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好了好了，玩够了吧？"铜钱的响声熄灭下去，一个女生站在门槛上，叉着腰向那群赌钱的大叔们娇嗔。“不要耽误了老爷出发啊。"

"是了，半夏姐！"

“谁是你姐！"被唤作半夏“姐”的那位姑娘绾了绾长袖，用小拳头砸领头起哄那人的胳膊。“我今年还不到十九岁，你都快赶上我爹大了！再学小姐叫我就叫你们好看！"

众人哄笑一阵，各自去做自己的活计了。

“不好了，不好了--!"一名未及笄的小姑娘跌撞进来，被门槛一绊，径直扑进半夏怀里。“半夏姐姐！小姐。。。不见了啊！"

“开什么玩笑。"半夏用力将女孩从自己腰间扯下来。“有这个闲工夫，你还不如帮老爷收拾衣箱去。" “你怎么知道小姐没丢？"女孩急得跺脚。

"小姐昨晚都和我约好了，会乖乖听话的！现在她应该在屋子里。。。"半夏不经意间瞥见那扇半掩的朱红的雕花门。

“别再对小姐言听计从的啦！"两人一边四处探寻，女孩嗔怪道。"小姐。。。呜呜呜。。。"

半夏带着哭腔的叫嚷渐渐远去了。角落里摆好的一堆大竹筐之间，忽然微微开了一道缝。“哼哼。"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眨了又眨，纤长的眼睫扇了又扇。“就算是半夏姐姐也休想轻易找到我。" 女孩重新在这堆香芋上坐下来。她不顾手上沾的泥巴，扯过衣袖擦着额角的汗。“才大清早的，大家就都开始忙活。"她暗自思忖。“今天一定有什么大事。"

“所以会是什么大事哩。。。"她拄着脸颊，神思恍惚间，只觉得眼皮有千钧重。她索性褪下绣鞋，枕在脑后，赤脚蹬着筐壁，用半夏呼唤自己的喊声掩上脸面，神仙一样逍遥地睡去了。

栖身的大竹筐忽然摇晃了几下，她跌落下来，蹭了一身泥巴。女孩听到筐外有人交谈，急忙将耳朵凑上去，屏息凝神地听。

"终于快搬完了。老爷这次上任，怕是一走就不回来了吧。" 女孩听明白了。老头故意瞒着她才趁这么早出发。

“真没劲。"她和自己赌气。“他之前哪次走我扯他后腿了？竟然瞒着我，太讨厌了！" “这个大筐里是什么啊，竟然这么沉？"筐又一阵剧烈地摇晃。女孩急忙扶住筐壁，指尖楔入竹棉的缝隙。

“一筐香芋就让你累成这样？"另一人幸灾乐祸地笑。女孩也偷着乐。“可不是一筐’香玉'哩。"

“不对啊？"她轻轻皱了皱眉。“我哪里有那么沉？不会吧。。。我又长胖了？！" “一定要好好吃饭，京官多劳累，别把身体耽误了。" “放心吧。她还在睡吗？"

“嗯。别挂念我们，专心工作，为民请命。我一定把元宝照顾好。" "。。。征铎响了。"

“知道了。你走吧，我该回去给元宝准备早饭了。" "。。。"

“唉！？你干嘛？放。。。放开我。之前你又不是没外出任职过，怎么今天这幅模样？"

“。。。算她一份的。"

“哼。你真是个奇怪的老头。"

“记得让她穿那件衣服。"

“知道啦知道啦。你每次都要这样嘱咐我，嘱咐了七八次，结果直到现在元宝也还是个14岁的小姑娘哩。你到底是怎么在她还是个小肉团的时候就预料到她现在的身材的？"

“还有啊，你何必在她面前故意——"

“我走了。"

“好吧。一路顺风。" 她在台阶上远望着车队的阴影。

“不好了！不好了！"之前那名小侍女扯着衣袖被眼泪湿透的半夏跌跌撞撞地奔来。"小姐不见了！"

"。。。噢？"女子搔了搔后脑勺。“元宝不是在睡觉吗？梦游去了？"

"我们。。。把府里上上下下都翻遍了。。。"半夏的发髻全散了，凌乱地黏在脸颊上。“谁都不缺，就小姐丢了。"

“好了，先把自己的魂儿找回来，再去找玉笙吧。"女子将半夏搂进怀里轻抚。“这淘姑娘又去哪里耍了？"

规律的摇晃里，她抱着膝盖发怔。

一股烟味越来越重。女孩不禁咳嗽起来。

“嗯？有人吗？"一旁的家仆狐疑地四下张望。“我总觉得自己听到小姐在咳嗽。。。"

狭小的空间里，她的呼吸越来越沉重，烟味和摇晃也更是让她胃里翻江倒海。终于，她摸索着抠开了竹筐的盖子，扶着车子起身。

“抱歉，我可以开一下窗吗？"

家仆一面应和，一面推开窗子，将烟丢了出去。“我忘了小姐闻不惯烟味了，实在是对不住啊。"

“？小姐？"

“陈大人！您快来看看呐！"他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猛地撞上了车棚，捂着头顶跳下车来。“玉笙？！你怎么会在这儿？！"陈父退了两步，又迈上来三步。玉笙静静地站在筐里。陈父缓过神来，便径直上前，双手托着她腰间，想将她抱出筐来。玉笙半眯着眼睛向后躲了躲。“痒。放开我。"

他只能空举着双手，看着玉笙这只一身锦绣绸缎的泥猴光着小脚爬出竹筐。“等等，我的鞋还在里面呢。哪去了？"

围观的家仆打量着几乎被擦得干干净净的香芋与刚从泥地里拔出来的玉笙。这筐芋头是吃还是不吃呢？小姐味儿的香芋。。。他们红着脸忖度。

“洗个澡吧。洗好了出来吃饭。"陈父找了两个看起来机灵些的家仆，叫他们去看看哪里有女装卖。趁她去洗澡，几人凑起来召开了紧急会议。

“怎么办，大人？"一个随从小心地问。“您租的房子也没有玉笙姑娘的房间啊？" "谁说我要带她去了？"陈父低头。

“也是。府上见小姐丢了，现在肯定正着急呢。"另一人轻叹。“不如让小人送陈小姐回府。" “大人难得带着小姐一同出行。。。"第三人不住地瞟着陈父的面色。“等她出来再说吧。"

玉笙探着湿漉漉的脑袋时，买衣服的两人恰好回来。“地方有些偏僻狭小，肯定是没有小姐平日所着那样舒服了。。。"玉笙倒一点也不在意，对着镜子来回摇晃。陈父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你怎么想？"陈父缓缓开口。“我可以让人送你回家。我们走了没多远，明日才到夔州。"

我是一个游走于街巷之间的小贩，为了生计，也经常会到有钱人家去“勘宅"，即用器物赌博。当然，出老千已经是我的基操了。

不过我不是坏人，甚至偶尔会去福田院捐善款。但今早我受了侮辱。

我背上担子，踩着阳光上路，偶然听闻新来了一户大家，大官，就想去碰碰运气。敲开侧门，应门的却是名小姐。这已经让我失望，毕竟大少爷的玩心远超大小姐。但我正询问，她也礼貌地拒绝时，身后是一阵却响雷般地怒喝，一名女子怒气冲冲地抢进来，赶走了我。临关门时，一面瞥着我，一面向她家小姐低声教导，跟这种人打交道会带坏你。

气不打一处来，我下血本邀朋友吃酒去了。

“你看看，有的人就是衣冠禽兽！"我咬牙切齿地低声喝道。“做下人的就是赶不上主子！" “咱旁边那桌的姑娘，不也是一身绫罗绸缎？！"我们一齐看向她，那位脑袋上长草的姑娘正将一只青玉鱼捧在掌心，在阳光下仔细打量。“咱不是仇富，人家就文文静静的！"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把吃惯苦头的咱们气成这样？"朋友给我斟满酒，关切地问道。“听说新来了一户人家。大官，我就去凑了个热闹。"

“大户人家？！"

那位姑娘不知为何这样嚷道。但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红着脸摆手道歉。于是我便继续讲了下去。朋友若有所思。“这样啊。。。所以说--" 我们一齐转头，“这位姑娘，你凑这么近干什么？"

搬了张椅子坐在我们身边的她干笑了两声。

她正在寻找青鱼的主人。她的男(生)朋友告诉她，应该是名大户人家的小姐丢的。于是我便告诉了她那户人家的地址。

她现在应该立在龙津桥的桥头下张望了吧。

“为什么要亲自去找？那人是谁对你来说重要吗。"

她立在龙津桥头的相风鸟下，一边回想他们的问话，一边踮着脚尖四处张望。有一户大宅子，牌匾是新的，但只是干净利落，未见绣球彩帐，也未见贺礼之人。"

“陈府。"她默念道。

转头看看太师桥，蔡京的门前车水马龙，躬身拜着恭候差遣的访客。他们的膝前脏兮兮的，阶下的青石砖却磨得锃亮。

她撇了撇嘴，甩袖向陈府迈去。

“一般的大宅都有侧门，方便夜里做那种事。"她坏笑着，沿着围墙寻觅。与其他大宅不同，巷里竟然没有小贩，勘宅，只有院里探出的杏树，香尘遍地。

“莫不是寻得了。"她眼前是一扇双开小门，雕花梨木，门檐上还垂着两盏琉璃灯。 整理了一下衣妆，她踏上台阶，轻叩了三两声。无人应门。她的绣鞋上染了些薄尘。

她失落地立着。偶有人路过，也不正眼瞧她，倒是有几名少年郎边走边盯着她看。 墙边有一株桃树，枝桠垂进院子。

四下无人。她将青鱼用手帕包好，藏入衣襟，绾起袖子。

“嘿。"从半空轻巧地跃下，她缓缓起身，扑了扑裙子手上的灰尘，满意地点点头。房顶的小燕被她吵醒。它先是向头顶的叶片俯冲下来，又滑翔着掠过院中的水池，攀上角落里的六角亭，在窗前的杏花中穿梭，惹了一身香气，停在小屋的门外。

她正看得出神，小屋的门却轻轻开了，便急忙贴紧院门，藏在阴影里。

“啾啾。"一个温柔的声音轻唤道。她瞪着眼睛，全神贯注地听。那个声音娇俏地笑起来。“你又来陪我了吗。"

一阵暖意从头顶浇透。她发觉自己的心跳愈发沉重，呼吸也愈发急促。"你唱歌很好听啊。什么？真的吗？那我献丑啦。" 她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数声鶗鴂。。。"

是张三影的[千秋岁]。她不禁对起口型来。“惜春更选残红折。。。”

她一面和，一面咨嗟不已。生活优越，又正值大好年华，怎么净学这种emo的曲子词。

“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自己的声音忽然明晰，她惊慌地捂住嘴巴。原曲这里的停歇哪有这么久？那位千金小姐的音色真好听，如果将这些曲目精进一下，一定是个优秀的音乐人。

继续听时，只听得一声暗淡的轻叹。她便悄悄探头去看。

“小姐--!!我回来啦！"小院的门被猛地踹开了。

“瞧！我排了半个个时辰的长队才抢到的！"她扬起手中的竹篮。“再没有勘宅的人来吧？你看起来不太开心？哎呀，你就别为她伤心啦！还有先生送给你的青鱼，我一定会替你找回来的！"

见女孩的双眼死死盯着自己身下，她俯身去看。

"。。。有客人呀。。。抱歉抱歉，我我我先走了！"她反手合上院门。"小姐有事叫我！" 院子重新安静下来。

那位不速之客灰头土脸地起身，女孩不见了，但小屋的门半掩着。

小燕在檐下歪着脑袋打量她。

女孩双手捧起一只青瓷茶盏，轻放在她面前。

她本应该道谢，但染着凤仙花的指尖，在一片天青色中错落有致，像温婉夺目的红叶在寒烟翠波中飞舞，便多贪了两眼。

她还想看，余光里女孩瞪来两道剑一样的眼神，刺得她收敛了。

她目光躲闪，怯懦地偷偷打量长衫长裙长褙子，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女孩。

她不禁回忆起方才。

想必是锦屏人独自在家，慵懒闲适，朱红色的襕裙裹着她的身形，褙子松散地搭在臂弯上，白嫩细腻的肩膀，脖颈上绕了只璎珞项圈，几缕长发被围在圈内。

想必是春困未足，睡意阑珊，她微微合眼，抬手遮了阳光，便无意间露出了腋窝，昼睡初醒，薄汗未歇，阳光一照，便分外光滑温润。

想必是大小姐玉肌娇嫩，触痒不禁，一缕游丝拂过那片小池，她咬了唇，急忙捻了碎发，又撩拨了几次，将褙子提上肩来。

想必是闺阁里热气蒸腾，闷热难耐，青色的襦裙下，她光着脚，趿着一双浅浅的平头小鞋子，甚至能看见若隐若现的趾间。窗边的桃树枝里牵着一条晾衣绳，藏着前几日的那双粉色的吴绣香袜。晾衣绳上还有更多的襕裙和袜子，各自摇曳生姿。

"。。。这尺码真是一言难尽。"她盯着晾衣绳出神，没听到女孩的轻唤。

她回过身来，女孩却不见了。少女循着香气转至厢房，女孩正坐在桌前写字。"怎么就撇下客人不管了？她性情好奇怪。"

“你的字真好看。"一缕金发从眼前流下。女孩惊慌失措，猛然抬头，将少女撞了个正着。

“你没事吧？！"那声音急切，羞怯，又泪汪汪的。“不要紧，不要紧。"少女用手帕塞上鼻子。女孩这才暗自舒了一口气。

“信是给谁的呀？"少女笑盈盈地问。“红笺？鸳鸯小字？给男朋友的？" 女孩周身一颤，脸颊红润起来。

"是给家慈的。"女孩的声音都没有蚊子大，若是做蚊子，肯定长命百岁。“欸？你母亲不和你们一起住？为什么？家里闹矛盾了吗？"

“没有。我是。。。是藏进一只竹筐，被无意中捎来的。"

少女不可置信地望着女孩，头顶的叶片簌地支棱起来。

      “切记找年轻貌美的女孩子。" 他是这样说的，四下无人，偷偷凑到她耳边说的。

      “枉作同窗十载！"她咬着牙嗔怪。“这个薄情鬼竟然还叫我上街来给他寻觅女孩子！" 

        众人好奇的目光里，她噙着清泪，衔着薄唇，恶狠狠地扫着马行街上的来往行人。但在她泪光朦胧的眼中，天下最繁华的这条街道，却暗淡无光。

       “教坊有这么缺人吗。"她倚上窗沿，微风拂面时，脸颊上那两抹凉意已经越来越淡了。“勾栏瓦肆里那么多裁减省罢、温习旧业的人哪去了？" 

       “。。。不行，妆造太浓艳了；穿金戴银的太俗了；那位小姐不错，只是缺了一点风姿。。。"她将脸埋进双臂，只露出两颗黑亮的眼睛。她头顶那两只嫩绿的叶片也耷拉下来。

        然而，她不浓妆艳抹，不过是因为不会化；不穿金戴银，不过是因为买不起；至于“风姿”是个什么东西，她自己有没有，她也不知道。

       “哼。。。我眼光这么挑剔，教我来裹头给你找人，不如给你找几只蚊虫内回去。。。" 他看着自己抓的虫子飞来飞去，会是什么脸色呢。

        她被自己逗笑了，但是她硬是把嘴角扳平。

      “啊呀，这位姑娘合适呀。。。" 

        那对叶片簌地挺直了身子，但很快又萎靡了，边缘甚至蜷成了锯齿状。

       “。。。有男朋友了。。。"她嗫嚅着，将目光漫无目的地放向另一侧。

        马行街，顾名思义，便是卖马者的云集之处。由于盛产良马的区域和草场绝大部分落入敌手，马在宋一直是珍贵之物，马行街也因此平步青云，傲视州桥，御街都繁华地段，冠绝汴梁。

        恰逢清明时节，人烟浩闹，车马阗拥，如解冻的春水般奔涌而出。禁中祭祀车马，莫非金装绀，锦额珠帘；土人庶民，竞相阗塞，绣扇纱笼，前后双遮，纸马当街，楼阁衮叠。或芳树之下，或圆囿之间，四野如市，罗列杯盘。歌儿舞女，遍满园亭，诸军禁卫，旗旄鲜明。门外土仪，尽填于肚，跨马摔脚，作乐四出。

       人情和美，节物风流。但一想到这些不是她的，身上又背了那么个奇怪的任务，她根本无心观赏。

        不过她满街游走的目光落上一处屋檐。那是一只焦急的燕妈妈，她转回来找走散的雏燕，谁承想那天真烂漫的小孩子，正用嫩黄的小喙帮门楣上的子推燕解去柳条的桎梏。

        真可爱啊。她笑吟吟地望着。

  但她惊喜地发现，更可爱的是，有一个女孩子住了脚，抬头看着那副景象。

        她扶上窗沿，探身出去。女孩仰面伫立，时而轻眵双鸳，时而小弄腻云，三丫髻上闪着一只银簪，皦玉色的襦裙，外罩月白色长褙子，“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暗兰般酡红的，是她的脸颊，中酒般柔弱的，是她的娇躯。满街的喧嚣里，逆流而上的她，格外显眼。

        但在人群的冲撞下，她的身影昙花一现，顷刻被淹没了。

      “大叔，《刑统》记载能见义勇为而不为，有什么惩罚来着？"她目不转睛，呆滞地问一旁的某人。“杖八十。。。小姑娘，我是女的啊。" 

      “那他们还敢对她大加欺凌？！真是胆大包天！"她丢下几陌铜钱，敛裾跑下楼梯，抢进马行街的人群。“不够就记在教坊司衙司名下！" 

      “大加欺凌？"方才那名女子困惑地抻长脖颈张望，“不过是行人推搡嘛。。。" 

      “茗君姑娘，你给多了啊？！"店家只捕捉到一闪而过的裙角。“算了，留着让洛衙司给她买点好吃的吧。"

      “我记得你！你在那边！"她口里嚷着失礼，从货摊后面一路挤过去。

        女孩又一次被撞了个趔趄，脚下一绊，便向后跌去。一双坚强有力的臂膊拥住了她。

      “。。。谢谢。"她转过身，方欲道谢，却被那人一对惨白的眼睛吓得头脑麻木。

        自己现在倚着的分明是一个纸扎人！女孩叫嚷着躲闪，又被撞了个正着。

       "你还好吗？" 

        女孩缓缓睁眼，自己的手腕被一双温热的手握紧，脑袋也枕上了什么柔软芳香的东西，它似乎还在规律地跳动。一绺绺金黄色的长发丛肩上滑入衣领，酥痒万分。回过神时，便像只受惊的小兔挣了去。

        女孩满面桃红，垂着纤长的眼睫。正是眼前这名金发少女扶了自己。少女背着手，颤着头顶的叶片，向自己灿然一笑。

      “喏，还给你。"少女从自己胸前拾起一丝长发。"你方才枕得可还舒--" 

        一声脆响。人们纷纷噤声来望。女孩抱着胳膊，摇着碎步走开了。金发少女伏在地面上，捂着通红的脸颊。

  “这就是cos0=1吧。。。"她幽幽地叹道。

        "这位姑娘，没事吧？" 

        “有什么事？没见过清风拂面吗？"她哄走围观者，石板的缝隙里却发出一丝亮光。

        “但你脸都被抽红了啊？”

        “聒噪！没见过满面桃红吗？”她拾起来看，是一只温润的青玉鱼坠。

夜深如墨，松林小路，李三跌跌撞撞向着远处灯火走去。脚下枯枝绊倒了他三次。李三好酒，无日不一日不饮。此前数年在外经商，也赚得些许银钱。因年景不好，经商折损颇多，便收拢本利回乡，虽大半家业折耗，回乡后却也算家资颇丰。归乡后便依靠这些家资过活，坐吃山空。今日从友人家中醉酒而归，松林郁结，树根盘错，李三第四次被绊倒，被松根纠缠。一来醉酒无力，而来夜深无神，冷风一阵，酒力发作。昏睡而去。不知何时，醒来顿觉周身轻灵，似鹅毛飞羽。夜色仍重，灯火如豆，李三起身向家奔去。

夜过子时，深巷犬吠声声，转过三条巷口，眼前正是李三居所。门户紧锁，院中却灯火点点，似有烟火香气，耳边不知何处妇人呜咽，细如丝帛，若隐若现，情深意切。子时过三刻，万家皆寂，街上半点灯火都无，方圆几里唯有李三家中灯火点点。叩门声响，惊起墙上黑猫，远处犬吠由远及近，似乎有什么惊扰了各家狗的东西在接近。笃笃笃叩门声再次响起，可回应李三的只有夜色如墨。院中浅眠的灯火突然惊觉，李三只觉背后有人。夜游神巡过了十八条街，随着犬吠由远及近，来到了李三的门口，李三的背后。伸手掏出锁链套住李三，便向外走去。只对李三说了一句，“你已经死了，七天已到，随我回去”。李三虽惊恐万分，但仍全力拦住夜游神的脚步不肯妥协，可夜游神依旧无语，脚步从未停下。李三百般吵闹，回应的也只是夜的无言。左转三道道弯，夜游神提笔在纸上圈画出什么，走提笔圈出一道碑碣。画地为牢，划分人间界。

荒夜脂烟升，空林香灰腾。

呼神生怯怯，四野雾蒙蒙。

移灵的队伍缓缓走过，妇人的呜咽，如豆的灯火，一个人不再续写的故事。

判官堂前，不甘的问了三遍，眼神里满是狂野。判官依旧无言，手中落笔尽是重重叠叠的章节。自以为看过人间界，可忘川不映月，也不飞蝴蝶，一碗汤可换所有罪业。看清了每一张轻蔑的脸，又有谁会情真意切。

夜深，呜咽，又一道碑碣。笔下只剩重重叠叠。忘川上，奈何前，李三笑，皆无言。

这人间界，天上飞的不懂凡人郁结，水里游的不知楼宇宫阙。不为人自是无忧无虑。孟婆笑言，妄想生来自由，去时决绝，殊不知，前两次你也是这般说的，还不是贪那一杯戏谑。

故事终结，无人哽咽。怅恨痴愁不过千秋一叶，甘言赞语也是万眼一瞥。画地为牢是安逸，离愁别怨又怎是一切？不愿醒来的梦又呓语了些什么？生死簿上重重叠叠，三页又三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