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天涯携手处,踏歌重访白云边 #古剑奇谭二 10周年# 生日快乐~
给大家更新和汇报一下#古剑奇谭二·10周年线上only# 最终新刊物料的安排,以及虚拟展位的安排情况~
图1:是几乎所有刊物的真实打样成品(拍照有色差)按照摊位图分布的大合照~
图2:除书刊之外的,合照中看不清楚/未上车打样的其他图预览的【电子摊位图】
图3:KV图中的一部分~阿阮妹妹来逛展啦
图4: 古剑二 10周年线上活动纪念LOGO放出~
线上展会(互动视频)要等到周末才能做完发布_(:з」∠)_ 提前先感谢全体STAFF......
回望天涯携手处,踏歌重访白云边 #古剑奇谭二 10周年# 生日快乐~
给大家更新和汇报一下#古剑奇谭二·10周年线上only# 最终新刊物料的安排,以及虚拟展位的安排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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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除书刊之外的,合照中看不清楚/未上车打样的其他图预览的【电子摊位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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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上展会(互动视频)要等到周末才能做完发布_(:з」∠)_ 提前先感谢全体STAFF,和一年来所有同好的支持和鼓励
PS:所有明信片等图,网上都会有在线预览~
PSS:所有文稿的txt和PDF之后都会原文放出,方便在线阅读。
PDF为可直接打印版本,想要自印收藏的同好,可直接用文件自己联系店家印出来~ (所有刊物自己印了送亲友没事,严禁任何形式的贩售、倒卖。出二手只可以免费赠予)
PSSS:9月定稿下印后,所有文稿的排版indd工程会发给每一个作者,方便日后调取参数和修改。
其中,B6风琴折为特殊排版,为方便同好们制作无料,单独这一个工程会共享在整个展会的物料打包度盘内~
古剑奇谭二·10周年庆的第二部分【旧时怀古】回忆征集开始啦~
具体说明见图,转发抽一个玩家送本次活动的明信片一套~
【并不局限于列出的这些名目,只要是过去十年内,和古剑二相关的任何美好回忆都可以发来~】
PS: 因为现在的微博私信系统…… 最好还是 ①直接转发@ ②评论留言 ③发送至邮箱:gjqt2023only@sina.com 这三种方式来投稿。
LOFT也可以直接站内私信,或者发图后@ 到我看~
若是微博私信投稿,在收稿后会有确认回复,若无回执就是消息被......
古剑奇谭二·10周年庆的第二部分【旧时怀古】回忆征集开始啦~
具体说明见图,转发抽一个玩家送本次活动的明信片一套~
【并不局限于列出的这些名目,只要是过去十年内,和古剑二相关的任何美好回忆都可以发来~】
PS: 因为现在的微博私信系统…… 最好还是 ①直接转发@ ②评论留言 ③发送至邮箱:gjqt2023only@sina.com 这三种方式来投稿。
LOFT也可以直接站内私信,或者发图后@ 到我看~
若是微博私信投稿,在收稿后会有确认回复,若无回执就是消息被吞QAQ
PSS:如果是自己的同人创作,且,创作于2022年3月之后的
欢迎投稿去古二新刊的活动,也许还能参与印刷等别的纪念形式呀~
古剑2明年的!十周年线上only,二次更新完一波了~
走过路过的同好,能进来帮康康,还有什么规则没说清楚的咩?
【先不用转发扩散,这版还不是定稿,再听取意见后再发公告】
尤其是图稿征集那一P,有没有画手太太来聊聊,在平衡各种因素后,怎么能更方便大家创作? QAQ
【还有,家人们...
古剑2明年的!十周年线上only,二次更新完一波了~
走过路过的同好,能进来帮康康,还有什么规则没说清楚的咩?
【先不用转发扩散,这版还不是定稿,再听取意见后再发公告】
尤其是图稿征集那一P,有没有画手太太来聊聊,在平衡各种因素后,怎么能更方便大家创作? QAQ
【还有,家人们推荐一下,除了qq和163之外!
还有没有什么别的邮箱好用!且能支持较大的附件存储?要作为收稿件的邮箱用_(:з」∠)_ 】
最终所有稿件的展示形式,除了B站互动视频外
也可能会:联动CPP的APP做线上展会,等其他平台表现形式~依据最终稿件的情况来决定~ 其他信息基本都在图里了~
【温清】人世游之避雪居(完)
元宵节快乐!文里文外一起闹元宵!
终于完结了!从2020年到2020这篇真的拖得太久了
清和温留一起云游的故事就暂时告一段落了,主要是我也没脑洞了。如果有新脑洞的话还会继续更新的!
感谢大家支持!也再次感谢作者 @收纳箱
清和辞去诀微长老一职后,和温留离开太华下山云游的故事之三。
南下广州过冬,吃吃喝喝欢欢喜喜过大年的故事
脑洞来自我,感谢作者 @收纳箱
全文见凹山 25963702 或ht 42388
第十章内容有改动,建议重新阅读
前文·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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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自前朝...
元宵节快乐!文里文外一起闹元宵!
终于完结了!从2020年到2020这篇真的拖得太久了
清和温留一起云游的故事就暂时告一段落了,主要是我也没脑洞了。如果有新脑洞的话还会继续更新的!
感谢大家支持!也再次感谢作者 @收纳箱
清和辞去诀微长老一职后,和温留离开太华下山云游的故事之三。
南下广州过冬,吃吃喝喝欢欢喜喜过大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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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见凹山 25963702 或ht 42388
第十章内容有改动,建议重新阅读
前文·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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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自前朝起,上元节便备受王公贵族和寻常百姓关注,是一年中仅次于元日的隆重节日。本朝四海靖平,百姓安居,上元节的庆祝活动愈发盛大。逢正月十五前后三晚,帝都撤除宵禁,不闭坊门,所有寺观和街巷灯火通明如昼,无论男女老幼,人人皆可外出燃灯观灯。而广州宵禁本就不如帝都严格,又有夜市传统,上元节灯市盛景,不在帝都之下:高大的灯棚跨过了游人如织的街道,上面缀满了锦绣与华灯,远远望去确是“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而星桥之上熙熙攘攘,尽是华服靓妆的人群,他们踏歌舞蹈,尽情游乐。上元节的庆祝会持续整整三日,直至天上的那一轮明月稍显亏损,狂欢才会停止。
今夜的蕃坊格外热闹,除了本就生活在此的异域客商,许多从未来过蕃坊的本地居民也聚集到此。原来在数日之前,整个广州城便传遍了,上元节当晚,蕃坊会有精彩绝伦的舞狮表演。岭南地区的南狮天下闻名,每逢节庆,广州城内的舞狮表演是从不会缺席的,那在蕃坊即将举行的这一场舞狮又有什么稀奇,以至于吸引到了这样多的观众呢?听人说,这场舞狮,既不是本地的南狮,也不是中原的北狮,自成一派别具一格,要想看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故而现在表演虽然还没开始,蕃坊的戏台已经被游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成了铁板一块,众人争相翘首,等待着狮子的隆重登场。
清和也在等待着这场表演开始,不过他没有挤在台下那些游人之中,而是选了个别出心裁的好位置。原本戏台周围并无楼台,但因着上元节的缘故,不止要给周边低矮房舍张灯结彩,还架起了高耸的灯轮灯树,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清和身轻如羽,稳稳落在灯轮的一片轮辐上,又施了个小术法,隐去了身形。
戏台旁的观众越聚越多,表演却迟迟没有开始,不少人等得不耐烦了,人群中的抱怨之声渐渐大了起来。就在此时,一声洪亮的锣响突然从戏台上炸开,人群瞬间安静下来,随即又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密集的鼓点像暴雨一样倾盆落下,那只万众期盼的狮子,终于登场了!
这是一只金红相间的狮子,虽是常见的配色,却比寻常的舞狮大了足足一倍,光是他的大小,就惹得台下的观众惊呼连连。这只大狮子先是摇头摆尾地在台上遛了个圈儿,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又在戏台中央躺下来打了几个滚,然后他居然干脆原地睡着了!台下的观众自然不买账,纷纷喊了起来,戏台旁的锣鼓手也十分配合地打出了一段激越的鼓点。狮子的大眼睛刚闭上,就被惊醒了。只见他“噌”地一下就跳到了戏台角落的髙桩上,动作迅捷无比,博得了台下连声喝彩。
狮子在髙桩上来回跳跃,左右顾盼,似乎是想找出是谁惊扰了他的美梦。髙桩仅有碗口粗细,高低错落,看上去极为惊险,而这只狮子在桩上跳腾转扑,毫无窒碍,连台下慕名前来想要一睹究竟的本地舞狮人都忍不住啧啧称奇:舞狮通常要两人配合,狮子越大越重,就越难舞得流畅自如,可这只狮子这般庞大,动作却还行云流水一般,活像是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这可真是了不起啊!
赞叹之间,台上的舞狮表演进入了更加刺激的高潮——那狮子似乎是嫌髙桩还不够过瘾,干脆一下子跃到了戏台旁边的灯棚上,引起台下好一阵惊呼。在灯彩的映照下,这只金红相间的大狮子愈发流光溢彩,神气活现,就像是真的瑞兽下凡一般。锣鼓再催,灯棚上的灯竟然活了起来,飞到空中围着这只狮子打起了旋儿——噢不对,那不是灯,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绣球,共有五只。这绣球也不知是什么人以何种方式操控,灵活无比,伴着锣鼓的节奏,在狮子身旁旋转跳跃,别提多有意思了!台下的观众都看呆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拼命地鼓掌喝彩。
这一场舞狮表演大获成功,结束之后观众都不肯散去,叫嚷着再来一段,那只大狮子还真又出来了,不过伸了个腰打了个滚就作罢,之后由着台下再怎么热情,也没有再出现了。游人们见锣鼓手都开始收拾乐器,知道表演果真结束了,也渐渐散开了去,汇入了蕃坊人流之中,戏台周遭渐渐冷清了下来。
这边厢,清和见表演结束,自是从灯轮上飘然降下,他却没有直接去找温留,而是被街上的花灯吸引了注意。广州乃是海贸中心,所以这儿的花灯除了传统形制,譬如龙灯狮灯流云百蝠等之外,还有许多新奇有趣的新式花灯,比如清和手中提的这一盏椰子壳灯。
这盏灯是清和刚刚在戏台旁在一个小贩手中买的,舞狮表演精彩绝伦,吸引了许多游人,同样也吸引了这些小贩。这椰子灯虽不算精致,却也有趣。此灯做法是在椰身顶部开一小口,将椰汁椰肉取出,再用刻刀将椰壳镂出各式各样的图案,晾干之后,在椰壳底部固定一支牛油蜡烛,用三根耐燃的蜡线把椰壳径身穿起,汇成一股,紧紧绕在一根状似鼓槌的木棍上,一盏椰子灯就做好了。虽不如那些用竹篾和纸张扎作的花灯艳丽轻盈,但却有个特别的好处——持灯人可以扎上马步,大开大合,将灯骨碌碌甩成一大圈,即使灯内烛焰舔到了灯壁,这椰子灯也不会哗啦啦燃烧起来。所以这蕃坊灯市之中,提着椰子灯的小孩子比比皆是,还有淘气的,看到清和手中的椰子灯,就专门跑过来朝他做个鬼脸。
“喂,小鬼,干嘛呢!”
温留远远就看到了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小鬼,一边喊着一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那些孩子们立刻作鸟兽散,清和看他满头大汗,便将灯放到一边,抬手为他擦拭鬓角。
“清和,你可看到了,舞狮我是不折不扣地舞完了,这事儿总该翻篇了吧。”温留小声嘟囔着,一边侧了侧头,让清和不用将手抬得太高。
“舞狮班的班主夸你舞得好,他说今日的赏钱格外多呢。”
“哼,那是自然。”温留心想,他可是乘黄,舞狮这种事,他做起来当然比两个人钻在这个布套子里面要得心应手得多。
“这些天辛苦了。”似是看出温留心中所想,清和莞尔。自从那日他和温留约定要在上元节表演舞狮,每天夜里他们便避开人群,前往僻静之地练习。温留现出乘黄本相后,穿戴狮头狮尾自是不成问题,踩桩之类的高难度技巧对他来说也不在话下。可是温留不懂锣鼓节奏,每晚练习时也不好麻烦乐师亲身到来,还是清和想出了办法,他用留音符咒将锣鼓乐记录下来,温留练习时使用留音符咒便可。这样练了几天之后,他们在上元节前夕的排练里,收获了乐手们的一致称赞,班主听说舞狮人是初学者,激动得不能自已,一定要取下狮头见这位天才一面,清和好不容易才把人拦了下来。
“清和,那你说要怎么补偿我?”温留刚从那个又沉又厚的布套子里钻出来,又一路小跑来找清和,头顶还冒着热气,清和为他擦汗的衣袖凉沁沁的,惹得他有几分心猿意马。
“这是从何说来?”清和含笑道:“前些时日你醉酒大闹了蕃坊,亡羊补牢,时犹未晚,这才要在上元节表演舞狮给蕃坊百姓赔罪,怎么向我讨补偿呢?”
“话是这样没错,”提起醉酒之事,温留还是有些郁卒,他低头埋在清和颈边,蹭了蹭清和的衣襟,“可要不是为了你的宝贝徒儿,我就不会去明珠海,不会遇上那个蜃精,不会沾上她那个劳什子墨汁,最后就不会喝了那么一丁点酒就人事不省啊!”
不错,前些时日在夜里大闹蕃坊的所谓“妖怪”,正是温留,而他之所以会在饮酒后化出乘黄原形,平白地夜惊路人,乃是因为蜃精玉怜的墨汁可轻微致幻,平常时候这点作用微乎其微,几乎可忽略不计,可一旦饮了酒,那就不一样了。此种致幻作用还与一般的醉酒不同,有的醉酒之人醒来后,对自己所做之事或多或少还有些印象,温留却像是做了一个极浅的梦,梦醒之后,梦中所历就像朝露一样顷刻消失无痕了。是以他好几次夜晚离开居所在外游荡,醒来之后都毫无知觉。
“这么说倒也不错。”清和一时语塞,温留虽在那几日惊吓了不少居民,毁损了许多财物,但追根溯源,一切的起因,确是可以算到自己身上。
“所以说,清和,你要怎么补偿我?”【】
“温留,你——”【】
“我们先去看看花灯,好不好?上元灯会,一年只有一次呢。”清和拍了拍温留的背,轻声哄着他,温留虽不太情愿,但也不愿拂了清和看灯的兴致,磨蹭了几下之后,就拉着清和的手,把人从廊下阴影牵了出来,二人顺着人流,向灯火璀璨处走去。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蕃坊入口,这儿原本有一个高大的牌坊,现在,牌坊前后都被延伸出了数丈长的灯棚,上面缀满各式花灯。牌坊下方搭一小台,台上有一个身量矮小,衣着滑稽的伶人,正在边唱边舞,听他唱的是:
“列位!休要吵,休要闹,细听我把灯名儿报一报。报的是:一团和气灯,和合二圣灯,三阳开泰灯,四季平安灯,五子夺魁灯,六国封相灯,七擒孟获灯,八仙过海灯,九子十成灯,十面埋伏灯。这个灯,那个灯,灯官我一时报不清……”④
伶人的表演将游人们聚集到牌坊周围,旁边的小贩就趁这个时机,在灯棚上挂上了一排排灯谜。小孩子们是最欢喜的,纷纷笑着闹着跑到灯棚下,一会儿就叫嚷了起来。
“我猜的对!”“我猜的才对!”“你们都错了,我的才对!”
清和与温留看到这番俗世喜乐景象,俱是莞尔,他拉了拉温留的手,兴致盎然道:“我们也去猜一猜吧。”
温留虽不清楚自己是否擅长猜谜,但他身形高大,能轻而易举地就取下一般人够不到的谜面,所以虽然猜谜的人数众多,却没有人同他和清和抢。他付了几个铜板,够到了一只在灯棚最高处的六角宫灯,上写着两行小字:“牛两头,羊两头,两个两个合一起。”这就是谜面了,谜面后面还跟着一句小提示:“打一成语。”
温留看得莫名其妙:“什么牛啊羊的,清和,你来看看呢?”
“啊?让我再看看。”清和忙接过宫灯,从头看起——他方才的视线并没有落在宫灯上。也许是温留站在人群中实在是太过高大显眼,在他们对面不远处,有几位靓妆仕女,一直在不住地偷觑温留,其中一位女子不小心撞到了清和的视线,一下子就羞红了脸。
清和看完谜面,心中便了然,恰好这灯谜摊子的摊主也注意到了他们,殷勤地凑上前来问可否猜出来了。
“可是‘羞羞答答’四字?”清和的语气从容而笃定,“牛”论生肖扣地支“丑”,“羊羊丑丑”合为“羞羞”,“两个合一起”可解为“个个合”,放到一起便组成了“答”字。
“哎呦,恭喜您,一猜就中!二位要不要再猜一个?”摊主分外热情,毕竟这二位仙人般的人物驻足在他的灯谜摊前,可是帮他招揽了不少客人。
“清和,”温留是不太乐意的,这个劳什子猜谜一点也没意思,而且自从清和站在这里,周围的人就一直在看他,方才清和说出谜底,对面的几个女人还小小地惊呼了几声,她们交头接耳,不时向清和投来暧昧的目光,这让温留非常不爽。“我饿了,清和,我要吃东西。”
“你不是上台前才吃了一大碗八宝饭?”清和诧异道。
“那我也饿了。”
“二位慢走,这是猜对灯谜的礼物,二位请笑纳。”摊主见他们要走,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也不强留,从身后取出了一只小盅,递到了清和手上。
“这是正宗的西域葡萄美酒,二位是今晚第一个猜对灯谜的客人,请收下吧。”
既然如此,清和也不推辞,他谢过摊主的礼物,同温留一道离开了灯棚,沿着蕃坊外面的街巷,向他们所居住的宅院的方向走去。街上的花灯没有蕃坊盛大华丽,但也称得上是火树银花了。灯树下,时不时就能看到正在焦急等待恋人的青年,也有喁喁私语的情侣,即使发现有人路过,他们也毫不避讳,不肯浪费这甜蜜幽会的一分一秒。
清和还提着椰子壳灯,所以那只据说盛有正宗西域葡萄美酒的小瓷盅就由温留揣着,他心中想起不久前猜灯谜时那几名女子看向清和的暧昧目光,心中有几分堵得慌。于是他利落地拔掉了瓷盅的木塞,仰头将里面的酒液,咕噜噜喝了一大口。
“清和,你要喝吗?”温留的嗓音沉闷了不少,他把酒盅举起来,往清和的方向递去。
在上元节的夜色灯辉之下品尝猜灯谜赢得的美酒,确实是一件风雅之事,况且今天的温留如此有趣,配合一下又有何妨,清和从善如流地伸出手,想要接过酒盅。然而,就在手指触到酒盅微凉坚硬质感的一刹那,温留突然往后退了一步,收回了酒盅,另一只手突然发力,将清和一把拉进了自己怀里。
【】
【】
“你之前不是说过想去西域吗?等参加完鲛人庆典,解决完这个讨厌的墨汁,咱们就动身去西域吧,到时候我们尽情喝个够,好不好?”
温留在清和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仔细分辨,就能发现他语气里还有一丝委屈,想起温留这些天来的“奇遇”,清和颇有些忍俊不禁,而他的回答自然是——“好。”
“听说乐小公子的兄长,狼王殿下给他送了一座西域小城,据说盛产美酒,咱们就去那儿看看吧。”清和已经选定了目的地。
“好。”
【】
罢了,就纵容他这一次吧。这样想着,清和又有些想笑——哪一次不是这样呢?
那只椰子壳灯坚持许久,蜡油终于耗尽了,狭道之中陷入一片漆黑,只能听到【】。这条狭道上方,是被灯彩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屋顶,灯彩汇集成璀璨星河,在广州城内缓缓流淌,星河之畔,无数男女彻夜不眠,尽情恣意。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这是上元节的夜晚,一年之中有最多有情人相会的夜,这样美好的夜晚,怕是明月都忍不住为之停驻片刻,更何况是人呢?
“清和,我好像明白为什么凡人喜欢过上元节了。”
十指紧扣着,【】清和听着耳边温留的喃喃,心中想着:
我也同样明白了。
不知过了多久,街道巷陌中上元之夜的狂欢色彩才渐渐有褪去的迹象,而这广州城中的普通一隅,依然春色无边。
“清和,再陪我一会儿嘛!”
“天快亮了。”
“别担心,我施了结界,再陪我一会儿嘛,上元节不就是要像这样约会的吗!”
“你听谁说的?”
“那套舞狮装的夹层里人藏了一本画册,上面就是这么画的啊。”
“……”
“哎!清和,你怎么自己一个人用空疾捷遁符走了,你等等我啊!”
清和与温留的广州之行,便以这个一波三折最后却皆大欢喜的上元节作为句点,至此告一段落了。至于他们在明珠海鲛人庆典,在那座西域小城又遇到了什么趣事,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完 】
④:伶人所唱数板《报灯名》出自京剧《打龙袍》
【温清】人世游之避雪居(十四)
情人节快乐!
已经是收尾了!
清和辞去诀微长老一职后,和温留离开太华下山云游的故事之三。
南下广州过冬,吃吃喝喝欢欢喜喜过大年的故事
脑洞来自我,感谢作者 @收纳箱
全文见凹山 25963702 或ht 42388
新的副本!
第十章内容有改动,建议重新阅读
前文·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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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清和回到宅邸时,已临近晌午,他走在巷中,远远便见到大门洞开,活像是被强盗闯了空门。他不紧不慢地走入院中,但看帘栊低垂,花篱倒伏,竹石凌乱,一路狼藉直至卧房门口。卧房的门窗倒是好好地掩着,清和并不推门进去一探究竟,而是先挥一...
情人节快乐!
已经是收尾了!
清和辞去诀微长老一职后,和温留离开太华下山云游的故事之三。
南下广州过冬,吃吃喝喝欢欢喜喜过大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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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副本!
第十章内容有改动,建议重新阅读
前文·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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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清和回到宅邸时,已临近晌午,他走在巷中,远远便见到大门洞开,活像是被强盗闯了空门。他不紧不慢地走入院中,但看帘栊低垂,花篱倒伏,竹石凌乱,一路狼藉直至卧房门口。卧房的门窗倒是好好地掩着,清和并不推门进去一探究竟,而是先挥一挥袍袖,将院中凌乱陈设恢复至原状,又去厨房搁下了手中美酒,顺带将今天早上的那碗解酒汤热了热,再次来到了温留卧房的门前。
门内并未插上栓销,清和一推便开了,里面的景象与他早间看见的相比,似乎更乱了些,因为床上多了一个人——那四仰八叉躺着的,不是先前不见了踪影的温留,又是谁?
昨晚,清和扶温留到卧房安歇时,为了让他睡得舒适些,替他除去了外衣鞋袜,又担心温留饮酒发汗身上黏腻不适,拧了巾帕,替他擦了擦身体,然后给温留扶正了方枕,掖好了薄被。而此刻,方枕和被褥几乎全落到了地上,床上的温留鬓发凌乱,衣襟大敞,整个人倒有一半身子挂到了床外。清和虽是知道温留睡觉不安分,但看到他这样狂放的姿态,还是吃了一惊。再走近细观,但见温留的胸膛起伏均匀,阖着的眉眼也显出平静安然的样子,看来他睡得还不错呢。
清和轻笑一声,转身去扶正那张被推到了博古架边的几案,将手中的解酒汤搁在案上,又蹲下身捡起了骨碌骨碌滚到窗下的博山炉,拨正了炭实和云母片,然后打开从怀中取出的蜡纸包,将那几块安息香扔了进去。
安息香虽名为安息,香味却并不一味平和,尽管不如麝香那般浓烈刺激,但也常作开窍之用。安息香本是树脂,一旦受热,极易发散香味,清和才点燃炭实不久,室内便芳香弥漫了。温留对气味一向敏感,不到半炷香时间,只听温留鼻间哼了一声,睫毛颤动两下,随即睁开了双眼。
“清和?”温留睁眼便看见了清和,心中自然是欢喜的,但很快他发觉清和笑得有些不寻常,自己的脑袋闷闷的,昨夜的事模模糊糊,不太想得起来,再环顾四周,发现室内一片狼藉,自己身上也灰扑扑的……
“哎,我这是——?”温留露出疑惑神色。
“你昨晚喝醉了。”清和将醒酒汤递给温留,一边回答他,一边用目光在房间里寻找温留外衣和靴子的踪迹。
“喝醉了?!”温留大窘——这么说,这房间里这般狼藉,就是他醉酒后干的好事了?
温留上一次喝醉还是一个月之前,他也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但当他醒来时,只见清和浑身赤裸地躺在他的怀中,眉眼间半是疲惫半是春意,身上尽是欢爱痕迹……事后温留也曾试探着问过清和他喝醉后发生了什么,清和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让温留又是好奇,又是心痒难耐。这一回,他说要和清和彻夜畅饮,细究起来也是存了那么一点点私心的。温留扶住额头,偷觑了一眼旁边的清和,确认清和衣衫齐整,眉眼清明,不像和他共赴了云雨的样子。难道昨天醉酒之后,他就只是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了而已吗?
正在温留心中万分憾恨之际,清和终于在床帐下找到了温留的外衣,他将衣裳递给温留,干脆利落道:“快穿上吧,蕃坊的妖怪又出现了,我们要赶紧过去才是。”
温留无法,只得依言穿起衣衫,随清和出了门。
温留觉得,今天清和的态度,有一点高深莫测。
比如温留一边赶路,一边怒斥那为祸蕃坊的妖怪时,清和便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得温留莫名其妙,心中想难道昨晚自己还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吗?温留就此事旁敲侧击数回,也没有得到半点回答。
那清和究竟是为什么要这样看他呢?
怀着满腹疑惑,温留随着清和来到了蕃坊。因着近期妖怪风波,今日蕃坊的人气并不兴旺,连小吃店里都只有零零星星三两个客人,还都是本地蕃商,卖胡麻饼的店主坐在店门口,百无聊赖地数着今日赚到的铜板。远远见到清和与温留二人来了,立刻站起身来招揽道:
“又香又脆的正宗胡麻饼哎,还配上了新鲜酥油,二位,要来一张吗?”
“店主,我要十张,麻烦用油纸打包,多谢了。”清和十分捧场。
“十张,清和,你确定?”温留盯着那垒成一摞的已经僵冷了的胡麻饼,十分不解。
清和把包好了的饼塞到他的怀里,笑答道:“据说将冷掉的胡麻饼买回家再重烤一次,会有特殊的风味呢。”
可就算如此,十张是不是也太多了一点?然而清和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温留目瞪口呆。
“再买八百张,今日您的摊位前每经过一名客人,您就送他一张。”
“清和?!”温留脸上的惊异神色,可不比卖胡麻饼的店主少。清和也不解释,将一锭银子付给了兀自狂喜的店主,向前走去了。温留见状,赶紧将饼揣进怀里跟上去,却见清和在一家专卖玻璃器皿的店面前停住了脚步。这些出产于波斯的玻璃器皿质地纯净,形态优美,是稀有的装饰品。况且琉璃易碎,运输和保存殊为不易,天朝人对这些美妙的器物就愈发趋之若鹜,富贵之家常以玻璃器皿作宴饮,小康之家更以拥有一件精美完整的玻璃器为荣。波斯玻璃通常经由丝绸之路运往天朝,其中大宗货物都留在了帝都,在广州城的蕃坊之中,还有这样一间库存如此丰富的玻璃店,算是十分难得了。
清和走进了这家店,店主身着异邦服饰,头上包扎着金线刺绣的头巾,眼睛是琥珀色的,唇上翘着两抹红棕色的胡须。他见清和走进店内,立刻殷勤地迎了上来,开始用流利的天朝官话,为清和介绍起他面前那只葡萄纹描金蓝色琉璃盘来。
那玻璃店店主观清和气度,知他一定非富即贵,又听他似有帝都口音,不免揣测他是否来南国避雪的京中贵人。这样一来,店主不免更加殷勤,清和虽未露出购买之意,他已开始介绍起了波斯国的高超神妙的玻璃工艺。温留站在一旁,他自是不耐烦听这些的,况且今天清和不是说蕃坊又有妖怪了吗?怎么又是买饼,又是看玻璃的?真是不懂。但是温留知道,清和行事,自有他的用意,若是未对自己说明,那便是还未到时机,他耐着性子再等等便是。
“店主,这只玻璃盘,我买下了。”
“哎呀,这位尊贵的客人,这只玻璃盘的价钱可不低,我看……”
“请您先将此盘包起来,妥善放好,至于价钱,不是问题。”清和从腰间取下一枚玉佩,递给店主道:“城东有一家钱庄,乃是定国公的产业,请您差人执此信物前往城东,需要多少钱物,尽管开口便是。之后再劳烦您将此盘和玉佩一同送往坊中的银器店中,不用着急,今晚之前送到便可。”
清和温留二人走出店门时,店主仍在震惊之中——他可连价钱都没说啊?这岂不是让他随便开口吗?定国公乃是帝都巨贾,若这个客人真和定国公有渊源,不如趁此机会,带上店中最好的货物,去城东钱庄拜访,若能搭上定国公的商路,那这只名贵的玻璃盘,也不过是添头而已了。
那边厢店主还在百般筹划,这边厢温留终于沉不住气了:“清和,你不是说蕃坊的妖怪又出现了,万分紧急吗?怎么又是买饼又是买盘子的,还牵扯上了乐无异那小崽子家,这到底是为了啥?”
清和听着温留的问话,并不停下脚步,二人转过街角,就见到了他们光顾过数次的那间香料铺,今天铺子关着门。目光再往远处,只见不少人都簇拥在一处,定睛一看,原来那些人是在修葺房屋,有的搬运木料砖瓦,有的调制灰浆,有的削制榫卯,忙得是热火朝天。清和指了指那边众人,对温留道:“确实有一件特别的事要做,不过要等到晚上才能告诉你,在那之前,我们先过去帮帮忙吧。”
温留:“啊?”
温留虽百般不解,还是同清和一起走了过去。众人正在修葺的,正是前一天晚上被妖怪光顾的织毯店。今日清晨,香料铺老板娘回到店中时,还以为只是屋内陈设货物和几扇门窗遭殃而已,细细检查了才发现,屋顶椽子断了好几根,横梁都裂开了,瓦片更是毁损无数,必须更换。
温留既然答应了清和要帮忙,自然是不会偷闲躲懒的,不过,若让他立柱叠梁砌砖盖瓦,那他也是真不会,所以温留就负责把木料砖瓦和其他材料,从远在广州海港旁的市场里运到蕃坊来。他本觉得这是小菜一碟,没想到实行起来可是问题多多,他以前怎么不知道木料砖瓦有这么多不同的种类呢?都怪那些蕃商,说也说不明白,害得他每次都买错,错了就得把东西运回去换,这一来二去,饶是温留用的是疾遁之法,也有些不耐烦了。好在清和细心,向蕃商细细询问了要求,全部写在纸上,还特地画了图样,温留拿了这张单子去港口,这才把所有的采购圆满完成。这项任务结束后,温留也没闲着,围着那正在修葺的房屋转了一圈又一圈。那些蕃商们先前见他搬运砖瓦,知道他有不得了的神通,不免有些怕他,也不敢当真支使温留帮忙。所以虽然温留看到众人忙得热火朝天,去问要不要帮忙的时候得到的回答却都是不用不用,数次之后,温留也就不勉强了,拍拍衣袖上的灰尘,回到了清和身边。
清和正含笑等着他,递给他一杯据说是真腊特有的饮料,然后给温留安排了一个新的任务:广州城内有好几户贵族富豪通过蕃坊的香料铺预定了大宗香料,今天正是货船抵达港口的日子,需要温留去港口将那批香料提走,分别按数量送给那几户人家。
温留满脸不解,他唇舌间尚是饮料甘冽清甜的滋味,心里却有点泛苦了——“清和,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清和抬起手指放在唇上微笑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今晚你就知道了。”
温留哼了一声,一口气将杯中饮料吸干,从清和手中接过了已经标记好的地图——看得出来是清和临时绘制而成,除了必要的标记,多余的细节都省略了,不过也足够了。
“早去早回。”清和的笑意更深了。
这个任务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跑腿,不过有些麻烦:比如温留拎着大包小包的香料要走进某一户金碧辉煌的大宅院时,看门的家丁连连拦阻,告知他应该走侧门,等温留到了侧门,又有两只没眼色的大黄狗拦路;又比如交割香料时,用的是极精细的衡器,能称量的重量非常有限,温留本来想扔下货物就走,但一想这是受人所托,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完了全程。像是这样琐屑繁杂的小事不能尽述,就这样,等温留最后把一包白豆蔻送到指定地点,已是薄暮时分,华灯初上了。
温留心想,清和一定等他多时了,他拍拍衣袖,不消一瞬,整个人便从城北的某处大宅院回到了蕃坊之中,然而此刻蕃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情形,却让温留大感意外——若不是他人高马大,只怕已经被人流裹挟着往前去了。
因着闹妖怪的缘故,温留最近几次来到蕃坊,见到的都是冷清萧条模样。虽说元日到上元节之间的这段时日是金吾不禁夜,晚上反而比白天更加热闹,但是——怎么会热闹到这般程度呢?而且,温留注意到,除了一成是常光顾蕃坊的异族人,人群中倒有九成是本地普通居民。他们手中捧着蕃坊特有的异国食物,兴致盎然地在各具特色的店面里流连,有几家店铺前甚至排起了长队。人实在是太多了,再用疾遁之术只怕会引起恐慌,温留只好板着脸横穿过挤挤挨挨的人群,然后不经意地听到了旁人的只言片语。
“你小子没骗我吧?这儿的胡麻饼真白送?”
“谁骗你了!这种好事我看在好兄弟的面子上才告诉你,你要是不信赶紧回去!”
“别吵了别吵了,赶紧闻闻,这香味才是正宗的胡麻饼啊!”
胡麻饼?难道是早上他和清和光顾过的那一家?——温留定睛一看,果然没错,那小小的摊位前已经排了长队,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温留心情复杂地想道:难道这就是清和买那么多张饼的目的吗?
温留继续向前,来到了白日里刚刚修葺完毕的织毯店,店门口虽然没排上队,但里面人头攒动,也是一副红火景象。
温留往里看了看,并没有见到清和的身影,正要失望离开,忙得不可开交的老板娘却眼尖地觑到了他,连忙向他挥手,大声道:
“哎呦,是仙人您呀!和您同行的那位仙人跟我们交待过,说是您回来了一定会找他,让咱们见了您,就让您到蕃坊东南角的戏台去,说是有惊喜等着您呢!”
惊喜?原来清和今天一整天都高深莫测,就是为了给自己惊喜吗?这个认知让温留一整天积聚下来的小小焦躁和不满顷刻消散,他的心情一下子雀跃了起来,一路小跑到织毯店老板娘所说的位置,却发现那戏台已经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了。温留随手将一个正在奋力往人群里面钻的路人扯了出来,打算问个究竟,那路人本来十分恼怒,一见温留的体格和气势,便立刻换了一副颜色。
“这位大爷,您找我有事?”
“这些人聚在这里干嘛?”
“哎呦,您不知道?今晚这儿舞狮啊!请的是广州城里最有名的舞狮班,据说今天这还只是开胃前菜,最好看最精彩的舞狮要留到上元节晚上演呢!”
难道这就是清和说的惊喜?舞狮……听上去是不错,可是他平日里对歌舞毫无兴趣,清和怎么会为他准备这样的惊喜呢?温留想了想,继续问道:“那你可知道这舞狮是谁安排的?”
那路人直摇头:“这我哪知道,以前舞狮从不会到蕃坊来,今天也是头一遭了,说不定是哪个外邦人请的呢。”
温留看他确实一无所知,便放他走了,那路人如蒙大赦,一头钻进人群里,不一会儿就挤到了前排。戏台上,一红一黄两只狮子舞得正欢,台下众人也兴高采烈拍手欢笑,温留看着眼前情景,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一丝委屈。
他都折腾一整天了,清和怎么还不出来见他呢?
舞狮表演在雷动的掌声之中结束了,台下的观众还徘徊了一会,也渐渐散了。此时已是深夜,广州的冬天虽不至严寒,仍有几分凉意,无人的戏台更显寂寥。温留心里闷闷的,心想清和既然不在此处,不如先回家看看吧。就当温留打算离开此地时,有一个人,挟着一个足有半人高的布包,登上了戏台。
上台的不是别人,正是温留心心念念苦寻不到的清和。温留先是一愣,随后三步并做两步地飞快奔上了戏台,将清和连人带包扯进了怀里。
“清和,你去哪里了,我等了你好久!”
清和将背上的布包轻轻放下:“我没想到修补此物要花这么长时间,让你久等了。”
“这是什么啊?”那个大布包害得他不能把清和牢牢抱紧,温留本来对它就有些不满,听了清和方才的话,他更是心头火气,径直伸手,将布包上打的结几下扯开——一堆色彩艳丽的毛茸茸的布料,还有一只有着大眼睛和宽嘴的憨态可掬的头套,这又是些什么?清和去修补这东西是要干嘛?
“看出这是何物了吗?”清和站在一旁笑问道,温留方才面上的震惊表情,可真是有趣啊。
“这难道是刚才戏台上的那个……?”
“不错,正是。”清和弯下腰,双手将那硕大的狮头拿了起来,“这是这家舞狮班里最大最华丽的狮头,听班主说,自他的父亲去世后,就无人能舞这一套醒狮了。”
温留和那狮头大眼瞪小眼,他心中隐隐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你若变作乘黄本相,戴这套狮头应是刚刚好,班主将其借与了我,上元节晚上你在此为众人表演一段舞狮便可,既可为佳节助兴,也可遂了这位班主一个心愿,温留你说可好?
清和的笑容无比良善,与之相对,温留的脸色,可就不那么好了:舞狮?不是,怎么突然就要舞狮了呢?
“清和,我不会舞狮。”
“班主说他愿意教你,离上元节尚有数日,我们还有充足的时间练习。”
“我有尾巴!六条!”
“没关系,我知道你可以把尾巴藏起来。”
“那鬼蛊呢?!”
“织毯店店主在她的仓库里找出了五个大小刚好的绣球套。”
“怎么突然就开始要我学舞狮了啊!蕃坊的妖怪呢?不用管了吗?”
然后温留就看到,清和唇边的笑容愈发高深莫测。
“至于这个么……温留,你可要坐稳了再听我说。”
【温清】人世游之避雪居(十三)
春节快乐!祝大家新的一年虎虎生威!
抱歉拖了很久,故事和现实里一起过大年。
清和辞去诀微长老一职后,和温留离开太华下山云游的故事之三。
南下广州过冬,吃吃喝喝欢欢喜喜过大年的故事
脑洞来自我,感谢作者 @收纳箱
全文见凹山 25963702 或ht 42388
新的副本!
第十章内容有改动,建议重新阅读
前文·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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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温留对习字这件事本身并不感兴趣,甚至颇觉头疼,他平日里连拿箸匙都嫌麻烦,更何况舞文弄墨呢?但是,习字之时,清和会在一旁教他,这就大不一样了。清和微凉的手每每覆在温留的手上,...
春节快乐!祝大家新的一年虎虎生威!
抱歉拖了很久,故事和现实里一起过大年。
清和辞去诀微长老一职后,和温留离开太华下山云游的故事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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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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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温留对习字这件事本身并不感兴趣,甚至颇觉头疼,他平日里连拿箸匙都嫌麻烦,更何况舞文弄墨呢?但是,习字之时,清和会在一旁教他,这就大不一样了。清和微凉的手每每覆在温留的手上,清浅呼吸洒在他的颈侧,引着他轻搦毫管。清和出身前朝门阀,自幼跟随名师习书,写得一手好字。温留虽然以前从没好好写过字,但有清和引领,几个时辰下来,也能写半幅《太上感应篇》。写完之后,温留的手指和袖口都会沾染墨迹,清和便会取了沾湿的巾帕,细细替他拭去,然后指出哪几个字写得好,好在何处,这就是温留最最快活的时刻了。
然而,这般缱绻小意,温留今天是享受不到了。一大早,他们二人便同去蕃坊寻访妖怪的线索,温留心中郁闷,一路上都有点蔫蔫的。清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只得允诺今晚便陪他畅饮无拘,温留这才打起了精神。
二人到了蕃坊,只见有九成商户开门迎客,来货买商品的客商络绎不绝,一派繁荣景象,看来众人是深笃那妖怪白日里不会出来害人了。香料铺旁边是一家专门卖异域织物的店面,门口挂满了色彩鲜艳纹样新奇尺寸各异的毯子,有精密柔软的山羊绒,也有扎手的粗纺毛毡。温留上前掀起数层沉重织物,只见一个包着深红色头巾的异族女子,盘腿坐在堆满了杂乱布料的角落里,借着头顶小圆窗的微弱光线,在一只南瓜形的绒布靠枕上不停缝补着。她身后的那面墙上开了一间窄门,门上挂着一截短帘,门后依稀可辨一些日用器具,看来这位店主平日也是宿在店中的。
“店主早上好,冒昧打扰,我们二人受隔壁香料铺店主委托,调查前日夜里出现在蕃坊的妖怪,请问您那时候可听到了什么异常声响吗?”清和礼貌问道。
织物店店主闻言从手中活计里抬起了头,她的面部轮廓比天朝女子明显深许多,眼珠是琥珀色的,小麦色的皮肤虽然不如少女那般紧致,但也看得出她年轻时定是一位美人。店主看见是两个陌生人,先是面露疑惑,听清和解释后,便低头思索了一会,放下手中活计,支起身子打开一旁的壁龛,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堪堪能托在掌中的精致铜盒。她将那嵌了红绿宝石的盒盖打开,清和与温留瞬间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原来是一盒没药。
织毯店的店主解释道,她一向浅眠,这盒没药就是隔壁店主赠给她的,睡前只要在手臂涂上一点,便可一夜黑甜,故而她前日夜里并没有听到任何响动,无法帮到他们了。
清和温留只得谢过店主,顺便买下了一条厚实细密的羊绒毛毯,店主见他们出手阔绰,十分高兴,帮他们将毛毯包好,精心捆扎,殷勤地将他们送到了店门口。二人离开了织毯店,又去临近的几家商铺询问,可惜那些店铺在前日夜里皆无人留守,整个上午,二人一无所获。
温留有些不耐,他抬头看了看已经到了中天的太阳,道:“清和,你说,会不会是那香料铺的伙计一时眼花看错了?兴许他是把檐下的灯笼认作了妖怪眼睛呢?毕竟你我都没有觉察到妖气,也没有其他人见过他口中的妖怪。”
清和沉吟片刻,道:“不无道理,既然没有新的线索,我们不如先等待数日,若果然有妖怪再次出现,我们及时赶到制止便是。”于是二人便又向刚才那几位店主告知了联络之法,嘱咐他们若发现妖物踪迹,定要及时通知他们。
此时已近晌午,蕃坊街道上已经开始流淌或甜蜜或辛香的异域食物的独特香气了。温留对食物最是感兴趣,清和虽不耽于口腹之欲,但他精通庖厨,对此也颇为好奇,二人于是决定就在蕃坊寻些吃食。虽然那些食物果然新奇有趣,不过异域风情到底不合清和口味:不是太过甜腻黏牙,就是腥膻不可靠近。好几次清和都是浅尝辄止,最后,二人在一家乳酪店里买了一份点心:一大块微微烤得融化的乳酪,上面撒满了坚果碎;又在一家专卖异域美酒的店铺里购得两瓶葡萄酿制的美酒:酒液皆用精美的玻璃器皿盛装密封,一瓶是浓郁到发紫的深红,一瓶是清亮的琥珀色。清和本想问一问这酒叫什么名字,有何独特之处。那卖酒的老板来到天朝做生意不久,官话远不如香料铺老板流利,叽里呱啦了半天,清和与温留面面相觑,还是一句都听不懂,只得留下银子作罢。
二人回到宅邸时,天光虽还亮着,但也临近傍晚了。温留念着清和今天奔波了这么久,连烧起炉灶都免了,出动全部鬼蛊,不到半炷香就烧好了一大桶热水。趁清和沐浴的空当,他又在院中开阔处摆了几案,安排了各式瓜果茶点和刚在蕃坊买的葡萄酒乳酪点心。温留摆好了一看,又觉得待太阳落山后太过昏暗,特意从书房摘了一只宫灯来,挂在一旁榕树伸出的枝干上。
清和沐浴完毕,来到院中,看到温留这般精心准备,不由失笑,又从心底觉得温柔宁馨。温留见了他,连忙上前将他拖到早已摆好的藤椅里,又将斟满美酒的酒杯塞到他手里。
“清和,说好了,今晚我们可要彻夜畅饮。”
“好。”清和举起酒杯,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紫红色的酒液沾染在他的唇上,令他的双唇更加鲜妍。
温留怔怔地看着清和,只觉得自己心跳都快了起来,经清和提醒,才一仰头也饮尽了杯中酒。这酒和前些日子饮的荔枝酒很不一样,虽然也有些甜味,但酸和涩更多,温留不由皱了皱眉头,又倒了一杯饮了,这才咂出一丝甜味。
三杯下肚,温留便眼饧耳热起来,说来也是奇怪,那异域美酒,初入口时犹嫌涩口,到了微醺之际,却变得醇厚顺滑起来,是以温留并未觉出自己已经快要醉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哎,清和,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清和看在眼里,忍不住转过头去,免得温留看到自己面上的笑意:唉,说什么彻夜畅饮,温留怎么总是不记得,他的酒量,远不如自己呢?
果如清和所料,玻璃瓶中的美酒尚剩一半有余,温留已经醉得差不多了。清和既然允诺了温留彻夜畅饮,便也不劝他,二人推杯换盏,不多时瓶中酒就快要见底。温留本就是自由不拘的性子,一时兴起,就将清和揽在怀里,胡乱蹭了起来。
这种有些许撒娇意味的举动,温留平日里是不会做的,只有醉酒时,明明没有现出乘黄本相,却会抖耳朵摇尾巴似的,一个劲儿地巴在他身上。这样的温留着实显得有几分可爱,清和忍不住抬手轻轻摩了摩他的头顶,就像是在捋两只并没有冒出来的毛茸茸的耳朵一样。隔着温热柔韧的发丝,清和指尖却突然触到了一个硬硬的凸起。
温留后颈处曾因灵虚恶咒生出过一枚骨刺,触感也如同这般,清和心中一沉,急忙低头拨开温留顶发,却在发丛间发现了意外之物——一枚肉豆蔻。
这粒肉豆蔻比寻常的略小,只有清和小指头一般大,不然也无法在温留发间藏身了。清和拈起那枚肉豆蔻,眉间尽是疑惑——虽然他们二人不久前才去过香料铺,可这粒肉豆蔻又怎么会藏到温留头发里来呢?
正思忖间,怀里的乘黄却忽然乱动了起来,脑袋不住地往清和脖子上拱,一双大手也不安分起来,清和隔着重重衣衫,都能感觉到温留掌心透出的热力。温留醉得比上次饮荔枝酒时还要厉害,不一会儿嘴里就开始说起胡话了,清和听得面红耳赤,深感不能再继续听下去了,于是将温留一只胳膊绕过自己头顶,将他送到房间里去。安顿好了温留,清和回院中收拾了杯盘瓶碟,他不想吵到已熟睡的温留,便径自去厢房安睡了。
翌日,晨光方熹微,清和便醒转了,他念着温留昨日醉酒,便先去厨房做了一碗解酒汤。四粒橄榄加一颗酸梅,加冰糖小火煎了,滤出一碗琥珀色的汤汁来,用白瓷盖碗盛了,端到卧房前。
清和敲了敲门,无人应答,清和猜温留许是还睡着,便轻轻推了门进去,门内景象却是大出清和意料——地上随处可见衾枕凌乱,衣袍杂沓,而那张东倒西歪的踏步床上,却是空空如也——温留去哪儿了呢?
正当清和目瞪口呆之际,一阵急促的叩门声远远从大门处传来,清和忙放下手中盖碗,去至院门前。
门外站的,正是昨日里清和他们见过的那几个蕃坊的店主,有香料铺的,有织毯店的,还有一个好像是银器店的,他们一个个都满头大汗,面上涨红,一见到清和,就叫嚷开了:
“仙长,妖怪又来啦!”
“您可得救救我们啊仙长!”
“仙长,妖怪把我的店全毁啦!”
清和见状,忙出言安抚,众人稍稍冷静后,向清和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昨日那织毯店店主听清和与温留说了妖怪之事,便有些害怕,后来,她又向香料铺店主询问了些细节,心中更加不安,晚上便不敢再独自宿在店中,去了她一位嫁给了广州本地人的姊妹家借住,今天一早回到蕃坊,就发现自家店里一片狼藉,原本按材质色彩分门别类挂得好好的毯子,全被撂在了地上,在墙角堆成一片。织毯店店主见此情形自然是大惊失色,连忙进店检视,所幸金银细软不曾失落,但筐箧箱柜之类的家什却损坏不少。一开始她只是疑惑会不会遭了贼,不料一旁银器店店主急急忙忙奔来告诉她,昨夜他听到隔壁山崩地裂般的响动,大着胆子戳破了窗户纸往外一看,嗬,好大一只妖怪!
清和见他们又急又惧,又惊又怕,便将找寻温留之事暂且按下,同众人往蕃坊去了,路途中,清和详问那银器店店主道:“这位朋友可看清了那妖怪是何模样?”
银器店店主连连摆手:“当时地面震动,屋瓦颤抖,唬得人魂飞魄散,哪里还有心思看清妖怪相貌,只余光看到了几条大尾巴。我的真主啊,那尾巴真是大得不可思议,有旗杆那么高,我看光是扫一下,就能把人拍到天上去。”
能把人拍到天上去的大尾巴……?清和沉吟不语,若有所思。一时之间,诸多线索齐齐涌上心头:绿色的灯笼大小的眼睛,还不止一双,藏在温留发丛中的肉豆蔻……仔细回想起来,从明珠海归来之后,温留确实有数次醉酒,他为了不打搅温留休息,便没有与温留同寝。难道那几晚温留出去发酒疯了?可是清和与温留结有血契,若温留醉到了如此地步,他不可能毫无觉知呀,而且温留也对此事一无所知,究竟是为何呢……
“仙长,您看这……”见清和陷入沉思,几位蕃商面面相觑,终于大着胆子出声提醒道。
“啊,那就请诸位领山人去一趟蕃坊吧。”
众人立刻出发,不多时,便来到了织毯店,果如店主所言,店内乱七八糟,杂乱不堪。清和以灵力试探,同上次一样,并无妖气存留。清和心中已有猜测,在角落罅隙内好好寻觅了一番,果然找到了几根黄棕色的柔韧纤维,他不动声色将其收入袖中。此时东方既白,天光大亮,蕃坊商户们渐渐都开张了,有路过织毯店的买家,纷纷驻足围观,清和走到人群之前,笃定道:
“究竟是何妖作祟,山人心中已有大略,诸位不必忧心,蕃坊不日便可恢复安宁。”
蕃坊众人听了,无不欢喜赞叹,各自散去了。清和又从袖中取了一只金铤,温言请织毯店店主收下,让她用此金去置办昨夜毁坏的物什,那店主喜出望外,千恩万谢地收下了。
离了织毯店,清和并不着急回去,也未去寻温留,而是去到昨日买酒的铺子里,拎了两瓶新装美酒,又去香料店称了几块安息香,用蜡纸包好,掖在怀中,悠然回转家去了。
Tbc.
【温清】人世游之避雪居(十二)
久等了!
清和辞去诀微长老一职后,和温留离开太华下山云游的故事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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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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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明珠海之事告一段落,清和与温留回到广州,半月之后,他们又要应怀绪邀请,前往明珠海的鲛人庆典。这半月的空闲,二人左右无事,便继续留在广州城内。清和每日莳花弄草,饮酒抚琴,温留伴在他身旁,有酒同斟,有花同赏,自是悠闲写意。二人也并非闭门不出,天...
久等了!
清和辞去诀微长老一职后,和温留离开太华下山云游的故事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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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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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明珠海之事告一段落,清和与温留回到广州,半月之后,他们又要应怀绪邀请,前往明珠海的鲛人庆典。这半月的空闲,二人左右无事,便继续留在广州城内。清和每日莳花弄草,饮酒抚琴,温留伴在他身旁,有酒同斟,有花同赏,自是悠闲写意。二人也并非闭门不出,天气若是晴朗,便会去街市上逛一逛。广州百姓不止欢庆元日,还十分看重上元节,从初一到十五,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孩童欢笑声从早到晚不曾间断,到处都洋溢着喜乐气氛。而广州城贸易繁盛,新年集市更是热闹非凡,饶是清和与温留都来了好几次,还是颇觉新鲜。
这一日傍晚,清和与温留来到与他们所居之处相隔不远的蕃坊散步。蕃商们的故乡虽没有元日与上元这两个节日,可是入乡随俗,况且商机不可错失。广州新年有夜市,夜晚往往才是一天中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前几日傍晚时候,蕃商们都忙着支起店招堆码货物,忙得不可开交,可今日清和与温留到了蕃坊,却见街道上冷冷清清,两边门窗都紧闭了。
反常如斯,定有缘由。清和与温留决定找人问个究竟,二人来到那间曾错将货物送给温留的香料铺前,店主恰巧在阖上最后一块门板,见是他们,忙停下动作,用流利得几乎辨不出异样的官话大喊道:“仙人,仙人,我可算盼到二位了,求二位大仙救命哇!”
温留清和对视一眼,皆不明所以,清和上前一步,问道:“店家,今日蕃坊怎是这般光景?”
“唉,”那商人瑟缩了一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两位仙人有所不知,蕃坊出大事了呢!”
“大过年的,还能有什么事儿?”温留虽是正儿八经第一次过年,却也明白了这是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纵是地痞流氓想要寻衅滋事,断不会选在这个时候的。
那商人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压低声音对温清二人道:“是在闹妖怪!”
“妖怪?!”温留诧异道,如今海晏河清,广州城这样的大市镇中居然还能闹妖怪,这可是不得了的事。
清和想起灵虚之乱,不由心中一凛,忙问商人道:“可有人被这妖怪谋害?”
“有有有!”那商人一副后怕的样子,“还不止一只妖怪呢!昨天就在我这店门口,我的伙计亲眼见到的,那妖怪有一间瓦屋那么高,两只绿眼睛足有灯笼那么大,哎呀,真是可怕极了。”
绿色的眼睛……难道是狸豹狐貉之属变作的精怪?清和心下思忖,一旁的温留已经嚷开了。
“什么!有我温留大爷在的地方,居然还有小妖敢来撒野,胆子也太肥了!”温留勃然大怒,自从他与清和离开太华山,一路就净遇上倒霉催的妖精了!曹州的牡丹精,琴川的灵虚,一个赛一个的难缠,好不容易到了广州这样的大市镇,两人才过了几天神仙日子,清和那个皇帝徒儿又来了。这不,他俩刚从明珠海回来,又来新妖精了,真真是岂有此理!
清和见那蕃商受了过度惊吓,出言安抚:“店主莫要惊慌,你说有人被那妖怪谋害,可否与我们讲述详情?”
“被害的人就是我的伙计,他正躺在不远的水烟馆里,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取一点颠茄给他送过去。他昏迷了一整夜,今天下午才醒过来,醒了就直嚷疼,二位仙长若还有什么想问的,便随我一同去他那里吧。”
那蕃商口中的水烟馆离香料铺只隔一条街,走一会儿便到了。此时已经入夜,虽说是闹了妖怪,来这儿抽烟的人却不少,一字排开的软榻上,七七八八躺的都是人。软榻前依次排列着造型精美的水烟壶,室内云雾缭绕,空气滞重凝涩,再加上光线昏暗,房屋低矮,几乎是在进入的一刹那,温留就挽了清和的手,想要拉他离开。清和见此情景也微微皱起眉头,不过他还是按住了温留的手。
“这个,这个,让二位仙人见笑了……”香料店店主讪笑道,硬着头皮走在前头,踢开客人们随意丢弃在地上的方枕和薄毯,引二人向内室走去。他掀开一幅边缘绣有精致卷草纹的厚重挂毯,里面黑黢黢的,只燃着一盏豆大的油灯,昏暗的光照见了沿墙摆放着两张窄榻,其中一张上面便躺着那香料店的年轻伙计,正在辗转呼痛。
店主看到自家伙计这般遭罪,显然也心疼不已,忙上前安抚,然后转过头来对清和温留二人道:“我这位伙计还没有学会官话,二位仙人想要问些什么,我为你们翻译便是。”
清和道:“此事暂且不急,山人略通疗愈之术,可否让我先为这位小哥诊治?”
店主听了,喜不自胜,他原本以为清和定然不会出手医治异教之人,不料清和竟然主动伸出援手,连忙腾出位置,让清和来到榻前。
清和指上捏诀,施下一个净化符咒,浅淡的光华缓缓没入那年轻人眉心,他面上痛苦神色渐渐平缓下来。
“清和,怎么样,是很难缠的妖怪吗?”温留关切道。
清和摇了摇头,道:“他身上并无恶祟痕迹,乃是寻常的跌打损伤,只要正骨得当,再卧床休息半月便可痊愈。”清和转向店主,道:“可否让这位小哥将他当日遭遇妖怪的经历详说一番?”
店主忙点点头,俯下身去与那年轻伙计交谈了一会,然后向清和与温留转述道:“昨日我的伙计本来是留在店中清理账目,临了想起外头落下了一盘肉豆蔻,忙移了门板出去取。他一出门,只见两边的店铺都已经打烊了,街上空无一人,寒风瑟瑟阴气逼人。他打了个寒战,取了那盘肉豆蔻,转身就往店里走,却感觉有股热气喷到了头顶。他一动也不敢动,好不容易抬起头,只见不知从哪里来的好几只绿幽幽的灯笼,就悬在他头顶上,那灯笼还会动!他这才意识到那是一双双绿眼睛,一下子跌到在地,香料盘也打翻了。离他最近的那只绿眼睛大妖精,朝他一下子张开了血盆大口。我那伙计眼前一黑,接着就不省人事了。”
“所以那妖怪其实并没有攻击他,他是吓成这样的?”温留忍不住插嘴道。
“哎呀,这位仙人您怎能这么说!我这伙计也是命好才逃过一劫,若真是被那妖怪咬了抓了,现在只怕是尸骨都找不到了。况且这些妖怪在蕃坊横行,闹得人心惶惶,这段时间本来是一年中生意最好的时候,现在大家都不敢开张了。”
“店家莫慌,既然这些妖怪的身形如此巨大,一定会留下痕迹,我们须去这位小兄弟遭遇妖怪的地方查探一番。”
“这么说仙人您是打算帮忙帮到底了?!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只不过……”店主从被油灯熏得油腻昏暗的窄小明窗往外看了一眼,街道上漆黑一片,已是入夜了,他想起伙计说的那些吓人的绿眼睛,忍不住往墙角缩了缩。
“你,”温留将瑟瑟发抖的店主看在眼里,大手一挥道:“你就不用跟来了,好好在这里待着吧!”
店主闻言,乍惊乍喜,拍着胸口道:“我不是不想为二位仙人引路,实在是我这伙计需要照顾,实在是辛苦二位仙人了,我们蕃坊的商家们,一定会重谢二位……”
温留懒得听他絮絮叨叨,心里想着你要是跟来我还不乐意呢,拉着清和飞快穿过那些气味古怪的缭绕烟雾,离开了这家水烟馆。
“哼,真难闻。”温留皱了皱鼻子,作为一只乘黄,他对于气味十分敏感。清和也了解这一点,知道他在方才那样的环境里定然十分不快,难为他忍了许久。
“现在可好些了?”清和抬手,帮温留轻轻掸了掸肩头,又拂过他的额发,好像这样就能把那杂乱沉闷的气味驱走一样。他们二人站在一条清冷小巷的巷口,夜色沁凉如水,温留只觉得清和这一拂,把他心中所有的烦躁和不耐都拂了个干干净净,但却又有新的热切的东西从心底升腾起来。
“清和。”温留捉住了清和的手指,纤长匀称,如玉石雕成。
“嗯?”清和应了一声,温留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把清和的手按到了自己胸口。掌心传来温热有力的心跳,清和甫一抬头,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被温留拥进了怀里。”
“清和,你可得答应我。”
清和听他声音闷闷的,有些好笑又有些疑惑,问道:“答应什么事?”
“下次要是再遇上妖精,你可别揽到自己身上了,太华山那么些道士,难道全是摆设不成?本来说好了散步回去你就陪我在葡萄架下喝酒的,现在可好……”温留越说声音越小,可是话里的不平之意却越来越浓了。
清和闻言不禁莞尔,抬手拍了拍温留的宽阔脊背,道:“待此事完结,你我再对饮也不迟。”
“哼,那也少了一次。”温留嘟囔着,察觉到清和按了按他的手臂,他才不情不愿地将人放开。
“现在夜深无人,我们赶紧再去香料铺看看吧。”
温留与清和二人离了水烟馆,不一会儿就回到了香料铺前。夜已深了,再加上有妖物横行的传言,蕃坊家家门户紧闭,本来热热闹闹的一条街,没有半点人气,剩几只残破的灯笼挂在檐下随风晃荡,明明灭灭,更添凄凉。
温留嫌那灯笼根本没用,立刻召了一只鬼蛊出来,鬼蛊十分听话地飞到二人头顶,努力地抖了抖,瞬间膨胀了数倍,光华大盛,小小的香料铺立刻被照亮了。这间店面宽不足一丈,没有正经的店门,是数块木板拼合而成,门前是一排随意摆放的低矮木架,用的是稀松平常的杨木,也没有上漆,这是用来摆放盛香料的盘碗瓶罐的,开张时将那些香料摆出来,弥散香气,招揽生意——当然,搁在外面的自然是一些便宜次等的香料,真正名贵精细的珍品则被收藏在店内。清和抬头看了一眼那努力照明的鬼蛊,想了想,然后一道小小的符咒从他袖中蹁跹飞出,绕着鬼蛊转了几圈,化成了一盏纱灯,罩住了鬼蛊。
“清和,你这是干嘛?”
“若有人现在看到了鬼蛊,只怕会以为你我二人就是那妖怪呢。”
“切,我才不会那么没用。”温留不屑一声,然后同清和一起,仔仔细细查看起了现场。
此处其实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们在门槛旁边找到了一只皱巴巴的靴子,那排木架下面落了几枚肉豆蔻。昨晚那伙计被那妖怪惊吓摔倒之时,手中盛满肉豆蔻的铜盘打翻在地,靴子也落下了。白天时候,店主应是把大多数肉豆蔻和铜盘拾了回去,只剩这几枚藏在这犄角旮旯里。清和拾起一枚,拿到鼻尖嗅了嗅,叹道:“可惜此地是闹市,人气太盛,虽然只过了一日,却已经感觉不到半分妖气了。”
如清和所说,纵然温留敏锐非常,他也没有感觉到妖气的存在:“那妖怪总不至于无影无形从天而降,总会留下一点痕迹的。”
“漫无目的去找终究不是办法,不如待天亮了,问问附近的商户,看他们有没有线索吧。”
温留咧嘴一笑:“好,都听你的,”顿了顿,又忿然道:“那说好的明天早上教我练字是不是又泡汤啦?!”
Tbc.
【温清】人世游之避雪居(十一)
中秋快乐!!
清和辞去诀微长老一职后,和温留离开太华下山云游的故事之三。
南下广州过冬,吃吃喝喝欢欢喜喜过大年的故事
脑洞来自我,感谢作者 @收纳箱
全文见凹山 25963702 或ht 42388
坐标副本终于结束了!
前文·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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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顺利解开秘术,红珊须留在明珠海配合鲛人祭典进行诸多准备,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夏夷则决不能在此耽延半月之久,需要立刻返回帝都,清和与温留也与他一同离开。红珊与怀绪将三人送到了明珠海海面的一片礁石上。此刻正是深夜时分,天边孤月高悬,蓝黑色的无边海面上,鳞浪千顷,无边寂寥。千万言语,...
中秋快乐!!
清和辞去诀微长老一职后,和温留离开太华下山云游的故事之三。
南下广州过冬,吃吃喝喝欢欢喜喜过大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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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标副本终于结束了!
前文·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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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顺利解开秘术,红珊须留在明珠海配合鲛人祭典进行诸多准备,而国不可一日无君,夏夷则决不能在此耽延半月之久,需要立刻返回帝都,清和与温留也与他一同离开。红珊与怀绪将三人送到了明珠海海面的一片礁石上。此刻正是深夜时分,天边孤月高悬,蓝黑色的无边海面上,鳞浪千顷,无边寂寥。千万言语,临到了离别之时,却是无从说起。一时众人皆是无言,只听得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还有海风吹动衣袖的猎猎之声。
皎洁如银的月光勾勒出红珊的轮廓,夏夷则心中百感交集,只觉眼角和心口酸涩不已,他叫了一声母妃,不顾礁石嶙峋,跪下来郑重地向红珊磕了三个头。
红珊将夏夷则扶起,道:“儿呀,你定要多多保重……”温柔而悲伤的低语伴随着一连串清脆响声,那是鲛珠簌簌落到礁石上的声音。
“怀绪大人,”夏夷则从怀中取出一只偃甲鸟,这鸟儿同一般燕雀大小相差无几,身上的光泽与漆器仿若。他将此物交给怀绪,道:“这只偃甲鸟,水陆皆可传信,拜托您务必以此鸟向我及时传递关于母亲的消息,若鲛人祭典有任何需要,请及时告知我,我定当竭力相助。”
说完,夏夷则仰起头,看向极远处海天相接处,那里似乎泄露出了一缕极其浅淡的晨光,将浓重的夜色提亮了些许,只听得他叹息般道: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母亲,怀绪大人,请回吧。”
一行三人从明珠海出发,很快来到了广州海岸,清和在前往明珠海之前,在海边留下了传送法阵。此时虽已入夜,但毕竟在过年,街市上还是热闹非常,有了这个法阵,他们便可避开闹市人群,直抵避暑别院。
别院离蕃坊市集不远,这些异域客商,来到天朝后,倒也入乡随俗,大张旗鼓庆祝起了新年。清和一行人进了别院大门,耳边还能隐约听到笑语喧声,以及一阵时远时近的嗡嗡蜂鸣。夏夷则猛地回头,向门廊檐下看去,只见灯笼晕染出的淡黄光晕里,有一只小小黑影盘旋——那是一只鸟儿。广州的冬天不算严酷,见到鸟儿并不稀奇,只是这只鸟儿绕着灯笼转圈的姿态十分生硬古怪,令人生疑。
夏夷则皱紧眉头,走到门廊之下,伸出手,那只鸟儿便直愣愣地飞下来,落到他手中就不动了,原来是一只偃甲鸟。只见夏夷则以手指轻叩那偃甲鸟的后背,一道符文即从那处释出,符文经过特殊的加密,若有人将此鸟截获,不懂解密之法,纵然看到符文也是枉然。
阅罢此信,夏夷则大手一挥,符文化作齑粉。只见他转过身,向清和跪下,叩首道:“师尊,乐兄以偃甲鸟传信于我,朝中发生紧急之事,他与偃甲对弈佯装我尚在宫廷之举再难维持。我要即刻启程,赶回帝都。”
清和本打算略备薄酒,师徒好好告别一场,未料夏夷则的时间如此紧迫。只是还有一件事须与夏夷则交代清楚……
“既然如此,夷则你还是快些回转吧,莫要让乐小公子为难。”
夏夷则闻言,却并未起身,反而深深再拜:“夷则还有一事要恳求师尊。”
清和并未露出诧异神色,只是叹了一口气,道:“你所求的,想必是露草吧。”
夏夷则沉默不言,但并未起身,当是默认了。
“如今你登基已有一段时日,四海平靖,为师本就打算趁此机会,将露草交还与你。我将露草置于一灵气充沛的法器之中,取出尚需一炷香的功夫,夷则,你且稍待。”
“多谢师尊。”
将夏夷则扶起之后,清和便径直前往书房,庭院中只余温留与夏夷则二人。温留上下打量了夏夷则几眼,道:“小子,去把通往内院的门关上。”
夏夷则虽然疑惑,却并未拒绝,依言把木门阖好。待他回过头来,却不见温留人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六目七尾的巨兽,将天空遮挡了大半。
“温留前辈,你这是何意?”夏夷则不是第一次见到温留的原形,他很快镇定了下来。
“小鬼,我问你,你还记得我在死生之间问你的问题吗?”
“死生之间?”
“就是你接受易骨,弥留之际所处的那个一片漆黑的地方。我当时对你说,凡人活得越久,便越多贪婪奢望,待你寿终之日,老子会再来问一问你——是否仍旧毫不愧悔?”
“我记得。”夏夷则缓缓握紧了拳头。
“现在你又如何想?你本是半妖,却能够达成心愿,得到做人的机会;你与你的鲛人母亲早该阴阳两隔,你却强行逆转乾坤,令她复生。你可知这对凡人来说,是何等的恩典?可你仍然不知满足,妄图聚集已经星散的灵力,复生那个露草小姑娘,你自问,是否可算得人心不足,贪得无厌?”
夏夷则沉默不言,半晌方道:“我只不过想要重获人伦亲情,为何就是人心不足?我想要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为何就是贪得无厌?天地终无情又如何,就算没有丝毫可能,我也要放手一搏!”鬼蛊磷火般环绕在温留身侧,不时掠过夏夷则身边,将他的面庞映成青色。
“呵,有趣,有趣。”温留用爪子轻轻敲击着天井内的石阶,漫不经心道:“果然,在你身上,是能看到一些热闹的。”温留拖长了声调,“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那个小秘密吧。”
“前辈是指,鬼蛊?”夏夷则面上泛起一丝寒意。
“你的记性不赖,不错,二十年内,若你背弃清和,鬼蛊就会吃干净你的五脏六腑,若我预料错误,时辰一到,鬼蛊便化归灵力归你所用。”
“那我便要多谢前辈馈赠了。”
“呵,小鬼,这声谢可不要说太早,纵然你此刻信誓旦旦,今后之事,谁人又能预知。”
温留语气颇不客气,夏夷则面上倒是没有半分着恼,只见他神色肃然,一振衣袖,却是要向温留叩首。温留反应极快,立刻用一根尾巴扶住了他,道:“你乃人间帝王,跪师尊跪母妃都是理所应当,我却是受不起。虽说乘黄寿数久长,我也不想白白折了寿。”
夏夷则也不再坚持,拱手向温留深深一揖,郑重道:“师公大恩,夏夷则铭记在心。”
师公?温留呲了呲牙,这小鬼倒是很会讨他欢心,可惜现在清和不在,若是他听到了这小鬼这声“师公”,脸上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小鬼,我说啊——”温留心情大好,正想夸夏夷则几句,只听“吱呀”一声,门扇被推开,温留在听到声音的瞬间,变回了人形——还是不要让清和知道鬼蛊之事的好。
来者自然是清和,只见他一手持一轴卷轴和一封信,另一手持一只青瓷小盅。清和将卷轴付与夏夷则,道:“夷则,我知你时间紧迫,但为师须劳你将此卷亲手交予一位道友,你可愿意?”
“师尊尽管吩咐。”
“那位道友在离广州城不远的罗浮山中修行,这封信上有我的印鉴,你执此信去到罗浮山中,自会见到他。”
“师尊嘱托,徒儿一定照办。”夏夷则接过书信与卷轴,目光却落在了清和手中的青瓷小盅上。
清和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将那青瓷小盅捧到夏夷则面前。
“这青瓷盅上有结界加持,可保灵气不散三日,你须在三日内寻到新的容器,这对你而言,定非难事。”
夏夷则沉默着点了点头,将卷轴和书信放入袖中,用双手珍而重之地捧过了青瓷小盅。“多谢……师尊。”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年轻帝王,此时的声音竟然有些微的颤抖。
夏夷则将那小盅极小心地纳入怀中,后退一步,向清和叩首。当今天子尊贵的头颅叩在青石板上,一连三声,沉闷而清晰。
“时候不早,徒儿就此启程了,师尊……千万保重。”夏夷则跪在铁一般冰凉的青石板上,那石板上的冷气循着他的膝盖攀爬到了指尖发梢,全身都变得僵硬了。此一别,不知何时才有再见之期,本应有千言万语倾诉,此时却是一句也说不出。
夜色浓重,里坊中有调皮的孩童,趁着天还没亮,嬉笑着点燃了一堆烟火鞭炮作恶作剧。响亮炮声惊醒了居民们的好梦,引来一连串远近不一的骂骂咧咧。烟花在空中炸开,火光映得夏夷则面庞上明灭不定,清和握住他冰凉双手将他扶起,最后再看了自己的爱徒一眼,千万思绪,最后还是化为了两个字:“珍重。”说完,清和便负手背过身去,阖眼道:“你走吧。”
夏夷则披上披风,拉好风帽,年轻帝王的面容顿时隐没在了阴影之中。他转身推开大门,萧索的身影就此消失在夜色之中。在他身后,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同样消失在了夜风中。
送走了夏夷则,清和回身掩门,走到院中,却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仰望悬在东面天空的月亮。温留也随他一同抬头,圆月弯弯,正是一轮上弦月,莹润清辉温柔洒落,在清和仰起的面庞上投下了清浅阴影,温留只觉此时清和的神情说不出的落寞,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开口问道:
“清和,那幅画你不是一早就托人送给你那位道友了?怎么又回到你手里了?还有,你那徒弟不是要火急火燎地赶回去当皇帝?你干嘛还给他安排了一个送东西的差事?”这几桩事温留其实并不怎么感兴趣,只是随口扯了些话来问,见清和垂下眼睑,温留忙又补了一句:“我也就随口一问,你当没听见也行。终于送走了你那宝贝徒弟,可算是清静了。”
“我与夷则师徒缘分已尽,从今往后,再不会相见了。”清和声音很轻,却十分坚定。
温留吃了一惊:“清和,你说真的?可你不是很关心你那徒弟吗?怎么就说什么再也不见了呢?”
清和绕过篱笆竹石,在一个石凳上坐了下来,现在天还没亮,夜气寒凉,温留忙召出一只鬼蛊悬在清和身边,权当作了一只小火炉。
“那幅画是我方才收到的,你同夷则交谈时,我去往书房,有一只鹤落到书房前,把它交给了我。”
“又给你送回来了?难道是你那位道友不肯收?嘿,他怎么敢呢!”竟有人胆敢对清和如此不敬,温留立刻心头火起。
清和微笑摇头道:“自然不是。在罗浮山洞天修行的这位道友,道号曰洞灵源清崖先生。他精擅封印结界之术,也对聚灵之术造诣颇深,夷则一直心心念念重聚露草灵力一事,故我命夷则前去寻清崖先生,或有意外造化也未可知。”
“原来你是为了那小鬼的心上人在操心,可你方才并未对那个小鬼明言此事,反而只是让他去向那个什么先生送一轴书画,这又是为何?”
“露草乃是昭明剑心残片落地生根后,吸纳天地灵气而成。露草化人后,之前积存的灵气便会慢慢散逸,不可逆转。纵然清崖道友擅于聚灵之术,要积聚足够使露草幻化人形的灵气,希望亦十分渺茫,我未与夷则明言,也是有此顾虑,况且……”清和忽地顿住了。
“况且什么,清和你怎么突然不说了?”
清和的叹息清晰可闻:“夷则身份特殊,以帝王身份,行逆天之举,清崖道友并不赞同。方才他以鹤传书,便是告知我,他要亲见到夷则之后,再决定是否助他。”
“你这位道友,倒是个明白人。”
“我与夷则师徒缘分既尽,往后际遇如何,端看他的造化了——咦,我们为何来到了卧房之外?”
“我累了,我要睡觉。”温留与清和在一起偌久,自然也知道这种时候该如何耍赖卖乖,只见他将清和手臂揽得更紧,理直气壮道:“你得陪我一起。”
“这……”清和抬头,只见天光已然大亮。
“我为了你那宝贝徒弟,可是损耗了不少甘木之力,不好好睡一觉怎么行?”温留大声道,语气间颇有些得意,他知道清和心疼自己,搬出这个理由,不怕清和不答应,果然——
“也罢,就随你。”
温留喜滋滋地将清和拥进了房间,嘿嘿,把人诳到了屋里,接下来怎么睡,那可就得听他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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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清】人世游之避雪居(十)
七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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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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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清和离开后,温留自然只能和玉怜大眼瞪小眼,这让他颇为郁闷。玉怜也似累了,不再攻击鬼蛊,触手收拢起来。她看了看温留,不甘心道:“这位公子,你怎么就不愿意从了奴奴呢?”说完,她摇身一变,又变作了美貌女子,向温留娇声道:“相公——”
温留被她喊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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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辞去诀微长老一职后,和温留离开太华下山云游的故事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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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清和离开后,温留自然只能和玉怜大眼瞪小眼,这让他颇为郁闷。玉怜也似累了,不再攻击鬼蛊,触手收拢起来。她看了看温留,不甘心道:“这位公子,你怎么就不愿意从了奴奴呢?”说完,她摇身一变,又变作了美貌女子,向温留娇声道:“相公——”
温留被她喊得一阵恶寒:“当心老子将你一条触手砍下来烤了!”
玉怜显然被这种可能吓得不轻,乖乖噤声,神情万般幽怨。
温留见这蜃精终于消停了,大为满意,转念倒是被玉怜方才的话勾起了别样心思:他和清和在一起这么久了,清和是不是也可以称他一声“相公”呢?若是清和肯这么叫他一回,那该是何等光景……清和也不是迂腐之人,自己若是想听,他定是愿意叫的。哎呀,对了!上回清和答应他要穿纱衣之事还未兑现,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央清和一起答应了,好好飨足一番。想起了床笫之事,温留不免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一旁玉怜见温留面上含笑,更显俊美,心中不甘憾恨尤甚,低了头暗自盘算不提。
说来也巧,清和出发不久后,就迎面遇上了怀绪。原来鲛人族的祭典临近,怀绪担心蜃精会趁此机会生事,故专程前去查看禁制是否松动,不想在半途遇上了清和。二人曾在海市有过数面之缘,红珊又曾经向清和坦白过自己的鲛人身份,是以清和知道怀绪与红珊关系匪浅。他隐去了红珊和夏夷则二人来到明珠海之事,只说自己是对海眼好奇,故而到海底查探一番,不想遭遇了那行事古怪的蜃精玉怜。
“那蜃精恣意妄为,害人不浅,我以定海环将她禁锢,罚她在明珠海洒扫五十年。定海环入肉生根,万难挣脱,且一有异动,便会越收越紧,但听真人方才所言,那蜃精竟能化出原形与你们交手,想必是定海环松动了,若不及时补救,蜃精定要再生波澜。”
“原来如此,此时有温留暂时压制她,想是无碍,我们快些前去便是。”
这厢温留正想得出神,另一边,清和已经回来了,与他同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海巫怀绪。怀绪蓝发碧眼,耳后有鳍,穿着一身轻薄鲛绡缝制的短打,只是周身所戴的环佩比寻常鲛人多些,那是海巫的象征。玉怜大战鬼蛊之后,已是精疲力竭,可一见到怀绪,立刻就来了精神,大声咒骂了起来。
“怀绪,你好狠的心,奴奴花容月貌冰肌雪肤,你得不到奴奴,就要这般摧折奴奴,等有朝一日奴奴解了这禁制,定将你生吞活剥,叫你生不如死!”
温留听得又是一阵恶寒,大步走上前去,指着玉怜喝道:“蜃精!你莫要再装疯卖傻,这鲛人祭司待你已是宽仁,若换了大爷我,早把你丢到沙滩上晒太阳去了!”
玉怜听了此言,面上露出惊惧神色,整个人蜷缩起来,她身下软软垂落的触手紧紧地绞缠到一起,怀绪见此情形,眉头皱起,随即向温留喝道:“小心!”说时迟那时快,数道浊黑的水箭猛地从蜃精身下射出,将她周围的水域瞬间染成墨色。
温留首当其冲,他虽及时退后,但海底毕竟不比陆上,即使身怀避水珠,他的速度还是比那黑色蔓延的慢了一点点,染污了半扇衣袖。
“这是什么东西,真恶心!”温留看着衣袖上沾染的黏糊糊的黑色粘稠物大皱眉头,“嘶啦”一声就把沾染污秽的衣袖给撕下来扔得远远的。
怀绪与玉怜交手数次,也见过她的这个把戏。这是蜃精走投无路时用来逃生的法子,海水被染黑后,蜃精便可趁乱脱逃,而且追踪者接触一定量的黑色汁液后之后,一时间会辨不清方向,甚至会产生一定的幻觉,不过症状极其轻微,不到半日便可消弭。
此刻,怀绪,清和,温留三人周遭尽是乌黑浑浊的海水,温留接触的黑色汁液最多最浓,一会儿便觉得自己似乎走在云端,不知东南西北是何方。好在怀绪身为鲛人,又对此处海域十分熟悉,当机立断疾速游出墨水团,绕至附近一处裂沟上方,果见玉怜正小心翼翼地沿着裂沟底部逃离。
“仍是不知悔改。”怀绪摇摇头,俯冲下去,同时施法催动定海环。只见蜃精的巨大触手倏然翻开来,狂乱舞动着,玉怜脖颈处浮现了一个青色的半透明的圆环,圆环转动数次, 那些触手便软软垂了下去。
“怀绪,你——可恶!!!”眼见逃脱不成,玉怜愤恨至极。
“洒扫五十年期满,我自会放你自由,但若你再不安分,我绝不轻饶。”怀绪迎上玉怜怨毒眼神,冷冷道。
此时温留与清和已经赶到一旁,怀绪作为鲛人祭司,对这起蜃精引起的小小意外向他们表示了歉意,温留见这有难缠的蜃精被怀绪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妥帖,不免对他另眼相看,本来一肚子气也消了不少。眼下,明珠海风波已平息,与夏夷则和红珊约定的时间也快要到了,清和抬手道:“山人与温留也该离开了,就此告辞。”
“多亏二位及时发现蜃精异状,若是让她蒙混过关去,后果不堪设想,怀绪在此代表明珠海鲛人谢过二位。再过半月便是鲛人族一年一度的盛大祭典,二位贵客可愿前来观礼?”
再过半月,恰是上元节过后,看完了上元的花灯,再来明珠海参加鲛人祭典,倒也便宜。况且祭典结束后,便是二月二龙抬头,是海市举行盛会的日子,届时五湖四海奇珍异宝都会聚集在海市,清和从不会错过。温留久居陆上,对海底风物十分好奇,也可趁此机会,带他领略一二。
“多谢海巫相邀,山人届时自会前来。”
“那就让怀绪送二位一程吧。”
温留先前在此看守玉怜,早就等得有几分不耐,此时更看不得怀绪与清和客套,只听他摆手道:“不用不用,就此别过就此别过,清和,咱们快走吧,说不定你那宝贝徒儿和他娘已经等我们好一阵子了呢!”
“温留——”眼见温留说破夏夷则与红珊也来到了明珠海,清和急忙出声提醒,可惜已经晚了。
“清和真人的徒儿?那不就是红珊之子?他的母亲?怎会?红珊不是已经……”怀绪平和面容上此刻尽是震惊神色,他连忙走上前,若不是温留拦了一把,只怕他已经急切地抓住了清和的衣袖。
“真人,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话音刚落,怀绪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向清和行了一礼,解释道:“红珊离开明珠海之后,我也曾多方探知她的行踪,得知她已成为了人间帝王的妃子,并诞下一位皇子,皇子的授业恩师,便是太华山诀微长老,清和真人。据我所知,真人只收过这一个徒儿,敢问是与不是?”
事已至此,清和也不再隐瞒,将红珊如何复生一事,如实道来。
“竟是如此……红珊,痴儿,唉!”听罢清和的讲述,怀绪面上悲欣交集,“真人,可否带我去见红珊?我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要告知她。”
“这……”清和有几分为难,虽说怀绪是红珊的旧识,但若要见面,还是先得到红珊首肯为好。见清和犹豫,怀绪又道:“红珊近乡情怯,我定会体恤她的心情,见面之后,绝不会提起让她伤心之事。”
怀绪乃是海巫,既然他知晓红珊正在明珠海,即使清和拒绝他的请求,他也定能极快找到红珊的所在,于是清和道:“既然如此,就请海巫随我们来吧。”
“多谢真人!”
本来二人已经可以离开,不料又横生枝节,温留自然有些不爽,但毕竟是自己说漏了嘴,心中还是有几分心虚,看了眼难掩急切的怀绪,温留以血契为引,向清和传音入密道:“清和,你干嘛要全跟这人说了啊?”一开始就推说自己说错了不就行了吗?
“温留,你有所不知,当年夷则在三公九卿之前,当众显露妖形,满朝哗然,红珊也因此招致杀身之祸。如今夷则虽已易骨,可朝野上下,仍有流言不绝,若他此时将红珊迎回宫中,不知又会引起什么样的猜测。更何况,九重宫阙对红珊而言,只是伤心之地,她也未必想要回去那个牢笼一般的所在。她的故乡是明珠海,这里还有故人记挂着她,她半生飘零,若能回归故乡,也是一件幸事。”
“你未免也为你那宝贝徒儿想得太周到了。”温留小声嘟囔着。
清和笑而不语。
怀绪身为鲛人,在海里游得自然比清和与温留快,清和知他心中急切,便拉起温留加快了速度,不多时,三人便到远远看到了与红珊夏夷则约定见面的地方,那母子二人的身影已出现在那里了。红珊站立在一堵残破的贝壳墙旁,望着前方的鲛人聚落,眼中似有无限寂寥意味。
怀绪径直游到红珊面前,声线竟然有一丝丝颤抖,显然压抑着强烈的情绪。
“红珊,真的是你?”
“你是……?”红珊先是一瞬迷惑,随即恍然。故人久别相见,滋味自是难言,红珊乍见怀绪,又是欣喜,又是羞愧,不禁泪如雨下,不得不扶住那片矮墙才得以稳住身形。
“红珊,你能回来,我不知有多么高兴!”失去了鳍,腮,还有鱼尾,红珊看上去已经完全不像是一个鲛人了,怀绪看在眼中,却没有显露出分毫,面上只有多年故友重逢的惊喜之情。
红珊点了点头,可是无论如何勉强,也做不出一个微笑的表情了。她这如何能算“回来”呢?当年,她求怀绪为她施行秘术,放弃鲛人身份的时候,她就再也不可能“回来”了。明珠海是多么好的地方啊,这里有她熟悉的珊瑚树,有她的族人,有记挂着她的故友,但她向鲛人始祖之灵发过誓,便再也回不来了。今日能重温片刻故乡旧梦,已是奢侈,今后的长久岁月,她只能在陆地上孤独地度过。
“海巫大人。”夏夷则向怀绪恭敬行礼。距他上一次见到怀绪,不过数年光景,但他和他身边的人事物,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怀绪,夷则他——”怀绪身为祭司,尊崇鲛人血脉,比起夷则登基为帝,他恐怕对易骨之事更加介意。红珊担心怀绪会向夏夷则发难,当即上前一步,跪在了怀绪面前。
“母妃!”夏夷则立刻上前要扶起红珊,却被红珊拒绝了。
“红珊年幼无知,背离家乡,有那般下场本是咎由自取,可这孩子是受我的连累,不得不抛弃鲛人血脉,恳请海巫大人,不要因此事为难他。”
怀绪低垂双目,轻轻一叹,将红珊扶起,道:“红珊,你多虑了,此事我早已知晓。你的孩儿抛弃鲛人血脉,我自是遗憾非常,但世事艰险,其情终究可悯,我不会为难他。相反,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好消息?”红珊略略错愕,人世煎熬数十载,这个词对她来说,已经太过陌生了。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研究那秘术的破解之法,秘术并非无法可解,解除秘术后,你虽不能重新拥有鲛人的鳍和鳃,但鲛人始祖之灵,不会拒绝你长留明珠海了!”
红珊不敢相信,肩膀都颤抖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吗?”她本以为自己是一个没有了故乡的鲛人,原来,希望还未曾完全破灭,她此生还能够回到明珠海,还能长长久久地留在这里!然而,狂喜之后,又有阴翳袭上了心头:若她留在了明珠海,那夷则……
站在一旁的夏夷则亦想到了此处,不舍道:“母妃……”
红珊眼神一黯,她的儿子如今已是帝王,若她留在明珠海,不入禁中,断无可能陪伴夷则,可宫阙重楼虽是陆上最高贵华美之处,却也是她最惨痛回忆之所在。这究竟该如何抉择呢?
怀绪一眼便看透红珊心中纠结,温声宽慰道:“红珊,我自是希望你能回归明珠海,但我也明白你心中有不能割舍之亲缘,我不会勉强你,你只需记得,明珠海永远都是你的家乡。”
站在一旁的夏夷则低下头,沉默不语。
一时间无人再出声,清和看了看怀绪,又看了看夏夷则,最终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二人身后的红珊。
“让红珊自己决定吧。”清和开口道。
一边是失落数十年的故土族人,一边是心心念念的亲生骨肉,哪一边都不能轻易割舍。只是磋磨无益,此事最终还是要由她做下决断,于是红珊走上前去,挽起夏夷则的手,低泣道:“夷则,对不住。”
“母妃,孩儿不敢当。”夏夷则俯下身去,额头触地,深深跪拜。
“娘自然想要日日陪伴在你的身边,可娘是个已死之人,如何能抛头露面?宫中一定还有知晓当年之事的宫人,若娘入宫后,被猜破身份,流言四起,岂不是对你大大不利?娘不愿连累到你。”红珊太明白,宫廷是何等鬼蜮世界,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自己的孩儿也不要回到那里去……
“母妃,这怎会是连累?”夏夷则没有抬起头,若是仔细分辨,会发现他一向沉稳的声音中,平添了几分艰涩。
“夷则,娘已经离开家乡太久太久了,娘很思念这里,思念这里的每一枚贝壳,每一块砂砾。更何况,娘在这里,还有朋友与族人……”
“母妃,我明白了。”夏夷则直起身,面上神色已然平静。
“儿呀,多保重,莫要让娘担心……”红珊已哽咽不成声,细碎的鲛珠从她的眼角滑落,在海水中缓缓下沉。
“母妃,每年秋狩天子出游之时,您会来看我吗?”夏夷则如何不明白,至尊之位亦是牢笼的道理,可是他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断不可能回头了。高处不胜寒,站在权力巅峰,亲情的温暖,也只能如流萤一瞬,不可抓握。夏夷则只觉眼眶酸涩,却不确定自己是否流了泪——他已然易骨,泪水只会融入海中,化不成鲛珠了。
“会的,娘一定会的。”红珊哭着拥住了自己的孩儿。
好不容易母子二人免于死别,眼睁睁又要生离,这般心情该是何等苦涩呢?清和叹息一声,与温留和怀绪走到一旁,让那对母子好好告别。
“我便是从小没了娘,也从没像你徒儿这般过。”温留抱起双臂,小声对清和道。
温留父母之死,对他而言可谓是惨痛往事,不过当时温留还太小,再加上年岁久远,现在又与清和在一起了这么久,多少弥补了些伤痛。但清和明白,他此时提起旧事,还是有几分触情伤情的,于是便伸手握住温留的手,柔声道:“夷则失而复得后,却要立刻同母亲分开,个中滋味绝不好受,以心比心,你亦可以体会。”
“若他不做这个劳什子皇帝,不就不用体会了?”
“人生在世,皆有不得已,你这样说,太过苛责他了。”
“若要我与你分开,何止皇帝我不愿做,天王老子我也不看一眼。”
“嘘,小声些。”
“怎么,你还怕被人听到?”
“莫要打扰他们母子二人。”
“哼……”
Tbc.
【温清】人世游之避雪居(九)
清和辞去诀微长老一职后,和温留离开太华下山云游的故事之三。
南下广州过冬,吃吃喝喝欢欢喜喜过大年的故事
脑洞来自我,感谢作者 @收纳箱
全文见凹山 25963702 或ht 42388
本章有大美人登场
前文·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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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明珠海乃是一片鲛人世代居住的海域,比起苦寒恶劣的从极之渊,这里的环境实在称得上舒适宜人。和缓的水流中,成群的鱼儿游弋而过,从海面折射的熹微天光中穿行,在海底投下模糊的移动的阴影。这里随处可见用海藻和珊瑚礁与贝壳搭建起来的...
清和辞去诀微长老一职后,和温留离开太华下山云游的故事之三。
南下广州过冬,吃吃喝喝欢欢喜喜过大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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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见凹山 25963702 或ht 42388
本章有大美人登场
前文·第八章
======
第九章
明珠海乃是一片鲛人世代居住的海域,比起苦寒恶劣的从极之渊,这里的环境实在称得上舒适宜人。和缓的水流中,成群的鱼儿游弋而过,从海面折射的熹微天光中穿行,在海底投下模糊的移动的阴影。这里随处可见用海藻和珊瑚礁与贝壳搭建起来的小屋,就像陆上寻常村落一般,只是海底地形逼仄,显得更拥挤些。现在正是正午,鲛人大多外出捕鱼觅食,所以此处颇为冷清,清和一行四人行至外围,只有零星几个鲛人向他们投去好奇的目光。
红珊站在用珊瑚礁垒成的围界之外,不肯再向前去了。
夏夷则见她回到故乡却神情怅然,便柔声问道:
“母妃,孩儿陪您进去看看吧?”
红珊眼神黯了黯,摇头道:“还是罢了。”
清和听她这般回答,心中不由感叹,近乡情怯,无论人妖,皆是一般。他不欲打扰红珊,便拉上温留,对那母子二人道:“我记得离此不远有一株华美非常的珊瑚树,温留想去看一看究竟,我们便就此分开,一个时辰后在此处重聚,再一同返回广州,如何?”
红珊与夏夷则皆了解清和苦心,温留也乐得和清和独处,此事便说定了。目送清和与温留二人走远,夏夷则搀起红珊手臂,劝道:“既然已经来到明珠海,母妃若不进去看看,日后想起不免遗憾,有孩儿相陪,母妃又有何顾虑呢?”
红珊思忖再三,终于点头道:“嗯,我儿说的是,那我们便进去看看吧。”
鲛人生性平和,不喜纷争,但也对外人颇多戒备,这个聚居区有数名鲛人守卫在外戍守。夏夷则曾经同乐无异一行来过明珠海,那些鲛人守卫还记得他的样貌,对他颇为友好,痛快地放行了,只是好奇地多看了几眼红珊,并未多言。
“母妃,您还记得住在此地时的趣事吗?”夏夷则搀扶着红珊,二人缓缓走在碎蚌壳铺成的小径上,他见红珊神色仍是郁郁,不免随口问些旧事,好让她开心。
“自然是记得的。夷则,你小时候娘就向你提起过,娘的居所前,有一株红色的珊瑚树。”
“孩儿记得。母妃还说过,您年少时,最喜欢的就是坐在那棵珊瑚树下唱歌。在皇宫禁苑中,母妃也曾唱歌给孩儿听,那是孩儿此生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红珊微笑,轻轻拍了拍夏夷则的手背,“那娘以后再唱给你听便是。”说完,她的双眼又黯了黯,带着些许自嘲意味道:“只怕如今娘的歌喉,已经不堪一听了。”
夏夷则正欲劝慰她,忽地传来一阵曼妙歌声。红珊露出一丝恍惚神情,喃喃道:“是这首歌……”
那歌者似乎并不打算认真,一两句后,歌声便停歇了,夏夷则见红珊若有所失,体贴问道:“母妃,不妨我们循声前去,拜访歌者,请她为您多唱几句吧。”
“不必了,你我皆是外人,这样太过失礼,我们随处看看就好。”
言语间,二人绕过了一片大的珊瑚礁,视野瞬间开阔,夏夷则一眼便看到不远处有一棵红色珊瑚树,树下站着一名鲛人少女,想必她就是歌者了。
这是一棵异常美丽的珊瑚树,千万条绯红柔软的枝丫从根部抽出,每隔几寸便生出新的更细小的触须,每根触须顶端都有一朵薄如蝉翼的花朵,在那名鲛人少女周身轻轻拂动。
红珊乍见此景,不由愣住:这分明就是自己居所前的那棵珊瑚树,可是它周遭的景象已与自己记忆中的情形大相径庭:原本小屋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了一堵低矮的墙垣,若不是有这棵珊瑚树在,她几乎要认不出自己曾经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了。
“这位姑娘,冒昧打扰,请问可否将您方才所唱之曲,再唱一遍?”夏夷则来到那名鲛人少女面前,恭敬问道。
那名少女正在低头思索,忽地听到陌生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只见来人是一位陌生的男子,她眼角余光瞥见夏夷则的双足,小声惊叫道:“你不是鲛人,你是人类!”
夏夷则点了点头:“姑娘莫要惊慌,我绝无恶意,我与怀绪大人乃是旧识,姑娘尽管放心。我的母亲非常想听您刚才所唱的那首歌,可以请您再唱一次吗?”
“你认识海巫大人?”鲛人少女将信将疑。
“若姑娘不信,在下可面见怀绪大人,请他为我作证。”
“哼,你可别以为你这般言之凿凿,我就会相信你。人类一向觊觎我们的鲛珠和鲛绡,我怎知你们不是小偷?恰好祭典临近,海巫大人已经回来了,若他亲口承认你们是他的旧识,我才给你们唱呢。”这鲛人少女对人类颇有成见,不肯配合。
夏夷则已经许久没有被这样忤逆过了,纵然明白这鲛人少女并不知晓他人间帝王的身份,但她的言语仍然触怒了他。鲛人少女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威压,连忙躲闪,游到了珊瑚树的后面。
“我就知道我没猜错,你们果然是坏人,我这就去告诉海巫大人!”少女说完,一摆闪烁着鳞光的宽大尾鳍,飞快地游走了。
“姑娘!”夏夷则虽有修为在身,但他如今已是人身,在海底毕竟不如鲛人水族灵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鲛人少女消失了踪迹。
“夷则,罢了。”红珊见那鲛人少女游走,心中虽有遗憾,但也不欲强求。
“她似乎误会我们了,恐怕我们必须去面见海巫,向他解释一二。”
“海巫?我们要去见怀绪?”
“我记得母妃曾向我提起过,他也是您的旧识,怎么,母妃不想见吗?”
“不,只是……”红珊一时语塞,当年,自己向鲛人始祖之灵承诺,永世不回故乡时,怀绪看她的眼神,是那样的难过。如果他知道,自己孤注一掷的选择,并没有得到幸福的结局,会怎样看她呢?自己又有什么面目,去见怀绪呢?
“母妃,您离开家乡这么久,您的朋友们,一定都很挂念您。”
红珊仍是摇了摇头:“物是人非,再见故人,只是徒增感伤。”那时在树下听她唱歌的同伴,恐怕已经不认识她了吧。
“也罢,没想到回到故乡,竟是徒惹母妃感伤了。既然如此,我们立刻离开此地就是。”
“嗯,我们走吧。”红珊点了点头,再深深看了一眼那棵珊瑚树,终是狠狠心转过头,随夏夷则去了。
“清和,你不是说要带我看什么珊瑚树的吗?这儿全是一片烂泥,黑黢黢的,和死生之间都差不了多少,咱们干嘛要上这儿来?”
“红珊近乡情怯,我们终究是外人,若同她一路,终是有些不便。”
“你啊你,总是为别人着想,所以你就委屈自己来这样的鬼地方闲逛?”
“自然也不是闲逛,据说此处曾出现过一个极大的海眼,方圆百里尽成齑粉,明珠海鲛人因此不得不暂时移居别处。此等异象定有缘由,或许是上古异宝所致也未可知,趁此机会正好到此查探一番,温留,你可愿陪我一起?”
“这是自然。可是咱们面前只有这样一大滩烂泥,你打算如何查起呢?”
“嗯,我想,不妨先从——”清和正欲和温留细细理论海底地形,才刚起了个头,就被一阵愤怒至极的喊叫打断了话头。
“该死的怀绪!竟敢将我锁在这种鬼地方!可恶!实在是太可恶了!!!”
温留清和对视一眼,此地如此荒凉,怎会有人被关在这里?而且这人还在大声咒骂怀绪,不知又有何情由。清和本就是来探访异宝的,自然要去查个明白。二人向声音来源处走去,远远只见一个人影,但是海底昏昧,看不真切,二人便继续向那人影靠近。温留担心对方并非善类,便不动声色召出了鬼蛊,护在他与清和周身。
此处的海水比明珠海别处要浑浊得多,清和温留二人走得极近了才看清,原来是一名女子正在哭泣。
“嘤嘤嘤,嘤嘤嘤。”那女子低头掩面,并没有因温留清和的到来止住哭声。
“这位姑娘,你是何人,因何在此哭泣?”
“那该死的鲛人怀绪,要不是他将奴奴囚禁在此,奴奴早就——”那女子咒骂的对象,果然是海巫怀绪,鲛人生性平和,怎会将这样一名貌似柔弱的女子羁押在此?其中定有缘由。清和还欲再问,那女子已经抬起头来,她见了温留与清和的样貌,先是一愣神,随后欣喜若狂起来。
“哎呀呀,方才远远见到,便知这二位人品不凡,如今近前端详,可真是苍天开眼眷顾奴奴,竟然一次送来两个帅哥,还都是奴奴喜欢的类型!天哪,我再也不埋怨您了!这一位温润俊朗,那一位精悍狂野,就算是两位轮流做奴奴的夫婿,奴奴都舍不下另一个,不若三人同行,两全其美!对,就这样没错!”
清和与温留见到对方竟是一名美貌女子,不免有些吃惊,随后又听她口中絮絮叨叨些奇怪的话,温留的脸直接黑了,往前一步跨到清和身前,不悦道:“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女子被温留一吼,也不见半分怯意,竟是含羞带怯地别过脸去,支支吾吾道:“公子,怎地这般着急,我们还未拜堂成亲哩!不过,若是你如此急切,奴奴也可以委屈一下自己,纵然没有拜过花堂,此时此地,大胆一些也无妨……”
这一席话听得温留是目瞪口呆,饶是清和一向不动如山,也被这番发言惊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那女子见两人未答话,款款走到清和面前,娇声道:“这位公子,那位公子那么心急,奴奴又不忍让他失望,你可莫要吃醋呀!你们二位都是奴奴的好丈夫,奴奴绝不厚此薄彼,你尽管放心。”
温留瞪大眼睛,看向清和,只见清和一笑,春风化雨般答道:“姑娘多虑了,姑娘厚爱,山人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有醋意呢?”
“什么?清和,你在说什么?”温留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错。
“只是姑娘如此年轻貌美,山人已年过半百,怎能与姑娘相配?姑娘明珠暗投,山人实在不忍。”
不是吧,还能这样?温留简直当场石化。
那女子听了清和的话,倒当真犹豫了一下,不过她立刻便想通了:“你的年纪确实是大了些,可你的容貌还是年轻人的样子呀,再说,瞧你的衣着打扮,是个修道人,年纪大些也是无碍的。”
听了这话,温留立刻气得头顶冒烟:“你真是不知死活——”这奇怪女子口口声声把清和当做自己的夫婿,是可忍孰不可忍!温留抬手就想修理她,却被清和拉住了袖口。
“清和你干嘛?!”
“敢问姑娘芳名?”清和的语气依然温和有礼。
“奴奴本名玉怜,公子唤奴奴怜儿便好。”玉怜娇羞答道,扭捏姿态看得温留头皮直发麻。
“玉怜姑娘的美貌温柔,明珠海的鲛人也及不上万一。姑娘对山人青睐如斯,山人着实感激不已,可是山人器质如此粗陋,怎堪为玉怜姑娘的良配呢?这般让玉莲姑娘明珠蒙尘,山人实在是于心不忍啊!”
“不是,清和你这是……”眼见清和越说越夸张,温留的脸色也愈发地变幻莫测了,这是他认识的清和吗?清和居然会这样说话?然而,使他更加惊讶的是,那名叫玉怜的奇怪女子,听了清和的这番话后,似乎也改主意了……
“确实是有些美中不足,也罢,若你福气再多些,奴奴便收了你了。”玉怜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转向了温留。
温留似乎听到了清和的一声轻笑。
“喂,死女人,我可懒得跟你废话,快快交代你为何会在此处!”
“哎呀!这位公子脾气好生暴烈,奴奴爱的便是你这个样子!”玉怜张开手臂,眼见着就要扑到温留身上,清和见状,忙放开了温留,侧身退至一旁,温留身形急转,玉怜扑了一个空,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她抬头看向温留,面上隐有怒意。
“公子,你的朋友没有福分消受奴奴的心意,奴奴便一心一意对你,你怎么不知道好好珍惜?”顿了顿,玉怜又笑逐颜开:“我明白了,一定是你想要玩些欲擒故纵的把戏对不对?哎呀,我知道这是情趣,可是奴奴更喜欢直白一些呢!来吧,我的好相公!”
“我忍无可忍了!”温留一声长喝,周身鬼蛊齐射而出,将玉怜团团围住,令她不能再向前一步。玉怜被困,怒火中烧,原本温婉美丽的面庞,一下子变得丑陋非常,双手和双脚都变作了数根粗大的触手,触手上还排列着规整的吸盘,不停地蠕动着,看上去好不恶心。。
“清和,她这是什么妖?”温留对海底世界,委实了解不多,“章鱼?她是只章鱼精?”
“呸!你骂谁是章鱼,姑奶奶我是南海有名的蜃精玉怜,你怎能把我和章鱼那种丑东西相比!”
“原来是蜃精,怪不得此处的海水如此浑浊不明。”清和点头道。
“你比章鱼也好看不了多少嘛。”温留忍不住出言嘲讽,不忘长臂一展,将清和揽进怀中,得意道:“你可看清楚了,他是老子的人,早跟老子成亲了!”
“你们,你们太可恶了!”玉怜气极了,奋力挥动触手攻击,鬼蛊急速转动,将她的攻击一一拦下。
“哼,你虽是个有些道行的小妖,可在我面前,还是不值一提。”温留见她无法突破鬼蛊,嗤声笑道。
玉怜被温留的鬼蛊压制得没有反击余地,气急败坏地转向了清和:“没想到公子你不爱温香软玉,偏爱这五大三粗的臭男人!!!”
“五大三粗的臭男人?”清和忍不住笑了起来,“玉怜姑娘,你不是刚刚还对温留夸赞有加吗?怎地突然就骂起人来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要不是这可恶的定海环,我一定要将你们两人都冰冻在这里!呜呜呜,该死!该死!”
那蜃精虽然修为不如温清二人精深,但此地毕竟是深海,她无法突破温留的鬼蛊,可温留也无法彻底将她制服,若撤去鬼蛊,只怕她立刻就会将周遭海水冰冻,那般情形对温留和清和来说也颇为麻烦。双方僵持一会后,清和道:“我去寻这蜃精口中的怀绪吧,他是明珠海鲛人的海巫,既是他亲手给她下了禁制,一定有让她听话的办法。”
温留虽然觉得有几分失了颜面,但清和所说的确实是一个办法,还是让同为水族的鲛人来解决眼前这只大章鱼更稳妥些,于是温留点了点头,道:“有我在这里,这只章鱼翻不起风浪,你放心前去便是。”
Tbc.
【温清】人世游之避雪居(八)
五一快乐!
抱歉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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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还是坐标副本,不感兴趣可略过
前文·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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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死生之间,纯黑的境界,今日来了数点绿色萤火。萤火映照出一个清丽瘦削的背影,似是一名女子。
“是谁?”气流的扰动惊动了女子,她察觉到了来人。
“来救你的人。”萤火回应道。
“救我?难道……我还没有死吗?”
“你的...
五一快乐!
抱歉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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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死生之间,纯黑的境界,今日来了数点绿色萤火。萤火映照出一个清丽瘦削的背影,似是一名女子。
“是谁?”气流的扰动惊动了女子,她察觉到了来人。
“来救你的人。”萤火回应道。
“救我?难道……我还没有死吗?”
“你的两魂七魄本该离体消散,只余下命魂前往地府轮回井,但横公鱼一族的秘药令你的神魂沉睡在此地,我受人所托,以甘木之力为你的躯体回复气血,你如今已经可以回返阳世了。”
“横公鱼……回返阳世……受人所托……”女子怔怔道,随后猛地抬起头:“难道是李郎?不,不会的,不可能是他……”
李郎?温留疑惑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圣元帝,清和说这鲛人痴,委实不假,圣元帝都将她赐死了,她居然还心心念念着他。
“当然不是,他已经死了。”红珊昏死偌久,隔绝外界音讯,她不知圣元帝已死,亦是情理之中。
“什么?”红珊一挥手,似乎想抓住那几点绿色萤火,不过她很快发现这是徒劳:“是……什么时候?”
“一介凡人生死,与我何干?闲话休提,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你走吧,我不愿回去。”红珊轻轻摇了摇头,抬手似是拭去了眼角泪珠。
“你这只妖,莫非在死生之间待久了,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死而复生,多少人梦寐以求,你竟不愿意?”
“红珊是已死之人,再回阳世,与人无益,还是前往地府轮回罢。”
温留甩了甩尾巴,耐着性子道:“你可知,是谁拜托我来救你的?”
红珊不语。
“正是你的那个好儿子。”
“唉,我就知道一定会是夷则。夷则他……他现在过得好吗?”
“你猜到是他了吗?”温留兴味盎然道:“那你可知,他如今已经是皇帝了。”
“什么?”红珊大惊:“夷则他怎会做了皇帝?”
“你不信?圣元帝死后,他可是杀掉了他那两个哥哥,才顺利登上帝位。”
“夷则……我只愿他自在快活一生平安顺遂,他为何要自陷于牢笼枷锁呢?他体内还有一半妖血,若是被人发现,那该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你大可以亲自去问他。”若她知晓那一半妖血,早已被夏夷则以易骨之术舍弃了,又会是何反应呢?
“不,夷则既然已经做了皇帝,那我更加不能回去!”红珊含泪摇头道:“若被世人得知当今天子的生母是鲛人,那该如何是好?我回去只会连累他,只有我死了,他方能无恙。”
“哎,真是麻烦。”只听得温留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那几点暗弱萤火忽地明亮炽烈起来,映照出一只六目七尾,背生骨刺的庞然巨兽,从黑暗深处缓缓向前走来。
甫见眼前骇人巨兽,红珊先是一惊,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我是不会走的。”
“你的儿子万般辛苦,只为你复生,你当真如此狠心,让他心愿落空吗?”
“这……”红珊掩面道:“若不是因为我,夷则本可以无忧无虑,一生顺遂。我害怕他的半妖身份泄露,狠心封印了他体内灵力,所以他自小便身体羸弱多灾多病,又因我失宠而受到欺凌。幸得清和真人垂怜,收我儿夷则为徒,可是太华山终年苦寒,夷则他那时还那么小,离了母妃,又该是何等孤单……”
提起清和收那小鬼为徒的事,温留可就有话说了。
“你确实不是个合格的母妃,这些年来,清和为了你那宝贝儿子,又当爹又当妈,不知操了多少心。就当是为了感念清和的恩情,也为了补偿那个小鬼,你更应当回去。”
“阁下认识清和真人?”听得温留提起清和,红珊有几分诧异。
“哼,我与清和何止是认识……”见红珊还是未下决断,温留本就不多的耐心终于告罄:“要我说,你当初就不该离开大海,追随圣元帝进入宫廷。不止害自己丢了性命,也连累了你的宝贝儿子。”
“不错……”红珊艰涩道。
“还有,你的眼光未免也太差了,当年他赐死你的时候,对你可没有半分情谊。”
“李郎他身为帝王,自然有不得已……”
“不得已?哼,说到底,不还是在你和权力之间做了选择,抛弃了你吗?我要是你,早在看上他的时候,就把他掳回海里,做一对神仙眷侣,哪还有之后的这些破事!”
“可是……”
“有什么好可是的,他亲自赐你的毒酒,还不够你认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以为,人妖殊途又如何,他是君王又如何,只要我与李郎两情相悦,便可长相厮守。可我没想到非但不能如愿,还连累了我儿夷则……”
温留一听可来气了:“自古无情帝王家,圣元帝本来就不是一个重情之人,你为他付出再多,也是白费力气。若你爱上的是一个真正重情之人,定然生生世世不愿与你分离,又怎会伤害你?”
红珊一怔,随即泪如雨下:“是我当年不该被一时的情愫蒙蔽,一意孤行,抛弃族人与家园,可是到了如今这般田地,我还能有机会挽回吗?”
温留叹息一声,道:“你可知,有时候我甚至有些羡慕你。”
“羡慕?”红珊不解其意。
“你与圣元帝人妖殊途,本不可能在一起,这是你的天命。天命本不容更改,而你当年却有机会选择,这是何等的幸运。”
红珊低头沉默不语。
“你的幸运,远远不止这般。即使是神仙,做了选择之后,也是不可挽回不能后悔的,而你却可以。”
红珊第一次抬起头直视温留,问道:“真的可以吗?”
“你何不试一试呢?”
夏夷则的双手紧紧握住棺沿,双手被冻得通红僵硬也不肯放开。冰棺之内,记忆中的容颜丝毫未改,夏夷则屏气凝神,死死盯着棺中人的面容,仿佛一个眨眼,就会错过她睫毛的轻颤,错过企盼了无数个日夜的时刻。只是他已经在此等了太久了,久到绝望开始渐渐从脚底升腾,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清和看着夏夷则如此神态,也不忍上前相劝,只是站在一旁默默陪伴着徒儿。以清和对温留的了解,他竟然去了那么久,想必是碰上了相当棘手的情况,夷则的愿望,难道最终仍要落空吗?
“母妃,您醒了!”饱含狂喜的声音在耳旁迸发,清和忙趋身向前,只见剔透冰棺中,清丽的鲛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重回人世第一眼,眼前却是一片模糊,即使是久失生机的躯体,双眼依然在听到熟悉声音的一刹那酸涩湿润,有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从耳边传来,那是鲛珠落地的声音。
“母妃,是我,是夷则呀。”
“儿呀……”
母子二人久别重逢,胸中俱有千万句言语,可话到唇边,却成了一句哽咽。
“母妃,您现在觉得怎样?身体可有任何不适?”
“无妨。”红珊的身体虽回复了气血,但她沉睡偌久,仍然十分虚弱乏力。夏夷则将她扶出冰棺,又脱下外衣,平铺在一块较为平坦的晶石上,小心扶她坐下。
模糊的双眼终于清晰些许,在心中描摹过千万遍的面容,终于触手可及,红珊心头一热,颤抖着捧住了跪在她身前的青年的脸颊。
“母妃,您受苦了。”夏夷则亦是眼中噙泪,跪倒在了红珊面前。
“不,是娘害你受苦了。”红珊心酸一语,眼角泪水划过,鲛珠纷纷坠地,夏夷则见此情形,却是略略侧过了头。红珊只觉指间一烫,低头查看,只见手背赫然一道水迹。
“夷则,这是……?”鲛人血脉甚为强势,即使红珊在夏夷则幼时便封印了他得灵力,可他哭泣时眼泪依然会化为鲛珠,是以红珊反复叮嘱他不可在人前哭泣,以免半妖身份泄露,故而夏夷则年幼时即便受了委屈,也总是强自忍耐,不肯哭泣。如今她的孩儿终于流泪了,可为何他的泪水没有化为鲛珠呢?
夏夷则后退一步,向红珊重重磕了一个头:“母妃,孩儿不孝。孩儿已接受易骨之术,剔除了体内鲛人血脉,恳请母妃责罚。”
先前红珊听温留说起夏夷则已登基为帝,心中便有隐约预感:那名自称温留的妖怪既然与清和真人熟识,那他愿意前往死生之间劝导自己,便说明清和真人并未反对夷则登基,若夷则仍是半妖之身,此事万不可能,那么……
“夷则,为娘怎会责罚你呢?快些起来。”红珊勉力支起身体,去牵孩儿的手,夏夷则忙上前将她扶起。
“易骨之术,我也曾听闻,凶险无比,九死一生。因为我的缘故,拖累你要冒险接受此术,为娘只有痛心自责,绝无怪罪之意。”红珊伸出手,拈去一缕垂在夏夷则颊边的乱发,叹道:“娘只希望你平安顺遂一生,你又何苦要这般逼迫自己呢?”
“孩儿已做抉择,绝无后悔。”
红珊深知孩儿秉性,见他目光坚定决绝,便知此事已成定局,她叹息一声,道:“帝王富有四海,却也是最孤独最无奈的人,但你既然已经决定,为娘也不会阻拦。”终是一声长叹。
“多谢母妃成全。”
另一厢,清和见红珊醒来,便悄悄退至一旁,让这对命途多舛的母子好好重逢。他左右环顾,却不见了温留身影。看到不远处一丛水晶之后的熟悉身影,清和走了过去,只见温留低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身后传来夷则呼唤母妃的声音,清和心中一动:温留是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的双亲吗?
乘黄幼兽,必须以人的鲜血饲育,当年温留的双亲杀伤人类,也只是因为顺应天性,要用人血养育幼儿。只是这样一来,被乘黄杀死的人又何其无辜呢?他们或许同乘黄一样,家中也有着嗷嗷待哺的幼子。为了保护这些无辜之人,修道者又会杀死乘黄,此等循环,实乃天道,是凡人力所不能及。自己当年一念之仁,割腕放血喂养温留,如今能与温留相伴相守,不知是应看作上天有情怜悯,还是冥冥之中自有灵应呢?
“温留。”清和上前,攥住温留的手,有些事虽不明说,但他知道,温留会懂得他的意思。
温留立刻回握住清和的手,挑了挑眉,一改落寞神情,向清和邀功道:“清和,我可是说到做到了。”
清和面色微赧,由着温留将自己的手攥紧,低声道:“我答应你的,自然也会做到。”
“真的?那你再说一遍你答应了我什么?”
“温留,莫要胡闹。”
“你不愿意说,那我帮你,你说你——”温留面上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慢着,从极之渊乃是苦寒之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去看看夷则与红珊,然后快些离开此地吧。”虽说清和对待情事一向坦然,但也不到能够面不改色和温留讨论如此这般的细节的地步,忙挣开温留的手,往夏夷则与红珊处去了。
“哎,清和,我们说好了,你可不许耍赖!清和!”
“清和真人,温留大人。”红珊见了清和与温留,忙扶着夏夷则站起来,要对二人行跪拜之礼。眼看着这对母子就要齐齐跪下,温留知道清和不愿受此大礼,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们。
“若无真人当年收夷则为徒,多年来教养夷则,他断不能长大成人,二位的恩德,红珊没齿难忘。”
“师尊,我……”夏夷则还未说完,便被清和打断。
“不必谢我和温留,是夷则孝心可鉴,你母子二人方有如今天伦重聚。淑妃娘娘刚刚复苏,不宜在此地盘桓,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夏夷则点点头,将自己的避水珠交给了红珊。红珊虽是鲛人,但她为了追随圣元帝,接受了能使她在路上行走的秘术,代价是永世不得回到江海之中。夏夷则运起闭气之术,一行人在水中疾行,不多时,便从苦寒的从极之渊,来到了较为平静温暖的海域。
“母妃,是我们走得太快了吗?您是不是累了?我们歇一歇吧。”夏夷则担忧红珊身体,时时留意,只见她神色忽然有异,忙停下来关心。
红珊摇了摇头:“娘不累,”温留与清和也停驻下来,看向她母子二人。红珊向清和与温留行了一礼,致歉道:“我与夷则有几句话要说,还望清和真人与温留大人暂等片刻。”
清和点头称无妨,温留正愁没机会和清和一同游览海底风光,自然也十分乐意。
“母妃,您想对孩儿说些什么?”
“夷则,方才太过匆忙,为娘还未来得及问你,你如今贵为帝王,娘的身份却是一个已死的有罪之人,你打算如何安置为娘呢?”
“请您放心,此事孩儿心中早有安排,请娘亲安心随我入宫。”
红珊摇头道:“不妥,你如今身份非比寻常,一举一动皆有人注目,若让人知晓你常来探望我这样一名身份不详之人,定会引起朝野震动,甚至牵扯出十余年前的旧事。你虽然已经易骨——”
“母妃,我选择易骨,并非厌恶您的血脉。”夏夷则忙辩解道。
“我知晓你的苦衷,我也从未怪过你。只是儿呀,当年在宫中见过娘的宫人,如今定有不少仍在宫中,若是有人发现了真相,你怎堵得住悠悠众口?你历尽艰险才剔除妖血,若让人发现娘死而复生,娘的妖女之名,岂不是不证自明?到那时你又当如何自处呢?不如就将我送至帝都城郊乡下田庄,能在每年秋狩时,远远看你一眼,娘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母妃,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团聚,难道刚从死别之中解脱,立刻便要生离吗?”
红珊无言以对,母子连心,她如何不知孩儿心中苦楚?可是帝王之位,是至高荣耀,也是最沉重的枷锁,只要踏上了那个位置,很多事就变得不一样了……
“夷则,娘不愿再给你带来一丝一毫的拖累……”
“母妃请放心。”夏夷则的语气蓦地冷了下来:“当年,我被两位兄长设计,在三公九卿众位朝臣面前显露妖形,朝野震惊,母亲也因此受累被处死。如今我虽已剔除妖血,但流言仍在,此番迎接母妃回宫,就是要为母妃恢复名誉,同时将流言一举剪除!”
在一旁的清和闻言,眼中露出一丝讶异神情,夏夷则目光专注于红珊,并未发觉,但温留自是不会遗漏清和的这般神情。
“怎么,是对那个小鬼变成这样感到吃惊吗?”清和与温留结有血契,即使不开口说话,也能在心底交流言语。
“他真的变了。不过,这也是料想之中,身居帝王高位,如何不会变呢?”清和叹息道,温留知清和向来看重这个徒儿,此刻心中定然失落,但事已至此,也再无转圜,便轻轻握住了清和的手,算是无声的安慰。
红珊听了夏夷则之言,只是低头思忖,良久方道:“此事以后再提吧,这里离明珠海似乎不远,那是娘的家乡,能带娘去那里看一看吗?”
Tbc.
【温清】人世游之避雪居(七)
春节快乐!
清和辞去诀微长老一职后,和温留离开太华下山云游的故事之三。
南下广州过冬,吃吃喝喝欢欢喜喜过大年的故事
脑洞来自我,感谢作者 @收纳箱
全文见凹山 25963702 或ht 42388
本章还是坐标副本,不感兴趣可略过
前文·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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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尚早,广州城中行人不多,但出于谨慎,清和三人还是使用了隐身术法。不多时,三人来到了一处空无一人的海岸,方撤去术法,显露行迹。
夏夷则自袖中取出一只手炉模样的东西,向清和道:“我知师尊能为精深,但此去从极之渊,极为寒冷,...
春节快乐!
清和辞去诀微长老一职后,和温留离开太华下山云游的故事之三。
南下广州过冬,吃吃喝喝欢欢喜喜过大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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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第六章
======
天色尚早,广州城中行人不多,但出于谨慎,清和三人还是使用了隐身术法。不多时,三人来到了一处空无一人的海岸,方撤去术法,显露行迹。
夏夷则自袖中取出一只手炉模样的东西,向清和道:“我知师尊能为精深,但此去从极之渊,极为寒冷,徒儿知师尊因旧伤之故,一向畏寒,特为师尊备好了这只装填了火晶的手炉,请师尊收下。”
“嗬,你这个小鬼想得还挺周全。”温留上前接过那手炉,放在手中掂量了下,果然一触碰就有一股暖流自指尖传来。
“这个,还是留给你自己用吧!”温留把手炉在掌心里骨碌碌转了一圈,然后将它重新塞进了夏夷则手中,他转头看了看清和,摊手道:“你师尊现在可是用不上这个了。”
“嗯?”夏夷则不解,正欲向清和询问究竟,却见温留忽地化作了乘黄原形,六目七尾,背生骨刺,煞是凶恶,他后退半步,惊道:“温留前辈,你——!”
“夷则,无事。”清和轻轻抚摸了一下这庞然巨兽后颈处的鬃毛,乘黄乖乖塌下脊背,好让清和骑到他的身上。待清和坐稳,乘黄的一条尾巴慢悠悠地横过来,将清和整个人裹在温暖的皮毛中,严实得半点寒风都透不进。夏夷则在一旁看到这一切,纵然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不免震惊。温留见他面上僵硬神色,不免心中快意非常,待清和坐稳,便低啸一声,踏浪冲天而去。
温留化为原形载着清和前往从极之渊所在海域,夏夷则御剑紧随其后,大约三炷香后,三人便到达了从极之渊的上方,降落到一块平坦宽阔的礁石上。从极之渊乃是上古时水伯冰夷的居所,历经动荡后,这片海域始终冰寒刺骨,而且暗流汹涌,常起大雾,故而鲜少有人前往。今日倒是少见的晴朗天气,未见雾气, 蓝色海面平静非常,只是难以想象在平静的表象之下,又有着多少波诡涛谲呢?
“母妃曾救过一条横公鱼的性命,她成为淑妃后,那横公鱼便成为了她的贴身侍女,对她十分忠心。鲛人身份败露后,母妃被囚禁在慈恩寺,是那名侍女给她吃了横公鱼一族的秘药,令她以假死脱身。可是这种秘药只能使母妃一息尚存,并不能让她恢复知觉和意识。侍女还买通了慈恩寺的僧侣,谎称母妃死后,尸体已经火化,骨灰倾入了渭河。而她设法将昏死的母妃送到了从极之渊。我登基之后,她方将此事告知于我,希望我能够救回母妃。”
“哦,那这么说,你母妃在从极之渊,只是那名侍女的一面之词了?”乘黄生于北陆,温留更是从未到过海底,这片海域这般不寻常,若这是个针对当今天子的陷阱,温留可不愿清和趟这样的浑水。
“我自然也有此顾虑,不久前,乐兄驾驶精妙偃甲,亲身潜入从极之渊深处,见到了沉眠的母妃,所以今日我才前往广州,恳求师尊与温留前辈相助。”
“从极之渊地形复杂,夷则,想必你已做了万全准备吧。”清和翻身而下,稳稳落到礁石上,温留也化出人形,夏夷则走上前去,分别将一枚鸽卵大小的石珠,放在二人手心。
“此乃避水珠,是宫中收藏的辟水法宝,有此珠随身,在海底行走,亦如履平地。”
温留捏着那颗珠子半信半疑,不过事实很快证明,帝王家果真是天下物力所钟之处,这避水珠十分灵验,三人潜入海底,果真如在陆上一般无二。温留到海底还是头一遭,目之所及,随着水流摇曳触须的珊瑚五彩斑斓,足有茶桌大小的巨蚌一开一阖吞吐着硕大的明珠,更不用提各式形态和色彩的鱼虾蟹一路都在三人周边环游了。夏夷则救母心切,自是不曾留意这海底奇景,清和是海市的常客,这般景象也是司空见惯,只有温留对此新奇非常,见了那闪烁荧光的鱼儿,还要伸手抓上一只仔细瞧瞧。不过他虽是爱玩,倒也不会耽搁行程,即使意犹未尽,也很快丢掉那些海螺海贝,迅速跟上清和。清和见状,对温留低声笑道:“今年三月初三,海市将有一年一度的盛会,那时我们二人再来此处可好?”温留听了自是欢喜,心中暗想到时候定要在海里把清和这样那样,和陆上比起来定然又是一番风味。
三人很快进入了从极之渊,此地原本就是一处幽深洞穴,上古时天柱倾覆时引发地动,礁洞崩塌闭合了许多,更添凶险。好在前不久乐无异才驾驶偃甲来此探查过,一路留下了特殊的荧光记号,三人循着那些记号前行,一路顺畅。随着三人越潜越深,周遭也越来越暗,一开始夏夷则从宫中带来的夜明珠还能勉强照亮周遭方圆一丈之内,后来便仅能照见一尺多了,偶有奇形怪状的鱼类闯入光亮中,然后又受惊一般飞快游走。清和见状,拈诀施术,指尖光华轻绽,柔和却明亮,照亮了周遭石壁。
夏夷则借着这光亮,仔细观察了一下石壁上的记号,那是乐无异先前留下的。他回头对清和与温留道:“师尊,温留前辈,就在前面不远处了!”
三人继续前行,温留最先感觉到水流的异常,虽然因着避水珠的缘故,水流对他的影响很小,但温留感觉一向锐敏,他发现此地水流突变,故而戒备起来,召出鬼蛊护在了自己与清和身侧。
“据乐兄所言,母妃的冰棺被放置在一个没有海水的洞窟中,我们要进入这个洞窟,必须穿过一个结界,经过这个结界时,周遭压力会陡然增大,请师尊与温留前辈提前做好防范。”
“哼,这还用你说。”温留甚是不屑。
“那就请师尊和温留前辈,随我进入吧。”夏夷则将长剑横于身前,在剑上清辉的环绕里,他走入了那片黑色的水帘之中。
水帘之后,果然并无海水,他们三人仿佛进入了一个硕大的气泡之中。黑色石壁上长满各色水晶,灿烂夺目,令洞窟内亮如白昼。一只冰棺静静躺在洞窟中央,这棺中便盛殓着红珊的躯体。清和看了一眼冰棺,棺中女子的清丽容色依稀可辨,他平生所见痴人无数,红珊堪称其中翘楚,如今亲见她这般模样,不免叹息。
夏夷则收起长剑,走到冰棺前,双膝跪地,向棺中人重重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走到清和与温留身前,又是一拜。
温留眼疾手快,连忙把夏夷则扶了起来。“小鬼,你可先别急着跪我们。”
“温留前辈此话何意?”
“小子,你可知道,横公鱼的肉,可以去邪病,肉白骨。连横公鱼一族的秘药,都无法使你的母妃醒来,甘木之力只怕也……”
清和闻言不禁讶异,甘木乃是西王母瑶池圣品,绝非横公鱼可比拟,温留怎会说这样的话?他转头看向温留,果见温留嘴角一丝玩味之意,于是了然。唉,从当初温留帮助夷则易骨开始,他就对自己这个徒儿,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看来,方才他又是在逗夷则了。
“什么?连甘木之力也……不……绝不可能!”年轻的君王第一次激动了起来。
“别这么咋咋呼呼的,我只是告诉你也有这种可能,这不是还没试吗?甘木之力自然还是比横公鱼要厉害得多!小鬼,愣着干嘛?快把棺材打开。”
“……是。”
夏夷则依言打开冰棺,温留注意到,当他看向棺内时,呼吸似乎有一瞬的滞涩。
“小鬼,以后看你母妃的机会多的是,退到一边去,让我来。”
温留伸出手掌,尖利的指甲在掌心轻轻一划,殷红一线逐渐汇聚成一团闪烁不定的莹绿光芒,那光芒从温留掌心轻轻滑落,正好坠在棺中沉眠女子的眉心中,随后消失不见。温留挥挥手——掌心完好如初,随后转身对夏夷则道:“我已将甘木之力渡与你母妃,少则一炷香,多则一刻钟,你的母妃便可醒来。”
夏夷则端端正正跪在冰棺之前,等待着母妃的复生,他低着头,眉眼尽数隐没在阴影之中,令人辨不清他此刻到底是何心情。清和与温留也不愿打扰这对母子阔别多年的重逢,便移步到远处的一丛水晶之后等待。温留既然是第一次来到海底,便缠着清和讲了许多海市见闻,一刻钟很快便过去了。
“骨肉分离,人间至苦,他们今日能弥补这般遗憾,亦是上天怜悯。”
“清和,要我说,上天实在是太优待这对母子。所谓天命,就是不容更改,无法违抗。这对母子,不止曾经拥有更改的机会,在尝到自己选择的苦果后,甚至还能够有后悔的余地。这般优待,古往今来,有几人能够拥有?”
清和沉默片晌,似在思索,忽地抬头问道:“已经过了一刻钟,怎么夷则那边还没有动静?”
温留闻言亦是一愣,二人忙来到洞窟中央处。年轻的君王依然脊背笔挺地跪在冰棺前,而棺中之人,他的鲛人母妃,却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温留皱起眉头:“怎会如此?”方才那些横公鱼秘药无用甘木也未必奏效的话,只不过是他故意说给那小鬼听的。西王母那个老妖怪,别的地方一无是处,可瑶池里种的那些东西,温留也不得不赞叹一句。血肉生灵无论受何损伤,甘木之力均能使伤势瞬间痊愈。方才他渡给这个鲛人的甘木之力即使不至于绰绰有余,也是绝对充足,怎么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跪在冰棺前的夏夷则低头沉默不语,但攥紧的拳头和微微发抖的双肩,皆泄露了他的心绪。清和温留走到棺前查探一番,然后清和走到夏夷则面前,将他扶起,道:
“甘木之力已经使你母妃的身体恢复了生机,但是……”
夏夷则猛地睁开眼,一向淡漠的双眼之中似有血丝。
“那为何她并未醒来?!”
“因为她不想醒。”温留倚在冰棺旁,抱起双臂,懒懒道。
“不想?怎么会……”
“小子,你还记得,当年你命悬一线时,去过的那个地方吗?”
“前辈是说,死生之间?”
“不错,就是那个生死交界之处,我少时习得诸般法术,其中一项,便是死生之间来去自由。”
“温留。”清和当然知道温留为何会在少时去习得那诸般邪法,想到那时的温留该是何等孤独,清和心中不禁一痛,轻轻握住了温留的手。
见清和如此心疼自己,温留自是心情大好,连忙回握住清和的手,然后向夏夷则道:“你的母妃此时就在那个地方徘徊。想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醒过来吗?既然清和与我决定帮你,自然要帮到底,我就大发慈悲,帮你问上一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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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清】人世游之避雪居(六)
新年快乐!
清和辞去诀微长老一职后,和温留离开太华下山云游的故事之三。
南下广州过冬,吃吃喝喝欢欢喜喜过大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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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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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你又是何人!”温留厉声喝道。这所避寒别院虽是圣元帝御赐,但清和一向不事张扬,管家亦守口如瓶,连左右邻居皆不知此宅是何人所居,这个黑衣人怎会知晓?此人遮掩容貌于清晨来访,说话时还特意压低了声音,他究竟是谁?
温留正欲查问来人,对方却像是察觉了什么,突然上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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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辞去诀微长老一职后,和温留离开太华下山云游的故事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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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你又是何人!”温留厉声喝道。这所避寒别院虽是圣元帝御赐,但清和一向不事张扬,管家亦守口如瓶,连左右邻居皆不知此宅是何人所居,这个黑衣人怎会知晓?此人遮掩容貌于清晨来访,说话时还特意压低了声音,他究竟是谁?
温留正欲查问来人,对方却像是察觉了什么,突然上前一步,手中剑芒大盛。
“你是妖?!那诀微长老此刻身在何处?!”
乘黄一族本就强大,温留修行精深,一身妖气早可收放自如,这个黑衣人竟然能窥破他之身份,到底是何来历?温留见对方来势汹汹,当然也不打算客气,一抬手就要召出鬼蛊,好好教训这个出言不逊的小鬼。就在此时,背后传来了清和淡然的声音。
“山人已离开太华山,如今不过是一游方道士而已。敢问阁下何人,何事清晨拜访?”
那黑衣人见到清和,轻轻一震,似有一瞬恍惚,然后他立刻收起长剑,掀开了斗笠上的黑色帘幕,向清和恭敬道:“师尊。”
声音清卓冷洌,不复之前的低沉暗哑。这份相貌,这个声音,不是清和那个宝贝徒弟夏夷则又是谁?温留斜倚在门边,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来人。这小鬼的容貌并未改变,乍看上去,还是当初的清峻少年,但人间帝王才有的肃杀深沉之气,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了。当年,这个半人半妖的小怪物执意剔除妖血,保留人身。对半妖而言,易骨何等凶险,清和一向心软,请求温留为自己的宝贝徒儿分一点甘木之力,保住一线生机。温留答应此请,自然是因为清和开口,但对于这个小怪物,他一开始便在心中存了一点看好戏的念头。
彼时,在死生之间,他问了这小鬼一个问题。
“凡人活得越久,便越多贪婪奢望。待你寿终之日,老子会再来问一问你——是否仍旧毫不愧悔?”
当时那小鬼的回答,可真是有趣得紧,温留也因此益发对他感兴趣了。易骨成功之后,那小鬼不顾清和劝阻,执意回返长安复仇夺嫡,清和甚是遗憾喟叹。听说这小鬼当了皇帝后,还曾亲至太华山,延请清和担当天朝国师。不过那时候清和温留二人已在外云游,此事自然不了了之。今日这小鬼独自微服而来,找清和有何要事呢?
“师尊,此人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您的别院之中?”
温留此时长发披散,敞jin lu怀,脸上的神情也绝不能算友好,看上去的确十分可疑。
清和已走到温留身旁,向夏夷则道:“他便是你的温留前辈。”
“温留前辈?就是太华秘境的——!”夏夷则失声叫道。
“嘿嘿,小家伙,当年可是我将你从鬼门关捞了回来,这就不认识我了?”温留抱起双臂,斜觑着来人。
“原来是温留前辈,失敬。”夏夷则恭敬行礼。
“天快亮了,你如今身份特殊,凡事须谨慎,进来一叙吧。”清和打开了院门,将他曾经的徒儿,当今登基不久的新帝迎入了院中。
清和走在前面,为夏夷则引路,二人要前往书房一叙,温留则在后面看着这师徒二人的背影。清和已经打发走了所有的小厮仆婢,所以沏茶也是亲力亲为。温留当然十分乐意听一听这师徒二人叙些什么旧,可一见清和只取了两只茶盏,便知道清和是打算与他的宝贝徒儿单独谈心了。温留心中虽然不爽,到底没有拂了清和的意思,躺回床上补眠去了,把书房留给了这对师徒。
夏夷则恭敬接过茶盏,在案前坐定:“师尊,您还好吗?温留前辈他……”他见清和衣着随意,bo颈处还有red痕,欲言又止。
清和笑了笑,道:“他与我定了血契,又如何会对我不好?”顿了顿,清和问道:“夷则,你为何知道我在此处?”
“师尊辞去诀微长老之职,下山云游后,再无消息。元日大朝会时,我向太华山之人询问师尊去向,亦无人知晓。此番前来,是猜想师尊还会像以往一样来广州避寒。所幸,师尊确在此处。”
“元日大朝会正是昨日,你方登基为新帝,朝政不稳,何故这样紧急地孤身微服前来?”
夏夷则沉默半晌,开口道:“师尊乃是夷则在世上至亲至敬至爱之人,自登基之后,我便再未能见师尊一面,夷则明白,是我让师尊失望了。”
清和看着眼前这名已是九五之尊的徒儿,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末了只是轻轻叹道:“我虽始终不同意你夺嫡争位,但你已做出了选择,如今,我也只愿你时时心系苍生,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莫要让天下,再陷倾覆之危了。”
“弟子谨记在心。”
清和见夏夷则欲言又止,便开口问道:“我听南熏真人提起过,你曾想要请我出任国师,是吗?”
“弟子确有此意,不过……”
“为师先前出任太华山诀微长老,打理太华山对外交涉之事,甚至频繁出入禁中,虽是涉入红尘,亦是顺其自然,如今我既已离开太华,云游四海,此事不必再提了。”
“当日从南熏真人处得知师尊下山云游,夷则便知师尊不会再受这些红尘俗务的挂碍了。今日前来,只为与师尊一叙别情,别无所求。”
清和闻言,心中不由怅然。他这个徒儿,如今已是天下最有权力也是最孤独的人了,自上一次与自己别离后,他所经历的,尽是最黑暗最龌龊的腥风血雨,这般别情,该如何叙呢?
“夷则,与为师对弈一局吧。”
清和善弈,少年时便有佳名,出家修道之后,棋力更为精进。圣元帝喜弈,而清和又是这位先帝最常对弈的棋士,所以这座御赐宅邸中的棋具,亦是名贵非常。棋盘棋篓是名匠以紫檀木精制,棋子则是由玉石打磨而成。对弈的地点,就在庭院水榭之中,广州天气宜人,虽有些许寒意,不至料峭。夏夷则棋力不如清和,以前每次师徒对弈,清和都会让他执白先行,这一次也不例外。
夏夷则略一沉吟,抬手将一枚白子落到了星位。
“你离开长安,朝中可有人照应?”清和落下一枚黑子。
“大朝会后,罢朝三日,宫中有乐兄做的偃甲人暂时充当我的替身,此时他应当正和偃甲人对弈,帝都那边,师尊无需多虑。”
“镇国公世子可好?”
“乐兄他很好,听闻镇国公夫人还新诞下一位千金,他和百草谷闻人将军的婚期也将近了。”
“镇国公世子还曾邀请山人去他府上做客,想来是没有机会了。”
“师尊若有意,怎会没有机会?”
清和微笑摇头不语,又落下一子。
二人你来我往, 不觉间已下了十数手了,棋盘上已见分晓,黑棋尽占优势,白棋则杂乱不堪,眼看就要在中盘落败了。清和不免心中暗惊,夷则的棋力虽不如自己,但他棋风沉着稳健,又不失灵动,若能潜心精进,有朝一日棋力高于自己也未可知,断不至于这样快就落败。可现在这局棋,白子分明左右彷徨,进退失据,究竟是什么事,令夷则如此方寸大乱呢?
“师尊,我输了。”夏夷则将两粒白子放到了棋盘上。
清和看了一眼残局,柔声道:
“夷则,若有心事,不妨向为师言明。”
夏夷则起身,后退数步,定定看向清和道:“不瞒师尊,夷则此番前来,确实是有事相求,只是不知,该要如何开口。”然后,只见他一撩袍袖,竟然向清和跪了下来。
清和忙将夏夷则扶住,只听后者说道:
“师尊知道,我的母亲因我半妖之身败露,被那人赐死,此事乃我一生至痛至悔。不久前,母亲生前的贴身侍女辗转告知我,母亲内丹虽毁,尚有一息留存。我自是欣喜若狂,立刻暗中派人找寻回生之法,可惜皆是徒劳。温留前辈曾以甘木之力令我从濒死回生,所以我想……”
“所以,你是想求温留救你的母亲?”
“恳请师尊与温留前辈应允此事,夏夷则拜谢!”
“快些起来,”清和再次扶起跪拜在地的年轻帝王。“虽然你我是师徒,但终究君臣有别,万不可行此大礼。”
“师尊,徒儿知道此举悖妄,身为人君,更是不该奢求复生死者,可是……”
清和轻轻打断了他:“你既然知道,你又何必来找我们呢?”
“师尊,可那是我的母亲,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年轻的君王忽然激动了起来,随即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握紧了双拳:“恳请师尊成全。”
师徒二人之间沉默良久,末了,只听一声清浅叹息,“此事关键并不在我,去问你的温留前辈吧。”
夏夷则知道,清和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不会阻拦此事了,正欲拜谢,忽听得窗外有人大声嚷道:
“清和,清和,我饿了!”
其实温留也没有如何饥肠辘辘,但清和与那个小鬼都聊了那么久了,也该出来透透气了。昨晚在花市游览时,温留便与清和约好,今天要去那家百年老店去吃早茶。温留早就想好了,所有的点心他都要尝尝,叉烧包和烧麦么,那得点双份。可是今天一早却来了这么一位不速之客……
清和为温留打开了门,道:“夷则身份特殊,不宜抛头露面,正好昨日我买了些酥饼回来——”又转头对夏夷则道:“你披星戴月一路奔驰,想必还没有用饭,若不嫌弃的话,便一同来吃吧。”
酥饼配茶汤,虽然简单,亦有淳朴风味。温留往嘴里塞进最后一只酥饼,斜觑了一眼坐在清和对面的少年君主,只见他神情虽然恭谨,微微皱起的眉宇间却有不怒自威的意味。他又转头看了一眼清和,清和沉静神情中那一丝浅淡遗憾,怎么也逃不过他的眼睛。温留舔了舔沾在手指上的酥皮,向对面不动如山的年轻君主毫不客气地开口了。
“喂,小鬼,你刚刚和清和说了些什么?”
夏夷则一惊,正欲搭话,清和制止了他。
“夷则,我有些话要对你温留前辈讲,你先去院中闲逛片刻吧。”
“是,师尊。”
清和看着徒儿离去的孤峭背影,露出微不可查的一丝叹息。
听清和说完夏夷则此行目的,温留的神情益发玩味。
“当年在死生之间,我曾告诫过那小鬼一件事。”
“告诫?”
“凡人活得越久,便越多贪婪奢望。”
清和叹息。
“如今他身为人间君王,想要使自己的母亲,一个鲛人复生,还有比这更贪婪的奢望吗?”
“所以,你不打算帮他了?”
“这个嘛,你若让我帮他,我自然会帮他的,不过嘛,你可要给我点别的好处……”温留忍不住搓起了手掌。
清和望向窗外,少年君主的身影掩映在几竿修竹之下,清和看得有些出神,似是陷入到回忆之中。
“十几年前,圣元帝召我前去对弈,却正逢他国使节来访,于是我便在禁中信步闲游,行至一处冷僻宫殿外时,听到了内中传来的哭泣之声。在那座冷宫中居住的,便是红珊与年幼的夷则。一照眼,我便觉察出红珊是鲛人,我自是劝她离开,但她对圣元帝痴心不改,不愿离去。她忧心夷则的半妖身份,苦求我收夷则为徒,让夷则离开京城,随我去太华山修行。宫中凶险,红珊又封印了夷则的灵力,令他体质孱弱,若不离开,一定无法长大成人,于是我便应允了她的请求。她虽是妖,却从未有过害人之举,对圣元帝亦是情根深种,不想最后如此收场。”
“哼,明明是妖,却心存侥幸,以为天命会网开一面,何其愚蠢。”
“红珊是为情所困,才来到人间,不顾人妖有别,隐瞒身份成为圣元帝的妃子,其情终究可悯。”
“你看,清和,你又来了。当年你也是这般对那个小鬼的,可是他剔除妖血后,不顾你的劝阻,执意夺嫡,双手沾染同胞血腥,你不也对他十分失望吗?数年不见,他已褪尽少年意气,再过些时日,就与那些史书上的无情帝王一般无二了。”
“你还是认为,夷则定会变成那般模样吗?”清和微微蹙起眉头。
“世间万物,各有寿数,龟寿万年,蜉蝣不过半日,可即使是神明,亦有天人五衰灭亡之时,你的这个徒儿却始终不肯顺应天命,无论是那株露草,还是他的鲛人母亲。以人力问天命,以有涯逐无涯,看上去固然可贵可叹,但他执念若此,怕是心魔已生。”
“夷则他本性良善,又得良友相伴,我相信,他虽有执念,绝不至于被心魔蒙蔽,误入歧途。”
“未来之事,你我都无法断言。”温留伸了个懒腰,“我给他分了那么多的甘木之力,你就不担心你自己?”
“你若是忧虑我的寿数,倒是大可不必……”温留当年仅将甘木之力略分了些与夷则,便可令他在重伤濒死时假死,慢慢恢复元气。清和本就道行高深,这些年来温留又那般给他灌注甘木之力,虽说不可至寿与天齐,但千年之期,绝不在话下。
“我答应那个小鬼的请求倒也不难,不过,清和,你是不是该先对我有个保证?”温留抱起双臂,大有趁火打劫的架势。
清和微微垂眸,然后倾身在温留耳畔说了些什么,声音很小,温留却听得真切,他一挥手,又有些懊恼,又有些兴奋:“你可真是心疼你这个徒弟——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愿意穿上那件——”
“咄咄咄!”一阵敲门声阻断了温留的问语,也阻断了清和面上薄红。敲门的声音不大,却透露着些许焦躁不快之意。
“夷则,何事?”清和一面问,一面不忘安抚被打断对话后正在气头上的温留。
“并无要事,是夷则太过忧心母妃之事,冒昧打扰师尊与温留前辈了。”门外清晰地传来传来年轻帝王的声音,语气虽是极尽谦恭温和,但依然有一丝不难察觉到的强硬。
温留闻言,挑起了眉,乘黄暴烈,如何容得有人对清和对自己这般语气,哪怕此人是清和的宝贝徒儿也绝对不行。他正要站起来推门出去好好教训这个小鬼一番,却被清和拉住了手腕:“夷则本就是瞒过满朝文武微服出行,此间事毕后,还需尽快返回长安,有些急躁也是情理之中。”语罢,清和起身上前,打开了门。
“夷则,你的温留前辈答允你了。”
年轻帝王的面庞上闪过一瞬间的不可置信,随后变为压抑不住的狂喜:“母亲的身体保存在从极之渊,从广州出发,半日便可到达。”
“那赶紧走吧,早完事儿早清静。”温留叉腰,大大咧咧道。
清和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即刻便前往从极之渊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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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久等了!拖了这么久
其实这篇大纲早就写好了,是我一直想看的一个脑洞。这几章也写好了,但是因为不太满意,就推倒重写了,所以耽误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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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夜》《无字天书》《枕书听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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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梦》《枕梦寻》《犹相依》《悼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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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清】【大纲】糊涂妖巧报糊涂恩
搞笑大纲,看看就好,也许以后会扩写成文
灵感来源是@小加百列 太太的条漫
全文见凹山 works/27196697 或者ht 搜【温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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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温留父母被杀自己逃出生天之后,独自修炼,修习各路法术,伺机报仇,却独独记着那日割血饲喂自己的太华道人。春去秋来,温留已修得人形长成少年。一日他在人间城镇闲逛,与一身着道袍的青年道人擦肩而过。虽只是擦肩,温留却敏锐地嗅出道人身上熟悉的气味:他分明就是当年割血饲喂救自己的那人!自己这些年来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报恩的救命恩人,没想到就这般轻易寻得。话不多说,温留便隐匿了行踪,尾随那道人,伺机报恩。
这...
搞笑大纲,看看就好,也许以后会扩写成文
灵感来源是@小加百列 太太的条漫
全文见凹山 works/27196697 或者ht 搜【温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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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温留父母被杀自己逃出生天之后,独自修炼,修习各路法术,伺机报仇,却独独记着那日割血饲喂自己的太华道人。春去秋来,温留已修得人形长成少年。一日他在人间城镇闲逛,与一身着道袍的青年道人擦肩而过。虽只是擦肩,温留却敏锐地嗅出道人身上熟悉的气味:他分明就是当年割血饲喂救自己的那人!自己这些年来一直心心念念想要报恩的救命恩人,没想到就这般轻易寻得。话不多说,温留便隐匿了行踪,尾随那道人,伺机报恩。
这些年来温留修习各路法术,人间的传奇话本也看了不少,知道作为一只妖,最重要的就是知恩图报,一定要对恩公以身相许方能不负恩情。温留尾随那道人走进一片小树林,看四下无人,温留便化成娇俏少女,坐在路边哭泣,等待恩公搭话。哪知那道人走至温留身边时,竟视若无物,目不斜视地走开了。
温留疑惑,心说,难不成他是不喜欢少女,而是喜欢成熟一点的?温留便又藏匿起行踪,尾随那道人至一片山坳处,化作少妇,坐在路边哭泣,等待恩公搭话。哪知那道人又熟视无睹,径直走远了。
温留心下疑惑,怎么这跟话本上写的不一样?温留思索许久终于恍然大悟,少女少妇恩公都不搭理,原来恩公喜欢男的!这也难不倒他,龙阳话本他也看过不少。
话分两头,这被温留一路尾随的青年道人,正是那日割血饲喂幼年温留的太华山道人,道号清和,此番下山乃是奉太华女祖之命。却说清和自被母亲送上太华山后,还是第一次独自下山行走。清和也不是那等不谙世事的少年人,自知这世间险恶。这不?一路上荒郊野外竟频频遇到衣着干净整洁的貌美女子独自在路边哭泣,事出反常定有妖。只是师祖吩咐的任务在身,时间紧急,清和也无暇分心一探究竟除妖卫道,便目不斜视地走开。天色将暗,清和看到山林中有一旅店便叩门投宿。然清和少时出身名门望族,随后又上太华山修行,哪知这世间险恶远超其预想,这家荒郊旅店竟是惯做杀人越货勾当的黑店。店家见清和独自一人赶路,不似寻常云游道人般衣着褴褛,那道袍竟是上好的绸缎制成,付的银钱也是上好的碎银,定然是头肥羊。又见清和面如冠玉,双飞入鬓,目如秋水,唇若涂朱,是一顶一的好相貌,又心生歹意,在惯常用的蒙汗药里又掺入了几分别的药,倒进了茶水中给清和送去。清和无甚防备地喝了那壶加料的茶水,便觉头晕体热,倒在了床铺上。
那边厢温留一路尾随清和,看到清和行至一荒郊旅店,要了一间上房投宿,便也悄然进入旅店,藏匿身形隐于梁上,等待时机继续报恩。却见清和喝了伙计送来的茶水后,便似体力不支般倒在了床铺上,又似身体zao热,揪住自己的衣领撕扯,口中也逸出声响。温留觉得不对,此时门外传来店家同伙计的声音:“倒了吗?”“听声响应该是倒了。”“咱们这票做的值当,不仅捞到一头肥羊,还是个貌美的娇羊”。温留这些年来四处修炼,自然明白这是遇到黑店了,方才恩公喝的哪壶茶水定是加了料的!这时店家和伙计见清和已倒,便推门而入,一人翻看清和的随身行囊,一人竟直奔床榻。温留大怒:我才遇到恩公,便有歹人打恩公的主意,这分明是看不起我!于是温留跳下房梁,给了店家同伙计一人一拳,将他们扔出了窗外。
温留见床榻上的清和揪着衣领痛苦难耐,便知恩公这是中了毒。温留想到自己曾经读过的那些个人间话本上的故事,心道此时不报恩更待何时。又想到恩公不喜女子,便扑将上去,身体力行地给恩公报恩。
次日清晨,清和醒来,发现自己叫个少年人搂在怀里。清和迷迷糊糊忆起昨日自己饮下伙计送来的茶后便晕眩倒下,迷迷糊糊中看到掌柜和伙计进入自己的房内,竟直奔自己的行囊和床铺,方知自己这是住进了黑店。他又想起昨日那二人闯入房间后,又有一个少年从天而降,将二人胖揍了一顿,扔出了窗外。之后那少年却没有离开,而是也扑向自己,口里还念叨着什么恩公报恩。清和扭头向身后之人看去,却见那个少年头上竟有毛茸茸的耳朵,身后拖着数条蓬松的尾巴,竟是只妖。这时清和突然想起多年前自己曾经救过一只幼小的乘黄幼崽,心道身后这个少年竟是他吗?这是妖怪报恩?
太华山以除妖卫道为立派之本,清和虽是太华弟子,但他一向是非分明,绝不滥杀无辜,对妖也是如此。这只妖虽然对自己……但也确实是为了救他。再加上多年前那段往事……也罢,就当被咬了一口吧。清和施了一个小法术,消除了此妖昨夜的记忆。随后收拾起行囊,悄悄离开。清和匆匆完成师祖分派的任务,便回山复命,不久便被授命诀微长老,从此不再轻易一人下山。
数年后,已是太华山诀微长老的清和也渐渐忘记了这段小插曲。忘记了报恩往事的温留上太华山复仇,与上前缨战的清和对阵数日,瞅准破绽重伤清和,却在四溅的血花中认出了眼前人正是自己幼时的救命恩人。作妖哪能不知恩图报,温留便携性命垂危的清和上昆仑盗甘木,哪知清和却不肯服下救命良药。此时西王母率人将温留擒住,温留一气之下囫囵吞下了甘木。西王母大怒,却顺手给清和治了伤。清和为救温留,与他定下血契,带他回了太华山看守太华秘境。
又是数年,清和决定辞去决微长老一职,带着温留下山云游四海。一日一人一妖修炼时,清和突然忆起了这段往事,说漏了嘴。温留听到“报恩”二字也觉得十分耳熟。原来清和当时年纪尚轻尚浅修为尚浅,施的法术时隔多年早已不再牢固。被清和这么一说破,温留便全想起来了。
“好啊!你这个臭道士!竟瞒了我这般许久!看我不爆炒你两天三夜!”
【完】
【温清】人世游之避雪居(五)
抱歉久等了,终于到除夕守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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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辞去诀微长老一职后,和温留离开太华下山云游的故事之三。
南下广州过冬,吃吃喝喝欢欢喜喜过大年的故事
脑洞来自我,感谢作者 @收纳箱
全文见凹山 25963702 或ht 42388
前文·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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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这一日正是年廿三,在北方是所谓的“腊八节”,广州百姓会置办年货,洒扫家宅,贴福字贴春联,除夕也要守岁,却不过腊八,不吃腊八粥和腊八蒜,而是过“小年”。太华观地处北方,每年倒是会煮腊八粥,不止观中修道者每人都有满满一碗,还会施给太华山下的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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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辞去诀微长老一职后,和温留离开太华下山云游的故事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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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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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这一日正是年廿三,在北方是所谓的“腊八节”,广州百姓会置办年货,洒扫家宅,贴福字贴春联,除夕也要守岁,却不过腊八,不吃腊八粥和腊八蒜,而是过“小年”。太华观地处北方,每年倒是会煮腊八粥,不止观中修道者每人都有满满一碗,还会施给太华山下的寻常百姓。太华观的粥香甜可口,颇具美名,不过这太华腊八粥的方子,其实是出自诀微长老之手这件事,就甚少有人知晓了。
清和与温留前一日已去集市采买了年货,其中有江米,小米,菱角米,红小豆,栗子,莲子,枣泥等等。清和今日起了个大早,亲下庖厨,煮起了腊八粥。温留守在灶旁边,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的粥咕噜咕噜冒着小泡,鼻尖嗅着香甜的味道,心中别提多高兴了。以往的腊八节,清和都会前往太华秘境,给他送一碗这样的粥,但是吃完这碗粥之后,清和就要准备动身前往帝都参加朝会,直到过年之后才会回来,满打满算,温留有将近半个月见不到清和,所以这粥的味道不免打了折扣。现如今,不仅清和不会走,粥的分量也远远不止一小碗了,温留自然是喜上眉梢。
清和厨艺上佳,乃是少年时向家中大厨习得,此时虽然他还穿着道袍,但广袖被襻膊束起,又系了围裙,在厨间动作亦是有条不紊。温留在灶旁一边顾柴火一边往清和那边瞄,蒸腾的水汽模糊了清和的面容,却让他沾染了更多的生活气息,温留看在眼中,粥虽然还没吃到嘴里,心中却已经是甜丝丝的了。
“莲子买多了些,不如再做一道冰糖百合莲子吧。”清和看了看袋中多余的莲子,向温留道。
温留连连点头,自告奋勇打了清水来泡发干百合和干莲子,又难得仔细地掰开莲子去拣莲心,清和见了,道:“莲心可清心安神,不妨留下吧。”
既然清和发话,温留自然收手不干,却有一段腹诽在心底:清心安神?难道是嫌他这段时间不够清心吗?每夜都做这样快乐的事,难道不好吗?
这粥是天还没亮时就开始煮,过了小半天,日上三竿时,那些各式各样的米和豆终于煮得烂熟了。清和盛了一小碗,供在灶神像前面的小台上,算是祭灶。广州百姓虽不过腊八,却是要祭灶的,且无论南北,祭灶的目的都是让灶王爷酒醉饭饱,上天之后不要向天帝多嘴多舌损了家宅气运。温留对此嗤之以鼻:“灶王爷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连西王母的甘木都吃过,还会怕他区区一个灶神?”实则温留是心疼被清和盛出去的那一碗粥——清和一向吃得不多,他还以为那锅粥今天能差不多全部都归他呢!
清和又取了一只瓷盅出来,往里面盛了八分满的热粥,用食盒装了,向温留道:“走,同我一起去将这粥送给管家老伯吧。”
“怎么,还要给别人送啊?清和,那我吃什么!”温留看着锅里剩下的粥,失声道。
“不是还有冰糖百合莲子吗?”
“可是——”可东西那不是清心安神的吗?
“若你觉得不足,我们回来时再买些吃食也不迟。”
“行了行了,那走吧……。”
管家老伯住得离这座宅院不远,在两条街之外的水脚巷,是个不大的院落,远远就能瞧见院中的木棉花开得正红火,院门整洁,黄铜锁锃亮。老伯开了门,见来人是清和与温留,还送了腊八粥来,受宠若惊,连连请二人进去坐坐,清和温言推辞了。管家无法,忙让清和二人等一等,他去取些东西回赠。他回屋的当口,他的孙子——那个在灵虚之祸里幸存下来,却有失魂之症的孩童就扒在门框边上,怯生生地看着清和。
清和蹲下身,温和地看着那孩子,从袖中取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绣花荷包,递到那孩童面前,柔声道:“这是新年利是袋,收下吧。”
清和是何时准备此物的?温留十分惊讶,自己与清和形影不离,怎么没见他拿出过这样的东西?那孩童似乎是被荷包上的精美绣花吸引,颤巍巍伸出手,收下了利是袋,还向清和笨拙地点了下头,清和也笑着点点头。这时那管家老伯出来了,小童挥舞着手中利是袋向自家爷爷奔去,管家得知清和还给孙儿赠了利是袋,又是忙不迭地道谢,将怀中礼物递给清和与温留,都是些过年的吃食:年糕,糖环,腊味,蛋散,萝卜糕,笑口枣等等,用油纸包好了扎起来捆成一串。管家又请清和二人除夕时来家中一同守岁,也好人多热闹热闹,清和谢了他的好意,看了一眼温留,说自己除夕另有要事。管家颇为遗憾,不舍地送走了二人,温留听了则分外受用:清和所说的要事,不就是陪自己过年吗?
二人回到家中时,腊八粥还是热的,清和寻出一只海碗,给温留盛了满满一大碗,自己则照常是一只小碗。腊八粥香甜无比,温留大快朵颐,连锅底都没剩下。清和见他吃得满头大汗,又用术法制了冰块,放在冰糖百合莲子里端给温留。温留尝了一口,只觉冰凉甘爽又不至于甜腻,喝了之后通体舒畅,心中那点对莲心“清心安神”的怨念,也就烟消云散了。
再过几日,便到了除夕,白日里管家老伯专程前来送了一些过年专有的吃食,还有两壶荔枝酒。清和本打算以粗茶淡饭作为年夜饭,不想这样一来也算是有模有样了。到了晚上,二人对坐,一面饮酒吃菜一面守岁。
广州四季如春,除夕时的天气也只同北方的秋季一般,清和虽畏寒,这般程度倒也不用关窗。窗外深蓝天幕上不断有烟花绽开,硝石的味道渗透在空气里,清和面容在烟火映照下,莫名让温留心动。作为一只乘黄,温留对新年并无凡人那般的期盼,往年在太华山,新年也并不是一个特殊的节日——他甚至讨厌新年,因为清和作为太华山诀微长老,在新年时要去帝都朝贺天子,不能到太华秘境来陪伴他了。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温留突然理解了那些凡人为何把“过年”视为一件格外重要的事。
“清和。”
“嗯?”
“你喜欢过年吗?”
“红尘自有值得眷恋处。”清和一面微笑,一面将手探入袖中,捏住了一只利是袋。清和前几日给那管家老伯的孙儿利是袋时,见温留眼中露出歆羡之意,便专门给温留准备了一只,预备除夕守岁时赠予他。只是现在的温留,似乎已经……
那荔枝酒乃是岭南特产,与一般果酒不同,香味分外馥郁,滚过喉头也是甜的,温留酒性本就不如清和,这荔枝酒又甜得跟糖水儿似的,一壶下肚,不免就眼饧耳热起来。
“温留?”清和关切道。
温留看着清和,只觉得自己真的醉了,他没有问清和的眷恋之处到底是什么,也许有曹州的牡丹,也许有琴川的美酒,也许有广州的糖水……但其中最重要的,一定是……
“清,清和……”
“温留,你醉了。”
“我也喜欢,和你一起过年……嗝!”
清和扶着额头,有几分无奈地看着瘫倒在桌上的温留——这只乘黄说好要同自己一起守岁,现在可才刚过子时呢!
第二日,温留醒来,发现自己昨晚竟然守岁守到一半就醉倒了,大为懊悔。床边清和已经等候他多时了。广州过年,最有特色的是一年一度的迎春花市,他们今天便要去那儿逛一逛。
温留飞快收拾停当,随清和一同前往最近的一处花市。竹子扎的花棚摆在街道两侧,一层一层衔接而上,花棚里是各式各样的盆花盆果与剪枝花。吊钟、桃花、牡丹、水仙、金桔、四季桔、吉庆果,等等等等,一片锦绣。还有鱼摊上色彩鲜丽的金鱼,古玩架上那些宝兰、均红、天青、粉彩和书画,海产摊上的贝壳和珊瑚,更是增光添彩④。夹在花棚中间是熙熙攘攘的人流,烛光花色混杂着人声,一派喧嚣。清和一向喜静,温留也不喜欢凑热闹,二人便只在外围看了看这尘世繁华,临了带了一盆墨兰和水仙回去,一路上又见两侧民居皆是张灯结彩,孩童们穿着新衣,手拿烟花,奔跑追逐,一派新年气象。
回到宅院中,清和将那盆水仙在窗边几案上放好,正在心中忖度要不要将墨兰移栽到院内山石下时,温留从背后抱住了他。温留将他抱得很紧,但抱了一会儿,温留却没有更多的动作,这倒是让清和心下称奇了。
“清和。”
“嗯?”
“我有没有说过,我喜欢和你一起过年。”
清和忆起温留昨夜醉态,不由莞尔,原来温留也是不记得醉话的。此刻温留又像孩童一般抱着他说“喜欢”,清和心中亦是柔情一片。转身环住温留的颈项,微微笑道:“我也喜欢。”
……见凹山……
夜已深了,红烛仍在烧,窗边的水仙在不间断的声音中,紧闭了花bao,但是也没关系罢,毕竟,很快,春天就要来了。
“咄、咄、咄。”
还在沉睡中的温留眉头皱了皱。
“咄、咄、咄。”
温留猛地睁开了眼,这是什么声音?可千万别把清和吵醒了!他低头一看,怀中的清和果然蹙起了眉尖,睫毛也不安地颤动了几下。
昨晚他把清和折腾到天色将明才收手,现在正是休息的时候,他可不容许有人吵醒清和,就算是西王母来也不行。于是温留立刻唤出一只鬼蛊,护在清和耳边,屏蔽了这恼人的嘈杂。
“咄、咄、咄。”怎么又来了?听这声音,是有人敲门?嘶,他是听说过凡人在新年里有拜年的习俗,可是自从他们下山之后,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来了广州啊。清和的那些个同修好友徒子徒孙,怎么也不可能在大年初二登门拜访,究竟会是谁呢?看着清和沉静睡颜,温留想,不管是谁,差点搅了清和的睡眠就是不对,他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人一番。
将鬼蛊留在床边维持结界,温留小心下床,披衣出门。出了门只见天边还有暗淡残星,现在恐怕还不到卯时,温留气更不打一处来,脚步都快了些。
“咄、咄、咄。”那敲门声又响起来了,温留一把拉开门栓,用力打开大门,迎面喝道:“谁一大早扰人清梦,活腻了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清越剑鸣,只见对面之人,身穿黑袍黑笠,看身量应是青年男子,手中长剑如一剪秋水,直指温留胸膛。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太华山诀微长老别院之中!”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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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参考秦牧《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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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猜猜看,来者何人
山侣(《古二》则阮同人 he)
#古二则阮同人,有私设#
#被古剑ol剧情气得不行,自欺欺人一下下#
很久之前写过一篇大纲,后来疫情期间比较闲就填了一下,结局必然要hehehe啦,毕竟则阮是初心呀~说起来,这篇同人写了差不多四年,这生产力低下得要哭出声啦
之前在fw发过,但毕竟lofter才是发同人的地方嘛。如果有互动的话会考虑继续写的,没人看的话就到这里吧,算是我对曾经很喜欢很喜欢的一对cp的交待了~
章一·携手千里
渐渐入夏,江南的水巷荷香缱绻。向来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此刻喧闹依然,却是家家户户都簇拥在道路两旁。
人群吱吱喳喳,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正是那苏员外家的闺女今日终于成亲了。...
#古二则阮同人,有私设#
#被古剑ol剧情气得不行,自欺欺人一下下#
很久之前写过一篇大纲,后来疫情期间比较闲就填了一下,结局必然要hehehe啦,毕竟则阮是初心呀~说起来,这篇同人写了差不多四年,这生产力低下得要哭出声啦
之前在fw发过,但毕竟lofter才是发同人的地方嘛。如果有互动的话会考虑继续写的,没人看的话就到这里吧,算是我对曾经很喜欢很喜欢的一对cp的交待了~
章一·携手千里
渐渐入夏,江南的水巷荷香缱绻。向来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此刻喧闹依然,却是家家户户都簇拥在道路两旁。
人群吱吱喳喳,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正是那苏员外家的闺女今日终于成亲了。
鬓角簪了一簇茉莉花的大娘大笑道:“唉,那苏家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娇贵,今儿个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儿,能够伺候得了这样的女子。”
隔壁的人便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上两年苏小姐不是婉拒了许多名门公子么,据说有几个,还是不远千里地从京城过来的,啧啧啧,这眼界,高得可不是一点两点呐。”
又有人故意压低声音,加入道:“那苏员外前年才又娶了一房,他们苏家,别的不多,喜事倒是挺多啊哈哈哈。”
另一个胖大娘便不屑地一声冷哼,开口道:“我看这一回成不成,倒也是难讲啊,那苏小姐前几回不是还以死相逼么,总归不到送入洞房的时候,苏员外的这口气,就始终松不了。”
周围的人又是连连点头,正待继续的时候,远处人群一阵骚动,“来了,来了!”他们便也顾不上说话了,只争着伸长脖子想要看一眼到底是怎样的新郎官,折服了那眼高于顶的苏小姐。
正说着,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过来了,唢呐声震天,新郎官跨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倒是挺斯斯文文的一个人,但要说长得多俊秀嘛,倒也说不上。围观的街坊们便不满地议论起来:“这苏小姐眼光也不怎么样嘛,这新郎官,哪比得上那京城来的公子哥,我看这门亲事,该不会是苏员外那新纳的姨娘办的吧?”
新娘子的轿子也一晃一晃地过来了,他们便也不管那个倒霉新郎官,挤着往轿子里看,急切得仿佛要透过那厚重的帘子,一窥神秘的苏小姐到底长了张怎样天姿国色的脸。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轿子的门帘忽的一掀,一个快若闪电的身影窜了出来,人们却也只看到一道橘色的影子,一瞬间便消失了。殊不知那小狸猫便藏身于他们的脚下,灵活的身躯一扭一扭地便从数以千计的鞋子中穿梭着,敏捷地往前跑去。
端坐在轿子里的新娘也没闲着,她闭着眼睛,借助阿狸的双眼把人们的反应尽数收入眼中,心下不由得暗自得意。又催动阿狸再跑快点,顺着新郎官的马爬到了他的怀里。
此时迎亲的队伍已经快要走到苏府了,新郎被狸猫一扑,上身微微一颤稳住了身形,顺手便把狸猫塞进了宽大的新郎服里,又快速地捏了捏它的胖脸。
不远处的花轿里,新娘子俏脸一红,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她颇感兴趣地打量着染得娇红的指甲,摸了摸,又闻了闻,想了片刻,犹豫着舔了舔,发现味道也不怎么样,才微微叹了口气,把玩起手腕上金光闪闪的雕花镯子。
刚刚动若闪电的小狸猫在新郎官的怀里乖乖地呆着,不多时,感觉到男子一个翻身下了马,它便顺着袍子滑了下去,又一次藏身在人群之中。
围观的人们发现苏小姐好像并没有要以死相逼的意思,婚事顺顺利利地进行着,便都垂头丧气地遗憾转身,相互安抚道:“走了走了,去苏家讨杯喜酒喝喝。”
拜堂时,新郎目光温柔地看着大门,只见媒婆扶着新娘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相处颇久,他看出了新娘子心中定是不自在,步子迈得含羞带怯的,便忍不住微微一笑,仿佛今日当真是与她结亲。
跪拜时两人心中暗忖,此番向东而跪并非拜苏员外,而是千里之外的姑瑶山,帝女死而瑶草生之地。两人依着规矩拜完堂,新娘便被媒婆引到了新房内等着,新郎则被拉到喜席上敬酒。
此时那只黄色的狸猫又偷偷钻入他怀里,在他经过一碟烧鸡时轻轻地挠了挠他的里衣,新郎一边喝酒,一边斜眼瞄了一下烧鸡,怀中的小动物见他无动于衷,着急地又挠了挠。新郎心中无奈,只好偷偷施法把一个鸡腿藏入怀中。怀里的狸猫安分了,他却仿佛听到一声细小的吞咽口水的声音,不禁摇头浅笑。
新郎的走神被宾客看在眼里,不依不挠地要继续灌酒,幸好那苏员外走上前来,把人纷纷挡下了,又把新郎拉到一旁,低声说道:“阮公子,赶紧回房吧,小女正等着你呢,这儿老夫来摆平便好。”
新郎心下暗笑,这岳父大人,怕是担心他一个去晚,苏小姐便逃掉了吗?不过这提议正合他心意,便肃然点头,道:“那便劳烦泰山大人了。”
苏员外连连摆手道:“去吧去吧。”一转身便对着围上来敬酒的宾客说道:“哎呀年轻人,记挂着洞房花烛呢,你们要喝酒的,都冲老夫来。”
新郎不动声色地往新房走,路上又被怀中狸猫挠了几回,便带着满满一怀的菜肴回了房。
走到房门前,心中还在暗想着,当真胡闹,然而轻轻推开房门,里面居然一片昏暗,只一对雕花红烛在正中的圆木案上静静地燃烧着,火光跃动,红帐委地,新娘子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居然也有着一番欲说还羞的旖旎。
新娘听见他走了进来,没有如以往般兴冲冲地迎上来,反倒是不好意思地往里面偏了偏头。他便只轻轻一笑,自顾自地把满满的一怀饭菜布到桌子上,罕有的不善解人意。
新娘似乎察觉到他今日的不配合,又是轻轻一咳,穿着鸳鸯绣鞋的脚轻轻一跺,凭空生出几分娇羞,似嗔似怒地唤了一句:“夷则。”
夏夷则早已换回了本来的形貌,感觉阿阮被逗得有点过了,便接过桌子上放着的秤,走到了床边。阿阮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心中明知这一场拜堂成亲只是闹剧,却也止不住两片红云飞上双颊。她心中宛如小鹿乱撞,脑海中除了夷则含情带笑的眉眼再也想不起其他,只得把头再往下低了低。
头上的喜帕被轻轻撩起,脸上却变得越来越热,阿阮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仿佛将要飞走的蝴蝶。夏夷则单膝跪在地上,痴痴地看着少女被人间胭脂水粉修饰过的脸,一反平日的天然清新,却也有着另一番娇艳明媚,他一时间不忍伸手触碰阿阮,唯恐纯净无暇的姑娘被他身上沉重又污浊的过去惊吓到,一个展翅便消失在眼前。
案上红烛又是“噼啪”一响,呆了的两人才回过神来,阿阮忍不住悄悄睁开了眼睛,却直直迎上了夏夷则如痴如醉的目光,依着夷则平日含蓄内敛的性子,她从未见过如此不加掩饰充满渴求的眼神,却也被其中蕴藏的款款深情打动了,良久才低声嘀咕道:“夷则,你看够了吗,我饿了。”
她说完便羞涩地看了眼夏夷则,新郎喉结一动,长臂一伸把她拥入怀中,两人在地上一个翻滚,阿阮惊呼一声,停下来时发现自己正覆在了夏夷则身上,似曾相识的一幕。她睁着眼睛,撑在夷则胸膛上,夏夷则低声一笑,道:“当日在桃源仙居,我们初见之时,你便是这样,把我压在地上。”
阿阮脸颊更红,嘟嘴辩驳道:“那时我刚被解封,身上无力,才会站不稳,才不是,才不是故意轻薄于你呢。”
夏夷则笑意更深,目光里温柔更甚,他伸手把阿阮撑在他胸膛上的手强势拉开,握在手中,另一只手轻轻抚上阿阮的鬓发,低声道:“对啊,你那时刚解封,可没现在重。”
阿阮秀眉一扬,挣出他的手心,握紧拳头便捶了一下他胸膛,气鼓鼓地扭过头去。
夏夷则轻轻搂过阿阮腰间,在一片昏暗的房间里喃喃道:“如今,像不像我强行把你拉入黑暗,你天然纯净如初,本不该随我而去,可终究因我心中私念,累你至此。”
阿阮似懂非懂地埋头在他肩窝上,用力地摇了摇,两人相拥无言,良久,夏夷则兀自出神间,感到颈脖处被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像小动物的抚慰,他无奈地笑了笑,心中的惆怅与悔恨,却不知为何消减了许多。
他轻声道:“起来吧,再抱下去桌子上的鸡腿要凉了。”
阿阮不确定地从他肩窝里抬头,捧过他的脸端详了一会,问道:“你现在好受点了吗?”夷则凝视着她的双眼,浅笑点头,两人坐到桌子旁吃起了夏夷则带回来的饭菜。
夏夷则见阿阮心不在焉的,怕是还在纠结他刚刚的异常,悔意涌上心头。其实他平日也不会过多懊恼把阿阮拉入皇家争斗之中,只要能够在相守的日子里保护好对方,找到为她延缓灵力流失的法子,何必想太多。然而今日这儿戏般的拜堂成亲,却勾起了他的一些别的想法。
尽管阿阮提出这个方法来帮助苏小姐时,他答应也只是禁不住她的软语相求,从未曾把这件事过多放在心上。今日这一幕幕过来,他却仿佛完全沉浸在新婚的喜悦里,对阿阮的责任心一下子拔高到之前从未有过的高度,身为人夫的认知变得清晰起来。
夏夷则检讨了自己一番,便调整好思绪,取过准备好的酒壶与酒杯,斟了满满的两杯酒。阿阮见他动作,好奇地停下了咀嚼,亮晶晶的眼眸不带丝毫杂质地看着他。
夏夷则浅笑道:“吃饱了我们便来喝交杯酒吧。”
他带着阿阮交缠手臂,倾斜酒杯,甘醇的酒液流入喉中,阿阮从未如此喝过酒,心情悸动下不禁被呛了一下。她低声轻咳,夏夷则轻拍她的背,闭上眼睛笑道:“傻姑娘。”
他起身又一个俯身,伸臂把阿阮揽入怀中,往床边走去。阿阮惊呼一声,把通红的脸埋入他的胸膛。两人的喜服在地上蜿蜒着,昏暗房间里蜡烛偶尔噼啪一声,夏夷则把阿阮放在床上,轻声道:“早点休息吧,我们明日一早就离开。”
阿阮一拍手,笑道:“夷则,你说那苏员外明天发现他的女儿跟女婿都不见了,会不会气得跳脚?”
夏夷则摇摇头,无奈道:“为人父母却舍弃了孩子,他愧对苏姑娘喊了二十年的一声爹爹。”
阿阮见他转身便要离开,心知他要如往日般睡于梁上,今日却不知为何,情不自禁地伸手拉过他的衣袖,嗫嚅道:“夷则,成亲的时候,新郎不是要跟新娘子睡一张床的么,不然怎么生娃娃呀?”
夏夷则墨色的眼眸深深地看了她许久,才叹道:“又是谢前辈教你的吗?傻姑娘,你是真不懂还是太放心我了?快点睡吧,明日很早就要走了。”
阿阮点了点头,应道:“那好吧,夷则也好好休息。”她一边说一边闭上了眼睛,唇上传来被轻轻一啄的触觉,仿佛停下了一只蝴蝶。夷则伸手拂过她的眉眼,男子低沉却坚定的话响在耳边,“阿阮,在下此生绝不会因争权夺利有负于你,若有那一日,愿天地降罪于我,罚我死后羁留尘世,永不入轮回。”
阿阮缓缓地睁眼,手心覆在夷则的手背上,男子认真的神情无一丝波动,她微微一笑,叹息般说道:“你明知我舍不得的。”
次日清晨,两人离开时苏府还一片宁和,真正的苏姑娘恐怕早已出城,去寻找她的心上人了,这个烂摊子,自然是让苏员外自己收拾的。
阿阮牵着夏夷则的手,心情颇好地说道:“夷则,最近我的剑法是不是精进了不少,说不定很快就要比你厉害了,到时就让我来保护你。”
夏夷则目光流转,把少女灵动的模样尽收眼中,才应道:“嗯,接下来,你想去哪里玩?”
他们此番游历,先是在初春烟雨里到了江南,生于深山之中的阿阮从未见过这般繁盛的人间烟火,他们慢慢地走,一边赏着三月的杨柳与春花,一边在口耳相传的奇闻异事里探寻延续灵力的线索。可惜偌大一片江南地界,流传着的数以千计的神话里,终究没有他们期待的奇迹。
尽管如此,阿阮仍是十分喜爱这个地方,夏夷则便有心放慢了步伐,让她能多听几个故事,多赏几枝新开的花。
如今春天也已凋零,是时候离开江南了。阿阮鼓起腮帮子,凝眉思索道:“我这几日一直在想,巫山神女是神农大人的女儿,要不然,我们就去历山看一下?”
历山,故事里神农出生的地方。
夏夷则点头道:“正有此意,那我们这便启程。”
他话声刚落,正想念一个传送之术,身后武器破风之声骤响,他心道不妙,正想把阿阮护到怀里,阿阮已瞬间调整好姿势,与他背靠背地站着,并吹奏起手中巴乌,把迎面而来的凌厉剑光挡下。
夏夷则抽出腰间长剑,环视了四周,心中默数,来的人只有九个,并不算太多,但武艺颇高,况且还有几个是通晓术法的,要是想全身而退,恐怕阿阮又要催动灵力了。
为首之人见偷袭失败,便示意手下把他们包围了起来,上前笑道:“三皇子别来无恙,此番在江南结亲,陛下恐怕不知道吧?”
夏夷则冷冷地看着他,心中盘算着如何寻个空当,施展传送之术。他不打算跟他们硬碰硬,毕竟阿阮在旁,不可轻动灵力。
他见那几个通晓术法的死士手中仿佛握着些什么,阿阮已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他们手中有符咒。”
夏夷则了然,他若要施展传送术,必要吟唱片刻,他们所恃,便是用符咒趁这空当把他打断。
死士首领又冷笑道:“吾等受二殿下之命,缉拿逃亡在外的妖物,降妖者得黄金百两,封五品官。”
余下八人便按上剑柄,八双压抑着贪欲、憎恶、畏惧的眼睛定定望着中间的两人,仿佛狼群盯着陷入包围的猎物,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扑上去把它撕裂。
正剑拔弩张,阿阮与夏夷则目光一碰,两人会意,一道黄色的闪电迅速介入了战场,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一名术士,平日鲜少露出的锋利爪子狠狠抓向术士的双眼,那人猝不及防,余光中只捕捉到一道影子,眼前便已一片鲜红,而后便是剧痛袭来。
与此同时,夏夷则与阿阮使出剑法,他们尽量避开习武之人的攻势,专门盯着术士来打。一击得手的阿狸没有恋战,在吸引了注意之后马上逃离了战场,却也没有躲远,看到死士与两人打起来,已经无暇顾他了,它便仗着动作敏捷,穿梭在刀光剑影中,寻找破绽攻向死士的咽喉,双眼。
纠缠片刻,在阿狸相助下,几个术士已无法催动符咒,夏夷则一剑横扫,佯装发动攻势,却趁着敌人躲开时把阿阮一把拉入怀中又往后一个倒跃,此番动作如兔起鹘落,行云流水,在其余习武的死士冲过来时,他已吟唱完毕,阿阮招了招手,还在骚扰着死士的阿狸便不再恋战,扑入她的怀里。
传送之时一阵白光刺目,夏夷则伸手覆在阿阮眼上,低声道:“先别睁眼。”
阿阮点了点头,等夏夷则的手放下时,两人已在一个山洞里。
她睁开眼,直直对上了夏夷则担忧的眼神,男人的双手扶着她的肩,拧紧了好看的眉毛,沉声问道:“方才一番恶斗,可有损耗了灵力?”
阿阮摇了摇头,双手环上了他的腰,埋头在他怀里,片刻轻轻开口道:“夷则,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仿佛我一下子就会消失那样。你刚刚发现背后有人时,马上就护住了我,可是我才说过要保护你的呀,虽然现在不是神女了,我也有很勤奋很勤奋地修习剑术,我……我希望下次再遇到危险时,能够跟你肩并肩的站着,帮你挡下背后的偷袭,而不是,而不是在你怀里,眼睁睁看着你因为保护我而受伤,这样,我会很难受的……”
夏夷则的手慢慢下滑,紧紧地拥住了怀里的姑娘,他的下巴搁在阿阮发顶,从小到大缭绕在心中的孤独无助之感慢慢消退了,无论是娘亲辞世时的悲愤,还是朝堂上现形的窘迫,甚至太华修行被嘲弄时的仇恨,统统都在这一抱中化为乌有。他想,或许这就是归宿吧。
怀中这个尘世之外的精灵,为了他舍弃了原本宿命的轮回,踏入污浊的尘世里,唤醒了他沉睡在污泥里的心。此番恩情,若是辜负了,怕是当真会受到天地的谴责吧。夏夷则想,昔日他以为,自己的道,便是报仇雪恨,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为此不惜牺牲所有,如今,怕是有了些东西,是无法割舍,不可放弃的。
阿阮感到怀抱蓦地一紧,一直以来沉稳端重的男子仿佛在这一瞬间变得很脆弱,她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幼年的夷则,无助地拥抱着唯一的希望。她不知道该如何抚慰,只得更用力地去抱紧他。
良久,夏夷则喑哑不似往日的声音在山洞里响起,仿佛最虔诚的教徒在祈求造物主施舍怜悯,他说:“阿阮,陪着我,不要离开。”
阿阮心头酸楚,眼中浮上一层淡淡水光,对命运的无可奈何都凝结在泪水里面了,她闭上眼睛,任由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往下滑落,连连点头道:“夷则,我怎么舍得,留你一个人……”话说到最后,已经哽咽得不行了,夷则听到她的哭腔,轻轻松开了怀抱,温柔地吻去她腮边的泪水,低声道:“那说好了,我们一起找到延缓灵力流失的法子,一起教训那些欺负过我的人,最后一起开开心心地去游山玩水。”
阿阮点了点头,正想答话时,只听喵呜一声,被无视了许久的阿狸伸出一只小爪子,扯了扯她的裙裾。夷则一怔,只听阿狸又喵呜了几声,阿阮说道:“嗯,好,你去找吃的吧。”
夏夷则问道:“阿狸饿了么?”
阿阮破涕为笑,道:“对呀,你又不是不知道,阿狸要吃好多好多肉的,它今天打架那么累,饿了也很正常啊。”
夏夷则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样子,说道:“那你呢,饿了吗,要不要出去走走?”
阿阮点了点头,高兴道:“好,我们出去看看历山有什么好吃的。要是像巫山那样就好啦,可以带你去吃脸盆大的蘑菇,嗯,还有松鼠摘的果子。”
两人从山洞里出去时才发现,原来一帘瀑布垂于洞口,形成了天然的屏障,怪不得洞里湿气虽重,却罕有动物的踪迹。夏夷则施了个术法,两人便站到了崖边的平地上。
阿阮拍手笑道:“夷则,你看这里,好多槐树呀,要是等到六七月来,槐树都开花了,那肯定可好看了。”
夏夷则见她欢喜,不禁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应道:“眼下已经五月,若你想看,我们可以等到花期到后再离开。”
阿阮摇了摇头,说道:“那可不行,历山那么小,还不用去听故事,待两个月太久啦。”
夏夷则心知她是感觉到自己想要早点寻到延寿之法,否则依照初识时阿阮随心的性子,若是想要看花,必然不会觉得一两个月便是耽误太久。
两人优哉游哉地走着,阿阮背着双手,蹦蹦跳跳地四处打量,见到罕见的树木,藤萝便要上前细看一番,夏夷则默默跟在她的后面,发现有蛇或者虫子在靠近,便把它们挑开。如此走了半个时辰,阿阮怕是真饿了,跑回来总结道:“这里也没有比巫山好玩儿许多嘛,不知道吃的会不会好吃一点,毕竟这里是神农大人出生的地方呀。”
夏夷则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憧憬之情溢于言表,便摇摇头,说道:“你到那边烧火吧,我去抓点山鸡、野兔。”
阿阮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发现是一个悬崖,崖边突出在半空中,光秃秃的,倒是适合烤东西,便应了一声,说道:“好呀,那夷则快点回来,我把阿狸也叫过来,我快要饿死啦。”
阿阮捡了些枯枝,刚要施个术法生火时,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了夷则说过陪着他的话,心下一动,便撇了撇嘴,从怀中摸出火刀火石,老老实实地用它们打起了火。火终于烧起来的时候,阿狸也过来了,阿阮惊讶道:“你不是说饿了吗,怎么不去找吃的,反倒找了那么多玉石回来,玉石又不能吃,笨蛋。”
阿狸怀里塞了满满的玉,饶是以往便经常见到宝物的阿阮,都感到有点诧异了。难道这座历山,还是一座产玉的山?她正想把玉石取过来细看,却被阿狸一爪子按住了,阿阮无奈道:“好啦好啦,不说你笨啦,阿狸最聪明,行了吗?”
正说话间,夏夷则回来了,他提着一只杀好,洗干净了的山鸡,走到火堆旁边。看到阿狸面前堆成小山的玉石,不禁也有点震惊。
阿阮拨了拨柴火,让火烧得更旺一些,又帮着夏夷则把鸡串了起来,才说道:“夷则,宝物之中,玉石灵气最是浓郁,阿狸在历山中寻到了这么多的玉石,我猜这里有一个灵气聚集之处,我们要不跟着阿狸去看一下?”
夏夷则剑眉一扬,说道:“好,等你吃饱了我们便走。”他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颇为雀跃,暗暗祈祷在这神农降生的灵地,能够为阿阮的生命带来契机。
两人此刻都无心再吃烧鸡,匆匆收拾一番便随着阿狸往历山深处走去。四周依然是密密麻麻的槐树,他们兜兜转转走了许久,阿阮拉了一下夏夷则的袖子,说道:“诶,夷则,快听,有水声。”夏夷则侧耳细听时,果然听到极细微的水流声音,他们跟着阿狸又转了几个弯,眼前忽然大亮,却是绕到了山南了,不远处便是一条流水潺潺的小溪。
阿阮微微用力睁开了夏夷则的手,跑到溪边低头细看,片刻嘻嘻一笑,喊道:“夷则,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夏夷则不慌不忙地朝她走去,看着阿阮与阿狸一大一小两身影,在此番山光里恍如游子归家,心中一片宁静。阿阮见他不答,便转身跑了回来,她双手藏于身后,撒娇般一晃一晃地,挡住了夏夷则的视线,笑道:“你猜猜嘛,夷则。”
夏夷则发现自己跟阿阮在一起,越来越难以克制要溢出唇角的笑意,只得依着她问道:“是找到了好吃的鱼吗?”
阿阮不满,气鼓鼓的小脸在阳光下泛起红晕,娇俏可爱,嗔道:“坏夷则,满脑子都是吃的。”
夏夷则上前一步,双手扶上她的肩,低笑道:“谁让我的妻子对美味佳肴情有独钟?”
眼看姑娘被逗得含羞带怯,与当年初入人世,不谙世事的模样截然不同,只是身上的天真烂漫丝毫未改。说话间,他的手慢慢下滑,顺着阿阮的双臂握到她的手腕,乐兄一句仙女妹妹果然没有喊错,肤如凝脂,又如玉石般温润细腻,只是近手掌处略有些湿凉。
夏夷则摇摇头,语气中有点无奈:“玩水了吗?”
阿阮还沉浸在刚刚一句妻子带来的羞意中,乍然被他一问,马上点了点头,点完心中忐忑,悄悄瞄了一眼夷则神色,见他宠溺中带点无奈,心下一动,迅速补充道:“我……我不会着凉的,夷则别怕。”
夏夷则想,自己最近是不是表现得有些反应过度了,跟乐兄,闻人姑娘同行时,有些时候不方便与阿阮过于亲密,因而有些担忧顾虑也没有示于人前,如今路上只有心意互通的两人,通常心中所想一不经意便付诸行动,对阿阮,好像是越管越严了。
可她惯于随心所欲,若是处处行动受缚,如何玩得尽兴,夏夷则心下默默警醒自己,切勿让可怕的控制欲唐突了阿阮。
这个念头说来复杂,在脑海中却也只是一闪而过的事情,他唇角一勾,露出一个温和的笑,说道:“那你到底是找到了什么好东西,藏得那么紧是不舍得让我看吗?”
阿阮脸红红地摊开手掌,白玉般细腻的掌心上躺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石上还有一层水光,在阳光的照射下光华流转,五彩斑斓。
连夏夷则也暗暗惊叹,这默默无名的深山,居然产有如此稀有的宝物,对此处灵气郁盛之言更有了几分信心,心情大好之下,便牵了阿阮的手,走到了溪边。
不出所料,玉石便是被上流的溪水冲刷而下的,水流温柔地抚平石头的菱角,露出了里面纯净无暇的玉。
阿阮拍手道:“夷则,我们沿着小溪走,应该就能找到产玉石的地方了。”
夏夷则点了点头,只听阿阮又说:“巫山也有一条小溪,是当年洪水爆发时留下的,那里虽然没有玉石,可是有好多好多好吃的鱼,它们都最怕阿狸了,阿狸的倒影一出现在水里,它们就全部被吓跑,可威风了。”
空气中弥漫着森林草木清新的气息,耳边是激越的潺潺水声,时不时三五山鸟娇啼应和,在深山中更显幽远,最怜惜的姑娘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千方百计地要讨自己欢心。尘世间烦扰之事好像全部消失,胸中一股愤愤不平意被流水冲淡,举目所及,便是天地。幼时在太华修习过的《庄子》一字一句浮上心头,却在神识里掀起了滔天巨浪,每一个句子都带来了新的感悟,尤其是念及《逍遥游》时,更觉身中浊气尽去,一时如燕轻盈。
阿阮不知夏夷则心神正遭大变,只是见他沉默不语,便去与阿狸玩耍,等夏夷则回过神来时,正看到她轻轻一跳,拍手笑道:“呀,我们到了山中,自然是可以把小红叫出来的,算算我也好久没见它啦,怪不得总觉得哪里空荡荡的。”
话音刚落她便转向夏夷则,双手握住了男子的左手,小声地请求道:“夷则,我想把小红叫出来,你别担心,只需要用很少很少灵力的。”
夏夷则微笑,右手轻抚她的发端,道:“喜欢便叫吧,最近你真是太听话了。”
阿阮应了一声,灵力凝于指端,口中轻声念了一句咒语,便听深山中一声长啸,倏忽之间一头威猛壮硕的赤豹已冲到两人身前,阿狸反应最快,马上便凑过去蹭着豹子俯下的头,阿阮笑道:“小红上次被你的传送之术超过之后,回去可勤奋了,它修炼了这么久,说不定夷则现在已经追不上了。”
夏夷则问道:“你累了吗?”
阿阮摇摇头,绕着辫子回答:“不累呀,怎么了夷则?”
夏夷则淡淡道:“你不是说在下的传送之术可能已经赶不上小红了么,若你不累,我们尽可比试一番。”
阿阮笑道:“好呀,小红过来,我们看谁先跑到那个地方。”她纤指指向的,正是目光依稀可及处的一株槐树。
她翻身便侧坐在小红身上,对着夏夷则笑道:“夷则加油呀,我可不会让着你。”
赤豹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它与阿阮在巫山时便已走惯了山路,并没有把区区一段距离放在心上。只片刻,阿阮便看到那株槐树的全貌,她往后看时,夷则却还在原地,好像才开始念咒。
就在阿阮心想要不要让一下夷则的时候,赤豹的身形蓦然一顿,阿阮惊呼一声,腰上却多了两条结实健壮的手臂,夏夷则醇厚的声音在耳畔低低响起:“追上你了,可是还是小红快一点,对么?”
在熟悉的怀抱里,耳边是爱人的低语,阿阮羞涩道:“夷则的法术精进了好多呀。”
夏夷则失笑道:“那你要给我些什么奖励么?”
阿阮偏了偏头,沉吟道:“夷则想要什么呀?尽管说便是了。”
夏夷则低声道:“想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永远不要离开,可以吗?”
阿阮心中浮起一阵酸涩,重重点头道:“当然,当然可以了。只求哪一天,夷则不要烦了我,喜欢上了别人才好呢。”
夏夷则觉察有异,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问出来:“你早就知道武姑娘来找过我吗?”
阿阮转身,睁着一双小动物般清澈的眼睛望着他,眼神里却有几分忧伤,她低声说道:“你们那次谈话时,阿狸正在外面寻宝,它回来就告诉了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夏夷则一皱眉,双手一紧揽过她的肩,强势得带点胁迫地与她四目相对,认真道:“阿阮,在下既然已娶你为妻,便不会三心二意,武姑娘来找在下,不过是为了共谋大事,在下与她之间,从未有过男女情意。能够让在下魂牵梦萦,情难自已的人,一直只有你一个,所谓的对你感到厌烦一说,更是从何谈起?”
阿阮猛的扑到他怀里,抱了片刻才嗫嚅道:“可是武姑娘可以帮助夷则做夷则一直很想完成的事情,我却只能听话一点,让夷则不那么担心……”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待到最后,只剩下幽幽的让夏夷则揪心不已的气声。
夏夷则从未想过会从阿阮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他所知道的阿阮,带着点不谙世事的莽撞与天真,却只让人禁不住要怜惜。之前她说要闪闪发光的时候,他才发现其实这块璞玉一直是在成长着的,他们给她带来了尘世的种种,引导她更好地融入人世,既有束缚她的,也有给予她灵光的。此刻,阿阮带着点哭腔的声音响在怀里,听得他胸闷不已,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个姑娘已经成长得如此之快,快得让他心疼又骄傲。
夏夷则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手足无措,哪怕是当年初识阿阮,屡遭调笑时,他也未尝如此懊悔。他一边凭借一直以来对自己追求的信心,死命压抑着将要脱口而出的辩解,一边却已经在怀疑,经历过与阿阮携手同游的日子,他的追求真的丝毫未改吗?然而到最后,那几句深藏心底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阿阮……我好像已经不太想去抢皇位了……
阿阮……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
阿阮……爱,好像比仇恨更难割舍……
他只能捧起阿阮的脸,轻轻地吻过她的唇瓣,鼻息交融间,期盼能给她一些抚慰。你看,我是懂你的……
他们亲昵相拥之时,小红没有停下奔跑的步伐,灵兽沿着溪流一直前行,偶尔遇到了断岩,也很灵活地纵身一跃,便轻松地跨过了常人眼中如同天堑般的障碍。行到一个溶洞前,小红终于止步了,它俯下头颅低低吼了一声,阿阮如大梦初醒般从夏夷则怀里抬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光顾着哭了,快下来吧,小红怕黑,它不敢进山洞的。”
夏夷则闻言挑眉,赤豹居然会怕黑,小红却如同要证明阿阮之言般,放下他们二人便守在溶洞门口,一副不打算跟着进去的样子。
里面果然伸手不见五指,夏夷则抽出些许灵力,在指尖凝成一点跃动的幽幽蓝光,勉强照亮了身周。水流声越来越大,阿阮牵着他的手微微一紧,夏夷则便直接抽手而出改为搂上她的肩膀。阿阮小声道:“夷则,我不是害怕,我是……感觉到了神农神上的神息了。”
夏夷则紧了紧握住她的手,说道:“此处荒弃甚久,又有神农神息留存,只怕山中精怪聚集此地,你且站我身后。”
阿阮点了点头,说道:“好,夷则你也小心。”
片刻,渐入渐深,空气中缓缓地飘出了一阵奇异的香气,甜腻腻的似脂粉味道,此种凡世之物出现在历山荒弃山洞里,只让人更觉毛骨悚然。夏夷则皱了皱眉,紧了紧搂着阿阮的手。两人余光一瞄,黑暗中渐渐多了些明暗闪烁的瞳孔,折射着贪婪而邪恶的光芒,仿佛长期蛰伏在阴暗里,让人不安的事物对光明的嫉恨,看得人心里发毛。
就在两人心中暗道不妙时,密密麻麻的瞳孔精光大盛,阵阵疾风朝着他们狠狠刮来。山洞之中的芳香之气更是浓郁,浓郁到极致之时,夏夷则心中一动,猛地把阿阮拉入怀中,几乎在下一瞬间,他只觉背上如同受万箭洞穿之痛。一声闷哼终究没有压抑住,阿阮带着哽咽的声音响在耳畔,“夷则!”
他心知阿阮不希望一直站在自己的身后,她是一个坚强的姑娘,有着想要守护的人和自己的坚持的信念。一路走来,每一刻他身边出现了危险,阿阮都会第一反应替他挡下。对他们来说,保护对方变成了比保护自己更重要的本能。
此刻他在剧痛之下,并没有忘记进行反击,冰蓝色的法术光芒在山洞之中亮起,空中的血腥味混杂了诡异的花香,变成令人晕眩的迷香。夏夷则的冰雪之力已无法纾解迷香带来的不适,阿阮一咬牙,清新的草木气息在山洞中浮现,渐渐压过了奇香。夏夷则闭上眼,睫毛微微颤抖,一阵深深的无力之感涌上心头——他终究无法阻止阿阮动用法力。
幽绿色的微光在半空中悠悠地飘往令人惧怕的精怪,附着在它们身上,渗入它们的血脉。明明看上去微小得几乎要熄灭,却在触碰到精怪身体时威力大盛,山洞中充斥着精怪的惨叫,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道几乎无法捕捉到的残影。
夏夷则正想出声提醒阿阮,却听她惊呼一声,道:“夷则快看,那里有条蛇。”
顺着她的指尖望去,果然前方不远处隐隐约约看到一双闪烁着幽光的眼睛,瞳孔血红,大如灯笼,看得人毛骨悚然。然而蛇身隐匿在山洞石缝里,连轮廓也分辨不清。它行动如同闪电,灵活的身体在黑暗中伸缩自如,血盆大口一张一合便把空中的精怪开膛破肚,吞入腹中。山洞中的芳香之气瞬间散却许多。那巨蛇口中嘶嘶作声,在阿阮与夏夷则各自惊惧时,却吐出了一句喑哑的人言:“丫头,继续施法。”
阿阮点了点头,草木气息再次转盛,渐渐驱散了遗留在洞中的香气。就在最后一丝脂粉气散尽之时,巨蛇俯下身子,头颅高仰,
身体漆黑,双眼血红……夏夷则心下一动,说道:“是玄蛇。”
玄蛇这种上古神兽,能够不惹当然是避开最好,然而两人此行是为了给阿阮探寻延寿之法,此番好不容易才有了半分希望,要打道回府就此罢休,夏夷则是万万不愿的。
眼看两人跟玄蛇间只剩数步之遥,夏夷则上前一步,扬声道:“晚辈乃太华弟子夏夷则,此番与巫山神女阿阮姑娘同来,是对神农神上有一事相求,万无恶意,还望前辈见谅。”
玄蛇嘶哑的声音在洞穴里响起,昏暗洞穴里听来让人不寒而栗:“巫山神女早已仙逝,吹牛不打草稿的小子,麻利点滚蛋吧。”
夏夷则把阿阮从身后拉到前方,正对上玄蛇的双眼,不疾不徐地应道:“前辈请再看清些,这副模样,不是巫山神女还能是谁?”
神农羽化后,玄蛇五感衰退,尤其已视力为甚,兼且刚刚又耗费了许多灵力对付想要闯入灵境的精怪,否则绝不至于到此时才察觉有异。它方才觉得阿阮的法术颇有几分熟悉之感,便料想她是于巫山修炼,学的是那一派的功夫。阿阮的面容在黑暗里不甚清晰,她身上的,与神农同出一脉的神息却是最有力的证据。玄蛇绕着阿阮游走了两圈,半信半疑道:“真的是神上的三丫头么?”
阿阮点点头,玄蛇缠住了她的颈脖,通红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她姣好的面容,低声道:“不,你不是三丫头,你是她化成的瑶草。”
此言一出,两人俱是一惊。玄蛇说完后便松开了缠绕,蜿蜒着在地上游走。它绕了数圈,开口道:“司幽呢?神上离开之时命他照顾好三丫头,眼下三丫头神识尽散,他这是哪门子的照顾?”它自顾自地责骂了一会司幽,余光一瞥看见了夏夷则,便继续不满道:“这小子又是哪来的?”
夏夷则上前一步,拱手道:“见过玄蛇前辈,在下夏夷则,是阿阮的……夫君。”
夷则怎么就这样告诉玄蛇前辈了呀,阿阮满脸通红,玄蛇若有所思,片刻,才轻蔑一笑,道:“那你可知,三丫头所化的露草不得远离巫山,否则灵力散尽,立马显形,此为天道,凡人不可轻易违抗。”
它不待夏夷则回话,又冷笑一声,道:“小子,你口口声声说是阿阮的夫君,却不知这丫头只剩下几年的灵力可供挥霍,待她维持不住人形,变回露草,即使重新修炼,第二次化人时,也会把你忘得一干二净。纵是如此,你还是要不惜生命,与天道为敌么?”
它每说一句,阿阮的脸色便越白上一分,待最后说到与天道为敌时,阿阮一个跄踉,幸好夏夷则及时一扶才勉强站稳。
她正想劝夏夷则离开,没想到他一挥袖,决然道:“人生在世得一人挂牵,是何等的幸事。生如蝼蚁,若无阿阮相伴,再是多百年阳寿又如何?在下生来给身遭之人带来无尽烦忧,本也腻了尘世沉浮,若非有阿阮青睐,早已弑父谋反,如此一来,又何尝不是有悖伦常,有违天道?”
此番话一出,阿阮心下又惊又忧,玄蛇沉默片刻,却喑哑低笑,道:“你这小子,很好很好,三丫头没有看错人,哼,胡言天道治下无所不能,却有你我此等不惧天道之人。”
玄蛇又道:“既是如此,老夫便不加阻拦,但是当年神上命老夫守门之后,便再无踪迹,如今他老人家到底还在不在这窝里,倒也难讲。阿阮,你虽非三丫头本人,若是见了他老人家,也最好亲昵一些,慰慰他那老怀,对你们两个要违天道的小朋友,总是有好处的。”
玄蛇一关竟如此轻易便闯过了,两人心下惊喜,口上却还是要应诺前辈所说。得到玄蛇引领后,夏夷则看见一个法阵绘于石门上,他沉吟片刻,尝试往法阵里灌注了些许灵力,法阵却无丝毫变化。
阿阮说道:“夷则,我来吧。”她不待夏夷则应话,便催动灵力凝于指尖,绿幽幽的微光从指尖传入法阵之中,咒符各自转动,片刻,一道刺目强光闪过,两人再睁眼时,已被传送到一个陌生之地。然而此处迥异于刚刚洞穴的阴暗,四壁皆是玉砌,莹润无双,映出两人身影。
玉室中央是一个玉台,台上一点绿色的幽光闪烁着,忽明忽暗。
阿阮自进来后双眼便没有离开过那抹绿光,夏夷则一皱眉,问道:“那是神农神上的神识么?”
阿阮点点头,答道:“我猜是的,夷则,我们去看看吧。”
她不待夏夷则回应,便向玉台小跑而去,还有三步之遥时,台上的幽光仿佛回应般朝她缓缓飘来。阿阮顿住了脚步,等绿光停驻在她指尖时,身上的灵力如同游子归家般急速流转,被绿幽光瞬间吸取。奇怪的是,此番灵力流失,并没有带来太多不适之感,可一旁看着的夏夷则只觉心如刀绞,他大喝一声:“阿阮!快住手!”
阿阮朝他摇摇头,就在她觉得自己全身灵力已所剩无几,差不多连人形也无法维持时,那壮大了许多的绿光终于从她指尖上离开,玉室中光华流转,然后,一把低沉苍老的声音响起。
“三丫头,终于记得来看爹了么?”
两人大骇,抬头时只见前方玉璧映出一个老者的模样,他虽满脸褶皱,眉目间威怒尚在,创世之神的气势更是不减当年。
阿阮惊呼一声,脱口而出:“神农神上!”
夏夷则闻言一拱手,躬身道:“见过神农前辈。”
神农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是鲛人的孩子吧,倒是说说怎么惹上三丫头的。”
他说话间,玉室里明暗骤变,无端带来沉沉压抑,见夏夷则不答,神农摇头道:“三丫头,这么多年了,你眼光怎么就没什么长进呢?以前是司幽,如今是这鲛人之子,你对人家落花有意,人家却对你流水无情。”
夏夷则再一拱手,肃正道:“前辈对在下的看法,恕在下不敢苟同,在下对阿阮姑娘一片赤诚,天地可鉴。或许昔年司幽前辈曾有负于神女,在下却万万不愿阿阮受到半分损伤。”
最近夷则的情话真是张嘴就来,阿阮鼓着小脸嘀咕道,即使如此,她的唇角仍是带上温暖笑意。神农摇摇头,叹道:“女大不中留啊,说吧,你们千方百计找上门来,是为何事?”
夏夷则与阿阮对视一眼,看清了对方眼中的欣喜,阿阮背着手,说道:“神上,我不是你的三丫头,只是她留下的一棵露草,灵力用光了就不能保持人形,可夷则,他有好几十年的寿命,我,我想一直陪着他,你能给我想个法子吗?”
神农笑道:“要阮丫头活命,倒也不难。你们进来时,应该看到守门的玄蛇了吧,玄蛇乃上古神兽,有不死不灭只能,若可生取其心,佐以玄血藻晶,可许丫头五十载阳寿,也足够尔等厮守一世了。”
念及刚刚玄蛇话中对神农的忠心耿耿,两人闻言便觉有异,匆匆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神里清清楚楚地找到了怀疑。
玉璧上的神农带着一脸慈祥的笑意,柔声道:“杀掉玄蛇,活剖其心,便可救下这丫头,去吧,反正玄蛇也没剩下几年阳寿了,杀掉它,你们的一辈子恩爱便有着落了。”
神农说话时用上了法术,话中蛊惑人心的力量渐渐变强。洞中明暗交变,一点幽蓝忽而在夏夷则指尖上亮起,阿阮正迷迷糊糊间,只见一点强光凝结成剑,直直指向玉璧上神农的心脏。
就在夏夷则的符咒贴上玉壁之时,壁上
两人闻言色变,阿阮惊呼:“你不是神上!”
夏夷则也冷声道:“何方妖物,竟敢假冒神农神上!”
玉璧上的人影猛烈晃动,石室开始崩裂,道道蛛网般的裂纹挂在四壁,两人站立不稳,跌跌撞撞互相搀扶,片刻玉璧上光华流动,绿光之中出现了一束白光,两种光交缠良久,最终白光还是被绿光吞噬,玉室不再晃动,一行行古老的文字浮现在玉璧之上。
阿阮挣开了夏夷则的怀抱,往前凑去,眼前的文字虽然从未见过,她却不知为何读懂了它们的意思。这是神农留下的印记,原来当年神上陨灭之时,唯恐天下精怪作乱,曾裂己身神识封印了四方大怪。历山作为神上诞生之地,灵气郁盛,此地玉脉便修炼为妖,铺设幻境,惑人心魄。此怪格外难缠,神农镇压它后甚至把玄蛇也留在此处,看管玉精。
遗文最后所说便是若有后人入得此境,务必清心定意,不可受玉精蛊惑,作出违背天道之事。原本这戒文在闯入者进来后便会浮现,大概神农离世日久,封印减弱,而玉精长居历山,虽无法闯破结界,却在结界内渐渐压过神农灵力,才让文字推迟浮现。
结界内的神农残息已然十分薄弱,夏夷则眼神一黯,却听阿阮拍手笑道:“夷则,别难过,我们好歹帮神上解决了一个大难题。那玉精修炼不易,你刚刚刺他的一剑,够他再睡个几千年啦。”
夏夷则抚过她发端,摇头道:“可惜了,最后还是让你失望。”
阿阮依然是初见时娇俏爱笑的模样,只是目光中多了几分属于尘世的温柔,她双手握过夏夷则左手手腕,摇晃着劝慰道:“天命哪是那么好改的,夷则别怕,历山不行,我们还可以继续去别的地方找法子。”
夏夷则低头,注视她的容颜,眼神中是更加浓郁的眷恋,说道:“怕就怕我们时间不多了,来不及去看遍所有的地方。”
星星好像落在了她的眸光里,闪烁着温柔而明亮的光芒,
提及此事,两人心下凄怆,悄然不语。正静默间,玄蛇嘶哑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回响在空荡荡的石洞里。
“刚刚那玉精,倒也不是全在骗你们。神上辞世多年,徒留老夫于此地。老夫神识多年不散,除了得益于这历山灵气,他还留了一件法物。”
夏夷则闻言一怔,出言道:“敢问前辈,那为何物,何处可寻?”
玄蛇缓慢地说:“经你今日一战,历山至少可得五百年安稳。老夫守于此处已守腻了,神上的恩情来世再报吧。你们俩过来,此物,便赠予丫头罢了。”
阿阮懵懵懂懂地走近,玄蛇盘着的身体渐渐舒展,展露出一个其貌不扬的法器。阿阮在它的示意下拾起,细看时发现与其说是精心炼成的法器,倒不如说是一颗石头。玄蛇道:“神上救我,已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如今哪怕留着此物,我也不过被束于此方寸之地多几百年,又有何益。今日你二人解决了此洞中玉精,此物便予你罢,护这丫头几十年,倒也不在话下。”
两人闻言悲喜交集,只得道:“谢过前辈。”
玄蛇又道:“老夫乏了,你们回去吧,此地不必再来了。”
它重新盘起身子,回到了洞穴深处。两人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回到历山。
明月挂在半山间,阿阮手中的石头沉甸甸的,泛着微弱的荧光。
游玩数日后,阿阮在某个阳光炫目的下午,牵着夏夷则的双手,认真地说:“夷则,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现在想通了。”
夏夷则的双眼泛起笑意,低声问:“阿阮长大了,愿意告诉我想了些什么吗?”
身着绿裙的少女目光澄澈,坚定道:”玄蛇前辈虽说法器传于我,终究是看在神农大人与神女大人的情分上。我如今虽法力涣散,于草木一道尚存感应,接下来的时间,我想好好参悟人间医道,但求为世人尽一份微弱之力。”
夏夷则温热的手掌抚于阿阮发端,他轻声应道:“好。”
时光倏忽而过,人间的日月轮回,四季偷换,又是一年江南花落的好光景。
身处江北的二人却过得不太清闲。
春夏之交,正是瘟疫易起的时节,虽说未曾出现肆虐的恶疾,染上风寒的人总比平日要多。近半月以来,阿阮为了救治家中无余财的普通百姓,夜以继日地问诊。
夏夷则为她采来所需的草药,有时遍寻不获,几近入夜方归。
天色朦胧,日夜操劳,两人再也无暇赏春,却是夏夷则自幼至今心境最为宁静的一段时光。
这日夏夷则听闻城东荒山深处有一道寒溪,料想溪流之上或有泉眼,需要汲取灵气的药草说不定也长于彼处,不待天微亮便出发了。他果然没有料错,寒泉四周长满了灵力充沛的药草,只是如何处置,尚需回药庐与阿阮商讨一番。
御剑飞行,不需一炷香便回到城中。夏夷则在城外收起术法,把长剑归于剑鞘,步行回家。
回药庐的路上春花开满,他却折了一枝杨柳,只因心知家中的妻子更喜清新的绿意。
一丝笑意浮上唇角,夏夷则跃入屋中,准备给阿阮一个难得的早归惊喜。出乎意料的是,惯在上午整理药材的阿阮,今日却没有出现在药柜附近。夏夷则心中疑惑,屏息走近卧房。
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几乎窒息。
阿阮的一身绿衣蜿蜒在卧榻上,少女脸容苍白双目紧闭,眼角隐有泪痕。平日机敏的她居然没有察觉夏夷则走近,毫无知觉地挣扎于混沌梦境。
夏夷则手中柳枝滑落地上,他却无暇去捡,只大步迈往榻边。紧握阿阮双手,才发现她身上的灵气在源源不断外泄,夏夷则手忙脚乱地去翻玄蛇所赠法器,光泽沉沉的石头如初见般毫不起眼。
正彷徨间,少女悠悠醒转,见到他难得的焦急神情,阿阮艰难抬手抚上他脸颊,轻声道:“夷则别怕,我没事,只是有一点累……”
夏夷则双唇颤抖,她的模样哪会只是因为劳累,只怕当年灵力外泄的病复发了。只是眼前的阿阮过于虚弱,他一句话都不敢问,只能紧握她的手,点头道:“嗯,没事的。”
说出这一句自欺欺人的话后屋中再无声响,过了良久,阿阮长长一叹,道:“夷则,其实跟你在一起的这一段时间,是我最快活的日子。只是,我只恨自己不是真正的巫山神女,无法陪你长长久久地过一辈子,就像普通的人类一样……”
终于压抑不住的哽咽让她再也说不下去,夏夷则垂头吻过她的额际,尽管心如刀割,仍是问了出口:“你何时发现法器无用?”
阿阮摇摇头,眸光隐现凄楚,道:“其实一开始就感觉到了,近日病人太多,我担心问诊太慢,便偶用灵力。本来想着过了春天就好了,结果,都怪我不争气,没办法坚持住。”
她凝视夏夷则紧抿的唇角,叹息道:“夷则不要伤心,我猜这法器的用处不是压抑体内灵气外泄,而是吸取四周与体内相近的灵气,及时补充。玄蛇前辈所需灵气与历山同出一脉,因此法器奏效。若用于我身,恐怕要回巫山一趟。”
夏夷则倾身把她抱入怀中,闭目道:“那我们这就回巫山。”
阿阮浅笑,回抱过去,应道:“夷则别怕,我答应过会陪着你的。”
事关阿阮的性命,夏夷则一刻也不愿拖延,留下庐中草药与阿阮近日的手札给当地的郎中,便匆匆施法传往巫山。
深山幽静处,不见春色。凛冽山风吹来,夏夷则紧了紧怀中的阿阮,循着记忆中神女墓的路线走去。或是认出了阿阮身上熟悉的灵气,巫山上的野怪对二人视若无睹。越是靠近灵气充沛的神女墓,阿阮的脸色也终于肉眼可见地好转。
夏夷则心底浮起一丝渺茫的希望,或许神农留下的法器当真可以在巫山为她续命,圆了两人厮守一生的梦。
阿阮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像青草抖落晨露,她慢慢睁眼,说道:“夷则,前辈的法器好像在发烫。”
夏夷则闻言止步,帮她取出法器,那古拙的玉石当真如阿阮所言散发着微微灼热的温度。夏夷则细看一番,又注入法力探测,片刻道:“它在汲取着巫山的灵气,我的法力与历山的灵力都被拒于其外。”
阿阮点头,笑道:“夷则,我料得没错吧。”
夏夷则的神色却不见半分放松,他望入阿阮澄澈的双眸,问道:“傻姑娘,你知道它要多久才能洗净之前积攒了千年的历山灵力吗?”
“至少三年。”阿阮唇边仍是低浅的笑意,未见波澜。她主动握起夏夷则的双手,柔声道:“那夷则就等等我嘛,等我下次化成人身,就可以跟你日夜厮守了。”
见夏夷则仍是缄默不语,阿阮又道:“这次醒来,我成为了夷则的妻子,交到了小叶子和闻人姐姐这两个很好的朋友,吃了很多鸡腿,还帮助了很多很多的百姓,我已经很开心啦。而且有法器在身旁,想必我再次化成人身的时间也会大大缩短。况且我又怎么舍得让夷则等我很久呢?”
夏夷则百感交集,之前脑海中浮现过的想法再次清晰起来。
没有你在身旁,哪怕坐拥万里江山,又能带来多少欢愉?
阿阮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少女轻柔的声音响在耳畔:“夷则,你还记得我们在江南见到的那些患上风寒却求助无门的百姓吗?”
夏夷则点了点头,她便继续说:“我虽不懂朝堂之事,却也知道若是夷则的哥哥们登上皇位,百姓们的处境只会比如今更坏。既然夷则已经决定易骨,那不如就答应我一件事,帮帮他们吧。”
美人在怀,轻声软语,说着的却是天下大事。
夏夷则又一次在她面前示弱,不能承受般把脸埋入少女温暖的颈侧,颤声道:“那你呢?”
阿阮轻拍他的脊背,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我自然是努力化形,等夷则把事情办好了,我就来寻你,跟你无牵无挂地去游山玩水,吃遍天下好吃的肉。”
两人拥抱的姿势维持了很久,直到一片落叶悠悠落在阿阮肩上,夏夷则才大梦初醒般回道:“好,我听你的。”
他帮阿阮拂去肩上落叶,强颜欢笑道:“那剩下的时间我们就留在巫山,你带我去采脸盆大的蘑菇。”
阿阮摇摇头,笑道:“还是我陪夷则好好地去看看你家的江山吧,毕竟知道百姓们都有什么难处,以后夷则才能更好地帮助他们。”
夏夷则闻言沉默良久,才把她拉入怀中,叹道:“傻姑娘,怎么就不知道为自己想想。”
阿阮嗔道:“我当然会呀,这不还没说嘛!武姑娘来寻你谋划大事,你可不许也跟她成亲。”
夏夷则稍稍松开怀抱,双目凝视少女灵动的双眸,瞳孔中映出了自己认真的面容,郑重道:“在下这一生,只有阿阮一个妻子,从前如此,往后亦不会改。”
阿阮轻笑一声,亲了亲他棱角分明的唇,说道:“你若是敢与他人成亲,我醒来一定带上小红和阿狸找你算账。”
夏夷则郑重点头。
此后两年,二人的足迹踏遍李氏江山,侠义榜首逸尘子的地位无可撼动。江湖上亦隐隐传起侠道逸尘子与皇室中人羁绊颇深的传闻,逸尘子身畔美貌的绿衣少女,自然也成了口耳相传的江湖逸闻里不可忽视的一抹倩影。
第二年的冬天,拜访完在捐毒研制新偃甲的乐无异和百草谷中苦练枪法的闻人,夏夷则陪同阿阮回到巫山,三生石下埋着当年留下的神农法器,如今已隐约萦绕着独属于巫山的灵力。
阿阮笑道:“夷则,若我醒来忘记寻你可怎么办?”
夏夷则苍白的脸上却无一丝笑意,他提剑在三生石上刻下自己的三个名字,方低声回道:“傻姑娘,这种事情可不能犯糊涂。”
看着三生石上的夏夷则,逸尘子,李焱,笑意仍留在阿阮的脸上,只是她的眸中隐有水光浮动,静默良久,她踮起脚在男子唇边留下一吻,哽咽道:“我会很快很快长大的。”
夏夷则抚过她眼角,垂头应道:“嗯,我等你。”
见少女脸上仍是不舍,他又道:“这两年间我已明晓独属于我的道了,大权独揽非我所愿,我寻求的不过是天下太平,所爱在侧。等你来寻我之时,我必于朝中选好学识与济世之心兼备的能臣,黄袍不如这身白袍合我心意。”
阿阮点头道:“嗯,我们一定很快很快就会重逢的。”
白雪落于巫山,来时相依相偎的一双身影,去时唯余御剑飞行的寂寥白色背影。
一个人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身边好像再也没有值得挂念的事物。
一个人的日子好像又过得很慢,尤其有一个时间未知的约定要赴时。
两年间,京城风云变幻,昔日不得势的三皇子于民间声名鹊起,连带着一个不知来历的武姓女子。坊间传闻,三皇子乃真命天子,圣上忌惮他出众才能,才刻意疏远。如今三皇子历经千锤百炼,终于带着天命重归朝堂。
朝中不喜他两个兄长的能臣纷纷归附,三皇子李焱声望日隆。渐渐地,侠义榜上逸尘子的名号随着太华弟子夏夷则的消失而隐有被捐毒偃师乐无异超过的势头,李焱这个名字,却为天下人熟知。
兵戎相见之日,夏夷则才发现自己的心绪一片宁和。眼前老态难掩的宣和帝不复当年的威严,褪下龙袍的他也再无少年时浪荡花丛的风流意态。
想起明珠海一夜母亲的殷切话语,夏夷则心下惆怅,亦不愿再与他多言。武姓女子唇边挂着一抹讥讽般的笑意,冷眼看着这对父子。
见夏夷则拂袖而去,她吩咐手下好好看管手上再无实权的宣和帝,匆匆追上男子的身影。
夏夷则心知她追来,头也不回地说道:“今日事成,确有武姑娘的一份功劳。然而你我二人各取所需,想来不必拘泥一句道谢了。”
武玄素笑道:“此次事成全赖三皇子雄才大略,小女子才识浅薄,自是不敢厚颜讨一句谢。然而江山方易主,朝中难免尚存不愿归附的人,你我派别偶有不和,亦难调解。此困局若是不解,三皇子所谋之事,怕是难成。”
夏夷则停下脚步,冷声道:“武姑娘心中所想,夷则早已有数。然而故人之诺尤在耳畔,恕不能从命。朝臣献言,又何必深究其派别。谋事至今,武姑娘该明白,在下于权谋一道无执念,所作所为不过替李氏还天下一个安宁。”
武玄素闻言只浅浅一笑,道:“若三皇子登上大位,后位空悬的局面又能维持多久?到时朝中文武百官只怕都会就此事不依不挠,今日玄素所提,不过意在提点三皇子及早安排。”
她幽幽一叹,续道:“玄素心知三皇子心属他人,只是纳妃一事,与其挑个与三皇子素昧平生的,倒不如你我合作,继续各取所需。”
见夏夷则脸上神色不改,武玄素又道:“悠悠数载,三皇子想必也明白,玄素心中为了权力,一切皆可抛弃。三皇子的一腔深情纵然可贵,却非玄素所珍视的。”
夏夷则沉默许久,沉声道:“你助我拖上一年,如若此年在你治下天下太平,朝中风气清正,大权归于你手又何妨?”
武玄素终于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柔声回道:“玄素便谢过三皇子了。”
此后一年,武玄素借助穿插于朝中的亲信势力,果然将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隐有当年盛世之风。朝中对于后位的争论,亦终于在京城下起第一场雪时平息。
礼部夜观天象,订了一个来年初春的吉日,为圣上李焱与昔日开国功臣的独女武玄素举行大婚。
当今圣上不好铺排,宫中陈设简便,无繁复奢侈之宝物。三更的月光倾泻在空旷的宫殿里,本该寝着天子的龙床上却空无一人。
夏夷则御剑飞行,在捐毒深处寻到了深夜亦未入眠的乐无异。
见他到来,乐无异喜道:“夷则!你可到得真及时。”
该有许久未曾听过这个称呼了,夏夷则点头道:“这段时日,那偃甲可未见异常?”
提及偃甲,乐无异的脸上尽是兴奋的红晕,他忙摆手道:“我可是谢伯伯的弟子,除去谢伯伯,无人看得出半分异常。”
夏夷则颔首道:“在下自是信乐兄的,只是篡改记忆一事未免过于罕见,兹事体大,才一再过问。”
乐无异叹了一口气,说道:“夷则不愿他记起仙女妹妹的苦心,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为何不直接让他忘掉一切,偏要骗他仙女妹妹已葬于巫山,还需供以世代香火?这一来,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可不麻烦?”
夏夷则垂眸,抚过偃甲人与他一般无异的面容,答道:“虽是一具偃甲,若是忘了她,又如何熬得过只身一人的漫长岁月。”
他今夜便会把偃甲带回宫中,此后于寝殿里与它朝夕相处,让它更好地模仿自己的言谈举止。大婚过后,偃甲人便会忘记一切前尘旧事,只知传承夷则的治国理念,待万事俱了,便去寻灵魂深处的一抹绿色身影。
乐无异已不是当年对世事一无所知的懵懂少年,见他伤感,赶紧岔开话题道:“那夷则呢,夷则以后有什么打算?是要留在巫山等仙女妹妹嘛?”
故人提起她的名字,夏夷则的唇角终究还是浮起一丝温柔笑意,他摇摇头道:“不了,在下大概还是会云游天下,为她广积善缘。只盼微薄之力,能上达天听,帮到她丝毫才好呢。”
乐无异心下不忍,只得强笑附和道:“夷则说得对,等仙女妹妹醒来了,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一定要带她去试试。”
捐毒的夜色如记忆中幽深,只是当年少女的音容笑貌已模糊在日复一日的思念里,夏夷则不想再沉溺于旧事,带上偃甲人便与乐无异告辞。
此后数月,一如他所计划般风平浪静。帝后大婚,亦在天下人的见证中完成。偃甲李焱一如当年的偃甲谢衣,天衣无缝地扮演着主人赋予的角色。
夏夷则临行前给他留了一株巫山采来的灵草,告诉他这便是爱人的化身。偃甲李焱懵懂接过,珍而重之地收入怀中。
夜色笼罩着帝国权力的中心,夏夷则一拂袖,仿佛把这经年的明争暗斗关在这宫墙内。自此闲云野鹤,只待爱人醒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