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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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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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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牌造雷机★本质是柏拉图战士★

【三毛缟斑篇】无人知晓10—12

10


濑名泉回到公馆,刚进正厅,抬头就看到熟悉的身影在二楼的平台上晃过,见状他顾不得脱掉大衣,就飞身追了上去。


“站住!”


踩着二楼光滑的地板,濑名抓住围栏一个急刹,爆出了一声利呵把走廊对面的人吓了一跳,拉了身后的Fatima几乎是撒腿就跑。


濑名对自己挚友的秉性早已了如指掌,对方那副形迹可疑的反应立马让他心中警铃大作。且不说他已经有几日没有给自己发消息了,毕竟他一直是那种朝三暮四的性子,而今离着说定的日子满打满算还有半个月,依着雷欧的性子不再拖个十天半月回来都是反常了,如今这么早的就跑回来了,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10

 

濑名泉回到公馆,刚进正厅,抬头就看到熟悉的身影在二楼的平台上晃过,见状他顾不得脱掉大衣,就飞身追了上去。

 

“站住!”

 

踩着二楼光滑的地板,濑名抓住围栏一个急刹,爆出了一声利呵把走廊对面的人吓了一跳,拉了身后的Fatima几乎是撒腿就跑。

 

濑名对自己挚友的秉性早已了如指掌,对方那副形迹可疑的反应立马让他心中警铃大作。且不说他已经有几日没有给自己发消息了,毕竟他一直是那种朝三暮四的性子,而今离着说定的日子满打满算还有半个月,依着雷欧的性子不再拖个十天半月回来都是反常了,如今这么早的就跑回来了,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很快在拐到宴会厅的那条走廊上追上了二人的影子,濑名走进已有这间专门用来举办聚会的闲置大厅,绕过清一色被盖了防尘布的家具,一眼就看到平整的窗帘被撑出的小包,雷欧背对着他整个人缩在窗帘后面,好像是想将自己在这藏起来似的。他毫不客气地上前一把掀开了厚重的布料,掰住了雷欧的肩膀,将他向后一拉,雷欧瑟缩了一下,起初固执的不愿意转过身来,在进行一段拉锯的僵持后,他还是百般不情愿的被濑名拎了出来。

 

然而待到看清了雷欧的手臂后,濑名整个人如同触电般一缩,愣在了原地,雷欧尴尬的抽回了手,磨磨蹭蹭的站了起身,两人面面相觑。濑名绷直了身子站在那,整个人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明明离了自己眼前不过几周,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他拼命克制着自己内心的冲动,终于,在一番心理博弈后,理智勉强回到了上风,他哑着嗓子道。

 

“这是怎么弄的。”

 

“……”雷欧迟疑地望了他一眼,没有做声。

 

濑名的目光又挑向窗边的三毛缟斑,那个漆黑的Fatima此刻正沉默的站在那,他平静的对上了濑名的目光,那种眼神里似乎还掺杂着什么不可名状的、更加柔软的情绪,然而他这种态度在濑名眼里却令人不爽,他死死盯着斑,这个明明应该陪在雷欧左右却又完好无损的Fatima,这个本就身缠了无数污点的Fatima,此刻在濑名泉眼中显得无比扎眼。

 

心中本就积攒了对斑的火气的濑名彻底安耐不住了,他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道:“为什么会让他受那么重的伤?你不是很强的吗?怎么,你除了杀人不会别的事情吗?还是真的靠近你就会死人?”

 

“不管妈妈的事情!”雷欧扑上去急急地辩解道。

 

不过,这样的辩护此刻无疑是火上浇油。斑沉默的接受了他那些尖锐的指责,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并不好受,濑名不耐烦的步步紧逼上前,用命令的语气一字一句地敲在了斑的身上:“说,你们到底去哪了,究竟怎么搞成这样的?”

 

“……”斑的态度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他缓缓地垂下了头,躲开了濑名的视线,被滑落的刘海遮住了半张脸,让他的表情变得晦涩不清,但从那被紧咬的过分苍白的嘴唇,却能看出他正陷入痛苦的挣扎。

 

濑名似乎看出了他的异常,他诧异的后退了一步,以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斑一番,片刻,他迟疑的开口了:“喂,你——”

 

就在这时,雷欧突然急急地跳出来挡在了二人中间。

 

“妈妈快跑,我来拖住他!”说罢,他突然一个前倾扑了上去,整个人撞在了濑名身上。

 

“你别动!”濑名被他的举动吓得分了神,连忙一把抱住了他的腰,紧张兮兮地去检查他的伤处,而斑早已趁这个空档顺势挤了过去,夺门而出。

 

逃出去的三毛缟斑依旧陷在一片混乱之中。方才濑名那未完的猜测让他心烦意乱,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猜到了什么,或者只是虚惊一场,但理智又敲打着他,让他不要去旧事重提,以免惹出更多的无事生非,他自责自己为何要露出那样危险的破绽,又担心把雷欧一个人留下。在这种低迷的神游中,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街道乱窜,不知道多少次踉跄着撞上了行人,或者不自知地闯入了行驶的车流之中,就在他这样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之际,随着身后不断响起地越逼越紧的鸣笛声,终于将他游离的意识扯回了现实。

 

他转身一看,身后有一队佩剑的骑士正气势汹汹的向他扑来,竟然是治安团的巡逻队。斑在心中暗叫不好。帝国对Fatima的态度虽然在百年的磨合中已经宽容了许多,甚至还一度有过鼎盛的自由年代,但有些基本法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动摇的,例如那些对Fatima衣着的一系列规范,甚至会引起一些骑士的不满,因为它们存在最根本的服务对象还是占据帝国庞大基数的普通人,于是,对于融入社会的Fatima的行为规范大致可以总结为两点——不许引人不悦,不许太过醒目。而他这样一路上自顾自地跑出来,的确太过招摇了,难怪会被巡逻队盯上了。

 

“站住!”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不过,今天惹了够多的麻烦了,于是斑果断地掉头就跑。

 

因为没有及时的拉开差距,身后追着自己的骑士咬得很紧,托自己早年那在城市游荡的“工作”的福,斑对整座城市的建造都了如指掌,但在这样的晴朗的白昼,还是花了一番功夫才甩掉追捕。在地面上被围堵,他不得不借着围墙翻到了高处,在层叠起伏的屋顶上跳跃逃窜。所幸他其实还未走很远,这一片区域依旧是各个骑士团骑士们的公馆私宅聚集的地方,作为独立于帝国这一军事体系外的治安团,与他们的关系有一种微妙的隔阂,是不敢为这种小事贸然的闯进去,只能在绕着围墙从街道上远远的追在斑的下方,不过这种追逐对斑来说显得毫无意义,他从这些宅邸的屋顶上,在零星几幢房屋的掩护下,他很快就让自己逃出了巡逻队的视线,在纵身翻进了两栋高墙间一条狭窄的小巷后,获得了短暂安全。

 

就在他打算在趁着巡逻队找过来的时间,掉头迅速离开之际,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却如同一记当头喝棒,把他打的僵在了原地。

 

“怎么了,没有看好的吗?那可是一群我千挑万选的孩子啊。”

 

那是属于他上一位主人的声音……深海奏汰。

 

斑小心的走到藏身的深巷的边缘,他还站在阴影里,面前被照耀的近乎透明的身影,就这样猝不及防的闯入了他的眼帘。

 

斑看到奏汰正靠在墙上,他在歪着头跟身边的人说话,他只能看到一个近乎朦胧的侧脸,他记忆里一直留着的那头长发被剪短了,他依旧穿了白色的外套,里面却是和濑名他们形制相似的制服,他猜测那大概是属于其他骑士团的制服。很奇怪,如果不是那熟悉的声音,他大概只会觉得那是一个和奏汰很像的陌生人,明明他们分开也不过几年,他竟有些认不出他了。

 

斑觉得现在自己应该悄悄的离开了,可脚下却像生了根,变得寸步难行。所幸那两人正专注于彼此的对话,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只是一个工作上的助手而已,他和你继续在交际场沾花惹草一点也不冲突。”奏汰摇摇头,似乎大为不解,“我不是在捉弄薰啊,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再挑选一个心仪的Fatima。”

 

“别再捉弄我了啊……”对面的男人似乎早就习惯了他那些单纯的念头,原本夹带的气焰渐渐地消退了,他深深叹了口气,“我没有兴趣。”

 

“你不会是,担心他们都会和成鸣一样吧?”

 

“别提他。”

 

奏汰并没有因对方的抵触而停下,他突然上前摁住了对方的肩膀,好强迫他抬头和自己对视,他信誓旦旦道:“我也觉得很可惜呢,明明是个漂亮的一塌糊涂的孩子,像人偶一样……”

 

“别说了……”

 

“诶?为什么不说?我们从来没有好好谈过这件事吧,明明除了宗外,你我是和他接触最多的人了,况且当时不是你主动追求的他吗?”

 

“别说了!”他像是终于忍无可忍的退一步挣开了奏汰,再开口声音染上了一丝颤抖,“是,你说的都没错……我怕了,我怕了……我怎样受伤都无所谓,我愿意为帝国赴死,可是……他那么痛苦,我无法接受……他,他……”

 

“所以他离开了。”奏汰淡淡的打断了他,那语气像是在解释一件再浅显易懂的事情,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了他,不知为何,虽然看不轻奏汰的表情,但斑竟产生了一种怜悯的幻觉,“现在,你不用再为他分神了,不会分担他的痛苦,显得如此软弱。那你呢,你要食言吗?还是去履行你誓言,到信赖你的帝国国民身边去。”

 

“你还真是净会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讲些不自觉的漂亮话啊……”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送给你哦。”

 

就在一瞬间,两人之间的气氛被迫近到了一种剑拔弩张的极点,那种仿佛近在咫尺的怒气让斑觉得也许下一秒那人就会一拳揍在奏汰的身上。斑下意识的紧张险些暴露自己的气息,在他拼命的压抑住了自己的担忧后,逼迫自己继续保持观望的状态,不过,那种濒临暴走的冲动在仅仅维持了那么几秒钟后便迅速地冷却了下来,男人依旧安静地站在那,什么都没有发生。

 

名为薰的男人抬起头仰面朝天,像是在发呆,接着在短暂的沉默后,他垂下了头,喃喃道:“我真是个傻子,对吧?”

 

奏汰哼了一声:“我不做评价哦。”

 

“被你几句话就说服了,我也太善变了。”男人不好意思的扭过了头,自嘲道。

 

奏汰摇摇头:“你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在等着听人跟你说出来罢了。”

 

“你这家伙,有点自觉好不好啊……”

 

“哼哼。”

 

“那,能读心的深海大神,小人现在还想些什么呢?”薰夸张的朝奏汰深深地行了个屈膝礼。

 

“让我想想啊。”奏汰配合的抱着臂,像是陷入了思考,“哦对。成鸣最后一次全面检查,显示体征很健康,他不是个鲁莽的孩子,既然是他主动离开的,一定是想好了要怎么照顾自己的。”

 

薰耸耸肩,没有作声。就在这时,教堂洪亮的钟声响起了,悠悠的回荡在空中。

 

“走了。”薰抬手一挥,身体跟着先迈开了脚步,离开前他不忘又耿耿于怀地补了一句,“以后想找我就直接来,别让千秋做出那一套。”

 

“啊,被你发现了。”奏汰惊讶的捂住嘴,不过声音却没有任何波澜。

 

他靠在府邸的大门的门柱前,目送对方离开,在他拐过围墙尽头的拐角后,奏汰缓缓地收回了视线,他将慵懒地贴在墙上的头一转,向另一侧看了过去,不咸不淡的闷咳了一声。

 

“看够了吗?”短短四字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随着一阵透体的凉风拂过了他的面,那种缺乏温度的声音,一瞬间让斑仿佛回到了他们作为“清道夫”共度的那一个个夜晚。但是,这不过是一瞬间的错觉,奏汰再开口,便是甜美的、柔软的,属于深海博士的嗓音了,“好久不见~,小混混~”

 

见被发现了,斑很自觉地从藏身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自知似乎是明目张胆的窥探到了别人的私事,便有种做了坏事被人抓包的错觉。但是,关于“奏汰开始关心别人了”和“他交到了很多朋友”这样零星的念头逐渐在他脑中占据了上风,对此,他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顺着温暖的血液蔓延全身。不过,他还未开口,就先敏锐地捕捉到了混杂在风中传来的人声。

 

“在那里!找到了!”

 

他从怀旧的沉溺中惊醒,险些忘记自己还在被追捕中,虽然有些遗憾没有机会叙旧,斑想着不要牵连到奏汰了,他正打算直接跑路,谁知奏汰看破了他的意图,竟然抢先一步拽住了他的手腕,在那种水母一般温柔的外表的掩护下,他都快忘记奏汰毕竟是有着天位骑士的素质了。

 

就在僵持之际,身后响起了一串脚步声,斑扭头看去,巡逻队的人已经赫然站在了眼前。

 

毕竟这是在骑士们的府地,奏汰又在场,他们也没有直接,先向奏汰行礼:“抱歉,这个——”

 

奏汰不动声色地牢牢地攥住了斑的手腕,抢在对方的领头前先发制人道:“那个,治安官先生,打扰了~没错呢,这是我家的Fatima,一不留神就跑出来了,之后我会好好教育的,让我带走他就好吗?”

 

“是深海博士啊,失敬了。”领队的人抬起头,他似乎是认得奏汰,目光诧异的在他们二人之间游走了一番后,还是迟疑的点了头,“当然了,毕竟这本就是您的所有物,您请便。”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讪讪地问道:“对了,您看到我们头儿了吗?额……有人说看到他从Meteor的专车上跳车了,然后就消失了,如果是他给你们带来了困扰的话,我先代他向你们道歉。”

 

奏汰摆摆手:“没关系的,我也好久没见他了呢。他刚刚走哦,现在快一点,还可以在他因为骚扰被投诉停职之前追上他。”

 

“好的好的。”对方尴尬地连连点头,抬手示意其他人,“那我们先走了。”

 

“嗯嗯,那辛苦了~再见。”

 

“真好啊,博士地位那么体面,受人尊敬。”等到治安团的人走远后,斑默默地抽回了解放的手腕,感叹道。

 

奏汰笑眯眯地不做声,片刻,他抬起脸望着斑,从容地朝他眨了眨眼:“走吧,我送你回去。”

 

“……好啊。”他先是一愣,接着则露出了笑容。

 

他们一前一后的走在路上,斑望着奏汰熟悉的背影,那个他曾在无数个夜晚从相同的视角望着的背影,回忆如潮水般滔滔不绝地涌来。那些他亲手埋葬的过去——

 

在辗转了几任主人,并目睹了他们殒命后,斑来到了新一任的“白色教宗”身边。

 

当沉默的佣人为他拉开门,从漆黑的房间里扑面而来的便是复杂的咸腥味,封闭的和居中那位深藏不露的新教宗正坐在烛火前,专注的擦了一把薙刀,那把刀比他本人还要高上许多,把他衬托得更加幼小,不对,他太小了,本身看起来也不过十岁的年纪。他很白,皮肤近乎透明,像个精致冰冷的瓷娃娃,他披着的一件白色的羽织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像一朵朵跳跃的烛火。而当终于结束了那专注的清理刀具的活计后,他抬起了头,看向斑的那双眼睛像一汪死水,深不见底,没有一丝波澜。

 

斑意识到,他不过又是个没有感情的傀儡。

 

但当他开口时,那依旧属于孩子的空灵的声音仿佛是依偎在斑身边响起的,稚嫩的童声清晰的向他发出了一连串的疑问:“你见过大海吗?海里面真的有很多奇怪的鱼吗?在里面pukapuka过吗?”

 

“pu…ka?”

 

“嗯……算了。”不过,他突然改变了主意,垂下了眼移开了视线,发丝在他的脸颊婆娑,他露出一种释然的表情,喃喃道,“不知道也好,我也不会多想了。”

 

接着,他笑了。

 

“……”斑愣住了,他感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划过他的脸颊,浸透了他的衣领,然后,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眼泪。

 

作为被皇室选中的“清道夫”,他们的工作很简单——清洗任何威胁帝国的势力。那些破坏了帝国的秩序,不该存在的人;那些传播违逆思想的记者,蠢蠢欲动的领袖;那些残暴成性,无视领地疾苦的贵族;那些勾结党羽,行朋党之贿的领主;那些尸位素餐,德不配位的头目;那些失去了利于价值,沾染了太多背叛的棋子……王室不方便染指的脏活,那便由他们出马,杀死那些蛀虫污垢,保持帝国国民的纯洁。

 

这项清洗城市的工作日复一日的,“白色教宗”这个恐怖的头衔便随之流传了开来,“他”在流言蜚语中逐渐地被神化,成为了那段恐怖且缄默的历史的代名词,而那些传言都确凿的指向了一点,没有一个活人知道“他”究竟是谁,他的相貌如何,唯一能够辨识他的,便是他那一身醒目的白衣,以及永远与“他”形影不离的、他专属的Fatima——“漆黑的朱斯提提亚”。

 

像影子一样,不见天日的,存在。

 

“她们说白天的大海是蓝色的,浅的地方像一层天蓝色的玻璃,远远看去整片海面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箔片……”那个暗房里的孩子渐渐地长大了,偶尔在工作的途中路过一片空地,他会静静地伫立片刻,看着地面反射的一片粼粼的月光,也会露出了遗憾又羡慕的表情。

 

“像我这样的人……偶尔,也想晒一下太阳。”

 

早在那间漆黑的房间里,他就悄悄对那个怀抱着薙刀,身上还沾染着血点的孩子起誓过了。

 

“我形容不出来,还是你亲自去确认一下为好。”他跪在地上,微笑着坦诚道,“如果有一天你有机会离开,就毫不犹豫的抓住它吧,去亲眼见一下你想看的一切。不必在意我的处置,我是为了守护你而来,所以,只要你可以如愿以偿,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所以啊。

 

斑抬头看向满天的霞光,突然站住了脚,在奏汰询问的目光中,他露出了一个与晴朗的天空十分相衬的笑容。

 

“奏汰,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过得幸福吗?”

 

11

 

本来斑对濑名是否已经还有些担忧,但是雷欧不知是怎么濑名对说的,总之当斑他们回去时,就只看见雷欧遥遥地站在大门口朝他们招手了,当然,他身边还站着一脸不情愿的濑名泉。

 

“搞定了~”雷欧抢上前洋洋得意的朝斑竖了个拇指。然后,他就注意到了从斑身后冒出来的奏汰。

 

“你是……”他惊讶的张开了嘴,目光在二人之间游走,但却没再说什么。

 

对于他们二人一起濑名倒显得更加在意,不过他似乎又拿不准这是否只是巧合,便只生硬地模棱两可道:“你怎么来了?”

 

奏汰笑眯眯的跳到斑的身后,冷不丁推了一把他:“是我在路上捡到的哦,没想到是濑名家的,真是太粗心了,下次记得要准备好铭牌,我花了好大力气才问出来他‘家’在哪的。”

 

“真的是凑巧,这算是‘礼尚往来’了。”濑名挖苦道。

 

“是啊,今天的事情也辛苦你了。”奏汰面不改色的点头附和,“我会好好道谢的。”

 

“切,真是的。”濑名啧了一声,但还是不情愿的点点头,“谢了。”

 

“嗯嗯,这才是好孩子~”奏汰满意地一拍手,他倒是也没有再继续戏弄濑名,很干脆的和他们道别了,“实验室还走不开,那我回去啦。”

 

一直默不作声没有插嘴的雷欧被濑名押着回去了,在大门关闭前他突然向后一缩,成功地从缝隙溜了出去,他还未站稳脚跟就脚下一晃,情急下他靠在墙上叫住了奏汰。

 

“诶?还有什么事情吗?”被突然叫到后的奏汰倒并不吃惊,他慢吞吞的转身往回走了几步,挪到了雷欧面前,“小心点,伤口会裂开的。”

 

雷欧并不在意,他扬着脸定定的望了奏汰:“刚刚我就想问了,你们不是第一次见面吧。”

 

“诶?为什么这么问啊?”奏汰弯下腰把脸贴到了雷欧面前,歪着用头用手指玩着绕发梢,随口问道。

 

“因为,你对待妈妈看起来很自然,就像是我们一样。”雷欧深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膛信誓旦旦道。

 

奏汰眨了眨眼,他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伸手扶住了雷欧的肩膀:“你叫他妈妈?是他要你这么叫的?”

 

雷欧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这样啊……很像他会做的事情呢。”奏汰站起身,他背起了手,含笑望着雷欧,承认道,“他是对我很重要的人呢,就像是家人一样。”

 

“雷欧!”

 

“呀,糟糕。”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雷欧吓了一跳,他口中下意识的蹦出一声惊呼,就被濑名一把揪住了衣领,不由分说地拖了回去。

 

被留在原地的奏汰呆呆地立了良久,他的目光追了墙头的一只落单的云雀,它挺着胸脯蹒跚着一跳一跳,突然,它将翅膀扑棱棱的扇了几下,接着就一头扎进了风中,奏汰望着空荡荡的高墙,喃喃道:“所以,再见了。”

 

一阵风过后,只留下一地空白。

 

一周后的傍晚,沉寂已久的公馆久违的迎来了灯火通明的盛况。冷落许久的宴会厅被清理一新,时令鲜花和贵重的器皿装点了每个角落,整个下午,餐台、酒柜、座椅等成套与室内相配的家居被陆续搬了进来,错落有致的填充着大厅的空缺,但在繁复之余舞池的空间依旧不减开阔,地面光滑洁净的仿佛一面冰场,几幅金色刺绣的丝绒挂毯从天顶垂落,在华丽的吊灯的映照下反射出动人的光泽。

 

“做的不错,这么快就办好了。”濑名进门就是看到了富丽堂皇的大厅,一副静待宾客的景况。

 

“人家毕竟以前也是有名的沙龙女王了,这点小事当然不在话下了。”鸣上岚匆匆的迎上前来,他已经换好了一身纯白的礼服,正随手理着领结,随着他手指拂过的地方看去,在胸口别着的一颗紫水晶的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与他一双含笑的眼睛相映衬,很难让人不注意。

 

濑名见他这身打扮先是一愣,终究还是欲言又止的转过了头,不自觉地挖苦道:“这多少年前的款式了,你还拿出来穿。怎么?在我这里还短你的衣服了?”

 

鸣上岚见他这样手上的动作跟着停了,他有些僵硬的攥着胸口的那颗宝石,满不在乎地随口应了声:“没有了。只是从衣柜突然看见了,毕竟,再不穿的话……也就真的穿不了了。”

 

濑名默不作声的关注着鸣上岚的反应,他突然一挣,像刚是从游离的思绪中解脱出来,接着朝他微微一笑,便很快恢复了往日风采奕奕的模样,拉着他就往窗边走去,“呀对了,人家忘跟你说了——”

 

等来客的间隙,鸣上岚给两人端了杯果酒,两人站在大厅的落地窗前,看着逐渐落黑的天幕,与围墙外燃起的点点灯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哎呀,雷欧怎么还不来?以往这种场合他可是要闹着要大展身手呢。”鸣上岚突然随口问了句。

 

濑名手上的动作一顿,酒杯差点脱手,他没好气的把头一甩,“随他去吧,是他自己不来的,又不是办给他的,还要特地去请他吗。”

 

“濑名泉!”鸣上岚嗔怪道,“你们两个一定都要这么幼稚吗?”

 

“又不是我主动招惹的他。”濑名泉反驳。

 

“抱歉我来晚了。”二人的争执话音刚落,那边朱樱司一身中规中矩的正装推门而入。

 

“主角来了!这样的小司司看起来好成熟。”鸣上微微侧身,朝他抬手示意,待到看见随他身后一起走出的Fatima,他的笑容也更深了一些,“小琥珀也好久不见了。”

 

“是我自作主张带他来参加的。”朱樱在二人面前站定,他有些迟疑的望着濑名泉的神色,就像是以往在办公室偷吃甜点被抓包了那样,“如果——”

 

“没事啦,今夜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鸣上岚眨了眨眼,眼疾手快地一把拍在了濑名的肩膀上,“毕竟你一走起码有半年见不到呢。”

 

“吵死了……”这时,凛月突然从一把沙发躺椅的椅背后探出了头,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这了的,把毫无意识的其他人吓了一跳。

 

见大家都齐刷刷的看向自己,凛月睡眼惺忪的眨了几下眼,他依旧懒散地跪在软垫上整个人都垂在了椅背上,愤愤不平地抱怨道:“真是的……明明只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睡觉,结果一觉醒来就被运到了这种地方,那些机器人也太死板了,不知道有人要睡觉的嘛……喂,小濑,我们是不是也该像我家里那样雇些仆人打理了。”

 

不过不等濑名回话,在一通抱怨后郁结纾解,他便立马就忘记了自己的不快,把目光转向了朱樱司,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自己那位如临大敌的小领导:“小朱真的不带Fatima去吗?我可一天都离不开真绪呢。”

 

“前辈别开我玩笑了。”朱樱司尴尬的揉了揉鼻尖,“我只是去随行观摩的,带Fatima未免太喧宾夺主了,毕竟那里是Meteor的传统势力。”

 

“没必要对守泽那家伙这么客气了,让你跟他去学习真的是给他面子了。”那边濑名终于毫不客气的插嘴了。

 

“果然,你和雷欧一吵架,我们都得遭殃了。”鸣上岚吐槽道。

 

不等濑名回答,他突然伸长了脖子朝窗外望去,接着翘出食指在濑名面前虚空的一点,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有客人来了,先不说了。”他解释道。说罢,他摆摆手,在濑名被发作前迈着优雅从容的步子款款走出了大厅。

 

三毛缟斑发现,自己的新骑士在有心事的时候,非常喜欢爬到屋顶上发呆。

 

并且,绝对不走寻常路。

 

三毛缟斑沿着雷欧走过的踪迹一路找到了阁楼,对着那间漆黑阴森的房间环顾一周后,看着那扇正飕飕的钻着凉风的窗户,心中了然。他从顶楼敞开的窗户探出身去,扒住了屋顶的边缘,刚将脑袋伸了上来,就看到他橘色头发的娇小的骑士正摊开四肢躺在屋顶上,不知道是睡了还是醒着。

 

他单手一撑钻出了窗户,借力一跃,平稳地踩上了屋顶,接着,他往躺着的人的身侧一蹲,朗声问道:“在做什么呢?”

 

见有黑影挡了自己的视线,雷欧还是一副游神的样子,他先困惑地眨了几下眼,这才看清面前的人是谁,于是一骨碌爬了起来,朝斑灿烂一笑:“不愧是妈妈,我完全没听到动静诶!”

 

斑点点头:“我拿了水果,要吃吗?”

 

“啊,太好了,我有点饿了。”雷欧盘腿坐正,抬头一脸期待的望着斑。

 

斑把一直举着的盘子往雷欧怀里一搁,他一路翻墙爬窗地找过来,果盘上原本规整的摆盘却纹丝未动,上面松松的插着的银叉也依旧屹立不倒。

 

他往雷欧身边一坐,“宴会要开始了,不去看看吗?”

 

“嗯。”雷欧嘴叼着叉子聚精会神地咀嚼着,点头如捣蒜。

 

“有人来找过你了?”

 

“嗯。”

 

“所以躲到这来了?”

 

“嗯。”

 

“……”

 

两人相顾无言,对坐在屋顶上吹风。

 

“我说啊,濑名他竟然禁足我!”雷欧突然直起了身,他愤愤不平的凑到了斑面前,张牙舞爪的把整个前因后果模仿了一番。说罢他怒气未平的一甩手,“太过分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嘶,疼!”因为没控制住力道,雷欧手背重重的打在了身侧坚硬的墙面上,他条件反射得抱着手缩成了一团,“痛痛痛……”

 

雷欧突然一抹脸坐了起来,一把抓起身边的空盘子奋力朝楼底下用力一扔,随着一声“哗啦”地闷响精准的砸进了花池里,斑不动声色地顺着掉落的方向看过去,接着,雷欧翻身跳了起来,一声不吭的站在那盯着看了好一阵,才终于是心满意足的长舒了口气,一个甩手转过身望着斑,又恢复了一副欢快地模样。

 

“好了,我改变主意了,我们去看看吧!”他舔了舔虎牙,夜色中一双含笑的绿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雷欧兴冲冲地拉着斑一路沿着屋顶飞跃到前楼,刚一脚踩在绵延主楼两侧的屋脊末端,远远地就先听见曼妙的奏乐声响彻整栋长楼,而这音乐的源头舞池,被楼层环抱的大厅的墙壁高耸与整栋楼同高,上方没有任何楼层遮蔽,让它从屋顶俯瞰时的视野一览无余,光滑的顶拱下的穹顶中央被空了出来,为的采光好,中间镂空的部分被铺垫成了一幅巨大的圆形的玻璃花窗,如今这下方的大厅是一派金碧辉煌,光的余晖便可以透过这里照了出来,从这居高临下的望下去,天顶近在咫尺的吊灯将脚底的整片玻璃照得如同白昼,仿佛绚烂的火树在空中摇曳,暖黄色的灯光将脚底的整片玻璃渲染的一片通明,通过火光的间隙可以看到正下方在舞池中起舞的人群。

 

雷欧正趴在那光亮的穹顶上,透过那扇花窗整片的玻璃的缝隙,出神地望着下方的起舞的人群,火光映在他黑夜中的侧脸上,竟稍稍显得有几分落寞了。

 

“要下去吗?”斑凑过来,轻轻催促道。

 

“嗯……”雷欧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下方成群一个个小点,半晌才愣愣的点了点头。

 

“好嘞!走吧!”斑一把揽住了雷欧的腰,把他提起来单手抱在腰侧。雷欧翘着脚突然悬空挂住了,他扬起脸望着斑,还不等他开口,就听见了吱呀一声玻璃被撬开的声响。接着,他只觉得身体突然一轻,紧接着便急速的坠了下去,斑把他护在身侧,下落时的失重感让雷欧死死地攥紧了他的衣服,直到落地的一瞬他才回过神来,随着人群惊呼,音乐也跟着戛然而止。

 

他们降落在了舞池中,客人们不由的向后退了几步,站到了舞池的边缘,围出一个松散的圈不动声色地望着他们二人,雷欧被斑放在了光滑的地板上,站稳脚跟后他先环顾了一圈周围四散的人,待到看清了舞池中唯一还站在原地的人后边眼前一亮,笑眯眯地一蹦一跳着向迎去。

 

“唔啾!朱樱~,想我了吗?”

 

被点到名的少年不由地苦笑着叹了口气,但还是张开手扶住了他:“雷欧前辈,这种出场也太Surprised了,这是什么饯别的special performance吗?”

 

12

 

樱河琥珀此时正独自坐在固定机甲的机械架的横梁上,换到了新环境多少让他有些不安,加上其他人总会闹得鸡飞狗跳的,所以少爷离开后的这几天他都躲在车库,情愿寸步不离地守在自己的专架身旁消磨时间。

 

他坐在高处,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很轻松的就看到了有人进出,起初他看到斑走进来时,他本是想回避不必要的交际,索性一声不吭的悄悄缩到了驾驶舱内,但当看到那人径直上了一辆飞船,他心中便隐隐觉得有些蹊跷了。

 

“你在做什么,三毛缟?”

 

“哦呀,真不巧。”

 

琥珀一掀门跳上了车,抬眼就看到正坐在驾驶座上的斑,被点了名的斑见到他便愣住了,他们就维持着这样的状态僵持了片刻,不等琥珀进一步询问,伴随着飞船的舱体突然开始毫无征兆的晃动,紧接着整个运输船就猛的一下冲了出去。

 

“停下!停!”飞船行驶的速度并不算快,但还是让琥珀猝不及防地一惊,险些被甩出门外,他一手死死地扒住了门框站稳了脚跟,扭头却见在自己走神的这段空档飞船竟已经脱离了地面,呼啸的风不断撞在他身上,他不甘心的又目测了一眼自己所处的高度,还是悻悻的把头缩了回来。

 

“小心,行驶中不要把身体探出车外哦。”斑探身一把拽住了琥珀,将他拉了进来。

 

身后的舱门在他进入的一刻就“嘭”的关上了,看着面前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的斑,身后一声清脆的落锁声让琥珀如梦初醒。

 

“你刚刚,是故意的吧?”他抬起头,没好气的盯着斑。

 

三毛缟斑并没有回答他,正一副全神贯注的架势盯着方位仪,一面学着AI程式化的腔调提醒道:“请注意,现在驾驶员要集中精力,为了乘客的安全着想,请到座位上乖乖坐好。”

 

琥珀并没有听他的话,他挤上前瞥了一眼操控台,就毫不留情的拆穿了斑:“喂,别装了,它明明是自己在动吧。”

 

“被发现了,哈哈哈哈。”见状,斑笑着抬起了两只手,向椅背上一躺。

 

“我没有心思在这里跟你开玩笑。”见对方这样游戏般的态度,琥珀便不自觉地不安起来,眼下到了这个高度想直接跳车是不可能了,他又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控制住斑夺回操纵权,权衡一番后,便只好硬着头皮问道,“你这是要去哪?”

 

“在开口逞英雄前,要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吧?”斑打趣道,“知道的太多了小心就回不去了。”

 

对于三毛缟斑而言,他现在有着同样的紧张。毕竟是雷欧让他“悄悄回去一趟,把事情处理清楚”,而在公馆用于停放和维护他们的私人机甲的车库中,同样也整齐的停放着各种其他的代步工具。在这些型号各异、性能一流的收藏品或经典款中,还停放了几辆小型运输船,似乎是之前从军团中借调来后就再没有了后文,便被闲置在了那里,而这公馆里长住的几人也不是会低调到用这样朴实无华的古董货出行,所以久而久之也就没人会在意它们了。于是在和雷欧一番商议后,三毛缟斑便打起了它们的主意,他是笃定着这个时间没有人会去仓库才溜了进去,登上了其中的一艘运输船,而琥珀的出现实属在他意料之外。

 

在被琥珀发现后,斑因为担心会因此惊动其他人,所以才顺势把他也带上了车,但是现下该怎么处理,不禁让他陷入了犹豫。他一边插科打诨的拖延时间,一边不露痕迹的观察着琥珀的反应,不出所料的,他对自己依旧警惕,本来想半路把他送到首都界卫星的其他驻点上,但现在看来如果放他走了,就会毫不犹豫的跟其他人报告吧。想到这斑在心底叹了口气,默默说了声抱歉。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琥珀眉头紧皱,回敬道,“月永大人究竟为什么会留你这样Fatima在身边?”

 

“哦?第一次有人这么称呼小雷欧诶,好正式啊,像是大人物一样。”

 

“不要岔开话题!”

 

“并不是威胁哦,如果真的是威胁的话,那应该——”眨眼间,他突然欺身贴到了琥珀的面前,同时一手死死摁在了他的肩膀上,琥珀还未做反应,便被这近在咫尺的绿色瞳孔中深深的杀意所压制,那双往日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如今其中所释放出的寒意却像一条缠人的蟒蛇般将他死死的钉在了原地,在艰难的对视了几秒后,琥珀终于无法忍受的挣扎着挪开了视线,他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浑身紧绷,竟在情不自禁的颤抖,平生以来,他好像第一次直面了“恐惧”的实体。这时,冰凉的话语钻进了他的耳中,“再多问的话,就把你的声带捏碎,随便找个星球丢下去。”

 

说罢,斑拍了拍他的肩,从容地起身退开了,丧失了支撑的琥珀腿上一软,他拼命一拳砸在了舱壁上,强撑住才没有摔倒,斑方才的模样令他惊惧,但紧接着一种被人拿捏了的怒气油然而生,他的脑中还是一片浑噩,却先颤抖着抬起头呵斥道:“疯子!那你大可来试试看!”

 

“别害怕,我怎么可能这么对小琥珀呢。”而斑却慌张的和方才判若两人,他连忙摆摆手安慰道,“被小琥珀当真了,妈妈会伤心的。”

 

琥珀躲开了他的搀扶,冷冷的退了一步:“我之前应该说过了,别随便碰我。”

 

“我不会问目的地,不知道去那干什么,也不会知道怎么过去的。”见被推开的斑愣愣的站在原地,竟像是有些委屈的样子,琥珀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愈发看不懂斑了,但他末了还是毫不迟疑的补充了一句,“你如果图谋不轨,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斑连连点头,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振奋了起来,他一本正经的保证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是我的主人吩咐给我的任务,我只是按照命令办事罢了。”

 

“你倒是对这种违规的差事很熟练了。”琥珀没好气地挖苦道。

 

“嘛…算是吧~”

 

“……”

 

接下来的行程里,琥珀很识趣的没有干涉斑,他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休息仓里,翻来覆去的复盘,直到有一天,他的复盘才进行到一半,斑突然把他叫了出来。

 

“我们到了。”

 

“你要我陪你下去?”

 

“两个人一起总比一个人安全,万一我死了你也不是全无防备。”斑点点头。

 

“……”琥珀为他的逻辑哑然,不过想着总算可以活动一下筋骨了,便跟着斑下了船。

 

他们停驻的位置,面前是一片巨大的丘壑,而在沿着坡道向上走几步,逐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荒凉的山丘,以及隐匿在它下方阴影中的,一副机甲风干的空壳。

 

“发生了意外事故吗?这是谁的?”

 

“你看。”

 

“这是……”琥珀情不自禁的颤抖了起来,“Monarch。”

 

他在搜罗的新闻、报告和档案中见过无数次的,那个夜空般的深邃的机体,如今,它的残骸就在他的面前。

 

“太激动了,别忘了呼吸哦。”斑打断了少年的发呆。

 

“我……”琥珀还是梦游一样地站在那,沉吟了良久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的拍了拍脸颊,但还是不由喃喃低语,“就像在做梦一样……”

 

“拜托了,这里得保密,别告诉任何人哦。”斑凑到他的耳边悄悄说道,“不然HiMERU会不得安息的。”

 

“住口了!别随随便便说这种话!”少年责备的瞪了他一眼。

 

“好好好。”斑一面答应着,一面蹲下身向洞里探去。

 

冷静下来的少年看着年长者的动作,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出言警告道:“你一定要下去吗,这里太深了吧。”

 

“毕竟他是那么的可疑嘛,放心,查完这里我们就回去了,我会小心的。”斑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

 

“我也要下去。”琥珀要求道。

 

斑和琥珀一前一后的下到了洞底,之前斑只是草草的检查了一圈它的外观,没想到这里竟是别有洞天,这简直就是一套完整的仓库,而洞口无论是附着的金属的强度,还是开拓空间都完全可以用来容纳或发射飞船。

 

“不要离开妈妈的视线哦!”他转头提醒琥珀。

 

但却没听到回答,斑以为是琥珀看的太过专注了,紧接着传来了几声沉重的闷响让他不由的警惕起来。

 

专注力集中起来之后,身边的一切响动都变得清晰了起来,再轻的脚步声也逃不过他的耳朵,静默的观察了几秒钟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被人盯上了。

 

身体的反应比大脑的思考要迅速,偷袭者发出恐惧的惊叫,下一秒就被他死死摁倒在了地上,锁住了行动。但是,占了上风的斑却皱起了眉。

 

这个手感……

 

“他是个Fatima。”

 

斑强行扭过了他的脸,他盯着他的眼睛——没有编号,也不畏人。

 

和自己一样呢……

 

他惊讶的松了手。


tbc.


秋牌造雷机★本质是柏拉图战士★

【三毛缟斑篇】无人知晓00—09

是之前Fatimapa中himeru篇一起的四部曲中的第二部,主要讲的是以三毛缟斑为中心的故事,但是我只完成了一半(也许都不到),整理文件的时候发现了。想想似乎都没有给朋友们看过,觉得有点可惜,所以也一起发出来,全长约4w9,如果不接受这是一篇tbc的稿子,请不要阅读!!


关于Fatima的介绍请看前篇《向死而生》,在此不多做赘述。


目前涉及到的cp(虽然我更愿称之为cb)有斑Leo,司琥珀,斑琥珀,Leo司,泉真,千翠,凛绪,薰兔,过去式的斑奏,还有一些偏憧憬性质的露琥珀,请cp洁癖不要阅读!!




如果可以接受?






正文↓......







是之前Fatimapa中himeru篇一起的四部曲中的第二部,主要讲的是以三毛缟斑为中心的故事,但是我只完成了一半(也许都不到),整理文件的时候发现了。想想似乎都没有给朋友们看过,觉得有点可惜,所以也一起发出来,全长约4w9,如果不接受这是一篇tbc的稿子,请不要阅读!!


关于Fatima的介绍请看前篇《向死而生》,在此不多做赘述。


目前涉及到的cp(虽然我更愿称之为cb)有斑Leo,司琥珀,斑琥珀,Leo司,泉真,千翠,凛绪,薰兔,过去式的斑奏,还有一些偏憧憬性质的露琥珀,请cp洁癖不要阅读!!




如果可以接受?






正文↓








Carpe diem(人生苦短且珍惜)

 

00

 

无垠的大地,苍白的天空,在这一片雪白中,模糊了天空和地面的边界,这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将所有的一切染成了一片白茫茫。

 

月永雷欧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及腰高的雪中,口中呼出的雾气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他已经不记得已经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了多长时间,也分不清南北的方向,他不清楚自己的来历,更不明白自己要去哪,他只知道自己在向前走,而雪明明应该是冷的,落到他身上却没有什么温度,但是又觉得每一步都沉甸甸的,像背着吸饱了水的麻袋。

 

突然,在这纯白色的天地间,就像是凭地拔起的一样,雷欧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洞穴,他什么也没有多想,就带着一身冰冷的霜雪钻了进去,那个山洞闭塞又拥挤,只够他猫着腰窝在里面,身上的衣服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沿着漆黑隧道,他扶着凹凸不平的岩壁摸索着缓慢的前行,渐渐地,随着他的深入,四周也变得宽敞起来,就在他终于能站起来,又向里走了几步后,意外的看到洞内的深处看到了昏黄的光,他站在洞口,看到面前有个人影,穿着一身黑袍,他正专心致志的对着一口大锅搅拌着什么,可当他想再细看,眼前却像是蒙了一层雾,什么也看不真切了。

 

“欸?”雷欧先是愣住了,旋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你好啊!”

 

那人似乎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像是没搭理他,雷欧大咧咧的凑了上去,但即使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他依旧看不清楚对面的长相,见对方不搭话,他好奇的凑看着,袅袅的白烟混合着绿色的飞沫溅到了他的脸上,让他看不清锅中沸腾的究竟是何物,只能看出那是一锅液体,他闻到从里面源源不断的散发出的味道,那种奇异的香味有些刺鼻,他皱着眉捂住了鼻子,但是过会儿他又忍不住好奇的再去吸一口,等那口气充盈着他的肺,他的大脑渐渐地清醒了过来。

 

“请问,要怎么从这出去呢?”他又忍不住跟那个人影搭话。

 

不知为何,雷欧明明看不清他的脸,却知道对方是在盯着自己,斗篷下闪过一抹锐利的视线,像是被老鹰的爪子勾住了一样。雷欧不由打了个寒噤,那人一言不发的从怀里掏出了个碗,在雷欧好奇的注视下下手舀了一瓢锅里滚沸的液体,递到了雷欧面前。

 

沉默的盯着那人看了几秒,雷欧接过了碗,他说不上那究竟是一碗什么东西,更说不清是什么颜色的,在一团混沌中,随着他轻轻的晃动着容器,那液体不时泛起银绿色的光泽,那一滩液体仿佛是活的,正像果冻一样团成一团缓慢的蠕动着,雷欧有些嫌弃的撇撇嘴,但这彻底激起了他的好奇心,“诶,谢谢。这是什么啊?”

 

“你要支付什么报酬呢?”黑影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的仿佛刮擦树皮一样的,他像是并没有听到雷欧的问题一样,只例行公事的吟唱起来。

 

“诶?要付费吗?”雷欧一愣。

 

黑影仿佛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弓着腰咯咯地笑了起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年轻人。”

 

“啊,可惜我现在什么都没有。”雷欧有些为难的眨了眨眼,他努力想回忆起自己身上带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却什么也想不起来,集中精力的思考让他莫名的头疼,于是他有些惋惜的望了锅里一眼,把碗随手一搁,起身准备离开,“算了,只要一直走,总会找到路的!”

 

“小天才,你真的想出去吗?”黑影突然伸手拽住了雷欧的衣领,把他向回一扯,雷欧被他吓了一跳,老老实实的站在了原地。

 

“当然了。”他点点头。

 

黑影依旧在慢条斯理的搅动着那口大锅,就像闲聊一样的随意的问雷欧:“在这不好吗?这里很安全,有火,有食物,很暖和。”

 

雷欧的脑袋摇的飞快,几乎要把头发甩飞了:“可是,这里只有我一个啊,还有光秃秃的墙,困在这inspiration会枯竭的!”

 

黑影反问道:“那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吗?”

 

雷欧困惑的睁大眼望着他,思考了几秒才意识到对方指的是什么:“额?当然了!”他点头如捣蒜。

 

“那就这个吧,做酬劳。”黑影满意的点点头,语气也多了丝起伏。

 

闻言雷欧顿时炸了毛,他有些慌张的抱住了自己,触电般向后飞速跳了一步:“诶诶诶!??不要这么自作主张啊!inspiration怎么可以被拿走呢!”

 

“你真的想出去吗?”黑影停下了手上搅拌的动作,他一字一顿的又问了一遍,周身的气场突然变得严肃又危险。

 

对面近乎威胁的腔调把雷欧吓得不敢再乱动,讪讪低下了头:“额……当然了。”

 

“你已经忘记了外面所受的伤害了吗?你忘记他们是怎么议论你的了吗?你忘了你当时的痛苦了吗?月永雷欧,这些你都忘了吗!?”就像是打开了什么秘密开关,黑影突然暴起,他咄咄逼人的发出了连环质问,让月永雷欧无暇应付,呆在了原地。就在沉默的间隙,他突然一挥袖子,锅中随之有一阵沸腾的泡沫涌出,发出噼里啪啦尖锐的声响,可是,很快,雷欧就从这些噪音中听出了别的东西。

 

“真是帝国的耻辱,现在靠着人情,还在担任团长呢!”

 

“垃圾骑士!帝国之耻!”

 

“帝国骑士的评价都一落千丈了。”

 

……

 

这些刺耳的评论争先恐后的钻进了他的耳朵里,突然被种种尖酸的言论灌满的雷欧宛如被雷集中,惊慌失措下,他颤抖着死死闭上了眼。

 

“不,不是这样的……”他用力薅着自己的头发,好像可以把这些指责的声音从他脑袋里扒出来,可是这根本无济于事,最后,他跌坐到了地上,胡乱去掐自己的耳朵的软骨,一面朝着黑影大喊,企图盖过那些议论,“让他们停下!这……这不是真的!”

 

“你连这个都承受不了吗?你忘了吗……”黑影居高临下的叱喝道,那气势磅礴的质问让雷欧不由为之一震,“你逃跑了!”

 

一股冷气席卷而来,雷欧缓缓的睁开眼,随着身体的冰凉他的情绪也慢慢的冷静下来,迟来的记忆随之席卷了他的全身。

 

或许是冷,又或者是心虚,他跪趴在地上抱着自己缩成一团,身体一刻不停的抖,他盯着地面,片刻后开始出神的喃喃自语:“我……我想起来了……我不是在探险……我做了错事……应该受到惩罚…可是,可我太害怕了……就逃跑了……”

 

“如果……如果能弥补错误的话……”他触电般的跳了起来,抬起头望向黑影,激动的喊道,“让我回去吧!要我什么报酬都可以!尽管拿走好了!”

 

“那你就将一生都奉献给帝国吧!”黑影毫不客气的命令道,他言辞凿凿的“你会救很多很多的人,打很多场胜仗,但是没有人会感激你,没有人理解你,但你要保护所有人,即使受过你再多恩惠,人们还是对你冷酷,即使再痛苦,你也无法对人倾诉,或者,你可以选择不接受这痛苦的一生,月永雷欧,现在选择权依旧在你。”

 

雷欧紧张的望着他,似乎为他所描绘的未来所震慑,山洞温暖明亮,可他却无端感到一股莫大的寒冷与孤独,但是,他依旧僵硬的以几不可查的幅度点了点头,从嗓子里挤出了微弱的声音:“我接受。”

 

“好,那你会需要一个伙伴。当然,一个能干的、得体的Fatima,能让骑士在人群中就像佩戴功勋章一样抢眼。”黑影语调飞快的扬了起来,似乎很满意他的选择,但旋即又压低了声音,严肃又认真的叮嘱雷欧道,“拥有了别人梦寐以求的FATIMA,这让多少普通人羡慕啊,他们会嫉妒你恨你,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但你带着这样的天赋降生,就要比一般人更学会忍耐,这个世界,就是要天才学会和普通人一起生活,去好好去体会一般人的心情吧!”

 

“对Fatima,绝对不要把它当做朋友、情人来对待!他不是人,只是工具,是物品!最可怕的就是将他们作为心灵支柱,这会让骑士软弱!你要学会好好使用它,像珍贵的物品一样爱护它,但绝对不能和它们交心,否则,你会受到骑士的诅咒,你明白吗?”

 

说罢,他陷入了沉默,雷欧一直屏气凝神的听着,没敢说话。一段漫长的沉默过后,终于,黑影甩手一指那碗早已放凉了的液体:“喝了它,你就可以出去了。”

 

月永雷欧吃力的咽了口口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当他还想再多问一句时,眨眼间,黑影竟然消失了。

 

01

 

这天濑名泉起了个大早,趁着公馆里现在还清静,独自坐在游廊喝咖啡,然而,一口咖啡还没有咽下去,只觉得凭空一阵大风刮过,不等他对这反常的天气做出判断,忽然一道巨大的阴影将他整个人笼罩了起来,濑名泉抬头起来,只见从天而降的巨型机甲正悬在自己正上空,他眼看着它直直的扎进了公馆前院的空地上,落地的瞬间,顿时掀起了强风肆虐。

 

衣领溅上的咖啡渍将濑名泉今日的好心情彻底毁于一旦,他瞪着那个巨大的不速之客,正要先发制人的声讨,就听雷欧那熟悉的笑声抢着传了出来。

 

“唔啾~!濑名!”雷欧从驾驶舱上探出头,他一跃而下,落到了草地上,起身就兴高采烈的张开双臂向濑名泉迎了过去,“surprise~,我回来了!”

 

“哈?你终于舍得回来了?真是的,丢下一堆事就这么不管——这是什么?喂?”眼见着自家团长熟悉的身影从机甲上冒出来后,濑名泉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彻底崩掉了。他气急败坏的攥起了拳头,又指向来历不明的机甲,对着他喜气洋洋的王不由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牢骚,见对方丝毫没有反悔的意思,不由拔高了音调,“雷欧!”

 

“濑名真扫兴,明明那么久不见了,也不关心一下我!”雷欧撇撇嘴,眯着眼斜视着濑名泉,那副神情可怜兮兮的又像是在埋怨,他夸张的叹了口气,“好薄情哦,濑名。”

 

不过在此刻的濑名泉眼里,雷欧这些矫揉造作的小动作统统都被归为了一类表现——不识好歹。

 

“你这家伙……”可是,还不等他继续说教,雷欧一甩手转身跑开了,濑名泉见他这幅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本来想索性不管他了,思来想去还是一跺着脚追在雷欧身后,“喂喂,不要无视我!”

 

濑名泉的说教自然又被雷欧当成了耳旁风,他心不在焉又那样急不可耐,好像是有什么事情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专注力,让熟悉他禀性的濑名泉不得不在意,只见雷欧把两手聚在嘴边隆成一个环状,朝着自己的座驾大喊一声。

 

“快下来吧!”

 

闻言濑名泉顺着雷欧招手的方向看去,迎面刺眼的光晃得他不由皱起了眉,有个人影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逆光模糊了他的外貌,让人看不真切,在他眯成一道缝的视线中被压成了一道瘦长的轮廓。那人虽然很高挑,身手却像猫一样矫捷无声,他沿着机甲光滑的外壁灵巧地滑了下来,像一只矫健的黑豹,几乎是悄无声息的踩在了草坪上,甚至没有惊动叶弯上的一滴露水。这一系列动作快极了,于是直到他站稳脚跟,濑名泉这才得以看清楚他的全貌。他是个一望便知的Fatima了,全身都被漆黑色所缠绕,只露出一张脸,再细看他估计已经流浪了有一阵了,且不提身上的衣装的是战前时兴的规制了,在那些漆黑的布料中其实埋了不少几不可查的灰尘和裂口,有一些碎发从他的帽子下钻了出来,粘在了脸颊上,让他显得灰扑扑的有些狼狈,不过他那一双翠绿色的眼睛却是明亮的,那样灿烂的笑容又不像是该出现在他这样境遇的Fatima的脸上的。

 

直到雷欧推了推他,濑名泉这才如梦初醒的又做出一副严肃的姿态。自己似乎盯着他看的时间有些太久了,想到这,濑名泉不禁有些头疼,雷欧总是擅长给自己制造些麻烦的难题。于是为了掩饰尴尬,他转过脸正色问道。

 

“他是谁?”

 

“濑名濑名,我必须跟你介绍一下,这是妈妈哦!”不过他的严肃显然对雷欧没有丝毫威慑力,雷欧洋洋得意的舔了舔虎牙,摇头晃脑的沉浸入了兴奋之中。他突然一跃而起,一下扑到了濑名泉身上,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就这样翘着脚挂在了上面,在他耳边嚷道,“我跟你讲,是inspiration带着我找到他的!”

 

“什么?”濑名泉先是僵住了,接着他抬手扣住了雷欧勒住自己脖子的手腕,费力的扯了扯,好歹才终于恢复了呼吸,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声抱怨,“你这家伙,抱的太紧了!”

 

“这是神明的启示!我梦到的外星人了,然后醒来就遇到了妈妈!”

 

“哈?你在说什么?”

 

“可惜我没看清楚他的样子,不过他还请我喝汤了!”

 

“你吃坏脑子了吗?怎么会有外星人!”

 

“濑名你太现实了,你要相信奇迹啊!”

 

“烦死了,轮不到你来教育我吧!”

 

……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此起彼伏的拔着声调互相一喝一答,却又云里雾里的把话题掰扯的更更加理不清了,很快演变成了拌嘴,原本安静的院子顿时吵闹了起来。

 

“哈哈哈,雷欧的朋友也和雷欧一样有精神啊!”终于,那个漆黑的Fatima突然一伸手插了进来,他像拎小猫一样提着雷欧的衣领,把他从濑名泉的身上拎了下来,“叫我妈妈就好了,妈妈是大家的妈妈,我一点也不介意分享哦。”

 

“啊?超烦人,我为什么要叫你妈妈?”正在气头上的濑名泉并没有对他的出手帮助抱有多少感激,反而是转移了火气,他警惕的瞪着他,抱着臂一副趾高气昂的抗拒姿态,“你的培育师难道没有给你取过名字吗?”

 

那Fatima也不恼,反而低头做出认真思考的姿态,口中念念有词:“嗯……我想想……啊有了,他们的确会这么称呼我……‘漆黑的朱斯提提亚’三毛缟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这个……哈哈,毕竟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听人这么叫过我了。”

 

终于找到了答案的Fatima宣布道,他双手叉着腰,爽朗的冲面前的濑名笑了起来,在对上那张灿烂的笑脸后,濑名泉惊的瞪大了眼。诚然,起初他只觉得这个Fatima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究竟在哪里见过,虽然他早习惯了雷欧那些无拘无束的念头,他一声不吭的消失了快一年,然后突然就跑回来,这倒也罢了,只是他就像是捡阿猫阿狗一样随便从外面捡了个fatima回来,让濑名泉不得不多注意一些。

 

只是,这样特别的冠名一出……濑名泉本就隐隐不安的预感,便也被这样轻轻巧巧的盖棺定论了。能被赋予冠名的自然只有无瑕级的Fatima,而虽然战火最终并未弥漫整个国家,但从新帝登基前后的几次内斗和外战,还是难免给帝国造成了重创,这点他们早已深有体会,毕竟他们的王也被卷入其中,可是那些无瑕级的Fatima……想到这,便好像突然被莫名杂糅着怜悯和愤懑的情绪攥住了心脏,整个人都压抑了起来,于是濑名泉旋即不悦的从这些纷乱沉重的思绪中抽了身。

 

再想这些又有何用呢?毕竟,后悔是最没用的情绪了。不过这短暂的失态只在他脸上维持了不到一秒,就被很好的掩盖了过去。

 

“濑名!妈妈就是妈妈!”雷欧应该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波动,噘着嘴拦在了斑和濑名泉之间,“你太没礼貌了。”

 

“被你这家伙说教,真让人火大……”濑名泉不由叹了口气,没好气看着眼前这一对其乐融融的搭档,他们的王,的确总能给他们的常识带来冲击,“明明添了那么多麻烦,一会儿给大家好好道歉啊!”

 

“啊,又被教训了!知道了知道了~”

 

正当濑名泉不甘心的又要开口问些什么,就听到了朱樱司惊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leader,欢迎回来!”

 

他们这个接替了雷欧位置的年轻的王,是一贯的稳重又自律,既然他现身了,这样看来,其他人也该陆续起了,这么想着濑名泉也就放下了继续追问的念头。既然他不好再多问些什么,又想到了每天满当当的工作,便只好一把拽住兴高采烈地快要飘到月球上去的雷欧,沉着脸叮嘱他,“你今天先休息,有什么需要的找AI管家,休息好了明天就老老实实给我来工作,如果再跑这次我亲自去抓你。”

 

“知道啦知道啦,不要这么凶嘛濑名!”雷欧对着濑名泉近在咫尺的脸愣了一下,旋即又露出一派天真烂漫的笑容,他骄傲地扬起脸,拍着胸脯保证道,“当然了。我既然都回来了,就肯定不会再跑了。”

 

02

 

半刻钟后,濑名泉已经坐进了自己在帝国国防部的办公室,这个脱离了帝国常规行政枢机的国家安全部门是近几年才刚成立的,为了更好的统一调度军力,除了保留了直属皇帝的首都治安团,以及自治度最高的大公国的自卫军外,帝国其余的军事力量全部被归属到了国防部的管理之下,由战后他们几个帝国所剩不多的骑士团为主力,负责国内的治安维护和针对帝国以外势力的监测工作,不同于以往各立门户只听从贵族本家调遣的骑士团那种自由又散漫的氛围,在专属的部门中他们被迫的有序和紧凑了起来,调度的权力也集中到了皇帝一人手中,原本各自独立的骑士团如今都成了部门旗下平级军团一样的存在。

 

虽然这份坐班的工作枯燥又无聊,而每日的交际和调度协商又令人疲惫,但对于战后元气大伤的各个骑士团其实抱团才是上乘之策,考虑到自己的伙伴们那些惊人的个性,而他们的新团长还在专注于和团内下级成员的磨合中,濑名泉最后还是索性抱着舍己为人的精神接下了这份差事,星期一到星期五每日坐班六小时,习惯性休息日加班,风雨无阻。雷欧回来那天,濑名泉照旧像无事发生一样去办公室报道了,不过在坐在办公桌前批了几份文件后,濑名泉懊恼的意识到,自己果然还是放心不下,他索性调了三毛缟斑的档案,又如意料中的因权限不足而被阻拦住了。

 

自己如今的位置还会被权限阻拦,濑名泉倒也丝毫不觉得惊讶,看来他的预感得到了证实,毕竟在听到了对方的冠名后,濑名泉就大概心里有数了。

 

他们的骑士团在战后成了最活跃的军团。靠着朔间家的庇护、鸣上运营的情报网和战争期间明面的决斗功绩,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团体一跃为最炙手可热的荣誉军团,在战后势力大洗牌中成功上位,与许多老牌骑士团分庭抗礼。

 

不过,这不代表他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再怎样的劳苦功高,他们毕竟还是帝国上层枢机体系中初来乍到的一员新人。登高跌重的道理濑名泉还是懂的,不至于被这些意料之中的美妙的权势冲昏了头脑,而擅自插足一些不该轻易窥探的秘密。

 

比如,和那个无瑕级的“清道夫的兵器”扯上关系。在新帝登基之前,深海家的那位“清道夫”已经便化身为控制思想的白色教宗,驱使着他的“正义使者”以净化思想的名义清洗整座首都星。那个白色死神的“谣言”,在濑名一行人还只是初来乍到的新人骑士时,就成为了笼罩了整个城市的阴影。

 

动一根手指,便可终结一条生命,说一句话,便可以让一名政客或权贵的势力倒台,打一个哈欠,便可停止或发动一场革命。这便是游走在黑暗中的执法者,帝国的清道夫,随时对任何威胁帝国统治根基的生命,毫不留情的处以“死”之私刑。在那个非常时期,驱使着“漆黑的朱斯提提亚”的骑士,便成为了帝国的清道夫。他们会将所有帝国的丑恶、背叛乃至革命,统统扼杀在萌芽之中,作为清洗帝国肮脏罪恶面的裁决之神,他在帝国的影响力是不容小觑的。不过如今这都是些陈年往事了,战后那位“白色死神”便销声匿迹了,一并消失的还有他那个冠名为“漆黑的朱斯提提亚”的Fatima。不知为何,那个无瑕级的和那位“死神”解除了关系,而现在他们的王,俨然成了这个战争兵器的所有者。

 

一想到这,濑名泉委实觉得担忧又恼怒。

 

就在濑名泉兀自对着显示屏沉思之际,他的专线突然响了起来,接通后传来前台小姐颇为歉意又委屈的声音:“不好意思打扰了,部长,有人找——”

 

只是不等她说完,雷欧夸张的声音就挤了进来:“濑名~”

 

“你来做什么?”专线那头自家的王的话音还未落,濑名泉下意识脱口而出。他不禁感到头疼,想让雷欧听话简直比登天还要难,自己明明让他呆在公馆休息了,怎么又来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乱窜?

 

“真的抱歉,他是没有预约,可是——”雷欧的声音又突然消失了,濑名泉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被吸引着到哪里胡闹了,又担心他会在这撞见以前的熟人。他对着麦连叫几声都没有回应,心中不由焦急,只能听见重获了专线使用权的前台小姐在那头对他连连道歉,他觉得心烦意乱,又不好去责备人家。

 

“罢了,让他进来吧。”濑名泉叹了口气,干脆的结束了这段折磨。虽然按照章程见他需要事先预约和核对行程表,但显然不能要求雷欧按照常理出牌。而那边濑名泉话音刚落,自己办公室的大门就被一脚踹开了。

 

“突击检查!嘿嘿~”雷欧朝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一个箭步扑到了他跟前,“让我看看,在做什么呢?”

 

濑名泉把身子一侧,躲开了雷欧热情的亲近,扑了个空的雷欧没刹住脚一头扎进了濑名泉的办公桌上,两手一扫撞翻了一堆文件。

 

“喂喂,别给别人增加工作量了。”濑名泉提醒道。

 

“嘿嘿,抱歉。”

 

“既然你这么有精神,那我也就不担心了。”

 

“诶?这是什么?”雷欧从桌面上爬起来,低头一眼就扫到了还亮着的那块屏幕,他好奇的一把捧起来,飞快地浏览了一圈。

 

然后,他嚯地从屏幕上抬起头,舔了舔嘴唇:“濑名你看这个做什么?”

 

濑名泉从雷欧的手中快速的抽回了数据板,几乎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道:“那个Fatima,你不能留下他。”

 

对于能不能和对方说通,濑名泉是并不抱期望的,毕竟他的这个友人可是一贯的自由任性,他本来想找时间慢慢和雷欧权衡利弊的,可眼下既然他们能独处,雷欧又知道了,就索性一口气说清楚了吧:“雷欧,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留下的那个Fatima会惹来多少麻烦?

 

“所有人都认识他,都不会愿意接纳他的,他本来就是个战争兵器,又失踪了那么长时间,这就够让人怀疑的了,你才回来,之前的事情又没有交代,我不希望你的声誉被他影响,更何况他以前的工作接触到了那么多秘密,皇帝却一直没处理他,这样的家伙留在你身边,只会给你带来威胁。”濑名泉向前一俯身正坐起来,一脸凝重地质问道,“或者,你忘了一年前你为什么要离开了吗?你不怕他是被安排来监视你的吗?”

 

雷欧的表情顿时一僵,笑容缓缓地从他脸上卸下了,他先是狐疑的瞄了濑名一眼,好像在等他突然咧嘴一笑,告诉自己“这是个玩笑,他被骗到了”,但是他就这样僵持好一阵儿,濑名还是那副严肃的嘴脸,他没法再欺骗自己了——显然,他是认真的。于是,雷欧的表情在骤然经过震惊和难过的几种情绪后,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别胡说了。”他试探性的怄气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妈妈!”

 

“他杀过人。”濑名提醒道,“数以万计的帝国公民。”

 

“我们都杀过人,战争刚结束,我没那么健忘。”雷欧毫不在意的耸耸肩。

 

“哼,你当时要是真的杀了那家伙,也不至于让司接任了团长,远远地离开我们一年多。”见他如此随意的态度,濑名的语气不由严厉的起来。

 

“……”濑名的话让雷欧的脸上顿时血色全无,像是被狠狠的扇了一巴掌,他僵在原地,张开嘴,喉咙里却挤不出一点声音。

 

濑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一番话无疑戳中了雷欧的痛楚。雷欧离开的前因后果在他们几人之间像个刺猬似的避之不及,是最好永远不见天日的伤疤,自知言重的濑名也被自己如此直白的话吓了一跳,他尴尬的别过脸去,沉声道:“那不一样,我不能让那么危险的东西留在你身边,我……我们不能再失去你了。”

 

“……”雷欧一言不发的低下了头。

 

“我以为,这么长时间,足够你成熟一点了。”见雷欧如此消沉,濑名泉到底是于心不忍,他有些头疼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做出了让步,“又要我给你善后。罢了,如果他有什么可疑的举动,我会——”

 

濑名话音未落,雷欧爆发出了一种被冒犯到的愤怒,他像被踩到了尾巴的小狮子,炸毛似的跳了起来,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厉声责备自己的友人,不管不顾的喊道:“谁要你管了!多管闲事!”

 

他突然从濑名手里一把抢过了数据板,然后泄愤般往地上狠狠一掷,随着一声激烈的巨响,屏幕裂了一道缝,最后闪烁不定的挣扎了几下,唰的一下熄灭了。

 

濑名自然是早就熟悉了他那股疯劲,他只不悦的拧起了眉头,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你当这里是哪?要发疯也不看看场合?”

 

雷欧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的望着濑名,紧抿着双唇沉默了良久,才稳住了情绪,他颤声道,“濑名,你不许再查我们了,我心里有数的……拜托。”

 

说罢,他转头就冲出了濑名泉的办公室。

 

“你这家伙!”濑名的声音追在后面响亮的传了出去。

 

于是,整个国防部的文员都目睹了他们平日优雅傲慢的顶头上司气急败坏的冲出办公室的奇观,那天剩下的时间里,整个楼层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大家屏息凝神的埋头自己的工作,生怕一个发呆或走神的间隙都会和那位余怒未消的长官发生不必要的眼神摩擦,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

 

03

 

竭力维持着和往日别无二致的平静,濑名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和往常一样的办完公回到公馆,专车刚在门口停下,情绪不佳的濑名拿了光脑就风风火火的上了楼,熟悉好友秉性的他倒无意去找他为大闹国防部的事情兴师问罪,只是无头苍蝇似的在楼层上乱窜了一圈,最后还是决定先回自己的住处。

 

刚出了正屋的门拐到别院,濑名泉就听到一阵子嘈杂的琴声,那声音忽远忽近的,一会儿飘上去,一会儿又像是就在面前,细细一听,弹琴人的拍子快一阵、慢一阵打得极乱,濑名泉心里有数了,这么恶劣的琴声,想想整个公馆能弹成这样的,也就是鸣上岚了。

 

他不由停下了脚。外面的走廊除了连通着他们五个各自住的小洋楼,还有一条通向一幢三层的独栋,那座小楼夹在他和雷欧的寓所之间,一层是一个半敞开式的大厅,紧挨着花园种了一排树荫,很是安静,被雷欧单独辟成了放乐器的琴房,平日几乎是没什么人去的。濑名泉寻着琴声轻轻地走上楼,心想,鸣君不能一个人在这里,其他人也该各自有着事,究竟是谁陪着他?

 

令他意外的是楼上没人,与此同时那琴声也停了,他正疑心是自己听岔了,接着就又听到窗外窸窸窣窣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小司司你来啦!”

 

“鸣上前辈,您小心一点。”

 

“啊啦,这点高度不碍事的。”

 

接着,谈话声又是窃窃私语一般低了下去,濑名泉探头往楼下一看,顿时就一阵头大,原来那那琴声是从屋外的园子里传来的,鸣上这家伙竟将一架琴挪到了外面的花园里,而他本人此时正左右各拽了一条树枝,用两只手抓着柳条施力,两脚离地让自己整个人都悬在了空中,打秋千似的迎风摆动起来。

 

“我就说怎么白天就这么闹腾,怎么就这么闲的吗?”濑名顺着转梯下了楼,一面拔高了音调挖苦道,正好打断楼下人的娱乐。不过等他绕到了一楼,却并没有看到除鸣上岚外的其他人,又不禁有些奇怪。

 

见是他来了,鸣上岚倒是很欣喜的样子,他翩然落地起身往琴上一靠,眉飞色舞的招呼他。

 

“泉,你看人家这样子像不像呢?”

 

“像什么?”

 

“当然是艺术之神了~”

 

鸣上岚一只脚点着地轻盈地平转了一圈,然后稳当当的在濑名的面前摆了个定格的姿势,衣摆瞬间便像花一样唰地绽开了又款款的垂在了身下。只见他穿了一套纯白的大袖舞衣,头发挽到了发网里,肩上披着同色的纱,手腕上还挎了个小花环。濑名泉挑剔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下巴一扬指点道。

 

“你这一身白色还配双黑鞋子,未免也太寒碜了。”

 

鸣上岚低头一看,果然自己还穿的是一双笨重的漆皮鞋,笑道:“人家忘了换呢。”

 

于是他索性左右脚一踮把那双笨重的皮鞋蹬了,两脚踏了光滑的鞋面轻轻一跳,就这样赤着脚踩在了地上。他提起裙摆向泉展示道:“你看这样呢?”

 

濑名摇摇头:“你不如去换双白鞋,仔细着这样走两步又割伤了,要留疤的。”

 

“呀,那你等一会儿罢,人家去换衣服就来,回头我们和小司司他们一块去玩去。”说着,鸣上岚两指一勾拾起了那双皮鞋,转身连跑带跳地走了。

 

濑名泉本是想回自己的楼,眼下被鸣上岚这样不由分说的给安排好了,计划被打乱了不免有些烦躁,可既然是他自愿撞上来的,也就不好扫了鸣上的兴致直接走人,只好压下不爽耐着性子在原地等他。

 

鸣上岚回来得倒是很迅速,不出十分钟,他那一身醒目的白衣服就翩然出现在了濑名的视野里。正当濑名泉想怎么搪塞过去鸣上之前的邀请,与此同时,他被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

 

“濑名前辈!”不用回头濑名便知道,叫住自己的是朱樱司。方才濑名泉的确是听到鸣上岚和其他人在说话,但是并没看到人影,现下算是都到齐了。

 

“来了。”面前的鸣上岚倒是很热情的抬起手招了招,濑名疑惑他怎么如此的热络,转头的一看,只见朱樱司的身后,还跟了另一个人,准确来说——一个少年形态的Fatima。

 

“哎呀,好可爱的孩子。”岚夸奖道。

 

对于鸣上的话,濑名泉实在是不敢恭维,倒也不是说他有假,毕竟所有的Fatima都无一例外的拥有亮丽的外表,只是,对方的穿着对于Fatima来说也过于的夸张了,虽然Fatima管制法明令禁止Fatima在人前暴露自己的肌肤,展示自己的美貌,但如今依照着骑士们的审美,加之普通人对于Fatima的嫉妒或者恐惧的情绪也有了些许松动,自由穿着蔚然成风,设计师们开始流行为Fatima量身定做优雅修身的服装,大胆一些的骑士还会让Fatima搭配肤色材质的衣服。而眼前这个年轻的Fatima,身穿的却是至少交织了七层的复合材料的全身装甲式套装,和黯淡的着色加在一起,这几乎是在Fatima诞生初期才有的着装风格了。那裹住了全身的斗篷,让他整个看起来就像个移动的小塔,于是暴露在外的外观也就所剩无几了,濑名只能看到他有一双紫色的眼睛,正紧张瞪大了四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至少,那帮老顽固还允许他把脸露出来。濑名泉暗想。

 

“今天要麻烦各位前辈了,他是樱河琥珀。”朱樱司一向一本正经的脸上泛出了腼腆的微笑,“之前回了趟家,家父说他已经完成了课程,在缔结联系前,我想带他先来公馆看一下,和大家熟悉一下。”

 

濑名泉了然,到嘴边的问句也被他咽了回去。上层的名门望族们会为继承人内定甚至暗盘交易私自培养Fatima,是圈子里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了,朱樱司出身在那样规矩森严的老派贵族世家,又是独子,会做这样的安排也是理所当然,更不是他个人意志能左右的。这个Fatima应该是在朱樱被确认了骑士资质后就被专门培育给他的,不过好在朱樱似乎也不排斥被这样安排,还会这样积极的给他们介绍,濑名也就没必要多管闲事了。

 

似乎是适应了他们的气氛,那个名为琥珀的Fatima也渐渐地放开了些,在旁听他们交流几句后,他竟径自走到鸣上的跟前,低低的问道:“那个,你是他的Fatima吗?”

 

“诶??”鸣上似乎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他今天的打扮的确夸张了些,不像是骑士日常穿的衣服,但又裹得严实,竟让琥珀误会了。他倒并不是那种强烈维护Fatima下等论的极端人士,所以也并不恼,只是委婉的摇摇头,“啊啦,人家可以理解成你在夸人家漂亮吗?”

 

“烦人,我怎么可能找这种Fatima。”濑名泉冷哼一声,现下越来越多的人聚在他身边,让本就疲劳的他未免有些焦躁,话里话外避免也多了几丝火药味。

 

那孩子也惊觉自己是认错了人,像是从濑名的低气压里感到了威胁,他一缩身子躲在朱樱司的身后,有些紧张的低了头,把脸埋在了衣领里,整张小脸憋得红扑扑的,紧紧地皱了起来。

 

被友人赤裸裸的嫌弃的鸣上岚也不恼,笑盈盈的望了对方一眼,从从容地接下了话茬:“既然人家被泉嫌弃了,那人家只好换一个搭档了。”

 

“喂,不要这么顺理成章的把自己代入角色了啊!”濑名泉没好气的摆了摆手,“真是的,一个两个都那么不省心。”

 

“哼,莫须有的事情,你那么激动做什么。”鸣上岚随手理了两下额前的碎发,托着脸抬眼盯着闷闷不乐的濑名看,这样互相张望了几轮后,他不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连摆手道,“好了好了,不闹你了。”

 

“喂,泉。”鸣上岚突然靠了过来,伸手戳了戳濑名的肩膀。

 

“怎么?”濑名泉扭头望着他。

 

“既然这样的话,那你是想要什么样的Fatima呢?”鸣上一本正经的悄悄问道。

 

濑名一愣,鸣上岚这个问题提的突然,他脑中一片空白,竟没法迅速接上话来,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谈论过这样的问题,而且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节奏。朱樱司自然是不必多说,朔间更是从他们认识起就有专属的Fatima陪伴,而因为特殊的工作原因,鸣上一直以来使用的都是非人型的无型态FATIMA,现在,雷欧也我行我素的赖上了一个不可小觑的Fatima。这样看来,他们五个人里,便只有自己没有专属的Fatima,还是要在必要时临时驱使着一些工厂批量制造物。不过濑名似乎也对此没有太多的好抱怨,毕竟即使在战期他也并不是战场的主力,而自战后他更是每天都被困在办公室,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离开过首都了,他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反问鸣上:“想这做什么,Fatima在我这只会是个花瓶,你觉得现在的我还用得上驾驶战机吗?”

 

“别这么现实嘛。”

 

“真麻烦。”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可本来随便打发几句的闲谈,濑名却莫名开始思考起来。他自诩也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恋旧之人,可是,被这样的话题莫名的一钩,一些模糊又久远到几乎被遗忘了的记忆,却在此刻被唤了出来,要说心中理想化的那个形象,总该是要和一些旧事有所瓜葛。对于濑名而言,却是的确有过一个让他在意的Fatima,只是,他们之间终归止步于一面之缘了,想着那孩子大概早就有所归属了,虽然早就有所觉悟,再想起来却不免感到心生介怀,濑名沉默了好一阵,才迟迟含糊的吐出了几个字:“……绿色眼睛……吧。”

 

“没有了吗?泉你是眼睛控啊。”听了他的答案,鸣上岚困惑的皱了皱眉,接着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打趣道,“别敷衍我了,你不会是看王的Fatima也是绿色眼睛才这么说的吧。”

 

“少胡编乱造了。”鸣上岚这几句无心的话又不免让濑名回想起了不久前办公室的那些糟心事,于是没好气的掉头就走,气冲冲的宣布道,“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诶,你别就这么走了啊。”对濑名泉的激烈反应一头雾水的鸣上试图叫住他。

 

“你要这么得闲,明天就去总部带新人好了。”濑名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威胁了一句。

 

早就吃透了他的脾性的鸣上叹了口气,也不再试图留他了,突然转头一挑眉暗示了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眼朱樱司,半真半假的置气道:“真过分哦,小司司我们走,不管他了。”

 

04

 

想着大家各自的寓所都串联着,鸣上他们围着绕一路肯定少不了一番吵闹,濑名泉索性径自折回了公馆的主屋,他在那有个卧室,连通着平时会客用的办公室,平时一忙起来他就索性会在那过夜,而今为图清静,他又只好躲进了那里。于是,在折腾了一天后,濑名泉总算获得了来之不易的安宁了。

 

他扯了制服外套,整个人陷进椅子里闭目养神,可是竟感觉不到一丝清静,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一串又一串今天的琐事,一会儿是雷欧吵闹的笑声,一会儿又成了他的Fatima,还有琴声或者其他响动,在他耳边挥之不去的嗡嗡作响,好不容易强压着勉强放空了思绪,突然,又明晃晃的掺杂进了哐哐的噪音,他奇怪这次的声音怎么如此清晰,直到他睁开了眼反应了片刻,才恍然意识到是真的有人在敲门了。

 

“小濑,吵死了。”站在门口的人是朔间零月,他先是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接着张口就是开门见山的抱怨。

 

“哈?这话该我说吧。”濑名泉一愣,“睡间你不是在家吗?”

 

“我有其他困难要克服呢,而且真绪很可靠哦,我们两个完全可以过活。”

 

“你啊……明明把他当保姆了。”濑名默默感叹了一下那个名为衣更真绪的Fatima的辛苦,见朔间一副疲惫的样子,忍不住不明就里的发问了,“特地跑来趟做什么,你们那不比这白天人来人往的住的习惯吗?况且你哥哥怎么——”

 

“诶?我不是独生子吗?”凛月幽幽的打断了他,“不认识的人在家里养了条狗,吵得人根本睡不着呢,所以我要搬过来住了。我的公寓里没有狗吧?”

 

“怎么可能有——”濑名这才反应过来他暗指的是什么,叹了口气也不和他多争辩什么了,“又跟你哥哥……罢了,住下吧,反正都定期打扫着。”这下子,算上常住公馆的他、司和鸣上,今天刚回归的雷欧,一天之内他们五个核心成员竟然同时出现在在公馆,这对于作风一贯自由分散的骑士团来说,算是难得一见的奇事。

 

“对了,差点忘了。我是被门铃声吵醒了,真绪去问了,说是找你的。”凛月扒着门框催促道,“你快去处理一下吧,我要睡觉呢。”

 

“你啊……”濑名泉有些恋恋不舍的回头望了眼自己的小屋,认命的扶额道,“知道了,走吧。”

 

打起精神后濑名泉大步走进了见访客的外客厅,他前脚刚踏上地板,就见坐在沙发上的一个身影遥遥抬起头,见是他们便如获大赦的起身迎了上去。

 

凛月一把牵住了他的手,不由分说的掉头就走:“剩下的交给小濑就好了,我们走吧。”

 

“他们是研究所的人,今天有他们Fatima的发表会。”被拽住了的真绪也来不及多说些什么,他颇为歉意的匆匆朝濑名点了点头,就跟着凛月离开了,“那个,我们就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有什么事吗?”濑名抬头看向已经站起身的来客。

 

“我们的身份您应该也知道了。我就直说吧,今天的发表会,那孩子拒绝了所有人。”培育师颇为无奈的叹笑着摇摇头,“然后,在发表会快要结束时,他终于告诉了我自己的心思。”

 

“什么?”

 

“那孩子指名想要您。虽然很担心,但是我还是把他带来了。毕竟,身为他的培育师我只能选择尊重他的选择,毕竟您也知道,这是他们唯一的一点权利了。”男人抬突然站起身,他压低了嗓音,诚恳的请求道,“所以,如果您无意于那孩子的话,也请不要伤害他。”

 

“我并没有理由对他粗鲁。”濑名泉干脆的打消了对方的顾虑,又疑惑的问道,“只是他怎么会知道我是谁?我们应该从来没有见过面。”

 

“您见到他就知道了。”

 

随着培育师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就款款从对面的门后走了出来,只见他穿着一身长衫长裤,既合乎规矩的遮住了身体,又清爽干净,他有一副少年的面孔,留着一头亚麻金色的短发,而令人在意的是他的脸上竟架了一副眼镜,遮去了他的半张脸。站在他面前那个Fatima显得安静又不安,他低了头紧张地对濑名泉行了个礼,接着,就一动不动的僵在了原地。

 

“你想要什么,就要自己开口说。”培育师轻声鼓励他道。

 

“嗯……”闻言那个Fatima点点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支持,磕磕绊绊的开口道,“额……那个……请做我的主人吧,无论如何,骑士先生……请您选择我吧。”

 

 

“……”面对他直白的请求,濑名泉愣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应该认识这个Fatima,可令他懊恼的是,翻遍了记忆,自己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您不记得我了吗?”见濑名迟迟不蹭开口,对方害羞的垂下了头,他还是拘谨的缩着胳膊,突然抬手将架在脸上的眼镜取了下来,接着,他局促的理着额前的碎发,一面抬起头,他好像还不太适应眼前的视野,先是茫然地皱了几下眼,复才瞪大了,他略显稚气的直直的望着濑名泉,他像在看他,又像在展示着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双翡翠般的绿色眼睛,在光下照着仿佛折射出莹莹的光点,和Fatima精致的五官交汇在一起,带着一层摄人心魄的美貌,不过,在濑名泉看来,那张面孔除了惊艳外,又多了一层陌生的熟悉。

 

“那个……是我啊。”Fatima干巴巴的试探道,和他摘下眼镜后那种咄咄逼人的美貌不同,声音竟有一丝软糯的委屈。

 

濑名泉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么,我先告辞了。”见状,陪同的培育师满意的起身离开了。此时的濑名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依旧维持着同样的姿势站在原地,在外人面前一贯得体的他,竟忘了要道谢了。

 

回忆带来的失重感,让他觉得躯体轻飘飘的,几乎没有了实感,耳边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和一些遥远的旋律交叠在了一起,像一把钥匙那样纹丝合缝。

 

“那个……”

 

“骑士先生?”

 

记忆中,在那个暑气逼人的下午,他坐在台阶上,循着声音抬起头——

 

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双绿色的眼睛,以及同样腼腆软糯的声音。

 

只不过当时的他,并没有如今这份怀旧般怜爱的触动。现在想来,当时他的回答,可谓是相当不客气呢。

 

彼时的他还只是个一文不值的末流骑士,在首都初来乍到到处都递不上话,只得被迫的混在一些鱼龙混杂的杂牌军里,而为了完成一次委托,他按着打听来的地址一路找到了目标的私人庄园,先是费了一番口舌说动了一个助手,才得了进门的机会,然而不巧的是那位博士外出了,于是他就被安排在了外厅等着。

 

就在他等的心烦意乱之际,就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请问……您在这里做什么?”

 

闻声濑名下意识的抬头,不由愣住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一副干净斯文的小少爷打扮,因为不想惹上一些不必要的交际,于是濑名泉挥手想要赶走那个碍事的家伙,语气不由暴躁了一些:“哈?哪来的小鬼,别挡在这里。”

 

说罢,他随手一指,恶狠狠地命令道:“快走开!”

 

本就是想吓唬一下对方,让他走开,不曾想,那人竟真的一言不发的扭头就跑。看着他跑开的背影濑名不由呆住了,这才突然惊觉,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小孩子呢?那八成是个Fatima。

 

糟了,惹祸了!濑名泉心中暗叫不好。自己本就是来有求于人的,自然谈不上任何主动权,这种心智还未成熟的Fatima是完全无法违抗人类命令的,可以被人类随意拿捏,自己刚才这样乱来,这下若是让他们研究院宝贵的作品出了事,这下子就算彻底失了机会了。

 

“小心!”于是,当他看到那个小身影一个踉跄消失在楼梯尽头时,大脑还未做出决断,身体就先一步飞了出去。

 

他飞扑出去一把抱住了那个Fatima,来不及调整动作,就这样维持着护住怀中人的姿势,重重的砸到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倒在他怀里的Fatima也被吓到了,在他怀里愣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挣扎着爬起来,在脱离他的一瞬间飞速的弹了起来,跪坐在他身边。

 

“你倒挺有精神的。”手中一空的濑名顿时卸了力气,毫无形象的在地板上一瘫,扭头抬眼大致确认了一下对方的情况,这才松了口气。

 

“那个,你……你流血了……”惊魂未定的Fatima突然脸色惨白,几乎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起来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濑名不解的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竟不知为何沾了血迹,他想着检查一下,在起身的那一瞬,背部泛起了一阵尖锐的刺痛,让他顿时抽了力气。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应该是刚才滚下来的时候,自己伤到了背。

 

Fatima慌乱的想去摸他的伤口,却被他拦下了。

 

“说什么话呢……嘶……”濑名忍着痛小心翼翼的坐了起来,朝已然是满脸泪水的Fatima笑了笑,不由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受伤就好。”

 

“可是我,我,我这么没用,你——”对面沮丧的垂下了头,“为什么要管我……”

 

濑名情不自禁地打断了他,因为对他如此妄自菲薄的话而油然而生了一股不悦,再加上疼痛在身,语气不由多了份严厉:“你这家伙,不要这么说了,你们明明是非常帝国重要的宝贝,将来要成为骑士们强大的伙伴的存在。”

 

见那孩子似乎是又被自己吓到了,直冲他呆呆地点头,濑名也有些不忍了,他暗暗地咒骂了一句,明明是自己惹得麻烦,似乎也没有立场这么指责别人,于是,他伸了那只没沾血的手摸了摸那个孩子的头,称赞道:“你怎么会是无用的呢。你看,你有这样美丽的眼睛,像宝石一样。”他替他擦掉了眼角的泪花,语气也和缓了下来,“眼泪是很珍贵的东西,把眼睛哭坏了就不好了。”

 

客厅里的气氛因为沉默似乎陷入了微妙的僵局,濑名泉突然干笑了一声打破了沉寂,面前的人的出现让他依旧觉得不可思议,不禁语无伦次的感叹道:“我还以为…怎么拖了那么久…你不该…没有发表吗…难道是…我…没护好你吗?”

 

“不是的,是之后出了一点小意外……我的眼睛,治疗又耽搁了好久。”对面揉了揉鼻子,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朝着濑名泉一直眨,“不过,现在已经不碍事了,而且我有拼命努力的学习,努力锻炼,一定能够成为强大的伙伴了!”

 

“嗯,你肯定能做到的。”濑名泉点点头,他缓步走上前去,接过了对方捏在手里的眼镜,他的手心柔软又温暖,濑名泉替他把眼镜重新戴好,“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当时闹得乱糟糟的,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

 

Fatima笑了笑:“‘父亲’说,能闹出那么大的事情,你可是让他想忘也忘不掉的呢。”

 

接着,不等濑名泉开口,他又轻轻补充道:“我叫游木真。”

 

“这次我记住了,不会忘记了。”

 

那边的游木真点点头,脸颊因为激动而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濑名泉深吸了一口气,模仿着记忆中见过的那样,将手指轻轻抚上了游木真额头的宝石,指甲触碰冰冷的无机质发出清脆细碎的响声,给这场梦一样的仪式平添了一份实感。濑名泉本以为自己会在建立联系时显得生疏或者尴尬,然而,他惊讶于这一切都水到渠成一般的自然:“成为我的伙伴吧。”

 

至此,他的DNA将会刻入到游木真的程序中,形成一个完美的联结,之后即使他的容貌和声音都发生了变化,即使他们要分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他们依旧能在重逢的那刻清楚的认出对方。只要联结不断,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力量能让他们遗忘彼此了。

 

05

 

雷欧回到公馆后被濑名拘着很是消停了一阵,连门都不怎么出了,连带着斑也被放养了。那天三毛缟斑从百无聊赖的小憩中醒来,睁眼见天上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他翻身坐了起来,待到视线清晰了些后,又顿时感觉到周围似乎太过亮堂了,环顾四周他这才想过来,自己这是在屋顶睡着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睡了多久,想着也雷欧会找不到他,斑想着尽快下去,起身就走到屋檐的边缘,低头确认下方没有行人,就顺势从屋顶一跃而下跃了。

 

待他落地那刻,和往常一样是绝对的悄无声息,但只听身后却响起一声惊呼,三毛缟斑顺势扭头一看,正好和一个并没见过的少年打了个照面,他身后推着的那人他自然是有印象,便粲然一笑,一视同仁的向他们打了个招呼。

 

那被吓得一愣的少年,便是樱河琥珀,当然,他身后的人自然是朱樱司了。

 

“少爷,欢迎回来。”不知道是不是还相处的时间少,又或者是管束的太严了,琥珀往日里见了他态度虽然无可挑剔的恭顺,却总是淡淡的,令朱樱司大为苦恼,而这次他休假回来琥珀却主动到廊下迎接自己,这让他不禁受宠若惊。

 

司在门口换了鞋,径直向自己屋走去,佣人上前接过他的大衣和行李,又有人给他沏了茶,屋内穿梭着几名女佣有条不紊的忙碌,琥珀似乎有话想跟自己说,却又一副极力忍耐的样子,一直等到身边人都退下了,房间只剩他们两个后,才缓缓开口道:“少爷的骑士团里,有一位是很出色的无瑕级Fatima吧,那天没有见到那位前辈,我想见一下他。”

 

朱樱家族中的规矩严苛到了不留情面的地步,而朱樱司虽耳濡目染继承到了其中严谨的一面,却到底还是个很软心肠的少年。对于琥珀,朱樱司更是一向对这孩子有求必应的,这点小事自然不足挂齿。

 

另外,朱樱心知肚明,之所以提出想见leader的Fatima,完全是因为琥珀所近乎信仰的崇拜着那位已故的“幽蓝的阿里阿德涅”,他便是一位受人尊敬的无瑕级Fatima,他大概是从那些报道和传记中看多了对于他的完美和忠诚千篇一律的渲染,便觉得所有的无瑕级都会是那样的存在。不过,他大概要失望了。朱樱司知道家里对Fatima一贯的教育,都会让他们对于“以身殉主”怀有极大的热情和憧憬,想到leader那个陪他一起上房揭瓦的不着调的Fatima,他隐隐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让他们认识一下,或许能够趁机矫正一下琥珀还未完全被定格的观念。

 

于是,琥珀只那么随口提了一下,这边朱樱司在结束休假后便立刻近乎殷勤的接了人来到公馆。只是刚进到主屋还没走几步,就远远听见雷欧在发脾气的怒音:“不看就不看!切,小气鬼濑名!”

 

虽然不清楚这次争吵的原因,早已对两位前辈日常交流般的拌嘴司空见惯了的朱樱司还是第一时间推着琥珀从侧门绕了出去,远离了战场的波及,不曾想刚迈出门,就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额,三毛缟先生。”他有些尴尬的望了望自己leader的Fatima,还没等他继续开口,就见对方突然一俯身,歪着头认真的端详起了琥珀,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的琥珀被他吓得一愣,竟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视线。

 

不过到底还是受过大家风范教导的孩子,在短暂的错愕后,琥珀就迅速就恢复了临危不乱的状态,他抬起头对上了斑的眼睛,低声问道:“你就是那位王的Fatima吗?”

 

“呀,消息传得这么远了吗?竟然还有人专程来见我,妈妈啊太感动了。”闻言斑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他突然抬手张开怀抱,热情的把琥珀搂进了怀里,用力的抱了一下才松开。

 

琥珀因他如此突然的亲密接触而红了脸,不由微微拔高了音调,但又觉得不该在前辈面前显得太强势,最后只干巴巴的问了句:“这是在做什么?”

 

“早上好哦,小朱。”突然,一个懒散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打断了二人的互动,楼下的三人齐齐的抬头看上去,只见朔间凛月正趴在二楼的窗口,头上顶着窗帘,把他挡在了阴影里。

 

“看来,前辈又在奇怪的地方睡着了……”见状朱樱司不禁扶额,他提醒道,“朔间前辈,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啊。”

 

“嗯,今天起了个大早呢,不错不错。”凛月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声音依旧温吞吞的,听了朱樱司的话,他满意的点点头,好像很骄傲的样子,朝楼下的人宣布道,“那我去找小濑了。”

 

“等等!前辈!现在还——”朱樱司大惊失色,但凛月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很顺滑地就从窗口消失了,不忍心前辈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卷入另外两位前辈的战火,朱樱司在内心挣扎了两秒,还是决定去阻止凛月,于是他快步向屋里跑去,消失在了门后。

 

现在,就剩下琥珀和斑两个面面相觑。准确来说,是琥珀单方面的在发懵。

 

“那,那个,我是樱河琥珀,请多指教。”琥珀紧张的面对着面前自己敬仰已久的Fatima,还郑重其事的朝他鞠了一躬,他担心自己这样干巴巴的介绍显得太平淡无趣了,却又觉得若是急于表现自己会让他讨厌,一时间脑子里乱哄哄的,竟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了。

 

见他如此一本正经,斑却并没有在意,他愉快的点了点头,含笑说出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语:“那,小琥珀,我们来好好相处吧!”

 

“诶?!”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斑这话的含义,琥珀只觉得眼前一黑,未看清究竟是什么,身体下意识的动了起来,他身体向下一躬蛇一样柔软的躲开了,接着双腿发力向后一撤,待到靠着这本能的反应拉开了距离后,他才看清了对方是挥拳攻击了自己。他觉得意外,但也没时间去衍生更多的情绪了,斑的动作快的容不得他多想,琥珀只一味的拆解着那些攻势,竟连一丝反击的破绽都找不到。

 

而斑,那副从容的样子,就像在捉弄自己似的。琥珀不由心中一阵焦急,出手时,只觉得束手束脚的,他穿的繁复,更不修身,原本早就习惯的令他安心的布料在此刻都成了他大展拳脚的桎梏,为了不让这些身上的弱点被抓住,他的行动起来显然拘谨了不少,喘息的间隙他余光瞥见自己竟已撤到了夹道的,脚下树根盘错凹凸的险些让他绊倒,眼见着眼前无路可走,索性回身一个起跳就攀到了树枝上,稳稳地挂在了上面,与此同时只觉身下一阵风的触感袭来,接着只觉得身体一沉,整个人险些掉下去,低头才看清斑那一拳竟堪堪擦着树干,硬生生的将树干削穿了一块,他心底不由惊诧与对方的力气,又气愤他的乱来,这样下去摇摇欲坠的树显然无以为继了,琥珀想着就着这个位置调整姿势落地,然而,就在他俯身回转之际,托地心引力的福,那碍事的头巾的后摆终于在垂下时被斑抓了个正着,呼吸一滞琥珀下意识去扯卡在下巴上的结,就这样,本来被精致的裹在头部的就这样顺势松掉了。

 

挣开的那一刻,琥珀只觉得脑袋一轻,接着他灵光一闪,随着那块被撤掉的布料铺天盖地糊住了对面的视线,琥珀趁这个空隙飞身一跃而起,两脚踹在了斑的肩上,跟着两手将他向下一压,想借着惯性将他推倒。

 

“干得不错嘛。”然而,终究是他欠缺了考虑,现实与自己的构想大相径庭,当他整个人的重量都砸向斑的肩头后,身下的斑却依旧稳如泰山,情急之下琥珀想转势锁喉,却为时已晚,他只觉得突然身体一轻,接着就两脚腾空了,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自己就被摁在了斑的肩上。斑一把把他抱起来,扛在了肩上,还未等他开口,就突然开始迅速跑了起来。

 

“放下我!你这是做什么!”琥珀惊讶于自己竟然无法从对方的桎梏中挣扎脱身,这样显眼的在庄园里奔跑,是是他绝对不会做出的举动,巨大的耻辱感几乎瞬间将他淹没了,一面担心着会不会被人看到,琥珀把脸深深地埋在了领子里,好像这样能减少一些被迫招摇过市的羞耻。

 

在抱着别人的前提下,斑的动作依旧是身轻如燕,在颠簸了几下后,琥珀的视野先是跟着天旋地转了一番,接着,就豁然开朗了。

 

然后,斑也停下了。

 

“哼哼,小琥珀也很能干呢,值得表扬。”斑把琥珀轻轻放到了地上。

 

“你这家伙也太奇怪了!”双脚重新回归坚实的地面的琥珀迅速后撤和斑拉开了距离,他狐疑的皱起了眉,终于肯定的意识到,对方可能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理想化,反而更加的——反常。

 

Fatima应该要顺从,要温柔,要克制,要内敛……迅速将那些被灌输到他意识里已经成为常识的规定默念了一遍,琥珀在心中细数着斑方才的行为,才短短的几分钟,他就已经彻底改变了先前那种朝圣一样的态度,甚至开始后悔自己竟然会期待见到他了。

 

在琥珀看来,这种引人注目的做派,这样热情的肢体接触,这样好斗的个性,会这么做的,完全就是一个失败的、不规矩本分的故障Fatima,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先前在幻想中酝酿出的那种高山仰止的敬意和仰慕之情在顷刻间都烟消云散了。

 

“疯子!”想到这,又气又急的他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

 

“明明和我打的有来有回的,哼哼,只是检验一下你的身手,我很有分寸的!看来那群老古板忙着给你洗脑,也没忘了什么是真正重要的。”斑却丝毫没有被他的直白吓住,反而一笑了然地调侃道,他把那被扯散的头巾扔到了琥珀怀里,“来,快戴好吧,这样看你未免穿的太多了。”

 

“谁要你管——啊!”视线受阻的琥珀一个踉跄,险些绊倒,好在斑从后面拎住了他,这下心有余悸的他也不敢乱晃,于是索性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全神贯注地把头发扎回头巾里。

 

“可真麻烦啊……”斑目睹了他的整个步骤,喃喃自语道。

 

“我听见了!”

 

“话说这是三个星纪前流行的服饰吧?是我睡的太久了,已经跟不上时代了吗……最近在流行复古吗?”斑上下打量着他的装束,一拍手,醒悟道,“哦!这就是传说的——流行是个轮回的圈吗?”

 

“你的脑子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啊?”听到这,琥珀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咬牙切齿地数落起了斑,“分寸?你刚刚差点就毁了门口的一棵树,我可不觉得我能完整挨那一下子,何况是谁给你的权利来检验我的,一言不发的就攻击我,被别人看到成何体统,即使这是你自己的地盘,未免也太胡来了。无瑕级怎么可能会是你这种吊儿郎当不正经莫名其妙的家伙啊……”

 

“啊,别那么生气嘛。”斑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拍了拍方才被琥珀踏过的地方,“明明你也很享受嘛,踩我的那一下真的是很狠啊,你就这么恨妈妈吗?”

 

“明明是你自己找上来的。”琥珀冷哼了一声,“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来了。”说罢他泄了气般垂下头,小声嘟囔道。

 

“这样啊……那司那孩子为什么说你想见我。”斑若有所思的托了腮,“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呢。”

 

“当然……你不明白吗?”闻言琥珀抬起头瞪向斑,正要痛陈己见,却正看见从斑的背后,遥遥的有成群的飞鸟掠过,他的表情不由一松,眼前飞鸟投林的景象让方才怄火的琐事瞬间从他脑中烟消云散了,他入神的目送那梭状的鸟群滑进下一片树林,这才恍然注意到,自己现在身处在一个高台之上,这里的确高得有些过头了,让他几乎可以平视前面的楼顶。不过,偌大一个公馆何处会有这样的景观,他竟一时有些迷茫了。

 

“这里是……”琥珀低头看到了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一架熟悉的钢琴,这诡异的组合让他警觉的回忆起了这个高台的具体位置,然且这样意义不明的一根建筑,出现在这种气派的院邸,委实有些不合时宜了,他不由诧异的看向斑,“这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啊?”

 

“因为,很漂亮吧,风景。”斑似乎完全注意到琥珀的惊讶,很干脆的给出了答案,他摩挲着身下的台面,似乎陷入了一段很愉快的回忆,“这里原先是要搭个月台,之后雷欧嫌太矮了,就拆了护栏又让人砌高了,说‘建的高一点,最好能直接够到星星’,不过被泉知道后大骂了一通,最后高度就只好卡在了刚好能被后面前后的建筑遮住的高度,不过还是被嫌弃碍眼,搞得泉和小司现在都不愿意过来了,幸好这块地挨得我们住的楼很近,所以还算是皆大欢喜了。而且因为这,现在在这的话完全不会有人打扰,想要说什么都可以,因为小泉跟雷欧发誓,打死也不愿意看到这么碍眼的东西出现在眼前。”

 

“这算什么皆大欢喜啊……”听完这个乱糟糟的来历后,琥珀不由皱起了眉,“你们还真的乱来,有点自觉好不好,别总给别人添麻烦啊!”

 

“明明都是无瑕级的冠名Fatima,为什么你和HiMERU一点也不像呢?”他沮丧的合上眼,疲惫地把脸埋在膝盖上。

 

“嗯哼,我可是妈妈,当然不会像其他人了。”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妈妈?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琥珀扭头翻了个白眼,“你真的是母爱泛滥。”

 

“毕竟即使是Fatima,大家还是会有自己的个性呢。”三毛缟斑也不恼,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似乎很赞成琥珀的话。

 

“完全,完全跟你说不通……”见他这样,琥珀只觉得无力又抓狂,“刚才的话,你全忘记好了。”

 

“就是因为这个啊……那,那个HiMERU,你很崇拜他喽?”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反而不依不饶起来。

 

琥珀理所当然的哼了一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崇敬之意:“当然了,因为他是位英雄啊!”

 

“那的确是位典范呢。”斑点头附和道。

 

“既然你问了,我倒是曾经见过他一次。”

 

见他并不像是说的玩笑,琥珀立刻安静了下来,他屏息凝神的望着斑,那副神情仿佛在聆听神谕一般,紧张的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斑意味深长的沉默着低头望了琥珀一眼,顿了好久后郑重的开口了,愉快的声音掠过琥珀的脸颊:“他是个强大又傲气的人,你倒是很有他的风范呢,如果你们能认识的话,一定很聊的来。”

 

琥珀一愣,怔怔的望着斑,眼神在他脸上游走,像是在拼命确认对方并没有戏弄自己,当他确认对方是认真的在夸奖自己后,紧跟着,脸颊就微红了,再开口声音不禁有了一丝颤抖的喜悦被压在了里面:“真的?”

 

“哼哼,当然。”斑信誓旦旦的点点头,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琥珀感到脸颊热热的,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眼神,别扭地转移了话题,“那你这家伙……说什么呢……”

 

“哈哈,妈妈很期待你以后的表现呢,帝国冉冉升起的新星——什么的。”斑笑起来,拍了拍琥珀的头,“真可爱呢,小琥珀。”

 

“就不该夸奖你!你,你就是个没正行的怪人。”那边琥珀嫌弃的躲开了,他在心底愤愤地谴责了一下自己短暂的动摇,义正言辞的宣布道,“我要回去了!以后离我远一点,不正常会传染的!”

 

06

 

不过,琥珀倒是真的没有机会再见三毛缟斑了,因为那次不了了之的见面后不到一周,斑就跟着雷欧一起去宇宙探险了。

 

雷欧向来不是安稳的性子,全团被收拢在首都的日子乏味的让他抓狂,虽然他这次回归并未引起什么明面上的风波,但毕竟是不好这么快就把他塞回机关要职,因此他便又成了闲人一个,加之其他人经常忙的脚不沾地,自然也不能时刻看着他,于是来自首都其他辖区和领地的一封封的投诉信就这么堆进了公馆的信箱。

 

综上种种,在回来报道后修整了不到一个月,雷欧就向斑宣布了自己的探险计划,斑自然是欣然同意了。幸好雷欧已经卸了团长的位置,可以了无牵挂的到处飞了,濑名泉见他每天无忧无虑的上蹿下跳,倒是能放心的把他放出去了,于是只是叮嘱了个日期,又塞给了他一部联络用的光脑,就打发他走了。

 

一下子走了两个最闹腾的人后,整个公馆寂静的像座空楼——可能,也仅限于白天的时间。

 

“终于见到游君了~太好了~”濑名泉每天下班后,他都会热情地呼唤着游木真,给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如果能每时每刻都和游君在一起好了!不如明天就罢工吧!”末了,他牵着游木真的手,轻飘飘的感叹道。

 

对此,游木真并没有竭力回应,濑名泉毫无保留的热情让他有些难以招架,而且,他也有一些自己的苦恼。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多了“游君”这样一个亲昵的称呼,正如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可以为濑名做些什么——在苦求来了这个位置后。由于Fatima不允许出入政府公共机关,他白天必须留在公馆,游木真很清楚,他的品级不算绝佳,眼睛又受过伤,而这些他都在努力地客服了,毕竟他既然鼓起勇气毛遂自荐了,就不是为了做一个摆设的花瓶。

 

但那个曾经鼓励他,赞美他的骑士,到头来却似乎并不是那么需要他的力量。

 

虽然濑名似乎还对他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可游木真清楚现在自己对濑名泉的帮助不比安抚玩偶的作用大——而他的天职,他被制造出来后所赋予的使命,应该是成为骑士的助手,可现在看来,他的骑士似乎并不打算让他派上用场。

 

面对这些种种,游木真安静地失望着。

 

这个公馆里其他的Fatima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排除游木真自己的原因,他和他们并没有什么交际的机会,除去他一直不太敢上前搭话的那位“妈妈”,另一名Fatima——衣更真绪,对他的态度也并不算和蔼。他曾经鼓起勇气问真绪需不需要帮忙,得到的回答则统统是“不合规定”“没有命令”,那种照章办事的死板态度冷漠的几乎不像是个有机生命体。

 

游木真旺盛的演算和推理的欲望得不到纾解,于是,就把这份热情转嫁到了各种逻辑游戏上。他白天龟缩在娱乐室打发时间,他喜欢拼字游戏,因为一块板子就能打发一整天,而且随时就能放下,不过把所有拼字板都玩过了后,他又陷入了空荡荡的迷茫期,于是他开始自己跟自己下三维棋,并很快掌握了技巧。这种精妙的策略游戏让他着迷——这的确是很好的打发时间的游戏,这种需要大量演算的脑力博弈,若是双方势均力敌,往往可以耗时数日。于是,他在娱乐室的一角专门放了张桌子,上头摆着层层错落的棋盘套件,自得其乐。

 

然而,有一天早晨,他像往常一样走进娱乐室,却惊奇的发现棋盘被动过了。盖了棋的布被掀开了,棋子的位置也有了变动,他本以为是家务机器人出了问题,有些沮丧的想要打散重来,然而,等他不抱希望地又仔细观察了一眼棋局后,却惊讶于棋局并非是被破坏了,而是被人走了一步极为精妙的棋,于是,他把它留了下来。

 

第二天、第三天……之后的几天都是如此,棋盘每天都会变化,对面的棋子总会多走一步,从无纰漏。这个神秘的棋友让游木真感到了棋逢对手的惊喜,要知道,三维棋是帝国最精妙的策略游戏,就算在天赋超人的骑士们的圈子里,也鲜少有人掌握它的玩法。

 

他并没有刻意去寻找这位动了他的棋盘的人,那天他睡前发现光脑没带在身边,想着可能是落在了娱乐室,于是下楼去取。开灯的瞬间他看到有人正背对着他蹲在棋盘前,他一愣,不由下意识的惊呼:“朔间先生?”

 

“不要这么叫我,就像是在叫哥哥一样。”被点到名的骑士抬起头,似乎被强光迷了眼,颇为不耐烦的纠正道,“叫我凛月就好。”

 

游木真轻轻绕到了凛月对面,小心地蹲下身,凛月忽然抬眼朝他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游木真一愣,竟一时忘记了礼貌,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看。那是一种极具欺骗性的美貌,看久了人似乎会不由自主的受到蛊动,就连灵魂都像要被那双眼睛吸进去了,游木真晕晕乎乎地想起一些朔间家吸血鬼血统的传言,现在想来似乎也并非空穴来风。说起来,这位朔间家的小少爷,也是因为一些家族遗传的特殊体质,总是昼伏夜出,白天偶尔醒着,也总是无精打采的,因此,游木真对他的印象也仅仅浅显的止步于此了,他没想到平日一向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朔间凛月,也会有兴致参与这种脑力游戏。

 

凛月总算收起了那种危险的笑容,再次专心棋局,他手里颠来倒去把玩着一枚棋子,显得非常从容不迫,接着,他的视线很快就锁定了目标,手悬在两个格子之间虚空一晃,然后满意的落子了。

 

“好了,该你了。”凛月抬起头,目光狡黠地在他脸上游走。

 

“诶?”游木真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红着脸忙不迭地点点头,尴尬地盯着棋盘方才落子的位置,还郑重其事地挺直了背。

 

夜晚的凛月的确兴致盎然,游木真也恋恋不舍的不愿意停下,因此他们就这样顺水推舟的通宵了。

 

最后,迎着清晨的第一缕微光,两人在娱乐室的沙发和堆在地上的坐垫里胡乱睡作一团。迷糊间游木真感觉似乎有什么柔软温暖的东西把他盖住了,他挪腾了一下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却困倦地始终没能睁开眼。

 

接着,在意识又要陷入沉睡前,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醒醒,凛月。”那声音很熟悉,但压得很轻,让游木真一时没辨别出来,他挣扎着思考了一阵,才想起来——那是衣更真绪,“你怎么这么困啊,今天明明有工作的。”接着又是一声长叹。

 

“这点小事,交给真绪不就好了吗?”那边凛月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像在撒娇耍赖一样。

 

“快起来,别让我为难了,那种事情我怎么代表——”

 

“唔……好吧,我就为真绪稍稍努力一下吧。”

 

“什么叫为了我啊……”

 

游木真实在没有精力再听下去了,耳畔的响声越飘越远,渐渐地淡出了他的意识,他终于昏沉的坠入了沉睡中。

 

于是,那天下班回来后,濑名泉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看到在门口等他的游木真。从未面临过这种情况的濑名泉顿时慌了神,找遍了他们住处的每个角落无果后,情急之下从AI管家调了的行踪记录,这才发现当事人一直在娱乐室从没离开过,等最后看到还裹着被子睡作一团、对此一无所知的游木真,濑名泉心中郁结顿疏,却又一时五味杂陈。

 

从那后,他的游君就沾染上了熬夜的“恶习”,虽然再也没出现过一口气睡过整个白天的情况,但濑名泉依旧感到自己拥有游木真的时间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捧了一杯晨间咖啡,濑名泉走进了娱乐室,他拎了一把扶手椅,倨傲地坐了上去。

 

面前的游木真沉浸在三维棋中,盯着棋盘心无旁骛,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在这,虽然这样的游君也很可爱,但濑名泉依旧有些气恼。从早上起来,他的不满就在累积,游木真一早就没了影,大概是从早上睁开眼就目不转睛的粘在了棋盘边,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去睡觉,这种专注不免让濑名泉心烦意乱。

 

“诶?小濑你脸色好差诶,为什么一直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们啊?你也想玩吗?”原本背对他趴在靠枕上的凛月突然扭过了头,懒懒地问道。

 

“……”濑名泉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保持冷静,在沉静了几分钟后,他终于起身拍了拍凛月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出来。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凛月有些依依不舍的站了起来,在走廊上,托了隔音墙的福,濑名泉终于坦荡的跟凛月发了一顿牢骚。然而在听过他的抱怨后,这个勾引游木真沉迷游戏的罪魁祸首似乎还是一点自觉都没有,他一脸惊讶的朝濑名泉眨了眨眼:“诶?这样的吗?可是无论是学生装还是女仆装,只要好好拜托真绪,他都会穿给我看哦。”

 

“我一点也不关心你的那些私人品味。”濑名泉不明所以的瞪了他一眼。

 

“只是个例子啦。我是说,你肯定是又一个人生闷气,要学会沟通啦,小濑。”凛月打了个哈欠,“好了好了,不说了,我该去睡觉了。”

 

即使有再不愉快的事情,到了点还是要到办公室报道,因为走得匆忙都没有来得及和游木真说上话,于是,今天进入工作状态的濑名几乎严苛到吹毛求疵,本来稍微过了几天安逸日子的下属们今天又恢复了那种噤若寒蝉的状态,在他毫不留情的驳回了好几份申请后,当值的前台小姐诚惶诚恐的打通了他的专线。

 

“部长,守泽长官来了。”

 

“泉,好久不见!”那头话音刚落,他那个驻扎在外久不露面,总是一腔热血的平级兼友人,Meteor骑士团的团长——守泽千秋,就带着一如既往的活力从门口探出头,兴致高昂的朝他打了个招呼。他还穿了整套制服,醒目的肩星有无言自威的分量,足以让给他在整栋楼畅通无阻,前台自然没权限去阻拦一个自己的上级,面对不请自来的友人,濑名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回来了?这次待多久?”

 

“轮休一周。”千秋倚身往桌上一靠,伸了个懒腰,“刚去交完述职报告,正好你在,真的是太幸运了。”

 

“算我倒霉。”濑名冷哼一声。

 

“真舒服啊,独立办公室。”千秋到没受影响,兴致盎然的环视了一遭后,感慨道。

 

濑名冷笑:“当时可你们一个都不愿意留下。那好,你现在去申请调令,明天就能来报道,我绝对亏待不了你的。”

 

“不不不,那不用了,我讨厌文书工作。”千秋吓了一跳,连连摆手。

 

“麻烦……”濑名泉白了他一眼,但还是不情愿的放下了手中的笔,把脸一扬,“所以,找我做什么?就是来看看我?”

 

千秋打了个冷颤:“那也太肉麻了吧,当然是有事了!”

 

“是什么超出光脑处理器容纳的表达需求,要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虽然这样……但果然还是面对面交流比较有诚意!”

 

“别来烦我。”濑名脸色一寒,下了逐客令。

 

“等等!真,真的有事,是奏汰拜托我来的。”

 

“哈?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他很熟吗?”濑名脱口而出道。三毛缟斑的事情让濑名泉现在听到深海家的人就如临大敌的头疼,不过奏汰好像之前一直在研究所担任Fatima的培育师,所以濑名泉多少对他的底细还算放心一点。

 

“确实是这样,你说得对。”千秋爽快的承认道,“不过,你听我说——”

 

“哦对了,奏汰说要保密。我得悄悄告诉你。”

 

话音刚落,千秋就一个箭步飞到了他耳边,濑名正待赶人,见他这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由一怔,接着,千秋就趁机用姑且算作悄悄话的音量报出了自己的请求。

 

在听完后,濑名泉不可置信的挑了下眉,反问:“羽风薰?他们两个怎么会认识,他怎么管到治安团了?”

 

“这个嘛……奏汰毕竟是Fatima医生啊,认识骑士很正常吧,不过他们好像认识很久了,那些贵族圈子的交际——之类的。”

 

“这样啊。”濑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再深究。

 

见他态度软化了下来,千秋趁热打铁的振奋道:“所以啊,趁着我轮休的时候,奏汰就拜托我了!英雄肯定当仁不让了你说对不对!”

 

被吵得有些头疼的濑名泉向后一仰,他先是疑惑的瞪了千秋一眼,继而终于怒而发作道:“烦死了,你们这些人不用工作的吗?!”

 

“我在休假啊。”千秋却不在意,利落的拍板,“就这么定了,下班我来找你。”

 

07

 

算下来他们已经外出了有段时间了,一路上雷欧和斑近乎漫无目的的走走停停,他们先后在好几个邻近边境的星球落脚,但又很快就离开了。对于他们的去向,斑其实并没有多问,毕竟,他其实对目的地并没有多少期待,只要能陪着雷欧就好了。

 

不过,就算是他并不关心,不代表他什么也察觉不到。

 

算着他们出来的天数,斑看着地图上的光标,简单测算了一下现在的位置,终于开口了:“果然小雷欧这趟出来,不止是散心那么简单了。”

 

“欸?妈妈已经知道了?”雷欧抬起头,眨了眨眼。

 

斑没说话,他径直在屏幕上朝着一点打了个标记,饶有趣味的望了雷欧一眼。

 

雷欧先是一愣,接着粲然笑道:“被发现了,妈妈太敏锐了!”

 

“去那做什么?”斑笑眯眯的撑着脸在台面上一靠,继续打趣道,“再往前走就是禁区了,违法的事情好孩子不能做吧。”

 

“不是的!我是有许可,来办正事的!”雷欧抗议。

 

他突然停下舔了舔虎牙,才继续道:“不过我的确应该告诉妈妈。那个时候妈妈大概还在冬眠吧,这种地方那个时候就出过事了,而且之前天城公意外的前因后果也没来得及查清,好像有传言说有流寇躲到里面,不过毕竟已经是禁区了,大张旗鼓的搜察会让人不安,但是只是封锁又不放心,所以,英智就让我悄悄来调查了,毕竟我好歹也是守护帝国的骑士嘛。”

 

两人口中所说的那那片禁区,是被称为“帝国乱葬场”的乱流区。它诡异的陨石流和错落的时空乱象曾葬送过无数的骑士和游民,飘在空中的飞船残骸和尸体数量多的触目惊心,在险些成为二次战争的导火索后,更是坐实它不祥之地的传言。在葬送了无瑕级“幽蓝的阿里阿德涅”并险些葬送了一位大公后,为了安抚领地的百姓,皇帝直接接管了这片原属于贵族私人领地的荒芜之地,并在战后将它全面封锁为禁区。

 

而正如雷欧所说,这片地域已经是边境最敏感的一根神经,他们的行径若被发现了,便被视为挑拨离间的众矢之的,但若是就这样放任不管,难保不会重蹈覆辙,所以,他们现在在做的无疑是赌上了所谓性命和荣誉的事情。

 

“这样啊。”不过见雷欧神色如旧,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愉快的拍手称赞,“那,妈妈也要拿出点配得上你的干劲了!”

 

他们在附近偏僻的要塞泊船,只驾驶了一辆轻简的飞行器,趁着驻守卫队交班的间隙,瘫痪掉防护网,闯入那片一望无际的陨石区。

 

今天是轮休岗位调动的日子,大概也是整个军团最松懈的一刻,在维护发现故障并赶到前,他们大概有六个小时的时间。他们那颗目标的星球,就深藏在这些纷乱的、随时可以将他们击坠的碎块群之中,环顾这片偌大的漆黑坟场,斑竟久违的感到了紧张,不过这也只是一瞬的波动,他深吸了一口气,放出了探测摄像头。

 

“开始了。”

 

在漫长的等待后,终于,斑在传回的图像中看到了它,屏幕上的它几乎是静止的在漂流,而外表那层荒芜的土色,让它在这几乎照不到光的边陲之地显得如此平平无奇,任谁也不会想到,它会成为帝国命途多舛的“宠儿”最后的葬身之地。

 

或许,这颗星球跟HiMERU一起死掉了。斑没来由的想。

 

按照测绘图的指示,雷欧驱使着飞行器,平稳地在了这颗星球上着陆。

 

“也不过如此,我真的是天才!”雷欧一蹦一跳的下了船。

 

“就是这了?”斑跟在他身后,轻声评价,“这一路很顺利。”

 

就像是,提前知道他们的到来,然后敞开了大门欢迎他们来视察一样——不过,这个想法终归是异想天开罢了,毕竟星体是没有自主意识的。

 

“嗯,不过当时测绘的结果是这个位置,而且一路上也的确没有适合长期逗留的地方。”雷欧信誓旦旦的点点头。

 

搜查过着陆点的情况后,他们开始扩大活动范围,他们脚下的地形肉眼可见的通向凸起的高地,斑观察到,那些地表细碎的纹理暗示着曾经有河流流经,土层很新鲜,他想不出是什么样的剧变可以在如此短时间让整颗星球变得如此枯竭,不过,这的确是一颗很小的星球,他为它能在这样一个坟场中安然无恙而感到惊奇。

 

某种意义上,的确是非常适合的藏身之所。

 

登到高处,斑意识到,除了这一处高地,这颗星球的其他地方都清一色的平坦。而若低头鸟瞰,在高地断面一般笔直的悬崖,之下是一片开阔的滩地,凹凸不平地表岩层的和堆积的石块让这一片显得混乱不堪,而岩壁在底部深深地凹了下去,向前光源所不及的地段,大片的隐没在黑暗中,大概也是重复着这样的地貌。

 

“真是荒凉啊……”雷欧环顾四周,感叹道。

 

话音刚落,他突然一言不发的就转身向后跑,斑见状追了上去。

 

“快看!”站定后的雷欧兴奋的一指。

 

他们方才一路从高地折下,翻上了低洼的岩地,脚下的岩石崎岖嶙峋,斑顺着雷欧的指示看了过去,不远便看到一处棱角分明的庞大隆起,与周围的岩体显得格格不入,直到他凑到跟前才看清,那是一具废弃的机甲,它正以一种扭曲的姿态瘫在地上,只有头部还向上挺立着,它隐约露出的,有着蔚蓝中透着漆黑的外漆,深邃的像是布满星辰夜空或者宇宙的尽头,不过这些都已经被裹上了一层污秽的土色,若不细看,这位曾经无双的电气骑士,此刻不过是一堆废铁。

 

他会意走上前,上下目测了一条路线,纵身爬到了机甲的肩头。

 

斑拂去附在表层上厚厚的尘埃,一个徽章的纹样逐渐露了出来,他当然认得:“这……传说中的Monarch号……”

 

“我们这是来对地方了。”雷欧兴奋的一握拳,一跃而上,跟着爬了上来。

 

斑将探灯在额上一扣,沿着整个机体仔细地检查:“完全没有战斗过的痕迹,机甲的外层也近乎完好无损……怎么就无缘无故的坠毁了。”

 

在他下方的雷欧闻言,回忆起了之前不了了之的问话:“天城公花了半个月才清醒过来,紧接着之后就有了……没人顾得上澄清当时的真相了,加上他从那之后就很少交际了,很多事情都无从考据了。他一口咬定当时随行的只有HiMERU,在这里发现Monarch号的残骸,倒是对上了。”

 

接着,他提出了设想:“也许是机甲内部检修不当?或者他当时就受伤了?毕竟当时天城公也受了不小的伤。”

 

“HiMERU是天城公昏迷后才自主行动的,如果当时遇到的联邦军都被击杀的话,他应该不会这么准确的说出这个位置。”斑向下撤了一步,落到了驾驶舱门口,“如果没有全歼的话,那这里作为战场未免太干净了些。”

 

“若是能量耗尽后坠毁呢?”雷欧又问,他若有所思的站在机体的外甲上,四下环顾后,他瞅准了一处,扒住着关节的拐角一撑,整个身体都托了上去,稳稳地站到来了斜侧的机箱上,接着他循着机体的着力点轻而易举的走动着,一边低着头仔细的检查,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在滑下斜坡时来了个急刹车,回头喊道,“既然机体完好,那说不定HiMERU还活着呢。”

 

“可能是伤得太重了,选择了冬眠!”接着他一拍脑袋,惊呼起来,“我们去把他找到吧。”

 

已经相隔很远的斑,在对机体本身做完了检查后,跳到了地面,落脚时他一低头,灯光打到了机体深嵌的岩壁,见状他突然愣住了:“这个坑,是撞击形成的吗?未免太不自然了……”

 

正当他想征询雷欧的意见时,再抬头看,却发现不知何时雷欧已经不在上面了,与此同时,Monarch号的另一侧传来一声清脆的落地声,斑正要招呼雷欧过来,然而他话音未落,就敏锐的捕捉到来自脚下大地一丝不寻常的震颤。

 

地震?

 

他不敢怠慢,立马飞身绕行到对面。

 

然而,斑还未跑几步,就听见突然爆发出轰隆一声巨响,随之地表骤然塌陷,而令斑心头一紧的是,就在他堪堪站定的那一刹那,正看到一抹鲜艳的橘黄色,夹杂在碎石中一晃而过。

 

之后是一片死寂。

 

08

 

“雷欧?”

 

在几秒的沉寂后,斑立刻一跃而下,攀住岩壁做缓冲,一路飞速的滑下了漆黑的深坑,脚下踩着堆积的碎石,铺天盖地的飞尘迷了他的眼,他站在塌陷的坑底,焦急的四下寻找。

 

所幸他一眼就看到了雷欧。

 

雷欧坐在地上,几乎要被砂砾埋了,他一动,就有一层沙土从他的身上扑簌簌的掉下来,见斑来了,他便粲然一笑,朝他招了招手。

 

见他并为起身,斑反应过来他是应该是受伤了,只是他扫视一圈也没有看不到明显的伤口,身上也看不到明显的血渍,但他又担心雷欧下落的时候没有来得及保护好内脏。

 

“知道是哪里受伤了吗?很疼吗?”他冲上前问道。

 

“嘿嘿,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把胳膊摔断了。”雷欧满不在乎的摇摇头,他抬起胳膊,向斑展示自己摔断了的手臂,那节折断的小臂像根枯树枝一样弯折着,随着他身体的摆动悬在空中轻轻摇晃,雷欧不无遗憾的笑道,“看来今天没法继续了。”

 

见他还有力气开玩笑,斑不由松了口气,他蹲下身,想找应急包扎的工具,便一把扯下了头上的头巾,又见手套也弄脏了,索性褪下来扔在一边,这才去碰雷欧的断臂。

 

“弄疼你了吗?”

 

“没事,一点也不疼。”

 

“疼的话,就靠到妈妈怀里。”

 

“那我不客气了~”

 

“那个……刚刚摔在地上我能感觉得到,这底下好像是金属的。”在斑包扎的时候,雷欧突然若有所思的开口了,“这里,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不过肯定是人工的建筑。”

 

冷静下来的斑这才后知后觉的发觉,方才手上岩壁的手感,过于的平滑了:“是……这似乎很适合。”他迟疑了片刻,猜到。

 

不过很可惜,这次是没法印证猜想了,他当然不能把雷欧丢在这里单独行动。

 

“诶?”雷欧眨了眨眼,望着斑。

 

“怎么了?”斑以为他又有什么发现,随口问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妈妈漏出头发的样子呢。”

 

斑手上的动作一顿,不过他很快就耸耸肩,满不在乎的提醒雷欧:“毕竟,我是个Fatima啊。”

 

雷欧盯着他,那双眼睛像是能看穿一切:“我觉得妈妈和我没什么区别啊。”

 

“这样,我的确经常被一些人评价不像个Fatima。”想到之前琥珀的指责,斑面不改色的表示赞同。

 

雷欧的脑袋摇的飞快,极力否定道:“妈妈不用在意他们。我不在意那些规定,一点也不。”

 

接着,他吐了吐舌头,骄傲的宣布:“濑名一直说,我对违反规矩什么的最在行了!”

 

斑应了一声:“那等回去他问起来,应该也能理解吧。”

 

闻言雷欧突然向后一缩,把斑吓了一跳,连忙摁住他。

 

“怎么了?哪里痛?”

 

从雷欧游移的眼神中斑得出了答案,他低声问道:“……他不知道,对吗?”

 

雷欧惴惴地点点头:“不能让他知道……啊,回去肯定会被濑名骂死的……这点小事都照顾不好自己……”

 

“这可糟糕了——妈妈会很内疚的,啊,决定了,那就陪你一起挨骂吧!”斑摸了摸雷欧的头。

 

“诶?”

 

“好了,我现在要抱你上去,可能会有点颠簸,疼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他躬身揽起雷欧,稳住后站了起来。

 

“嗯嗯!”雷欧安稳的靠着他,笑眯眯地点点头。

 

直到他们一路回到要塞的飞船里,雷欧依旧精力充沛,他很配合的服药休息,但又无聊到纠缠写报告的斑,但是等到入夜时分,他却开始发起了高烧,整个人迅速的虚弱了下去。

 

凑近时,雷欧灼热的体温几乎要将他烫伤了,他蜷缩在那,脆弱的像一张纸片,看着他皱起了张憋得涨红的小脸,斑终于做出了决定:“我们得马上回去。”

 

“我只是太久没受伤了,很快就会适应的。况且我都已经吃过药了。”雷欧撑着睁开眼,虚弱的抗议道。

 

“别走。”他扑出去一把扯住了斑的衣角,整个人差点一头从床上栽下去,斑吓得抱住了他,缓缓地把他扶了回去,陪着他坐下了。

 

“妈妈的手指很好看。”雷欧喃喃道,似乎是痛感发作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额上的发丝也被打湿了,不过他的眼睛依旧亮晶晶的盯着斑看,“回去我们一起办演奏会吧。”

 

“雷欧愿意的话,妈妈随时都很乐意!不过现在,我们得先回去把你治好。”

 

雷欧安静了下来,他靠了过来,脑袋枕在斑的胳膊上,他似乎很冷,全身都紧绷着,整个人死死贴在他身上,一瞬间斑甚至担心他会忘记了呼吸。斑配合地轻轻抱住雷欧,好让他放松下来。

 

突然斑感到怀里的人戳了戳他,他低下头,正对上雷欧的眼睛,他的眼角是红的,布满了血丝,正不安的眨着:“那,妈妈……会一直陪着我吗……”

 

“怎么突然——”斑对这个问题不明所以,不过他还是安抚的笑了笑,信誓旦旦的点点头,“当然了,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不想回去。”雷欧扭过头,斑几乎把耳朵贴在他的脸颊上,才听清他在说什么,“我很害怕……”

 

斑愣住了。他几乎疑心自己是听错了——

 

他从来没有见到雷欧这样示弱的样子。自他醒来后,所看到的雷欧永远那么明亮活泼,机灵古怪,毕竟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每天生龙活虎的像是有用不完的活力,他从不会悲伤,但热情又善良,有那样多的人爱着他,护了他,他们的连系交织在一起,看似松散,实际上就像东方天的太阳一样醒目。

 

但这样的一颗明亮的恒星,却也有暗淡的一刹那。

 

“濑名他一直讨厌我和宫里人一起……他说我太傻了,谁想害我都看不出来……一直顺风顺水的,活该跌跟头……他就是这样。”靠在斑的怀抱里,雷欧终于发出一声不带掩饰的呜咽,如同一头迷茫的小兽,“他们……我不想见那些讨厌我的人……可是,我不知道谁讨厌我……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停下来过……可他们明明每个人都对我笑……我很害怕,就逃跑了……可是,这次已经说好了……但是……我还是害怕。”

 

他突然烦躁的一扭身,转头重重的向墙上磕去,不过被斑护着,只扑到了空气上,于是他徒劳的嘶声道:“我讨厌我这个样子……我经常忘记自己犯过错……稍微笑一笑,就会被教训得意忘形!”

 

他脱力般的趴在了斑的臂弯里,渐渐地安静下来,眯起眼陷入了回忆:“那天雪好大,我梦里都在下雪……然后……有个人……在梦里,让我起誓,说要我赎罪……要保护大家……就算没有人,没有人会感激……如果是濑名他们,肯定觉得我是被诅咒了吧?我没关系的……就好像黑暗中找到了一丝光……一点也不痛苦……不沉重……很开心……咳咳……”

 

对于三毛缟斑而言,他从来不畏惧危险,或者寂寂无名,毕竟他早就习惯了死亡如影相随,也做惯了行走在暗处的工作,可是,雷欧却不像是会与这种隐匿的秘密产生瓜葛的人——他的确知道,在帝国的历史上这只是零星存在过几例——那些被赦免了死刑的骑士,选择走上一条比死亡更痛苦的道路,他们依旧是骑士,他们保护着帝国的安全,一次次的化解危机、拯救生命,而没有任何人会感激他们,他们得不到任何荣誉和称赞,甚至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也将不会有人听他们说出这些事,他们就像是——帝国无人知晓的守护者。

 

“我没告诉任何人……好奇怪……我说不出口……诶?对啊……是我不能说,这是我的错……我自己承担,被濑名知道了,绝对要教训我了。”他自嘲的咧起嘴笑,眼泪在眼眶打了个转,一颗颗的落了下来,打湿了斑的衣服,“太奇怪了……对吧?月永雷欧会消沉……会在意,没有人知道……”

 

“我很舍不得大家……所以不想离开,更不想让他们伤心……我愿意弥补我的过错……所以我很高兴,我还能和大家再见面,濑名、小朱……他们明明一直很信任我……”雷欧终于语无伦次的抽泣道,“大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像在做梦一样……”

 

说罢,他停住了,在弓着身子一阵痉挛后,随之爆发出了一串咳嗽,斑给他喂了点水,他在他的怀里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雷欧疲惫的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看斑:“我太任性了,对吧?”

 

“怎么会呢,妈妈爱你哦。”斑摸了摸雷欧的头发,帮他把粘在脸颊的发丝捋到耳后。

 

“真好,你肯定是一颗非常高贵的星星,是神明让你来陪我的吧?”他听到雷欧咕哝了一声,他的身体还在轻轻地颤抖,“辛苦了。”

 

三毛缟斑愣住了。

 

“是我太心急了,我们回去吧。”雷欧扬起脸,他的声音都哑了,不得不吃力的提高了音量,“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抱歉,这是命令。”

 

“知道了。”斑不明白雷欧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强调这个字眼,直到他抬手时指尖无意中蹭到自己额上的宝石,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毕竟是个fatima呀。

 

一直以来,三毛缟斑都伪装的很好,骗过了所有人,也险些骗到了自己。除了赋予了他生命的那位博士,再没有人知道,作为配合战时紧急状态而诞生的至高级Fatima,为了更好的应付一些不可明说的事件,实验室没有给他按例编入精神控制程式。

 

这也就意味着,作为一个人工超级生命体,他却不会受任何约束,和自由人别无二致,一切所谓的服从或者限制,全都是他为了照顾人类而自愿做出的伪装。为了不吓到那些弱小的平民,他学着Fatima管制法里规定的那样自我约束着,他穿上了辨识度极高的专属服装,跟随着安排给自己的“主人”,尊重保护着所有的人类——并在执行“主人”命令时,毫不留情的将目标抹去,无论是谁,绝无例外。

 

是啊,普通的生活久了,以至于他都快忘了……

 

他是这世界上,一个已经不合时宜了的怪物。

 

突然,一种莫名的冲动涌上心头,他突然想把自己的秘密告诉雷欧,不知为何,他相信雷欧并不会多在意,或许,雷欧知道后,大概会兴奋地说他们果然是般配的搭档吧?想到这,斑情不自禁的扬起了一个微笑。

 

不过,当斑回过神来,雷欧已经在他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只有你……会这么想啊……”斑喃喃道,他竟不愿意起身离开了。

 

“明明是被抛弃的,已经失去了价值的Fatima啊……”他发出轻轻地叹息,不是因为忧伤,只是如释重负,“能被你唤醒,妈妈真的很幸运。”

 

那个大雪天,他们捡到了对方,彼此都如获至宝。

 

09

 

“成鸣~,早上好哦!”

 

“奏汰亲,早啊。”

 

“今天起来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一会儿我们要——”

 

“没,已经没什么了。是例行检查吗……谢谢了。”

 

“哼哼,没关系哦,毕竟薰把你托付给我的。我看看……嗯,成鸣的腿已经痊愈了,只要再做一次手术,把之前的记忆全部清掉就痊愈了。”

 

“……可以,不做了吗?”

 

“哦呀?不要说任性的话哦,医生我也很为难的,毕竟像成鸣这样的型号太容易被吓到了,如果不及时清除这些经历,不好的情绪积攒的太多后会坏掉的。”

 

“……”

 

“成鸣?喂喂,还醒着吗?”

 

“抱歉,我有些累了……就分神了。”

 

“要再睡会儿吗?”

 

“不了,反正一会儿可以睡很久。”

 

“这样啊……那好吧。来,我抱你下床。”

 

“……”

 

“仁兔好轻啊,没有好好吃饭吗?”

 

“……”

 

“那个,奏汰亲。”

 

“我在哦,怎么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

 

“当然不会哦,只是骨折而已,不会危及生命的。我的医术很高超的,别担心,仁兔很快就会完好的像新的一样了。”

 

“……也是呢。”

 

“嗯嗯!”

 

“……可是,无论能修好多少次,受伤了就会疼的……太疼了……真的太疼了…………每次拿起刀,我都很害怕……可是……如果受伤的话……就意味着,可以暂时离开了啊……我怎么可以这样想呢?太糟糕了,对吧……我讨厌这样的自己……”

 

“诶?”

 

“如果……把我修好,就是为了再送我回到……那样糟糕的地方的话,我在想……如果…如果我干脆死掉了……会不会,会不会比现在……舒服一点?”

 

……

 

“我说……”下班后,濑名泉特地借休息室换了套便装,此时他正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角,期初他还是保持着得体的站姿,一面低头佯装着弹了弹大衣领口,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在反复定格了几个动作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扭头开口了,“到底还要等多久,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嘿嘿,嗯…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应该快了吧。”千秋夸张地干笑两声,试图含混过去,两人就这样尴尬的静默了良久,在濑名沉重的凝视下,千秋终于绷不住了,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一面念叨了起来,“不过也有可能已经走了,或者等错了?嗯,奏汰给的消息应该是准确的吧?毕竟我这么相信他。”

 

“……送我回去。”濑名也不跟他废话。

 

千秋连忙拦住他:“不行不行,你可是重要人物!薰是我们的朋友,你可不能这么无情啊。”

 

濑名一摊手:“哈?叫我能做什么?我早就想问了,只是叫他出去而已,为什么不直接和他说,偏偏要弄得像绑架一样,你们能不能正常一点?这是在联合耍我吗?”

 

“绝对没有。”千秋正色道。

 

不过,千秋话还未说完,他突然警惕的抬起了头,朝濑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濑名见他这样也安静了下来,他顺势看了过去,远远的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背影,正巧从街道的拐角处朝这边走过来。

 

“请便吧,来都来了。”终于,濑名叹了口气,做了个投降的手势,得到首肯的千秋感激的望了他一眼。

 

“上!”随着千秋一声令下,两人从后发起突袭,一左一右架起男人就往车里塞。

 

“你们这是妨碍公务!”被他们摁进车里的男人挣扎了几下,待到看清带走自己的人是谁后,他先愣了一下,接着怨气十足的往座位上一瘫,爆发出一阵抱怨,“怎么是你们两个?这是恶作剧吗?”

 

“烦死了,闭嘴!我现在可算是你上司。”濑名一手撑着往窗边一靠,漫不经心地抬起眼角,威胁他道。

 

男人愤愤不平的瞪着他,但还是闭上了嘴。

 

“得手了!”千秋跳到了他对面坐下,车门一关,汽车立刻绝尘而去。

 

想着刚才未完的对话,濑名依旧耿耿于怀:“为什么我要答应你这种事情啊?当街挟持这种事情真的太不体面了,亏你还是英雄团长。”

 

“为了朋友,有时候英雄也要自我牺牲一下!”千秋一转头,看向身边那个正在拼命蜷缩着自己瘦长的身躯,试图消灭自己存在感的Fatima,“你说对不对啊,高峯?”

 

“别问我,当我不存在好了……”被点到名的Fatima瑟缩了一下,幽幽的叹了口气。

 

注意到车身还有其他人,濑名泉扭过脸来,不由眉头一皱:“话说,你怎么带了Fatima来?”

 

被濑名严厉的盯得愁眉不展的高峯翠放弃了加装透明,他朝面前的人礼貌的点了点头,认真的解释道:“那个……是深海博士让我看着他,让他不要再捡些奇怪的麻烦回去。”

 

“他想的倒是周全。”濑名倒是毫不吝惜的表示了赞同。

 

“毕竟他一直都在惹一些‘正义’的麻烦。”见到同仇敌忾的队友,高峯鼓起勇气附和道。

 

但是被点名的当事人却毫无自觉,反而露出一副怀念的神情:“真怀念啊,高峯的发表会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

 

“闭嘴,不然我就从车上跳下去。”他身旁的Fatima尴尬的捂住脸,一只手悄悄滑到身后用力扯了下骑士的衣角。

 

“干嘛扯我,高峯!那明明是你我羁绊的开端,是很宝贵的记忆啊!”千秋抗议道。

 

“让我去死吧……”高峯翠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但是当时高峯明明站在台上为难的不得了,一副绝望到立马死掉也没关系的样子,我当然不能——”

 

“你还是说了!”因为顾忌着车上另外两个人,高峯不敢当众发作,只得不甘心地的瞪了千秋一眼,嘘声愠道。

 

听他们的对话,这才恍然意识到情况不对的羽风薰,沉声插了进来:“你们,这是要去哪?”他警惕的问道。

 

“星之馆的Fatima发表会。”千秋倒也不遮掩。

 

他话音刚落,一直很安静的薰突然爆发出一声激烈的抗议:“什么?我不去!”

 

“驳回。”濑名懒声道。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薰会反应这样突兀,不过既然车已经开了,他大概也不会再做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了。

 

不过,是他低估了薰对这一行程的抗拒程度。

 

羽风薰坐起了身,朝车内的其他人做了个鬼脸,说道:“我今晚还有约会,你们两个不要搅了我的兴致。”

 

接着,不等他们开口,他竟直接一把推开了本该已锁死了车门,从正行驶着的车上纵身跳了下去,随着路过的行人爆发的几声此起彼伏的惊呼,车上的人眼睁睁的看着他几个箭步跃进了行道,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糟糕了,这下怎么办啊。”千秋隔窗望着薰的背影,面不改色的自言自语道,“果然还是跑了。”

 

车内陷入了一阵寂静。

 

“起来,我的腿要麻了。”高峯翠忍无可忍的踮了一下膝盖,正凑在他这边凭窗眺望的千秋这才爬起来,老老实实的退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终于,濑名泉一拳落在了椅背上,发出一声闷响,他发难道:“这下好了,你既然知道他会跑,为什么还要直接告诉他!”

 

千秋倒是一副开朗的样子:“因为奏汰说薰绝对会不配合的……反正到了目的地,他自己看到了,也会是这个结果,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被这个解释震惊到哑口无言濑名泉别过脸,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既然这样,有必要一定让我吗?”

 

千秋瞪大了眼望了他,像在诧异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在对视了片刻后,他理所当然的分析道:“刚才如果不是我们两个的话,按照那家伙的性格,别人绝对连他的影子都碰不着,况且不找你找谁,总不能为这种事情去麻烦朔间公吧?”

 

被千秋这样一绕,濑名这才后知后觉的抓住了重点,他不禁皱起了眉:“所以,去不去都无所谓吧?”

 

他下意识的紧紧抓住扶手,在专注地沉思了片刻后,他如释重负的发出一声叹息,戏谑道:“你们真是大费周折了。深海这其实是想让薰去找他吧……真是的,他们两个究竟有什么过节啊,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毕竟如果不这样的话……薰他是不愿意见奏汰的。真是的,明明我上次休息时还好好的。”千秋无奈的一摊手,不过他很快就揭过了这一题,“当然了,这次英雄欠你个超大的人情!”

 

“要送你回去吗?反正我们现在也不方便回去。”千秋问道。

 

濑名泉也不跟他客气:“当然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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