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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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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来雨声迟

请假条

  实在抱歉,临时通知有两场考试提前了,31号之前不太能保证周更🙏🙏🙏只能说尽量,加上要收尾和之前伏笔的关系有点卡文,第四节结局估计要磨一下,尤其是之前断了很久,又卡在大战前实在抱歉╭( ๐_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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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来雨声迟

【十二郎-寒暑卷】第52章 离苦海

      西牛贺洲上空,那伪帝引着张丹漪一路且战且退,竟已离了入海口颇远。张丹漪本是见了杀亲仇人心火正炽,此时回过神来方觉不好,又见一时半刻拿不下他,一咬牙便要折返。

  那伪帝本是与燃灯约好调开她,如何肯放她离去,便张口激道:“不识尊卑的孽障,青鸾斗阙思过还不足以让你反省吗?居然敢剑指君父,还不跪下认错!”

  龙吉公主张丹漪当下大怒:“狗贼尔敢!孤今日便剁了你的狗头祭奠双亲!”

  语毕召出二龙剑,与鸾飞剑双剑合璧攻向伪帝。

  这公主本是昊天上帝与瑶池金母的头生女,自幼充作天宫储君养大,自然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一手剑术更......

      西牛贺洲上空,那伪帝引着张丹漪一路且战且退,竟已离了入海口颇远。张丹漪本是见了杀亲仇人心火正炽,此时回过神来方觉不好,又见一时半刻拿不下他,一咬牙便要折返。

  那伪帝本是与燃灯约好调开她,如何肯放她离去,便张口激道:“不识尊卑的孽障,青鸾斗阙思过还不足以让你反省吗?居然敢剑指君父,还不跪下认错!”

  龙吉公主张丹漪当下大怒:“狗贼尔敢!孤今日便剁了你的狗头祭奠双亲!”

  语毕召出二龙剑,与鸾飞剑双剑合璧攻向伪帝。

  这公主本是昊天上帝与瑶池金母的头生女,自幼充作天宫储君养大,自然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一手剑术更是精妙非凡。伪帝虽说占了昊天上帝的肉身,却未曾继承本尊的记忆,纵使有无上法力在身,用不圆融也是无法。

  他鸠占鹊巢之际,这位储君已教贬下凡去,而公主回转天宫之时又上了封神榜,是以他先前从不知晓这天帝长女的厉害,直至今日方吃了大亏。

  眼见着这公主粉面含煞,愈战愈勇,他竟有些胆寒,不禁暗道:燃灯那厮甚是心狠,朕若是伤在了这贱婢手下,谁知他会不会趁机暗算,有瑶池之事在先,难保他不会起了同样的念头!左右朕也不曾应允他要拿下龙吉,纵使事不成也是他谋划不当,朕肯替他拖延到此时已是仁至义尽了,便是道祖当面亦可分说!

  思及此,他便盘算着法子意欲全身而退。

  阵内,六根清净竹之下调息的诸仙大多已法力尽复,便开始思索破阵之事来。只是通天教主于金鳌岛闭关多年方得了此阵,又有马元从旁干扰,要破阵出去实在艰难。

  众人正是一阵苦思冥想,忽听得元始天尊传音过来:“青莲宝色旗已破,众弟子备战!”

  不多时,老子便现身阵内,只见他手中天地玄黄塔当空一抛,三教气运合一,燃灯那念珠立时轻颤起来。

  马元一见不好,当下便重重一跺脚,一时间山崩地裂,诸仙不得已皆用法术飞至半空。

  灵山地脉有损,六根清净竹也受创严重。杨天佑面色一沉,将那竹收至手中,化作一支竹杖向马元扫去。

  马元狂笑:“来的好!吾还不曾尝过神仙的滋味儿呢!”

  话罢他脑后伸出一只巨爪,就要向杨天佑抓来!

  杨戬勃然大怒,正要一刀砍去,就听半空一人冷道:“以人为食的恶徒竟还得了正果?当杀!”

  话音未落一支素箭便已将他头颅贯穿!

  杨戬笑道:“许久未见了,兄长箭法不逊当年啊!”

  确是大羿跟进阵来,他眉头一皱,对杨戬问道:“贤弟可知这妖孽是何来路?吾手中弓箭专克邪祟,此獠受吾一箭竟能不死?”

  杨戬定睛一看,那黑烟滚滚,果然又拼成了好端端一个马元。

  有苏皑皑冷笑一声:“不过是个行差了道,连肉身都教炼化的蠢才罢了!燃灯倾尽一洲凡人,竟是为了造出这么个魔物来,实在可恨!”

  马元吃了那一箭晓得厉害,本有几分退缩之意,一听此言方变了脸色,阴森道:“你又是个甚么东西,胆敢对老子评头论足?先吃了你!”

  有苏皑皑讥道:“正怕你不来!”

  话罢当空祭起一物,口中念道:“聚情鼎,去!”

  那香鼎在空中滴溜溜一转,竟将灵山之内黑烟尽数吸纳,马元大惊失色,正要转身逃开,却听有苏皑皑喝道:“哪里跑!”

  他受此一惊,忽觉周身已然不听使唤,一个恍惚便教收进了鼎中。

  杨戬恍然:“这厮是以七情之力修炼己身?摄政王宝鼎可吸纳七情,正可克他。”

  大雷音寺内,黑烟一退,如来与东来二位佛祖即有感应,当下对视一眼。如来笑道:“阿弥陀佛,想来是援兵到了,诸位,大雷音之困已解,吾等当出门一战!”

  众菩萨罗汉齐声应道:“谨遵我佛法旨!”便杀出门去。

  通天教主余光扫见众人,心头一松,对燃灯嘲道:“失了一个马善,你又唤出一个马元,如今失了马元,你又能唤出个什么来?”

  燃灯一言不发,猛地收回念珠砸向地面。那念珠落地即碎,“噼啪”几声扬起一地烟尘。

  元始天尊心道不好,忙一挥袖,烟尘散尽,燃灯早已不见踪影,灵山却多了漫山遍野的大小妖王!

  孙悟空咬牙切齿:“好啊,我还道这一路的妖魔鬼怪怎的都不见了,这还叫甚么西方极乐世界,原是个妖怪窝!”说着挥棒打去!

  趁着一众仙佛忙于应对妖潮,燃灯隐去身形,悄然来到灵山山腹的一个隐秘山洞处。

  洞内,一黑影咳喘几声,轻声讥道:“怎么,你要逃了?”

  燃灯冷漠道:“你也不必拿话激吾,金蝉。”

  “在吾破开封印之前,你死不了。”

  入海口,敖冽与沙悟净战成一团。沙悟净多年藏拙,本以为今次使出真本事来,拿下一个敖冽不是问题。谁曾想敖冽一手枪法本是习自他父亲敖润,这些时日又经敖凛与孙悟空二人多番指点,更精进了几分,沙悟净一时间竟有些招架困难。

  眼看着时间紧迫,灵山的动静愈发大了起来,二人都有些着急,出手也愈发不留情面,只盼着能速速了结。

  沙悟净心一横,一手持宝杖,一手将颈上念珠扯断砸在地上。只见一阵黑烟过后,原地竟又现出九个沙悟净来!

  沙悟净低沉吩咐:“去!”

  那九个将身一扭,冲着沙戎与鼍洁等人便扑了上去。

  敖冽心头一跳,便要回身挡下,却教沙悟净拦下:“对不住了小师弟,我知你不愿随我走,可若是你一众麾下尽落于我手,届时你不走也不成了!”

  九个西贝货张牙舞爪,抬手便是黑烟涌动,渐渐逼近了沙戎几个。

  敖冽心急如焚,偏生教缠得死紧,他心中向父亲告罪一声,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便掐诀念道:“大海无量,百川皆归,来!”

  那入海口的江水竟逆流而上,翻涌至他身侧!敖冽又低声道:“心生九窍,净若琉璃,开。”

  只见他身前江水光芒大作,化作一条绳索将那九个沙悟净捆作一团,沙悟净大惊,正要念咒,却见那黑烟遇水竟似冰雪消融一般化了个干干净净!

  敖冽抬眼看去,沙悟净周身的黑烟尽散,露出了那张熟悉的面庞来。他一时有些不忍,却终是狠下心一把将他抓来锁住:“三师兄,你欠咱们兄弟的交待,便当面说与大师兄听罢!”

  敖冽转身吩咐道:“沙叔,灵山那边想必出了差错,叫下面拔砦,我们即刻赶回去!”

  沙戎沉声应是,利索地退了下去,唯有鼍洁此时半是兴奋半是崇敬,目光灼灼地看着敖冽。

  敖冽失笑,伸手拍了拍这小子肩膀,随口打发他去收拾行囊,便又独自沉思起来。

  他虽说嘴上命一众部下赶回灵山,心中却甚是放心不下独自追赶伪帝的龙吉公主。只是按黄淑女所言,沙悟净使出的那黑烟已困住了包括二位教主在内的所有入阵同道,那想来他这不得已使出的手段,正可派上用场。

  正是左右为难,他身后沙悟净忽然“哇”地一声吐出口血来,整个人神色糜颓,几无生气。

  敖冽大惊失色,忙扑上前问他:“三师兄,三师兄,你这是怎的了?!”

  沙悟净奄奄一息,痛苦地挣了挣,却说不出话来。

  敖冽神色挣扎,既怕他有损伤,又怕这是为骗他放人使出的苦肉计。

  他犹豫再三,还是一咬牙解开了水索,一手扶住沙悟净,一手将法力灌入他体内。

  “呵呵,果真是兄弟情深。卷帘,你还不动手,是连自己是什么身份都忘了么?”

  竟是燃灯在他背后幽幽道。

  敖冽心上一紧,扭身欲躲,却已是来不及了。沙悟净一掌直直穿透他腹腔,若非他及时侧身,只怕连龙元都要教击碎。

  沙悟净木然收手,站立起身,敖冽却一口血喷出,蜷在地上。他原身本是玉色,化作人形亦是较寻常人更白皙几分,此时脸侧身前斑斑血迹竟似朵朵红梅盛放,平白给这俊秀公子增添几分凄艳。

  除了敖冽与张丹漪,燃灯本也未将其他人放在心上,自然不怕惊动西海水军。沙戎赶到已晚,只见他家殿下周身染血,气息微弱地倒在地上。

  沙戎目眦欲裂,却仍记得将暴起的鼍洁扔到身后,怒喝道:“西海水军听令,杀!”

  燃灯漫不经心地看过去,眼神较看足下的蝼蚁也无甚区别。他将手一抬,袖中二十四定海珠便要落下。

  眼看着沙戎等人要教定海珠砸作肉酱,敖冽强撑一口气坐起身来:“住手……”

  他一手撑地,一手捂在伤处,艰难道:“你伤我西海一人……咳……便再也休想寻到……熔岩琥珀……”

  他边说边咳,唇边有血顺着下颌滑落成线,如斯狼狈,一双眼睛却仍亮得吓人。

  燃灯偏头看了看敖冽,难得起了兴致道:“哦?你倒是有趣,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对吾如此言辞无状。”

  敖冽轻喘道:“你亲身来此……不就是自知……除我敖氏嫡脉之外……再无人能带你寻到……寻到金乌九子埋骨之处吗?”

  燃灯上下打量他几眼,古怪地笑了笑:“天生佛缘么?倒是个妙人儿。也罢,看在你这身不错的天赋的份上,吾给你这个机会。”

  沙戎惊骇道:“殿下不可犯险!吾等愿宁死守卫殿下,殿下绝不可……”

  “沙戎……听令……”

  敖冽声音渐弱,神情却坚定:“吾以西海主将之名……命你……服从军令……”

  “沙叔……替我……带他们回去……”

  沙戎虎目含泪:“殿下!”

  燃灯不耐地指挥沙悟净将敖冽打横抱起,一旋身便不见了。

  灵山脚下,敖寸心本是意欲同老子等一道入阵,却教灵宝大法师拦下:“阵内的人已然足够了,通天师叔阵路绝妙,你且留下一观。”

  敖寸心正欲应下,忽地脸色一变,灵宝大法师奇道:“怎的了?”

  敖寸心神色凝重:“师尊,入海口江河倒灌,必是出事了!”

  她顿时心生不祥之感,忙一把拉住路过的李靖:“敢问李天王,西牛贺洲入海口是何人镇守?”

  李靖迷茫道:“入海口……不就是公主兄长,广力菩萨在那处?”

  入海口,沙戎又恨又急,当下便要发讯求援。可燃灯算计在先,早将灵山各处通讯断绝,除却急行赶回山脚,竟再无法联络上守军诸仙。

  鼍洁眼见着表兄被掳,已然慌了手脚。沙戎看了看他,冷肃道:“表少爷,殿下身受重伤不可耽搁,末将这便要带兵搜寻燃灯,还请表少爷同我儿沙缪一道,速往灵山求援!”

  鼍洁正要应下,忽听得一人冷声问道:“究竟出了何事?!”

  沙戎大喜,竟是敖寸心同值年岁君殷郊并九曜星官等人一同赶了过来。

夜来雨声迟

【十二郎-寒暑卷】第51章 东风寒

     “尔敢!”却是玉鼎真人大怒之下,一剑将那巨人手臂斩了下来。那手臂落地却化作股股黑烟散开,没多久又成了好端端一条手臂,长在了巨人身上。

  猪悟能怪叫一声:“我的个乖乖,今儿个真是见了活鬼了!这究竟是个甚么东西?!”

  杨戬咬牙道:“还是人的时候是一气仙马元,现在还真说不好是甚么!”

  几人上蹿下跳地躲避马元的巨手与黑烟,一路劈山碎石无数,打也打不动,碰又碰不得,皆是气得三尸暴跳。

  韦护急道:“师兄,神君的六根清净竹不可再用吗?这马元委实难缠,咱们总不能一直这么躲着罢!”

  话音未落,灵山之上黑烟又起,成了精一般对诸...

     “尔敢!”却是玉鼎真人大怒之下,一剑将那巨人手臂斩了下来。那手臂落地却化作股股黑烟散开,没多久又成了好端端一条手臂,长在了巨人身上。

  猪悟能怪叫一声:“我的个乖乖,今儿个真是见了活鬼了!这究竟是个甚么东西?!”

  杨戬咬牙道:“还是人的时候是一气仙马元,现在还真说不好是甚么!”

  几人上蹿下跳地躲避马元的巨手与黑烟,一路劈山碎石无数,打也打不动,碰又碰不得,皆是气得三尸暴跳。

  韦护急道:“师兄,神君的六根清净竹不可再用吗?这马元委实难缠,咱们总不能一直这么躲着罢!”

  话音未落,灵山之上黑烟又起,成了精一般对诸仙围追堵截,一旦教黑烟包裹便又会神智迷失。

  眼见着好些仙人大喜大悲之下昏迷在地不省人事,众人更加心急如焚。

  只是这六根清净竹只能暂时驱散诸仙灵台七情,却奈何不得这黑烟,且随着众人心中焦虑,这黑烟已然是愈来愈密集了。

  元始天尊与通天教主当即祭出三宝玉如意与青萍剑,欲以两教气运镇压此烟。燃灯却在此时终于露面,将手中一百零八念珠一抛,竟与玉如意并青萍剑对峙半空!

  马元见燃灯与二教主互相牵制,忽地长啸一声,只见地上昏迷的诸仙竟都站起身来,与黑烟一道四处追捕余下仙人!

  杨戬见状神色一厉,对身后韦护几人道:“这黑烟厉害,暂时寻不到法子应对。趁着现在有师祖与教主绊住燃灯,你几个分散开来,将神智尚在的同道带出阵去,动作快!”

  说罢他自己一跃而起,手中三尖刀指向马元嘲道:“一气仙,千年不见,看来你入了佛门之后非但不曾改口茹素,吃的东西反倒是愈发荤素不忌了。莫非当年吾那一丸药,还不能教你改改这毛病么?”

  马元大怒,咆哮着丢下对面的玉鼎真人便向着杨戬而去。

  哮天犬、扑天鹰与梅山几个见他独自引走马元,惊怒之下便要追去,却教韦护一把拦住喝道:“师兄方才吩咐你等不曾听见么!还不快去!”

  几人只得含恨散开,快速动作起来。

  玉鼎真人纵跃几步赶上杨戬斥道:“逞甚么强,退下去!”

  杨戬笑道:“徒儿来与师父打配合啊,三界之中还能有谁比徒儿更懂师父的剑路呢?”

  说话间他师徒两个已与马元走了数百回合,却当真将这巨人封在了刀光剑影之间不得动弹。

  杨天佑此时已将六根清净竹扎根灵山之上,催动法力使这竹子愈长愈高,竹荫之下黑烟不得进犯,也好教诸仙能打坐调息。众花仙则努力汲取灵山地脉之力,以反哺苦竹之根。

  “大师兄!”

  是雷震子双翼连振飞上天来:“玉鼎师伯,大师兄,广成师伯命弟子来报,入阵弟子已然聚齐,当速速撤离!”

  玉鼎真人与杨戬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动手斩断马元四肢,趁他恢复之机撤至苦竹之下。

  文殊广法天尊急急上前:“可下来了,就差你两个!快些,出阵再说!”

  通天教主忽地传音过来:“阵门已改,出不去了!你等先自行调息恢复法力,待吾与师兄合力压下燃灯,再来破阵!”

  元始天尊抬手将戊己杏黄旗打入地面,将诸仙护持旗下,有此宝与六根清净竹在,马元虽气恨难消,却无论如何都进不来。

  赵公明忧道:“师尊,燃灯狡诈,您何不传讯太上师伯入阵,与您二位合力对付燃灯呢?”

  通天教主平静道:“通讯已断,除非有人从外破了青莲宝色旗,否则你大师伯是进不来的。要改吾阵需自内部动手,此人必是随吾等一道入阵,改了阵门之后,又取了燃灯青莲宝色旗罩在阵外。公明,你与广成子几个排查一番,看看少了哪个,便知是谁。”

  众人一惊,忙四处查点,孙悟空面色铁青,恨声道:“不必看了,沙悟净与那黄淑女不见了!”

  西牛贺洲入海口,敖冽正带着表弟鼍洁与沙戎等西海将领驻军镇守。鼍洁看向敖冽神色挣扎,前些日有静心堂姐在还好,今日教他独自与从前多有亏欠的表哥相处,实在有些别扭。

  他忍了又忍方道:“表哥,我……我从前不晓事,对您多有得罪,还请表哥看在母亲与三舅父份上,不要同我一般计较。”

  说罢郑重向敖冽一拜。

  敖冽笑着将他扶住:“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外道?经此一战表弟长进不少,回去教祖父与姑母见了必然欢喜,届时再求求情,何愁不能使祖父与姑母父女言和呢?”

  鼍洁感激地看向他,使劲点点头。

  张丹漪隐在暗处,见这玉龙太子言辞温和,一派谦谦君子模样,不禁挑眉暗道:我还道杨小二那般挑剔的性子,是寻了个什么四角俱全的神妃仙子。观她胞兄模样,想来这作妹子的也合该是个面团儿般的好人儿,非是如此,只怕也忍不得那个魔星。

  杨戬本是托她暗中帮扶敖冽,若是无事便不必出面,也不伤他颜面。张丹漪走前笑他婆妈,倒也还是依了他之言。

  敖冽几句话将鼍洁安抚下来,又好生将他送出军帐,方对着张丹漪的方向拱手道:“大殿下辛苦半日,不若坐下来用盏清茶润润喉?”

  张丹漪现出身形,一挑眉道:“你一早便知晓吾在此处?”

  敖冽微微一笑:“清源君一片好意,在下总不好辜负。”

  张丹漪此时方对这个西海三太子来了些兴趣。先前封神之时龙族本不愿参与,敖丙上榜纯属意外。在慈航真人收徒敖静心了结恩怨之后,便再不曾过问人间事。

  再有从前天宫易主之时,敖氏虽不曾臣服帝俊,却也对张氏新帝观感一般,以至她这个前任天宫储君在封神之前,竟是从未见过任意一个与她平辈的敖氏子弟。

  她不客气地落座,正欲端起一旁的茶盏,忽然蹙眉厉声喝道:“什么人?!”

  说着便一掀帐门,飞身而出。

  敖冽紧随其后,就见黄淑女跌跌撞撞跌下云头,又惊又怕,连声哭道:“菩萨救命,救救奴家!”

  她神色惊惧,尖声叫道:“追来了……祂追来了!”

  张丹漪手中鸾飞剑已出:“到底出了什么事,说!”

  尚不及黄淑女回话,她便一剑迎上了倒扣而下的紫金钵盂!

  张丹漪怒极反笑:“好好好,孤还未曾去寻你,你这贼子倒是自己找上门来。狗贼,将吾父皇身体还来!”

  说罢仗剑而上,一击破了那紫金钵盂。

  紫金钵盂一碎,祭出此宝的“昊天上帝”果然现出身形来,只见他冷着脸道:“不肖孽障,竟敢对君父动手,还不束手就范!”

  张丹漪冷笑一声:“君父?披着人皮的畜牲焉敢大放厥词,纳命来罢!”

  那伪帝这些年早已当自己便是货真价实的天地共主,哪里能听得这般说辞。他于四梵天修养了多日,又吞噬了伪后的些许残余,方将将养好了气运反噬的一身伤来。若非与燃灯有约,本是不愿来这西方蛮夷之地的。如今见逆女不依不饶,当下动了真火,竟也祭出了身上天子剑与鸾飞剑交锋。

  敖冽一步上前搀起黄淑女,见她仍神色惶惶,便抬手一记清心决打入她肩头,口中急切道:“敢问黄姑娘,如今阵中情形如何?二位教主与诸位同道可曾一同出阵?我大师兄与清源君又在甚么地方?”

  黄淑女低着头双唇翕动,忽地一剑刺来!

  敖冽本就离她最近,几乎要躲闪不得。幸而沙悟净竟不知从何处杀了出来,用他宝杖将黄淑女挡个正着!

  沙悟净怒喝一声:“妖孽休伤我师弟!”说着便一杖将那黄淑女掀翻在地。

  黄淑女双目圆睁,张口似是要说些什么,沙悟净的宝杖却来得极快。她本就法力低微,根本抵挡不得,没两下便教锄倒在地,生死不知了。

  沙悟净还要动手,却教敖冽一把拦住:“师兄且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沙悟净大恨:“还不是这妖孽作下的好事,她竟是从一开始便骗了我等!”

  “若非她有意引我等入套,二位教主也不会教陷在阵里!如今倒好,佛祖还未救出来,援兵也进去了!太上教主正在设法救援,吩咐我来入海口寻你呢!”

  敖冽大惊失色:“这……黄姑娘本是迦叶尊者门下,如何竟作下这等背叛师门之事?!三师兄,既是如此,我们当速速折返,只是大……”

  他抬头望向半空,却已不见了伪帝与张丹漪踪影。

  沙悟净来迟一步,不曾见到张丹漪与伪帝,但他也未多思,直言道:“小师弟,那燃灯仗着一无名黑烟在手,方将二位教主与诸位同道困在阵中。黑烟对七情似有妨碍,太上教主听闻后,欲以熔岩琥珀入药炼制金丹克制此烟,特命我来问你,西海之中可有此物?”

  敖冽沉吟片刻:“有是有,只是此物深埋于西海裂谷,又有岩浆遍布,怕是不好寻来。”

  他深深看沙悟净一眼:“三师兄可知,深海之下,却为何能有此熔岩琥珀?”

  沙悟净急躁道:“此时此刻哪还顾及那许多?大师兄危在旦夕,你只管带我前去便是!莫不是你怕了不成?”说着便要来拉敖冽。

  敖冽闭了闭目,扬手召出一柄银枪指向他:“若当真是炼丹所需,大师兄与我有莫大恩德,便是拼了性命又如何!可三师兄,你当真是为了寻药吗?这金乌九子埋骨之处,究竟是有什么东西教燃灯非取不可?你又为何要为他做事,连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都不顾了!”

  沙悟净脸色阴沉:“你知道了。”

  见敖冽身后,黄淑女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他便明了:“妖便是妖,果然不可用。黄淑女,你不怕死,便不怕迦叶同你一起死吗?”

  黄淑女周身一颤,恐惧地看向他。沙悟净冷漠掐诀,半晌,却不见黄淑女有半点变化。

  敖冽抬手攻去:“三师兄,收手罢,不要再一错再错了!”

  沙戎正欲命下属一同围过去,却听敖冽怒喝:“别过来!”

  沙悟净周身冒出阵阵黑烟,竟顺着地面蔓延开来!

  黄淑女惊叫道:“菩萨万万小心,这烟能惑人心智!”

  敖冽本是个温润如玉的好性子,此时却难得冷下脸来,他定定看向沙悟净:“三师兄是当真要同小弟决个生死么?”

  沙悟净面上已不见活人之色,只一言不发狠戾攻来!

  灵山脚下,老子等人已发现了大阵有损,却也奈何不得那覆于上空的青莲宝色旗,正是五内俱焚。

  李靖又急又怕:“太上师祖,您想想办法罢!这烟将整座山都围了起来,里面的人只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老子沉思片刻,张口道:“这青莲宝色旗是先天所化,五行平衡。若要破之,可借阴阳之力,只是……”

  众人皆静默不语。

  下方广寒仙子嫦娥神色挣扎,阖目久久,方哑声道:“若有……若有彤弓素矰在,以月华之力加持,或可一试。”

  百花仙子张凤雏微讶地看向她,只见那往日玉砌雪堆一般的清冷仙子,此时竟似是站立不住一般,疲惫地垂下眼。

  可是月华好借,能使动弓箭的那个天下第一射手,又要去何处寻呢?

  嫦娥心中苦涩,不再言语。却听得一人沉声道:“既然如此,还请广寒仙子出手,借月华一用!”

  竟真是那宗布神大羿与灵宝大法师等人赶了过来!

  嫦娥怔忡地看向大羿,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大羿却不看她,只将手一翻召出一张彤红大弓,一手持弓一手拉弦,正对着灵山上空。

  嫦娥目中含泪,强忍着转身掐诀念道:“吾以太阴星主之名,引月华临世,去!”

  只见当空一束银光洒下,化作一支素箭落入大羿掌中。那大羿不愧是当世之伟男子,他大喝一声一箭射出,正中那旗!

  青莲宝色旗与月华之箭僵持半刻,周身宝光渐暗,那素箭却逐渐光芒大作,寸寸逼近。那旗终是抵挡不过,教箭穿了过去。

  灵宝大法师大喜:“青莲旗已破,师叔阵法便交给吾,太上师伯,还请您带领余下众人前往营救师尊与师叔!”

  老子颔首,当即下令命众人预备动身。

夜来雨声迟

【十二郎-寒暑卷】第50章 三台令

       深夜,敖寸心独在屋内沉思已久,还是无法入睡。白日里的拜师大典办的要比她想象之中隆重许多,至少日后三界中人提起她的名字来,相较于西海少君,想必更容易记起的反倒是阐教弟子,灵宝大法师之徒。

  思及此,她虽说心中一阵苦涩,却也有些疑虑,她家中祖父与父亲皆是生性不喜张扬,灵宝大法师更是避世多年,且如今更在战时,何以她父亲竟弄出了如此大的排场来?

  日前她心境失守,无心多思正事,只一味困于七情之中无法自拔。幸得这些时日灵宝大法师屡屡点拨,方唤回她心头一点清明,有余力思考起她父亲的用意来。

  正是不解,忽听得有......

       深夜,敖寸心独在屋内沉思已久,还是无法入睡。白日里的拜师大典办的要比她想象之中隆重许多,至少日后三界中人提起她的名字来,相较于西海少君,想必更容易记起的反倒是阐教弟子,灵宝大法师之徒。

  思及此,她虽说心中一阵苦涩,却也有些疑虑,她家中祖父与父亲皆是生性不喜张扬,灵宝大法师更是避世多年,且如今更在战时,何以她父亲竟弄出了如此大的排场来?

  日前她心境失守,无心多思正事,只一味困于七情之中无法自拔。幸得这些时日灵宝大法师屡屡点拨,方唤回她心头一点清明,有余力思考起她父亲的用意来。

  正是不解,忽听得有人轻声叩她院门。敖寸心眉心一蹙,挥退院中守夜的章绣,自行推门而出。

  竟是灵宝大法师温和一笑立在她门前!她神色一动,心知这位长辈素来稳重,夤夜来访必有要事,正欲让开去路请他进门,却见灵宝大法师微微摇头,低声道:“收拾些随身衣物,再同你院中亲卫交待一声,咱们要连夜出城了。”

  敖寸心一惊,但心中也并非毫无预料。她立时回身对章绣低声吩咐几句,要她同焦纹几个,装作她不满被父亲逼迫拜师,赌气不肯外出的假相,不论是谁来探望,都不可开门,只推说她病中不肯见人罢了。

  见章绣一脸凝重地应下,她方合上门,转身对灵宝大法师恭敬一礼道:“真……师尊,敢问您这是要带弟子赶去西牛贺洲吗?”

  灵宝大法师见她行事果决,又敏锐过人,不由得更是心中喜爱,笑着摆摆手道:“叫不出口便继续唤吾‘真人’也无妨,事态紧急,咱们路上边走边说。”

  敖寸心正色应是。

  军务殿内,敖苍难得迟疑地看着儿子:“……寸心丫头的心结还未完全解开,你当真放心教她跟着那灵宝一道走?”

  敖润平静道:“一旦破开迷障,她自己便能想的透彻了,正事当前,寸心不是因情误事的性子。况且……”

  他看向洛应:“岳父还遣了三舅兄相随,他们走得隐蔽,路上应是无虞,待到了西牛贺洲,通天前辈一向疼爱她,又有冽儿与杨家小子在,想来不会放她孤身一人。”

  他又轻声道:“再有……阿霁会替我看着她的。”

  却有一女子轻笑揶揄道:“这些年未见,三公子真是换了人一般。既然如此惦念,我们不若速速动身,也好能尽快解决,赶去那边。”

  “毕竟,七情六欲,可是人之本性啊。”

  南赡部洲,青丘之国内,女帝有苏胧胧对大羿郑重一礼道:“此行艰险,幸有宗布神仗义相助,吾便将小弟与玉儿托付与您了,还请您路上切切当心。”

  大羿笑着摆手:“陛下真是见外,且不谈青丘先代长老们与我也是旧交情了,如今三界中人俱在劫中,怎能不守望相助?摄政王有我护持,陛下放心便是。”

  有苏皑皑亦是笑道:“礼不可废,羿大人肯护持于我等,是情分,家姐身为青丘女君感激于您,却是本分。不过事不宜迟,咱们还是尽快上路罢,也好尽早处理那边的祸端。”

  大羿与洛滨笑着应是。

  西牛贺洲,三教同盟正在议事,通天教主沉吟片刻道:“已是一月有余,再不动手,只怕大雷音寺内众人撑不得多少时日了。”

  元始天尊颔首,对老子问道:“师兄,如今整个西牛贺洲的凡人尽皆出现疯魔之状,这‘清心散’可够吾等攻下灵山前使用吗?”

  老子道:“清心散倒是够用,可凡人不曾辟谷,除清心散外,还有辟谷丹需炼制。此类丹药吾从前手中不曾留存,是以还要约莫十日时间。”

  通天教主道:“既如此,便令门下备战,十日之后,太上师兄与一半弟子留下看顾凡人,元始师兄与吾一道,清理门户!”

  众弟子齐声应是。

  既已定下日期,众人陆续退出门去。敖冽正要走,忽听身后有人急急唤他,转身一看,果然是黄淑女,不由得大为头痛。

  自他那日带了黄淑女与沙悟净回大营,这姑娘便缠上了他,口中只道自己恩师过身后孤身一人无处可去,唯见他亲切,便处处跟着他。

  敖冽先是十分窘迫,连连拒绝,自言男女有别,实在不方便。可见她动辄落泪哭诉,也只好揪着堂妹敖静心不放,敖静心又绑定着一个鼍洁,他们四人便成了一个古怪的固定小队。

  可方才元始天尊留了敖静心吩咐,他只得自己先走。没了妹妹挡着,他正是焦头烂额,一扭头却瞧见了大师兄孙悟空和杨戬走了出来,似乎还在争论着什么。敖冽也顾不得挨训的风险了,一个箭步上去堵在他二人身前:“大师兄,清源君,关于十日后阵型排布一事,是不是还要再商议一下?”

  孙悟空先是一脸莫名地看着自家小师弟,直到看见他身后不远处犹豫着要不要跟过来的黄淑女,方才恍然大悟,便忍笑对杨戬道:“有些道理,杨戬,去你那边?”

  杨戬似笑非笑道:“那还等什么,二位,请?”

  进了杨戬军帐,好不容易甩开了黄淑女,敖冽长出了一口气,感激道:“幸好黄姑娘敬畏大师兄与清源君,没有跟过来,不然我可真是……”

  杨戬哭笑不得:“广力菩萨既然不喜此女跟着,何不教沙将军或静心师妹代劳打发了她,也好过这样狼狈。”

  敖冽苦笑:“黄姑娘虽说行事不甚妥当,向佛之心还是纯粹的,且迦叶尊者遭此大难,总不好太苛责他唯一的弟子。”

  孙悟空冷嗤一声:“人家都是吃一堑,长一智,我看你是吃十堑,百堑,都不一定长一次记性,就是改不掉这个心软的毛病!”

  见敖冽苦着脸望着自己,他长叹了一声道:“罢了,随你。我刚还在和杨戬说起你,冽儿,杨戬之意,是教济渎王入阵攻打大雷音寺,你带着西海水军守在入海口,也能接应留守大营的李天王,你怎么想?”

  敖冽耸耸肩:“小弟都可以啊,不过大师兄……”

  他笑眯眯地看着孙悟空:“我还以为您要把我放到身边盯着呢。”

  孙悟空没好气道:“我倒是想!你愿意吗?”

  见这小子头摇得飞快,孙悟空简直要被气笑了,他伸手敲了敖冽脑袋一记,警告道:“行了,知道你不愿意跟着我。这次我和你二师兄不在,自己留点神,别仗着占地利就马虎大意,听见没有?”

  敖冽老实应下,又不解道:“您和二师兄都入阵啊?那我三师兄呢?”

  孙悟空与杨戬对视一眼,嘴上含糊道:“操心你自己就行,你三师兄跟着我呢。”

  杨戬道:“说起来,广力菩萨对静心师妹那边,可有安排?”

  敖冽摇头:“阿静一心要入阵救援观世音大士,可……”

  他有些迟疑:“她不擅武艺,唯有防御不错,又带着表弟,我只担心她届时自顾不暇,阐教诸位道兄还要反过来看顾她。”

  杨戬微微一笑:“作师兄的看顾师妹倒是不在话下,左右木吒师弟也算看着她长大的,只是令表弟就……”

  敖冽心领神会:“表弟交给我便是。”

  杨戬安抚道:“倒也不急于一时,教主已吩咐下来,教我等这几日先行入阵,伺机救援大雷音寺外受俘的一众罗汉与比丘尼。届时可教静心师妹与令表弟跟着一道,只在最后一日攻打大雷音寺前,再出阵便是。”

  “只是阵门一开,还是要提防燃灯爪牙出逃,是以入海口便要靠菩萨坐镇中军了。”

  敖冽一口应下:“包在我身上。”

  杨戬笑道:“既是如此,那么,那位黄姑娘便交给家妹,必不教她再追着菩萨不放。”

  敖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见孙悟空与杨戬似是还有事谈,便自去了。

  见他出帐,孙悟空一时有些神色复杂,杨戬见他如此,无奈道:“放宽心,龙吉这便要到了,有她在,必不教我舅兄有失。”

  孙悟空叹了一声:“但愿一切如你所料罢。”

  次日,三教门下弟子分批进入通天教主阵中,孙悟空带着猪悟能、沙悟净亦在其中。

  有沙悟净与黄淑女带路,他们成功截下不少西方门人。灵山虽说得道者不少,却因佛门以轮回入道,法力高强者不过尔尔,大多僧侣较凡人也不胜多少,是以竟也出现了西牛贺洲凡人一般疯魔之态。

  众人大为震惊,只好同样以清心散克制,再困于洞天法宝之中。只是僧侣既已得道,又困于七情,行动间更加悍不畏死,就有不少三教门人不防之下受了伤。

  待到第七日,众人照例入阵救人,忽听得通天教主喝道:“时辰已到,众弟子同上峰顶,攻打大雷音寺!”

  沙悟净一怔,看向孙悟空:“不是还有三日?大师兄,这……”

  孙悟空不耐道:“跟着便是,少说废话!”

  沙悟净喏喏应是。

  通天教主发令之前,玉鼎真人已然一人一剑杀至大雷音寺外,冷道:“燃灯滚出来,也教贫道见识见识你那青莲宝色旗!”

  他一声如春雷乍响,整个灵山都听得分明,黄天化闷笑一声,对哪吒道:“看来还是玉鼎师伯行的最快,你我两个先锋官倒是落在了后头!”

  哪吒手持火尖枪,脚踩风火轮飞身而上:“那就比比看谁先进得大雷音寺的门!”

  黄天化“嘿”了一声,立时催动玉麒麟赶了上去。韦护与雷震子相视一笑,紧随其后。

  杨戬心中生疑:那灵感儿曾言燃灯麾下之人颇为强横,连孔雀大明王与金翅大鹏雕都应付不得,这才迫使二位佛祖合力封住了大雷音。可这几日走来,虽说僧侣魔化甚是难缠,却也没到能困住孔宣与大鹏的地步,莫非有诈?!

  他一眼看见哪吒面前山缝里有黑气蠢蠢欲动,忙喝到:“灵珠子站住!”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灵山一阵地动山摇,竟从山根处冒出层层黑烟,遮天蔽日,将整个灵山罩得严严实实!

  一时间众人都乱了阵脚,不知所措。正是混乱,忽听得元始天尊道:“众人莫乱。”便祭起一盏灯来,原是那玉虚琉璃灯。

  此灯一起,方将灵山照得分明。只是这黑烟却不曾退去,更有些道行浅法力弱的仙人教黑烟冲撞之下,如凡人魔化一般,口中喃喃,自相残杀起来。

  哪吒本就神魂不稳,又冲得最快,此时也犯了糊涂,一时叫着:“李靖,你为何如此狠心,我难道就不是你亲子!”

  一时又哭道:“师父,师父别丢下我!”

  黄天化大惊,忙冲上去将他拽住:“哪吒,哪吒你怎的了?”

  好在前日里在金吒木吒有意开解之下,他已然看开了自己亲缘浅薄一事,不过一晃便恢复了神智。

  哪吒大骇,对杨戬道:“二哥,这烟实在古怪!我只觉短短一瞬似是将前半生苦痛之事经历了个遍,又是忿然又是哀痛,心都要碎了一般!我尚且如此,旁人只怕还不如我!”

  杨戬环顾四周,杨婵、沉香、猪悟能等皆是似哭非哭,神情恍惚。曾上过封神榜的诸仙更是忽喜忽悲,忽恨忽怒。

  周遭竟唯他几个与孙悟空这个天生石猴未受甚么影响。杨戬眉头一皱,上前一指点在妹妹眉心,口中轻喝道:“醒来!”

  杨婵周身一颤清醒过来,她不消哥哥吩咐,立时知晓该如何做,当下便祭出了宝莲灯。

  宝莲灯光芒大作,果然能克制这黑烟,她忙唤醒儿子:“沉香,沉香,醒一醒!”

  孙悟空见徒弟与师弟都在,便留下一句话纵身而去:“杨戬,这边交予你,老孙去寻老牛一家子!”

  他一双火眼金睛,一眼便看见牛魔王一家靠着敖静心的宝珠避开了黑烟,便扬声道:“嫂夫人,芭蕉扇也散不去那烟么?”

  红孩儿忙道:“孙叔叔来得正好,母亲的芭蕉扇与我那三昧真火都对付不得这烟!若非有我师姐在,险些要着了道!”

  牛魔王瓮声瓮气道:“我几个一路过来,雷部菡芝仙亦是使风的好手,却也奈何不得。这烟不怕风吹,也不怕法宝收,除了捧珠龙女的清净宝珠,竟没有能克它的物什儿!”

  敖静心急道:“圣佛,我大师兄那边也想不出办法么?再这样下去,只怕我等要功亏一篑了!”

  孙悟空正是沉思,忽见半空杨天佑祭起一物来,“刷刷”几声,众人顿感灵台一阵清明,再不受这黑烟中七情所扰,连自身的情思都淡漠了许多。

  “呵,准提便是死了都不安生,非要给吾寻些麻烦。这六根清净竹吾寻遍三界都不得,这位道友又是何方神圣,能从准提手中取了此物来?”燃灯的声音响起,却不见他人在何处。

  杨天佑冷道:“想来是燃灯道友贵人多忘事,吾乃青帝佐官,白帝子,木重。”

  “吾与云华之幼子杨戬,多蒙阁下关照了!”

  话音未落,无数灵植破土而出,几乎将整座灵山撑开,众人也趁此良机摆脱了黑烟纠缠。

  燃灯大笑:“不愧是春神,只是这区区灵木,却还奈何不得吾。”

  只见地面忽地火光四起,灵植遇火即燃,火势渐大,那黑烟也似是要卷土重来。众人一见不好,正欲施法灭火,却惊觉这火实非凡物,较三昧真火都强几分。

  杨戬沉声道:“是灵鹫琉璃灯焰,马善。”

  那火灵果然化作一个人形,狞笑道:“杨戬,吾这次倒要看看,你能寻谁来收吾!”说着便气势汹汹朝他扑来。

  哮天犬惊呼一声:“主人当心!”便要扑上去,却见杨戬身前银光一闪,立时将那马善所化火灵冻了个结结实实。

  杨戬一怔,低头看去,他身上敖寸心打的络子里,那枚玄冰正悄然浮在半空闪闪发光。他低低一笑:“又教你救了一回。”

  济渎王洛济源亦见他身前寒冰,大喜道:“有外甥女这‘洛泽’在,何愁灭不得火?”

  当下便念诀引来西海之水,借着那枚洛泽引出霜来,森森寒意立时席卷了整个灵山,不消一刻便将这火灭了个干净。

  杨戬一刀劈下,将那冻住的马善斩成两截,那冰落地即碎,自此灵鹫宫灯再无焰灵。

  火灭了,燃灯却还是不见踪影,只听他冷声道:“还不出来!”

  “别心急嘛佛祖,不耗到他们生出战意,如何引动七情?”

  “七情不动,这肉,可不好吃呐!”

  话语间黑烟涌动,竟形成了一个有山高的巨人!那巨人哈哈一笑,如雷震山岳:“杨戬,可还识得吾?正要吃了你这厮来消吾恨!”

  话罢将手一伸便要去捉他!

夜来雨声迟

【十二郎-寒暑卷】第49章 深院静

       是夜,敖寸心要拜师灵宝大法师一事如今已传遍了全军上下,她院中四名侍女也正为此事低声争论不休。

  沙织急道:“君上怎得如此突然?偏生这几日凛殿下不在,难不成咱们殿下当真要……”

  她不敢说下去,自来龙族子弟在族外拜师的唯有一种,便是绝了继承家业的路之后,阐教的黄龙真人如是,东海七公主敖静心亦是如此。

  自那日斗龙台下来她家殿下再不曾插手西海军政,一众将领本就私下议论许久,如今又出了这拜师阐教一事,教他们如何能不忧心?

  焦纹沉声道:“拜师大典就在明日,便是大殿下在又能如何?以如今结盟之势,此事已绝......

       是夜,敖寸心要拜师灵宝大法师一事如今已传遍了全军上下,她院中四名侍女也正为此事低声争论不休。

  沙织急道:“君上怎得如此突然?偏生这几日凛殿下不在,难不成咱们殿下当真要……”

  她不敢说下去,自来龙族子弟在族外拜师的唯有一种,便是绝了继承家业的路之后,阐教的黄龙真人如是,东海七公主敖静心亦是如此。

  自那日斗龙台下来她家殿下再不曾插手西海军政,一众将领本就私下议论许久,如今又出了这拜师阐教一事,教他们如何能不忧心?

  焦纹沉声道:“拜师大典就在明日,便是大殿下在又能如何?以如今结盟之势,此事已绝无转圜余地了。”

  荆绵闻言推了推身边的章绣泣道:“阿绣,你也说句话啊,这可如何是好?”

  章绣慢条斯理地咬断了手中的银线,叹了一声道:“还能说甚么?已成定局之事,你我如何能置喙?君上素来一言九鼎,除却当年纳摩氏之时,何曾再见君上改过主意?有这争吵功夫倒不如来帮我缫丝,也好在大典前将这道袍赶制出来,不丢了咱们殿下颜面。”

  说罢毫不客气地将手中绣了一半的鲛绡塞进了荆绵手中,见那哭包抽噎了一声,老老实实地低头做起活儿了,才淡淡道:“愁甚么,君上若当真有废少君之意,这几日便不必调动军士了。焦纹……”

  她抬眼道:“你哥哥也有些日子没过来了罢。”

  焦纹皱了皱眉,似是陷入沉思。她正欲说甚么,却见敖寸心神思不属地走进院来,便忙上前搀住她:“殿下,您身子不适吗?可要婢子唤族医来为您瞧瞧?”

  章绣也放下针走上前来低声道:“唤族医怕是不妥,有些太大张旗鼓了,殿下,不若先教婢子替您诊个脉?您可用了晚膳,若是不曾用过,厨下还炖着梨羹,取一盅来替您暖暖罢?”

  沙织跳起来往小厨房跑去:“婢子这就去!”

  待敖寸心回过神来,已教她四个婢女扶入房中床榻上。屋内暖烘烘的,焦纹站在门边,沙织手中端着一个汤盅,荆绵泪眼汪汪地看着她,章绣正握着她的手腕听脉。

  她有些疲惫地抽回手道:“汤不必了,你们分了便是。我不碍事,就是有些困倦。这段时日都累了罢,今夜不必守夜了,都回去好好歇歇。其他琐事……”

  她垂下眼睫:“明日大典结束再说。我乏了,熄了灯下去罢。”

  四婢正要再劝,忽听得一道声音道:“身上不舒服为何不去叫族医?我儿何时竟成了回春妙手,为父怎么不知?”

  竟是敖润带着族医走了进来!

  四婢立时恭敬下拜,不敢多言。敖寸心亦急忙起身要拜,却教他一手按在肩头不得动弹。

  敖润侧身对族医吩咐道:“上前为少君看看。”

  族医低声应喏,伸手替敖寸心诊治起来。

  敖润又吩咐四婢道:“既你们殿下身子不爽利,去做些好温热克化的来。梨伤脾胃,这羹撤下去罢。”

  四婢应下退去,不多时便送了一盅山药鸭肉粥来。族医探脉后也只言敖寸心是大病初愈伤了元气,调养一段时日便无碍了。

  待到族医与四婢接连退下,他父女二人竟无话可说起来。

  半晌,敖润取了粥,生疏地喂到女儿嘴边,见她似是要推拒,便有意问道:“如意令是以地水风火四象为基,金木水火土五行为表,在选用载体之时却不曾选用阴阳平衡的昆山玉,反而用了偏阳性的蓝田玉,何解?”

  敖寸心一怔,竟真的思索起来,她教这题分去了心神,一时不察便张口咽下了那粥。待到她想出解法答了上来,敖润便出下一题问她。这一番问答下来,她不知何时已将那粥用的干净。

  敖寸心回神一见,不由得有些羞赧,只低头不言。

  敖润轻叹一声:“不愿同阿爹说话了?阿爹不曾问过便教你拜师灵宝道兄,你也不想问问缘由吗?”

  敖寸心眼睫一颤:“儿以为,是您不愿再……拜师之事,儿听凭阿爹吩咐,并无异议。”

  敖润闭了闭目,半晌,他轻轻握住女儿手腕,以法力沿她经脉运转过一个周天,方缓缓道:“你法力已然稳固,身子也无大碍了,待到行过大典,便同灵宝道兄一到,离开北俱芦洲罢。”

  敖寸心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望向父亲。她原当大劫过去之前,父亲都绝不会再放她出门了,可如今竟?!

  她不禁有些黯然想道:想来是屡次失望之下,父亲已不欲再多看管她了,左右有灵宝真人师代父职,也算是对得起母亲了罢……

  敖润不知她心中凄然,只殷殷嘱咐道:“此去路上,多多谨慎,灵宝道兄虽不谙武艺,却见识广博,如有遇事不决,便听听长辈所言。”

  敖寸心强忍泪意,低声应是。

  敖润看着女儿,轻轻抚上她眼角:“你祖父说得对,我儿志存高远,怀中自有凌云志,如何心甘落凡尘?阿爹只盼你……”

  盼你少跌宕,多平安,盼你无忧愁,常欢颜。

  他深深望了女儿一眼,半心苦涩与骄傲混杂,几乎教他说不出话来。

  阿霁啊,你该看看,看看我们当年费劲心血保住的爱女如今的模样,看看她罢!

  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只将一块青玉锁挂在了女儿身上。

  东胜神洲,昆仑山内,广寒仙子嫦娥正在一处院中独坐,她本是天生的仙体,又执掌太阴,在这溶溶月色之下更是衬得她银肤花貌,不可方物。

  若说敖寸心容色之盛如骄阳灼灼,艳光逼人,那么这位三界至美便是寒月皎皎,高不可攀。

  她只是微微一蹙眉,眼波流转间便似携了朦朦愁情,教人直恨不能将天底下最好的奇珍异宝寻来博她一笑。

  “凉风佳月,美景当前,仙子缘何愁眉不展?”却是八公主张黛微与一位红衣女仙相携而来,说话的正是那女仙。

  嫦娥仙子起身一礼:“小仙见过龙吉公主、八公主,二位殿下有礼了。”

  龙吉公主张丹漪不在意地摆摆手:“不必如此,吾受困多年,早不是什么龙吉公主了。”

  张黛微无奈看她一眼:“长姐真是……仙子不必多思,吾家长姐生性爽直,并无他意。”

  嫦娥微微一笑:“八殿下且安心,小仙与大殿下相识已久,殿下为人,小仙还是知晓的。”

  她又关切道:“敢问殿下伤势可大好了么?如今天地大乱,吾等仙家虽能借住昆仑,却也非长久之计,想来还是要靠殿下这个储君来主持大局。”

  张丹漪懒懒道:“储君?吾如今不过小小一介红鸾星君罢了。那年二圣贬斥,仙子又不是不曾当面。”

  她冷笑一声:“‘无君无父,不识尊卑的孽根祸胎,如何能承祚!’,这不是当年陛下的原话么!”

  嫦娥叹道:“殿下如今已是知晓陛下娘娘已然……又何必说这些话来伤人伤己呢?”

  她与张黛微对视一眼,皆是苦笑连连。

  张黛微扯扯姐姐衣袖:“我知阿姐心中忿然父亲当年所为,可阿姐当真能眼看了天宫教那贼子毁之一旦么?父亲是偏心……”

  她黯然道:“可说到底,若非母亲当年怀着我,父亲也不会与阿姐生隙,更不会教贼子那般轻易得手了罢……”

  张丹漪沉默片刻,故作不耐道:“罢了罢了,都瞎愁些甚么!以杨戬那小子的手段,拿下天宫也不费多少时日。”

  “届时,你们也都可回去了。”她难得软下声道。

  她三人院中闲谈,隔壁院里,李靖的幺女李贞英正抱着母亲撒娇:“娘,别缝了嘛。夜深了,咱们就寝罢。”

  殷素知笑着摸摸女儿发顶:“娘再缝两针就好,英娘乖,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别等娘了。”

  李贞英见母亲一针一线缝得仔细,实在不忍直言,可自她懂事起,三哥哥哪吒哪里有一次穿过母亲缝制的衣裳呢?

  她也曾为母亲抱不平,心中怨怪三哥哥冷心绝情。哪吒一贯疼爱这个小妹,可不管她怎么同哥哥胡闹,他都不肯同母亲说句软话。

  直到多嘴的小仙娥将她家中恩怨告诉她,她方明白,能保持如今这般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她哥哥已是尽了最大努力了。

  那日起,她一面心疼兄长,一面又怜悯双亲,便只得两头劝慰。既盼着哥哥解开心结,又盼着母亲能得偿所愿。只可惜这许多年功夫俱是无用,她哥哥再怎么疼她,一提拜见母亲也还是不肯应下。母亲每每打听到哥哥上天都欣喜不已,又是张罗着做点心,又是备衣裳。可再怎么望眼欲穿,也没见过儿子进后宅,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罢了。

  思及此,她不由得心头一酸,强笑道:“哪里就这样着急呢?三哥哥在军中自有爹爹和大哥二哥照看,娘不放心爹爹,还不放心哥哥们吗?您这样心急,累坏了身子才是更教哥哥们放心不下呢!”

  殷素知一怔,竟真的停下手中动作喃喃道:“是了,我不能再病了,不能,不能再给你哥哥们添麻烦了……”

  见她神情恍惚,李贞英更是几乎压制不住泪意。好不容易将母亲安顿好歇下,她起身到隔壁院中,对龙吉公主郑重一拜:“李靖之女李贞英,见过龙吉公主,八公主,广寒仙子,小女有一事相求,还请公主听小女一言!”

  张丹漪一挥袖将她拉起,挑眉道:“你便是哪吒那小鬼的妹妹?半夜三更的,你一个小丫头不睡觉,跑出来做甚?”

  张黛微嗔怪地看了长姐一言,伸手将小姑娘揽至身旁坐下,温声道:“坐下说,你母亲似乎是唤你英娘罢?英娘,可是你母亲有何处不妥?如今你父兄在外征战,你母亲但有所需,大可与吾等直言,吾几人与你父兄也是旧识了,你很不必行此大礼的。”

  嫦娥将桌上点心往她们方向推了推,亦是颔首。

  李贞英感激地看了看张黛微与嫦娥,又正色道:“非是母亲身子不好,小女是想向龙吉殿下求一个恩典。”

  她鼓足勇气与张丹漪对视,大声道:“小女想求殿下前往战场之时,能带上我们母女一道,还请殿下恩准!”

  嫦娥不动声色地与张黛微对视一眼,看向张丹漪。

  张丹漪轻笑一声:“小丫头,是谁告诉你吾要出门的,有三清带领门下与水族结盟征伐天宫,吾几人乐得清闲,又何必出去趟这浑水呢?”

  李贞英毫不动摇:“因为小女耳闻的龙吉公主殿下,绝不是能安然坐镇后方,静待旁人冲锋陷阵的性情。”

  “封神榜已毁,您的法力已复,联军开拔时您不曾去,正是要镇守昆仑护佑我等女眷。若是联军能轻易取胜则罢,可大军一去多日,想来是战事胶着之故,您也曾于军中征战多年,怎会辨不明此事。”

  她窥见张丹漪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但一旁张黛微眉目含笑,嫦娥更是面带鼓励,便又大胆道:“莫非……您是教这封神榜磨没了心气,不敢出战天宫?那岂不连我这稚龄女童都不如——”

  她话还未完,便眼前一恍,教拎着后领按在膝上,还不及她反应,只觉身后一痛,竟是教那龙吉公主打了一掌。

  张丹漪似笑非笑:“好大的胆子,你不是真以为是哪吒小子的妹妹,吾便不会动你罢,这么拙劣的激将法也敢对着吾用?吾今天便替你兄长好生教教你,什么是天高地厚。”

  说罢还未动手,便听见那小姑娘放声大哭:“公主欺负人!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爹,哥哥,救命啊,公主要打死我了!”

  张丹漪又好气又好笑,正要拎她起来,就见小妹张黛微已是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细声哄着,一边哄一边还嗔了自己一眼道:“长姐真是的!跟一个孩子计较这许多做甚,您的力道开山碎石都够了,这孩子这点微末法力如何受得住您一掌?若是伤了她,妹妹倒要看您如何同三太子交待。”

  嫦娥亦是不赞同道:“殿下此举有些过了,贞英年纪尚轻,便是言语不当,殿下循循善诱便罢了,何必动手伤人呢?”

  张丹漪见这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控诉自己,这小丫头却偷偷看过来,一张小脸光洁如玉,哪有半点泪痕?张黛微低头时,她又装作受惊吓一般将脑袋埋进她怀中瑟瑟发抖,更觉有趣。她也懒得听她们声讨,便开口打断:“不是说要走,那还不去收拾东西?明日寅时还不见人,可别怪没人等你。”

  李贞英眼睛一亮,立时从张黛微怀中一跃而下,躬身一礼:“多谢大殿下,小女这就回去告知家母,明日一早定当准时,绝不教殿下多候!”

  目送着小姑娘蹦哒着出了院门,张黛微故作哀怨道:“小妹与广寒仙子劝了这半夜都不见长姐松口,这李家妹妹一闹,长姐立时应下。哎,只恨小妹年岁大了,再不复幼年模样,能教长姐心疼软罢了。”

  张丹漪点她额头一记,好笑道:“已经称了你的心意还要耍嘴,那便不去了如何?”

  张黛微立时摇晃着姐姐衣袖撒起娇来。

夜来雨声迟

【十二郎-寒暑卷】第48章 如意令

  西牛贺洲,杨戬正听扑天鹰汇报敖冽及黄淑女这些时日的举动。

  却原来,那日敖冽带了敖静心与鼍洁外出,竟见余下凡人在一种不知名术法的控制之下自相残杀起来!

  眼见着父子反目,夫妇相杀,挚友失和,甚至连素不相识的两人都会以命相搏,敖冽三人大惊之下便要用法力阻止。可不管他们怎么查探,都不能在活着的凡人身上找出一点法力操控的痕迹,若非这类事情大量发生实在不合常理,恐怕也不会教他们起疑。

  他们三人既不能伤害凡人,又无法使他们清醒,只得强行迷晕了之后将他们捆绑起来单独安置,又急急折返报讯。诸仙原以为将西牛贺洲凡人尽皆收拢至洞天法宝,便再无掣肘,怎知竟又有此厄。原本定下的攻打灵山之日,也不得...

  西牛贺洲,杨戬正听扑天鹰汇报敖冽及黄淑女这些时日的举动。

  却原来,那日敖冽带了敖静心与鼍洁外出,竟见余下凡人在一种不知名术法的控制之下自相残杀起来!

  眼见着父子反目,夫妇相杀,挚友失和,甚至连素不相识的两人都会以命相搏,敖冽三人大惊之下便要用法力阻止。可不管他们怎么查探,都不能在活着的凡人身上找出一点法力操控的痕迹,若非这类事情大量发生实在不合常理,恐怕也不会教他们起疑。

  他们三人既不能伤害凡人,又无法使他们清醒,只得强行迷晕了之后将他们捆绑起来单独安置,又急急折返报讯。诸仙原以为将西牛贺洲凡人尽皆收拢至洞天法宝,便再无掣肘,怎知竟又有此厄。原本定下的攻打灵山之日,也不得不因此延期。

  三清教主闻讯立即查探了余下洞天法宝,果见里面的凡人身上也有了相同情状。

  直到老子发现敖静心手中她师父留下护持她的甘露,能短暂压制凡人的暴动,以此为灵感闭关炼成了一味名为“清心散”的粉末,方克制住了这一幕幕血腥争斗。

  可清心散也只能教凡人陷入一种神智空明的状态,且一旦药效过去,便又会沉迷杀戮之中,三教弟子一时间便忙得焦头烂额。

  敖冽心善,见凡人苦难便心生不忍,是以这些时日便一直与敖静心几人一道看顾凡人,而黄淑女许是因着人生地不熟,加上有救命恩人的好感加持,便日日去寻敖冽相陪。

  杨戬本就对她起了疑心,听闻此事便吩咐扑天鹰隐在暗处探听她的动向,一见异常立时来报。

  “……便是如此了,除了换着花样向广力菩萨示好,倒是不曾见她再用过什么手段,反而还试着以她神通幻术减轻了凡人的疼痛。属下看她与一般妖类不同,似是对凡人有怜悯之意,想来是受迦叶尊者感化之功罢。”

  杨戬沉吟半刻道:“不妨事,你只当是替寸心看顾她兄长罢了,也不是非要盯着那黄姑娘不放。”

  他又见扑天鹰面露犹豫之色,不禁奇道:“怎么,你不想过去了?”

  扑天鹰忙道:“不是的!只是主人……”

  她咬咬牙道:“属下只是觉得,广力菩萨似是已经发现属下了!那日……那日他取了一枚嘉果,想给属下所化的雏鸟喂食……”

  杨戬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扑天鹰羞恼地看他,忙安抚道:“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便是认出你了也寻常。广力菩萨毕竟曾作了千余年西海储君,不过是受了伪帝算计才沦落多年,并非当真不谙世事。”

  他又调侃道:“所以,你吃了没有?”

  扑天鹰气呼呼道:“没有!我族雏鸟从不吃亲鸟之外的人喂的食物!”

  杨戬故作惊讶道:“是吗?那你当年还吃我喂的兔肉?是将我当作亲鸟了吗?”

  扑天鹰连连跺脚道:“主人,您再说我要生气了!”

  杨戬大笑:“这才对嘛,自称什么属下,你同谁学的毛病?刚化形的时候不是还叫‘爹爹’的吗?”

  扑天鹰咬牙切齿道:“我真叫了您敢应吗!您要说想听我叫您爹爹,那下回见了西海龙君,我就大声叫您!”

  杨戬笑着点了她一下:“你呀,都跟着寸心学坏了,从前可没这么伶牙俐齿。罢了,你若不愿去,便从草头神中再找一个去跟着,广力菩萨身边总要有人看着,才好教你主母放心。”

  扑天鹰别扭道:“也没有不愿意去啊,只是广力菩萨和主母笑起来的模样太像了……我有点想她了,主人,主母什么时候才能过来啊?”

  杨戬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快了,她很快就来了。北俱芦洲那边摩昂一死,余下杂兵不值一提,想来用不了多少时日便能解决了。”

  另一边的北俱芦洲,因着对杨戬在昆仑之内的一众师叔伯都不甚熟悉,敖寸心特意早起去灵宝大法师处等候。

  只是不曾想,她刚到,灵宝大法师便歉意道:“世侄女来的好早,可用过早膳了么?吾熬了一宿,却还是没什么头绪,世侄女不若一道去看看?”

  敖寸心无奈道:“您唤晚辈寸心便是,已是用过了,您一夜未眠,是连昨日的晚膳都没有用吗?真人,您研究什么要这样着急?还是要注意休息,您昨日不是才耗了大半法力吗?”

  灵宝大法师摸了摸鼻子道:“唉,吾此次未跟去西牛贺洲,本是闭关中突发灵感,想要做一个能够远距离快速传输物品的法宝,也好教战报传递更及时些。可琢磨了许久都不能成型,这才忍不住急躁了起来。不过寸心你说得对,若是精力不足强行布阵,只会平白浪费敖顺兄苦心搜集来的灵材,这就实在不该了。”

  敖寸心好奇道:“远距离快速传输物品的法宝?真人真是大才!能教晚辈看看吗?”

  灵宝大法师欣然允许,便引了她入内一观。

  只见那屋里横七竖八地摆了一地天材地宝,正中则是一个残缺不全的法阵。

  灵宝大法师解释道:“吾苦思许久,想到可以仿照神识一般,聚灵气成细丝,只要作阵眼的灵物能提供足够的灵气,便可沟通万里之外,只是仍未想出如何将一件物品分解,传送,并在另一处恢复原貌。”

  敖寸心闻言亦是思索起来,良久方道:“真人的本意,是想将西牛贺洲的战报通过这个法宝传输往来?那若是不可分解战报,能不能直接将讯息用文字或声音传过来,类似灌顶之法与传音入耳一般?”

  灵宝大法师笑着赞她:“世侄女果然灵慧,不愧是得了敖润兄真传,你父亲前日过来亦是说过类似之言。既然你已有了想法,不若用吾处灵材一试,看看能不能实现你的猜想?”

  敖寸心一惊:“晚辈来试?这……”

  灵宝大法师安抚道:“不妨事,吾与你双亲相交多年,早已当你是自家子侄一般。且吾本就是因着毫无头绪才暂停了下来,多个人许是能多出一种想法也说不好。”

  敖寸心思忖片刻,耐不住心中实在好奇,还是答应了下来。如此便在屋内消磨了整整一日,若非沙织迟迟不见敖寸心回转,焦急来寻,他二人早忘了天时已晚。

  这般琢磨了数日仍是不得成,敖寸心见灵宝大法师依旧日日心无旁骛,不禁心中叹服不已。她所习阵符是双亲所传,一贯是走以对战为主的路子,加之先前处境凶险,便每每行事带了三分急躁。之前她从未思索过能将这本事用在法宝制造之上,这几日跟随灵宝大法师研究,虽说还未见多少成效,却无意中将耐心磨出了些。

  这本也是敖润命她跟随敖顺做事的目的,借着机会打磨她的心境,去除戾气。她虽未察觉,这几日却是不自觉地平和了许多。敖润隐在暗处见她如此,不禁心中大慰。

  又一日,敖寸心本是按惯例前来,将将进门,竟见她父亲带了小弟敖春亦在灵宝大法师屋中,灵宝大法师忙笑着招呼她坐下。

  敖寸心踯躅片刻,低声对父亲见礼道:“儿见过阿爹。”

  敖润点了点头,敖春见气氛凝滞,忙打岔道:“小弟见过三姐,真人,您刚才曾道要等我三姐到了才肯拿出来的法阵,到底是什么啊?”

  灵宝大法师对他父女二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一无所察,听敖春问起,便笑呵呵地将一物取出,放于诸人中间案几之上。

  敖寸心一见不由得惊道:“这不是您那日问晚辈借去的玉风铃?您这是……”

  灵宝大法师笑道:“正是杨戬师侄留与世侄女之物,吾那日问你借了它,也是发现此物之上杨戬师侄的气息甚是浓郁,教吾忽然有了灵感。这不,今日敖润兄有暇,吾便请了他来此同观。”

  敖寸心闻言一怔,方明白了过来,她与灵宝大法师忙了几日,总算是有了些思路,构思出一个全新的法阵雏形来,并上配套的符箓,如若功成便可联系千里之外的另一人,只是需要那人的一件物什充作媒介。

  杨戬已离开多日,她心中实在牵挂爱郎,便忍不住将他留下的玉风铃随身携带,以解相思,这才教灵宝大法师瞧了去。如今听他在父亲幼弟面前道破此事,敖寸心一时有些不自在地侧了侧身。

  敖润见女儿尴尬情态,不动声色地为她解围道:“灵宝兄先只说了此阵功效如何,吾还不知其中内里,可否请道兄再详细说说?”

  灵宝大法师果然教带偏了话题,兴致勃勃地对着敖润讲起他的思路来,敖寸心将将松了口气,却又忽地听他赞起自己:“……这些时日以来,世侄女从旁相助吾良多,不若便教世侄女为兄演示一番?”

  敖寸心身形一僵,立时紧张了起来,她心知这位真人是喜爱她才起意助她父女化解龃龉,实是一片好意,可她与父亲两相无言多日,心中难免担忧父亲不肯给她这个脸面。

  敖润却不似他这女儿所想一般,只微微一颔首,便平静看向她。

  敖寸心只得并指在案几上划下几道阵纹,心中颇有几分早年父亲检查课业前的不安之感。

  正是时,敖润一指点去:“且慢,灵宝兄,吾观此处是否还能再精简一些?此阵既要将远处讯息及时传来,想必最好随身携带,倘若不得随身,也当顾虑阵路所附灵材是否牢固,如若有损,又是否可及时替换……”

  灵宝大法师大喜,忙与敖润探讨起来。他二人于此道本就旗鼓相当,合该是一对知己。只是从前灵宝大法师惯爱闭门不出,无意交际,敖润又为敖氏贵胄,生性矜傲,这才只是相交泛泛。

  如今借着这天地大劫之机,一个潜心治学,一个有心交好,正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喜不自胜。

  敖春根基尚浅,前半段还似懂非懂,后面便只能一脸茫然地左顾右盼。敖寸心则是抓住这个机会细细听讲,毕竟她从前只有父亲一本手札,多是自行摸索,到底学的不甚扎实,如今有机会听他二人论道自然不肯放过。

  灵宝大法师与敖润足足谈了一日,直到天色渐晚方停了下来,有了敖润加入,这阵法成型的机率便又大了不少。

  次日,敖润依旧带着敖春前来,只是这一日他与灵宝大法师便有意指点小辈,不时还要问问敖寸心敖春姐弟有何想法,对他二人考校一番。

  灵宝大法师和善,答不上来也只温和一笑,敖润却日渐严格起来,问的艰深,答却要求答的详细。敖春先前还有些激动,待到后来便愁眉苦脸了起来,便是敖寸心都有教问得汗流浃背的时候。

  待到阵法可行,他二人又开始琢磨可供驱动的灵气源和阵法载体,便又是数日过去。这法宝最终功成已是十日之后,此物小巧玲珑,便于携带,却能通讯万里之遥,颇是遂人心意,便得了个“如意令”的名字。

  如意令已成,敖寸心自然没有了再跟随灵宝大法师的理由,正要向灵宝大法师告辞,便听她父亲似是不经意般问道:“小儿跟随灵宝兄已是半月有余,不知她做事可还能入道兄之眼?若她有不妥之处,道兄大可直言,吾自当管教。”

  灵宝大法师笑道:“敖润兄实在是客气了,世侄女在吾眼中无一不好,道兄能有此佳儿,真真教吾艳羡。”

  敖润轻轻一笑:“既道兄看得上她,不若收了她为徒?日后身边也有弟子服侍。”

  敖寸心本是与小弟敖春在收拢一旁散落的灵材,闻言手一抖,竟将一块昆山玉掉落地上,摔成了几块。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不惊动一旁坐着用茶的灵宝大法师与敖润,灵宝大法师犹豫片刻,正欲张口,便听敖润冷声道:“毛毛躁躁的,能成什么事!收拾干净,去寻你四叔换一块成色更好的来。”

  敖寸心心乱如麻,竟不知嘴上胡乱答应了些什么便惊惶而去。

  见她跌跌撞撞出了院门,敖润不禁皱了皱眉,转头吩咐敖春道:“你也去,顺便问问你四叔,三叔前几日要的东西寻到没有,到了便一起带回来。”

  敖春怯怯道:“是,侄儿知道了。”

  敖春一走,灵宝大法师便叹道:“道兄这又是何必?若是盟友联系,吾以为如今吾三教与敖氏一脉,有静心师侄便已是足够了。若是修习阵道,世侄女家学渊博。且杨戬师侄与世侄女天赐良缘,便是不入我阐教,吾难道还能不为她解惑不成?”

  敖润沉默半晌,道:“吾并无他意,只想问道兄一句。”

  他缓缓看向灵宝大法师:“倘若抛开这些种种,单看吾儿自身,道兄可愿收她为徒?”

  灵宝大法师苦笑:“那自是愿意的,吾自当年金鳌岛一面便十分喜爱世侄女,这些年亦是一直苦于不曾找到合心意的弟子,如若世侄女并非西海少君,手握重兵,想来吾是极愿意收徒的。”

  敖润恳切道:“既如此,还请道兄收下吾儿罢!”

  “这些时日道兄待她慈和,这孩子对道兄亦有亲近之感,何不成全了这段缘分呢?便是道兄收下她,她也仍是我西海少君,带艺投师之事,吾记得从前贵教并非无此先例。”

  灵宝大法师不解道:“可……那并非吾教亲传弟子啊!世侄女身份贵重,若是只作一个普通弟子,道兄又何必教她受这个委屈呢?世侄女她……想来并不愿如此罢。”

  敖润垂眸:“……她本心疏朗,素爱游玩交际,实在不该将自己锁在西海君位之上。可这些年吾脉式微,逼得她不得不担起家族重任,便是如今吾等长辈俱已回转,她却仍放不下,以致心境失守,戾气横生。”

  “道兄不是不曾看出来,只是不好明说罢……”

  灵宝大法师叹道:“正是……”

  从前相处少便罢了,这几日这孩子日日伴于他侧,他如何看不出她心境上已是有了裂痕?敖寸心先前法力低微时不显,如今她寻回原身,又得以觉醒血脉,猛然增长的法力自然无法匹配她尚且不稳的心境。

  只是此事实在不能责怪她什么,这些年知晓天宫事的杨戬、韦护、雷震子及敖霆、敖听心兄妹皆是如此。如今却唯有敖寸心仍是心结丛生,不好开解。

  敖润苦心多日,直至摩昂身死都无甚成效,只得想法子将爱女自西海事务中调开,寄希望于灵宝大法师这个外人,却不想这一步竟当真有效。

  敖寸心一腔戾气,本是最不耐烦琐碎之事。这些日子跟随灵宝大法师,却似是教她找回了些儿时浸心阵道的单纯喜悦来,也不免变得沉静许多。敖润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才定要灵宝大法师收下女儿不可。

  灵宝大法师沉吟片刻,最终答应下来,待到敖寸心敖春姐弟回转,此事竟已成了定局。

夜来雨声迟

【十二郎-寒暑卷】第47章 爱孤云

  大清早,敖寸心便起来唤了沙织进屋为她梳妆。


  沙织小心翼翼道:“殿下,您这是……要出门吗?可您还没好全呢,不再歇息歇息吗?”


  敖寸心笑了笑:“早就好得差不多了,我已经好几日不曾出去做事了,日后既不能同几位兄姊一般外出带兵,总要在后勤上出些力罢,否则也太说不过去了。你放心,我就是去四叔那里看看账,午膳还是会回来用的。”


  沙织闻言总觉得她说得哪里不大对头,但一时也想不明白,只迟疑地点点头道:“那婢子晓得了,您还是多注意着些,医师也道要您多休息少劳神呢!”


  敖寸心笑着答应,随后向议事殿走去。


  她想明白了,父亲骂的不错,她行事惯爱剑走偏锋,事后也从不......

  大清早,敖寸心便起来唤了沙织进屋为她梳妆。


  沙织小心翼翼道:“殿下,您这是……要出门吗?可您还没好全呢,不再歇息歇息吗?”


  敖寸心笑了笑:“早就好得差不多了,我已经好几日不曾出去做事了,日后既不能同几位兄姊一般外出带兵,总要在后勤上出些力罢,否则也太说不过去了。你放心,我就是去四叔那里看看账,午膳还是会回来用的。”


  沙织闻言总觉得她说得哪里不大对头,但一时也想不明白,只迟疑地点点头道:“那婢子晓得了,您还是多注意着些,医师也道要您多休息少劳神呢!”


  敖寸心笑着答应,随后向议事殿走去。


  她想明白了,父亲骂的不错,她行事惯爱剑走偏锋,事后也从不曾悔过。可若是做了主将,一举一动担负的便不只是她一人的性命。她带出去的兵卒也是旁人的儿子,父兄,丈夫,一想到她若是不能将人完完整整地带回来,也会有如摩想容一般对她哭泣咒骂的平民,她顿觉不安极了,这才病了一场。


  敖寸心暗暗苦笑,如此没出息,倒不如便不出去了罢,既能教长辈放心,也免得她自以为是惯了,再害了旁人的性命。


  正想着,却见敖顺出了殿门向她走来,笑道:“怎么过来了?身子好些了吗?”


  说着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又道:“倒是不热了,小阿璃,你是来找你阿爹的?”


  敖寸心连连摇头:“侄女是来寻您的!之前病了些日子不曾做事,今日感觉好些了,便想问问四叔,有没有什么事交待侄女去做?”


  敖顺心知她对她父亲还有点发怵,不敢进去见他,便只温和道:“那正好,陪四叔过去走走?”


  他们叔侄一路向原来阐教诸人的住所走去,敖寸心有些疑惑,刚要发问,就听“轰”地一声巨响,前方一个小院屋顶竟不知教什么炸出了个大洞,正从洞中冒出阵阵黑烟来!


  敖寸心大惊,忙几步上前,只见那院中连滚带爬出来一个灰头土脸的道人,他一面连连咳嗽,一面对敖顺苦笑道:“咳咳咳……敖顺兄,实在对不住,贫道又炸了一次屋顶……”


  敖顺哭笑不得地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间屋子不是什么大事,人没事就好,灵宝道兄,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竟是玉虚门下的灵宝大法师!


  敖寸心吃惊地看着他,她还以为三教诸仙皆前往西牛贺洲了呢,谁知灵宝大法师竟还留在北俱芦洲。


  灵宝大法师无奈摇头:“本是有了个猜想,想要验证一番,谁知一个没控制好,又炸了……”


  他歉然道:“贫道又给敖顺兄添麻烦了,修缮的费用贫道这就……”


  他自袖中摸索了半天,才惊觉方才爆炸时他似乎没有将家当带出来!便要转身回去找,却教敖顺拦了下来:“灵宝道兄别去了!还不知这屋里炸完了没有,吾族与贵教既属同盟,修缮房屋这等小事便不需道兄费心了。寸心,你替四叔跑一趟,唤几名亲卫来处置这里。”


  敖寸心道:“不必叫人,侄女进去便是了,灵宝真人屋里的爆炸是符禁与阵纹引起的,亲卫进去怕是不留神会伤到,四叔与真人稍待,寸心去去就回。”


  说罢不及敖顺张口拦她便走了进去。


  不及多时,那屋顶的黑烟便不见了,敖寸心走出来歉道:“灵宝真人,晚辈入内之时您布下的阵法仍在运转,为避免继续爆炸,晚辈只能将那阵纹破了一个缺口,还请您见谅。”


  灵宝大法师摆摆手:“不妨事,贫道还要谢过世侄女相助,吾的法力大半在爆炸时用去搭了屏障,如今都还未完全恢复。若非世侄女你出手,怕是只能去请你父亲过来了!”


  敖顺奇道:“道兄这么多年不曾收徒便罢了,缘何身旁连个服侍的童子都没有?”


  灵宝大法师赧道:“唉,贫道素喜琢磨一些法宝,自己也道号‘灵宝’,是以在崆峒山之时便总是炸洞府。如此危险,总不好教小孩子跟着。幸好有太乙师弟作了两个人状傀儡童子,也好帮吾洒扫一二。只是当年昆仑封山匆忙便不曾带,如今也不知吾那金霞三号和四号哪里去了……”


  敖寸心闻言想起杨戬曾与她说起的师门趣事,便不由得强行忍笑。


  见自家四叔满脸迷茫,忙解释道:“四叔,因阐教真人们素喜清修,不爱吵闹,是以太乙真人便作了些放入灵矿便可自行活动的木傀儡,皆以‘金霞’为名,分送给了诸位真人。想来灵宝真人处的便是‘金霞童子三号’与‘金霞童子四号’了。”


  敖顺古怪道:“原……原来如此啊……”


  素喜清修?!真当他不认得阐教二代的几个吗?除了玉鼎真人与眼前这位灵宝大法师,余下哪个是喜静不喜动的?根本就是除了徒弟之外懒得再养孩子罢!


  见灵宝大法师也尴尬地干咳了一声,敖顺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既然如此,道兄看吾这小侄如何?她既懂阵法,又有自保之力,不如在吾等赶至西牛贺洲之前,便教她跟在道兄身边侍候?也好将道兄所需灵材明白告知于吾。前几日派来之人实在蠢钝,道兄所言仅能记下小半,连传话都传不明白,害得吾教三兄好生数落了一顿!”


  敖寸心一惊,急急看向自家四叔,却见他看也不看自己,只等着灵宝大法师答复。


  灵宝大法师一时有些心动,又犹豫道:“这怎么行?世侄女是敖润兄爱女,又是西海少君,如何能有功夫跟在吾身边做这等微末小事?还是不必了罢……”


  敖顺笑道:“寸心将将回来,吾父本也不舍教她辛苦,想多压着她休养一阵再放出去。只是这孩子是个闲不住的,这才跟在吾身边做事,她本也喜爱阵道,跟在道兄身边不是正好?还是说,道兄嫌吾侄愚笨,不愿留她?”


  灵宝大法师忙摆手:“敖顺兄说的哪里话!世侄女聪颖过人,吾赞她还来不及,哪会嫌她!既然如此,那便辛苦世侄女一段时日了。”


  敖寸心勉强笑道:“真人客气了,寸心是晚辈,您有事只吩咐下来便是,寸心必然照做。”


  敖顺便约好明日起教敖寸心跟在灵宝大法师身边,又亲自将他引起了另一处院落安顿,这才带着侄女折返。


  待到走远,敖寸心方急切道:“四叔,您这样偏爱侄女,教我跟着灵宝真人做事。万一阿爹知晓后动怒该如何是好?阿爹罚侄女跟着您,可不是教我去灵宝真人那里躲清闲的呀!”


  敖顺笑着点她额头:“哪个偏爱你了?于公,你是四叔手下唯一熟悉阵符所用灵材之人,教你跟着灵宝道兄也是方便与他沟通。他本就是因不擅争斗才教玉清教主留了下来,我族自然要好生照顾他,好教盟友放心。这个活计不使唤你这个侄女去,难不成要四叔作弟弟的去使唤你阿爹吗?”


  “于私,你阿爹只吩咐了你过来受罚,那要你做什么,怎么做,自然该是四叔说了算。便是闹到你祖父面前,你阿爹也没有干涉我行事的道理。你呀,就是想的太多!”


  敖寸心苦笑道:“这……那侄女要怎么同阿爹解释?”


  敖顺无奈:“你放心,四叔自会同你阿爹说,绝不坑害你,这样可以了罢?时候不早了,快回去用午膳,下午便不必过来了,早些休息,明日直接去灵宝道兄处。四叔也要回去议事殿了,乖,听话。”


  敖寸心见他不改主意,只得行了一礼,不甘不愿地告退了。


  敖顺见侄女回了住处,这才走向了军务殿。


  军务殿内,敖顺没好气道:“都照您吩咐办妥了,三哥现在总该告诉弟弟,您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了罢?我侄女吓得够呛,生怕教她爹误会自己不做事跑去偷懒呢!”


  敖润闻言一默,半晌方苦涩道:“她就是心思重,你没告诉她会同我说吗?”


  敖顺轻叹道:“怎么没说?只是我看她不是太敢信的样子。哥,您那日究竟同她说什么了?怎么教孩子怕成这样?她也不是头一次挨您教训了,从前可不见这样过。今日连议事殿的门都不敢进,若非您感应到她叫弟弟出去,只怕她还不知要等多久。”


  敖润自然知晓是那日最后一句话伤到了女儿,教她不谈正事时只想躲着自己走,心中也早后悔不已,便不愿再重复这伤人伤己的气话,只转移话题道:“灵宝道兄一向是很喜爱她的,她呢?她排斥过去吗?”


  敖顺见自家三哥明显不想提及,只得顺着他心意答道:“瞧不出来排斥,寸心在外人跟前素来是很守规矩的。所以,您到底为什么要教弟弟将她放到灵宝道兄身边去?”


  敖润沉默了数息,缓缓道:“我有意,教寸心拜灵宝道兄为师,这才教你送她过去,看看她能不能与灵宝道兄相处得来。”


  敖顺大惊失色:“什么?您要教寸心入阐教?您这是……当真要废她的少君之位,索性将她远远地打发了吗?!”


  敖润瞪他一眼:“说什么胡话!我不过是想教她多个师父,怎么就扯到少君之位上了?还远远打发!我要真有这想法,为何不直接答应教杨戬娶了她去!”


  敖顺无言以对:“那您是图什么?这个时候教寸心拜师,总不会是为了加深与三教的同盟联系罢?”


  “明眼人都知道,拜师在外的大族子弟绝不会在本族中掌权,也不会受师门托付重任。大哥当年是出于我敖氏前路未明 ,为给孩子们多条出路才将静心送了出去。静心多年来甚少回东海,更从不参与族内事务,不就是在向她师门表明态度?您将寸心送去,她只会如静心一般在两边都不受重用,还说不是放弃她之意?”


  敖润道:“你说得不错,但有一点没说到。”


  “寸心是成年后带艺投师,且她拜师前便是我西海少君,这一点不会随着她拜师更改。所以无所谓师门重视与否,她本也不需要争取在师门的地位。”


  “静心幼时天真散漫,又是大哥幺女,见她是个万事过眼不过心的,大哥这才留了听心,送了她出去。慈航真人亦不忍逼她上进,这才教她养成了如今的性子。”


  “可寸心这些年早就习惯了事事上心,从她的兄弟姊妹,再到她姑母,表弟,甚至我这个做父亲的,她谁都不放心,谁都要照看。我若当真不许她再插手族中事务,只会彻底毁了她,我怎么可能这么对她?”


  敖顺皱眉道:“那她拜师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就是为了学阵符?她同您和我三嫂学还不够吗?有什么是非要灵宝道兄教她不可的?”


  敖润轻声道:“没什么,我本意也不是想教她学会什么,只是希望能多一个护着她,疼爱她的人,好教她能多个去处罢了。”


  他见敖顺张口便要反驳,又道:“你先听我说完,那日阿爹说要我作恶人时我还不以为然,寸心幼时没少同我争吵,一不高兴便要闹个天翻地覆。我本想着,便是我故意装作严厉,她也该是一点都不怕我才对。”


  “谁知听见她对灵沄所言,又教灵沄昨晚点破,我方明白,她是真的怕我啊!她既怕我生气伤身,又怕我对她失望。便是同我闹都是有分寸的,一见不好便会立时收住脾气。老四,你也是作父亲的,若是知晓女儿在自己面前如此战战兢兢,你作何感想呢?”


  敖顺闻言神色黯然,又听他道:“我想了整整一夜都不明白,她为何不敢当真同她的亲爹闹脾气,直到今晨才想通,她有的实在太少了。”


  “正如她那日言及一切都是君父所赐,在没有母亲护着的她眼中,我并不完全是她的父亲,而是君父!因为摩氏母子,她在阿霁去后,再不敢信我会毫无保留地疼爱她,要想教我一直在意她,她就要照我的心意做事,可是她又是那样骄傲的性子,哪里愿意事事顺从他人?即便我是她的父亲也不例外!她既不情愿完全做个符合我要求的乖孩子,又怕我真的弃她不顾,这才总是忍不住要故意犯错来试探我的底线。”


  “若是一直这样,等到她再大些,想来是能自己想通的。可天宫算计来得太快,她还没来得及确定自己在我心里的位置,便又添了愧疚与自责。矫枉过正之下,就变成了如今只要我发了话,她便是心里再委屈也要咬牙照做。”


  “阿爹曾说教她祖父叔伯加在一起作好人,可我自她与摩昂上斗龙台那晚才发觉,远远不够。”


  敖润自责道:“阿爹在是她的祖父之前先是我的父亲,你们在是她的叔伯之前先是我的兄弟,她的一众兄姊没有一个敢反驳我的命令,便是心中再担忧她,一旦我们父女发生争执,也都还是先劝她向我低头。”


  “这是君为臣纲,却不该是我们父女之间的关系!”


  “寸心现在太听话了,生怕我对她失望,可我能保证我对她提的要求,每一条都是为了她好吗?我不能,所以我需要这么一个人,一个跟我站在同一个高度的,不会因为顾忌我而教她一定要顺从我的人。这个人本来应该是她阿娘,可是阿霁已经……”


  “我只能在族外给她找一个师父,至少要在我下一次失控的时候,给她留一个躲的地方罢。”


  敖顺看着兄长面露痛色,一时也不知要如何宽慰他,只得轻声道:“好,弟弟明白了,我……我会再跟寸心说说的。”


  敖润疲惫道:“你不必参与了,你做的愈多,她愈会起疑,甚至多想。灵宝道兄是赤诚君子,又性情质朴,只有对这样的人,她才会放下心防。”


  “她会喜欢这样温柔和善的长辈的,就像她喜欢她阿娘和杨戬的父亲一样……”

夜来雨声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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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人极度玻璃心,写得很烂但是人菜瘾大。被基友鼓励后决定继续更新并正常打tag,如果看不惯欢迎拉黑,请不要留言抨击作者或角色,谢谢合作!

  目前更新到了第四卷结尾,大约还有一半左右?不太确定因为行文比较啰嗦,鉴于目前连最大BOSS都还没露脸,实在不能保证还要写多久能完结……

  只能保证周更(╥ω╥`),欢迎讨论剧情或者单纯催更的评论,再次感谢等了大半年的读者朋友们(づ ●─● )づ,会坚持写完的,我保证!

  不过等不及的话可以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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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等不及的话可以攒一下……

夜来雨声迟

【十二郎-寒暑卷】第46章 二色莲

  次日,洛应将洛奇相废除法力,幽禁在一处洞天法宝之中,着洛霜明看管,更言有生之年不愿再见这个儿子一面。


  敖凛则是奉敖润之命,将摩想容母女遣送南海。他本想暗中询问妹妹是否要过去见见摩姝,怎知敖寸心那夜之后高热不退。


  族医看过之后道她是多年劳心太过,有些伤了心神,敖凛便只在妹妹醒后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


  他本以为妹妹会想知道摩姝给她留了什么话,可敖寸心听闻之后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便不再多言,再到敖灵沄因为抓捕摩昂有功被解了禁足,小院中便只剩了敖寸心一人,连她四叔处都不肯去了。


  深夜,敖润疲惫地推开自己的院门,却见他妹妹敖灵沄正坦然自若地指挥着他的侍从在院中摆......

  次日,洛应将洛奇相废除法力,幽禁在一处洞天法宝之中,着洛霜明看管,更言有生之年不愿再见这个儿子一面。


  敖凛则是奉敖润之命,将摩想容母女遣送南海。他本想暗中询问妹妹是否要过去见见摩姝,怎知敖寸心那夜之后高热不退。


  族医看过之后道她是多年劳心太过,有些伤了心神,敖凛便只在妹妹醒后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


  他本以为妹妹会想知道摩姝给她留了什么话,可敖寸心听闻之后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便不再多言,再到敖灵沄因为抓捕摩昂有功被解了禁足,小院中便只剩了敖寸心一人,连她四叔处都不肯去了。


  深夜,敖润疲惫地推开自己的院门,却见他妹妹敖灵沄正坦然自若地指挥着他的侍从在院中摆酒席,不禁有些瞠目。


  他长叹一声:“……能不能告诉你累了一天现在只想休息的三哥,你又在做什么?”


  敖灵沄一摊手:“为了恭喜我终于刑满出狱,办个酒庆祝一下?”


  敖润面无表情道:“你,在我的院子,庆祝你解禁了?”


  敖灵沄无辜道:“我有什么办法,我的院子不是被你砸了吗?我不来你这里办,难道要用寸心的院子吗?她可还在休养呢。”


  敖润几不可见地顿了一下,又道:“那随你吧,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结束,少喝点酒。”


  敖灵沄一把拉住他:“哎,别走啊,你走了我请谁去呀!一共就没几个人,你再陪我等等嘛。”


  “我就不掺和了罢……”


  敖润正要挣开她的手,却听得一人奇道:“灵沄?你怎么在你三哥这儿?”


  竟是他长兄敖广同敖钦、敖顺到了。


  敖钦皱眉道:“你跟前的人过来说你有重要的事儿找我们,多重要的事儿,怎么连她也叫过来了?”


  敖润气笑了:“我都不知道是多重要的事儿!敖灵沄,你又作什么怪呢!”


  敖灵沄示意侍从关了门退下,才懒洋洋道:“我不这么说,他们谁肯过来?好了,人齐了,咱们开始罢。”


  敖钦冷笑一声:“懒得陪你发疯,老四,走。”


  敖广正要说什么,就听他妹妹平静道:“好啊,你们走,出了这个门,我明天就去同阿爹说,我改过之后有心向兄弟们赔罪,可我二哥和四弟不接受。顺便问问阿爹,咱们以后兄妹姐弟还做不做了。”


  敖钦眯眼看她:“你这是拿阿爹威胁我呢,你觉得我吃你这一套吗,敖灵沄?”


  敖顺伸手拉住他二哥:“先听听她打算说什么再说,明日阿爹问起,也得有个说得过去的借口罢。”


  敖钦一言不发地坐在了敖顺身边,敖广与敖润对视一眼,也落座了。


  敖灵沄笑笑,拿起桌上酒壶给他们每人斟了一杯:“泾河那个死鬼之前什么都没留给我,就剩了这几坛子酒还算得上极品,今日是他的死忌,就拿出来咱们兄妹喝了罢。”


  敖钦不耐道:“你要就是想找人陪你说那个畜生,我就不奉陪了,我还有一堆事儿要忙呢!”说着就要起身。


  敖灵沄淡淡道:“急什么,我不是说了么,今日是来向你们赔罪的,不提他,我怎么赔罪?”


  她先举起一杯酒道:“不过还不是说他的时候。这第一杯酒,要敬咱们阿娘,谢谢她老人家不辞辛苦,养大了我们兄妹五个。”说罢她向祖地方向一拜,将那杯酒洒在了地上。


  敖广几人对视一眼,俱觉她有些不同寻常,正要也端起酒杯,却听她又道:“三哥,阿娘在世前最放心不下你,她道长兄是阿爹储君,二哥是阿爹最疼爱的儿子,我是独女,老四是懂事的幺子。可唯有三哥你不上不下,还性子强硬不懂低头,每每和阿爹争执,都要阿娘出面相护,教她实在放心不下。”


  “是以阿娘临终前,叮嘱我多帮衬你一些,在你们吵起来的时候,去帮你说说话,免得她去了无人转圜,阿爹有一日会与你父子失和。”


  “阿娘一片慈心,你不该喝一杯吗?”


  敖润忆起生母早年疼惜,不禁心中隐痛,便依言举杯一口饮尽。


  敖灵沄轻笑:“好,那我接着说。可阿娘这番叮嘱,我一点都不愿照做。因为诸兄弟之中,我最讨厌的就是你。”


  敖钦闻言便要发怒,却听她又为敖润斟满一杯道:“就因为你与二哥同卵双生,他强你弱,阿娘与长兄便打小最偏爱你。二哥说是与你不和,但你每次有事,他才是最上心的那一个。老四与我是双生姐弟,却更依赖你这个哥哥。即便是看着最严厉的阿爹,也默许了你走阵道这条龙族无人走出的路。”


  “那个时候我便在想,阿娘是真的一点不了解阿爹。人人都说二哥同阿爹最为肖似,是以阿爹最爱二哥。可在我看来,你明明才是与阿爹最像的儿子。一样的口硬心软,不肯服输。阿爹嘴上从不赞你一句,提起你便是‘孽障’、‘蠢才’、‘废物’,连句‘三郎’都没叫过,可在他心里,他自己再加上凛儿这个天赋异禀的长孙,都不如你这个最让他不放心,也最骄傲的儿子。”


  “是以第二杯敬阿爹,你也该喝罢?”


  敖润一言不发,只照她说的又饮了一杯。


  敖灵沄便又为自己同他斟满:“但这杯酒,我却是不愿敬阿爹的。”


  她轻声道:“我们五个之中,唯有我在阿爹眼中可有可无,约莫最好的安排不过便是就近嫁个可靠的同族,然后在父兄庇佑下,像个装饰摆件儿似的过一辈子,女儿嘛,还能如何呢?”


  “可是我不愿意。”


  敖广皱眉看向妹妹,却见她一字一句道:“自阿娘走后,失去了最后一个在乎我的人,我便发誓,绝不随阿爹心意招赘。他既眼中没有我,我又何必留下来讨娘家的嫌,我从那时起便打定了主意要外嫁了。”


  “是以当年你重伤,我并不是着急与你割席才随便挑的泾河。而是因为知晓你一旦苏醒,绝不会违逆阿爹遗愿许我外嫁,这才急忙要泾河下聘娶我。”


  她看着四个兄弟皆面色难看,不由得笑笑:“我就知道,你们谁都不记得泾河的原型。他是一条龙鲤,一条被我从海里捡回去,养了六百年的金色龙鲤。”


  “不是为了我,他不会冒死渡劫跃龙门。可正是因为跃过了龙门,他才无力拒绝应龙尊为他指婚。这也是为什么,你带三嫂回来的时候,我就不喜欢她。”


  “但我还是要谢谢我三嫂,谢谢她拦住了泾河那个蠢货,否则我几乎不敢想,因我一人的私心,教我敖氏收到重创的景象。”


  “所以这第三杯,敬我三嫂洛雪霁。”


  她先举杯一饮而尽,又道:“我既不喜欢她,又羡慕她。彼时敖洛两脉,哪个女子不羡慕洛雪霁呢?她活得那么肆意,那么夺目,简直要将龙族所有的女子都压得黯淡无光。我至今都忘不了阿爹看向她时那种欣赏的目光,和转头看向我时的遗憾神情。”


  敖润有些愧疚地看向妹妹,低声道:“……你那时,为何不说出来呢?”


  敖灵沄看着他:“我要说什么呢?我已经是那个一无是处的敖灵沄了,又何必再说出来自取其辱呢?”


  “我三嫂大约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所以她作主放我们走,不愿教你知晓被亲妹妹怨恨这件事,我也同意了。那个时候,我是真的,一点都不愿再见到你们了,你们四个都是。”


  敖广自责道:“怪我,我……我该在阿娘去后多关心关心你的!灵沄,我……”


  敖灵沄笑了笑:“还是先听我说完罢,长兄。”


  她再斟一杯,向敖润一拜道:“第四杯,敬我最心软的三哥,谢谢你这些年都不曾放弃我,连带冽儿与寸心,都将我这个讨人嫌的姑母视作了至亲之人,毫不介怀。”


  敖润起身扶她道:“……小妹,你先起来。”


  敖灵沄直起身饮尽杯中酒,看着他落泪道:“那年三嫂过世,洛氏陷入动乱,泾河的日子也不好过。我也是为他,才答应去西海替你照看冽儿与寸心。”


  “二哥说我是为求你替洁儿争储,也没错。我起先就是觉得你们都欠我,才毫无顾忌地对你张口。可我也不是个傻子,若非你不忍教我孤身在外,西海龙宫那么多侍从宫婢,何愁不能照看两个孩子呢?所以我后来那些年,其实是以己度人,想着给你找个续弦,既能照顾你和孩子们,也好教泾河死了攀上你的心,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你也真能忍下我那么闹腾啊,三哥。”


  “说到这儿,这第五杯,便该敬我那侄女寸心了。”


  她伸手擦了擦泪,怀念地笑道:“我原先可真不喜欢她啊!那丫头脾气倔强,长得又像我三嫂,偏生你还对她那么疼爱。”


  她自斟自饮一杯,有些落寞道:“那时我看着她和摩姝,就像是看见了过去的你和我。一个不管做什么,都能吸引父亲的目光;一个却不管怎么做,父亲都看也不看,我这才忍不住多偏心摩姝一些。”


  敖润解释道:“我并不是……”


  敖灵沄打断他:“我知道,那日知晓他们并非你的子嗣之后,我便全明白了。三哥你一贯克己复礼,不插手摩姝之事,只会是因为自觉没资格管教旁人的女儿。”


  她怜惜道:“只是苦了寸心,摊上一个教女严厉的父亲,和一个拎不清还爱告状的姑母。这孩子小时候,怕是挨了你不少罚罢?也真亏得她不记仇,还肯救下洁儿性命。”


  她含泪看向哥哥:“三哥,那日阿爹与我争吵说漏了嘴,我才知晓我与寸心谈话时你们就在门外。怪道她前一日还说怕没写完罚抄挨打,后一日你便是带着板子过去的。”


  “我是个最不会教孩子的,洁儿教我惯得没规矩又不大聪明,你的孩子却是个个懂事又争气。我本不该再多说什么,毕竟你才是那孩子的父亲。”


  “可是……”


  她泪如雨下道:“可是我直到你走了才明白过来,被母亲疼爱着长大的摩姝不像我,如溺水之人抱着最后一根浮木不放一般抓住你的寸心,才更像是小时候跟着阿娘的我啊!她一面不断试探着你还能包容她多久,一面生怕你丢下她不管,所以她才长成了这个样子啊!”


  “我知你怪她不顾忌自己性命,才下重手教训了她。但你知道她为何会这样吗?”


  “寸心她从前对安危的界限,都是你给她划下的,她早习惯了试探着越线,受罚后再退回来。这能教她感受到你对她的疼爱,她就能安下心,也能记得住。”


  “但你闭关两千余年了,她没了父亲,就像是失去了那根浮木!她再也不知道危险与安全的界限了,只能一步步靠着自己往前走!”


  她泣道:“便是如今你回来了,她也早不知走出多远了,你一味教她改,可她连回来的路都找不到了,又要怎么改呢?”


  敖润怔住了,他从未想过女儿幼时不断闯祸的背后,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想要问他求一点疼爱!


  敖灵沄伸手拉住哥哥衣袖:“三哥,那日之后你再不肯去看她,寸心看着没什么大碍,心中却不知又忍下了多少苦楚!她素来将你看得最重,哪里敢教你失望?便当妹妹求求你,去看看她,再同她说说,不要教她觉得失去了母亲,连父亲都不肯再要她了!妹妹求你了!”


  敖润不及答应,便见妹妹身后,敖苍低声道:“……所以,你总是哭你阿娘,是觉得在她去后,阿爹也不要你了吗?”


  敖灵沄平复了一下情绪,回身一礼道:“儿见过阿爹。”


  敖苍神色复杂地看着幺女:“灵沄,你……你一直,是这样恨着阿爹的吗?”


  敖灵沄苦笑:“恨您,我配吗?我自幼衣食住行样样无忧,从没见过什么是‘桑枢瓮牖’,您已经为我提供了最好的条件,我还能抱怨什么呢?”


  “若说早年,我确实想过出嫁后再不回来了,可现在早没这种念头了。我认为您对我不够上心,那我对您难道就是个十足体贴的好女儿了吗?也不是罢。”


  “是寸心将我点醒了,那日我三哥打得她那么痛,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只敢不住地求我三哥饶恕,一句不提她阿娘。她心疼我三哥,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愿教我三哥心痛。可我呢,我在您面前哭阿娘,一面是我总是很想阿娘,另一面,确实是在故意刺您的心。”


  敖灵沄深深看向父亲:“这样的我,又怎么配像寸心一样,教父亲偏爱呢?”


  敖苍面露痛色:“旁的事,阿爹无话可说,是阿爹早年忽视了你,不曾多关心你。可灵沄,阿爹绝不曾因欣赏你三嫂而瞧不上你!你……”


  敖灵沄打断他:“过去了,阿爹,儿今日摆酒,一来是与兄弟们说清,二来,是为侄女寸心再求一求我三哥。咱们父女之间的事情,早已没有必要再提了。正如我其实本也无意为当年外嫁之事解释什么,做了就是做了,我不后悔,除了对不住我三哥一家子之外,二哥与老四,我其实也并不在意你们怎么想。”


  “我如今所想,不过两件,一个是尽力弥补对冽儿和寸心的亏欠;另一个,便是养大我的儿子。阿爹,咱们父女,硬要说,也是儿亏欠了您的养育之恩。只是您如今什么都不缺,也指不上儿什么,儿大约唯有替您省省心一个用途了。”


  敖灵沄看向敖润:“三哥,妹妹话已说尽,便不扰您安歇了,只是妹妹方才所言,还盼您再想上一想。”


  说罢便再行一礼,推门离去了。


  半晌,敖苍轻轻拍了拍三子肩膀,涩然道:“果然还是女子看得真切,吾父子合在一起,都没瞧出寸心的心思,却教你妹妹瞧出来了。三儿啊,阿爹已是害了灵沄,便不再对寸心的事情多言了。只是,如你妹妹所说,身上的伤易好,心里的伤却要跟她一辈子的。你还是……再斟酌斟酌罢。”


  敖广正要上前搀扶父亲,却见他无力地摆摆手,亦是转身离去了。只是他们父亲素来精明强势,如今一看背影,竟似是颓废虚弱了几分。


  敖润心乱如麻,便对三个亦是心神不定的兄弟苦笑了一下:“作了八千年兄弟姊妹了,阿妹竟到了今日方肯同咱们说一说心里话,实在是……罢了,大哥,老二,四弟,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还要再想一想寸心的事,便不留你们了,还是各自回去安置罢。待到明日,咱们再谈此事。”


  他们三人皆沉默点了点头,各自离去了。

夜来雨声迟

【十二郎-寒暑卷】第45章 三奠子

  议事殿内,敖苍早命人唤了敖凛几人候着,如今殿内敖洛两脉诸人便聚的齐全,就连伴月夫人摩想容都教带了上来。


  洛应疲惫地看向次子:“洛奇相,你还有什么话说?”


  洛奇相切齿道:“已是教您抓了个正着,儿还有什么话说?任您处置便是了!只是儿不明白,您究竟是怎么知道此事的?儿的人一直盯着敖灵沄,也没见她透露半句啊!”


  敖灵沄得意道:“那是你派的人太蠢了!我都不用明说,只要暗示给寸心知晓便够了,对罢?”


  敖寸心笑笑:“二舅父派去的人并不如摩昂一般了解我们姑侄,这才能钻了空子。姑母将丹药下到了那盅粥里,可甥女自幼不爱喝粥,且最不喜芫荽与茨果。姑母看着甥女长大自然知晓,...

  议事殿内,敖苍早命人唤了敖凛几人候着,如今殿内敖洛两脉诸人便聚的齐全,就连伴月夫人摩想容都教带了上来。


  洛应疲惫地看向次子:“洛奇相,你还有什么话说?”


  洛奇相切齿道:“已是教您抓了个正着,儿还有什么话说?任您处置便是了!只是儿不明白,您究竟是怎么知道此事的?儿的人一直盯着敖灵沄,也没见她透露半句啊!”


  敖灵沄得意道:“那是你派的人太蠢了!我都不用明说,只要暗示给寸心知晓便够了,对罢?”


  敖寸心笑笑:“二舅父派去的人并不如摩昂一般了解我们姑侄,这才能钻了空子。姑母将丹药下到了那盅粥里,可甥女自幼不爱喝粥,且最不喜芫荽与茨果。姑母看着甥女长大自然知晓,既做了这么一盅给我,明摆着是粥有问题。”


  “而那一桌西海的菜色……”


  她静静看向摩昂:“全是你当年喜欢用的,这就太明显了罢,摩昂。”


  摩昂闭了闭眼,笑出声来:“我是真没想到,居然能在你手上栽两次。姑母一向最不喜你,对鼍洁呵护有加,你居然能教她放下儿子的安危,敖寸心,我可真是小瞧了你。”


  敖寸心平静道:“你不是一贯瞧不上女子吗?若非如此,当年也不会教摩姝抓住机会惊动了父王,从伏龙木下救了我一回。”


  摩姝怔怔地看着她:“你……你知道是我?”


  敖寸心沉默点了点头,她一心想保住摩姝母女,也有看在摩姝当年确实良心未泯,试图救她的份上。虽然父亲不出关,她也有法子破局,只是心中到底领摩姝这份情,故不愿将她扯入摩昂谋逆之事中。


  洛奇相阴沉道:“那你又是怎么传消息的?你明明一步都不曾出门!”


  敖寸心道:“本也不必出门,甥女早年曾执掌本脉兵符千年,便是如今还予父王也对其自有感应。只要设法调动兵符,自然能教父王知晓我有事求见,以父王的法力,瞒过众人入我小院轻而易举。”


  “倘使是摩昂在城中,此法想来瞒不过他,只是二舅父既不愿冒险带他入内,又于甥女秉性一无所知,这才能得手。”


  摩昂看向她:“你早知我合作之人是江渎王?”


  敖寸心道:“只是猜测,不过你疑心甚重,想来是不会亲自入城的,这一点我倒是猜着了。只要你不在,我与姑母瞒过你的探子并不难。”


  摩昂又看向敖灵沄:“姑母便这么自信,表弟不在我手中?便不怕教我看出破绽,反害了表弟性命吗?”


  敖灵沄道:“我自然担心洁儿,可一来,冽儿与静心走前答应一定会保护好他;二来,便是担心,我也绝不会用寸心的命去换我儿子的命!她已经救过洁儿一回了,我就是再没心没肺也做不出这种恩将仇报的事!你以为谁都跟你们母子一样吗!”


  摩昂失笑:“恩将仇报?君位本就是能者居之,伯祖父当年是这样赢过了我的祖父,父王又是这样赢过了我的生父,我想赢敖冽,有错吗?他若不是父王亲子,哪里如我半分?!”


  敖润看他:“能者居之没有错,冽儿也的确不如你多谋善断,可即便如此,他有一点,足胜你百倍。”


  见摩昂连连冷笑,他又道:“不是因为他是吾亲子,而是他心地纯善。摩昂,倘使本君当真将储君之位予你,吾去后,你能将他们兄妹视作手足一般善待吗?”


  摩昂别过头不语。


  “你不能,本君还没死呢,你就敢处处针对冽儿与寸心,恨不能置他们兄妹于死地。寸心多年与你母子针锋相对,你对她怀恨在心吾还能明白,冽儿又做了什么,让你不惜勾结伪帝后,也要教他身败名裂而死?你连自幼相识的他们都容不下,又教本君如何相信你日后能善待西海水族?”


  摩昂冷漠道:“就是因为敖冽什么都没做错,他才非死不可。”


  “他还需要做什么吗?父王您偏爱他,敖寸心处处维护他,广晋公明知他就是不擅政务,也肯耐着性子慢慢教。沙将军嘴上最嫌他,可何时见他同您提议要更换储君?还不是一样硬着头皮也要护他上位!”


  “您说的没错,若是敖冽继位,绝不会害我们兄妹性命。他天生就是一副柔软心肠,对谁都是真切地关怀照顾,所以放眼西海,没有人不喜爱他,没有人不真心拥戴一个仁慈的储君。即便我做的再多,再好,也没有人肯为我反对敖冽为储。”


  “所以我想做储君,还要压过敖冽,他就必须死,还必须是身负污名,绝无法洗清的死,便只有教他的枕边人来给他泼这盆污水。”


  敖凛再也忍不住了:“祖父,阿爹,孩儿请诛此獠!”


  摩昂笑道:“大殿下不必心急,我本也没抱偷生之念,只是就算要死,我也想死个明白。敖寸心,听说你是以三个缘由推测出我们并非父王所出,那我也有三问想问你。”


  敖寸心沉声道:“你问。”


  “其一,当年在敖冽背后为他捉刀的那个谋士我一直没有寻到,那人,是你吗?”


  “其二,冰泉宫外的法阵教我三千九百七十六名探子有去无回,连个水花儿都不曾溅起,是你吗?”


  “其三,黑水河之后我再不曾见过鼍洁,你到底将他藏在了何处?”


  敖寸心见父亲看向她,便轻叹了一声回道:“第一问,是我,次兄早年的军政内折,有六成是照我的意思批阅的。”


  众人闻言皆哗然,难怪敖冽出事之后敖寸心能如此迅速地接管西海内政,原来她早就在偷偷为敖冽出谋划策了!


  敖寸心不敢看父亲脸色,又道:“第二问,也是我,父王与我法力一脉同源,我又是一直照父王的手札自学,自然能改动父王留下的法阵,教你以为父王的伤势并无大碍,也好传消息给二圣,为我暗中掌控西海争取时间。”


  “至于第三问,表弟在寒陨铁矿场。你觉醒后最不喜寒,所以收拢的手下人皆是与你水属相辅或是相同之人。寒陨铁矿场酷寒彻骨,便是你遣了心腹过去,他们也不会如何仔细搜查。更何况,你根本就没想过,我会将姑母的独生子扔到矿场磨性子罢。”


  摩昂放声大笑:“好,好得很,敖寸心,你不但摸透了我的心思,还能一直隐忍在敖冽背后这么久,我输给你,实在不冤。”


  “只是少君殿下,你一直都匿身幕后,除了少数心腹,只怕大多水族都不曾见过你罢。不如这样,你同我作个交易如何?”


  他饶有深意地道:“你我在斗龙台上一决生死,用我这个这些年声名在外的罪人的头颅,来为你扬名,不错罢?”


  摩想容听到这里终于不再继续哭了,她焦急地扑到儿子身前:“儿啊,你在说什么傻话啊!”


  摩姝亦是哭着抱住兄长:“哥哥,你别这样,你认罪罢,我们求求父王开恩,求父王留你一命啊!”


  摩昂不理母亲与妹妹,只定定看着敖寸心。


  敖寸心轻声道:“你这是想用自己的命,交换你母亲与妹妹的命吗?”


  摩昂轻笑一声:“少君真是闻一知十,所以你意下如何?”


  敖寸心沉默半晌,对敖苍与敖润拱手道:“祖父,父王,摩昂方才不过狂言妄语,但孩儿本也想为摩姝母女求个恩典。摩昂勾结外人谋害储君,还有叛族之罪,理应明正典刑,可摩姝母女罪不当死,还请祖父与父王明鉴!”


  敖苍看向三子:“摩昂由族中处置,至于摩姝母女,老三,你说了算。”


  敖润冷道:“吾有言在先,待抓到摩昂要一并处死他们三人。怎么,少君这是打算以直报怨,不惜违抗父命了?”


  敖寸心跪在父亲面前叩首道:“父王容禀,儿臣绝无此意,只是摩姝到底曾长在宫中,伴月夫人虽心思驳杂,却一向是听摩昂安排,她自己还未来得及做主行事。且叔祖父那一支,如今仅剩摩昂摩姝在世了,还望父王三思。”


  敖凛皱眉道:“阿妹!”


  敖灵沄觑见自家三哥脸色愈发难看,也忙低声道:“寸心,少说几句!”


  摩昂玩味地看着他们父女僵持不下,不由得笑道:“三妹妹,我早年一直觉得,你与敖冽简直不像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如今看来,你们还是极像的。就因为姝儿试图救你,你便要保她一命?可即便她不曾惊动父王,以你的才智,想来自保也不难罢!”


  敖寸心一言不发,跪伏不起。


  敖广亦道:“老三,寸心丫头,你们是亲父女,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这是闹什么呢!”


  敖氏诸人皆满心忧虑地看着敖润与敖寸心父女,洛应也强压下对次子的无力之情,低声对敖苍道:“你倒是也说句话啊,就这么看着吗!”


  敖苍轻轻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干涉其中。


  敖润不理旁人所言,喝道:“滚起来,你不是要保她们母女?那便再开一次斗龙台!敖寸心,你应该知晓要怎么做罢,若是还如上次一般,你这个少君,便不必做了!”


  “老三/凌止/三哥/君上!”


  众人大惊失色,如何便到了这一步了?


  敖凛低声求道:“阿爹,还请您怜惜怜惜小妹,收回成命罢!”


  广晋公亦急道:“君上,求您息怒!”


  敖飏几人不敢出声,皆焦虑地看来。


  敖寸心却应道:“儿臣一身荣耀,皆系君父所赐,您既有命,儿臣无有不从。”


  她起身一礼道:“儿臣,谨遵父王旨意。”


  “寸心,你简直……”洛应痛心疾首地看着外孙女。


  敖广焦急道:“老三你明知她……你这是当真要废寸心的少君不成!”


  摩昂此时方收了脸上嘲意,静静看着身前那个他似乎从不曾了解过的嫡妹。


  敖润冷笑:“她自己应下的,长兄又何必担忧?若真能教我满意,便是放过摩氏母女又如何!”


  他又对摩昂道:“斗龙台上从无要人性命的先例,往后也不会有!你既要上台,就给本君拿出真本事来,少在上面弄虚作假地丢人现眼,本君当年可不是这么教你的!”


  摩昂沉默半晌,方低声道:“儿臣,谨遵父王旨意。”


  站在熟悉的瞭望塔下,敖寸心不由得心下苦笑。上次有敖霆与敖听心替她分担,她都险些教父亲训斥地无地自容,这次若是再犯了激进的毛病,都不敢想下了台要如何应对父亲责问。


  思及此,她心中实在是一点底都没有,却又不知怎的,绝不愿服软讨饶。


  她自然知晓长辈们方才都盼着她先认个错,也知晓自家父亲一惯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她不肯唤阿爹已然是惹得父亲不悦,这才故意与她论起了君臣。


  可许是复生后的日子教她难得轻松了许多,将她过去的骄纵脾气也一并养了回来,又许是与自家姑母相处久了,从她身上学会了恃宠而骄。她竟头一次在明知父亲那日并没有说错的情况下,心中委屈了起来。是以无论如何也不愿先低这个头,拼着再受一次责罚,甚至可能被废去少君之位,也不肯以女儿的身份与父亲说话,为摩姝母女求情。


  敖润见自家妹妹与几个侄儿侄女皆急切地给女儿使眼色,她却只作看不见一般故意别过头去,不禁冷笑一声。


  敖苍见状暗叹一声,也不向深夜聚集的一众将领解释什么,只对敖广低声道:“罢了,既他们父女都执意如此,你三弟的脾气你也知晓,多说亦是无用。左右方才之事只有吾等知晓,便是寸心丫头当真……再拦他便是了。”


  敖广苦笑着点点头,与三个弟弟同时抬手以四枚兵符召出斗龙台来,斗龙碑亦是拔地而起。


  摩昂看着那碑上第七位的“敖寸心”字样,和自从敖冽失踪之后掉到第十五位的自己的排位,轻轻笑了一声。


  摩姝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紧张地握住他的手臂哭道:“哥哥,求你,求你了!”


  她虽不知自家兄长打算做什么,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仿佛再不阻止他,绝对会后悔莫及。


  摩想容亦是六神无主道:“是不是……是不是你打赢了,君上就能放过我们了?儿啊,你说句话啊!”


  摩昂倒是不意外母亲时至今日还是没什么变化,连父王的言外之意都听不出来。以西海龙君的骄傲,是不会允许自己假意输给敖寸心,死在台上的。他虽不知他们父女在打什么哑迷,但至少听懂了是要他活着下台受审。


  他起先还不明白,父王因何不怕他使出全力会伤到敖寸心。直到看见这碑方才了然,早在他因算计了敖冽志得意满轻忽修炼之时,便已教敖寸心落在了后面。如今她已然血脉觉醒,没有了法力不足的弱点,现在的自己更远非她的对手了。


  只是摩姝却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妹妹一向娇憨,如今逢此变动竟似开了窍一般,教他心中一阵酸痛。


  摩昂深深看了妹妹一眼,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别怕,你……”


  他有许多话想交待,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温柔地为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哭什么,你记得,求人不如求己,你也到要长大的时候了。”


  “不要再听母亲的了,什么仪态端庄,这种东西从来就不重要。”


  “你足够强大的时候,没有人敢挑剔你礼仪疏漏。如果你连自保都做不到,礼数再周全又有什么用呢?”


  摩姝根本顾不得他在说什么,只死死抓着他的手臂不肯放开:“我不行,我做不到的,哥哥!”


  摩昂微微一笑,不再多言,只以轻柔而坚决的力道推开她,不顾摩姝在身后哭喊,头也不回地跃上台去。


  而从始至终,他都不曾再对自己的母亲多言一字。


  斗龙台上,敖寸心见她父亲并指一点设下一道银障分隔内外,便索性也设下了一个隔音法阵,不教外面听到他们说话。


  她自怀中取出一个药瓶抛给摩昂:“吃了,你在黑水狱前受的伤,应该还没有好全罢,别输了反倒要说我胜之不武!”


  摩昂一把接过,打开药瓶倒出一丸丹药看了看,不禁挑眉道:“老君的九转金丹?你跟杨戬居然是认真的?”


  敖寸心懒得理他:“不吃算了,废话那么多。”


  摩昂一仰脖吞了下去,坐下调息起来,心中自嘲道:这么些年来,四海水族皆私下道敖冽心慈手软,敖寸心天生反骨,都不类父王,只可惜敖凛死得太早,才教嫡出压不过庶出。我又何曾不是这么想过,才一心要争这个储位!可如今看来,不说其他,单这份自傲,敖寸心与父王便已是十足的相似了!


  敖广见侄女作为,心中宽慰,便对敖润道:“寸心还是有分寸的,你……”


  敖润打断他:“不是心里没底,她设什么隔音法阵?长兄不必多言,看着便是了!”


  敖顺见他连敖广的话都听不进去,心知这事是没法善了了,不由得暗叹一声,扯了扯他长兄衣袖,示意他不要多言了。他三哥执拗脾气上来,除非三嫂能复生,否则只怕谁都劝不动。


  原本侄女寸心最会哄她父亲开怀,可偏生这丫头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看似句句恭敬,实则句句都在激她父亲动怒,简直比当年她母亲刚过世时还要令人头痛!


  见摩昂坐下调息,摩想容有些激动地低声对摩姝道:“你哥哥若是伤势恢复了,是不是胜算就能大些?他若是赢了,如今又是用人之际,你父王会不会给咱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摩姝见周围众人果然轻蔑地看了过来,也不愿与母亲直说她便是声音再低,也瞒不过法力高强之人的耳朵,只满心忧虑地看着台上的兄长。她如今什么都不盼,只求敖寸心能看在她之前那一点善意的份上,放过她兄长一回。


  敖寸心沉默地召出了碧离,双手一错将它分为了双剑,又将左手的紫电重新挂回颈上,静静地等着摩昂起身。


  摩姝心中一紧,颤声道:“是‘青霜’,她……她认真了!”


  摩想容忙连声追问,她却再不肯说什么了。


  她与敖寸心自幼相伴长大,如何不认识君后传与她的那柄青霜剑?敖寸心自来对青霜剑爱惜非常,便是动武也极少用它,多是用重剑碧离,是以少有人知晓,相较重剑,她学得最好的其实是轻剑。


  既然她一开始便取了青霜剑,只能说明她是极认真地想要赢。而且是用她母亲传授的剑术,赢过自幼随父王习枪的兄长!


  摩昂此时也睁开眼站了起来,见敖寸心手中剑不由得轻嘲道:“看来你是真的恨我,那为什么不答应在台上杀我?”


  敖寸心冷冷道:“斗龙台上不伤性命,你是之前伤到了耳朵还是伤到了头?”


  摩昂见她丝毫不愿耽误时间似的要开口请战,便打断道:“晚辈敖氏三代支脉摩昂,请战嫡脉三代敖寸心,请境灵前辈见证!”


  玉壁升起的同时,他已召出一柄玄色长枪向敖寸心攻去!


  敖寸心毫不意外地举剑一挡,顺势退后几步。她自知年纪不及摩昂,论力道绝不是摩昂的对手,便也不打算与他硬拼。


  两人一退一进,都只一言不发地打得飞快,短短数息便过了几百招,却一如敖寸心与敖霆敖听心开三人台那日一般,只是僵持不见胜负。


  敖春有些紧张地看着台上动静:“姐,三姐她……不要紧吗?”


  敖听心蹙眉摇了摇头:“说不好,看她的样子,好像是不打算用阵符了,只是用剑术与神通的话,也不知她这些日子是不是有想出新的招式。”


  摩昂似是终于不耐烦了,他横枪一扫,台上忽地渗出一层黑水,液面逐渐升高,几乎要逼得敖寸心无处落脚。


  敖春一惊:“那是什么,他的天赋神通吗!”


  敖霆脸色凝重道:“‘融阳恶水’,是一种连至阳之力都能融化的水属神通。而且除非切掉伤处,否则沾上一点就会扩散到全身。她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还不布阵!”


  敖寸心见他已使了神通,便也脚尖轻轻一点台面,之间无数人高的巨大冰柱拔地而起,将黑水冻住了,也分开了两人。


  待到摩昂以黑水汇成浪头将他举至高处去看,敖寸心不知什么时候已消失不见了,唯有密密麻麻的冰柱立在原地,如一片冰作的巨森一般。


  融阳恶水能融化一切不假,可敖寸心的冰柱本就是以那恶水结成,是以能保持原状。


  摩昂细细感应了一圈,只觉竟不知敖寸心究竟躲去了哪里,连一丝法力波动都没有,若非屏障尚在,他几乎要以为敖寸心已经下了台。


  他谨慎地一枪点碎了一根冰柱,也不将那黑冰收入体内,只教它继续留在台上。又用法力查探了一圈自己的身体。确定没中什么暗手。


  他一时有些犹豫了,便从黑水浪上跳了下去,缓缓在冰柱之间穿行,果然看见了敖寸心的身影在冰柱间不断闪过,他忙追上前攻去。可眼见着冰柱根根破碎,敖寸心却始终不曾出来,摩昂不禁烦躁了起来,用力一扎将最后三根冰柱打得粉碎,道:“敖寸心,你到底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台下的敖春却是瞠目结舌:“他……他为什么像是看不见三姐一样?!”


  原来敖寸心自用神通冻住了黑水之后,便不曾再走过一步,可摩昂先是到了高处,又落下一根根击碎冰柱,可攻击一下都没有对准敖寸心,就好像根本看不见她一般。


  随着摩昂将最后三根冰柱击碎,落在台面的碎冰忽地反射出一道强光刺向他的眼睛!


  摩昂躲闪不及,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刚觉不对,就发现颈上一阵凉意。


  再一睁眼,敖寸心的青霜剑已点在了他咽喉。


  敖寸心漠然道:“你输了。”


  摩昂一怔,再看向她方明白过来:“是光,你从一开始就找好了一个死角,教我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你。又猜到了我疑心这冰柱有问题,不肯收入体内,只要暗中调整碎冰的位置,就能在最后晃住我。敖寸心,你……”


  他闭了闭眼,收了枪道:“输的不冤,我认了。”


  他话音一落,屏障便要开启,敖寸心也将剑放下,只等着下台。电光火石之间,忽见摩昂扑了上来!


  她立时抬手防备:“你疯了吗!”


  摩昂却不曾再召出长枪,只一把抓住她右手刺入自己左肋,在她耳边低笑一声:“……他化自在天魔主,伪帝背后那个人的称号。”


  敖寸心早教他举动惊得一震,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你……”


  摩昂眸中露出些疯狂之色:“敖寸心,既然……既然赢了我,你可要……可要一直,赢下去啊……”


  屏障终于开了,敖润立时飞身上台一把将摩昂击下台去,又收了女儿的剑将她按在怀中:“摩昂刺杀少君,已被本君当场击毙!凛儿,剩下的事你处置,为父先带你妹妹去疗伤!”


  敖寸心挣扎着想看摩昂,却教她父亲强行捂住眼睛带着飞远,只听见摩想容撕心裂肺地哭喊:“儿啊!敖寸心,我要杀了你!贱人,你杀了我儿,我咒你不得好死!”


  敖寸心房内,她怔怔地抱膝坐在床上一言不发。敖润检查过她不曾受伤后也不知要说什么,只得坐在床边陪她。


  敖灵沄忽然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寸心,寸心,你没教他伤着罢?”


  敖润如释重负一般低声对妹妹道:“没受伤,你陪她一会儿,我去看看外面情况。”


  又暗中对她传音道:“摩昂的事情不要同她提,她问也别说!”


  敖灵沄轻轻点了下头,示意知道了,敖润便走了出去。


  敖灵沄将侄女揽在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她肩背:“你要不要睡一会儿?这一晚上也折腾的够呛了罢。睡罢,姑母看着你呢。”


  敖寸心低声道:“姑母,摩昂的神魂……还在吗?”


  敖灵沄无奈道:“别问了,他是咎由自取,认了输还要对你动手,除了他自己怪不得旁人。你别放在心上,快睡罢。”


  “姑母,阿爹封得住您和我诸位叔伯兄姊的口,封得住在场那么多人的口吗?侄女总会知道的,您就告诉我罢,姑母!”


  敖灵沄见侄女哀哀求她,终于叹了一声:“你阿爹不叫你知道,是怕你害怕,但你这么说……罢了,姑母说就是了。”


  她轻声道:“那一剑正中了摩昂的逆鳞,连带着将他龙元也击碎了,摩昂的神通失控,在你阿爹将他打到台下时便已……教融阳恶水连肉身带神魂化了个干净,连句话都没对摩想容母女说。”


  敖寸心闭上眼:“他为什么……”


  敖灵沄小心翼翼道:“什么为什么?”


  “我……他是抓住我的手,刺中的他的逆鳞。他为什么……宁可神魂不入轮回,都不肯下台受审?”


  “我……我明明一直想杀了他的,他暗害我哥哥两次!可为什么真杀了他,我心里……我一点也没有想象中的痛快……”


  敖寸心神色挣扎,敖灵沄只得将她抱在怀里连声哄劝。


  敖润在门外叹了一声,对赶来的敖凛道:“摩氏母女,你关起来了吗?过几日遣人暗中将她们送走,送去南海罢,跟你二伯说一声,他知道该怎么办,便不必教你妹妹知道了。”


  敖凛应下,又犹豫道:“阿爹,那摩氏,似乎受不住摩昂之死的打击,有些神志不清,连摩姝都不认识了。”


  敖润道:“不必管她,若非深恨她贪心不足,摩昂又何必连具全尸不肯给她留?如今儿子死了倒是来表深情了!”


  “她便算了,再给摩姝些东西,也算是念在她对你妹妹多少有点善意的份上,也好教寸心能安心。”


  敖凛应是,问道:“阿妹……还好吗?”


  敖润苦笑:“她本就不是个心硬的性子,嘴上喊打喊杀,真到摩昂死在她眼前又不痛快了。原也是我不该教她与摩昂上斗龙台,本是想着能教她赢一次,省得回头处死摩昂她心有不满,结果倒教摩昂钻了个空子!”


  敖苍与敖广几人也赶了过来,敖苍闻言叹道:“这丫头就是嘴上厉害,心里却重情,在长辈身边便罢了,若是出去带兵,见着麾下死伤还不知要如何自责!好在她明明深恨摩昂,今日台上却也不曾再用那等以命换命的打法,你那日究竟同她说了什么,怎么就突然想通了?”


  敖润不答,只推门走了进去。众人也跟进去,担忧地看着敖寸心。


  敖寸心不自在地从姑母怀中出来,正要跳下床见礼,却教她祖父按了下来:“都是自家人,丫头别动,你可无事了么?”


  敖寸心低下头道:“教诸位长辈担忧了,孙儿无事的。”


  她似是想起什么道:“对了,摩昂……之前留下话来,言道伪帝背后那人的名讳是他化自在天魔主,祖父,您与外祖父可曾听说过这个人吗?”


  敖苍与洛应对视一眼,正色道:“摩昂对你说的?祖父知晓了,这话不要再与旁人提及,待到攻下北俱芦洲,祖父与你外祖自会与三清商议此事,你且安心休养便是。”


  敖寸心低声应是,众人见她实在有些精神不济,便也不多留,安抚了她几句便要离去了。


  敖润见女儿不肯抬头,心知她是不愿与自己对视,也只得嘱咐妹妹多照看她,自己跟着父兄去了。

夜来雨声迟

【十二郎-寒暑卷】第43章 解冤结

  北俱芦洲,那日哭过之后,敖寸心便收拾心情安分了下来。她自知父亲既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便是绝无转圜之意了。


  只是她姑母却不这么认为,每日仍是哭闹不休,绝不肯按祖父吩咐行事。是以这些时日,敖寸心教她带累之下的罚抄,已经积累到了一个可怖的数字。


  若是放在从前,她早想办法向父亲认错求饶了。可那一日之后,她到底有些心里发怵,每日除了交思过书,再不敢多言一个字,也就从没有注意到,她父亲每每看着她时,眼中日益加深的疼惜之色。


  可时至今日,这罚抄已是多到教她便是一日不眠不休也抄不完了,更何况她每日还要去她四叔处做事,饮食睡眠又俱有她父亲的人盯着,教她怎么也不敢打这些时间的主......

  北俱芦洲,那日哭过之后,敖寸心便收拾心情安分了下来。她自知父亲既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便是绝无转圜之意了。


  只是她姑母却不这么认为,每日仍是哭闹不休,绝不肯按祖父吩咐行事。是以这些时日,敖寸心教她带累之下的罚抄,已经积累到了一个可怖的数字。


  若是放在从前,她早想办法向父亲认错求饶了。可那一日之后,她到底有些心里发怵,每日除了交思过书,再不敢多言一个字,也就从没有注意到,她父亲每每看着她时,眼中日益加深的疼惜之色。


  可时至今日,这罚抄已是多到教她便是一日不眠不休也抄不完了,更何况她每日还要去她四叔处做事,饮食睡眠又俱有她父亲的人盯着,教她怎么也不敢打这些时间的主意。


  敖寸心思及此,活动了一下抄到酸胀的手腕,不禁长叹一声,心道再不劝动她姑母,只怕父亲那关是过不去了,便无奈放下笔,向她姑母的屋子走去。


  敖灵沄卧房内,敖寸心苦笑一声:“姑母,如今您与侄女已是同在一条船上了。您到底是怎么想的,能跟侄女说说吗?算侄女求您了,您这样折腾下去,侄女便是再多出六条手臂,也写不完罚抄了。罚抄交不上去,阿爹如何能饶过我?”


  敖灵沄不去看她,继续哭道:“你少装模作样的了,你爹那么偏心你,哪里舍得罚你?他只会困着我一个不教出门,不教我知道洁儿的消息!我可怜的儿啊!没了阿娘在,你要受多少苦啊!”


  敖寸心揉了揉眉心,疲惫道:“侄女一直都不明白,您为何始终觉得阿爹对我心怀偏向,便舍不得责罚我呢?就是加上摩昂兄妹,我们五人之中,侄女也是挨打最多的那一个。若非如此,那日为何众兄姊皆不认为阿爹心中最偏爱侄女呢?”


  敖灵沄一时忘了哭,只将信将疑地看着她道:“你撒谎!便是那日夜宴你闹出那么大的事,你爹都只罚了你三日禁足,他怎么舍得动手打你?你连你爹都敢编排,真是好大的胆子!”


  敖寸心失笑:“阿爹同您说您就信,侄女说,您怎么就不信呢?那日您前脚出了西海,阿爹后脚便动了家法,若非冽哥哥去求了四叔赶来,侄女只怕不止要三日下不来床。三日禁足是假,三日卧床才是真的。”


  敖灵沄震惊地看着她:“这……怎么可能?他……他那日明明说你没有做错……”


  敖寸心无奈道:“那日当着众人面,阿爹当然要维护侄女,将侄女说成是小儿淘气了。否则传出去,侄女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虽然早已没有什么名声可言就是了。阿爹虽不觉搅了您的夜宴有错,却没说侄女拿自己与宾客们的性命作耍无错啊。幸得没有伤到人,否则便是四叔相护,阿爹也非打断我的腿不可了。”


  屋外隐匿法阵中,敖广又气又急地看着敖润,低声斥道:“你居然还要打断她的腿,你到底知不知道寸心是个女儿家?!哪里有你这么狠心绝情的亲爹,你简直是疯了!”


  敖润连连苦笑:“哪里就真要打断她腿了?弟弟吓唬她的,便是老四不赶来,我的板子也就要停了。寸心是弟弟的独女,我哪能舍得真伤了她呢?她的伤也没有那么严重,老四,你倒是说句话啊!”


  敖顺看他一眼:“是不严重,也就是弟弟把她带回北海,上了药,还是三日不敢下床,教她四婶娘看见,足足抱着她哭了一个时辰,连声骂三哥狠心的地步罢。”


  敖润见敖广又瞪了过来,无力解释道:“真的没有那么重,我手下有分寸的。况且她胆子那么大,一个人都不带便敢去捕巨鲨,若非身上带了沙织给她的鲨齿,哪有那么容易?再不给她个教训怎么行?哥,我是她亲爹,还能真打坏她吗?”


  敖广不及张口,就听见里面敖灵沄涩然道:“他……三哥他从没有跟我说起过,怪不得你总是不喜欢我,我每次去西海你都躲得老远……你应该恨死我了罢!”


  敖寸心哑然失笑:“我恨您做什么,您是我的亲姑母,我连动了手的阿爹都不恨,又怎么会恨您这个只动了嘴的呢?避着您走,那不是因为您不喜欢我吗?阿爹管教严厉,侄女幼时还是很怕挨打的。您一来便盯着侄女的错漏,教我怎么能不躲着您点儿呢?”


  敖灵沄自知理亏:“可是……可是看见你甩开亲卫跑出去,我总不能不提罢!还有摩昂摩姝,我那时以为他们兄妹都是你阿爹的亲子,这才觉得你不该欺负庶出兄姊……谁知道,他们母子真是惯会演戏!”


  敖寸心摆了摆手:“过去的事便不提了罢?侄女现在就想知道,您是当真一个字都不愿写吗?表弟走前,祖父吩咐他每五日传信一封,如今已是第九日了,您当真一点儿都不想看啊?”


  敖灵沄急道:“我当然想!可……可我哪里是能看得进书的人呢?阿爹早年都没想过管束我的功课,如今我连儿子都这么大了,这不是为难我吗!我这点本事,哪里写得出什么读书感悟呀!”


  敖寸心神色古怪地看着她:“您不是还说侄女不学无术,原来您……”才是真的不学无术啊!


  敖灵沄恼羞成怒:“你看什么!我那是因为你祖母过世太早,你祖父又没功夫管我,要不然,我也是可以像你几个叔伯和阿爹那样的!”


  她转念一想:“不如这样好了,你替我写,我们对好词,绝不教你阿爹发现!这样你也不用抄书,我也能拿到洁儿的信了,如何?”


  敖寸心扶额:“侄女不想自揭短处,可您知道当年冽哥哥为我写功课,教阿爹抓住的时候,阿爹是怎么处置我们兄妹的吗?总之那一次之后,冽哥哥便是教我写,都要提前禀告阿爹,阿爹允了方敢去做。您要侄女代笔,是真想看侄女当着您的面挨顿打吗?”


  敖灵沄一惊:“你……你都成年了,还是西海少君,你阿爹多少要顾忌一些的罢?罚写就算了,真能动手吗?你祖父绝不会同意的!”


  敖寸心无语道:“侄女是西海少君,阿爹还是我西海君上呢,君上责罚少君,亲爹管教亲女儿,祖父又能说得出什么错呢?莫说成年,侄女便是外嫁,阿爹要罚,侄女还敢不领吗?”


  敖灵沄看傻子一般,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你倒是闹啊!你阿爹那么在意你阿娘,你又是她的独女,你要是挨打的时候放声哭你阿娘,我不就不信他还能打得下去!你早这样哭,你阿爹绝不舍得动你一指头!”


  敖寸心轻声道:“可是那样,难过的不就是我阿爹了吗?”


  敖灵沄一怔,见对面的侄女缓缓道:“阿娘去后,阿爹便封住了我们母女当年住的初晴宫,多年都不愿再踏足一次。莫说提及阿娘,侄女连阿娘的旧物都不敢教阿爹看见,怕引动阿爹哀思。便是如此小心了,阿爹不还是多年郁郁,伤重难返。姑母,并非每对父女,都能像祖父同您一般的。”


  敖润闻言只觉心痛如绞,他如今虽已知晓女儿懂事,却只当她是多年苦苦支撑西海,不得不如此。谁曾想她幼时便能有这般体贴父亲的细腻心思,偏自己多年居然一无所察!


  若非她今日实在教逼得无法,不得不自言旧事来劝动她姑母,这些心思,她还不知要瞒到什么时候去!


  敖苍低低一叹:“听丫头还道寸心打小心思最浅,如今看来,怕是再没有比她心重的孩子了!当年她才多大,初初丧母便能如此委屈自己,实在是……”教人如何不怜惜她呢!


  敖钦亦叹:“怪道这丫头惯爱行险招,只怕是压抑太狠,无处发泄,这才只能用自己来图个短暂的痛快。”


  敖灵沄茫然失措地看着侄女明明神色温柔,却不知为何只觉一股哀意压得她仿佛喘不过气来,便讷讷道:“可……可你阿爹那个性子,你不服软,他是绝不会反过来哄你的,你便不觉得委屈吗……”


  敖寸心笑笑:“阿爹没有一次冤罚了侄女的,做错事受罚是理所应当,哪里敢说委屈呢?况且,阿爹也不是不心疼我的。夜宴那事之后,阿爹去北海接我,四婶娘怨他怨得厉害,连口茶水都不肯上,只教阿爹独自坐了两个时辰,阿爹不也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吩咐人告诉侄女,给我捉来的巨鲨建了个园子,若是我想看,便出来回家。”


  敖灵沄不敢置信地看着侄女:“你……你这便回去了?再什么话都没说?一个园子便够了?你倒是问他再要些什么呀!”


  敖寸心轻笑:“足够啦,阿爹本就寡言,肯亲自去接我已是给了我脸面,给了台阶再不下,便是得寸进尺了。”


  “况且……彼时侄女忘了前事,不记得幼时阿爹也曾对我疼爱有加。周围人又皆道,阿娘是因侄女私自出门,才病发故去的。侄女心中害怕阿爹亦是如此想,终有一日会厌烦了侄女,这才处处惹阿爹生气。只想着与其一直等,还不如便教那一日早点到来。但说是这样,侄女已然没有了母亲,如何愿意再教父亲也抛下呢?”


  “在北海之时,侄女夜夜不能安眠,阿爹既肯去接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不回去呢?”


  再有,敖寸心暗道,只怕父亲早已不记得了,可她却始终不能忘记。那日回去的车上,她既不敢说话,身上又还难受,便只得装作睡着。父亲见她在车上睡了,担忧她坐不稳当再扯动了伤处,便一路把她抱在怀里,直到车停了才放下她唤醒。


  对于将将丧母的她来说,那便是父亲少有对她温柔的时候了。他们父女皆是性情强硬,谁都不肯先低头。若非隐约能察觉到父亲的怜惜纵容之心,只怕她早就要无法释怀了。


  敖润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当即便要进门同女儿说清,他从不曾因妻子故去迁怒女儿,亦绝不会对她心生厌弃!她是他与妻子费劲心力,方得以平安养大的爱女,他如何舍得不疼爱她呢?只恨自己当年不曾多言几句,竟不知她幼时一直如此惴惴不安!


  敖苍一把拉住三子:“再听听,还不是时候,你现在进去,除了教她又要委屈自己来同你认错,还能做什么呢?总要知道她到底是如何想的,才好对症下药啊!”


  敖灵沄亦觉难以言喻,她这侄女幼时素来行事张扬,处处与她父亲争锋相对,以至他们父女失和,势同水火的事情三界俱知。她哪里能想到,她的真心话竟是这样的!


  她低声道:“你……为何要告诉我呢?这些话莫说你阿爹,只怕连你那夫婿都没听过罢,我不过是个打小待你不亲切的姑母,你为何愿意同我说这些呢?”


  敖寸心打趣道:“约莫是为了在您面前搏一搏同情,也好劝您写那感悟,免了侄女今日的罚写?您再这样坚持下去,只怕侄女也要同您一般,出不得门了。阿爹吩咐了,侄女的罚写若是交不上,便不必去四叔处做事了,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再出门。您看看我的手……”


  她将右手摊平伸出去,放在敖灵沄眼前。


  “再这样,侄女的手断了都写不完。明日便是第十日了,罚写交不上,怕是就要用板子来换了。侄女如今倒是不那么怕疼,但是这个年纪了还要挨打,传出去面子上实在挂不住。姑母,您便直言罢,侄女要怎么做,您才肯动笔呢?”


  敖灵沄闻言慌乱极了,她今日方知晓自家三哥教女竟如此严厉!倘使明日这丫头交不上罚写,难道当真便要她眼看着她挨顿打吗?她虽记恨她母亲洛雪霁,但到底也是看着敖寸心长大的,且她还从摩昂手中救下了自己的儿子。她也不是毫无心肠,怎能一点都不心软呢?


  她急得又要哭了:“我……我也不是故意要害你挨打,可我当真是写不出呀!这样罢,明日三哥过来,要打要罚,便教他冲着我来好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你!”


  敖苍惊讶地挑了挑眉,看向四个儿子:“稀罕了,灵沄长到这么大,哪次犯错不都说是旁人的过错,与她无关。这还是她头一次要自己承担什么罢!”


  敖钦亦是神色复杂,他这妹妹早能如此,他与老四也不会多年不肯原宥她了。


  敖寸心苦笑:“您说了,阿爹也要肯听啊!侄女是阿爹一手教养大的,最明白我阿爹的性情,祖父既然明说了要连坐,阿爹便绝不会饶过我。既然不能动手教训您这个妹妹,那便只有收拾我这个女儿了。”


  敖灵沄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好!我……不行,我这就寻你祖父去,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你祖父当年可从不曾这样对过我们兄妹五个!这实在太不公平了!你阿爹简直不讲理!”


  敖寸心莫名地看着她:“您这是……在为侄女抱屈?您不是素来在一众侄儿侄女之中,最不喜欢我吗?”


  敖灵沄气道:“我再不喜欢你,也是你的亲姑母!总不能看着你无辜挨打还叫好罢!”


  她有些别扭道:“况且……我当年与你阿娘一直处不来,你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情,都与她太像了些!我这才有些……但是之后,明明是你总躲着我走!我才当你烦我这个姑母,不愿意再与你亲近了……”


  敖寸心笑了一声:“那咱们现在算是讲和了吗?姑母,您不必去寻祖父了,祖父既将您关在了这里,便不会再见您的。至于侄女,若是阿爹明日当真要教训,也不全是因为您,而是对侄女实在忍无可忍,非要给我长个记性不可了。”


  敖灵沄不满极了:“不是因为我还能是因为什么!如今三界谁不知晓你舍命毁了封神榜的事情,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我真不知道你阿爹为什么关着你不许出去!而且你那日比斗,不是赢了吗?”


  她恍然道:“对呀,我是因为忤逆你祖父,你到底是为什么没有去西牛贺洲,反而教关起来了?”


  敖寸心喷笑:“姑母,侄女同您住了九日了,您才想起来问吗?且阿爹那日不是说了吗,侄女性情偏狭,在改过之前,都不许出城。”


  敖灵沄茫然道:“偏狭?这怎么改?他不是为难人吗?什么叫‘性情偏狭’,他敖润难道便是个人人夸赞的好性子了?这都是什么话呀!”


  敖寸心强行忍下笑意,细细将那日父亲所言给她讲了一遍。


  敖灵沄匪夷所思:“你阿爹是不是疯了?就因为你用了个没用过的法阵赢了你霆哥,他便骂了你一顿不许你出门?就算是赢得冒险,那不还是赢了吗?在自己家的擂台上,便是输了也不怕受伤,为什么不能试?他这么做,你祖父居然不拦他?也太偏心了罢!”


  敖寸心沉默了一下,轻声道:“说句教阿爹听见要挨打的话,侄女之前,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毫无顾忌地就去试了。并非没有更好的办法赢,只是觉得这样更快罢了。”


  “可是下了台,看见小弟春儿,侄女忽然就明白过来了。阵道本就属奇门,小弟不过将将入门,侄女作为姐姐,在台上以诡路取胜,会给他留下一个什么样的印象?也不怪阿爹对我生怒了。”


  “再有,那日阿爹送您过来,训斥侄女屡教不改。侄女之后想了想,发现阿爹确实看我看得分明。倘使那日对上的并非自家兄弟,而是在战场,侄女为了取胜,只怕还是会做类似的事情……”


  “阿爹骂我自恃手段,实在没有骂错。但侄女已然如此行事惯了,怕是也改不了了,就是不知道,阿爹是想教我改成什么样子,才肯放我出去了。”


  敖润闻言气笑:“好,好得很,宁可受罚也改不了是吗?那我怎么能不成全她!不是不大怕疼吗,我倒要看看,她明日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说罢对父兄一礼,不顾他长兄阻拦便拂袖而去。


  敖广苦笑着看着弟弟刚刚教女儿引动的怜惜之情,转眼便化作了怒火,不禁头痛地看向父亲:“阿爹,您倒是说句话啊!真教老三明日提着板子给这丫头一顿吗!孩子都这么大了,哪能像小时候一般动手呢?寸心心思又重,万一多想了可怎么好?”


  敖苍一言难尽地看了看那房门,怪道之前自家儿子明明对孙女满心疼爱,却总是忍不住要教训她。这孩子简直是句句拱火,偏还毫不自知!


  他亦是苦笑:“那你要教阿爹怎么说?寸心自己都说了,西海龙君责罚西海少君,亲爹管教亲女儿,能教吾这个祖父插上手吗!罢了,先教这孩子吃个亏看看,便是能让她知道个怕也好。”


 


  


 

  


  


  

夜来雨声迟

【十二郎-寒暑卷】第42章 沙碛子

  竟当真是敖寸心立在他身后笑道:“急着见你,想给你一个惊喜嘛!见了我不欢喜吗?”


  敖冽微微一怔,轻声道:“欢喜,路上累了罢?饿么,要不要教人上些清淡的来,要粥还是羹汤呢?”


  敖寸心软声道:“都好,只要是你叫的都可以呢。”


  她娇俏地眨眨眼:“我最看重你的心意呀!”


  “不过先不急,我可是带了好东西过来,你随我出去嘛,看看喜不喜欢。”


  敖冽静静看了她一眼,温声道:“好,那你带路罢。”


  敖冽随着她走出军营,一路上竟不曾有一名巡卫发觉他二人,行至一座小山前,敖冽停下道:“姑娘既引在下出来,想来是有什么话方才不好直说,如今已经离驻地很远了,便不...

  竟当真是敖寸心立在他身后笑道:“急着见你,想给你一个惊喜嘛!见了我不欢喜吗?”


  敖冽微微一怔,轻声道:“欢喜,路上累了罢?饿么,要不要教人上些清淡的来,要粥还是羹汤呢?”


  敖寸心软声道:“都好,只要是你叫的都可以呢。”


  她娇俏地眨眨眼:“我最看重你的心意呀!”


  “不过先不急,我可是带了好东西过来,你随我出去嘛,看看喜不喜欢。”


  敖冽静静看了她一眼,温声道:“好,那你带路罢。”


  敖冽随着她走出军营,一路上竟不曾有一名巡卫发觉他二人,行至一座小山前,敖冽停下道:“姑娘既引在下出来,想来是有什么话方才不好直说,如今已经离驻地很远了,便不妨明言罢。”


  敖寸心僵了一下,回头细声细语道:“你在说什么呀,不认识我了吗?”


  敖冽无奈道:“姑娘便是不肯说,那可否将这副容貌换一换呢?在下实在不甚习惯,看着姑娘用家妹的脸,言语却如此……”


  “敖寸心”不敢置信道:“你妹妹?!你看见的居然是你妹妹?!”


  她一跺脚撤了幻术,不服气道:“我这幻术这么多年来从无差错,能教人瞧见心目中最喜爱的女子的模样,你到底为什么会看见自己的妹妹?!”


  敖冽噗嗤一笑:“那想来没有错啊,在下是佛门中人,不近女色。且家母过世的很早,我心目中最喜爱的女子,自然是胞妹,姑娘的幻术还是很厉害的。”


  他正色道:“我没猜错的话,您可是迦叶尊者座下,黄淑女姑娘?姑娘深夜引我出来,可是迦叶尊者有什么吩咐不好明言吗?在下八部天龙广力菩萨敖冽,大师兄是斗战胜佛孙悟空,姑娘大可相信我,直言道来,便是我解决不来,也还有我师兄呢。”


  黄淑女怔怔看他一眼,落下泪来:“家师早已遭了燃灯那狗贼毒手,若非恩师舍命相护,只怕奴家也保不住性命!奴家出逃途中发现了重伤的金身罗汉,他言道寻斗战胜佛庇护方能逃过死难,奴家这才寻至此处。”


  “只是奴家从未见过胜佛,又不知晓驻扎的是何方势力,这才想着以幻术控制一人打问消息,不想您竟……”


  敖冽大急:“姑娘于我三师兄有救命大恩,在下十分感谢!敢问我三师兄现在何处?姑娘不放心可教三师兄见我一面,他一见便知,我绝不曾欺骗姑娘!”


  黄淑女一张口将沙悟净吐出,只见他面色惨白,周身尽是血痕,竟似是受了什么拷打一般!


  敖冽心中大痛,上前扶住沙悟净,一面给他注入法力,一面轻声唤道:“三师兄,三师兄,您还认得师弟吗?”


  沙悟净勉力挣开眼睛,气若游丝道:“小……小师弟?!快……快带我去见大师兄!我有……有要紧事……”


  话未说完,他便又昏了过去。敖冽又惊又急,忙对黄淑女道:“黄姑娘快来,三师兄伤势耽搁不得,我们还是速速回大营为好!”


  天还未亮,沙戎便急急寻至了孙悟空处:“胜佛,敢问您可见了我家冽殿下么?我家殿下本是打算今日换下惠岸行者,带静心殿下同表少爷一道外出收拢凡人的,可末将在他帐中不曾寻到,问过静心殿下那边也不曾见,已是吩咐麾下寻遍了附近不得,清源君便教末将前来问问您!”


  孙悟空闻言皱眉:“小师弟不见了?他素来不是这样没交待的性子,夜里你西海军中巡卫也不曾见他出去吗?”


  见沙戎摇头,他也不禁着急起来,正要动身去找,就听得外面一阵吵闹,猪悟能高声嚷着:“哥哥快来,沙师弟回来了!”


  孙悟空一惊,忙走了出去,果见他小师弟敖冽与猪悟能两个合力搀着沙悟净走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身着黄衣的貌美女子。


  孙悟空一把上去扶住沙悟净,见他伤重模样,大怒道:“是谁把你伤成这样!?师父呢?”


  猪悟能对着急急跑过来的沉香吩咐道:“快去请你舅舅和你娘,你三师叔伤得不轻,记得托你舅舅问太清教主求几枚丹药来。”


  沉香连连点头跑远了。


  沙悟净吃力地笑了笑,眼眶一红便落下泪来:“大师兄,二师兄,小弟可算是见到你们了!”


  他泣道:“师父还在大雷音寺内,小弟是与十八位罗汉尊者一道教燃灯抓了去,他要以尊者们的神魂炼化什么宝物,以此突破外界的大阵!若非迦叶尊者舍命将他弟子黄姑娘送出,燃灯又欲以我为饵活捉二位师兄,只怕我根本等不到黄姑娘相救便要没了性命!”


  黄淑女上前一拜,泪盈盈道:“奴家迦叶尊者座下黄淑女,见过斗战胜佛,见过净坛使者。奴家无能,不得为恩师手刃仇人,还请二位前辈为家师报仇雪恨!”


  孙悟空闻言一震,迦叶尊者与阿难尊者为佛祖座下两大尊者,又是十八罗汉之首,法力何等高深,更是佛祖的护法正神,燃灯究竟是练就了什么功法,竟能逼得迦叶尊者舍命?


  他一时心乱如麻,好在杨戬兄妹与梅山老四李焕章来得及时,杨婵与李焕章便带了沙悟净与黄淑女入内休息,杨戬则与他站在帐外等。


  良久,孙悟空缓缓开口:“杨戬……”


  他只叫了这一声,便不知该说什么了。


  杨戬低低应了一声,拍了拍他肩膀:“放心,我知晓的。”


  未及多时,杨婵便走了出来,她安慰地对孙悟空道:“胜佛放心,金身罗汉的伤势已无甚大碍了,只是法力耗尽有些脱力,现下已经睡着了。”


  她又对自家兄长犹豫道:“倒是那位黄姑娘,除了受了些惊吓,可以说是毫发无伤了。”


  杨戬闻言挑了挑眉,他自然心知孙悟空方才是想说什么。燃灯手持青莲宝色旗,便是他自己都一时不防教他暗算。沙悟净与黄淑女皆是法力平平,纵使有迦叶尊者相护想来也没那么容易出得截教大阵。


  这实在有些令人生疑,只是孙悟空与沙悟净师兄弟多年,情同手足,很不愿疑他,这才难得对杨戬张了口。


  敖冽掀开帐门正欲出来,一见他大师兄面色不善,便下意识想转身,却听孙悟空冷喝一声:“过来!”


  敖冽僵在原地数息,方苦着脸走了过去,低头等着挨训。自那日他张口替姑母母子求了情,他大师兄便对他再没个好脸色,弄得他最近一见着孙悟空沉下脸就想躲,偏这次又撞到了他气头上。


  孙悟空看他:“跑什么,我能吃了你啊!说说罢,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又是在哪儿见着了你师兄和那位黄姑娘。”


  敖冽松了口气:“哦,小弟夜里没睡好,就想着出去走走,是在营外一座小山前见到了黄姑娘和三师兄,然后就赶紧回来了。”


  他又有些不解道:“至于二师兄,是在进大营的时候遇上的,当时二师兄好像在找人?”


  孙悟空面无表情看着他:“那你要不要猜猜看,你二师兄在找谁呢?”


  敖冽后知后觉地缩缩脖子:“找……找我啊?”


  猪悟能出来听了个正着,不由得啼笑皆非地揉了揉自家呆瓜师弟的脑袋:“不找你找谁?你家沙将军寻不到你吓得不轻,你再不回来,怕是连三位教主都要惊动了!”


  杨戬无奈地替舅兄解围:“广力菩萨,您见到金身罗汉与黄姑娘的时候,后面不曾有追兵吗?”


  敖冽老实地摇了摇头:“没有,只有黄姑娘,连三师兄一开始都是教她藏在腹中的,我一见三师兄伤得不轻便慌了神,便赶忙带他们回来了。”


  猪悟能知晓杨戬是想问什么,便插话道:“那位黄姑娘,原形是只修行千年的黄皮子。我还记得迦叶尊者当年为了渡她,曾九次捉她又放,她这才拜了尊者为师。沙师弟确是本事稀松,这位姑娘便未必了,想来有什么杀手锏能教她带着沙师弟出逃也说不好。”


  敖冽突然道:“对了,黄姑娘她……她应当是有不弱的幻术天赋的!”


  孙悟空闻言有些放下心来,便换了话题训斥师弟:“你大晚上不休息,乱跑什么!大战在即,连这点分寸都没有?”


  敖冽猝不及防挨了骂,顿时有些傻眼,又见身边沙戎一脸的严肃,仿佛下一刻便要张口死谏,忙开口打断:“我错了,下次绝对不会了!哎呀,我突然想起今日还要带阿静与我表……总之就是要外出,二位师兄,清源君,三圣母,小师侄,时间来不及了我们回来再说罢!”


  话音未落便脚底抹油一般飞快溜了,猪悟能见孙悟空危险地眯了眯眼,忙笑着拉他:“好哥哥,你便饶了小师弟罢!你都骂了他一路了,还不够吗。况且这次要不是他半夜出去,哪能见着沙师弟嘛,你就消消气,别跟这小子计较了罢。”


  孙悟空冷哼一声:“惯的他毛病,再有下回,我非收拾他不可!”


  杨婵见一旁的儿子暗暗偷笑,不由得也失笑摇头,却见杨戬若有所思地看着敖冽去的方向一言不发。


  跑远了的敖冽全然不知已教他大师兄记了一笔,正暗自庆幸跑得够快,否则绝逃不过自家师兄与沙戎的连番说教。


  他正笑眯眯地打算去寻自家堂妹与表弟,便见了黄淑女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前盈盈一拜。


  敖冽唬得一跳,忙侧身躲开:“姑娘不去休息,这是做什么?”


  黄淑女怯怯道:“奴家……只是想谢过菩萨收留之恩,若非您带了奴家进来,只怕奴家还不知要如何。”


  敖冽笑道:“姑娘客气了,是在下要谢谢姑娘一路带着我三师兄出逃,您救了我师兄性命,便是我们师兄弟几个的恩人。姑娘大可不必多思,想来迦叶尊者也不愿见您如此。”


  黄淑女哀道:“家师……家师一片慈心,燃灯实在是恶毒至极!”


  说罢便轻声抽泣起来。


  敖冽闻言亦是心生同情:“姑娘还是要保重身体,多加休养。好在不久我等盟军便要攻打大雷音寺,到时自然能为十八位尊者报仇,绝不会放过燃灯,姑娘大可放心。”


  黄淑女泪眼婆娑地看他:“若是当真能杀燃灯为家师报仇,奴家愿以性命相报。”


  她又拭了拭泪道:“有劳菩萨开解奴家,除了恩师,您是唯一不曾嫌弃奴家出身的人了。您如此心地仁善,教奴家简直不知如何报答您为好。”


  敖冽不好意思道:“那约莫是姑娘一直待在西牛贺洲的缘故,见的人还是少些。方才一道救治您的那位靛衣仙子,乃是西岳华山的三圣母娘娘,为人最是温柔和善不过,也绝无偏见,姑娘大可与她多聊聊,还有我堂妹静心,姑娘与她们应能说得来些。”


  他又道:“时候不早了,姑娘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我还有军务,便先告辞了。您有什么心事,大可以去寻三圣母说说,她必不会拒绝您的。”


  说罢对她一拱手,便去了。


  黄淑女怔怔看了他背影半晌,不由得有些匪夷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便是没有幻术加持,她自己也生得十分娇媚动人,方才也自觉足够音色婉转,怎知这西海三太子竟当真如个菩萨一般,正眼都没看她一眼!


  她只得怏怏去了,却不知她与敖冽交谈,却教旁人在暗中听了个正着。


  敖冽急急赶到敖静心军帐,便见他堂妹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道:“听说冽哥夜不归宿,刚刚还带了一个姑娘回来?怎么,哥您是终于打算同佛祖说说,还俗回家了吗?”


  敖冽哭笑不得地敲了敲妹妹额头:“胡言乱语什么呀,你这淘气丫头,打趣哥哥就算了,可不许当着黄姑娘面胡说,人家是迦叶尊者的弟子,也是佛门中人呢!”


  敖静心一惊:“迦叶尊者?!是大雷音寺里有消息了吗?”


  敖冽叹了一声,将黄淑女与沙悟净之事向她道来。


  敖静心不忍地轻声道:“十八位罗汉尊者皆是佛祖的左膀右臂,若是佛祖知晓还不知要如何伤痛。”


  敖冽亦是心生悲意,半晌方打起精神道:“不是要出去,你和表弟收拾好了吗?我方才已经同清源君报备过了,洞天法宝也拿了,咱们这便走罢,也好早去早回。”


  敖静心点点头,唤了鼍洁一道跟着敖冽出了大营。


  


  

夜来雨声迟

【十二郎-寒暑卷】第41章 一梦金

  次日一早,三清教主召了门下及同盟中人议事,眼见着西牛贺洲的凡人已教收拢的不差许多,燃灯一众也俱教困在了灵山之上,实在到了时候杀进去,救出如来等人了。


  诸仙定下了三日后进攻,便陆续退了出来。杨戬亦是出了门,本是想着亲手下厨,也好哄一哄昨日教他卖给金吒木吒兄弟的自家师弟兼义弟灵珠子,便要去唤他,忽听得身后有人道:“小子,你且站站!”


  他闻言挑眉,回头果见闻仲满脸挑剔走来,对着他腰间的络子嫌弃道:“你身上挂着的,是个什么东西?老夫方才议事时便想说了!好歹是阐教三代首座,你也多少将自己拾掇得利落些罢!回头教燃灯那厮瞧见了,岂不是要笑话吾三教中人衣冠不整?”


  他随身弟子...

  次日一早,三清教主召了门下及同盟中人议事,眼见着西牛贺洲的凡人已教收拢的不差许多,燃灯一众也俱教困在了灵山之上,实在到了时候杀进去,救出如来等人了。


  诸仙定下了三日后进攻,便陆续退了出来。杨戬亦是出了门,本是想着亲手下厨,也好哄一哄昨日教他卖给金吒木吒兄弟的自家师弟兼义弟灵珠子,便要去唤他,忽听得身后有人道:“小子,你且站站!”


  他闻言挑眉,回头果见闻仲满脸挑剔走来,对着他腰间的络子嫌弃道:“你身上挂着的,是个什么东西?老夫方才议事时便想说了!好歹是阐教三代首座,你也多少将自己拾掇得利落些罢!回头教燃灯那厮瞧见了,岂不是要笑话吾三教中人衣冠不整?”


  他随身弟子吉立痛苦地捂脸叹气,另一个弟子余庆则是歉然道:“清源君,家师是来为您先前破封神台之事道谢的,就是……吾师脾气一贯如此,实无恶意,还望您勿怪!”


  杨戬一笑:“道谢就不必了,左右杨戬当日也并不曾全然得手。若非西海三公主素有急智,想必还要再耽搁些时日,方得功成。”


  闻仲嗤道:“西海三公主?不就是你那妻室么,怎么,你杨戬不是素来最讨女仙喜欢。当年封神战场,哪个见你颜色好不曾留些情面?如今倒是连个小小龙女都拿捏不住了,好生没出息!”


  吉立崩溃道:“师尊,您可少说两句罢!您到底是来道谢还是来结仇的啊!”


  他身后邓、辛、张、陶四天君,并十绝天君各自对视一眼,皆苦笑摇头。


  杨戬莞尔:“家父与家师也常道杨戬没出息,有八九玄功与生生之力在身,还能险些教二圣燃灯化入封神台,幸有教主与内子相救方保住一命。不过太师,您是殷商三朝元老,碧游门下金灵师伯首徒,后又得封一部正神,执掌雷部,怎么也沦落到要一个小小龙女相救的地步了呢?”


  闻仲立时气得吹胡子瞪眼,正要说什么,却听得一人大笑道:“果然还是当年那个半点不吃亏的杨戬!闻仲,你说他便罢了,他懒得同你计较,若是说他新妇,他便非要将你噎回去不可了!”


  竟是赵公明并三霄仙子与彩云仙子、菡芝仙相携而来,说话的正是碧霄。


  闻仲冷哼一声:“老夫还不同这小子一般见识呢!杨戬,你救吾诸人一回,吾早晚还你一次,你且等着便是了!”


  说罢不等杨戬说话,便一甩袍袖大步去了。余下雷部众人面面相觑,只得皆歉然一礼,快步跟了上去。


  彩云仙子温婉一笑,行礼道:“天尊多年一向如此脾气狷介,绝非有意轻看尊夫人,妾代吾部众人向清源君致歉了,还望您休要见怪。”


  见杨戬轻笑着摆摆手,她便对三霄并赵公明一致意,携着菡芝仙亦追了上去。


  云霄温和道:“吾兄妹四人至此,亦是要谢过贤伉俪恩情。且不提尊夫人毁封神榜释放吾家长兄之恩,当年若非清源君得封川蜀之主,吾姐妹也不能匿身峨眉山千年未教二圣察觉,更是靠蜀地香火得以修回原身。吾在此,谢过清源君了。”


  杨戬伸手不教她拜下:“师伯说得哪里话,弟子是晚辈,哪里有受您一礼的道理?还请师伯不要为难弟子了。”


  碧霄扶起长姐:“我早说了,杨戬不是个小气的,咱们日后将此事报答在他那新妇身上便是了,长姐偏不听我的。”


  她又奇道:“说起来,杨戬,早年我姐妹仅余神魂,你又初初得封川主,对蜀地掌控不足,没能发现我们便罢了。之后我们用你香火修回原身,你如何能不知晓?却为何一直不曾去寻过我们姐妹助你呢?早有混元金斗在,燃灯那狗贼不是说拿就拿了?”


  杨戬正色道:“三位师伯师叔彼时重伤未愈,既不肯主动出面见弟子,想来是信我不过。那弟子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碧霄莫名道:“……我还是不明白,你们这种聪明人,是总会想的特别多吗?”


  琼霄一言难尽地看了妹妹一眼:“你就非要他直说吗?混元金斗虽厉害,却非吾兄妹不能操控,可彼时我们能靠他香火保一个神魂不散,已是足够吃力了,他根本就没想着我们能帮上他的忙!这么多年了,还是当年那个恃才傲物的清源妙道真君,除了自己,旁人稍弱些都不入他眼!”


  碧霄难以置信地看过去:“杨戬,你是这么想的?!好啊,谁说我们在封神输了一着,便再爬不起来了?我三日后还非要拿了燃灯,教你见见我们姐妹的本事不可!”


  说罢便气呼呼地走了,琼霄笑着对杨戬一拱手,也跟着去了。


  云霄扶额轻叹:“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个炮仗脾气?清源君,贤伉俪恩情,吾兄妹日后必报。今日便不叨扰了,日后再聚。”说罢一欠身去了。


  唯赵公明低低一叹:“非是封神失了定海珠,也不至教师侄与爱宠受燃灯暗算。师侄放心,你既救吾兄妹一命,三日之后,吾必取燃灯性命相报!”


  说罢亦是自行去了。


  杨戬哑然,回身见他父亲隔了老远点他一下,心知是嗔他适才促狭,便讨巧地朝父亲笑笑。


  杨天佑宠爱地睨了儿子一眼,对身侧玉鼎真人笑骂道:“这孩子,偏一张利口,那九天应元普化天尊还能算是他平辈,碧霄道友论辈分,他可还要唤声师叔呢,实在是没规矩。”


  玉鼎真人淡笑:“是吾早年偏私,惯坏了天佑兄好好的儿子,还望天佑兄见谅。”


  杨天佑亦是一笑:“吾家这小儿,本也是教吾与内子娇惯坏了,打小便是个霸道不让人的,又岂是玉鼎兄之过呢。”


  杨戬忙避开两位长辈的眼神遥遥一礼,扯了哪吒与妹妹外甥便走。


  杨戬军帐内,杨婵笑得不行:“二哥走得也太快了些,爹爹又不曾唤你!二哥心虚什么?”


  杨戬伸手弹了妹妹额头一下:“三妹如今是学坏了,都敢打趣哥哥了?说,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教坏了我妹妹?”


  杨婵抿嘴一笑:“那不是嫂嫂教的好么?二哥去与嫂嫂清算罢。”


  她侧身看了看兄长腰侧又道:“说到嫂嫂,这络子妹妹可是从未见二哥带过,是我嫂嫂新打的吗?”


  杨戬头痛地取下那络子给她看:“可不是她!我也是奇了,你嫂嫂布阵绘符何等利落,怎么手能笨成这样?可偏她居然厨艺不错,这都是怎么练出来的啊?”


  他无奈叹道:“还好意思教我带着作护身符呢,这才几日便要坏了。我正说去问问你,身上带没带什么绦子线,我也好给她补一补,敖寸心呀敖寸心,真是愁人!”


  哪吒想起那日二嫂自言自己不如二哥擅缝补,又见他二哥果然要给二嫂的手艺补漏,怎不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就冲这一遭,二哥,灵珠子原谅你昨日陷害我教木吒捉去的事情了!”


  杨戬没好气地掐了他脸一下:“那二哥还要谢谢你不怪罪了是吗?惯得你,师兄有事吩咐你还敢跑?要不是金吒替你说情,二哥非收拾你不可!心里有事就说出来,总是自己胡思乱想,还整日神思恍惚,你自己说,沉香跟着你的时候,都给你收拾多少次乱子了?你还是作长辈的,好意思吗?”


  沉香忙咽下嘴里的饭菜道:“舅舅,我哪吒大……哪吒师叔也没出什么岔子,您就别说他了罢。”


  他又对哪吒愧道:“师叔,那日沉香不该直接丢下你走了,木吒师叔没说你什么罢?”


  哪吒揉了揉被他二哥掐过的地方,对沉香道:“叫什么师叔,咱们各论各的,还叫哪吒大哥就成。你要是算这么细,按你师父那边的辈分,咱们还是同辈呢!你什么时候见你舅舅管大圣叫过小师叔?”


  见杨戬眯起眼看他,他忙识相讨饶道:“好嘛,二哥别生气了,我记住了还不行吗!是我一时糊涂,好在沉香跟了我一路,不然只怕是要误事了。至于木吒,他能把我怎么样啊?木吒脾气最好不过,你没看慈航师伯把静心师妹和红孩儿都交给他带着吗?他才舍不得训我呢!”


  杨戬冷哼一声,狠狠敲他脑袋一记:“你最好记得,再有下次,你两个哥哥心疼你,二哥可要罚你了!”


  哪吒装作若无其事一般招呼杨婵母子:“三姐,沉香,吃菜,吃菜!”


  杨戬好气又好笑地放了他一马。


  是夜,西牛贺洲的一处密林之中,一黄衣女子正伏低身子匿于草丛之中。明明这林中除了风吹草叶的簌簌声之外,别无它响,她却始终面露警惕之色,仿佛周遭有什么看不见的敌人正在暗中窥视她一般。


  良久,她似是终于放心,小心抹去路上痕迹后,在一处阴暗地洞之中安置下来。


  她布下一圈禁制,又细细听了听外面动静,确保无虞之后,方一张口吐出一个光团来。


  那光团不过鹅卵大小,散发着微弱而温和的光芒。她看着手中的光团,哀哀落下泪来,低声喃喃道:“……尊者,奴家逃出来了,可要如何才能救您呢?”


  一夜过去,她方松了口气般走出地洞。将将走出密林之时,却听得耳畔有人轻笑一声:“找到了。”


  黄衣女子大惊失色,忙运起法力逃窜,却教一道黑影一把掐住脖颈重重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阿弥陀佛,你都得成正果近千年了,怎么还是如此急躁?杀性这样重,要如何能教人信你呢?”


  那黑影低沉道:“是,属下知错,还请佛祖责罚。”


  黄衣女子惊恐地看着眼前身着袈裟的枯干僧人,跪起身连连叩首:“佛祖饶命!佛祖饶命!小妖一时猪油蒙心,这才……小妖愿为奴为婢侍奉佛祖,只求佛祖饶小妖一命!”


  燃灯玩味地看向她道:“黄淑女,你拜师迦叶多年,又是他舍命相护方得以脱身。如今见了吾这个杀你师之仇人,怎么不思报复,反而要跪地求饶呢?”


  黄淑女低头服软道:“若非迦叶那癫和尚一直追着小妖不放,小妖又何必装作悔改,拜其为师呢?是佛祖炼化迦叶,小妖方得自由,您于小妖是有莫大恩德才对呢!小妖出逃,实在只是为了保住性命,并不愿同他一般冥顽不灵,落得一个身魂尽丧的下场!”


  燃灯大笑:“迦叶不惜修为渡你向善九次,最后更是舍下性命助你逃出灵山,如今看来,他这番苦心是全然白费了啊。”


  “果然妖性本恶,便是如何用佛法感化亦是无用。”


  黄淑女垂下头,摆出一个尽可能驯服地姿势,娇声道:“妖族向来强者为尊,佛祖如今执掌整个西方教,镇压西牛贺洲。小妖只愿臣服于您,为您驱使。”


  却听燃灯轻描淡写道:“既然如此,那不妨教吾看看你的诚意?”


  他微微一笑:“迦叶的一缕神魂,就在你腹中罢。”


  黄淑女闻言一震,心知再无法瞒过燃灯,绝望之下一狠心便要自爆内丹。只想着纵然伤不得燃灯,也绝不能教恩师残魂教他炼化!


  只可惜她将将动了念,便教那黑影死死按在地上,周身法力皆无法调用。


  黄淑女只觉痛不欲生,偏已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下对燃灯破口大骂了起来。


  “狗贼!你要杀便杀,便是破开姑奶奶腹腔,也休想拿到我家尊者神魂!杀千刀的秃驴,老娘便是死也绝不求你半个字,不信便试试!”


  那黑影抬手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见她仍不住口,正欲如她所言剖开她的腹腔,却听燃灯道:“不忙,她还有用。”


  燃灯看着满面恨色的黄淑女,慢条斯理道:“黄淑女,你所求不过是保住迦叶一人,既然如此,吾便是将他给了你又何妨?”


  黄淑女警惕地看着他不说话,燃灯又笑:“何必这么看吾,吾素来不喜强迫他人为吾做事,总要讲究一个心甘情愿方好。左右十八罗汉神魂尽在吾掌中,也不缺迦叶一人,倘使你能为吾办好一件事,吾便放迦叶去轮回,如何?”


  见她似是有些松动,燃灯又意味深长道:“你既为了迦叶,连性命都能不要,难道还怕为吾办事吗?总不会比你自爆内丹更糟了罢。”


  黄淑女眼睫微动,终于咬牙答应下来:“好,燃灯,我答应你,但你要先将尊者余下神魂给我!否则我要如何信你能守诺?”


  燃灯将手掌摊平,他掌上紫金钵盂之中,果见迦叶尊者闭目盘膝而坐。


  黄淑女一见恩师,不由得潸然泪下。


  燃灯见她一张口吞下迦叶神魂,也不心急,只温声道:“这下你可放心了?也可安心替吾办事了罢。”


  黄淑女自知内丹之中已教他下了禁制,倘使出逃必然会与恩师一同炸为齑粉。


  若只她自己便罢,可如今恩师神魂已全,她是无论如何都要送他入轮回转生的。燃灯正是吃定了她这一点,才敢毫无顾忌地将迦叶尊者神魂相还。


  她心下悲凉:尊者,奴家受您教导多年,如今到底要重入歧途了!


  燃灯一笑:“放心,这事于旁人而言千难万难,于你不过是做回了老本行。你且听来……”


  敖冽帐内,他正在细细看着沙戎递给他的文书。足足批阅了三个时辰,他方停下缓了口气,苦笑道:“也不知阿爹何时才能放阿妹出来,只我一个,光是忙军务便已是足够费力了,更不用说腾出空看顾阿静和表弟了。”


  沙戎踌躇地看他良久,终于忍不住道:“殿下,您不若先休息休息?”


  敖冽有些新鲜道:“这可是头一回听见沙叔要我休息,往常不都是说我审的太慢?”


  沙戎教他一句噎住,本以为他是在说笑,见他当真好奇地看来,似是在等个答复,便不由得尴尬道:“末将……末将早年不知变通,教您受委屈了,是末将对不住您。”


  敖冽疑惑地歪了歪头瞧他:“沙叔今日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是哪里不舒服吗?”


  沙戎见他家殿下关切地看过来,不由得心中苦笑。


  他本张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天色已晚,便伸手按住敖冽的右手道:“殿下,今日便到这里罢,您明日既打算换下惠岸行者,带静心殿下与表少爷外出,不早些休息怎么能行。余下的部分明日您回来之后,末将再送来便是,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的。”


  敖冽犹豫了一下,思及他姑母对独子那副紧张的模样,到底答应了下来。


  沙戎见他点头,便收拾了案几上文书走出了帐去。


  他们兄妹三人受母亲影响,素来不喜旁人贴身服侍,出门在外也不例外,他便撤掉了帐外守夜兵卒。


  是以直到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抚上了他的手臂,敖冽方察觉帐中进了人。他本是戒备地一把甩开那人,再抬眼望去却化作了惊喜。


  “你怎么来了?这么快,我当还要再过些时日,怎么连夜就过来了,路上走得急吗?”


  他说着温柔地抚了抚那女子的发鬓。

夜来雨声迟

【十二郎-寒暑卷】第40章 哪吒令

  三教诸仙一行风驰电掣,已然赶至了西牛贺洲。可西牛贺洲因着是西方教治下,一贯平和,少有争斗,是以在燃灯骤然发难之前,此地已然聚居了不少凡人。


  三清教主商议过后,为避免之后大战伤及无辜,决意先行派遣弟子,将此地凡人尽数收拢至洞天法宝之中,待到战后平定,再放他们出来。


  至于灵山,则有通天教主率门下众弟子布下大阵,将燃灯等人困住不得出,以免他狗急跳墙,以境内凡人安危胁迫诸仙。


  这一日,正轮到了木吒带敖静心与鼍洁外出,替换弟弟哪吒和沉香。他见自家小弟一脸别扭地回来,便心知他是又教父亲堵了一次,不由得暗暗叹息。


  他一把勾过小弟脖颈道:“趁着还有些时间,跟哥哥聊聊...

  三教诸仙一行风驰电掣,已然赶至了西牛贺洲。可西牛贺洲因着是西方教治下,一贯平和,少有争斗,是以在燃灯骤然发难之前,此地已然聚居了不少凡人。


  三清教主商议过后,为避免之后大战伤及无辜,决意先行派遣弟子,将此地凡人尽数收拢至洞天法宝之中,待到战后平定,再放他们出来。


  至于灵山,则有通天教主率门下众弟子布下大阵,将燃灯等人困住不得出,以免他狗急跳墙,以境内凡人安危胁迫诸仙。


  这一日,正轮到了木吒带敖静心与鼍洁外出,替换弟弟哪吒和沉香。他见自家小弟一脸别扭地回来,便心知他是又教父亲堵了一次,不由得暗暗叹息。


  他一把勾过小弟脖颈道:“趁着还有些时间,跟哥哥聊聊?”


  又对沉香和敖静心道:“沉香小师侄,你自己带着洞天法宝回去见大师兄,没问题罢?阿静,带你表弟跟过去同沉香交接,再问问大师兄还有什么吩咐,师兄稍后去寻你们。”


  敖静心见他一脸的不容置疑,便耸了耸肩,扯着还有些犹豫的沉香跟自家表弟走了。


  哪吒小声嘟囔:“我还没答应跟你聊呢!”


  木吒丢下他就走:“你敢,问你一句还当真了啊?我就算不是你哥,也是你师兄,师兄发话了你敢不听?”


  哪吒气鼓鼓道:“要是不转世,我明明才是师兄!”说着不情愿地拖动步子跟了上去。


  营外一个小山坡上,木吒拉着哪吒坐下,笑着捏了捏弟弟脸颊道:“又生气啦,怎么,父王带着老大去堵你了?”


  哪吒一把打开他手,白了他一眼:“知道了还问,你是不是故意讨嫌!”


  他当年追杀亲父之时,曾先后与两个哥哥做过一场。原以为周营再遇,他们必不肯理他,怎料长兄金吒沉稳温和,将他作幼童疼爱,次兄木吒更是每每过来寻他说话,日久天长,便也相处得不错,只都不提他们父亲罢了。


  木吒笑笑:“小弟,哥哥一直不曾问过你,我与老大都在佛门,唯你与贞英在父王身前,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哪吒见他神色温和,便也不好再闹别扭,老实道:“就……也还行罢,我本就少了一半神魂,人也不大灵醒。先前还能下界去我二哥那里避一避,后来他上了天,我就……反正那个人也没再对我动过玲珑塔,就是每次见面总会吵几句,然后我就负气下界去了。之后除非二圣传我,我才上天,也就没怎么同他一起住过了。”


  木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你现在是怎么个想法,就这么躲着父王走了?”


  哪吒丧气道:“我也不知道!我原本想着自刎之后便不欠他了,是他非要毁我行宫,再杀我一次,那我便要杀他一次回来!”


  “可杀不了,你们又都逼着我作忠臣孝子。孝子我做不来,那便给他当个臣子算了,就这样彼此心知肚明不好吗?但他那日天宫,又说什么为了我才作了天王!我……我不相信,可我二哥二嫂都说了,他早知封神一事有问题,一直在暗中庇护封神榜上的故人,我就又……”


  哪吒心烦意乱道:“我不想欠他的,但他要是真为了我,才与二圣虚与委蛇多年,那我岂不是又欠了他!我根本想不明白,他不是恨我吗,做什么要想办法救我,少了那一半神魂不是更好使唤吗!”


  木吒轻轻揉了揉他发顶:“不说他恨不恨你了,那你还恨他吗?母亲和贞英呢?也恨她们吗?”


  哪吒摇了摇头:“恨不动了,尤其从东海回来之后,我就想明白了。我既然连敖丙这个罪魁祸首都恨不起来,还同他作了朋友,又何必与一个凡人计较呢?至于她们,贞英是我死之后才出生的,什么都不知道。”


  “而她……她是那个人的妻子,自然唯他之命是从。况且我这个作儿子的,本也没给他们夫妻带来什么好事儿,她不愿救我,也是正常。”


  话虽这么说,木吒却还是看见了他眼中一抹黯色,他苦笑了一下:“可是你能降生到李家,本就已是最大的好事了!”


  见弟弟惊异地看过来,木吒叹道:“若不是老大跟我先后拜师玉虚门下,你以为放着那么多家武将不选,师祖为何要教你转世到李家?父王那时不过一个总兵官,本事又稀松,将你这个注定的先锋官送入母亲腹中,还不是为了以你二人父子之情打动父王,劝他西投。以免我们兄弟将来与他对阵两方,父子相残!”


  “可父王起先并不这么以为,他只当是我们师门收走了他膝下二子还不罢休,竟要靠你这第三子来掌控他,是以起先他并不以你为子。而母亲素来以夫为天,父王既有此意,母亲自然唯有听从。直到那日你复生,追杀他至了燃灯处。”


  “父王毕生所愿,便是为官。不论商周,能教他实现抱负皆可。既然天意兴周灭商,他便理所应当地别木另栖。那个时候,你这个武艺高强的儿子,才算入了他的眼。”


  “人总是得陇望蜀的,封神结束,老大与我跟随各自的师父转投西方教,父王膝下仅剩了你与贞英,他便在志得意满之后,盼望起父子和睦来。”


  木吒静静看向弟弟:“他从不恨你,只是后知后觉才发现,你也是他的儿子罢了,所以才想尽办法与你修复关系。不论是故意气你下界,教金母不能收你入封神榜,还是想要拿回你另一半神魂,都只是因此而已。”


  哪吒沉默良久,低声道:“那你们呢?你们是怎么看我这个忤逆子的?”


  木吒笑着逗他:“谁们啊?我和谁?”


  哪吒狠狠瞪他一眼,咬唇站起来道:“大哥,大哥行了吧!你还说不说了,不说我就回去了!”


  杀父那日他与木吒对战,便心知自家次兄是有意放了他过去,且次兄素来好脾气,便不大怕他。可长兄金吒却是奉文殊师伯之命,结结实实修理过他一回的,而长兄虽待他温和,却更重礼数,是以他在长兄面前便会老实许多,这也是为何李靖要带了长子去堵他。


  木吒自然也知晓小弟有些怵兄长,便不再故意打趣他,又揽了他坐下道:“你约莫不记得了,其实你转世之前,是见过我们的。”


  哪吒一惊:“什么时候?我怎么一点儿不记得?”


  木吒轻笑:“你当时刚从娲皇宫回来,眼里只有大师兄,一直拉着他说小婵的事情,哪能看见旁人啊!”


  “可我们当时便已经知晓,你要去作我们的弟弟了。哪吒,师祖师叔送你去转世,一是心中担忧你的灵珠原身将来渡劫艰难,毕竟并非每个先天灵宝,都能像玉鼎师伯当年那般剑斩雷劫的;二是为了我们兄弟考虑,再给父王一次弃暗投明的机会,我们都是知晓的。是以不论是老大还是我,都对你当年之事没有怨气,便是惹了龙族水淹陈塘,你也已经自尽来弥补了。”


  他又道:“况且因了此事,才教慈航师伯收下了阿静。那年师伯重伤,若非实在放心不下那丫头,也不会硬忍下女身之辱,而是要去与燃灯搏命了。”


  “在我心里,此事已过。父王再毁你行宫,便是不对,所以那日才故意放了你过去。至于老大那边嘛……”


  他看着弟弟不自觉地有些神色紧张,便故意提了声音道:“你不若自己去问问他?长兄,小弟问你是怎么看他的呢!”


  哪吒惊得回头,果见他长兄微笑着站在他身后不远。不及他扯住次兄,便见木吒轻快地走到金吒身前,与他一碰拳道:“人我是给您留住了,怎么同他说就看您的了。时候不早,弟弟先走了。哥,若是我回来这小子赌气不理我,您可不许过河拆桥啊!”


  说罢头也不回地去了,金吒笑着目送他走远,又回头温声道:“怎么,父王母亲便罢了,连哥哥都不肯理啦?若不是我教你二哥诓你过来,你还打算躲着哥哥到什么时候?”


  哪吒不自在地低下头:“……也没有躲您,那不是躲着他嘛。他总跟您在一处,我这不就……”


  金吒无奈地看着弟弟:“哪吒,哥哥就打过你那一次,还是奉了师命,你一定要记这么多年吗?你肯同你二哥使性子,怎么一见着大哥就这么拘谨?”


  哪吒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可那是我第一次挨打啊,之前娘娘和师父,从来都没有打过我的!我就有点……而且,我那不是尊敬您嘛!”


  金吒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免了罢,你二哥可一点都不尊敬我,哥哥也不想要这种生分的尊敬。你想问哥哥什么,怎么不直说呢,还要偷偷问你二哥去?木吒就喜欢逗你,你都教他作弄那么多回了,怎么还他说什么都听啊?”


  哪吒稚气地撇撇嘴:“二哥就是个骗子!哪个二哥都是一样,大骗子!”


  金吒心知他也是在抱怨大师兄杨戬,只不好说什么,便道:“你既问哥哥如何看你,那哥哥便告诉你,我同你二哥一般无二。”


  “哪吒,你托生李府,是师祖对我们兄弟的慈心,我们都明白。之后与龙族的恩怨,更是天意弄人,非你与东海三太子之过。且你为保陈塘百姓,甘愿赴死,已是足够担当了。父王既为保官位毁你行宫,你不愿视他为父也属正常,哥哥绝不会迫你。”


  “至于你要不要因成仙之后的事情,原宥父王,那也是你自己才能决定的,我与你二哥不插手。只是我们到底是父王的儿子,他要我们一道劝你,我们也不得不陪他,但我们两个,都是这个态度。”


  哪吒怔怔地看着自家长兄,见他温柔笑笑:“咱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也不该受父王影响罢?今日哥哥与你说开了,你若是再处处躲着我,哥哥可真要生气了。”


  哪吒低头不语,半晌,忽地扑进兄长怀里。金吒便知其意,轻轻笑了笑,抚着他肩背不说话了。


  是夜,哪吒左思右想,还是破天荒主动去寻了李靖。毕竟他两个哥哥说得有理,总不好这样躲他一辈子。他心知若不是大战在即,两个哥哥忧心他心绪不定以至战时失神,也不会特特这样与他讲了半日道理。他心中领情,便也想着投桃报李,去与李靖说明白。


  李靖军帐内,他不自在地看着幼子,自哪吒复生,这怕还是他们父子头一次谈心。他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好,只尴尬地问道:“用过晚饭了吗?你年纪尚小,还是要多用一些,父王这里有些点心,你要不要再尝尝?”


  哪吒闻言一语难尽,他这幼童身体本是师父做的莲花傀儡,因着封神降下功德方免过渡劫,得以直接肉身成圣。可躯壳之内的神魂早已成年许久了,不过是脾性急躁,才显得稚气未脱,并不就真是小孩子,如今听他这话,实在难以应对。


  他便也僵硬地取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只觉连味道都没尝出来便咽下去了。


  哪吒深吸了一口气,率先开口道:“我来寻父王,是不解父王当日天宫所言。如今此处并无旁人,您便不妨直言罢,我们父子失和多年,三界俱知您不托塔,便不敢与哪吒共处一室。又何必说是为了我,才去做天王的呢?且您这些时日以来,每每带了长兄过去寻哪吒,又是想做什么呢?”


  李靖有些失落地看着他:“我……我从前的确是不托塔,便不敢见你。可今日你过来,我并没有带塔啊!去寻你,也是想看看你,那日过后,你便一直住在你师父那边,我不知你神魂归位之后如何了,便想问问。可你总是避着我,我这才……你不愿意见我,总是愿意见你大哥的罢?”


  哪吒轻声道:“那日过后,玉鼎师伯罚了我闭门思过,直到去东海前方解了禁。至于神魂,已然没事了,我当年死过一次,神魂之力本也比旁人强些,恢复的极快。长兄与次兄已训过我了,您日后也不必总拖着他们,他们也都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若您只是为了此事,那哪吒便回去了。”


  李靖忙要拦他:“你……再坐坐罢?”


  他见幼子面无表情提及自尽之事,不禁心下大悔:“当年之事,是我对你不住。可我身为陈塘关一方父母,总不能只为自己的儿子考虑罢!你连那东海三太子与四公主都能原谅,与他们朋友相称,为何便不能原谅你的生身父亲呢!哪吒,便是我对你亏欠,可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你要到何时才能释怀呢?”


  哪吒定定看他:“不管您信或不信,当年之事,我从不曾怨恨过您不为我出头。”


  “敖丙是为救父,四公主是为她兄长报仇,他们各有缘由,我都能原谅。那日水淹陈塘,看着一众百姓挣扎哭喊,我不是不悔过的,这才甘愿一死换龙族收手。更有我慈航师伯收下静心师妹,替我与敖氏化解干戈,他们每个人都没错。”


  他平静道:“我总以为,便是我在外惹是生非,您与夫人再对我生怒,也还是当我作亲子的,这才梦中求夫人救我。可直到我出言威胁要闹得家宅不宁,她才不情愿地为我建了行宫。再之后,便是您连复生的机会,都不愿给我了。”


  “四公主彼时不知真相,尚忍下生死大仇,最终不曾阻我复生。而您与夫人,可是哪吒的生身父母啊,教我如何不怨!”


  李靖看向儿子,落泪道:“可我与你娘早就后悔了!你之后再不愿唤爹娘,除了公事绝不与爹多言半句,你娘每每借贞英打探你的消息不得,没有一日不怨恨爹啊!你那么疼爱你妹妹,对她毫不介怀,对你两个哥哥也是敬重有加,便不能再原谅父母一次吗?爹娘真的……真的已知错了呀!”


  “爹在发觉你成仙后有异,便不再一心慕权了。儿啊,爹知你不肯信我,可爹确实是一心想着救你出来,才顺从金母的啊!爹没什么大用,既不及你大师兄思虑周全,也不及他法力高强,除了赶你下界,不教金母有机会取你那另一半神魂,还能做什么呢?”


  哪吒安静看着他:“您言后悔,想要与我重修旧好,可是父王……”


  他看了看桌上糕点:“您甚至都不知道,我自幼最不爱吃枣泥陷的点心。这件事,怕是您去问问贞英,她都是知道的。”


  李靖一震:“可是你……”


  儿子每次上天来,他都会把妻子亲手做的枣泥点心摆在桌上,看儿子吃下。两千余年了啊,他每次沉默吃下去的时候,难道都是以为这是来自父母的另一种刁难吗!


  他心如刀绞地捂住脸,只觉再说不出话来。


  哪吒沉默良久,起身低声道:“回不去了,父王。我早已无法视您与夫人为双亲,便如往日一般不好吗?日后我不会再与您作对,您也不必再管教我,只继续作名义上的父子罢。至于夫人那边,您多宽慰一些,我就不去拜见了。夜已深了,哪吒便告退了。”


  李靖眼睁睁见着失而复得的三子起身,恭敬地向他行了一个君臣之礼,随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帐门。


  他痛笑一声:“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早在周营初遇的时候,他们便该知晓的,哪吒性烈如火,此生此世,都绝不会再回头了!

夜来雨声迟

【十二郎-寒暑卷】第39章 芳心苦

  次日,敖寸心一醒便急急叫道:“沙织,沙织!”


  她那贴身侍婢忙跑进来:“殿下,您醒了?”


  敖寸心忙道:“什么时候了,大军开拔了吗?”


  沙织笑道:“早就开拔啦,真君是天明走的,走前不让婢子唤您,说您昨日比斗累得狠了,要教您多睡一会儿呢!”


  敖寸心气道:“他说了你就听?今日送平西大军开拔,就我不曾到场,何其失礼!”


  沙织无辜道:“可是真君说了,君上昨日刚刚责罚了您,您今日便是不去也无妨的。”


  敖寸心无奈:“阿爹又不曾罚我禁足,不过是骂了几句,做错事挨骂不是理所应当,这哪是不出面的理由。所以你去了吗?阿爹是不是很生我气?”


  “婢......

  次日,敖寸心一醒便急急叫道:“沙织,沙织!”


  她那贴身侍婢忙跑进来:“殿下,您醒了?”


  敖寸心忙道:“什么时候了,大军开拔了吗?”


  沙织笑道:“早就开拔啦,真君是天明走的,走前不让婢子唤您,说您昨日比斗累得狠了,要教您多睡一会儿呢!”


  敖寸心气道:“他说了你就听?今日送平西大军开拔,就我不曾到场,何其失礼!”


  沙织无辜道:“可是真君说了,君上昨日刚刚责罚了您,您今日便是不去也无妨的。”


  敖寸心无奈:“阿爹又不曾罚我禁足,不过是骂了几句,做错事挨骂不是理所应当,这哪是不出面的理由。所以你去了吗?阿爹是不是很生我气?”


  “婢子去啦,去送了送我阿爹和焦叔他们,他还教婢子转告您,教您放心,但凡他还有一口气,就绝不教冽殿下有失。君上没有问婢子为何不见您,也没见动怒。”


  敖寸心松了口气:“那就好,不过本也不是有没有人舍命相护的问题,是我阿兄心肠太软,容易为人所欺罢了。”


  沙织笑嘻嘻道:“那便更不用担心啦,我阿爹走前跟广晋公学了死谏,冽殿下绝不忍心看我阿爹去死的!”


  敖寸心头痛地看着她:“你这丫头真是……什么死啊死的,哪里有这么说自己亲爹的!”


  她叹道:“罢了,已经起来迟了,只能这样了。过来为我梳妆,我这就去向阿爹跟四叔告罪。”


  敖寸心正要出门,忽地想起昨夜的思过书不曾誊,便返回屋里,只听沙织心急问道:“殿下,您早膳不用了吗?婢子亲手做的呢!您用点再出门罢?”


  敖寸心急急道:“太迟了,我就不……”


  她突然余光看见了父亲的一角衣袖,便改口道:“……已经起迟了,早膳还是要用的,摆膳罢!”


  说罢回过身,果见她父亲正淡淡看过来。


  敖寸心勉强笑了笑,低声拜道:“寸心见过阿爹,儿早上起迟了,未及给大军送行,还请阿爹责罚。”


  敖润道:“用过膳再说,走罢。”


  敖寸心应是,心有余悸地跟着父亲进屋,暗道好在改口改得快,否则怕是又多一条不自惜的罪状!本就已是惹怒了父亲,最近还是安分些为好。


  敖润眼见着女儿用膳用得尽可能快,心知她是急着去见她四叔,却还是慢条斯理地品着沙织奉来的茶,淡淡道:“你的思过书呢?”


  敖寸心一惊:“儿……还有一些没来得及写完,求您再容儿一柱香,儿这就去写!”


  敖润一眼看见了一旁案几上的一叠纸,便伸手召了过来。


  “阿爹!”


  敖寸心又惊又不敢拦,只得眼看着父亲慢慢看了起来。


  半晌,敖润轻笑一声:“字不错啊。”


  敖寸心暗自哀叹,只觉今日是真的流年不利,便认命地开口道:“阿爹,如果儿现在坦白,还来得及求您一个从宽发落吗?”


  敖润冷道:“若非那小子一早便走了,为父非要教句芒神君一道来欣赏欣赏他儿子的笔墨不可!至于你,看在方才改口改得及时的份上,十遍,午膳前交过来。”


  “十……可是儿不是还要跟着四叔做事……”


  敖寸心见父亲冷冷看过来,只得低声应道:“……是,儿知道了。”


  好容易送走了父亲,敖寸心几乎是一路疾行到了敖顺处,进门便拜道:“属下拜见君上,还请君上治属下来迟之罪。”


  敖顺挥退身边人,笑吟吟地将侄女拉到身边:“又挨你阿爹训了?便是你阿爹教你来给四叔帮忙,也没有自称属下的道理。小阿璃,莫说你现在还是西海少君,纵使你阿爹真的废了你的少君之位,你难道就不是四叔的小侄女了吗?”


  敖寸心缓了一口气,苦笑道:“这不是怕惹阿爹生气嘛,今早还罚了侄女抄写呢!本也是寸心起迟了,连大军开拔都没去送,再不规矩些,阿爹非收拾我不可。”


  敖顺无奈摇头:“你阿爹吓唬你呢,你跟你霆哥两个昨天在斗龙台上耗尽了法力,今早能起来才怪!你阿爹早就同你祖父说过了,不碍事的,他没同你说吗?”


  敖寸心摇头:“阿爹没说,就说了十遍罚写午膳前交上去。”


  她不好意思道:“霆哥……没事罢?”


  敖顺笑道:“他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昨日挨了训,今日怵你阿爹怵得厉害,便不敢出门罢了。加上你祖父与二伯说要重新安排调兵之事,便算了他一日休沐。其实你今日也是没事的,你阿爹打过招呼了。小阿璃,既然你还有罚抄,便赶紧回去罢,四叔这里就不留你了。”


  敖寸心惊喜地看向自家四叔:“侄女就知道您最疼我了,那侄女便告退了。交了罚写下午若阿爹再无吩咐,寸心再来做事!”说罢便退了出去。


  敖顺埋怨地看了屏风后走出的自家三哥一眼:“三哥昨日还说这孩子不怕您,弟弟倒觉得她已是足够怕您了,连弟弟明说她今日休沐都不敢歇着!您只是吩咐她来做事,她竟连四叔都不肯叫,只肯以属下自居了!而且本就已是一日一份思过书,怎的还加了罚写的?哪里有您这么严厉的,莫说寸心了,便是弟弟都不敢信您心中偏爱她!”


  敖润教弟弟数落地哭笑不得:“这是什么话?我命她过来,本也不是教她给你当侄女的,她自称属下不是正常,不然怎么是在罚她呢?再有抄写,那思过书她写了上一半,杨戬给她写了下一半,若非那小子走得快,我非要教他爹瞧瞧不可!罚她十遍,已是看在她今早还算识相的份上了。老四,这才是第一日啊,灵沄甚至都还没搬过去呢,你就护成这个样子了,往后可怎么办?”


  敖顺叹了一声:“阿爹还教您不要心软,照弟弟看您这架势,先心软的保不齐是阿爹呢!弟弟自知不该对您教子手段置喙,但到底心疼我侄女,她出了我门便罢,弟弟管不着您。但在我这里,您就别想越过弟弟处置她了。”


  敖润苦笑:“合着你们都是亲祖父和亲叔伯,就我一个是后爹!”


  敖寸心可不知她四叔已是心疼坏她了,此时正赶着时间抄写。她心知早上若非父亲看穿杨戬只是替她执笔,绝没有这么简单放过之理,是以还是早早抄完这十一遍为好。


  好在她这些年因着处理西海内政,运笔快了不少,加之昨夜养足了精神,终于还是赶在午膳前抄完了。


  她正要起身送去父亲院子,也好顺便问问父亲下午对她有无吩咐,便听得隔壁院落一阵喧闹声。


  她好奇地走出门,却见她父亲的亲卫正在砸她的院墙!


  敖寸心茫然道:“焦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啊?”


  她的贴身侍婢焦纹狠狠瞪了她兄长一眼,快步走到她身前低声道:“殿下,焦绮说是奉君上之命,将您的院子与隔壁打通,教长公主殿下与您同住。”


  敖寸心惊呆了:“谁?!我姑母?为什么啊?”


  “因为今日起,你和你姑母就算是绑在一处了。一人做错,两个都要受罚。白日你可以出门去你四叔那里做事,你姑母则要闭门读书。什么时候你不再行事偏狭,她也想明白了,你们就都可以出去了。”敖润进门平静道。


  敖寸心震惊地看着父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祖父都没能把她姑母教明白,她又怎么能指望她姑母短时间内可以脱胎换骨呢?!这么一来,她岂不是这辈子都出不去了吗?!


  “我不服!呜呜我要见阿爹!我洁儿还那么小,他都还没成家呢!我这个当阿娘的怎么能不在他身边呢!”


  敖寸心扭头看过去,果见她姑母敖灵沄教几个武婢拖了进来,便不由得痛苦地捂脸,只觉真还不如教父亲打她一顿来得痛快。


  敖润吩咐武婢将敖灵沄拖入女儿书房,又侧头示意她跟上,自己踱步走了进去。


  书房内,敖润不顾妹妹的哭闹撒泼,漠然地将父亲的要求一一道来,又道已把敖灵沄每日要读的书搬到了隔壁院子,在她彻底读完并且想明白之前,都不允许出院门一步。


  而女儿每日一份思过书与妹妹的读书感悟,必须同时交到他手上。缺一份,外甥鼍洁的消息妹妹便一日无法得知,女儿则要加罚抄写。


  说罢,他不管在地上打滚的妹妹和傻站在原地的女儿,便要转身离开。


  敖寸心忙追出门抓住父亲衣袖,苦苦哀求道:“阿爹,阿爹,儿知错了,儿真的绝不敢了!求您再饶儿一次罢!姑母……儿做侄女的,怎么能干涉姑母如何行事呢?求您收回成命,换个法子罚儿罢!”


  敖润看她:“那你的意思是,不能干涉你姑母行事,便要干涉为父行事了?”


  敖寸心悚然一惊,忙放了手道:“儿绝不敢,儿一时失言。阿爹,儿当真绝无此意!”


  她急得快要哭了:“可是阿爹,姑母她……您不能用祖父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来为难儿呀!您这样连坐,儿根本就没办法出去了!”


  敖润厉声道:“那就不要出去了,一辈子留在为父身边,也好过放你出去一回,你便要与人同归于尽一回!敖寸心,既然好言教你,你不肯听,那就试试看,为父能不能狠下心收拾你!”


  敖寸心一时如遭雷击,因为母亲早逝的关系,父亲管教她再严厉,也每每容易心软。加之她从前看似骄横,内里却机灵有眼色得很,虽屡次与父亲顶嘴,也没敢实在违背过父亲禁令一回。是以,这竟是她第一次见父亲如此疾言厉色,不由得露出些畏色,眼泪也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敖润见女儿吓傻了一般怔怔落泪的模样,心中如何不疼?


  只是这才不过是开始,他强压住心软,冷声吩咐道:“今日是第一天,且已经过半了,你姑母的读书感悟还没交上来。敖寸心,是上午的十遍不够你写吗,你与其浪费时间在与为父纠缠上,还不如想想怎么能教你姑母动笔。”说罢他不等女儿反应,便径自离去了。


  敖寸心晃了晃身子,她两个侍婢忙惊地要去扶她,却被她摆了摆手制止。


  她疲惫地看了书房一眼,里面自家姑母仍然还在哭闹,可她实在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只得先回了房。


  这种时候,她是真的好希望,杨戬能在她身边啊……


  她此时真的是前所未有地思念杨戬,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下意识地想要寻亲人诉苦一般。


  门外沙织和焦纹还在急切地敲门唤她,可房里教她布下了法阵,谁也进不来,她也谁都不想见,只想自己静静。


  她第一次有些羡慕隔壁的姑母,可以肆无忌惮地提起早逝的母亲。可她不敢,母亲过世后,她再不敢在父亲面前露出思念的模样,生怕引动父亲的丧妻之痛。


  敖寸心忍不住双手环膝坐在床上,将自己蜷成了一个小团,无声哭了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她才累极了似的坐着睡着了。


  见她睡熟了,敖润方自她房内现出身来,他心疼地教女儿躺在床上,为她拭掉脸上的残泪,深深叹了一声。


  他知晓女儿今日吓坏了,也委屈极了,却直到此时方明白父亲之意,她祖父与叔伯皆疼爱她又有何用?倘使妻子尚在,如何忍心教她哭成这样,连午膳都不愿动?


  敖寸心忽然细细抽泣了一声,敖润一惊,忙伸手轻轻拍了拍女儿肩背,见她未醒,才又在她床边坐了下来。


  “二爷……”


  敖寸心梦中带着哭腔低低唤了一声,却不知教她父亲听了个正着!


  敖润只觉心中又惊又痛,他明白在女儿最无助的时候,是杨戬与她互相扶持,方撑过了那父兄缺席的两千余年。可这不意味着在亲耳听见她最难过的时候,嘴里唤着的不是父亲,母亲,兄长,而是一个外人时,他能毫不介怀!


  他苦涩看着女儿,心中五味杂陈,只觉放弃这样逼迫她算了,左右如今她父兄俱在,还有杨戬足够护她周全。够了,何必呢,何必要教已然吃了足够苦头的女儿再如此痛苦呢!


  他最后抚了抚女儿脸颊,低声道:“阿爹知晓了,阿爹这就……这就把你还给他……”


  敖氏议事殿,敖苍听闻三子来意,又见他神色黯然,便轻声问他:“所以,你是不打算要这个女儿,决定直接将她嫁与杨戬算了?”


  敖润猛地抬头:“儿哪有此意!只是……只是寸心她离不开杨戬,且杨戬在她身边时,她从未起过轻生之念。阿爹,既然杨戬能拦住她,儿又何必如此苦苦逼迫她,教她这样痛苦呢!”


  敖苍叹道:“若杨戬能拦住她,又何必暗示听心传讯给你呢?”


  他温声道:“三儿,阿爹知晓你心疼寸心多年受苦,只盼她日后平安喜乐,再不愿多要求她什么。为人父母,又有哪个不是这样想的呢?”


  “可是这两千年太长了,长到你的女儿已经完全忘记她自己,只记得要担负四海,担负她父兄的性命。即便是如今吾等皆以回转,她还是无法习惯从保护者的位置上退下来。且她信任杨戬,依赖杨戬,却绝不会轻易听从杨戬,因为她身后有四海,杨戬亦是如此。”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教她放下一切责任,安下心来,那就只有你了呀。你当真要因为她如今不肯放下心防,便要将她推出去吗?”


  他见儿子伤神地低下头,便忍不住上前抚了抚他发顶:“儿啊,作父亲就是这样的,儿女就是一辈子的债啊。可你既生了她,便何该要为她操心,否则你当初又何必费心助她破壳呢?”


  敖润痛声道:“可儿如今已经不知道怎么对她才是最好了,她性情坚定,强行改变无异于要她承受挫骨之痛,这教儿如何忍心!”


  敖苍闭了闭眼:“三儿,寸心她同你们夫妇,是真的太像了。她既有你的敏锐洞察,又有霁娘的灵活机变,偏还完全继承了你二人的阵符两道天赋。这样的性情和本事,教她如何不自负呢?她已是自负到傲慢了!”


  “杨戬破封神台前,尚且存了事败之后如何应对之心,你的女儿毁封神榜前可完全没想过她会输!昊天大约觉得,他能在最后回她一掌,便算是与寸心作平了。可在寸心眼里,她已是赢了,因为同她得到的相比,付出的几乎微不足道。”


  “你道杨戬为何不曾因你留寸心有异议?因为他看得分明,这孩子的赌性太重了!不过族中一场比斗,她就宁可赌那不到三成可能去赢,倘使当真放了她去西牛贺洲战场,又该如何?杨戬真能每时每刻都守在她跟前吗!总不能就这样教她因着尚未输过,便次次都去赌天道偏爱罢!”


  他看着儿子神色挣扎地捂住脸,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道:“阿爹不逼你,倘若你实在不忍心,便不用再去作这个恶人了,去哄哄她罢。只是如此,不论是为了她自己还是旁人好,阿爹都只能狠下心折了她的羽翼,在战事结束之前,将她一直拘在身边了……”

夜来雨声迟

【十二郎-寒暑卷】第38章 上平西

  敖润这一场人前教子来得属实太快,众人皆不及反应,为了不教他们兄妹更加难堪,不到半刻便都走得干净。此时除了敖氏诸人,便只留了杨戬几个同敖寸心熟稔之人。


  待到敖苍也借着军务为由叫走了四个儿子,敖静心便心有余悸道:“两千多年不见了,三叔是真的一点儿都没变。还是当年那个,笼罩在我们兄弟姊妹头顶,最可怕的阴云……”


  众人一阵无言,又听她道:“惠岸师兄,一救出我师父,你一定要记得提醒我,立马跪下给他老人家磕三个响头。”


  木吒茫然地看她:“啊?为什么啊?”


  敖静心正色道:“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感谢我师父多年的悉心教导,跟我三叔比起来,他老人家可真不愧是大慈大悲救苦救...

  敖润这一场人前教子来得属实太快,众人皆不及反应,为了不教他们兄妹更加难堪,不到半刻便都走得干净。此时除了敖氏诸人,便只留了杨戬几个同敖寸心熟稔之人。


  待到敖苍也借着军务为由叫走了四个儿子,敖静心便心有余悸道:“两千多年不见了,三叔是真的一点儿都没变。还是当年那个,笼罩在我们兄弟姊妹头顶,最可怕的阴云……”


  众人一阵无言,又听她道:“惠岸师兄,一救出我师父,你一定要记得提醒我,立马跪下给他老人家磕三个响头。”


  木吒茫然地看她:“啊?为什么啊?”


  敖静心正色道:“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感谢我师父多年的悉心教导,跟我三叔比起来,他老人家可真不愧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呀!”


  阐教几人拼命忍笑,木吒沉默半晌,诚恳道:“为了你自己好,还是不要教慈航师伯知晓此事了。”


  敖清心小心翼翼看向幺妹:“阿璃,你……你还好吗?”


  倒不是她不关心自家弟弟和听心,只是他们几个自幼都教敖润这样不留情面地训斥惯了,唯有小妹寸心因着先天不足,是由她母亲亲自教导的。三伯娘素来对小妹疼爱非凡,想来这还是她头一次在人前挨骂。


  敖寸心长叹了一声,还不及答话,便有敖霆嬉皮笑脸道:“头一次不再享受特殊对待,有没有什么感想啊,三公主?”


  敖清心抬手作势要打自家混蛋弟弟,却听敖寸心道:“感想,有啊,还有两点呢!”


  她不禁停下动作看向妹妹,却见敖寸心回身,郑重向他们兄妹几人一拜道:“其一,小妹在这里,谢过诸位兄姊早年手下留情之恩!”


  “……啊?”敖清心迷茫地看着她,敖凛不由得失笑。


  敖寸心一本正经道:“妹妹现在方知诸位兄姊早年之苦,若是我在挨骂的时候见着旁人受尽呵护,想来早就忍不住要动手了。”说罢她幽幽地看向敖春。


  敖春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小声抗议道:“三姐,您不能这样,弟弟又没做什么……”


  敖寸心面无表情道:“你是没做什么,但在你加入这个挨骂的行列之前,三姐没办法不嫉妒你,春儿。”


  沉香忍笑拍了拍苦着脸的好兄弟聊表安慰。


  敖听心大笑着搭住妹妹肩膀:“那其二呢?”


  敖寸心哀怨道:“其二,就是我一定要找一个会算命的,来给我算一算!”


  “欸,这不是巧了!”


  韦护眉飞色舞道:“小弟是我们阐教三代弟子里最擅长算命的,嫂子要算什么?小弟这就给您算算!”


  哪吒白他一眼:“二嫂别听他的,这家伙就是个骗子,算的一点儿不准,还逮住谁都要给人家算!道行师伯为这个抽过他好几回了,就是死性不改!”


  韦护不理他,兴致勃勃道:“嫂子快说说,您要算什么?”


  敖寸心叹道:“韦兄弟,你会给人合八字吗?”


  韦护一惊,下意识看向杨戬的方向,嘴上应道:“这……会倒是会,您是要合您跟谁的八字啊?”


  杨戬已经猜到了什么似的,莞尔一笑,示意韦护不必管他,听着就是了。


  敖寸心悲愤道:“我和我姑母!我算是发现了,我一定是和我姑母八字不合,但凡教我遇上姑母的事便落不得好!”


  众人尽皆喷笑,敖凛哭笑不得地点了妹妹额头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呢,哪里有跟自家姑母合八字的?你这丫头呀!”


  敖寸心愤愤不平:“本来就是,您不信问问冽哥哥,妹妹从小到大,但凡姑母来家中,我有哪一次讨得了好的!”


  敖冽见哥哥真的看了过来,不由得尴尬点点头。自家姑母不是个容让人的性子,偏小妹亦是如此,是以每每姑母来西海,总要与小妹闹一场,阿爹又不好说嫁了人的妹妹,便只好教训女儿一个。


  敖寸心深深叹道:“罢了,便是阿爹肯放我去西牛贺洲,我也不敢带着表弟了。我本就不是个体贴性子,真教他受了什么伤,回来姑母不去跟阿爹告状才怪,到那时只怕阿爹绝不会轻饶我!”


  不远处的转角后,敖钦正教几个孩子逗的连连发笑。


  敖广不悦地瞪了敖润一眼:“你也是,做什么非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孩子,寸心又不曾受过这个!”


  敖润叹道:“弟弟又不是私下里不曾说,她肯改吗?早说了这丫头没这么脆弱,您就是不信,非要拉着我们在这儿听墙角,真要教孩子们瞧见了,都不够丢人的。”


  敖顺笑道:“三哥,您当真要教侄女跟着弟弟啊?我看寸心丫头可不是个能耐下性子做后勤的,您真的忍心?”


  敖润挑眉:“你当我跟你说笑呢?教你带她,你带就是了,只管把最细致最麻烦的活教她去做便是,我还不信了,这次扳不过来她这个毛病!”


  “她虽说掌兵千年,却也只是能教手下人听她吩咐罢了。因着西海多年不曾起战事,但凡有事,她都自己去解决,独来独往惯了。如今却不同,天地大劫在即,再不改了她这毛病,教我如何放心将她放出去?也是我早年惯坏了她,教这丫头如今半点儿不怕我。”


  敖苍笑着看儿子:“哦,这个时候肯承认了?你方才对着你妹妹,可不是这么说的罢。”


  敖润无奈看他:“阿爹,您又不是没看出来,何必打趣儿子呢?方才当着众人面,儿当然不能承认寸心顽劣难驯了,天佑兄与玉鼎道兄可还在呢,承认了要教他们如何想寸心?况且儿不那么说,怎么跟老二打配合,不是儿将灵沄气坏了,老二可没那么容易避开她爬上塔去。”


  敖钦笑道:“我倒觉得你说的就是真心话,不然你当真觉得寸心丫头顽劣难驯不成?”


  敖润摇头苦笑:“便是顽劣难驯,也是我亲手惯出来的。阿霁去的早,她天生不足又伤了神魂,是以除了品行和功课,我实在不舍得在旁的方面对她严加管教,便是这样也还担忧与她父女离心。好在寸心确实是个心宽不记恨的,挨了罚没多久就不愿计较了。我虽知她脾气不大好,当初却也没想着要教她外嫁,只觉得有我与她哥哥在,总能护的住她,谁曾想……”


  敖苍轻叹:“不外嫁就没事了?你爹当初也没想着教灵沄外嫁,结果不还是教她坑害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就不看看这前车之鉴呢?好在寸心丫头不似灵沄一般蠢,但她愈是聪明主意大,愈是难以改变性子。你没发现吗,她虽不怕你罚她,却是怕极了你生气伤身,是以宁可自己委屈,也要对你服帖恭顺。但她便是改,也只是在你眼前,一旦你看不见,她还是会照自己的性子行事。三儿啊,你这女儿,可是比你妹妹更加难教。”


  敖润亦是一叹:“那能如何呢,儿自己生出来的女儿,只能自己受着了。慢慢来罢,左右凛儿回来了,能教儿抽出手来好好教教她。”


  敖广若有所思道:“其实我倒觉得,寸心所言有一定道理。”


  敖润古怪看他:“哥,您要不要先听听您在说什么,她所言有理?哪句有理,是谢她兄姊不动手,还是要跟她姑母合八字啊!”


  敖钦与敖顺忍不住喷笑,敖广警告似的点他一下:“讨打是罢?我何曾说是这两句了!我是说,她方才提起从小到大,灵沄一去西海,她便要挨罚。这能说明什么?”


  敖钦笑道:“说明灵沄天生克她?”


  敖广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滚一边去,没个正形儿!老三,你明明心中偏疼寸心,但为何灵沄一来,便要罚她呢?这说明什么,说明灵沄擅长给寸心挑毛病啊!”


  敖润哭笑不得:“您听她胡说,弟弟哪里会无缘无故罚她。只是您说得不错,往常灵沄不在时,寸心偷偷教她哥哥替她作功课,或者甩开亲卫溜出去,约莫还能瞒过弟弟几回。可灵沄一来,便盯着寸心不放,偏她跟弟弟告的状大多有理,弟弟能不收拾寸心吗?这丫头,旁的不记,光记住了她姑母一来她就不落好,怎么不先想想自己做了什么!”


  敖苍恍然:“竟是这样!那吾大约明白要如何对付这丫头了!便教她跟灵沄去住,灵沄虽一无是处,却有一点寸心没有,就是自私!”


  他不顾四个儿子面色古怪,继续道:“老二说得对,为了能教她自己和她在意的人过的好,她是真的可以一点儿都不要脸!可寸心呢,这丫头先是见着兄长为她受过,又听见父亲重伤濒死还在忧虑她的安危,如何不自责?这才在杨家小子失败后,生了以命毁封神榜的念头,她是真的觉得对你父子亏欠太多,也就是太要脸面!与灵沄岂不正好相反?”


  “这样,你将她们关到一处去,只在白日教寸心出门跟着老四,灵沄闭门读书,每日教她两个各交一份思过书上来。一人有错,便要连带两人同罚,灵沄最在乎她那儿子,她不肯,便将洁儿书信扣了不给她。寸心为了能早日出去,也得想尽办法拖着她姑母一道,吾就不信了,她这还不能从她姑母身上磨磨性子!”


  敖润一言难尽地看着父亲:“您这也太……而且为何您出的主意,却要儿去作这个恶人!妹妹就算了,您都罚了寸心小二十日禁足了,这个时候当好人,也太迟了罢!”


  敖苍不耐道:“啧,你懂什么!你爹又没有明言是在罚她禁足,你却是今日刚刚训过她!这教孩子本就是要宽严相济,你又是寸心亲爹,你不作这个恶人谁作?若是霁娘还在,也不必教她祖父叔伯加在一起作好人了!”


  他又叹道:“且灵沄虽然蠢,却不是毫无良心,这许多年来唯有你不知前事,处处照拂她,她便不自觉地将你当作了当年的你爹一般依赖,这才事事都要来寻你作主。老二说她为你张罗续弦是有私心,阿爹却知,她也是真有为你打算之意,虽然还是在做蠢事!此时她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觉得旁人皆亏欠于她,唯有对你,她是自知有错的,绝不敢不听你的。”


  他歉然拍了拍儿子肩膀:“阿爹知晓,教你再插手灵沄的事情,实在是委屈你了,润儿,可阿爹是当真别无他法了。便当是阿爹对不住你,你再帮阿爹一回罢。”


  敖润笑出声:“您真是的,哪里有父亲求儿子做事的道理?您吩咐下来,儿照做便是了,况且儿此时也觉得这主意甚好。寸心是个耐不住性子又怕麻烦的,自打发现灵沄不喜她之后,每次都躲得老远,这次看她能躲哪儿去!”


  敖苍亦笑:“那你记得,灵沄便罢了,左右阿爹今日的话放在这里,她知道找你也没用,便只能死心了。可寸心那边,不论她怎么求你,都绝不能心软。这次若是都不能给她改过来,那就真的再没有办法了!”


  敖润点头:“儿记下了。不过,阿爹,西牛贺洲那边,您当真放心教冽儿自己去?”


  敖苍头痛道:“放心才怪!你爹本是打算教冽儿出去带着你外甥,现在到好,还怕你外甥带着他一起犯蠢!只是除了寸心丫头,竟真的再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了,真真教人无可奈何。”


  “原本凛儿其实可以,只是他多年不曾见弟弟,对他疼爱的厉害,连句重话都不肯讲,哪里是能教冽儿开窍的样子?你爹放冽儿出去,便是为了教他自己经事,全教凛儿替他做了,还放他出去做什么!好在吾观孙小友甚是明事理,又将他视作亲弟弟一般,再有杨家小子看顾,应是能多少历练一些罢。还是要教寸心早点改了这不自顾的性子,好将她放到西牛贺洲带兵去,总没有一直教外人看着冽儿的道理。且吾观这北俱芦洲,已是掀不起什么风浪了,西牛贺洲却不同,怕是吾等收完尾,那边还不曾结束。”


  是夜,敖寸心卧房内,她正一边困得直点头,一边写着什么。


  “困成这样了,还写什么呢?”


  话音未落,一只手便伸出来拿掉了她右手毛笔,她抬头一看,哼了一声道:“真君大人不去践行宴,跑来妾闺房做什么,怕旁人灌你酒啊?”


  杨戬笑着将她抱起,转身自己坐在她椅子上:“没良心,我还不是见龙君不许你出门,才偷偷出来见你。明日一别还不知要何时再见,你就半点儿不惦记我啊?你还没说呢,大晚上的不休息,在写什么东西?”


  敖寸心舒服地将自己窝进他怀里,抱怨道:“思过书嘛,明日要交的!阿爹真是的,我都多大了,成年这么久了居然还要写思过书?教旁人知晓还不知要怎么笑我!我本来打算写完便溜出去找你的,可这鬼东西愈写愈困,这才耽搁了。”


  杨戬失笑:“放着吧,我替你写,我从小写这玩意儿长大,还能连字迹都摹得跟你一样,保证教你明日好交差,如何?你今日也累坏了,困了就睡罢。”


  “不了,我自己写罢,成年了还被罚写思过书,总没有成年了写思过书还找人代笔丢人。你明日一早就要走了,我不想睡,还想多看看你,等你走了我再写。”


  敖寸心伸手自怀里拿了一物出来递给他:“二爷,这是我拿神通结出的第一颗玄冰,除了遇上金乌神火,否则绝不会融化,我打了个络子,也算是作个平安符,给你带着罢。虽然没什么大用,但也是我的心意,不许嫌弃丑啊!”


  杨戬笑着收下放进怀里:“岂敢岂敢,我家真君夫人可是惯不拿针线的人。能拿您一个平安符,岂非是杨戬三生有幸?幸而打络子不用针,不然你若伤了手,可就教我极过意不去了!”


  敖寸心气得便要上去咬他,却教他捧住脸在唇上亲了一下:“你又不是哮天,怎么一生气就要咬人。我明天一早要去点将,真教你咬了,我是没什么,教岳父大人见着就不好了罢!”


  他看妻子还是气鼓鼓的,不禁又亲了她一下笑道:“好了不逗你了,寸心,你放心,这次去有三位祖师在,我必不会再教燃灯伤到了。况且师父因了那事一直耿耿于怀,非要杀燃灯不可,只怕根本都轮不上我动手,我只要看好下面的师弟师妹便已是足够了!”


  “至于二舅兄那边,你也放心,有我与孙悟空在,必不教他再教人算计了去。七公主既是我师妹,又是我妻姊,我也绝不会教她伤着的。”


  敖寸心摆摆手:“冽哥哥那边,我其实不甚担心,我义兄将他当作亲弟弟一般,看得极严,你大约根本插不上手。阿静倒是有些,她看着万事不过心,实则最为重情。我大伯父闭关后,她便拜师了珞珈山,这许多年来,观音大士将她视作亲女,犹为疼爱。如今大士有难,她面上不说,心里想必已是恨极了燃灯,我只怕她冲动之下要伤及自身,这才想着跟去一道。如今既然不得行,你便替我多看着她些罢。”


  见杨戬点头,她又好笑地看着杨戬道:“我就知道你还在记恨我当年扛鼍洁那一下,故意不肯提他。可他到底是我姑母独子,本事又差。自从知道上次居然教我不小心打断了他一腿,我今日连兵刃都不敢带上台,生怕真伤了他没法向我姑母交待。我也不指望你处处待他仔细,毕竟还有阿静在,你就单单在阿静顾不上的时候,捞他一把,保他不死就够了,行不行?求求你啦,二爷!”


  杨戬不情愿地点点头:“知道啦,不会让他死的。我虽然是真看不上这种废物,但他到底是你表弟,我有分寸的。”


  他又有些歉意地看向妻子:“寸心,四公主传讯那事,确实是我暗示的她。只是我本意,是想教你同岳父好好谈谈岳母之事,也稍稍拦你一下,教你不至立刻去寻摩昂。我自知如何劝你,你都绝不会听我的,也不好强行阻你,这才私下动了手脚。只是我实在没料到,龙尊来得那般快,那一夜,我也是真的吓得够呛。”


  敖寸心嗔怪地拍他一下:“我还能不知道你?从来不愿意正面跟我起冲突作恶人,一定要迂回着来。”


  她靠在杨戬肩头轻声道:“我知你是为我好,摩昂不论行事如何恶劣,也是我名义上的庶兄,实际上的堂兄。祖父尚不曾发话,我若私下杀了他,回宫必然要受重罚,摩昂并不值得我如此。只是那时我一听黑水狱被炸,便教怒气冲昏了头脑,加上虞夫人所言,这才失了控……若非有你传讯,听心拦不下我,便只有杀摩姝保我一途,这却实在非我所愿!”


  她伸手环住杨戬脖颈,轻轻咬了他唇一下笑道:“不过,再有下次,要与我直说!你我夫妻多年了,若是连有话直说都做不到,岂不是我这个作妻子的太霸道了吗!”


  杨戬噗嗤一笑,亲昵地刮了妻子鼻梁一下道:“你还知道啊?连爹爹都说我教你吃得死死的,你是什么性子,自己心里没数吗?”


  见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又道:“说起虞夫人,老二传讯给我,说已经将她一族安置好了。我本是想教扑天回来陪你,老二直接带人去西牛贺洲与我会和。但你又出不得门,扑天性子板正,估计没法与你说到一起,不若教哮天留下?”


  敖寸心摇头:“扑天哮天都不要留了,我又不出城,他们跟在你身边我才安心。哮天多年与你默契十足,扑天又执掌你麾下部曲,且她到底是西牛贺洲出身,这么多年也该回去看看了!二爷,你放心,我身边还有沙织和焦纹在,也不怕没人跟着。倒是你,身边人带的愈多愈好,再不要像莲花峰那日一般了!”


  杨戬心知那次将妻子吓得不轻,只得答应她,又见她实在困倦,便不忍道:“有些晚了,你既不肯教我代笔,那不若这样,你口述,我摹你的字写,早点写完你好去休息。明日一早,你若是有空便再誊一遍,若是来不及,索性直接交上去好了!左右是你的口吻,你的字迹,岳父不一定能瞧出来罢?”


  敖寸心困道:“怎么不能?我阿爹眼睛厉害得很,不过我实在握不住笔了,那就我念你写,明日再誊一遍罢。”


  杨戬低声答应,便一手揽着妻子,一手替她继续写了起来。


  将将写完,他便见妻子已然靠在他身上沉沉睡去。他轻轻笑了一下,放下笔将她抱到一旁的床上,先替她将发上钗环取下,发髻松开,又为她除去鞋袜,盖上被子。


  杨戬起身要将妻子发簪放入她妆奁,却见了她那根素绫也教她放在其中,不由得将它拿起。


  其实比起络子,这素绫才更像是妻子给他的平安符,毕竟那是他除了儿时那枚蜃珠外,自妻子手中得到的第二件物什儿了。


  思及此,他不由得将那素绫放入怀中,又取出一块刻着“戬”字的玉板放到妻子枕边。


  那本是他双亲所做玉风铃之中,象征了他自己的那一块。在他与妻子青丘定情之后,便被他取下送给了妻子。直到他上天之前,又被妻子偷偷挂回了风铃上。


  他思索了一下,又在那玉板上施下了一个法咒,也好在妻子遇危之时,自己能够知晓。


  做完这一切,他便又坐回妻子身边,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良久。直到天色渐明,点将在即,才匆匆离去。

夜来雨声迟

【十二郎-霜降卷】第37章 满庭霜

  敖润一指解开了方才设下的屏障,众人皆抬头望去。


  台上,敖寸心刚刚架住敖听心刺来的一枪,就余光瞧见敖霆在她身后一闪。她当下冷笑一声,右手中重剑一分为二,教她左手一带挡在身后,恰恰接住了敖霆劈下的长刀。


  “这招儿你到底还要用多少遍,一次都不成的招数还留着干什么!”


  敖霆轻笑:“万一你下一次没看见不就成了吗?况且你怎么知道,就是对付你的呢?”说着侧身一刀劈向敖听心!


  敖听心抬手一拨敖霆长刀,又后仰一步躲开了敖寸心的右手剑,三人又回到了刚开始各占一角的局面。


  三人各自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偏过头嫌弃道:“啧!”


  台下,洛霜明与洛应对视一眼,见......

  敖润一指解开了方才设下的屏障,众人皆抬头望去。


  台上,敖寸心刚刚架住敖听心刺来的一枪,就余光瞧见敖霆在她身后一闪。她当下冷笑一声,右手中重剑一分为二,教她左手一带挡在身后,恰恰接住了敖霆劈下的长刀。


  “这招儿你到底还要用多少遍,一次都不成的招数还留着干什么!”


  敖霆轻笑:“万一你下一次没看见不就成了吗?况且你怎么知道,就是对付你的呢?”说着侧身一刀劈向敖听心!


  敖听心抬手一拨敖霆长刀,又后仰一步躲开了敖寸心的右手剑,三人又回到了刚开始各占一角的局面。


  三人各自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偏过头嫌弃道:“啧!”


  台下,洛霜明与洛应对视一眼,见父亲亦是一怔,便低声问道:“寸心右手那柄剑,是不是……”


  敖润静静看着女儿道:“是,是阿霁当年的‘青霜’,她将它给了寸心,又教了她习剑。可寸心先天法力不足,阿霁便又铸了一把‘紫电’,用来给寸心补漏,也好出其不意,是以这孩子原本便习的是双手剑。阿霁去后,我将这两柄剑合铸为一,便是她如今这柄‘碧离’。”


  正说着,台上敖霆开口叹道:“我是真的最烦同你俩打,拆来拆去都分不出个胜负,白白浪费功夫。不如这样,听心,咱俩先联手把最麻烦那个打下去,然后你我再比如何?”


  敖听心冷道:“真当我会信你?”


  敖寸心嗤道:“好笑,怎么就不能是我俩联手,把你扫下去呢?”


  敖霆瞟她一眼:“醒醒,天还亮着呢,你怎么就睡着了?”


  他还欲说什么,忽见敖听心不耐地将手中长枪重重朝地面一打,漫天的火焰立时铺天盖地而来,吞没了整个斗龙台!


  敖春顿时失声惊叫,却见他刚刚回来的父亲一指点去,在那摇摇欲坠的青色屏障上又补了一层赤色屏障。


  洛应见敖苍心绪难平,便有意引他开口道:“这孩子火法修的实在不错,在她这个年纪已是很了不得的了。”


  敖苍欣慰笑笑:“再大些,怕是要强过她父亲了。”


  敖静心安抚地拍拍小弟敖春:“别担心,不过是这三个又打上头了而已,经常如此,习惯就好啦!”


  她叹了一声:“只是这场过后,我怕是又要掉到第九去了……”


  “不过好在还有小弟你,在你长大之前,阿姐就还能保一保这个倒数第二的名次。这么一看,你还是慢些长大为好,也好教阿姐再舒服几年。”


  敖春不知所措道:“……啊?”


  敖丙心知妹妹是有意逗长辈开怀,便会意笑着接口道:“瞧你这点儿出息,家里人就算了,我们也习惯了。但你都拜师这么多年了,倒是也给观音大士争口气啊!”


  敖静心横了他一眼:“哥哥懂什么,我师父当年收我又不是因为我能打,那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吗?我一个捧珠龙女,端庄就够了,要那么能打做什么!”


  木吒哭笑不得道:“慈航师伯什么时候说过这话?阿静你又乱说!”


  敖静心一摊手道:“原话倒不是这么说的,我师父原话是……”


  她清了清嗓子,一手叉腰一手指向前面道:“敖静心,一母同胞的两姐妹,你怎么就不能像你姐姐多学学!你要是有你姐姐东海四公主半分能耐,你师父今天经都能多念两卷!我当年怎么就看上了你这个没出息的,图什么,就图你长得好看吗?”


  木吒喷笑:“你也学得太……”


  众人皆笑个不住,思及慈航真人等人如今教困在大雷音寺又不由得有些黯然。


  敖静心轻声道:“那能怎么办呢?既然已经收了我,再怎么嫌弃也没法退回去了。我这次还非要教我师父瞧瞧了,他门下不是只有红孩儿一个能打的!”


  元始天尊有些释然地看着这个徒孙,他早年曾忧心慈航性子冷情,还不肯收徒,只怕要太过孤独。怎知他这些年不在,这最怕麻烦的徒弟,也成了为自己的徒儿操碎了心的好师父了。


  熊熊火焰之中,敖霆深深叹道:“说真的,如果我们每次都会落到要用血脉神通来分胜负的地步,那么一开始为什么还要打那么久?”


  敖春这才看见,一道雷霆屏障护在他身前,让他一星半点都没教火焰够到。


  “大约是因为,我先前总想着先下手为强,把你俩扫下去的缘故?”敖寸心将手中剑合二为一,身前不知何时布下的阵法亦是将她牢牢护住。


  敖听心在火焰中显出身形道:“你们要废话多久,还打不打了?”


  敖霆提了刀劈向她:“阿听,你是真的每次用神通都格外暴躁,火气也太大了罢。”


  敖听心一枪扫过去:“是你们两个话太多!”


  敖寸心看着眼前的火光雷闪,偏头一笑:“一般来说,这种时候我就应该待在阵里,等你俩分出个胜负,再跟赢的那个动手了,不过这次嘛,可就不一定了。阿听,留神了!”


  只见她双手不断变幻手诀,斗龙台之上竟不知从何处掀起了一股巨大的洪流!


  那洪水如之前的火焰一般,转眼将他三人的身影都淹没了,直到重重撞上屏障才又落了下去。敖顺不由得“咦”了一声,也伸手点出一指,在赤色屏障之上又加了一层玄色屏障。


  水面之上,一团火焰一闪化作了敖听心,只听她呛咳一声道:“弱水?!你是什么时候?”


  洪水之中,敖寸心狡黠一笑:“我可是亲眼见着你觉醒的焚心九焰,又怎么会不加防备呢?弱水姐姐人很大方,我就问她换了一些过来。”


  敖霆忽然自水下刺出一刀,正中敖听心背后:“对不住了阿听,我马上把她打下来陪你!”


  敖听心的身体却在他刺中的那一刻倏地化作九团火焰分散而去,其中一团又在另一角落化为人形,只是她的身影已经变得有些透明了。


  她气道:“想得美,先找到我在哪儿再说罢!”


  她话未说完,忽见敖霆冲她微微一笑,数道雷霆轰然乍响,光芒大作,顿时将这斗龙台照得教人睁不开眼!


  敖润忙跟着补了一道银色屏障,这才又稳住了。


  半晌,雷电与洪水先后散去,敖听心已然面无表情地抱臂靠在了那写着战绩的玉壁之上,冷冷扫了余下两人一眼。


  敖春已经快看傻了:“所以……我四姐输了?”


  敖润皱眉:“听心的神通用得还是不大变通,霆儿倒是水长雷势,占了一个地利。”


  敖霆笑嘻嘻道:“阿听,别生气嘛,这次可是寸心先搞得鬼,看我打她下去给你报仇。”


  敖寸心不满道:“少来这套,最后一击明明是你动的手,我又没有打中。”


  沉香定睛一看,才看见他舅母的双剑不知何时又教她拆开,还丢了一把插在了地上。


  敖听心冷漠道:“我只希望你俩两败俱伤,赶紧打完放我出去!”


  原来三人擂台在决出最后胜者之前,屏障都不会开启,敖听心作为头一个败下阵来的,也只能站在一边等他们打完,若是赢过她的敖霆又赢了敖寸心,那她与敖寸心还要再打一场。


  敖霆看向敖寸心:“阿璃,你剑都丢了一把,就不要挣扎了罢?早点认输我们还能早点结束。”


  话虽这么说,他却还是有些戒备地不曾靠近妹妹的阵法。


  敖寸心白他一眼:“最快的结束方法难道不是你先认输吗?我跟听心还不用打了呢!”


  她一边不慌不忙地布阵,一边饶有深意道:“你要是不愿意,大可以来破我的阵看看啊……”


  敖霆犹疑地看了看她面前的阵,到底没有轻易出手。


  主要是,从前他们几个真的在这方面没少吃亏,敖寸心素来鬼主意多,她的阵法,有的是走进去才发动,有的是触碰到便会发动反弹,还有的就是简单的防御极佳。只是她花招太多,每每教人防不胜防。


  敖霆正思忖,忽地见她抿唇一笑,不由得心生一阵不详之感,当下唤出雷霆,并向她一刀斩去!


  敖寸心喝到:“太迟了!”


  只见电光火石之间,那台面之上阵纹大亮,竟是教敖霆召来的雷霆不及落下便消失不见了!


  敖霆一时间站立不稳,重重摔到了台面上,只觉浑身上下再使不出半分力气来,他侧头看向妹妹:“是……灵气?”


  敖寸心亦是一手握剑撑在地上方才没有倒下,她勉强笑道:“聪……聪明,不愧是我霆哥,看在你今天,帮我试阵的份上,这次的彩头,我就……就……”


  话未说完,她自己也重重倒了下来。


  她坚持说完:“就不要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敖听心在旁边一手扶着玉壁,一手捂腹,简直要笑得半死。


  沉默半晌,敖霆痛苦道:“算了,我,我认输了……”


  话音刚落,敖听心便笑着走过去踢了踢他小腿:“哎呦,这不是我们北海少君吗?怎么动都动不了了啊,要不要妹妹抱您下去啊?”


  敖霆咬牙道:“不用了,劳驾……拉我一把就行,我还要脸。”


  “我不要了……”敖寸心声音微弱道。


  “阿听,抱我下去吧,顶……顶你这次的彩头。我是……真的……一根指头……都动不了了……”


  敖听心闻言笑眯眯地走过去,打横将妹妹抱起,把她双手环在自己肩上,单手托住她趴在自己身上,又转身走到敖霆身边将他拉起,拎着他走下台去。


  他三个正在互相斗嘴,下来却见少了他们姑母母子,而敖润微笑道:“都觉得自己打得不错啊?”


  三人一阵毛骨悚然,敖霆一个踉跄站直了身子,敖寸心也立马从敖听心怀里跳了下来,低眉顺眼站好。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皆暗暗叫苦,所以不过是打了一场的功夫,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忽然就要挨骂了?


  敖听心认命地开口:“呃,侄……侄女以为,还……还是有很多疏漏的。”


  听她声音愈来愈小,敖润终于冷下脸训到:“你以为?你本来就是有!敖听心,你是觉醒了焚心九焰就不是龙族了?居然还能在弱水里呛了水,你是多了个化身连本能都丢了吗!用不用三叔再教教你怎么游水啊?”


  “还有,敖霆都说了你每次用神通都会变得急躁,这么多次了你改了吗?就听着了,没过脑子是罢?焚心九焰,打了这么久我就看见一个‘九’字了!除了化身你别的都用不出来了?”


  敖听心教他骂得瑟瑟发抖,低头不敢说话。


  敖霆见他三伯看了过来,忙识相道:“霆……霆儿错在,总是想着找一个最佳时机,少了拼劲儿。若是没有那么忌惮寸心的阵,也不会浪费时间,教她布好了暗手……”


  敖润冷冷看他:“下了台就想明白了,上去就全忘了?你还要三伯说多少回,你跟你阿爹走得本来就不是一个路子!刀者,单面开锋,一往无前,你这样犹豫不定,当初跟你二伯学什么刀!再有下回,你就滚回城来,想明白了再出去带兵,也好过战场上犹豫丢了性命!”


  敖霆抖了抖,低声应是。


  敖寸心正趁着父亲没看过来,小心翼翼地想要躲到兄长身后藏一下,忽然听得她父亲唤她:“敖寸心,赢了就没你事了是罢?你身上一点儿疏漏都没有?”


  她抬头讨好地笑笑:“有!当然有了,儿的疏漏在于……在于……”


  她一时之间是真的想不出什么来,见父亲神色愈发严峻,不由得一阵心慌。正打算放弃,任由父亲骂她一顿的时候,忽地看见小弟敖春半是为她担忧,半是茫然地看过来。


  她突然恍然大悟,叹了一声苦笑道:“儿……老毛病又犯了。台上那噬灵法阵,是儿神通所化霜花结成,因着霜花细小不易察觉,才能教霆哥不加防备。只是正因霜花细小,形成阵纹尤为不易,是以,儿身前之阵不过是幌子,早将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控制霜花之上。若非对手是再熟悉不过的自家兄弟,换了旁人,儿的胜率,不足三成……”


  “且倘使霆哥早数息反应过来,儿也必输无疑。此局,寸心胜的实属侥幸。”


  敖润冷笑:“那敢问三公主,你是再无稳妥求胜之法了,是吗?”


  敖寸心闭了闭眼道:“非无他法,儿就是……赌了一把。”


  她睁眼看向小弟敖春,歉道:“小弟,三姐性情偏狭,惯爱剑走偏锋,你于阵道初窥门径,万不可同三姐学,坏了心性,还是要稳妥为上。”


  敖春怯怯看了自家三叔一眼,未及言语,便听他喝道:“所以你心里明白的很,就是屡教不改,是罢?敖寸心,你之前怎么答应为父的?”


  敖寸心低声道:“儿答应了您,再不动辄以性命相搏,否则,便要任由您处置。”


  “好,敖寸心,西牛贺洲你不必去了,一个只有不足三成胜率就敢赌命的人,哪来的资格作主将领兵?今日起,你就跟着你四叔,什么时候改了,什么时候再出城,也省的教坏了下面的弟弟!”


  “……是,儿听您吩咐。”


夜来雨声迟

【十二郎-霜降卷】第36章 不水船

  敖寸心上天宫之前,因着拿了三尖两刃刀去,便将自家兵刃留了给杨戬。只是后来杨戬一直未醒,通天教主只好替他收着。再到后来敖寸心复生,可她那苦竹身体受不得刀兵杀伐之气,便又给了她父亲敖润拿着,直至北海重逢方还给了她。而她前面用的那玉剑,不过是发上玉簪所化的花架子,连刃都不曾开过。


  斗龙台之上,他们三人已是各自站了一角。


  敖听心凉凉道:“我们三个之间,便不必玩那些花架子了罢!”


  说着便伸出右手,只见一股赤色火焰在她手中熊熊燃起,随即化作了一根通体泛着红光的长枪落入她掌心,她反手向下一甩,随后抬起指向敖霆。那斗龙台何等坚固,上面竟教她划出了一道深痕来!


  敖霆漫......

  敖寸心上天宫之前,因着拿了三尖两刃刀去,便将自家兵刃留了给杨戬。只是后来杨戬一直未醒,通天教主只好替他收着。再到后来敖寸心复生,可她那苦竹身体受不得刀兵杀伐之气,便又给了她父亲敖润拿着,直至北海重逢方还给了她。而她前面用的那玉剑,不过是发上玉簪所化的花架子,连刃都不曾开过。


  斗龙台之上,他们三人已是各自站了一角。


  敖听心凉凉道:“我们三个之间,便不必玩那些花架子了罢!”


  说着便伸出右手,只见一股赤色火焰在她手中熊熊燃起,随即化作了一根通体泛着红光的长枪落入她掌心,她反手向下一甩,随后抬起指向敖霆。那斗龙台何等坚固,上面竟教她划出了一道深痕来!


  敖霆漫不经心一笑:“我没意见,不过左右都是输,寸心,你要不要多挣扎一下?”


  一道雷霆倏地自半空乍响,劈落于他手中化作一柄凤嘴长刀,教他抡起指向敖寸心。


  敖寸心嗤道:“这么快就动真格的了吗?我都可以啊,反正刚才已经活动开了。”


  她用手指勾住手中挂绳在空中绕了一圈,那吊坠立时化作一柄半人高的宽面重剑,教她单手拎起挽了个剑花点向敖听心。


  “要是输了,可别怪我占你俩便宜啊!”话音未落,他三人竟已在台上战成了一团!


  台下,洛霜明见甥女亮出兵刃不由得一惊:“重剑?!这孩子也是用剑的?”


  敖润轻轻一笑:“不止,舅兄接着看便知了。”


  猪悟能一震:“嚯!三公主这重剑可是少见姑娘家用,也真亏她是龙族,方有力道单手提这么重的兵器对打!”


  孙悟空一哂:“头一回见着老孙也吓了一跳,这剑都有大半个她人高了,舞起来简直像是小孩儿偷玩大人兵器,偏她能用得利落。”


  杨戬双手抱臂看他一眼:“三公主最烦旁人说她个子小,你不是真想她下来听见追着你砍吧?”


  众人闻言皆有些忍俊不禁,许是因了那一半鲛人血脉,加之幼时先天不足之故,敖寸心在自家亲人之中身量最小,不过七尺。便是她那法力最差的姑母都有八尺有余,在一众几乎都身长九尺以上的兄弟姊妹中间,更是尤为显眼。连年纪最小的敖春都比她要高一尺多,而敖春甚至还未成年。


  再到她与杨戬成婚,杨婵与扑天鹰都有将将八尺,她便一直也很难在杨婵面前作长嫂如母的样子,反而是杨婵总忍不住像对幼妹一般待她。


  可偏她用得那剑又长又宽,加上孙悟空方才之言,众人此时一看竟都觉有些好笑。


  沉香这才想起一路上舅母都不肯站在他身侧,原是怕舅舅和师父笑她,不由得强自忍笑。


  正是时,鼍洁自入定中醒转,刚要张口劝母亲不要再生事,一见台上敖寸心手中重剑立时惊得大叫:“是她?!当年是她伤了我!”


  敖灵沄正守在儿子跟前,闻言大惊:“什么伤了你,谁敢伤你!”


  鼍洁又惊又气:“就是儿在黑水河那年,那个打断了儿一条腿,还毁了儿两颗肋间珠的蒙面女子,居然是表姐!她手里的重剑和当年一模一样,如此少见,儿绝不会认错!”


  敖灵沄立时大哭起来:“阿娘啊,您看看女儿啊!您当年还不如带儿一道去了,也好过教儿嫁个薄命鬼,生下的儿子还要教亲表姐欺辱!阿爹还全然不肯给儿作主啊!阿娘啊!”


  杨戬闻言看着这母子二人连连冷笑,只后悔当日怎么没干脆再打断这废物另一条腿!


  敖苍冷声道:“事情都没说清楚,你哭个什么!老三,这是怎么回事?”


  敖润惊疑道:“儿亦不知!”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外甥什么时候去了黑水河,便不由得看向一旁的广晋沙戎二人。


  沙戎苦笑一声,正要上前跪禀,便听得一旁孙悟空冷嗤一声:“你在黑水河做下了什么好事,为何不提?若非看我妹子和小师弟面上,老孙便是打死了你也是应当!”


  他对敖苍一拱手道:“龙尊,此事与我师徒当年西行有关,若非为了救这小子性命,寸心妹子也不会下狠手毁他两珠。”


  他又对自家师父拜道:“师父,您那镜子还能用吗?借徒儿使使?”


  通天教主闻言便放出了万世镜,将过去映出。敖润虽心知女儿素有成算,却也还是担忧她见了台下影像会分神,便一指点在那青色屏障之上,又加了一层银障,教里面三人见不得下面场景。


  【黑水河畔,孙悟空正焦虑地看着河面,方才他那师父唐僧并二师弟八戒俱教棹船人拖入了水中,三师弟沙悟净忙下水去探,却也已是去了许久不曾折返,这教他如何不心焦?只恨自己不擅水战罢了!


  正是时,只见那河面顿生一个巨大涡旋,就有沙悟净露出身来,一面抵挡,一面叫道:“哥哥快来!小弟实在抵挡不得!”


  他身后那涡旋之中冒出不少鱼精虾怪,各个张牙舞爪,举着兵刃杀来。孙悟空忙举了金箍棒上前相助,正是打斗,竟见有零星几个小妖鬼祟上了岸,举刀便向安静卧在一旁的白马刺去!


  那白马一惊之下跃起,先后踢翻了几个小妖便要跑,却有那领头小妖一刀便要斩向牠脖颈!孙悟空惊得一跳,回身夺过一个鱼精的刀便丢了过去,将那领头小妖一刀贯穿,后又扯了沙悟净上岸,自己护在白马之前。余下精怪见势不好,这才退去。


  孙悟空一面听沙悟净水下见闻,一面抚着白马鬃毛,不禁心下生疑。再到听了那黑水河河神所言,他立时有了决断。


  他先将白马安顿好,就地划了一个圈不教那马出来,又低声对沙悟净吩咐道:“方才那些个小怪来得奇怪,竟似是要拖住你我二人伺机对马动手一般,你在这儿看着,我往西海走一遭去!”


  见沙悟净点头应下,他又伸手将那好奇地将头伸出圈子的马强按回去,便起身驾云而去。】


  敖冽有些尴尬地看了他大师兄一眼,他从前全无神智,行事只靠本能,幸得他大师兄对他实在耐心,处处照顾。只是他亦有些不解,若说师父唐僧便罢了,为何会有人要杀一匹马呢?


  孙悟空习惯性伸手揉了揉他这师弟脑袋,示意他继续看。


  敖灵沄一见便觉不好,忙叫道:“三哥,小妹与你外甥绝不知此事,这……这与我们母子无关啊!”


  【灌口杨戬道场,敖寸心正蹙眉听沙戎说着什么。


  沙戎忧道:“少君,如今那黑水河神递上来的状子俱教摩昂压下来了。再这样下去,一旦闹大,只怕治下水族会对我西海生出怨言来啊!还请您速速拿个主意罢!”


  敖寸心冷声道:“他简直是不知所谓,拿旁人苦心修行多年之处来向姑母献殷勤,丢的却是我西海的人!沙叔,我这就去那黑水河一遭,先拿了鼍洁回去再说!”


  杨戬道:“我遁法快些,带你同沙将军一道过去罢。寸心,站稳。”说罢便左手牵了敖寸心,右手扯了沙戎衣袖向黑水河飞去。


  行至途中,竟见了孙悟空疾行经过,敖寸心与杨戬对视一眼,忙叫住他:“兄长匆匆忙忙,这是往哪里去?”


  孙悟空急道:“正是要去寻你两个,老孙一路行至黑水河,教那河中一条鼍怪抓了师父八戒,还要办酒孝敬他舅父寿辰!又有那河神告知他是妹子你家里人,这不才找了过来!”


  敖寸心又惊又气:“这混账好大的胆子!如今天上地下哪里不知金蝉长老历劫之事,他竟敢在这个时候横插一脚!家父早已闭关多年,过得是哪门子寿辰!兄长放心,妹妹这就拿了他,再去向唐长老并天蓬元帅赔罪!”


  几人折返路上,孙悟空又道:“还有一事老孙实在费解,那鼍怪的手下撵了我沙师弟上岸后,竟有几个趁机对你哥哥下了杀手,若非老孙挡的及时,只怕他不死也要受个重伤。妹子,那怪既是你表亲,缘何要对我小师弟动手?”


  敖寸心一惊:“亏得有兄长在,小妹当真不知要如何谢您为好!”


  她强自稳住心神,对沙戎道:“摩昂既一手安排鼍洁去了黑水河,想必是早已知道唐长老一行要路过,非要借他这把刀害我哥哥性命不可!若是如此,想来如今他已知此事,正要过来拿了鼍洁替他顶这个罪名。泾河那边如今是什么状况?”


  沙戎回道:“如今泾河,应当是长公主继子,那小骊龙骊浔继位作了龙王。”


  敖寸心冷笑:“原来如此,怪道他容不下鼍洁,原是本就要拿他的命去交好骊浔,正好能一石二鸟,倒是好算计!”


  她沉吟片刻,开口道:“沙叔,黑水河你不必去了,这便返回西海。不论用什么办法,我要你拖住摩昂至少三个时辰,之后再带人来黑水河接应我,将鼍洁带回去。”


  沙戎干脆应下,向西海去了。


  余他三人一路行至那衡阳峪黑水河神府前,敖寸心对孙悟空深深一拜道:“兄长于我西海有大恩,小妹本不该提此事。家门不幸,得此孽障,妹妹也实在羞愧。只是家父兄弟四人,唯有一妹,我那姑母已然丧夫,又只得了这一个独子,便将他视若命根一般!小妹无论如何也得将他性命留下,还请兄长成全!”


  孙悟空一把将她扶起:“妹子说得哪里话,倘使能救下我师父与八戒,那畜生你带了回去管教便是,咱们兄妹之间,很不必计较这个!只是时间紧凑,妹子你要自己去?能行吗?”


  敖寸心一笑:“我那表弟想来并不甚难对付,兄长不过是不谙水性,否则只怕早拿了他,妹妹一人去已是足够了。二爷,替我陪兄长等一等罢,我去去就回。”


  杨戬一指点在她眉心,设下一个障眼法,随后点头应下,见她走远,对孙悟空道:“寸心的避水珠效果极好,我身上带了酒,喝吗?”


  孙悟空看他一眼:“老孙入了佛门,酒只喝素的,你有吗?说真的杨戬,你就这么放心教寸心一个人过去?”


  杨戬斜斜靠在身后的河底巨石上,懒声道:“那没你的份儿了,我只有荤的,素酒有什么意思。至于吾妇……”


  他抬了抬下巴:“你看着,不就知道了。”


  孙悟空抬眼看去,只见那身材娇小的龙女抬手召出一柄半人高的宽面重剑,单手拎着一跃而起,重重朝那水府劈了下去!


  “……老孙突然觉得,没喝你酒也不错。”


  杨戬嗤笑一声不再理他。


  敖寸心一剑将那水府大门劈作两半,好在她还记得唐僧和猪悟能尚未寻到,便稍微收了收力道,不曾伤到里面。见一众水怪簇拥着鼍洁出来,也不答话,只反手先将围上来的小妖掀翻,提了剑过去对鼍洁便打。


  鼍洁见她来势汹汹,且不论问什么都不答,一时教激得心头火起,便也举了竹节钢鞭迎上来。敖寸心一剑劈下,竟觉险些要将他钢鞭打断,不由得皱眉又收了几分力道,再横剑一拍将他砸在地上打回了原形,见他甲壳内隐隐泛着妖异红色顿时一惊。


  她一个箭步上前,重重一掌将他身后肋间珠尽数拍出,只见他七颗明珠之中竟有两颗红的妖艳,便将手一握,把那两颗捏的粉碎,又将余下五颗打入他体内。


  鼍洁早在被她砸到地上之时已然晕厥了过去,不过倘使他还醒着,只怕也会觉得还是晕过去更好。敖寸心一把将他扛在肩上,正欲向杨戬孙悟空走去,余光竟在周遭逃窜的众妖之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不禁冷笑一声,将手中剑掷了出去,正中那人将他钉在了地上。


  她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见那人连声惊叫:“别杀我!我可是西海储君摩昂殿下心腹,你杀了我摩昂殿下绝不会放过你的!我看你也是水族,摩昂殿下你总该知道罢!”


  敖寸心单手拔出剑将这人斩成两截,冷声道:“西海储君?他也配!”随即收回剑。


  她再一抬头,杨戬正快步走了过来,自她肩上拎下鼍洁,丢到了刚刚赶来的沙戎手上。孙悟空朝她一点头,便快步走进了水府寻他师父师弟去了。


  杨戬不善地看了鼍洁一眼,但到底没说什么。


  沙戎低声道:“少君,摩昂在路上了,大约还有半个时辰过来。”


  敖寸心点头:“足够了,你避开摩昂把他带回西海,关到矿场去,什么时候他身上恶孽洗干净了,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沙戎一惊:“可是……长公主那边?”


  敖寸心冷声道:“不必管姑母,只教她去问摩昂要人好了!不到两千五百岁,满身的恶孽,再不管,难道要教他到时候死在劫数之下吗!”


  她还不解气道:“真不知姑母是怎么教他的,连轻易不能伤凡人性命都不知晓!简直……罢了,这话实不该我说。沙叔,你这就走,仔细别教摩昂瞧见了!”】


  敖灵沄惊惶地看向儿子,见他连连摇头道:“我没有伤凡人性命!我……我也不知道那恶孽是怎么来的啊!我真的没有害人,除了那唐僧,可他不是修道之人吗!”


  通天教主伸手收回万世镜,淡淡看了鼍洁一眼道:“所幸寸心毁了你那两珠,否则只怕恶孽,还要继续污了你余下几颗珠子去。”


  敖苍已是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失望看了女儿一眼,缓缓道:“当年吾便道,你这个性子,便不要外嫁了。留在族中,也好教你四个兄弟多看护几分。如今倒好,你已是足够不成器了,教出来的儿子亦如你一般愚蠢,甚至教人利用着去害亲表兄的性命!敖灵沄,彼时你三哥重伤丧妻,身边仅剩一子一女,若非孙小友护住了冽儿,你要拿什么赔他一个儿子!亏得你死了夫婿之后他们收留你多年,还救了你儿子性命,你又是怎么对寸心丫头的!”


  敖灵沄哭着抱住儿子不敢言语。


  敖润长叹了一声,心疼地看向次子。敖冽忙过来扶住父亲,轻声道:“儿没伤着,也记不得那时候的事情,您别为儿担忧了,这都过去了。”


  他又对祖父道:“祖父息怒,摩昂彼时正得势,又素来擅算计,表弟为他所欺也属正常。孙儿既不曾伤到,您便消消气罢。”


  他又笑着赞道:“倒是阿妹行事实在果决,非她应对得当,只怕表弟就要吃亏了,换了孙儿,可不能将此事办得如此漂亮!”


  众人见他丝毫不将遇袭之事放在心上,反而还喜滋滋地夸赞妹妹能干,尽皆苦笑。


  孙悟空头痛地看着自家小师弟,心道这小子可真是个活宝,便叹了一声道:“青龙尊,既他们兄妹都不愿计较,便请您息怒罢。晚辈扯出此事,本也是担心寸心妹子伤鼍洁之事不好解释。只是此去西牛贺洲,还是不要教他跟在冽儿身边了,您这孙子缺心眼儿地厉害,怕是也教不出什么好来!”


  说罢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敖冽一眼。


  敖冽教他瞪的愣了愣,求助似的看向猪悟能。


  猪悟能无奈,只得安抚地对他笑笑。


  敖苍深以为然,点头应下,孙儿纯善坦荡他自然欢喜,可这孩子却也实在教人忧心,鼍洁又不是个聪明的,还是不要将他两个放在一处了。好在小孙女寸心确实灵慧机变,孙儿两个师兄也甚是护着他,有他们在,自己也能放下心了。


  敖灵沄对儿子哭道:“早说不教你去了,你非要去!现在到好,你看谁还肯护着你?”


  鼍洁一翻身跪在地上,低声哀求道:“外祖父,三舅父,冽表兄,都是洁儿的错,阿娘多年只我一子,这才乱了方寸,绝非有意顶撞外祖父!还请您原宥阿娘,责罚外孙一个罢!若您不愿教外孙往西牛贺洲去,我也绝无怨言。只是若您同意,洁儿还是想上战场,便是不能跟在表兄身边学东西,也好过留在城中一事无成!”


  敖苍闻言倒是对这外孙有了几分满意,知错能改,便还有可挽回余地,总好过他娘那般的死性不改。但他本事实在太差,若不教人带着只怕只有送命的份,便又有些犹豫起来。


  原本他三子素来负责教导子弟,确是最好的人选。可如今他心结虽解,身上伤势却未愈,教自己实在不舍放他出去劳心费力,而他一双儿女对这姑母母子已是仁至义尽了,绝无再教他们委屈之理。


  他环顾了一圈,刻意避开敖冽的眼神,对敖静心道:“静丫头,祖父知晓你本是打算随你师门一道行动,但此时实在不好再另找人带你表弟,你可愿替祖父照看他一些?”


  敖静心一怔:“孙儿倒是无不情愿,只是您先前不曾提起,静心还当您要留孙儿在北俱芦洲,正想着过会儿去求您……”


  敖苍失笑:“你师父多年教养你,如今他有难,吾如何不知你是定要去西牛贺洲的?不提你,是以为你师祖对你已有安排。”


  元始天尊亦笑:“可不是巧了,吾亦是以为道友留这孩子是另有用意,这才不曾提她。”


  敖静心笑道:“既是如此,孙儿愿意照看表弟!师祖,不知您能否允弟子将表弟带到师门军帐去?弟子在家时从不掌兵,自身本事又差,唯有防御拿的出手,还是不去冽哥和寸心那边添乱了,只跟着几位师兄弟罢!”


  元始天尊笑着应允。


  鼍洁虽不甚愿意受表姐照看,但也知晓,这位静心表姐既然排名与方才的寸心表姐不相上下,那就绝不是他可以对付的,只得受了安排。


  敖灵沄细细打量了这个不大熟悉的侄女一眼,见她不过与未觉醒的敖寸心相差伯仲,不由得不甚情愿地看她三哥,现在想来,还不如之前应下教侄儿敖冽带着儿子呢,他脾气又好,排名还是这三人中最高的!


  敖钦见她看过来冷笑一声:“又后悔了,你不是先前还看不上冽儿么?”


  敖顺冷道:“她又不是头一回这样了,既知你我绝不肯出手,也不会教儿女帮她,可不是只能盯着三哥一人占便宜!”


  敖灵沄委屈极了:“我……就因为我外嫁,你们再不肯跟我说一句话!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我夫婿都死了,你们到底还要计较到什么时候去!”


  敖广狠狠瞪了两个弟弟一眼,低声斥道:“都闭嘴,好不容易她消停了,你们俩又闹什么!非要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不可吗!”


  敖苍听见不对,看向次子:“说清楚,什么叫盯着她三哥一人占便宜?还有你二人因何不肯同她说话?”


  他自打折返便觉儿女间相处不大对劲儿,长子便罢了,原本次子与幼子虽不大愿意招惹幺女,却也不会如那日一般句句刺她。而三子幼时性子冷淡骄傲,幺女一向最不愿同他打交道,怎的如今事事都要攀扯她三哥?


  敖广叹了一声劝道:“阿爹,您信儿一回,这事儿子回头慢慢同您说,此时便不要问了罢!”


  敖钦扫了敖灵沄一眼,冷漠道:“她自己都不要脸了,长兄还替她留什么?阿爹,您不问,儿也是要说的!您道她遇事为何只肯去西海求老三?因为她知晓,长兄刚正,必不会助她儿子争夺泾河储位,而儿子与老四深恨她当年背弃,绝不会留她母子,她这才去寻了什么都不知晓的老三帮她!”


  “老三自您与洛世伯、凛儿陷在祖地之后,深感愧疚,又自觉她婚事不顺与自己有关,这才对她忍耐非常。可老三也不是傻子任由她糊弄,那骊浔本就是泾河长子,立储理所应当,哪有仗着她家世迫人家让位之理?”


  “老三不允,她这才打了要他另娶一个替她相劝的主意。但老三一直记挂三弟妹,又有冽儿年岁尚幼,寸心丫头身子弱,教他一颗心都放在了自家儿女身上,很不耐烦她每每拿此事纠缠,她便又打上了摩氏母子的主意。再到我兄弟几个重伤闭关,摩昂暗算冽儿伺机上位,泾河一死,她便教骊浔赶出,唯有西海是个好去处。怎知老三不在,摩昂又何必讨好她这个假姑母,自然要用她母子性命,来向骊浔卖好!”


  敖灵沄哀哀哭道:“我……我哪有如此!三哥不愿助我洁儿争储位,之后我便死了心了!不是心疼他孤苦,我又何必张罗着替他相看,摩氏母子心机深沉,我也是教他们骗了啊!我哪里就知晓冽儿是为摩昂所害!”


  敖顺冷笑:“你心疼三哥?只怕在场这么多人,最没心思担忧他的就是你了,敖灵沄!


  “阿爹,您与洛世伯当年未归,唯三哥一人折返,且身受重伤昏迷不醒。麾下部众皆心疑,是我三哥假借长子病重,暗中谋害了您与洛世伯,觊觎尊位,便纷纷要交出我三哥,也好平复洛氏怒火。”


  “彼时洛世兄强势,足以镇压洛氏,可我敖氏之中三哥却重伤,是以如何都弹压不住。二哥与儿带兵守在他宫外足足一月,又有长兄不惜分裂水域,才教那些人退去。您为敖灵沄定下的婚事自然无法如期,长兄苦劝她再等一等,但她眼见着我敖氏势弱,忧心教三哥带累,竟是不惜嫁去给泾河作继室,也要急忙与我兄弟割席。倘使她只是外嫁,便也罢了,我兄弟还不至于对她一个弱女子要求许多……”


  他指着敖灵沄恨声道:“这蠢货走前却将泾河带入了宫中,若非三嫂带着身孕打退了泾河,几乎便要教那畜生将我三哥带去作了投名状!这教我与二哥如何不怨她!”


  敖润惊异地看着自家兄弟与妹妹:“这……为何从没人同我说起过此事?!”


  敖广深深叹道:“三弟妹不愿提起,怕你伤心,我们兄弟便也随了她意。且灵沄其实并不知泾河所为,我便只想着断了他二人婚事,再杀那厮。谁知灵沄彼时已然对他有情,如何都不肯,宁死都要保他一命,三弟妹便只将泾河打了个半死,又打了灵沄一耳光,教他二人再不许入西海半步。再到三弟妹过世,你要灵沄替你照看寸心,我见泾河自那之后也不曾跟进西海,便也不好再提了……”


  敖灵沄连声哭道:“我……我那时能怎么办,他再有百般不好,却对我极好,阿爹找的那人根本不及他对我分毫,教我如何舍得下他!而且,而且三嫂不是把他拦住了吗!她还在的时候,我们确实也不曾再进西海半步呀!是她去了,三哥才要我过去的,我这些年照看冽儿跟寸心,难道便不费心费力吗?彼时都传,冽儿是给寸心那丫头顶罪,才教天宫拿了去的,那丫头自幼顽劣,教我对她怎么喜欢得起来?”


  敖冽见父亲震惊看向自己,只得苦笑道:“也并非什么顶罪,阿爹,二圣本就借摩昂图谋不轨已久,是谁烧了那珠子,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对付得不还是儿这个当时的储君吗?”


  他看向姑母叹了一声:“那时您闭关,姑母有意,教儿与碧波潭万圣龙王之女万圣莹相看,因儿是玉龙太子,她又有一个‘莹’字,姑母便觉得她甚好。阿妹性子急,便乔装跟了同去,是儿允了的。”


  “可事有不巧,教阿妹撞破了那万圣公主与九头虫有私,她一气之下便动了手,打翻了那水府向天宫供奉的香火,便着了起来,这才烧了那珠子。香火一断二圣便知,派了天兵下来捉拿,儿哪能将妹妹交出去,且那万圣公主不肯干休,儿只得以他二人私事相胁,迫她改了口。但非是妹妹叫破他二人之事,那万圣公主本是打算如摩昂所言,先嫁入西海,再暗中害儿性命,所以实在无甚区别啊!”


  他宽慰父亲:“儿是作哥哥的,且阿妹若非是气儿受了委屈,也不会动手。儿如今既已无事,妹妹也回来了,您便消消气罢?”


  敖润这才明白,为何女儿恨透了摩昂,不顾一切都非要亲手杀他不可。儿子不谙世事没想明白,他却听懂了,倘若当真教那万圣莹嫁入西海,他的儿子又该教算计着背上一个什么样的污名死去,摩昂简直其心可诛!


  他看着次子心疼极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缓缓拍了拍他的手。敖凛眼中戾色一闪而过,已是下定了要杀摩昂母子之心。


  沉香道:“龙君,小师叔,若是三姨母并未打翻那香火,只怕万圣莹二人也会自己动手的!”


  “沉香虽不敏,却也教我师父悉心教导了些日子,自认眼力还有些。那日我与八太子小玉在旧梦中看得分明,三姨母彼时法力不足,剑术也远不如黑水河时高明,绝不是万圣莹二人的对手,是那两个故意将她引向了供堂,这才烧毁了明珠的呀!”


  敖春亦道:“沉香说得一点不错!三叔,冽哥,春儿亦可以作证!”


  敖润看着眼前的次子和台上的幺女,苦涩道:“谁都没错,是阿爹的错,是阿爹没能护住你们,教我两个孩儿受尽了苦楚!”


  众人一时俱是沉默,敖苍看向三子轻声道:“你错了?是错在不该为了凛儿去求阿爹和你岳父,还是错在不该想着舍了性命换吾三人出来,反而遭了那人利用,以至重伤濒死?还是错在,不该因了心疼妹妹婚事不顺,便留她在西海长住?三儿,你倒是告诉阿爹,你哪里错了?”


  敖润怔怔看着父亲:“儿……”


  敖苍深深叹了一声:“敖灵沄,这是最后一次了,今日起,你便留在族中不用出去了。吾早年养废了你,以至你带累你三哥一家多次,洁儿不知你们夫妇前事,吾与你兄弟们不会同他计较,但你,便不要再见他了。你已无可挽回,吾不能看着他也废在你的手里。洁儿,同你娘下去罢,若她日后还是半点儿不思悔改,这大约便是你见她的最后一面了。”


  说罢他对长子一示意,敖广便苦笑了一下,不顾敖灵沄的哭喊,将他们母子带下去了。

夜来雨声迟

【十二郎-霜降卷】第35章 不是路

  敖寸心见周围屏障亮起,便心知这次比试是要按规矩来了,又见鼍洁有些好奇地看过来,不由得暗叹这次之后她排名又要掉。好在她已经压过了摩昂许多,否则真要掉到他之下,不是要教她怄死。


  原来这斗龙碑的规矩,便是不允许排名上位者挑战下位者,否则不论输赢名次都要下滑,也是鼓励向上争夺之意。鼍洁头一次上斗龙台,排名自然在最下,偏他又不知道开擂台的规矩,只得要敖寸心去挑战他。


  敖寸心叹了一声,心道这活儿可真是出力不讨好,好在能借着机会溜出去,不然岂不亏本?


  她定了定神,起手一礼朗声道:“晚辈敖氏三代嫡脉敖寸心,请战本脉外嫁女之子鼍洁,请境灵前辈见证!”


  那擂台四角的兵符...

  敖寸心见周围屏障亮起,便心知这次比试是要按规矩来了,又见鼍洁有些好奇地看过来,不由得暗叹这次之后她排名又要掉。好在她已经压过了摩昂许多,否则真要掉到他之下,不是要教她怄死。


  原来这斗龙碑的规矩,便是不允许排名上位者挑战下位者,否则不论输赢名次都要下滑,也是鼓励向上争夺之意。鼍洁头一次上斗龙台,排名自然在最下,偏他又不知道开擂台的规矩,只得要敖寸心去挑战他。


  敖寸心叹了一声,心道这活儿可真是出力不讨好,好在能借着机会溜出去,不然岂不亏本?


  她定了定神,起手一礼朗声道:“晚辈敖氏三代嫡脉敖寸心,请战本脉外嫁女之子鼍洁,请境灵前辈见证!”


  那擂台四角的兵符一闪,立时在侧边生成了一面玉壁,上面正书了他二人姓名,下有“胜”、“平”、“负”三字,想来他二人分了胜负之后,战绩便会写在其上。


  鼍洁有些新鲜地看了看那玉壁,扭头对敖寸心道:“这就开始了?”


  见她笑着点头,便有些别扭道:“我从来不对姑娘动手,表姐,你先出手,来罢!”


  擂台下方,敖霆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若不是他一手搭在敖听心肩上,简直要掉到地上去。


  敖听心翻个白眼,抬手又捞了他一把。


  敖灵沄怒道:“你笑什么!”


  敖霆懒洋洋道:“姑母勿怪,侄儿多年不曾得阿爹教导,得了个见不得蠢货的毛病,一见便要发笑,实在对不住。”


  “你!”敖灵沄气得直瞪她四弟。


  敖顺见长兄亦是瞪他,不由得白了自家幺子一眼,低声道:“好事儿怎么从来想不到你爹!”


  敖清心嗔怪地点了弟弟额头一下:“哪来这么大的戾气!”


  敖霆无赖一笑,伸手招呼小弟敖春站过来道:“小弟,霆哥教你一个乖,以后在斗龙台上遇上你三姐,千万记得,一定要立刻动手把她扫下台去。”


  敖春茫然道:“啊?”


  敖听心无言,对弟弟道:“别理他,惯不说人话。”


  她正色道:“春儿,你记得,同你三姐对战,争的就是一个‘先’字,万不可让她先手。一旦教她布好了阵,那后面再想赢,就会变得相当棘手。你三姐从前虽说法力不足,但在她占了先的对战中,可还从未输过一次。”


  敖春兴奋道:“所以三姐是要赢了吗?”


  他与沉香小玉虽入了青丘旧梦回廊,却也不是什么都看见了。斗龙台是敖氏四块兵符所化,连接了明心幻境,是祖龙遗下至宝,是以与斗龙台有关的场景,他们都不曾见。


  敖灵沄怒道:“胡说八道什么!”


  敖春偷偷吐了吐舌不说话了,只和站过来的沉香挤眉弄眼。


  擂台之上,敖寸心手指不自觉动了动。自打她隐藏身份在斗龙台上打出了名头,可再没有遇上这样直白地要让她占先的对手了。她有些遗憾地看了看这个表弟,一时间竟有些不舍得这么快将他打下去了。


  只可惜,她要是真敢起手一个阵将这小子扫下去,怕不是要挨父亲一顿好打。


  思及此,敖寸心勉强笑了笑:“不……不必了,我作姐姐的,哪里有教表弟让的道理,还是你先罢。”


  鼍洁见她站着不肯动,只得道:“那我便不动兵器了,表姐,留神!”说罢一拳打了过去!


  他本以为这表姐长相这般娇柔,是绝禁不住他一拳的,见她毫无躲避之意,不由得便心下一跳。他正思忖要不要收势,却见敖寸心抬手便接了他这一拳,还轻轻松松地将他甩至了一边。


  敖寸心无奈道:“表弟,你之前从来没跟同族比斗过吗?龙族肉身是随着年岁增长逐渐增强,除非你之前便在肉身上下过功夫,否则论力气,你绝不如我,不白比你老两百多岁好罢?所以,你真的不用兵器了吗?”


  鼍洁一时有些恼羞成怒,便一言不发取出竹节钢鞭攻了上来。敖寸心侧身一让,思索了一下,见他面色愈发难看,便也伸手召出一柄玉剑架住了那鞭。


  鼍洁带着满心火气愈打愈快,只想着速速将这表姐打下台去,也好挣回些刚才轻敌自大丢的脸面来。却不想,无论他将钢鞭使得如何虎虎生风,这位看着身材娇小的表姐都能不慌不忙地用剑挡下。


  半晌,他实在忍无可忍,丢下钢鞭,变作原身鼍龙扑上去就要张口咬她。


  敖寸心几乎又要无奈了,她多年在外,后又进了霜杀洞,实在与这表弟不甚熟稔。此时便心想,怪道祖父要教次兄带着这表弟,他这脾气属实是太暴躁了,半点儿沉不住气!


  四海诸位兄长之中,唯有她西海的两个亲哥哥脾性最好,却又有所不同,她家长兄只肯待自家几个弟妹温和耐心,换了这小子怕是不成。次兄却是天生一副温柔心肠,待谁都细致有加,教他岂非最为合适?可怜她祖父真真是一片慈父之心,奈何她姑母还不肯领情。


  敖寸心思及此简直有些同情她祖父了,却也收了玉剑,反手插回发上。只见她一旋身,不知怎的,便一手将那鼍龙按在了地上,一手屈指在他背后甲壳上轻轻一叩,一颗明珠便落入了她手中教她收起。


  她随即松开手后退几步,等着他爬起。鼍洁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她竟然拿了他的肋间珠?!


  敖寸心笑笑:“表弟,你如今约莫只修成了六颗半珠,这样罢,倘使我能取你四颗明珠,你便认输如何?”


  鼍洁大怒:“少看不起人,方才不过是一时大意,将我明珠还来!”说罢又一扭身扑了上去。


  此时下面连敖春都能看出,他三姐压根儿就没用全力了,他小声问自家姐姐:“姐,我三姐手上一片龙鳞都没有,这是用了几成法力啊?”


  敖听心有些惊喜地看了弟弟一眼,心道这孩子跟着三叔一段时日,果然眼力大有长进,可远比早年他三人带着的时候明白多了,便轻声给他讲道:“四成不足,看来她觉醒之后,已将从前法力不足的短处补上了。这样一来,倘使你同她打,记得不可拖延,尽量近身跟她缠斗,既要逼她无力布阵,又要速战速决,否则你法力不足便要吃亏。”


  敖春受教地点点头,却见敖霆笑着捏了捏他面颊:“不过输了也不怕什么,输给自家兄姊,总好过你将来输与外人。别怕丢人,你本就年岁最小,这些年是我三个无力照看你,这才有些耽搁了。但好在如今有三伯教你,哥哥姐姐们也就松口气了。”


  敖春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他自出生便没见过父母,幸有三个兄姊抚育他成人,对他百般溺宠,如今也还是将他当作小孩子看,他难免有些羞赧。


  敖丙与敖清心对视一眼,皆有些慰然地看着敖听心与敖霆,当年在兄姊身边撒娇玩闹的两个孩子,如今自己也长成可靠的兄姊了。


  敖广神色温柔地看着他们兄弟姊妹之间亲密融洽,不由得对父亲低声道:“您看看孩子们,儿女不成器,孙辈们您总还是满意的罢?”


  敖苍哼了一声:“吾孙儿自然无一不好,都是吾一脉的好孩儿,个个乖巧懂事,哪像你们几个混账东西,惯会惹老子置气。”


  敖广见他嘴上这样说,眼中却已没了怒意,不禁无奈地与平白挨骂的三个弟弟对视一笑。


  敖冽眼见着妹妹已拿了表弟两珠,便欣然对身旁长兄敖凛道:“哥,您看,想来阿妹日后再不必苦于法力不足无法自保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敖凛见弟妹感情深厚,弟弟眼中唯有欢喜,全无嫉恨因此失了少君之位,不由得疼爱地抚了抚他肩膀道:“是啊,你们都能安康无事,哥哥真的欢喜极了。冽儿,哥哥原本还有些不大放心教你独自去西牛贺洲。非是轻看你,实是你心思纯善,又惯于忍耐,教哥哥忧心你会吃亏。好在有你两位师兄照看,又有小妹素来仔细机敏,哥哥便能放下心来了。”


  敖冽有些哭笑不得:“阿爹和您也是,小妹也是,怎么总就觉得弟弟一出门便要遭人算计呢?这可教弟弟说什么好。”


  孙悟空见小师弟毫无自觉,不由得同情地与敖凛对视一眼。他这师弟什么都好,人如其名的玉龙,素来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就是脾性太过软和,便是神智尽丧最凶暴之时都只是吃了他师父一匹凡马。这样的性子,教人如何放心得下?真不怪他父兄妹妹恨不能日日守在他身前,便是西行之时,自己不也是如此?


  猪悟能亦是有些啼笑皆非,心道自家小师弟一家子心思机巧,怎的得了这么个憨儿,不由得失笑摇头。


  敖凛闻言无奈与父亲对视一眼,见父亲亦是扶额轻叹,不禁苦笑答道:“……那你便当,是我们思虑过甚罢。”


  敖飏忍笑安慰地拍拍长兄肩膀:“总要放手的,你且宽心。”


  敖冽认同地点点头:“飏哥说得对,不能一直将小妹关在城里,总要放手教她出门的呀,再说了还有弟弟在呢,绝不教小妹有失,哥哥大可放心!”


  这话一出,众人尽皆哑口无言。


  敖静心捣了自家姐姐一下低声道:“冽哥怕是比我还有佛性呢,早教我师父瞧见,怕是就不收我要去收他了!”


  敖听心偷笑不语。


  洛应疑惑地低声问敖苍:“你说这孩儿是随了谁?你我二人与他爹娘也不如此啊!”


  敖苍亦是扶额:“谁知道呢,冽儿这样,只怕吾不教寸心跟着,亦是要不放心了!”


  台上,敖寸心已然到手了鼍洁三珠,见他如今气喘吁吁,便道:“表弟,三颗了,你还能行吗?不若就到这里罢!”


  她询问似的看向下方祖父,却见她祖父比了个‘继续’的手势,不禁摇头苦笑,暗道这下算是把她姑母得罪惨了。


  鼍洁倔强道:“我还没输,还有一颗,再来!”说罢又扑了上去。


  敖寸心无言以对,只向左一侧身,就见她表弟已经自己摔在台上不动了。她深深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将手中的三颗明珠重新放入他肩背甲壳之内,再将他翻过身来。


  鼍洁已经耗尽法力,昏过去了。见他如此,敖寸心小声自言自语道:“好在先要了丹药,不然将他扛下去,某个人岂不是要更生气了!”


  说罢一指将他化作人形,掰开他下颌将一枚丹药塞了进去,又在他胸前连点三记教他吞下,接着便站起身等他苏醒过来。


  鼍洁不认输,这屏障便不会开,敖寸心眼见着下面她姑母已经扑过来好几次却进不来了,不禁十分头痛。


  她一向不愿招惹这个不大讲理的姑母,偏她父亲架了台子教她不得不上,此事一过,只怕她姑母更要恨透她了。


  半晌,鼍洁悠悠转醒,感应到他表姐已将取走的明珠都放回了他体内,不由得有些羞愧道:“……是我技不如人,小瞧了表姐,我认输了。”


  他话音刚落,那屏障便开了,他母亲敖灵沄立时扑上来扶了他下去。


  鼍洁定睛一看,只见那玉壁之上敖寸心名字下方的战绩,从一片空白,变成了“九万八千四百三十五胜/六万零八十平/四千二百一十二负”,又变成了“九万八千四百三十四胜/六万零八十平/四千二百一十二负”。那玉碑之上也骤然出现了她的名字,从第八位掉到了第九,正在敖静心之下。


  敖寸心见状痛苦地掩面,却听下面敖静心已然大笑起来:“那这第八我就不客气地收下啦,多谢阿璃!”


  敖寸心在台上幽幽地看着她,正要说什么,却听鼍洁惊道:“表姐这战绩?”


  敖灵沄回头一看,不敢置信道:“这……怎么可能?刚才明明没有的!这碑是坏了不成?!”


  敖苍冷笑一声:“你才是脑子坏了!寸心丫头是明心幻境之灵认可的少君,自然有权隐藏排位,也是防备摩昂与天宫之意,你便没发现霆小子与听心丫头排位也是刚刚才显出来的吗!”


  敖静心佩服道:“祖父洞察秋毫,我几个是商议过的,因孙儿拜师在外,是以即便名次高些也属寻常,摩昂看在我师父面上也不敢对我如何,便隐了他三个的排位,教孙儿作了明面上丙哥之下的第六位。这实际上嘛……”


  她苦着脸道:“孙儿连寸心的对手都不是,只是勉强能仗着防御拖到她法力耗尽罢了,如今怕是就不成了。”


  敖寸心白她一眼:“那还不是因为阿静你每次都端着架子,只肯站着不动。”


  敖灵沄心疼地摸着儿子身上有无别的伤处,敖寸心见状苦笑:“姑母,侄女当真不曾伤到表弟,他只是脱力了,调息一下就好了。”


  鼍洁亦道:“阿娘,您别摸了,儿子没事儿,待儿调息一下再同您说。”说罢盘膝而坐入定起来。


  敖灵沄狠狠瞪向敖寸心:“你还敢说!他一共就七颗肋间珠,教你打出来了三颗!我洁儿日后要是有什么不好,我跟你没完!”


  敖苍骂道:“你跟谁没完,寸心丫头已经足够手下留情了你看不见吗,居然还好意思说你三哥偏心,你说的着他吗,先看看你自己罢!”


  敖灵沄哭道:“她手下留什么情了?她明知道我洁儿原形,还偏对着他软肋下手,分明是手段下作卑鄙!若是对上她旁的兄弟,又怎敢如此?还不是欺我们孤儿寡母无人作主!”


  敖润冷声道:“那好,你在下面看看,他们兄妹之间正常比斗是什么样的!”


  他随即吩咐道:“寸心,不必下来了,你不是不愿意让排位给你七姐么,那就再打一场!霆儿听心,你们两个上去,也教你们祖父和父亲看看你们三个这些年的长进!”


  “欸?!”敖寸心惊道。


  她一脸懵然,见敖霆和敖听心两个已经要依言上台,忙道:“等……等一下!我还……”


  杨戬闻言,立时向她扔了什么东西过去,大笑道:“接着!”


  敖寸心一把接住那东西收下,对他笑着一眨眼。


  敖润定睛一看,见是一个带绳的吊坠儿,张口就要骂她:“敖寸心!”


  敖寸心一个踉跄,背过身去急急起手道:“晚辈敖氏三代嫡脉敖寸心请战本脉三代敖霆敖听心请境灵前辈见证!”


  敖霆与敖听心对视一眼,也赶在敖润骂人之前,偷笑着跃上台去,齐声回礼应道:“敢不从命!”


  屏障亮起得恰是时候,正将敖润挡在了下面,他一时气笑了:“这个混账东西,躲得倒快!”


  通天教主如何不知杨戬方才扔了什么给敖寸心,当下笑出了声:“寸心这孩子,兵刃都不带就敢上台,简直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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