成吗？”

       沈一朗放下回着白潇潇消息的手机，看着时光笑着：“这不是挺好的嘛，又转动了这次舆论的风向，还能给你们拉一波支持者，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时光无话可说，刚准备拽着俞亮帮他说说话，就见俞亮一边往自己的盘子里夹菜，一边摆弄着手机，一张一张存论坛里的照片，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吓得时光几乎要一蹦三尺高。

       察觉到时光的反应，俞亮放下手里摆弄了半天的手机，关切地看了过来，反而把时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今天你比赛的时候说的礼物，就是这个？”

       “嗯。与其让媒体捕风捉影，不如直接公开。”

       “你不怕下不了棋了吗？”

       “对于我来说，你和围棋都是我绝对不能放弃的，只要我愿意，即使不做职业棋手，也有很多的地方可以下棋。”

       沈一朗看着默默对视的两个人，吸了一口杯子里的饮料，觉得今天的果汁好像也有些酸过了头了。

       “潇潇，他们俩又开始了。”

       对方发了一个偷笑的表情，后面跟了一句：“等你回来。”笑意便在沈一朗的脸上漫开。

       或许这就是互相牵挂的感觉吧。

        时光正坐在桌边研究着眼前的棋局，对面的椅子上褚嬴坐在那里。时光低头专注地思考，没有发现随着一声细微的门开合的声音，对面的虚影已经离开了。

        “我这一手跳一个你看是不是就把你这边封住了？”时光出声。

        时光没有听到从对面传来的低沉磁性的声音，反而听到了来自身边的回答：“妙手。又在和褚嬴老师下棋了？”

        时光这才反应过来褚嬴已经回去了，看着俞亮直接坐到了自己的对面，双指捻子继续这场未完的对局，又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这盘棋上。

        俞亮仔细观察这盘残局，试图从棋盘上密布的完美棋局上揣测出褚嬴每一手的布局和巧思，却是越琢磨越惊叹。

        褚嬴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下出来的棋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破绽，甚至早在几十手之前就能计算出这一局棋接下来的走向，看成无懈可击。

        俞亮感觉有些手痒，能和这样的顶尖高手对弈，是他们这些热爱围棋的棋手的梦想，而时光可以得到这样的人的亲身指教，让俞亮着实有些羡慕。

        如今时光俞亮二人的棋力已是伯仲之间，常常是半目定胜负，即使这一局褚嬴在俞亮接手之前已经几近布局完成，还是被时光几手天马行空的落子杀得出其不意。

        复完盘，两个人把桌子整理好。看着俞亮在原地拿出了笔记本电脑，时光拍了一下他的胳膊问：“都这个点儿了，你不去洗漱啊？”

        “你先去，我还有些事，等你洗漱完我再去。”

        时光不解地看了俞亮一会儿，摇摇头进了盥洗室。

        俞亮眼看着人在他视线里消失，打开了电脑，在师兄告诉自己的位置找到了一个私密文件夹，输入密码，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在俞亮的面前打开。

        俞亮和方绪从小到大的交情，自从师兄对白川老师的感情发生了质的变化，他也没少从师兄那儿听到些什么。

        甚至今天去找师兄的时候，门缝后面师兄敞怀的衬衫，有些松了的腰带，染上了些微红晕的眼角，还有床上那个裹着被子却好奇地探出来的脑袋，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但是看着眼前分门别类，命名为入门、进阶、高级、终极目标的文件夹，还有几个叫注意事项、攻略方法的文档，还是让俞亮觉得有些叹为观止。

        保险起见，俞亮先点开了注意事项的文档，用不亚于自己学棋的认真和热情急速地吸收着眼前的知识，看完以后鼠标又开始在那四个文件夹之间晃悠，最终还是忍不住点开了那个名为入门的文件夹。

        俞亮看了看开头，是一个清瘦秀气的青年被劫匪劫持的故事，但是随着时间流逝，俞亮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因为视频里的劫匪手开始不老实了，嘴也开始不老实，到最后哪儿哪儿都开始不老实，直欺负得青年身上红梅落雪流水潺潺婉转低吟都不罢手。

        小亮老师二十年循规蹈矩哪受过这种刺激，时光出了盥洗室，看到俞亮正呆呆地坐在电脑前，脸上忽明忽暗的光让时光知道他在看电影，不过是什么电影能让他看得这么入迷，连自己出来都没听见？

        想到这儿，时光蹑手蹑脚往俞亮的身边走，快要走到的时候俞亮却好像突然看到他一样，猛地合上了电脑，时光连屏幕都没看到，实在抵不过心中的好奇，问：“你看什么呢，怎么我过来你这么大反应？”

        俞亮忙说没什么，时光又说：“我洗完了，你快去洗吧。”

        俞亮想起身，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窘迫：“你先去睡吧，我一会儿就去了。”

        时光觉得俞亮今天太奇怪了，又看了看他，才回身回到床上去了。俞亮见时光上了床，忙躲开时光的视线，遮遮掩掩地进了盥洗室。

        打开花洒，俞亮被温水包裹住。随着精神起来的思绪也同样迅速精神起来的身体让他有些无奈。越是极力摒除不好的念头，那些画面就越是紧紧缠绕着他。

        柔和的水流顺着俞亮的头顶流淌而下，蜿蜒到脖颈，让他想起那双纠缠在脖颈处的双臂，到后背，是那双挣扎般不停抓挠的双手，到腰部，是那双难耐摩擦的大腿，到小腿，是扛不住温柔踢蹬的脚趾。

        有些东西就是不能细想，越是细想，燥热越是压不下去，俞亮最终还是认命般开大了淋雨的水流，将右手放了下去。

        俞亮是个很讲究效率的人，时光从没见过他洗澡洗这么久。视线一扫，时光一眼瞥到了桌子上那台笔记本电脑。他突然想起刚刚俞亮有些不自然的神色，好奇地摸了过去。

        “这是绪哥的电脑，可不能随便乱动。”时光心想。但是心中又有疑惑急需解开。他轻声靠近电脑，手指触上了笔记本的边缘。

        盥洗室内水声突然停了，时光连忙回到床上，拿出一本书装作正在看的样子。俞亮头上挂着毛巾，抬着两只手正在揉搓着湿漉漉的头发。见时光看书也没说什么，问：“你不是说要睡觉吗？怎么不睡了？”

        “啊，这不是有些睡不着嘛。”时光有些紧张，见俞亮头发还湿着，顺势爬到了床边：“我帮你吹头发吧。”

        俞亮坐了过来，时光翻出吹风机，给俞亮吹头发。

        时光的手指穿过俞亮的发丝，时不时触碰到俞亮的脖颈。大概是因为被妈妈照顾得很好，时光的手指细腻柔软，接触在皮肤上的触感非常好，俞亮闭着眼睛沉浸在这种氛围中。

        时光撩着俞亮披在后脖颈处的发尾，露出不设防的后颈。好像为了照应锁骨处那颗痣，这里也有一颗。这种感觉就好像自从兰因寺那一晚就萦绕在心头想法突然实现，解开俞亮的衬衫领口露出的那颗锁骨痣一样，让他有些欲罢不能。

        时光想到了洪河给自己发的那条短信：你们两个谁在上面啊。

        时光不太懂，但是听起来上面好像是比较好的那个，他说那当然是我了！

        洪河发了三个大拇指过来，并附带了一句话：不愧是我们时长老，真是以身涉险勇气可嘉。

        时光连忙查了一下上面下面到底是什么意思，看到手机界面上显示的结果，时光忍不住用被子盖住了半截脸。

        被子下那半张脸好似火烧，估计比番茄都要红了。

        偏偏俞亮还过来问，被他两句话搪塞过去了。

        打那以后，时光看俞亮的眼神就不那么干净了。

        但是他们俩不知道，今天晚上那一会儿，两个人看着对方的眼神都如出一辙的不干净。

        吹风机吹在这一个地方的时间有点长，俞亮有些被热风烫到了，脖子瑟缩了一下，时光这才回过神来，放过了那截不知道是吹红的还是羞红的脖颈。俞亮感觉到了时光的心不在焉，从时光手里接过了吹风机，转过身面对着时光。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时光满脑子都是什么上面下面的，但是这些他哪好意思和俞亮说，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你想多了，我哪有什么心事。”

        俞亮看他怎么样都不肯说，把时光按倒在床上。时光眼睛都快闭上了，耳边却传来俞亮的声音：“那你好好睡一觉吧，时间也不早了，明天醒了就都好了。”说完便走回到了自己的床边。

        心理建设都做好了，结果什么都没发生，时光忍不住有点失望。看了看俞亮背对自己的身影，摇摇头翻了个身也睡了过去。

        睡了的他不知道，就在他翻过身的一瞬间，俞亮也翻了个身面朝着他，睁开了眼睛。

        俞亮也想睡，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俞亮的思绪有些乱，越是想梳理越是纠缠不清，越是想冷静却越是躁动。

        晚上看到的东西在俞亮的脑海里不断回放。影片里的人很符合师兄的审美，和白川老师给人的感觉很像，但是俞亮却忍不住想，时光的肚子好像要更软一些，肩膀手臂要更圆润一些。

        想着想着，俞亮的心思愈加活泛，连看着时光背影的眼神都有了浓浓的掠夺性。

        不知怎的，时光被困在被单里时的那声“俞亮”就响彻在俞亮的脑海里。

        时光总能感觉到背后那缕不容忽视的视线，睡得并不踏实。迷迷糊糊好像听到了脚步声靠近自己，紧接着被子被轻轻掀开一角，床的一边稍稍一沉。

        时光习惯性地往里让了让，床那边又是一沉，一阵温热袭来，时光一个翻身靠近了那个热源，却感觉到那人的体温好像有些高，不过也没太在意。

        俞亮看着怀里这个毫不设防的人，因为被打扰蹙着眉，脸上却泛着睡着的酡红。俞亮看得一时手痒，忍不住摩挲着时光的脸颊，顺势揉了揉耳垂。

        时光被吵醒了，本想质问这个一直惊扰着自己的人，一睁眼却对上了对方幽幽的目光。

        俞亮的眼睛本身就不是很晶亮的那种，如今泛着光的样子直让他感觉瘆得慌，本能地想逃离，却被俞亮手臂使力困在了怀里。

        这一点的肢体接触仿佛点开了俞亮身体里的开关，时光感觉俞亮的手顺着衣衫下摆探了进去，不住地摩挲着腰间的软肉，时光感觉有些痒，却又贪恋这点暧昧。

        俞亮看着时光迷蒙的眼睛，忍不住贴了上去。时光只觉得眼皮一热，有湿润的触感落在自己眼皮上，轻触了几下，又渐渐下移，来到了最终的目的地。

        时光感觉今天的俞亮格外凶猛，喷洒在面颊上的呼吸也格外沉重。两个人在一起后哪怕有接吻也都是浅尝辄止，哪有像今天这么激烈的时候。很快，时光也有些招架不住了，双臂架到了俞亮的肩膀上。

        俞亮借着这个姿势翻了个身，把时光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时光恍惚想起自己和洪河关于上面下面的言论，直觉现在的情况不对，但是随即俞亮的手就不安于腰间的位置四处游移，他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如羽毛轻拂而过，软嫩的豆腐在人的手下变换着形状，仿佛要将其吸进去一般。微风拂过，山巅应了春风的召唤，颤颤巍巍地开出一片桃粉，在春风吹拂之下愈开愈盛，在枝头颤抖着。

        时光忍不住偏开了头，有些急促地喘息着，俞亮被迫放过了那抹娇嫩，转战山坳，那覆雪的山坡便又开出了一片不知名的杂花。

        如果此时的时光是一首诗，那就是一首上片春暖花开，下片刀光剑影的诗。两方狭路相逢，时光还未来得及有所行动，俞亮就已经图穷匕见，剑气擦过了时光却并未造成伤害。

        俞亮战意盎然，时光哪有不接招的道理？只是准备好的兵器竟不如俞亮那般精良威武，反倒衬得自己藏在包裹里的武器有些相形见绌。

        俞亮一把扯开了时光的包裹，再是不好意思都已经坦诚相见了，时光觉得也无所谓了，反倒大大方方地鉴赏起俞亮那把壮观的宝器。

        俞亮牵着时光的手抚了上去，时光的手被剑气逼得瑟缩了一下，紧接着，一咬牙一狠心握了上去。

        啧，这剑气，不伤人只伤心啊。

        俞亮的呼吸声更加沉重，就在时光以为俞亮要归剑入鞘的时候，俞亮却突然侧过身子躺了下来抱紧了时光。时光正在疑惑，却只觉俞亮正劈手来夺自己的剑，这种奇异的感觉激得时光打了个哆嗦。

        见时光不解，俞亮说：“明天还要训练。”

        不知是不是俞亮洗漱完的水龙头松了，屋里响起了细细的水声。龙头蜿蜒地向外渗着水，随着手不轻不重地拂过，打破了水龙头口的那一层水膜，流得更欢了，沾染得那只手都泛着一层水光。

        水的温度有些热，连带着龙头都有些微微发烫，烫得那只手都有些发抖，时轻时重磨得人心痒难耐，烫得人直哼唧。

        时光舒服地仰起了头，本能地回头想亲亲俞亮，却见俞亮皱着眉头，额角渗着薄汗。时光动了动腿，感觉到了不一般的热度，也知道这人现在忍得难受，想了想，伸了只手过去。

        俞亮一惊，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感受着手里的温度，时光也有些不好意思，原本仰起的头也低了下去，一片白生生的脖颈就在俞亮的眼前。俞亮抱紧了怀里的人，将头埋进了眼前人的肩窝里。

        水声重新响了起来，仔细一听却似是二重奏一般。时光也没做过这事儿，原本有些生疏，但是学着俞亮的样子也渐渐熟练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一高一低两阵哼声传来，床上的被子紧紧搅在一起，随即又恢复平静。

        第二天，时光早早起来，拿好行李箱和背包。母子二人经过昨天并不算开心的沟通，今天的气氛有些压抑。

        时光站在门口，犹豫了半天，还是伸出手拥抱了妈妈：“妈，不管怎么样，您都是我最爱的妈妈。”

        时光妈妈叹了口气，紧紧拥抱住这个从小到大都不让自己省心的儿子。不管怎样，她永远都是时光最坚实的后盾。

        告别妈妈，时光拎着行李离开家门。上车地点在时光第一次去围棋训练营的那个地方。时光到了没多久，大巴车就到了。

        上了车，时光看到俞亮还是在车的最后一排，熟悉的蓝色眼罩挂在脑门上，把原本整齐的刘海推得翘起来一点。旁边用背包占了一个座位，显然大家都已经达成了一致，没有人和他理论为什么书包没买票也不是个人还能有座。

        可能大家也都没什么时间。

        出于对这些年纪轻轻就要封闭式训练的队员们的同情和关怀，棋院派来的大巴默许队员带一名家属上车。

        所以现在车里就是这样的场景。沈一朗和白潇潇坐在了一起，为了打发时间白潇潇下了个电影，两个人一起看。

        洪河大概是因为现在白天要练棋，结束后要回家照顾父亲，虽然师父帮忙找了个护工，但是两边跑还是让洪河有些疲惫，所以上了车就靠着林灿睡着了。林灿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洪河披上以后，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穆清春听着荆茹茹讲自己遇到的对手和最近的棋局，原本一身傲气的少白头年轻人此时此刻却异常沉默，一双眼睛盯着人家姑娘就不动了，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反而引来了荆茹茹的调笑，羞红了耳尖。

        岳智看了一圈，又看了看身边坐着的爷爷，本就算不上白净的脸更黑了一度。

        岳智上车的时候就看到了俞亮旁边的那个空座，本想坐过去，结果俞亮一看到他有过去的趋势就连忙用包占住了位置。

        呵，不让我坐，我还不愿意和你坐一起呢！气得小少爷跺着脚扭头找了个位置坐下，边坐下边四处观望。

        洪河和沈一朗有女朋友也就算了，他穆清春凭什么！上次见面的时候也没听说啊，怎么这会人家也成双成对的了？岳智越想越气，嘴里嘟嘟囔囔，直说着凭什么。

        时光路过刚好听了一耳朵，低下头凑到岳智耳边说：“因为啊，因为小屁孩儿不配拥有爱情。”说完一扭头溜得飞快。

        时光自然地走到俞亮身边的空座，提起背包一屁股坐了下去。时光看着这个明显有些不同寻常的书包，有些奇怪。俞亮的背包更多时候就像个装饰，最多装上两本棋谱和围棋书，还有几支笔，除了在韩国那次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俞亮的背包鼓成这样。

        刚打算张嘴问一句，俞亮就接过了时光手里的背包，打开拉链，把开口冲着时光。

        时光差点儿被一兜各种各样的零食晃瞎了眼，惊呼道：“俞亮，你什么时候转了性了，怎么带了这么多好吃的！”

        俞亮说：“这是我妈买的，我也不太喜欢吃，就拿来了。”

        时光伸头过去看俞亮的表情，果不其然看到了俞亮有些躲闪的眼神，心里明白小俞老师傲娇的毛病又犯了，眼睛一转，一边一包一包往外拿一边念叨：“这是薯片、饼干、汽水，哎呀你说这怎么这么巧呢，都是我喜欢吃的。”

        俞亮耳朵尖儿都红了，把眼罩往下一拉，眼不见为净，剩下时光自己抱着一兜子零食吃得欢乐。

        大巴车摇摇晃晃得到达了终点。时光叫醒俞亮。俞亮抽出湿纸巾把时光吃完薯片沾满了残渣的手擦干净，并肩下了车。

        按照房间安排，沈一朗和洪河一间，俞亮和时光一间，穆清春和岳智一间。生活老师白川告诉大家合宿期间的注意事项后，大家回到各自的房间收拾，然后去食堂吃饭。

        岳智真的难熬，早知道是这样，他就算带也要带个女佣过来。每次回头，都能看到那两个说说笑笑，你给我擦汗，我给你拿水，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

        爷爷可见不得岳智这副样子：“孙子你放心，回去我就给你安排相亲，都是大家闺秀，不比这些个差。”

        以往爷爷提起这事儿岳智都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今天却默认了。虽然明白岳智是心里在斗气，但是他也感到很欣慰。

        沈一朗和洪河的寝室里，两个姑娘聊得火热。上次建立的革命友谊让这两个本就性格好的姑娘相处得无比融洽。

        洪河一边铺着床一边说：“得，我看这俩姑娘是找着异姓姐妹了，等出去了咱就往那兰因寺门前一跪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说到时候咱俩这是兄弟啊还是连桥啊。”

        沈一朗回头看了一眼不停问林灿蔷薇的种植方法的白潇潇，会心一笑，回道：“她们论她们的，您还是我光明磊落洪少侠。”

        洪河连忙拱手一揖：“不敢当不敢当，云淡风轻沈舵主。”说完嘿嘿一笑，转念又想到什么：“不对，拜把子也不该光她们两个拜，得把俞亮算里啊。”

        沈一朗忙摆手：“这话你自己说就行了，可别连累我。”

        正说着，时光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说人坏话的能不能躲着点儿，门没关，我们能听见。”说着就见时光拽着俞亮过来认门。

        俞亮跟在时光身后进了门，看着洪河和沈一朗微笑着点了点头。沈一朗也礼貌回礼，倒是洪河，走上去一把搂住了时光和俞亮两个人的肩膀：“怎么样啊俞亮，你现在也算是弈江湖的人了，时光是个长老，那您就来个护法怎么样。”

        时光推了洪河一把，拉着俞亮指着自己的两个兄弟：“重新给你介绍一下，洪少侠、沈舵主，”说着又指了指自己：“时长老，很高兴认识你，俞护法。”

        俞亮忍不住笑出了声，又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洪少侠，沈舵主，”最后目光定定看向时光，炙热的眼神让时光有些不敢直视：“时长老，请多多关照。”

        洪河和沈一朗看着瞬间就将自己排除在这奇异的气氛之外的两个人，忍不住咂舌：“行了行了，你俩要秀回去秀，这架势好像谁没有似的。”

        不过既然都说到这儿了，有个事情洪河一直都挺好奇的，但是现在人怪多，不好问。

        所以当时光和俞亮回到寝室，时光手机铃声响起，时光拿出手机看到手机收到的消息的那一刻，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集训的日子很无聊，每天就是吃饭、睡觉、上课、打谱、对局、复盘，也没什么特别的。

        不过俞亮总觉得时光围绕在他身上的目光有些过分炙热，但是问他他又什么都不说，只留下满腹的疑问无处解答。

        俞亮和时光在同龄棋手中已经是顶尖的存在，集训中二人更是表现不凡，那战绩看得方绪和白川心里止不住的自豪。白川是觉得自己手底下出了这么厉害的一个学生能说一辈子。

        方绪则一边感叹着不愧是他们老俞家的人，个顶个的争气，连找回来的对象都有这实力，一边和白川炫耀，却被白川一句“你不姓俞，但是时光是我学生”堵了回去。

        这样郁闷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他和俞亮的对局。

        俞亮今天的状态很奇怪，倒不是说他下得不好，俞亮的棋下得像平日一样独到，但是每一手棋的思考时间却比平时要长。方绪明白是俞亮要故意拖时间，也配合着。

        时光见俞亮的对局久久不结束，食堂开饭的时间又到了，和俞亮说了一句：“再晚点儿食堂要关门了，我先去打饭，回来给你带。”便和洪河沈一朗离开了。

        对局室就剩下师兄弟二人，方绪眼见着俞亮的下棋速度变快了。本就接近尾声的对局很快就结束了，最终方绪胜一子。

        对局室内一片静默，方绪先开了这个口子：“说吧，什么事儿找我。”

        俞亮皱了皱眉眉头，好像在考虑怎么开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最近时光有些奇怪，总是偷偷看着我，让人想忽视都难，我回头看他的时候他还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我看着他背对我我才转身睡了，但是我刚转过身去，就又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像要吃人，问他他又什么都不说。”俞亮是真的很苦恼，一直用手按着太阳穴。

        方绪好像抓住了什么重点：“你俩睡在一张床上吗？”

        “没有啊，两张床为什么要挤到一起睡？”俞亮一脸疑惑。

        方绪眯着眼睛笑得一脸暧昧：“你这样也不行啊，真得和我好好学学，回头我把我电脑给你拿去。”说完又告诉了俞亮一些事。

        时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俞亮一个人。把饭放到桌子上，时光问：“绪哥人呢？我还给他带饭了。”

        “师兄有点事儿先回去了。”俞亮看着他，眼神有些奇怪。

        时光却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到：“那绪哥不吃我可吃了，今天的麻辣鳕鱼特别好吃，绪哥可没有口福了。”一边说一边乐乐乐呵呵把餐盒打开吃了起来。

        看俞亮半天不动筷，时光催他：“快吃，吃完饭回寝室。今天可累死我了，回去收拾收拾睡觉，这天都黑了。”

        俞亮打开餐盒笑着说：“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去，我找师兄有些事儿。”看着餐盒里都是自己爱吃的菜，心里一热，嘴上却说：“每天都是这些训练，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就累死你了。”

        说是这么说，心里却忍不住想：下棋这么容易累，干别的会不会也容易累？想着想着，看向时光的眼神更加深邃。

        时光这个神经大条的，只顾着埋头吃饭，一点也没注意到俞亮的异样。

        时光慢悠悠挪进厨房，妈妈知道时光的动向，但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看得时光有些心慌。

        时光知道，妈妈虽然在同一辈里已经很开明了，但是一时之间要让她接受自己的儿子喜欢男子这件事，还是有些困难。

        相对于愤怒，时光妈妈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她明白俞亮是个好孩子，也明白他们没有错，自己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也都没有错。但是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是怎么个倔脾气。

        时光妈妈一直在忙着手里的活儿。得不到妈妈回应的时光有些慌张，连带着吃饭的时候端碗端盘子都殷勤许多。

        两个人坐在桌子的两边，静静地吃着东西。时光妈妈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们两个……多久了？”

        时光回：“也没多久，也就差不多两个月吧。”

        时光妈妈觉得自己有些失败，一直忙于工作的她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发现自己儿子的心理动向。俞亮这孩子自己也喜欢，时不时也会过来一趟，但是自己一点都没有发现两个人之间异样的感情。

        看着妈妈皱紧的眉头，时光还是开了口：“妈，俞亮他很好，也很照顾我。我们两个都不是小孩了，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时光妈妈有些急：“你说你们两个不是小孩子，可是你俩才刚成年，感情的事儿哪有什么绝对不会出意外的？再说你们两个刚拿了冠军没多久，被棋院捧得高，多少双眼睛盯着，万一被爆出来你们还要不要下棋了！”

        “你说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到时候记者围着你们抓着你们问的时候，棋院万一觉得影响不好把你们除名的时候，一出门就被周围的人指指点点的时候，你们还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还能对自己的选择不后悔吗？”

        “如果到时候人家后悔了，人家回头继续过自己正常的日子去了，你呢？你怎么办？时光，妈妈是赶不上你们的时代了，但是妈妈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说的这些情况都实现了你怎么办？”

        时光没有想到妈妈会和自己说这么多。不知道是不是一年半以前闹的那一场，妈妈有些变了，如果放在以前，妈妈可能会拒绝俞亮再登门，也会想方设法阻断自己和俞亮的联系。

        但是她现在愿意和自己说她的想法，时光有些意想不到。他承认，自己当初决定和俞亮在一起的时候有些草率，也来不及想那么多，但是这是除了下围棋以外自己第二次有如此明确的想法了。

        他要和俞亮在一起。

        于是他说：“妈，我是您的儿子，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您更了解我。我继承了您骨子里的执着，就像当初我坚决地选择了去做职业棋手，又像我一年半以前那样坚决地碰都不碰围棋。”

        时光妈妈的眼里突然溢满了悲伤：“你是要用这件事威胁我吗？”

        时光连忙摇头：“不是，我没有要威胁您。那段时间我失去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那样的痛苦我不想再体会第二遍了，我也不想再看您那样了。”

        “您是长辈，比我们小辈更会看人。俞亮不是一般的年轻人，他比别人更值得信任，他所做的每件事儿都不是一拍脑袋就决定的。包括现在，我相信我在和您聊的时候俞亮也在为我们努力。”

        时光妈妈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的眼中闪动着不亚于他决定当职业棋手，甚至更坚决的光芒，也知道自己劝不动了。

        有时候想想，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他多少，这辈子为他担心为他考虑，结果这孩子还是倔得像头驴，在离经叛道的路上越走越远，拉都拉不回来。

        在内心悄悄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这件事。祝福的话她说不出口，但是她打心底里希望这两个孩子能顺顺利利，少一些坎坷荆棘。

        时光妈妈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这一场谈话好像耗费了她好多精力，她不发一语地转身把门带上，回了房间。

        时光知道妈妈这样是不阻止了，也不多说什么，默默地收拾了碗筷，也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他突然有点想俞亮。

        之前和妈妈谈话的时候自己信誓旦旦地说不光是自己，此时此刻俞亮也在为两个人努力，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并不是不信任俞亮，俞亮和自己家不一样，他们家家教甚严，俞晓暘更是对自己这个围棋上天赋过人的儿子格外苛刻。自己尚且困难，更别提他那边了。

        抵不住内心的挂念，时光翻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俞亮看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思绪回到自己到家的时候。

        俞亮心里明白，东窗事发，时光那边肯定逃不了一顿问责，俞亮更是在出了门的那一刻便决定了和父母摊牌。

        到家的时候，俞晓暘正和方绪在书房下棋，明娴端了水果和果汁进去，三个人其乐融融，让俞亮觉得要说出那件事的自己有些残忍。

        但是不能让时光独自一人承担一切。

        俞亮还是坚定地朝着书房走了过去。

        棋局刚刚结束，俞晓暘一脸笑容地夸方绪棋艺又精进了。一转头看见俞亮进来了，招手让他过去，看看刚刚这一局棋。

        俞亮来到棋盘旁边站定，眼睛却直直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都说母子连心，可此时俞晓暘也明白了俞亮有话要说。明娴知道看出了些什么，转身就要离开书房，却在手触碰到门把手的时候被制止。

        “爸，妈，师兄，我有事要和你们说。”

        方绪本来已经打算要走了。看着俞亮决绝的样子，方绪也知道俞亮要说什么，自己其实一点儿也不想受这场无妄之灾，结果俞亮这倒霉孩子一句话就把他给拴在那儿了。

        认识这么久了，俞亮那点小心思他看得明镜儿的，无非就是希望老师生气的时候他帮忙说两句话，万一祸水东引引到他头上那更是再好不过的。

        虽然大事上俞亮从不含糊，但是这种挨骂顶锅的事儿，这小子跟自己可是一点儿不客气。

        方绪只能郁闷地收回刚要迈出去的腿。

        俞晓暘不知道俞亮要和自己说什么，虽然因为缺失了自己这个儿子的童年太多，自己对他也不太了解，但是看俞亮的状态，他知道这个话题不亚于当初俞亮为了和时光比赛决定晚一年定段，甚至不亚于俞亮做出去韩国学棋的决定。

        而能让他这样的，从小到大都只有一个人：时光。

        俞晓暘觉得自己可能知道俞亮要说什么了。

        像是为了验证俞晓暘的猜测似的，俞亮开口了：“爸，妈，师兄，我和时光在一起了。”

        这句话好像平地一声惊雷，炸得俞晓暘和明娴缓不过神来。

        方绪作为在场唯一明确知情者，没有等来他预料中来自老师的雷霆震怒，忍不住偏头看了俞晓暘一眼。

        和他猜得一样，俞晓暘心想。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俞晓暘为自己能猜透俞亮的心思有些高兴。自己这个儿子，对除了围棋以外的其他事物向来不甚在乎，也没有什么执着的东西在，但是时光不一样。

        他早就知道时光不一样，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也不意外。

        俞亮也以为父亲会生气，可是除了皱了眉头，他并没有其他的表现，而母亲已经在一脸担忧地看着这对父子，随时做好了调解的准备。

        俞晓暘终于还是开了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又会有怎样的后果？”

        俞亮回：“我明白，很早我就想好了，不管怎么样，我不会放弃我们。”

        方绪忍不住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敢于硬刚自己不敢硬刚之人，是条汉子！

        俞晓暘说：“即使你会被棋坛放弃？”

        俞亮：“即使被棋坛放弃，我也不会放弃围棋，围棋更不会放弃我，这就够了。”

        父子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方绪被俞晓暘的面沉如水惊得大气都不敢喘，明娴则是透过他的表情看清了自己丈夫内心的想法。

        他没有那么生气，因为小亮一直是不会让夫妻二人操心的性格。或许是二人给他的关心不够，俞亮这孩子打小就比同龄人成熟许多，只要决定了的事情就无论如何不会改变。

        俞晓暘终于又开口了：“既然决定了就去做吧，多替时光考虑考虑，和人家在一起了就好好的，我们家没有始乱终弃的不负责任的人。”

        俞亮也没想到进展这么顺利，说话的语调都有些不那么平静：“爸，你同意了？”

        良久，俞晓暘回他：“你总要给我一段时间消化一下。”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离开，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集训结束以后带回来吃个饭吧，不能亏待了人家孩子。”

        俞晓暘离开了，明娴赶忙拉着俞亮的手追问细节，又问了时光喜欢吃的菜啊水果啊什么的，事无巨细了解了以后才离开书房。

        俞亮从来都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明娴也明白，因为从小的教育，俞亮被磨灭了许多孩子的天性。

        可自从认识了时光，俞亮开始变得开朗，脸上的笑越来越多。明娴是家里培养出来的标准的大家闺秀，和俞晓暘相爱，结婚。但是俞晓暘对于围棋的态度远超其他，甚至自己。所以从很早以前，她就明白，自己要做丈夫最坚实的后盾。

        为此，不知忍耐了多少孤独和渴望。

        她知道，俞晓暘得到了围棋上的一切至高荣耀，却在生活中失去了很多，所以才会在退休之后弥补自己和儿子，虽然他不说，但她知道他内心有愧。

        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像他的父亲一样。

        时光虽然是男孩子，但是他给了俞亮很多身为父母却给不了的东西，也是他，带给了他们一个更鲜活的俞亮。

        就凭这点，明娴愿意认可他，更何况，时光实在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

        方绪也松了一口气，拍了拍俞亮的肩膀，只说了一句：“准备公开的时候提前说一声。”

        俞亮歉意地看着方绪：“对不起师兄，又给你添麻烦了。”

        方绪爽朗一笑：“嗨！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是我弟弟，这不都是应该的嘛。”

        父亲、母亲、师兄都离开书房了，刚刚气氛压抑的房间一下子就空了下来，可是他的心却觉得满满当当的，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俞亮从来没有庆幸过父母的身份地位，因为自己从没有打算过借用父亲的荣耀和名声，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庆幸着因为二人的身份和地位给了他们远超常人的开明旷达。

        心里满溢的情绪急于找个人倾诉，正在这时，手机响了。

        两个人在电话里都没有开口，是激荡的情绪平复中的不知从何说起。良久，时光问了一句：“怎么样？”

        俞亮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时光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有些失真，但仍然能听出其中的愉悦：“我说过我对你的了解是满分啊！”

        俞亮也想到了那时的场景，想起对面师兄的白眼，忍不住也扬起了嘴角。俞亮还记得自己离开时时光妈妈的态度，忙问：“你那边怎么样？”

        时光的语气带着些调侃：“虽然向领导汇报工作是我的职责，但是问题可是我先问的，你不回我就想着让我先给你解惑啊。”

        俞亮忙回：“我这边没什么问题，只是他们一时还没办法接受，需要点儿时间。不过我爸说了，等到集训结束让你来家里吃饭。我说完了，你那边怎么样。”

        时光听着俞亮那句“家里”，心里一股暖流涌过，好像他们已经是一家人了一样。俞亮的语气格外急切，说话的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不少，想来是真的担心得要命。

        时光也不磨着他了，回道：“我妈一时还没接受，但是也没反对。她也是担心咱们两个没有办法解决以后会遇到的问题。所以啊……”

        俞亮知道时光这是卖了个关子，知道他那边也算顺利，也愿意陪着闹一闹：“所以什么呢，时光棋手？”

        “所以呀，我们都要好好表现，好好努力，在接下来的国际比赛中争取拿个冠军回来，让他们都见识见识咱们两个无往不利的气势，以后要嚼舌根子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俞亮听着那边时光活力满满的声音，觉得刚刚和父母对话的紧绷感都消失殆尽，彻底放松了下来，心里翻涌的情绪只汇做一句：“时光，我们会一直下下去的，谁也不会先离开，对吗？”

        时光沉默了一会儿，再出声时声音却有些哽咽：“是，我们要一起走向顶峰，直到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我们！”

        宴会过后，新的国家队人员名单已经定了下来，大家也开始准备准备去合宿了。

        时光在卧室里收拾着要带的衣物，妈妈也时不时往里添一些水果零食还有其他必需品。

        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大包苹果，时光有些无语：“妈妈，我知道俞亮爱吃苹果，你也不能准备这么多啊。”

        “你们这一合宿就是半年，除了比赛都要一起训练，人家照顾你那么多你还不想着人家点儿？”说着又回身去找其他东西去了。

        时光觉得自己在妈妈这儿的独宠似乎被剥夺了，忍不住想如果妈妈知道他和俞亮已经在一起了会是什么反应，大概会抡起自己面前这兜苹果打他个满堂彩吧。

        褚嬴在一旁也很紧张，就像之前时光参加定段赛时一样，不住地来回走，嘴里念念有词生怕时光忘了些什么东西。

        时光看着像个大扑棱蛾子一样的褚嬴，又看向了架子上被白布盖着的棋盘，突然想到了什么。

        “褚嬴，你上次把我带进你的棋盘里了，是不是说明，只要有钥匙，我也可以把其他人带进去？”

        “这我也没试过啊……”褚嬴托着自己的下巴在思考。

        时光逐渐激动起来：“如果其他人可以带进去，那是不是意味着你真的可以和他们下棋了！”

        “你不用再羡慕那些可以和他们面对面下棋的人了！你也可以了！”

        褚嬴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时光：“小光，你可不可以帮我把小亮叫来，就当是送给他的入队礼物了。”说完扭身化作一缕白烟钻进了棋盘。

        时光赶忙给俞亮打电话：“俞亮，你现在有时间吗？来我家一趟呗，给你看个好东西！”

        俞亮听得一头雾水，不过既然是时光的请求，他肯定会答应的。

        俞亮到了的时候，时光已经在家门口一脸神秘笑意地等着他了。

        家里只有他们两个，时光妈妈医院有事情又去工作了。时光领着他来到了熟悉的卧室门口，俞亮眼神有些变了。

        我们这才刚在一起没多久啊，这不太好吧，俞亮心想。

        不过时光并没有把他领到床前，而是又把那块老棋盘搬了出来。俞亮心中疑惑更重，又带了点儿梦想破灭的失望：“你叫我是来下棋的？明天就集训了，机会多得是……”

        正说着，俞亮却只听笃、笃、笃三声，接着眼前一白，再睁眼他已经不在房间里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碧绿原野和原野上比邻的两栋建筑物，一栋是时光家，还有一栋竟是棋院。

        饶是俞亮平时再稳重，面对眼前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现象也略微有些惊慌。俞亮忍不住微微偏头看了眼时光，却见时光好像习以为常一样没有一点不自然的神色，心下稍安，却忽略了时光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喜。

        自己果然没猜错，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褚嬴真的可以被世人知道了。

        时光带着他走进棋院，里面的构造也与现实生活中一般无二。两人停在了幽玄棋室门口，时光缓缓推开了门。

        宽阔的棋室中间整齐地摆放着桌椅、棋盘、棋盅，棋桌一边是空的，另一边已经坐下一个人。

        这人头戴岌岌高冠，身着白色长袍，眼周不知是施了脂粉还是什么原因，泛着渐渐晕染开的红色，不似常人，坐在那儿，端的是一副如松如柏超脱世俗的气质。

        见二人进来，褚嬴起身。时光见俞亮不动，忙推了他两把，将人带到棋桌空着的那边。

        俞亮恍恍惚惚就被带到了那人对面，只觉得越看越眼熟，竟是像极了围达网上褚嬴头像的那个剪影。正在思考间，对面的人却出声了。

        “小亮，我是褚嬴，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出现在你面前。如今因为种种原因，我得以和你在这棋盘世界中见面。时隔多年，小亮，你还愿意和我下一局吗？”

        自己一直以来追逐的“棋神的影子”就这样站在对面，俞亮有一种不真实感。当初在那场高中围棋联赛上，自己对九岁时的那盘棋的执念就已经消失了，但与强者对弈却还是让他的内心震颤着。

        鞠躬，落座，分先，二人在棋盘的方寸之间展开了厮杀。褚嬴也已经许久没有看到俞亮正式的棋局了，亲自和他下更是三四年前那场网棋了。时间过去这么久，俞亮的成长也到了让人震惊的地步。

        这场对局持续了不知多久，但不论是正在下棋的两人，还是在旁边观棋的时光，都没有片刻的分神。棋盘的世界，白天黑夜都是由褚嬴自行控制，所以单从日光的变化判断不出来这盘棋下了多久，只有三人酸软的肩背告诉他们，这是一个多么漫长的棋局。

        最终，棋局以俞亮执黑负二又四分之一子结束。漫长的沉默中，褚嬴先开了口：“小亮，你的棋艺又精进了许多。”俞亮忙回礼：“多谢前辈指点，我也收获了许多。”

        时光嘿嘿笑着看两个人复盘，又带着俞亮从棋盘中出来。褚嬴看着他们，好像看到了围棋的未来随着他们前进的步伐延伸下去。

        再次回到家中时，天已经擦黑了。俞亮还是觉得刚刚的一切好像一场梦一样不真实。时光忍不住凑近了看着俞亮的眼睛。

        俞亮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面前被一片阴影遮住。回过神来就是时光那张放大的写满了担忧的脸。

        随着年龄渐长，时光的脸脱离了之前圆润的状态，开始有了棱角，可细看还能看到脸颊上胖嘟嘟软乎乎的奶膘。此时眼前人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柔和的台灯灯光打在时光的侧脸上，两个人的半张脸都隐藏在暧昧的阴影中。

        俞亮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不是完全清醒理智的，只知道当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的嘴唇已经贴在了一起。

        唇上的触感柔软，俞亮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时光却仿佛突然惊醒，俞亮还来不及浅尝那两片柔软便离开了。

        时光捂着自己的嘴，红了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俞亮。俞亮双手后撑在床上，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时光，看了一会儿又垂下了眸子抿了一下唇，手不知不觉攥紧了床单。

        时光看着俞亮的样子，想到自己后退两步又捂住了嘴的行为，知道俞亮误会了。刚才俞亮亲了自己的时候，虽然自己感到震惊，但是并没有感到任何排斥的心情，现在想继续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算了，死就死了，反正他们两个都在一起了，一个小小的俞亮有什么好怕的，办他！

        想到就做，时光一咬牙一狠心，朝前迈了一步，一只手抬起俞亮低下去的下巴，挺着自己的嘴就撞了上去。

        俞亮还沉浸在被拒绝的失落中，就被迎面一个人肉炮弹撞了个满怀，嘴上重新被温暖柔软紧贴着。

        忽略时光不得要领造成的些微刺痛，俞亮很快按住了时光的后脑，渐渐不满足于表面的接触，又想到刚刚时光的抗拒，却不敢再前进一步。

        时光感觉到了俞亮的犹豫，又试探性地伸出一点舌尖。俞亮仿佛得到了鼓励，捕捉到了时光生疏瑟缩的舌尖，加深了这个吻。

        俞亮一手后支撑着床，一手按着时光的后脑勺，本就下了一下午棋的胳膊又感觉到一丝酸软，索性翻了个身，按着时光倒在了床上，自己则笼罩在时光上方，双臂护着怀中的人。

        时光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自己眼前就黑了下来，忙睁开了眼睛。只看见俞亮也闭着眼睛耳尖红透了。明明他才是主动的那个人，时光却能感觉到箍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有些微的颤抖。

        俞亮感觉到了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略抬了一下头。时光本就皮肤白嫩，对这事儿又一点儿不了解，脸不知道是憋的还是羞得透着粉色，嘴唇因为亲吻微微肿了起来，显得原本就润泽的唇更加可口，泛着水光，微张着喘气。

        俞亮忍不住呼吸急了起来，顿时觉得身上的一切都是束缚。抬手把紧紧扣着的西装外套和衬衫领口解开，领带向下扯了扯，又吻了上去。

        时光还没来得及看清被领口遮住的那颗痣，便又被扯进了那片昏天黑地中。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都没听到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时光妈妈进了屋，发现屋里静悄悄的，时光卧室门旁边的小窗透出微光，来到门口敲了敲门，刚想说一声“小光，我进来了”，就听到门内传来“扑通”一声巨响。

        时光妈妈忙推开门，却在看到屋内的景象时愣住了。

        时光坐在床上，俞亮作为客人却坐在了地上，刚才声音的源头大概就来自俞亮。

        时光妈妈忙走上前想要扶起俞亮，却看到俞亮开着扣子的领口、松掉的领带以及微微泛红的脸，又看到床上有些凌乱的床单和自己坐得端端正正却不敢和自己对视的儿子，心里明白了些什么。

        不动声色地扶起俞亮，时光妈妈说道：“小光，人家摔到地上了你也不说扶一下，你就这么对待客人啊。你把屋里收拾一下，我去做饭。”说着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时光暗道一声糟糕，刚想要追出去，却又想起了站在屋子中央有些手足无措的俞亮，小声说：“你先回家吧，我妈这边我来解决。”

        说着要解决，但是时光心里也没底，只能先追在妈妈身后出去。

        俞亮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留在这里只会给母子二人添麻烦，一声不吭地收拾一下离开了。

        时光妈妈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却没有像以往的任何一次送送那个和自己儿子年龄相仿的少年。

        俞亮坐在回家的车上，心里明白，时候到了。

       棋院在选拔赛结束后为此次成为国家队正式队员的几位棋手举办了宴会，时光不负俞亮所望的要穿当初去听音乐会的时候买的那套西装去，被俞亮毫不留情地拉着去上次去的那家店选衣服。

       时光心里倒还是惦记着两个兄弟，分别打了电话约着一起出门。作为并肩作战的战友和最好的朋友，俞亮时光在一起的第二天，两个人就被当事人之一声情并茂地描述并通知了自己和俞亮当时的场景和事实。

       洪少侠和沈舵主也怕被撒狗粮，也把自己那口子约出来。林灿和白潇潇一听是要去定做参加宴会的西装，生怕这两个人的直男审美搞一个什么大杂烩出来，加了QQ聊了一整晚颜色材质款式的搭配。

       俞亮在听说白潇潇和林灿也要来的时候内心有些惆怅，自己和时光的狗粮有人撒没人吃是一件多么遗憾而又寂寞的事情。

       穆清春听说俞亮在说定制宴会礼服的事情，忙发出邀请，和俞亮顺路一起去。

       俞亮心头舒畅了，连带着当天和穆清春的练习赛都柔和了一些，更别提赛后不但帮他复盘，而且还带着细微且百年难得一见的恐怖微笑，看得穆清春心里直发毛。

       七个人一大早在中央广场集合，穆清春一来就看到左一对，右一对，中间再给你插一对，顿时后悔自己昨天做出的决定。现在来都来了，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一起走。

       一行七人先去看西装，一进门，白潇潇和林灿就凑在一起交流昨天讨论了一晚上的心得体会，绕着琳琅满目的布料款式说得津津有味。

       洪河和沈一朗看着两个人激动的样子也很开心，他们两个不懂什么，也乐得把这些事儿交给女朋友操心，任由两个姑娘把各种颜色的布料往自己身上比划。

       俞亮进来以后则是直奔店长而去，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进行交谈。就见店长回身进了里间，没过多久拎着两套防尘袋装着的西装走了出来。

       时光本来还笑嘻嘻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呆滞，疑惑道：“我记得我就上次跟你来了一回，这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两套？”

       “收到选拔赛消息的时候就在准备了，我们要一起穿的。”

       “那万一那天我没答应你怎么办？”

       “那我就留着，留到你答应我的那天为止，我们的时间有很多，可以穿成这样的场合也很多。”俞亮提到这方面的事情总是很严肃，像平时一样板着一张脸，时光却总能看到那双眼睛闪着的坚定光芒，让他忍不住信赖、沉溺。

       穆清春在配饰区域远远看过去，就看到时光笑得跟个傻子似的不住地往俞亮身边凑，俞亮则是侧了个身，偷偷牵住了时光的手。

       穆清春很烦躁，没理由自己围棋方面被这俩人杀得片甲不留，感情方面还被人家甩下去一大截。看着镜子里这张脸，也不差，怎么就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靠在货架上的穆清春周身溢出了淡淡的忧愁。

       这时，旁边女士礼服区域试衣间的门被打开，一个女孩从里面走了出来。

       荆茹茹一出来就被门口货架边那个忧郁的身影吸引了注意，高大的身材，冷峻的面容，有些花白的头发并没有让整个人显得老态，反而增加了一些不羁的气质，但周身的忧郁却给这个人添了一些神秘的气息。

       荆茹茹看那个男人一直看着的方向，发现竟然是老熟人，连忙提着裙摆走到两人身边，问：“那人你们是不是认识啊。”

       俞亮和时光还沉浸在两个人的小氛围里，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时光有些不满，抬头一看，原来是之前在棋馆里见过的姑娘，后来又和俞亮一起参加了她的庆功宴，顺便把误会解开了。

       抛开当初那件事，时光对这个小姑娘还是挺有好感的，性格活泼，棋也下得不错，见她一直往穆清春那边看，忍不住说：“你看他，靠在架子那边一脸臭屁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板哪儿搬来的门神呢。”

       俞亮看着时光偷偷在背后说人家坏话却又忍不住笑的样子，忍不住捏了一把腰。时光哎哟一声说：“我这不就是说了两句，你这队长就开始护犊子了啊？”

       荆茹茹一听更是来了兴趣，问道：“他也是下棋的啊，还是围达G.C的？我之前怎么没注意到有这么一号人物？”

       时光接话：“你这怎么跟我似的什么也不关注啊，他是围达G.C的二台，当初我们定段的时候也是小组第一，也算是我们这一届的领军人物之一了。这不，这次国家队新队员就有他一个，跟着一起来做衣服来了。”

       荆茹茹越听越来兴趣，索性和俞亮时光打了个招呼就直直朝着穆清春走过去了。

       穆清春本来在看着俞亮时光的方向愣神，默默反思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够好竟然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就看到两个人好像在和谁说话，过了不一会儿又看到那个人朝着自己走过来。

       这是个长得精致的姑娘，小小的一张鹅蛋脸，一双杏眼闪着光。不同于白潇潇的大气和林灿的甜美，这个女孩浑身透着青春洋溢的活泼气质。

       她身上还穿着刚刚试完的礼服，修身的款式将少女玲珑的身材显露无遗，裙摆处荷叶边的设计随着少女走来的步伐荡着波浪，衬得少女的气质更加灵动。

       波浪一荡一荡就荡进了穆清春的心里。平时极善挑衅的一张嘴此时却没了用武之地，在各大赛场上磨炼出来的定力荡然无存，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连脖子都泛起了红色。

       白潇潇林灿两个小姑娘一眼就看出怎么回事儿，两个人挤眉弄眼笑得好不快活，洪河和沈一朗也在这样的气氛里明白了什么，只剩下个时光还作死似的要冲到穆清春身边笑话他此时的窘迫，被俞亮死死抓住不放手。

       穆清春还在恍惚，就见面前伸出一只白生生的纤细的手，手的主人出声了：“你好，我叫荆茹茹，是今年新定段的棋手。听说你棋下得很好，有些问题想请你指教一下。”

       穆清春回过神来，连忙伸手握住：“我叫穆清春，是围达G.C的二台。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荆茹茹笑着看眼前的男人局促的模样，看着好像挺冷酷的一个人竟然这么容易害羞，这种反差让她感觉更有趣了。荆茹茹问了他几个前几天比赛遇到的问题。面对自己非常熟悉的领域，穆清春渐渐放松下来，两个人聊得热络起来。

       他们都没想到，大家都来买衣服，最后收获最大的竟然是穆清春。

       几人选完礼服才到中午，女孩子们提议一起去游乐场。之前沈一朗一直在忙着定段忙着打工少有假期，洪河也忙着照顾父亲没有时间，如今好不容易闲下来，林灿和白潇潇都想好好玩一玩。

       洪河和沈一朗拎着各自女朋友的包，就连穆清春手里都拿着荆茹茹的包，看着几个女孩子玩玩闹闹，笑得像个老傻子。

       来游乐园时光也很高兴，但是时光高兴的点不是在娱乐项目，而是游乐园有很多好吃的。

       俞亮发现时光真的很爱吃，只要有零食在，就有时光来回奔跑的身影。时光拽着俞亮在各个摊位前转悠，没一会儿就冰淇淋棉花糖地拿了一手。

       俞亮看着时光一直没停过的嘴，想起好像从自己认识他开始他就一直没瘦过，又掂了掂自己手里的西装袋子，庆幸着自己表白得早，时光也干脆，不然真等到在一起的那一天，这西装能不能穿上都是两说。

       “你回去记得试一下，要是不合身记得和我说，我带你去改。”俞亮有些担心，还是叮嘱了一下时光。

       “这不是半个月之前你定做的吗？”

       “用的是半年之前你的尺码，不过我看你真的从来不管你的嘴。”俞亮趁着周围没人注意，借着摊位的遮挡，捏了一下时光的腰。

       时光不乐意了：“怎么着，你还怕我把你吃穷了？再说爷们儿体质特殊，诶？就是胖不起来。”

       俞亮感受着自己手下的手感，软乎乎的但又不会有很胖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接触更多。

       时光正嘴里啃着冰淇淋，眼睛盯着章鱼小丸子，就感觉本来在腰间的手摸索到了衣摆下缘，手指试探着好像想要伸进去，嘴一停脸一红，赶忙把俞亮那只不老实的手扯下去。

       俞亮却好像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到时光扯他的手的时候才回过神来，看到自己的手在干什么也红了耳根。

       “这还在外面呢，你干嘛呢！”时光不好意思大声说，只在俞亮耳边严肃了声音。

       俞亮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解释一下，没想到自己就是想法到了那儿手就跟着过去了。但是一想，自己这么说怎么听怎么觉得是狡辩，也就不吱声了。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尴尬又暧昧，俞亮还在回味刚刚隔着衣服的触感，想象着衣服下面的肉摸起来会是怎么样一种感觉。不过这种氛围没有持续多久，就被老板的喊声打破。

       时光手里有了吃的就不管不顾了，继续拉着俞亮往前走，俞亮侧头看着时光吃得鼓鼓的腮帮子，长年驻扎着围棋却总觉得空了一块的心逐渐被填满。

       远处，林灿、白潇潇和荆茹茹坐完了这一边的娱乐设施，招手喊他们过去集合玩别的。时光应了一声，拽着俞亮的手腕朝着他们的方向跑过去。

       夏日下午的阳光正烈，却都抵不过从手腕传来的温度。以往都是他拉着时光向前跑，终于时光也开始拽着自己了。他本没有朋友，没有对手，可上天把时光送到了自己的面前，又把自己带到了时光的朋友面前。

       自此以后，他的围棋世界不再只有他一人，他的围棋也不再孤独。

        盛夏的六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活泼好动如时光，也在这燥热的天气下忍不住退缩，时不时迟个到，跟俞亮告个假。对于时光那撒泼打滚的性格，俞亮也束手无策。

        反观俞亮，无论刮风下雨，他始终雷打不动地准时到棋馆练棋，这敬业程度让时光不住咂舌。他自认为是做不到像俞亮那样，这种炎热的天气，时光还是觉得在自己家里吹着空调喝着冰汽水更舒服一些，有褚嬴指导自己，更省得来回折腾。

        俞亮心知时光身边又有了那个隐形的老师——褚嬴，虽然自己了解时光是个雷劈一下都开不了窍的石头性子，但是这朝夕相伴的，自己总还是会忍不住多想。自己明明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时光就感受不到吗？

        一局谱打完，俞亮揉捏着手里润泽的棋子，将原本寒凉的棋子都揉出了温度，眸子里少见地流露出困惑的表情。

        方绪一来就看到了手中握着棋子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的俞亮，又扫了一眼对面空着的座位，了然一笑，放下了手中的公文包。

        自己的头顶突然笼罩了一片阴影又恢复光线，突然的变化让俞亮回过神来。俞亮抬眼看自己对面的人不是自己脑海中那个，有些失望，打了个招呼后又低下头去，重新开始了一局棋谱。

        对于师弟对自己明显不太在乎的态度，方绪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伸出手指敲了敲桌子：“怎么，见到你师哥我就这么不高兴，本来还有个关于你和时光的好消息，看来这事儿我也不用说了。”

        俞亮耳尖，听到了方绪语气里大写加粗的“时光”两个字，又把头抬了起来，又想到刚刚方绪语气中满满的调侃意味，忍不住回嘴道：“师兄，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可以问别人的。”

        方绪一听忙起身按住作势要离开的俞亮：“诶诶诶我这就一说，你先坐下。”说着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是这样，国家围棋队开始选拔新队员了，由于你和时光在去年的北斗杯中取得冠军，你们两个可以直接进入国家队。”

        “并且，为了准备接下来密集的国际围棋赛事，国家队将会组织各位棋手进行集训，期间大家吃住都在由棋院为大家安排的场地。通知刚刚下来，我这边就直接给你带过来了。”

        俞亮接过那几张纸，大概看了一下内容，在看到生活老师之一是白川的时候，一下就明白了方绪那点儿小心思。

        看到俞亮了然的神情，方绪二郎腿一翘，说：“这时光在棋坛里人缘不错，像什么去年的新秀沈一朗啊，还有岳智，自从北斗杯选拔赛结束后那小孩儿和时光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穆清春倒是一直死盯着你，也不知道你们两个最后会分别跟谁在一个寝室呢？”话语中特别加重了“分别”两个字。

        “不过，”方绪话锋一转：“毕竟我师兄是你们生活老师，我跟他这关系，帮你说说情也是很容易的事儿……”方绪驾在椅背上那只手的手指缓缓搓了搓。

        俞亮心如明镜，却故意逗着师兄玩儿：“师兄，我有白川老师的号码，我可以自己打电话请求帮忙的。”

        方绪急了，看了看周围没什么人，身子往前探了探：“你又开始逗我，真是跟时光学坏了。我跟你说这可是个好机会，你跟时光说不定就成败在此一举了。”

        俞亮一笑，戳破方绪的小心思：“师兄，这回不只是我有机会吧。”

        方绪一听，也不遮掩了：“是，白川最近忙，又接了生活老师这活儿，好几天不理我了。这事儿你拜托我办，我还能见师兄一面，你就当帮你也帮我了。”

        “我怎么听说是因为白川老师看到你和一个女棋手拉拉扯扯的生气了呢？”

        方绪好像这才明白过来，一跺脚：“那都是误会，那是我上次有应酬，刚巧遇到一个粉丝，非拉着我说了好多话，也不知道一个姑娘家哪来这么大的力气。我这前科还在呢，也怪不得他生气。”

        说着，方绪拿起自己的公文包，边装文件边说：“我现在就去他围棋班接他，你的事儿我跟他说，我先走了。”说完就急急忙忙离开了。

        集训啊，真是不错的机会呢。

        俞亮回到家里，看到家里多了几个陌生人。明娴一一给他介绍：“这是你荆叔叔，当年跟你爸爸是很好的棋友，十年前为了陪女儿学棋举家去了韩国，昨天刚到家。”

        说着又拉着她走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面前：“这是你荆叔叔的女儿，叫荆茹茹，棋也下得不错，跟你又年龄相仿，互相认识认识。”

        俞亮对这种人情往来没什么兴趣，刚要借口回房间练棋，就被爸爸叫住：“小亮啊，她今年是回国定段的，你们两个孩子去我书房下会儿棋吧。”

        荆叔叔这时候像突然想起什么了一样：“早就知道小亮是年轻一辈里顶尖的棋手，我家茹茹没那么灵光，还希望小亮能在定段的这段时间多多指导，费用都好说。”

        俞亮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其他事情上，毕竟今年已经没有那个要追赶他的叫时光的少年了。可是他也不想让自己爸爸难做，只能答应了下来。

        俞亮的性格，即使再不喜欢的事情，只要决定做了，便会尽职尽责地做完，所以距离开始还有十分钟的时候，俞亮早早就到了荆茹茹的住处，稳坐在棋盘一侧。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性格活泼，生动的表情、亮晶晶的眼睛倒是和时光很像。俞亮知道她下棋的时候发现她水平不错，竟不比韩国那些院生差。几天的指导后，两人也不再那么生疏了。

        这天，俞亮和她下了指导棋，又给她复了盘，一抬头，却发现她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俞亮问。

        小姑娘左右看了两眼，发现父母不知什么时候都出去了，小小声说：“俞亮老师，我好奇很久了，你和时光二段是什么关系啊。”

        俞亮乍一听到时光的名字，有些紧张，听完问题，定定神回答道：“我们两个是很好的朋友。”

        小姑娘却一脸八卦地问：“就只是朋友吗？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得马上回答我，不可以思考太多。他喜欢吃什么？”

        “锅包肉。”

        “喜欢喝什么？”

        “汽水。”

        “生日是什么时候？”

        “9月20日。”

        “除了下棋最喜欢干什么？”

        “打游戏。”

        “俞亮老师，你好了解时光啊。”荆茹茹支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俞亮。

        饶是平时多么不动如山，被一个姑娘这么盯着也有些红了耳朵，更何况对方还拆穿了自己隐秘的心思。

        看着俞亮的面色，荆茹茹也明白了：“你这也不行啊，人都没追到呢还有闲情逸致来教我学棋，不怕时光生气啊。”

        “天气热，时光不爱动。”俞亮回。

        “时光那种木头脑袋老直男，不用点儿什么办法激一激他，他怕是一辈子都想不明白。”荆茹茹脑瓜一转，一个想法冒了出来：“要不这样，我倒是有个办法。”

        俞亮把脑袋凑了过去，荆茹茹把自己的点子一点点和他说明白了。

        第二天，时光到黑白问道的时候就看到了几天都没有出现过的俞亮。

        俞亮在去指导之前和时光打过招呼，但是时光反而比之前来棋馆来得更勤了。结果今天一来就看到俞亮坐在老位置上，而原本留给他的位置却被一个纤细的身影占上了，两个人的动作被屏风和女孩挡住，看不真切。

        但是在时光的眼里，两个人怎么看怎么亲密，怎么看怎么扎眼，他怒气冲冲地走了进去。

秦美看到时光进来，刚打算和俞亮打个招呼，想到两个人最近都不怎么见面了，现在这场面也不错，便没说出口。

        时光进门以后找了个俞亮的角度看不到的地方坐下，俞亮还在和荆茹茹下指导棋，专注于对局的他并没有发现进来的时光，反而是荆茹茹，一下子就感觉到了那两道紧紧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啧，想打哆嗦。

        那边的对局稳稳当当，时光这边则不是，和褚嬴的对局落错好几子，看得褚嬴直皱眉。

        好不容易熬到俞亮的对局结束，时光径直走到二人旁边：“俞亮，你这边结束了吗？结束了咱们两个来一盘。”

        嚯！这语气里，给个火星子都能炸了。

        俞亮浑然不觉，还在思考刚刚那局棋：“我这边还差一局复盘，你等我这边结束吧。”

        时光看了俞亮半天，没说话，转身就走了。

        俞亮这才后知后觉时光生气了，本打算追出去，但是面前这一局放不下。

        俞亮还是坐了下来，荆茹茹看着本欲起身却没有离开的俞亮，有点儿急：“时光这一看就生气了，你还不追啊。”

        “我答应过你父亲，要每天指导你下棋，直到定段赛结束，稍后我会去和他解释。”

        荆茹茹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惹了人不当时哄，后期有你好受的，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轴呢！”

        俞亮沉默了，虽然看起来心思还在棋盘上，但是眼神早就不知道往门外飘了多少次了。

        复盘结束后，荆茹茹被家里人接走，临走前拽着俞亮悄悄说：“你回去好好哄着点儿，这回这人算是让你惹急了。”

        送走荆茹茹，俞亮赶忙拿出手机，翻出早早就置顶了的时光的手机号，打了出去。

        嘟……嘟……

        手机自动挂断，俞亮就继续打，打了几遍，从最开始的无人接听，到后来直接被挂断，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上。

        俞亮又打开短信界面，打打删删好几次，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俞亮将手机收回兜里，还是决定把人约出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