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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奇谭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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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白

图一是透明底,可以自己加背景

是模板魔改的

图一是透明底,可以自己加背景

是模板魔改的

基兄

花随流水 番外

@桑柳 


(接官方剧情或正文第七章)


番外·东流

人类是生命短暂又脆弱的生物,一生,如逝水东流。


岁月几乎没有在她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生活在流花宫中的灵狐一族,有着人所无法企及的寿命和驻颜之术。

阿绵早已习惯宫主之位,手底下的人事变迁也见过不少,即便如此,在看到悠悠正式晋升长老时,心中还是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离自己临危受命,登上代理宫主之位,离差点摧毁流花宫的那场大劫难,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悠悠也是在那时被自己选中,当作亲信培养的。她的成长证明了阿绵当初没有看错人,......

@桑柳 


(接官方剧情或正文第七章)


番外·东流

人类是生命短暂又脆弱的生物,一生,如逝水东流。

    

岁月几乎没有在她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生活在流花宫中的灵狐一族,有着人所无法企及的寿命和驻颜之术。

阿绵早已习惯宫主之位,手底下的人事变迁也见过不少,即便如此,在看到悠悠正式晋升长老时,心中还是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离自己临危受命,登上代理宫主之位,离差点摧毁流花宫的那场大劫难,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悠悠也是在那时被自己选中,当作亲信培养的。她的成长证明了阿绵当初没有看错人,所以阿绵丝毫没有吝啬赞美之词。

悠悠升任长老,并不是因为善修功法。她的特长在于对外界的交往,除了老资历的总管苏媚香,悠悠应该是最擅长四处联络的人才了。

“说起来,还要感谢牧云先生,”悠悠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此人会在这种场合被再次提起,“他教导我的时间虽短,但我获益匪浅。”

反应过来之后,一些人也加入了这场突如其来的追忆大会,大家聊起牧云侯,聊起他看待事物独特的视角,聊起他对功法的悟性,聊起他悉心的教导和详细的手写心得……每个人能回忆起的都是碎片,但汇集到一起,林林总总,居然也拼凑出一幅幅鲜活的图景。

阿绵和江看花,曾经都与牧云侯关系匪浅的两人,却始终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听着。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离那个人类活着的时候。


“我给了他很高的权限,甚至允许他随意出入禁地。”当然也是这一点最终酿成了悲剧,阿绵想,但还能怎么办呢,都已成定局了。

“可如今回想起来,也许我并不真正了解他,”阿绵继续说着,叹了口气,“至少刚才,悠悠同负责后勤的那些宫人们所聊起的事情,我几乎一无所知。”

这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他们这一族的生命漫长,一个统共活了不过四十余年的人类,能在记忆中占有一席之地已经不容易,哪能奢求更多呢?

牧云侯其人,在她的回忆中已经被抽象成了午后竹篮中的各式点心,香甜的气味氤氲在空气中,鼻子偶尔捕捉到一丝,淡淡的。

可以预料,再过去十年二十年,或许更久,这丝淡淡的气味也将飘散,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影子……本该如此。

“而我,说来惭愧,我连真正的信任都未曾交付于他。”直到他为自己付出性命。

牧云侯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钻研典籍,最后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启动那个以命换命的阵法的?现在已经无从知晓。

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留在了两人的记忆里。

但也仅仅如此了,只是一种姿态,而非一个完整的人。

到头来,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一边正在饮茶的苏媚香,长年养成的默契告诉他们,她也许是在座三人中,对牧云侯的记忆最多的。

苏媚香见状放下茶碗,底部与托盘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极了说书先生拍下的惊堂木。

她开始讲述过往的故事,声音清脆如淙淙溪流,向东方奔去。

(番外完)

基兄

花随流水 第十一章

@桑柳 

十一、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人类的节气,清明似乎已经过去了。阿绵不太确定,灵狐对于时间的体感和人类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她只能通过快开齐的海棠花来确认。

这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所以阿绵才能如此闲适地躺在草地上,没有需要拼命练习的功法,也没有堆积如山的大小事务,只有碧蓝背景上三四块绵软蓬松的白云,以及在为白云钉上图案的鸟儿们。

没有什么风,阿绵能感受到她的发丝都安安稳稳地待在草叶上,可是不远处垂下的柳条似乎故意地转摆,简直如同顽皮的孩童,像是伸出手去逗弄四周逐渐绽放的春意。

流花宫内最不缺的就是山水草木,灵狐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所以在此间生活的漫长岁月让阿绵对这里的生......

@桑柳 

十一、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人类的节气,清明似乎已经过去了。阿绵不太确定,灵狐对于时间的体感和人类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她只能通过快开齐的海棠花来确认。

这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所以阿绵才能如此闲适地躺在草地上,没有需要拼命练习的功法,也没有堆积如山的大小事务,只有碧蓝背景上三四块绵软蓬松的白云,以及在为白云钉上图案的鸟儿们。

没有什么风,阿绵能感受到她的发丝都安安稳稳地待在草叶上,可是不远处垂下的柳条似乎故意地转摆,简直如同顽皮的孩童,像是伸出手去逗弄四周逐渐绽放的春意。

流花宫内最不缺的就是山水草木,灵狐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所以在此间生活的漫长岁月让阿绵对这里的生灵了如指掌:小山上越高绿意越浅,山顶上多的是黄绿交加的纹缕,山腰中的树就是没那么绿的也显出些柔嫩,山后的蓝天也是暖和的,不然大雁为何欢唱着向那边排着队去呢?

阿绵翻了个身,发现脸侧生了几株怪害羞的三月兰,叶儿还赶不上花朵大,却也执拗地为这初春时节贡献着生机。

她就这样晒着太阳,一丝杂念也没有,可是自然而然的,从心中滴下些满载情感的珠子,落在胸腔的海面上——没有什么声响,连微风都不被惊扰,只有些许波纹扩散而出,是 走不到唇边便消散的思念与呼唤。

静水被搅起了波澜,哪怕再细微,终究是不复安宁了。阿绵坐起身,搂着双膝,远处的燕子像是万顷天光中的一颗黑痣,愈来愈远,她看着,觉得自己的心灵好像也要往哪儿飞似的。

春晴的远处琴声有些悲戚,阿绵一时想不起来宫内有谁会拨奏这样的曲子,这使她不知道眼前一切是真还是虚,那悠悠的曲调仿佛梦与真实之间的一道用声音作的金线。

阿绵觉得自己并没有睡得很沉,但她清楚离梦境已经不远,她甚至清楚自己会见到一些人——一些适合在似梦非梦之时遇见的人们。

虽说是难得的闲暇时间,但总一个人待着,对阿绵来说也实在是难熬。要不,去找小江玩好了。她边在心里打着算盘边往江看花住的院落走去。

反正他也没什么事——虽然身上的顽疾被成功“治愈”了,但江看花的修为随之大减,加上宫主的权力交接已然完成,流花宫在阿绵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复兴着,并且逐步被外界认可和接纳,他这个前宫主反倒成了闲人,除了偶尔在修习方面指点一下阿绵,作为参谋给出一些建议外,调息修养成了每日的主要任务。

江看花好清静,因此特意选了一座僻静的住处,别说是人,阿绵总觉着这附近连花草都稀疏一些,不像自己的院子,一年四季都热热闹闹的。尤其是这个季节,玉兰、桃花、紫藤……还有各式各样的果树,全都开得不亦乐乎。

面煎玉兰、桃花粥、紫藤花饼和各种团子,阿绵说什么也想让江看花尝尝,一天到晚闷在屋子里可不好。

江看花确实待在屋子里,但并不像阿绵想象的那般闲暇无事。她一踏进大门就察觉到了另一股熟悉的气息,是同样处于静养状态的桃翩跹。

已经卸任的二宫主不再随身带着致命的虫蛇毒兽,但身上那股奇香倒是没怎么减弱,又或者是混合着春日里的各式花香,让她看上去更加动人了。

两人的兴致相当不错,正在院落亭台的美人靠上烹茶谈笑。阳光穿过相连的回廊和木栏,在他们身旁投下斑驳却温暖的光晕。

看到这,阿绵知道糕点多半是没法让江看花“移驾”了,但还是抱着一丝期望开了口,想把对方拽出来陪自己玩。

……果不其然被拒绝了。还是被江看花和桃翩跹颇有默契异口同声地给拒绝了。

不来也好,这样就少一个人吃点心了,哼哼。阿绵转身,挺起胸膛安慰自己,咱这就出发去吃个尽兴!

 妖们的审美与人类多少有些不同,带有灵狐血统的流花宫人尤其如此:他们多半看不上人类做出来的层层叠叠的衣裳,穿起来麻烦不说,还不方便行动,最最重要的是——包得那么严实,岂不是把美的地方全遮盖住了?

因此在宫内,虽然穿着打扮全凭个人喜好,但总的来说大家的衣服还是比外界要清凉不少。

所以当阿绵看见悠悠一改之前的风格,穿了身颜色淡雅的长裙时,还挺惊奇的。

“阿绵!”悠悠转过身,也看见了阿绵,于是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朝她挥手,“快过来快过来!”

仿佛是被对方的兴奋劲儿给感染了,阿绵加快了脚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看看,怎么样?”悠悠踮起脚尖转了个圈,素色的裙裾扬起,春风十分配合地为她吹起朵朵柳絮,好似白皎皎的月儿,跌落在草地上。

阿绵一离近就听见了清脆的铃铛声,还没等她疑惑是从哪发出来的,悠悠就迫不及待地把头凑到了她眼前:为了搭配身上的一袭长裙,她没扎平日里多见的双马尾,而是用一只青玉质地的发簪挽起了部分长发,簪头乳白色的部分被精雕细琢成了铃兰的形状,看上去仿佛浑然天成。而那声响则是流苏上的小朵铃兰花相互碰撞发出的。

悠悠满脸期待地看着阿绵,还没等她把问题再重复一遍,身后就传来了桤木没什么底气的声音:“你也问太多次了……我觉得没必要……”逢人就炫耀一遍。

“这是我的东西,我想给谁看就给谁看,略略。”悠悠完全不以为然,甚至转头对桤木吐了吐舌头。

阿绵这才反应过来,悠悠真的只是单纯地在问她的打扮如何,而且重点是头上的首饰如何。她的目光在悠悠和脸已经变得通红的桤木之间打转,一下就弄清楚了:无非就是小情侣之间黏糊糊的那点事情嘛!送了礼物之后被拿出去到处炫耀结果害羞得不行……

她还没来得及表态,桤木就先坚持不住了。他别别扭扭地拉住悠悠,小声在她耳边了嘀咕了几句,然后阿绵就眼睁睁地看着桤木被悠悠迈着豪气的步伐拉进了旁边的小树林。

阿绵无言地低头,发现脚底下生长的是一丛丛的酸浆草。这东西也是可以吃的,她似乎回想起了它的味道……是酸酸甜甜的啊。

人类那边有个词叫“望梅止渴”,阿绵思考了一下,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嘴里的微酸和典故应该差不多,但她还是忍不住嘟起了嘴,真是的,怎么每个家伙都各玩各的,就没有肯和她一起去吃点心的人嘛!

如果姐姐在就好了……这个念头甫一出现,阿绵就感到奇怪:姐姐不是一直都在自己身边吗,为什么要说“如果”呢?

阿绵使劲儿摇了摇头,决定先不管这没由来的疑惑。她轻车熟路地穿过大片的紫藤花架,清楚地知道姐姐的院子就坐落在这氤氲的紫色瀑布的尽头。

她走着走着,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最后甚至迈开步伐跑了起来,明明要见的是每日相伴的家人,不知为何却有种久别重逢的滋味在心头扩散开来。

院内依旧是记忆中的样貌,只是中央栽着的树似乎又变高大了不少——据说这是江枕烟亲手种下的,流花宫的第一棵树,虽然那时候这片土地还被称为游龙滩,荒凉得很。

阿绵绕到树干的另一侧,发现姐姐和姐夫很随意地席地而坐着,地上还铺着许多大片的树叶。

不对,阿绵一拍脑瓜想起来了,这些不是树叶,或者说不止是,因为叶子上写的内容才是最宝贵的,那些字句才是让紫降真和江枕烟放着典籍不管,在晒书的好日子里选择了这些树叶信的原因。

……但说实话,拿出来把玩回忆的次数会不会太多了些?她都快要会背了,肯定又是从“致盗花者”开始对吧?阿绵凑近看了看,发现和自己猜的分毫不差,于是撅起了嘴,试图在亲密无间的二人旁边找些存在感。

紫降真见自家幼妹这副样子,也没法再和丈夫腻歪下去了,只好笑着摸了摸阿绵的头道:“这是有什么烦心事了?看你一脸气鼓鼓的。”

被问了之后阿绵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连耳朵都耷拉了下来:“大家好像都没空理我,小江和桃子在一起,悠悠拉着桤木走了,就连姐姐也……”

比起委屈,阿绵心里不服气的成分似乎更多一些:自己身边应该也有那样一个人才对,会精心地为她布置庭院,会陪她一起品尝不同时节的点心,会在她遇到困难时鼓励她开导她……这种感觉挥之不去,然而一旦往深处回想,那身影总是模糊不清。

“阿绵,”紫降真语气轻柔地道,“想要和自己所爱的,并且也爱着自己的人亲近,这是没有办法的。不论是人是妖,这种感情都是共通的。所以就原谅他们吧,也原谅姐姐,今天不能陪着你了,你还小,等以后遇见这样一个人就会懂了,那时候我的阿绵一定会获得最好的爱,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我不小了!阿绵登时就想回嘴,我现在可是流花宫辈分最高的了,而且还当上了宫主,也确确实实遇见了那样一个人……

她张了张嘴,却没能成功地吐出语句,矛盾之处终于赤裸地摆在了她眼前,无论如何都无法再视而不见了。

周围的场景开始变得如烟雾般虚幻,最终和所有梦境一样飘散开来。

阿绵睁开眼,发觉脸颊上有着与季节不相称的冰冷触感,这才意识到自己流下了泪水。

并非因为悲伤,也不是由于遗憾,充盈在泪水中的是一种欣然和感动。她知道,姐姐对她的祝福真的实现了,自己被许许多多的人爱着,而其中最为深沉的一份,她也好好珍藏着了。

她仍旧在那片草地上,阳光温柔地洒下,琴声从远处传来,微弱却连贯。

阿绵向声音的源头奔去。

第一次听那支曲子,也是在一个春日。

那日是冶容会的前夕,杨花开得正盛,琴声响起也是极沉静的。仿佛沾染了杨花的旖旎清丽,孤峭地传播着。

阿绵远远地听着,却没听出个所以然来,觉得好听是好听,但总归太过单调了些。她问身旁的悠悠:“你听得出来牧云大哥在弹什么吗?我好像没听过这首曲子。”

说是这样说,但以她对人类有限的了解,凡人所作的乐曲她总共也就知道那么几首。

显然,悠悠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感觉这首曲子……应该需要合奏才是。”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琴声恰好也停住了。片刻后,像是为了证明悠悠的直觉是正确的,乐曲再起,只不过这次加入了袅袅箫声。

曲子变成合奏后,音调变得娇柔婉转了起来,音符落在地上,落在水面上,砸出的声响溜脆清圆。碧云小轩,十里春风,一曲香浓玉暖,一声声余韵绕梁。

阿绵牵起悠悠的衣袖就往牧云侯的院落走,她是真的很想知道这首曲子究竟叫什么,当然还想看看以前没见过的弹琴的牧云大哥。

实际上,胸膛中涌动着的,似乎不止是这些,但那一部分感觉飘渺又模糊,仿佛一层薄纱,笼在心上,叫人痒痒的,可又说不清碰不着。

“这首曲子……”苏媚香在乐声的间隔中适时地开口,“本来是独奏吗?”

牧云侯看向来人,灵狐的血统让苏媚香依旧保持着明艳动人的外貌,和勉力维持着皮囊的自己不同,这十几年的岁月是真的没有在她的身上刻下什么痕迹。

他轻叹一口气,对着最先看破他的,也是最了解他的心意的人实话实说了:“我之前从来没有弹奏过它,就是因为总想着缺了合奏的人。但现在,我发现独奏也不是什么坏事,没什么好遗憾的。”

苏媚香立刻就听出来了,牧云侯根本不只是再说曲子的事情。明人不说暗话,她干脆就挑明了,她何尝不想成全牧云和阿绵呢,只是两人的差距实在太大,无论是心境还是寿命:“阿绵她有你陪着,已经很开心了。”

“是啊,”牧云侯深以为然,“我本就不敢奢求太多,如今她幸福快乐,我也就知足了。我最多还剩十几年的阳寿,而阿绵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以前我担心她永远意识不到我的心意,因此才总想着等人来合奏,现在我却担心她突然开了窍,害怕自己的心意会成为她生命中的负担……”所以才说独奏并非坏事。

“这曲子有名字吗?”苏媚香接过牧云侯递来的曲谱,看到标题处只有一团墨水涂抹的痕迹,顿时明白了,她颔首道,“虽然独奏也很好听,我还是想听听它完整的样子。”

直到现在,阿绵仍然不知道这首曲子的名字,但能够听出的东西却比以前多得多。

那里头有清越悠扬,也有暗结悱恻;有洒脱轻盈,也有情语喁喁。那年的春天如同满枝的琼花不停地漫卷,时光如流沙般延续下去,但记忆依旧清晰。

当年她只是缠着牧云侯教她弹琴,教她各式各样的乐器,如今却明白了,那时候朦胧的情感究竟为何——自己或许只是想待在他身旁,想成为那个与他合奏的人吧。

终于,随着她的接近,那人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娴熟的指法,安然的神态,看不到他脸上的沧桑,她从牧云侯的眼底读到了明朗。

看到阿绵,牧云侯停下了抚琴的动作。但乐声并未消失,依旧回荡在院落之中。

阿绵笑着,真心实意地笑着,脸上的泪珠早已风干。

她轻轻地抱住了牧云侯。

“我现在已经学会笙箫啦,可以和你合奏了呢,牧云大哥。”

    

阿绵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趴在书桌上,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只是手中仍旧残留着温热的触感,琴音也切切实实地在屋中回荡。

她低头,看见了自己一直紧握不放的那块凝音石。

(正文完)

基兄

花随流水 第十章

@桑柳 


十、愿我如星君如月

琴声何来,仿佛有歌声抵达耳膜,袅袅娜娜。

年龄换算成人类尚处于幼年期的异芳灵狐抖抖耳朵,循着古琴声望向远处:“是什么人在弹琴呢?他为什么不出来和大家一起玩?”明明是踏青的好日子。

身旁较为年长的女性笑了笑,告诉她:“大概是牧云前辈吧……他年纪大了,最近已经很少出门了。”虽说姓氏应该是单字牧,但阿绵宫主老是一口一个“牧云”的叫着,大家也便跟着这般称呼了。

“哇,那他是不是好几百岁了?”幼狐下意识地用上了妖们的寿命来计算。

“……不,他是人类,人的年龄和我们不一样的。”

风中,是什么故事将要酝酿?油车弄蜿蜒的尽头,有桅间的风在越户穿堂。远......

@桑柳 


十、愿我如星君如月

琴声何来,仿佛有歌声抵达耳膜,袅袅娜娜。

年龄换算成人类尚处于幼年期的异芳灵狐抖抖耳朵,循着古琴声望向远处:“是什么人在弹琴呢?他为什么不出来和大家一起玩?”明明是踏青的好日子。

身旁较为年长的女性笑了笑,告诉她:“大概是牧云前辈吧……他年纪大了,最近已经很少出门了。”虽说姓氏应该是单字牧,但阿绵宫主老是一口一个“牧云”的叫着,大家也便跟着这般称呼了。

“哇,那他是不是好几百岁了?”幼狐下意识地用上了妖们的寿命来计算。

“……不,他是人类,人的年龄和我们不一样的。”

风中,是什么故事将要酝酿?油车弄蜿蜒的尽头,有桅间的风在越户穿堂。远去了人声的嘈杂、水阁的清唱、集会的吆喝和摇橹的咿咿呀呀,一时间静得能听见花开的声音。


又是一年春来到,是召开冶容会的大好季节。

窗外仍是熟悉的光景,牧云侯却只能感慨着物是人非——他今年已至古稀,对人类而言这实属难得,但在妖看来也不过是生命中一段不算长的时段。

尽管一直用功法维持着壮年的外貌,但牧云侯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恐怕时日无多,即将灯枯油尽了。

和他关系较为密切的宫人,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前来拜访时总会无意识地流露出些许无奈的悲伤。

只有阿绵除外。并不是说她不懂得生老病死,相反,她所经历的生离死别比绝大多数人多得多——但她就是有着在如此情势下仍旧保持一颗剔透之心的神奇能力,她不为不可改变的命定之事而动摇神伤,她或许会感到寂寞和惆怅,但最后她一定会将洋溢着希望的目光投向将来,是被大家爱着同时也回馈大家以热爱的人物。

说是人老了,就热衷于回想往事,牧云侯低头笑笑,看来这话还真是没错。

天不知不觉就黑了下来。他看见流水旁的人家,有人在剪烛夜话,有人在把酒话桑麻,也有人在临窗的阁楼,轻舒着眉黛。流花宫中人对冶容会大都很上心,估计铜镜里定又有人正费尽心思研发着妆面。那些往年三月的桃花,沿着夜风席卷而来。那些如梦似幻从春天开始,一直蜿蜒至年末,周而复始,铺天席地。

几番花去,几番春来。樱桃红和芭蕉绿,共践了盟约,却也望断了数十年的年华。

折琼花烂漫,牧云侯试着再画一个当日的阿绵的模样。他还记得那娥眉弯弯,好似中原远山。日子被他结绳记事,一伸手就是她的眉眼,如嵩岳、如秋波。

远处有箫声传来,仿佛在召唤那个春暖花开的午后,那个清纯精美的时段;牧云侯停下笔,纸笺上倾洒的是长长久久的思念与日夜不休的期盼。

他早已决定不去奢求,所以这个夜晚,如果她能循梦而来,那么所有的夜色和故事,都将鲜活生动起来。

情未了,梦未圆。掩窗,收起纸笔,合上双眼,那些旧时的月色和马蹄声就这样缓缓而来。

假如这一觉长睡不醒,牧云侯心想,大概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阿绵仍旧是那个阿绵,即使他离去,也还是那个天然无忧的明媚模样……这样便足够了。他从来没有试图化身为刻骨铭心的悲怨填充她的心灵,那样根本得不偿失。

唯一的私心已经交代给了苏媚香——他希望自己能被葬在流花宫和禁地之间的山上。

偶尔有人会问,为什么总喜欢去那边散步?明明风景好的地方流花宫有的是,却非要往禁地的方向跑。牧云侯都只是笑而不语。

只有苏媚香发现了。毕竟她心思细腻又是最关心阿绵的人之一,她和牧云侯一同上了山,在顶上时将目光投向了相似的方向。

——阿绵居住的院落尽收眼底,在如此微妙的距离。


“不错,这样视野就开阔多了!”阿绵看着修葺的成果,十分满意地拍手道,“而且也方便我和牧云大哥来往。”

悠悠却想到了别的方面,她撇撇嘴说:“他管我们练功也方便了。”虽然牧云侯也算得上是教导有方了,但总被人管着的感觉可没那么好受。

阿绵偷笑一声道:“别挣扎了悠悠,你之后可是要晋升长老的人,就认命吧,不刻苦练功可不行。”就当是陪她一起了。

苏媚香审视了一下推倒围墙后两个院落间新空出的一大片地方,若有所思:“我觉得牧云先生肯定还有别的想法……”

她总觉得牧云侯所说的惊喜不止于此,虽说打通院落的行为已经让人挺惊讶的了。

“哈哈,那不也挺好的嘛,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咯。”

阿绵开心得很,因为这是牧云侯送她的“生日惊喜”——虽然严格来说,狐族几乎没有庆祝生辰的习惯,出生时身为兽类的他们压根不会有日期之类的概念,同时生命又漫长,自然很难养成年年庆贺的习惯。但是有人愿意为自己庆生,送上一片心意,阿绵当然也不会拒绝,所以当牧云侯问起的时候,她将自己能够化为人形的日子告诉了对方,当作生日。


牧云侯所设想的,赠给阿绵的第一份生辰礼物,当然不只是连通两个院落那么简单,重头戏还在后面。

“我回来啦——”

为了按照自己的设计,好好改造院落,牧云侯不惜把阿绵哄到别院去住了一段时间。今天终于大功告成,阿绵简直是迫不及待地冲了回来。

一踏进自家的地界,阿绵就忍不住“啊”了一声。

她困惑地眨了眨眼,直直地看向立于门前的牧云侯:“我的花呢?”

虽说原本那些自由生长的花花草草因为没有经过规划,所以看上去有些杂乱,但也比现在强上不少。

牧云侯铲平了院落的一部分,将那些花草拢到了后院里,用栅栏围了起来,然后在平整的空地上栽上了果树的树苗,但是现在还未长成,因此那一片看上去确实不甚美观。

经过他一番解释,阿绵终于喜笑颜开:“牧云大哥你真是太有才了,这样的话,之后一年四季都能直接摘果子做糕点吃了。”

阿绵想得没错,牧云侯确实有这方面的考虑,但又不止于这一步:他打算逐渐把院子里的大半植物换成果树。樱桃花谢枇杷小,杏子桃李次第来,入秋花儿减少,枣梨柿桔倒是可以一直吃到冬日赏梅。流花宫本就气候温润,宫人园艺更是高超,总不会让阿绵有空等花开的时候。

当然,他并不想直接告诉阿绵。牧云侯轻轻地笑了:等到那些树苗都长成,花开花落轮回结果,那个聪慧的小狐仙一定能够发现的。

若是不能长相守,那么至少,他希望自己是混合着花朵、糕点的香甜,微笑,或者诸如此类美好的事物,被回想起来的。

这样就好。

基兄

花随流水 第九章

 文@桑柳 

   九、年前是尊前客,月白风清¹

“妖族开灵智的过程极其漫长,少说数十年,多则上百年,在这其中真正能悟道,并且走上正途进行修炼的,更是鲜见。我们灵狐一族……”

现在的牧云侯自然不会再因为异芳们的外貌而大惊小怪,但在当初,浑身伤痕的他悠悠醒来,看见站在床边,被派来照顾自己的宫人居然如此年幼时,还强撑着与对方进行了好一番探讨,最后才弄清楚这是受她们所修习功法的影响。

开蒙数十年,入门数十年,始得化成人形,之后维持幼童的体态又是数十年……或许更久。总之无法轻易以人类的尺度衡量。

牧云侯很清楚地知道,阿绵的年纪恐怕当他的姑奶奶都绰绰有余,但两人站在一块,外......

 文@桑柳 

   九、年前是尊前客,月白风清¹

“妖族开灵智的过程极其漫长,少说数十年,多则上百年,在这其中真正能悟道,并且走上正途进行修炼的,更是鲜见。我们灵狐一族……”

现在的牧云侯自然不会再因为异芳们的外貌而大惊小怪,但在当初,浑身伤痕的他悠悠醒来,看见站在床边,被派来照顾自己的宫人居然如此年幼时,还强撑着与对方进行了好一番探讨,最后才弄清楚这是受她们所修习功法的影响。

开蒙数十年,入门数十年,始得化成人形,之后维持幼童的体态又是数十年……或许更久。总之无法轻易以人类的尺度衡量。

牧云侯很清楚地知道,阿绵的年纪恐怕当他的姑奶奶都绰绰有余,但两人站在一块,外表的年龄差虽然是少不了的,可阿绵绝对是辈分小的哪一方。

总而言之就是不搭,脆弱又容易衰老的人类,与青春常驻的灵狐。

苏媚香听见牧云侯的来意,难得地感到了吃惊:

“牧云先生居然对维持容貌的功法感兴趣吗?”毕竟在她的印象里,人类,尤其是男子,好像对这种修饰易容的法术都不怎么上心,甚至持一种不屑的态度。

“狐族当然不缺那种功法,但牧云先生修习的基础比较薄弱……我记得你的幻术只是刚刚入门吧?想往深里学恐怕不那么简单。”

牧云侯摆摆手,道:“我也没想着如你们一般变化多端,我只求维持目前的容貌,不要随时间流逝变得太不堪罢了。”

这对灵狐们而言是根本不用操心的问题,所以基础到一般都不会特意去练习,但对于人类修士而言,即使因为修行比凡人的寿命长出些许,也逃不过岁月给身体带去的刻痕,所以德高望重的修士往往是一副中老年或是白发苍苍的样子,少有例外。

“……没什么,只是不想在宫内显得太突兀。”

被问及原因时,牧云侯这样解释道。

但苏媚香却嗅出不同寻常的气味——虽说狐族中少有外表年老者,可流花宫远不止有灵狐一族,其他的族群中以老者模样示人的存在也不能说不常见,何来突兀一说?

除非他是特指,在某种情况下会格格不入。

比如在阿绵姑娘身边时。

不能说她无端联想,实在是因为牧云侯这些日子以来,除了探望江看花和处理日常事务,就是和阿绵待在一块儿,有时商讨复兴的计划,有时督促阿绵修习功法,有时则只是悠闲地一起吃点心谈天说地。

但苏媚香对男女之事的了解比他们几个加起来都深,对牧云侯的心思更是早就有了猜想,只是如今终于得到证实罢了。

牧云侯面对苏媚香,完全没有要反驳的意思:他确实就是,无可救药并且跨越种族的,对阿绵产生了爱恋之情。

“……这样啊,那牧云先生以后怕是会很辛苦呢。”

苏媚香答应传授他流花宫的法术后,眯着眼睛似有所指地说道。

是在说修习之路呢,还是在说某些更难实现的东西呢?

狐狸老是这样,一个个的,由得人去想。

之所以说前路艰辛,是因为对象是那个阿绵姑娘啊。

不管展现出多少精明干练的模样,本质上,她都是那个永远一派天真,快乐无忧的被周围人爱护着的小狐仙。

也许这样说有些过分,但是……

苏媚香边梳弄着阿绵的长发,边想着:因为已经习惯于感受善意和关爱了啊,所以想让她察觉其中某人感情上的不同寻常,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她能感受到,阿绵对牧云侯也是颇为喜爱的,否则不至于把他放在近似心腹的位置上。但是这份喜爱中有多少是与对方相同的成分呢?谁也没法确定。

甚至连阿绵本人都不甚清楚。

苏媚香心中纠结:她当然想成人之美,帮忙搭桥牵线,可是并非真正从自己内心萌发,而是借由外人点化的爱情,又有多少是可信的呢?

况且,牧云侯最为担忧的事情,她的认识更深——岁月悠悠,她早已记不清外界凡人的世界几番轮回,明明外界的风声来得还算频繁,但那高位上的皇帝却总在换着,能坐龙椅十几年的都罕见。

一国之君尚且如此,逃不过无常的命运,其他人又如何呢?

一旦投入了真情,就难免会受伤,天人永隔的滋味是难以言喻的悠长疼痛,几乎无可救药。

她怎么忍心让阿绵染上如此痛楚呢?

“……今天梳得好慢啊,”阿绵从铜镜中看见自己的头发被身后的苏媚香编了又拆,拆了又编,于是有点不耐烦地嘟起了嘴,“我的头发有那么好玩吗?”

“嗯…”苏媚香其实完全没有要否认的意思,因为确实又顺又软手感一流,她一出神就不自觉地玩下了,不过明面上还是要找点借口的,“马上就到冶容会了,阿绵姑娘不想好好打扮一番么?”

说到冶容会,想到改变样貌的幻术,苏媚香忍不住把自己的点子说了出来——

斜飞的双燕掠过池畔的金柳,桃花的羽翼渐渐丰满,落下的花瓣随着涨涨落落的溪流,如一个个翩翩起舞的少年人,旋转飞扬。

阿绵瞧着镜中映出的人,那模样熟悉又陌生,与其说是自己,倒不如说更接近遥远的记忆中姐姐的姿态。她的声音略带些不确定的动摇:“这……”

作为提议者和煽动者之一的苏媚香此时自然是大力赞赏:“非常好,太漂亮了阿绵!”

——琼华。这个词突然就跃入了苏媚香的脑海。

“华”即为“花”,琼花之名本是泛指盛放的美丽花卉,后人将其作为某种特定花朵的名称,或许正是赞赏它花美似宝玉。正如眼前人的俏丽模样。

据说那取琼花中露珠为液制成的美酒,有着白雪一般纯洁的质地,又略含晶盈剔透的绯色,仿佛拥有将天下万物之明净包含其中的核心,散发着饱满而惹人疼惜的清辉。

阿绵捻住一朵飞花,正想簪在头上问问如何,就在不经意间与牧云侯对上了视线。

两人的距离微妙,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恰好是能感受到目光却无法对谈细究的地步。

阿绵能够感受到,牧云大哥望向自己的眼神,与平日并不相同。

在这个杨柳青青江水平的季节,有什么物什如同兰桨正不停摆渡,划进了心海,激起了波澜,却又无法说清道明。

苏媚香察觉到了氛围的改变,她顺着阿绵的目光看过去,正好撞见匆忙移开视线的牧云侯——阿绵不懂,但她可是看得透彻的,因为本就抱着那种猜想,所以轻而易举就读出了对方眼中的情绪,那种混合着爱慕和无奈的情绪。

“要不,就保持这样,出席冶容会?”苏媚香提出一个想法,试图改变空气的流向。

如果这样出现在所有人面前……?阿绵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脑子里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来刚刚那个对视的瞬间。

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脸红,更不清楚心头涌起的羞怯是因为什么,但总之阿绵果断地摇头拒绝了:“……还是用平常的样子吧。”

苏媚香看着阿绵微红的脸颊,没能掩饰住话语间的笑意:“那也挺好。”

淡淡的笑,淡淡的言语,淡淡的爱恋,一同融化在微湿的空气里,缠绕,最后随着落花与水色融汇无痕。

那是一次致命的邂逅,连风也静美得忘记了呼吸,任由化蝶的歌声,穿透自己透明的身体。那一个凝眸来得突然,在那对视的一瞬,牧云侯感觉名为思恋的情绪落在了心里,轻轻巧巧地就留下一个刻痕。

阿绵还是第一次用幻术刻画出自己长大后的模样,此时正新奇地走走跳跳,欢快的脚步惊落了枝头开得正盛的桃花,也扰乱了牧云侯压抑许久的心。

某种他一直极力忽略的心情浮出水面,直叫人移不开目光。

那天仿佛永远停留,无论过了多少年,那一刻一直停留在牧云侯的记忆中:她清亮透彻的眸子漫漫扫过他的脸,一种自内心深处溢出的柔情,随着春日暖阳蔓延,瞬间将他包围,将他融化,柔如云,飘渺如烟。

这份心情该如何表达?自己又怎能将之表达?

牧云侯欲迈步,最终却只是保持了一段距离静静地看着。前方是如碧水般的幻影,身后是尘世中人的迷茫,中间横亘的是难以逾越的寿命定数。

阿绵脸颊旁的青丝被风吹拂开来,如莲的笑靥周围暗香流动,红暖轻浅,脚下的花田中数不尽的生命或淡雅或幽深地绽放出嫣然风姿,俏立春风。她裙裾飞扬的舞步轻盈婆娑,移水带云,娉婷悠扬中点缀着江南烟雨的气息,环佩叮咚。

牧云侯很清醒,他知道,或许再过几十年上百年,阿绵才会真正出落成眼前这副模样。无论他如何挣扎,到那时也不过落得个黄泉枯骨的结局罢了。

他无法再对自己隐瞒这份爱恋,无法再自欺欺人地将阿绵看作主上或小辈,但与此同时,这份心情又注定无法传达。

¹ 出自:宋·欧阳修《采桑子·十年前是尊前客》,后半句是“忧患凋零,老去光阴速可惊”。

基兄

花随流水 第八章

文:@桑柳-Carol  图:@山鬼啼风-


  八、知我心忧,懂我何求

    一路上不乏有向他打招呼问好的宫人,但牧云侯一反常态,谁也没有理会,只是加快了脚步,前往禁地。

他已经在心中将这套施法流程演练了成百上千遍,因此进行起来并无阻碍,丝毫没有生涩之感。

一切都已布置妥当,牧云侯缓缓走进法阵中央。

灵力在他的催动下流经身体最末梢的脉络,直至体外,作为展开术式的引子。

不出意外的话,伴随着江看花状态的好转,他的灵力会不断流失,一点一点,直到被抽干死去为止。

牧云侯闭上眼等待着。若是死不瞑目,那姿态也太过不堪了,他想......

文:@桑柳-Carol  图:@山鬼啼风-


  八、知我心忧,懂我何求

    一路上不乏有向他打招呼问好的宫人,但牧云侯一反常态,谁也没有理会,只是加快了脚步,前往禁地。

他已经在心中将这套施法流程演练了成百上千遍,因此进行起来并无阻碍,丝毫没有生涩之感。

一切都已布置妥当,牧云侯缓缓走进法阵中央。

灵力在他的催动下流经身体最末梢的脉络,直至体外,作为展开术式的引子。

不出意外的话,伴随着江看花状态的好转,他的灵力会不断流失,一点一点,直到被抽干死去为止。

牧云侯闭上眼等待着。若是死不瞑目,那姿态也太过不堪了,他想。

但是,预想中的走马灯未能按时赴约。他的回想才刚刚开始便被打断——甚至没能走完自己年轻气盛放浪形骸的岁月。

那道声音来得急促,音调高昂到有些尖厉的程度,是年幼者特有的嗓音。

“快给我停下!”

阿绵的到来伴随着灵力乱流,一瞬间就冲破了法阵,在所有的悲剧开幕前结束了一切,不论是牧云侯的脑海中的剧目,还是现世中的以身献祭。

“牧云,你到底为什么要瞒着我这样做?”

阿绵的语气严厉,带着质问的感觉。但灵力却温柔,将牧云侯从法阵中央轻轻地挪开了。

见对方并不言语,阿绵叹了口气,那气息仿佛是从胸腔中直接迸发出来的,有种不符合其外表的深沉,回荡在禁地的洞窟中,让人的心脏与之共鸣。

“我不明白,牧云,我真的搞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这般看轻自己的性命,又为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回想起来不久前在牧云侯屋内看到的景象:分明是约定好的惯例的甜点时间,房间内却空无一人,可是刚做好的荷花酥还放在桌上,用不可忽视的强烈存在感提醒着来人。

阿绵走近,便看见了压在点心下的,手写的一沓文书。她抽出来匆匆扫了几眼,就知道了这些天来牧云侯究竟在计划着什么。

——她不允许那种事发生。

“如果你真的决定了要这样做,要从头到尾瞒着我,最后又为什么要故意让我发现呢?”

一开始她还有所疑虑,但出了门之后,随便叫住个宫人,就能打探出牧云侯今日的表现有多么异常,这让她如何不心焦?

牧云侯这才发现,他对于阿绵的到来几乎不感到意外,简直就像……施法被打断是理所当然的。

阿绵显然有些激动,不仅还在说着,而且语速越来越快,仿佛一串绳索崩裂的玉珠,叮叮咚咚地散落一地,同时砸在牧云侯的心头。

牧云侯没法回应那些问题,因为他自己都是刚刚才意识到:为什么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下定决心施法?为什么每次都要用拙劣蹩脚的谎言应付阿绵?为什么最后放置那么显眼的提示确保她能及时到?

他这难道不是在故意露出马脚吗?简直是费尽心思让阿绵能够阻止自己。

过去的他,确实全身心地效忠于江看花,一心只想着让那人摆脱阴影,这个愿望至今也未曾消失,只是……

牧云侯的眼前又出现了那杆秤,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边,阿绵正故作凶狠地盯着他,一脸气鼓鼓的表情。

天平两端不再平衡,阿绵逐渐成为了他新的牵挂,连带着不可避免地增加了他性命的重量,将他拴在了现世。

牧云侯醒悟了,自己对阿绵的感情已经不仅仅是尊敬和信赖 ,那里头掺杂进了一些不可忽视的东西。

比如倾心,比如喜爱。

然而,他看向眼前孩童模样的小狐仙,轻叹一声摇了摇头:自己都花了这样长的时间才意识到,又能指望在情爱方面如此天真稚嫩的阿绵什么呢?

“牧云你在听吗?阿绵这回可是真的生气了,不好好给我解释还有道歉的话,绝对不原谅你。”

阿绵见牧云侯听着听着反倒摇起了头,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就下了最后通牒。

“是我不好,这次真的非常抱歉。”牧云侯改成单膝跪地的姿势,让自己与阿绵处在同一水平线上。

他注视着对方的双眼,一字一句诚恳地道:“很感谢你来救我,为了我这么着急。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了,可以相信我吗?”

“……你真的保证?”

“嗯,我发誓。”

阿绵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光有口头约定还是不太够:“那,我们拉勾吧。”

牧云侯看着阿绵伸出的手,这次他终于不再犹豫了。

“这样的话,也不一定要用人来施法吧?”

听完牧云侯的解释,理解了法术的原理后,阿绵没过多久就想出了替代方案。

“……”牧云侯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毕竟,在他进行研究的几个月间,完全没有考虑过让自己以外的任何存在成为牺牲者。

看到阿绵能够如此轻松自然地提出这种建议,牧云侯再一次深刻地领会到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有多么难以逾越。

阿绵知道牧云侯对禁地相关的事宜都比较敏感,因此话说完后就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看牧云侯只是微微皱眉,虽然没有同意但也没有立即出言反对,阿绵继续道:“禁地里剩下的那些试验品,都已经彻底丧失了自我,变成了没有理智的怪物,即使活着也只是徒增痛苦……”

余下的意味不言自明:既然延长它们的生命没有丝毫益处,倒不如趁早给予其死亡。

牧云侯心里也清楚,阿绵的提议是理智权衡过后的,两全其美的结果:既能结束试验品们的痛苦,又能挽救江看花和桃翩跹的性命。

所以他没再重复那些冠冕堂皇的道理,而是点了点头,赞同了阿绵的计划。

阿绵见他颔首,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也不知道是因为终于能够治愈重要的家人,还是因为牧云侯不再固执己见,又或许二者皆有。

牧云侯也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

尽管他知道,不论多么努力地说服自己,他和阿绵都是在牺牲无辜的生命,至少以人类的视角来看是这样。

他永远无法像阿绵那样冷静和坦然地面对禁地的一切,所以在点头的刹那,牧云侯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是只有他和阿绵知晓的秘密,是他们两人联手杀死那些试验品的,仿佛共犯。

背上了这样的“罪”,日后即便是想逃也没有退路了。牧云侯想道,自己算是彻底被绑在这个世界上了。

而他心甘情愿。

基兄

花随流水 第七章

@桑柳 


七、取义成仁今日事

禁地存放的文书资料,说是汗牛充栋可一点也不夸张。自从获得了许可,牧云侯一得闲就往这些故纸堆里钻,希冀着能从中找出通向奇迹的道路。

一开始阿绵的重心还放在工作进度上,时不时就冒出来问问进展,但到后来,她反而更担心牧云侯的身体。

“欸,牧云先生不在这边吗?”苏媚香方才看见牧云侯脚步匆匆地往这里赶,但跟上后却发现房间里只有阿绵一个人,不由得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阿绵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笔,改为双手托着脸颊的姿势,嘟着嘴道:“小苏你来晚了,刚才他确实还在。”

她回想了一下牧云侯简短而快速的报告,不禁叹了口气:“估计牧云大哥又跑到禁地那边去了。”......

@桑柳 


七、取义成仁今日事

禁地存放的文书资料,说是汗牛充栋可一点也不夸张。自从获得了许可,牧云侯一得闲就往这些故纸堆里钻,希冀着能从中找出通向奇迹的道路。

一开始阿绵的重心还放在工作进度上,时不时就冒出来问问进展,但到后来,她反而更担心牧云侯的身体。

“欸,牧云先生不在这边吗?”苏媚香方才看见牧云侯脚步匆匆地往这里赶,但跟上后却发现房间里只有阿绵一个人,不由得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阿绵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笔,改为双手托着脸颊的姿势,嘟着嘴道:“小苏你来晚了,刚才他确实还在。”

她回想了一下牧云侯简短而快速的报告,不禁叹了口气:“估计牧云大哥又跑到禁地那边去了。”

这话其实不用说,因为一连几个月牧云侯都是一副不找出治愈方法誓不罢休的样子,巴不得不分昼夜地泡在那里。

“我何尝不想赶紧医好小江他们呢,但是不好好注意身体,只会让事情更加棘手罢了。”阿绵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同谁说话,但眉头一拧,这些话就不自觉开闸流了出去。

阿绵发愁的模样可不多见,苏媚香先是有些惊奇,但转念想到牧云侯那固执的性子,想必这些话早就在他面前说过了,只是没起到什么成效。

她试图宽慰阿绵:“牧云先生也是有分寸的人。而且他毕竟与前任宫主感情深厚……”

见苏媚香不和自己站在统一战线,阿绵赶紧点头附和,因为怕对方要絮絮叨叨老半天,所以她还顺便拿起笔摆了个架势,表明自己要开始处理公务了。

苏媚香见状微笑了一下,也没点破,接着就找了个合适的由头告辞了。

阿绵目送着苏媚香离去,对方说的她当然都明白,但无论如何努力地说服自己,心底那丝隐约的不安都无法根除。

——牧云大哥他说不定比我们想象得还要执拗几分。

在流花宫被攻破之前,她与牧云侯的接触并不多,只停留在知道有这么个人,是被小江捡到的,后来就留在了宫里。仅有的几次见面,也没留下除“这人看起来好严肃,总是板着脸”以外的印象。

然后就是……阿绵记起当时牧云侯惨白的脸色和虚弱的气息,听秦陵之盟的盟友说,牧云侯明明自己已经身受重伤,一路上还坚持施展法术、寻找材料,为了救两位宫主不顾一切。

她那时候拦住了想要一起前往垂香殿的牧云侯,是因为考虑到伤员在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战斗中只会是拖累,她不想增加无谓的伤亡。

但若是换作现在的自己,阿绵想,大概就不止那么简单了。

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如此看不惯牧云侯丝毫不顾及自身性命的行为,仅仅是出于关心吗?恐怕说不通:小苏和牧云也是朋友,但小苏刚才表现得可不怎么担心。

阿绵挠挠头,决定先不去想原因了。反正,如果牧云侯真的又摆出那种不顾一切的姿态,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再次拦下他的。

绝对会的。


牧云侯最初还以为,禁地里藏有的大概都是禁术秘笈一类高深的文书资料,但探索了一阵子之后他发现事实远非如此。

他瞥了眼角落里垒得整整齐齐的一沓树叶——那是初代宫主江枕烟和紫降真来往的书信,旁边堆着的一大摞则是江枕烟的日记,以及顽火族风俗考……类似这样的东西数不胜数,以至于牧云侯产生了一种错觉:与其说这是禁地的资料库,倒不如说像是杂物间……

牧云侯一边想,另一边手上的工作也没停,随着完成分类的资料越来越多,他似乎看见了一册熟悉的书籍。

——他确实该熟悉,因为这原本就是他的东西。

就是因为这个,当年他才会被歹人盯上,甚至牵连了家人们;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能坚持到遇见江看花。牧云侯看着手上这卷祖传剑法,一时间竟有种久别重逢之感,心底五味杂陈。

即使不翻开,他也清楚地知道书的内容:从运气之法到使剑的方式,再到能够达到易筋洗髓效果的炼体之术……等等,易筋洗髓?

曾经看来并无特殊之处的字眼,此时却如一道闪电,劈散了前方的迷雾,为牧云侯带来希望的光芒。

他握着那本剑法,没几步就冲到了一个书架前。这上面放着是江看花和桃翩跹多年来由禁地实验得出的成果,其中包括了几经改良的易骨融骨禁术——牧云侯还不敢确定,但是作为一个修行之人的直觉告诉他,若是将这两种术法结合,说不定就能孕育出奇迹。

他抽出那册牺牲了无数生命才换来的,详细记载了禁术的集子,然后和自己手上的剑法对照着翻阅了起来。


阿绵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可没看出来这人哪里有分寸了,尤其是在关于小江的事情上。”她把笔“啪”地一声搁在笔架上,显示出自己目前的心情,“我一定要好好‘教育’一下他。”

这次饶是苏媚香也找不出为牧云侯开脱的说辞了。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牧云侯已经在禁地里待上一天一夜了,这做法实在是有些出格。

“正好现在也没有太紧急的事务,提醒一下牧云先生也好。”

见苏媚香都同意了,阿绵不再耽搁,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虽然对于修行者而言,睡眠和饮食都不是必需品,但阿绵就是不愿看见牧云侯在研究禁地文书这方面上废寝忘食。

在她的印象中,禁地一直是片冷酷的试炼窟,对于实验本身她没有任何感觉,因为物尽其用是理所应当的:用闯入流花宫的人类做实验是这样,翻遍禁法为桃翩跹续命是这样,散播谣言来清理残次品也是这样……似乎每次启用这个地方,就有什么东西要燃烧殆尽,阿绵摇了摇头,尽力驱散这种不祥的预感:也许自己只是太记挂小江和桃子了,才会产生这种错觉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好在牧云侯看上去与平日并无两样,而且态度温和到让阿绵找不着机会说教。

“多谢你来提醒我,没想到已经待了这么久了。”牧云侯打了个哈欠,神色有些疲惫,“我也该回去休息了。”

“啊,好……”阿绵应下之后,试探性地开了口,“牧云大哥你发现了什么吗?”否则为什么突然这么拼命?

然而牧云侯避开了正面回答,他拿起桌上几卷书问道:“之后我大概不会这么频繁地到这边来了,这些我可以带出去吗?”

阿绵当然没意见,她同牧云侯一起走出禁地,嘴上还不忘叮嘱对方一定要好好休息。

流花宫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些往日的生机,她实在是不愿再有任何重要的生命在眼前燃烧殆尽了。


牧云侯当然察觉到了阿绵话语间的担忧,不仅是对江看花和桃翩跹的,更是对他的,掩藏不住的关切。

能被自己在乎的人记挂在心,牧云侯自然是欣喜的,但他选择了隐瞒一切,不论是自己的心情还是寻找到的秘方。

他怎么说得出口?那个方法有着不该让阿绵去承受的重量。

——以命换命。

这就是牧云侯钻研了一天一夜后得出的结论,一个很难说是奇迹的奇迹。

将两种秘法结合,能够用一方的灵力内力,达到接近“重置”另一方的身体状况的效果。但结果必定是耗损过甚,付出的一方基本没有存活的希望。

他向来不信神佛,但在被江看花救起之后,却笃信着命运,尤其是那杆看不见的秤,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公平”。

牧云侯立于天平的一端,遥望着对面,那里有着他曾宣誓效忠的主人,还有支撑着他活下去的信念:

“就算是痴心妄想,我总要叫那人瞧见一两样光明灿烂的东西。”

若是以自身性命为引线,一举将自己抱有的情感尽数点燃,忠信、奉献、感恩……以这些为代价换来的火焰,能否让江看花眼里多出一些光辉呢?

接下来的日子里,牧云侯反复研读手中的资料,想要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阿绵时不时的询问都被他以各种方式糊弄了过去,两人维持着表面上的相安无事。

终于,牧云侯觉得时机到了。他布置好屋子,在桌上留下了阿绵喜爱的荷花酥,义无反顾地前往了禁地。

或者说,前往自己选定的终局。

基兄

花随流水 第六章

  文@桑柳 

  六、心若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其实牧云侯一回到自己的屋子,便感到后悔了——自己不是已经承认了人类与妖族之间的隔阂了吗?自己不是已经猜到“流言”的真相了吗?为什么在阿绵点头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发作了呢?

平心而论,比起曾经在禁地中进行的那些实验,阿绵这次的所作所为的确算是两全其美,只是……并非一般人类能够想出的法子罢了。

明明没有造成任何不可原谅的损失,从结果上来说还十分圆满,自己为什么还是对阿绵甩了脸色呢?

牧云侯扪心自问道,你究竟是不满阿绵的行事,还是不满于自己?

这个无法完全理解和领会对方心思的自己?

这个拼命试图跨越沟壑却仍旧被拒之门外的自己?......

  文@桑柳 

  六、心若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其实牧云侯一回到自己的屋子,便感到后悔了——自己不是已经承认了人类与妖族之间的隔阂了吗?自己不是已经猜到“流言”的真相了吗?为什么在阿绵点头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发作了呢?

平心而论,比起曾经在禁地中进行的那些实验,阿绵这次的所作所为的确算是两全其美,只是……并非一般人类能够想出的法子罢了。

明明没有造成任何不可原谅的损失,从结果上来说还十分圆满,自己为什么还是对阿绵甩了脸色呢?

牧云侯扪心自问道,你究竟是不满阿绵的行事,还是不满于自己?

这个无法完全理解和领会对方心思的自己?

这个拼命试图跨越沟壑却仍旧被拒之门外的自己?

……真是个难解的问题。

而且也不知道那篮点心的结局如何。牧云侯扶额,自己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说好是用去赔罪的东西,结果却变成这样。

过了几天,牧云侯突然接到一条消息,来自流花宫总管苏媚香,大致意思是从今天起,代宫主把午后申初左右定为休息时间,不再会客。

重点不在于这份公事公办的通知,而在于末了的一行小字,字迹娟秀可爱,牧云侯一下就认出来是阿绵亲自写的:

带了点心来的人除外。

牧云侯终于放下心来:即使过程有些曲折,但看起来,那些点心最后还是光荣地完成了使命。

尽管一切都在逐渐走上正轨,但阿绵毕竟始终都只是代宫主。既然现如今江看花与桃翩跹皆已被救回,结果不外乎两种——要么阿绵交还权力,要么旧主正式让位。

流花宫的高层能预料到结局,但外界可不清楚内情:大多数修行者只知道江看花和桃翩跹已被救回,同时也知晓了曾经由两人主持的在禁地中进行的种种实验。尽管流花宫整体的风评与之前相比有所好转,江看花他们也说过不再做非自愿和过于残忍的人体实验,但站在各人类门派的角度,估计还是不希望他们归位的占了大多数。

阿绵代理行使宫主的诸多职权也有一段时日了,此时转正也算是顺理成章。虽说一开始有人会被她的外表迷惑,觉得她不堪重任,但不论是救援行动、重建工程还是与外界的交流,阿绵都展示出了不输旧主的能力。

可以说大家都在等一个动议。身为管理者一员的牧云侯想,但是除了那二位,恐怕谁来提这事都不大合适。

那二位指的自然是生还的江看花和桃翩跹,可他们一位尚未完全清醒,一位只能在禁地以上古禁法延命疗伤……要想听到他们的提议,需要的是时间。

而现在流花宫最缺的就是时间——权力交接拖得越久,旧主和代宫主并立的局面就会变得越复杂。他们本人当然不会介怀,两人是血缘至亲不说,且都不是狼子野心之辈,对权力并没有那么大的渴望。但外界鲜少有人能够体会此间种种,不同势力之间向来只考虑利害关系:一股没有明确领导人的异族势力,无论如何都是个不安定因素。牧云侯完全可以想象,即便有秦陵之盟兜底,压力也会逐渐向宫内袭来。

最后要直面那些的只会是阿绵。如果能尽早治好二人……牧云侯从来没有如此急切地想做成某件事过,至于这份心情,究竟是出于对两位前任宫主的忠义,还是出于对阿绵的担忧,亦或是二者皆有,他已经无心分辨。

琵琶轻扬,余音绕梁,月色入酒。楼台谯鼓已报过三通,滴漏也过了半夜,修仙之人大抵很少有睡眠的需求,宴会开到此时大家也不觉劳累,没什么要停下来的迹象。

牧云侯只身立于盛庭会所之外,歌声乐曲声谈笑声,穿堂绕廊而来,都变成了不甚明了的絮絮低语,化作了他思绪中的背景。

年轻时他浪迹江湖,经年累月地不着家,那时候他倒还挺适应这种觥筹交错的盛大宴席,身在其间也能得几分乐趣。但随着年岁渐长,成家立业后,他就很少踏入了,进入流花宫后更是如此,除非是管理者们必须露面的场合,其它时候场上鲜能捕捉到牧云侯的身影。

担任过流花宫宫主一职的人,算上阿绵,也不过五人,本没有举办如此规模典礼的规矩。但这次与以往不同,权力更替不再只是宫内的事情了,既然是需要告知外界的,不如借此机会联络联络增进感情——至少阿绵和苏媚香是这样提议的。

尽管牧云侯在布置上出了不少力,但他就是没法安生地待在会场内,总觉得那边实在太过喧嚣,非但不能陶醉其间,反而觉得有点闹心。

……自己这是真的老了啊,年纪大了。牧云侯颇为自嘲地想,在人类之中自己也到了绝对会被小孩喊作大叔的年龄,融不进年轻人的世界了。虽然以妖族的寿命来论,这连幼年都没有完全渡过,但他确实已经爬到人类生命的山头过,现在已经开始走那段下坡路了。

“牧云大哥!”

背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牧云侯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会这么叫他的人屈指可数,拥有这种孩童般嗓音的更是只有一个人了。

“宴会上压根找不着你,我还以为你跑去哪了,结果只是在这里发呆啊。”阿绵的语气有些微不满,不过很显然,她心情并不算差。

牧云侯转身,看着眼前这个本该是宴会主人翁的家伙道:“宴席还没结束呢,宫主怎么就跑出来了?”

阿绵听了这话,知道牧云侯想强调什么,她也不恼,就这样顺着话茬接了下去:“因为本宫主还在长身体,所以自然要早些歇息啦。”

人都是视觉动物,会被她这副模样欺骗的不在少数,公开讲话时摆出的成熟姿态是一回事,私下里大哥哥大姐姐一通乱喊又是另一回事。说实话牧云侯都能想象出阿绵找借口撒娇开溜的样子了。

见牧云侯只是笑而不语,阿绵也不再插科打诨了。

夜风起,将远处的欢闹带来,比之前更加清晰一点。两人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都明白对方心中还有挂记着的事情,所以无法沉浸在那个世界。

“小江的状态还是那样,只有很少很少的时间是醒着的。桃子也只能待在禁地,哪儿都去不了……”阿绵的声音很沉静,并没有过度的悲伤。

这样的情况,在牧云侯的意料之中,但他心中仍旧抱有一种期待:希望某一天奇迹会发生,他和阿绵真的能够找到治愈二人的方法。

不论是旧疾,新伤,还是心病都一并治愈的奇迹……

阿绵还在说着:“小江跟我提起了禁地里的藏书,我问他那里面会不会有能治好他们的办法,但他却摇头说他也不清楚。”

她也想过去查找一番,奈何平日里时间根本不够,资料又过于庞杂,过去这么久也只整理了一个小角落。

“所以我干脆提议说,也给牧云大哥相关的权限好了。”

牧云侯听到这里,终于无法维持住风轻云淡的神色了,他的语气略微有些激动:“那以后整理禁地资料的工作——”

阿绵知道,整个流花宫除了自己,身边这人恐怕就是最关心两位前任宫主伤势的了,所以十分爽快地对他开放了权限:“就麻烦你啦。”

奇迹,会不会就在那里呢?

基兄

花随流水 第五章

@桑柳 

  五、听松声谡谡,宵虫哀奏¹

听到秦陵之盟队伍平安无事的消息,牧云侯松了一口气。

但不是每一队探险者都能有这种实力和好运的——禁地入口的禁制虽然已经被移除,但里头还有不少试验的失败品,大多数都是具有攻击性的,非人非妖非灵的怪物。

即使是准备充足的修行者,也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

偶尔路过禁地外寻宝之人的驻扎地,即使只浅浅地瞥一眼,牧云侯也没法对其间的流血与死亡视而不见。更重要的是,尽管日子一天天过去,伤亡人数也缓慢地增加,但他始终没有听说过,有谁见到过所谓的重宝,更不要说得到了。

可惜牧云侯也不清楚禁地的具体情况,就算对传言的内容愈发怀疑,也只能旁敲......

@桑柳 

  五、听松声谡谡,宵虫哀奏¹

听到秦陵之盟队伍平安无事的消息,牧云侯松了一口气。

但不是每一队探险者都能有这种实力和好运的——禁地入口的禁制虽然已经被移除,但里头还有不少试验的失败品,大多数都是具有攻击性的,非人非妖非灵的怪物。

即使是准备充足的修行者,也不一定能够全身而退。

偶尔路过禁地外寻宝之人的驻扎地,即使只浅浅地瞥一眼,牧云侯也没法对其间的流血与死亡视而不见。更重要的是,尽管日子一天天过去,伤亡人数也缓慢地增加,但他始终没有听说过,有谁见到过所谓的重宝,更不要说得到了。

可惜牧云侯也不清楚禁地的具体情况,就算对传言的内容愈发怀疑,也只能旁敲侧击地从他人口中打听。

“依我之见,牧云先生不必对此事太过上心。”苏媚香身为流花宫总管,禁地的管理自然也要经她之手,对于寻宝者的情况可谓再清楚不过,“本身探险就是赌命的买卖,若没有此等觉悟也不会前来。而且对于伤者,流花宫会尽可能提供药物,帮助治疗。”

两人表面上聊得有来有回,但实际上,牧云侯对禁地真实情况的试探全部被巧妙地绕开了,没能从苏媚香口中套出什么。

见状,牧云侯干脆不再兜圈子了,直接把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又是代宫主的计划吗?”

很微妙的,阿绵的名字吐不出口。

驻扎地中探险者的血和泪,失败品不成人声的哀嚎,妖族对禁地试验微妙的态度,凝结在一块儿,让牧云侯如鲠在喉。斟酌再三才选择了“代宫主”这个对于日常谈话而言过于正式的称呼。

他深刻的理解妖族与人类的差异,也明白人类的价值观念在流花宫并不完全适用,也不应该强行适用。但即便明白,人也有不愿面对的时候。

见苏媚香没有立即回答,在沉默之中,牧云侯忍不住地叹了一口气。

“也罢,苏总管就当没听见刚刚那句话吧。”

他扭头欲走,苏媚香也没有挽留的意思,只是给了牧云侯一个建议。

“如果牧云先生实在放不下,或许与阿绵姑娘当面谈谈会更好。”

牧云侯也承认苏媚香说的有道理,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与阿绵见面的时候,时常提起禁地探险之事。

但不论是明示还是暗示,阿绵都只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只叮嘱他安排好巡逻和安防,做好流花宫众人的思想工作,让宫人不要生出过分的排外情绪,也别让探险者惹出什么乱子。

从阿绵的反应无法看出任何不妥,渐渐的,牧云侯也将自己当初的猜测压了下去。

毕竟,阿绵与江看花不同,她一向抱持着与人类通力合作的态度,在争取秦陵之盟合作时也曾说过,相信人类和妖族是能够通过沟通交流相互理解、和平共处的。

也许自己并不是真的不再怀疑,而是不愿去怀疑这样的阿绵。


“最近外人变少了呢,”悠悠的眼神飘向窗外,边帮着阿绵处理公务边说道,“也差不多被发现了吧,传言是假的。”

悠悠本是杜星回长老的弟子,现在却被阿绵“征用”,成为了代宫主助理一般的存在。

阿绵这样做自然是有原因的:江看花被救出后,状态果然如步微月预料的一样,十分糟糕,虽然用百草谷的法子缓解了被堙兽控制的后遗症,但这是治标不治本,根深蒂固的余毒还是时常发作,人也是半昏半醒。

趁江看花清醒的时候,阿绵就流花宫的现状、将来的发展预期、自己的复兴计划等等一系列问题,和他谈过不少次。

江看花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知道,自己痊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加上阿绵的表现不负众望,他已经开始考虑,日后将宫主之位正式交予阿绵了。

“培养自己的心腹,是很重要的一步……”

阿绵伏在江看花的床边,状似乖巧地摇摇尾巴,问道:“就像小江你和牧云?”

“说祁连琮的话可能更合适。”牧云侯毕竟是外来的异族人,不论表现得多忠心耿耿,江看花都没有选择让他触碰一些机密。

这个回答完全在阿绵的意料之中,所以她接着说:“那意思就是我可以把牧云当成心腹咯。”

江看花一时无言。虽然他信任阿绵看人的眼光,但还是没法克服对于人类的防范和怀疑。

还没等他出言提醒,阿绵又笑着向他征求意见了。

“还有悠悠,就是杜星回长老的弟子,你觉得她怎么样?我和她还挺合得来的。”

江看花闻言,露出了被救回后难得一见的笑容:“原来你早有考虑,嗯,我也觉得她是个不错的人选。”

其实他还有半句话没说:人类的寿命终究有限,即便托付了真心,几十年后也会归于尘土,没法长久。

不过看阿绵的样子,这一点一定也在她的考虑范围内,所以江看花还是决定,不过多干预她的决定。

可惜,这种比较轻松的对话没法一直持续下去,两人一个身为曾经的掌权者,一个则是当今的代行权力者,因此不得不直面那些棘手的问题。

“禁地里的残次品差不多已经清理干净了,重新启用的事情……”


“清理?是靠那些前来寻宝的探险者吗。”

“没错。嗯,不过他们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重宝就是了……”

——牧云侯并非有意偷听,实际上他只是来探望江看花的,谁知正巧撞上两人的谈话。

听到阿绵说到重启禁地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结果越听越没法敲门而入了。

他原以为,阿绵之所以每次都对禁地的真实情况避而不谈,是因为她也不是十分清楚。但牧云侯终于发现了,这种想法有多么自欺欺人。

桃翩跹一直被安置在禁地中,靠禁法疗伤续命,在江看花被救出之前,她就是最了解禁地情况的人,而阿绵又时常去看望她……

她们都很清楚,禁地里根本没有什么稀世珍宝,里面的东西都是人为投放进去的,除此之外……那些洞窟的深处只有一群徘徊不去的亡魂罢了。

再加上阿绵提到的,重新启用禁地,继续进行试验的事情,很难不把这些联系在一块。

那个之前被牧云侯强行压下去的疑问又重新浮上心头,随着思绪起起伏伏,扰得人不得安宁。

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吗?

传言一直无法查清来源,因为就是在她的指使下散播出去的对吗?

而这些都是为了,继续那种融合试验?

牧云侯不愿再想下去了,更不愿在这种时候进到屋子里——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表情。

不,这些还都只是猜测,在没有听到对方亲口承认之前,都只是揣测而已。

他想起了苏媚香给出的建议,那如同浮梁,让他在内心掀起的滔天巨浪中获得了暂时的宁静,同时也是转瞬即逝的。

牧云侯回到自己的住处,发现了桌上的信纸:它来自盟友的仙府,承载着仙家弟子对他和阿绵,以及流花宫众人的关心。

读到关于点心的事情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不容易学成了众多吃食的制作方法,却还没达成最初的目的——让阿绵品尝之后能够露出笑容,彻底消弭误会。

……误会吗?

牧云侯衷心希望自己之前联想到的那些都是误会,是他妄想的,一厢情愿的阴谋论产物。

也许是出于这样的祈愿,第二天一早,牧云侯前往阿绵的处所时,带上了自己亲手制成的点心,从荷花酥到当季的广寒糕,分量足够办一场盛大的秋日茶会。


“啊,小苏你来得正好,来尝尝看?”

苏媚香甫一踏进屋子,就听到阿绵这样向她打招呼。她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案几上摆着一个不小的竹篮,结合空气中香甜的气息,她猜测道:“点心?但不像是作坊做出来的……”至少异芳们的包装不会如此豪放。

她一向心细,这时也不例外地想起来了,自己来的路上,看到了眉头紧锁的牧云侯,似乎就是从这里出去的。

“是牧云先生吗?”

“是牧云带过来的。”

苏媚香的疑问与阿绵的回答重合了,两人对视,苏媚香等着对方继续说下去,但最后只有沉默在酝酿。

这是发生了什么?

以往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只要不是机密,阿绵都会说出来找人商量,但现在,她和牧云侯显然是闹了矛盾,却一言不发。

苏媚香边思索着,边拈起一块糕饼送入口中。桂花浓郁的香气在嘴里扩散,山药和糯米的清甜恰到好处,使整体的口感不至于发腻,同时层次丰富。

牧云侯居然有这般手艺?

“前些日子,牧云他老跑去仙府,我还以为是做什么去了呢,没想到是为了这些。”

也许不是自己的错觉,苏媚香想,她确实在句尾听见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我一直以为,我对他的了解比他对我多得多,他看不透我但我大多数时候都能猜对他的目的,”阿绵的情绪听上去是少有的低沉,“可这次我完全不懂,就像我也不知道他去找仙家弟子是为了什么一样。”

同样在房间内,沉默到现在的悠悠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不只是阿绵姑娘不懂,我也觉得莫名其妙。”

“既然是来寻宝,就该知道有风险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悠悠说到一半,瞥了眼阿绵,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就接着往下说了,“而且很多人都是江湖上的旁门左道,手上不干不净的,被更强的存在杀掉也不该有什么怨言,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嘛。”

苏媚香这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她想起自己给牧云侯的建议……

虽然有时面对面能解开误会,但有时候,解释不清的问题会增多也说不定。

“消息确实是我放出去的,我也确实利用了探险者,但他们不也得到了装备吗,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

比起询问在座两人的意见,阿绵更像是在反问自己。

这个计划在她看来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不论是从道义还是效率的角度都无可厚非,在会议上商讨细节时还得到了长老们的称赞。

为什么牧云的反应会是那样的呢?

阿绵不愿再回想起那个眼神:震惊与失望交杂,遗憾之情满溢而出。于是她将头埋到公文里,声音闷闷的:“没事,反正这件事我没有错,他肯定会来道歉的。”

不管两人之间刚刚闹得多不愉快,她都觉得只是暂时的,因为——

阿绵咂咂嘴,心想糕点还是很好吃的,如果那家伙愿意多做几次,我就原谅他。


¹出自清·蒲松龄《聊斋志异·巧娘》,后半句为“中心忐忑,悔至如烧。”,指因忧虑而不能安心。


基兄

花随流水 第四章

文:@桑柳 

四、山雨欲来风满楼

仙府这个地方,虽然牧云侯不是第一次来,但之前的目的都是寻找阿绵,从来没有在此间停留过。

好在仙家弟子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上次临走前他与阿绵之间微妙的气氛。见他前来拜访,便很高兴地迎了上来。

“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吗?”她下意识地往牧云侯身后看,总觉得会有可爱的小狐仙从那里蹦出来。

也是,她和牧云侯并没有熟到经常互访的程度,虽说曾经并肩作战过,但那之后就很少再联系了。

原本牧云侯还想说些赔礼道歉的话,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有些真相对方还是不知道为妙。

“……其实我这次来是因为,流花宫一直在研发新式点心。”

这话是不假,但实际上他只是想用亲手做的点......

文:@桑柳 

四、山雨欲来风满楼

仙府这个地方,虽然牧云侯不是第一次来,但之前的目的都是寻找阿绵,从来没有在此间停留过。

好在仙家弟子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上次临走前他与阿绵之间微妙的气氛。见他前来拜访,便很高兴地迎了上来。

“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吗?”她下意识地往牧云侯身后看,总觉得会有可爱的小狐仙从那里蹦出来。

也是,她和牧云侯并没有熟到经常互访的程度,虽说曾经并肩作战过,但那之后就很少再联系了。

原本牧云侯还想说些赔礼道歉的话,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有些真相对方还是不知道为妙。

“……其实我这次来是因为,流花宫一直在研发新式点心。”

这话是不假,但实际上他只是想用亲手做的点心去哄阿绵开心,也算是两人之间误会消解的宣告。

牧云侯活了四十年,踏进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要他直说是为了学习厨艺而来,多少还是有些困难,至于和阿绵闹别扭的原因,就更加难以启齿了。

仙家弟子听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想起来了,阿绵姑娘也说过这事儿,我这里还有份改进的建议没来得及给她呢。”

她翻翻找找后掏出了几张纸,牧云侯接过来一看,发现上面几乎写满了字,提出的改良方法也颇为专业,看得出来书写者十分之认真。

表达了感谢之情后,牧云侯终于切入了正题:“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学习一下你们那边点心的制作方法……”

比如阿绵之前赞不绝口的荷花酥。牧云侯把这半句咽了回去,如果说出来的话目的就太明显了。

对方倒是很爽快地点头答应了:“能被流花宫的人认可,看来我的手艺还真是了不得啊。”

“……嗯,看起来,”仙府家园的主人看着石桌上的成品,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但最后也只蹦出来一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两人的作品摆在一起,和身为行家里手的仙家弟子比起来,牧云侯这边的看上去实在是有点惨烈。

也许只是看起来不怎么样呢?抱着这样的想法,牧云侯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自己的“杰作”。

“毕竟是第一次嘛,之后会逐渐好起来的,就和练习功法一样,熟能生巧。”

瞧见牧云侯试吃之后一言难尽的表情,仙家弟子忍不住出言安慰。

牧云侯艰难地将口里的东西咽了下去,说:“你说得对,我要多加练习才是。”

“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来找我,要是我不在家的话给我传书也可以。”

这算是另类的师徒情谊吗?仅限于下厨做点心的那种?

牧云侯一边思考着这个奇妙的问题,一边同仙府的主人挥手告别。

之后的日子里,牧云侯只要得了空,就会前往仙家弟子的仙府“学艺”。

他虽然没什么基础,但上手的速度可是一点不慢:没过几次成品就有模有样了起来,尽管味道还算不上好,但也可以说无功无过了。

看到“徒弟”有如此之进步,仙家弟子丝毫不吝啬夸赞之词,可牧云侯的反应却有些奇怪。

“怎么了,你看上去有些消沉啊。”

牧云侯也没有特意隐瞒的意思——接触次数增加后,两人自然而然熟络了起来,在传授和学习厨艺之余,有时也会喝着茶聊些别的话题。

比如此时。

“……是和禁地相关的事情。”

 由江看花和桃翩跹一手主持的禁地实验,本是流花宫内最深的隐秘,但在拜托秦陵之盟追踪查探桃翩跹和入侵者的下落之后,也就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按秦陵之盟的作风来讲,其中的门派一般是不会到处散播消息,也不会特意为异族保密的。

但是最近,流花宫里外界人的数量逐渐多了起来。很多人自称是受害者亲属,前来讨回公道,更有甚者,居然跑到了步云洲鸣冤。

这类事务本不属于牧云侯的管辖范围,奈何流入的人实在太多,有次竟让他直接撞上了。

也许是看他没有妖族的特征,那人将他误认为是志同道合者,拉住他就是好一番倾诉, 除去对亲友的沉痛悼念,话语间还夹杂着对异族的声讨。

牧云侯此前虽然知道,禁地里关押着来犯的外敌,但并不清楚具体情况,这一通听下来,不禁心神难安。

用禁法将人、妖、灵肆意地改造融合,不断地失败,不断地拼凑出可怖的怪物,剥夺一条条生命……

即使知道江看花他们是为了弥合妖与人之间的误会和裂隙,为了在不同种族之间搭起交流沟通的桥梁,牧云侯对这个方法还是无法苟同。

难以接受的同时,另一个冷酷的事实摆在了他的面前:不论是推进实验的两位主持者,还是他平日里经常接触的管理者们,似乎都不认为这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就算有反对者,也只是出于效率的考虑,认为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妖族对生命的认识和态度与人类大相径庭,他早就知道了,但当这种差异横亘在他和其他流花宫人之间时,牧云侯还是感到胆战心惊。

“说实话,即便目的是好的,我也没法不愤怒,没法不恐惧。”

坐在石桌另一侧的仙家弟子是亲身深入禁地,目睹过其间惨状的人,那光景至今历历在目,说是人间地狱丝毫不过分。 

“不仅是我,相信当时前往禁地的秦陵之盟弟子,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的。”

可就算有心谴责,面对完全不知情的,被惊蛰教摧残的流花宫众人,他们也开不了口。而两个主谋又生死下落不明。

“我在流花宫待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但终究还是……”

他终究还是人类。

即使看了再多,对妖族再熟悉,他也无法真正深入。那感觉就像隔着一层透明的帷幕,眼前的一切都无比鲜活灵动,但他永远只能看着,无法亲身进入。

但听完仙家弟子的感想,牧云侯陷入了更深的思索。

比起大多数人类,尤其是前往流花宫鸣冤的人持有的,对江看花和桃翩跹的批判和声讨的态度,他内心的所思所想更像一场有来有回的拉锯战。

因为他清楚两位主导者的过往,知道他们身上背负了多少人类的恶意,所以多少能够理解,为什么宁肯选择这样的方式,近乎不择手段,也想让人类理解妖族——理解妖族所遭受的迫害,所遇到的不公。

“……牧云先生,如果你真的能够完全理解那两人的话,今天也就不会找我聊天了吧。”

她说得对。牧云侯在为妖族受到的待遇感到愤懑,理解他们内心的同时,也被自己的过往所牵制。

他身处人类世界的过往,作为一个普通修行者度过的那些岁月,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完全割舍掉的东西。

既穿不透那层帷幕,也变不回对妖族知之甚少时的自己。换言之,他既是流花宫中的异族人,又是人类中的怪胎。

一直以来,他努力地让自己眼中只有江看花,全心全意地为那人而活,才堪堪绕过这个存在已久的问题。但在对治愈江看花毫无头绪的现下,被他忽视许久的矛盾渐渐翻涌了上来。

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解决的,牧云侯揉了揉眉心,决定还是从长计议。

“说起来,牧云先生,你知道最近流传甚广的那个传言吗?关于流花宫禁地的。”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仙家弟子换了个话题,将牧云侯从沉思中暂时拽了出来。

毕竟是与流花宫相关的,就算牧云侯再不关心外界,也多少知道一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修真界中甚至是江湖上,开始有流言宣称,禁地中有世间罕见的重宝出世。

“就算是流花宫人,真正进入过禁地的也寥寥无几,所以到底是真是假,我们一时间也没法断定。”

“联盟内部也这样觉得,所以已经在组织探险队伍了。”

可能的利益吸引了各方人士的眼球,从正派的秦陵之盟弟子到江湖上的亡命之徒,都跃跃欲试,企图一展身手。

牧云侯的直觉告诉他,这消息靠不住——不清楚来源,也缺乏依据,稀世珍宝凭空而出。他不认为以江看花和桃翩跹的性子,会在试炼窟中放置什么“重宝”。

散播流言的不管是谁,一定都别有用心。

可是他也没法现场拿出确凿的证据去否定,所以只是委婉地提醒了一下同桌的盟友,要注意此行的巨大风险。

仙家弟子谢谢了他的好意,但看上去并不是十分担心。

“既然是寻宝探险,肯定要做好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心理准备。更何况我们已经和阿绵姑娘商议好了,到时候会有流花宫人的接应,应该不会陷入太过危险的情形。”

她还留了半句话没说,那就是秦陵之盟弟子还拥有龙星阵这张底牌。在如此之多的保障下,即使禁地内的实验体再凶残再危险,队伍出现牺牲者的概率也是小之又小。

牧云侯见状,只好点到为止,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了。

仙家弟子围着桌上的点心打转,左看右看,尝了一口之后,给了牧云侯这次的成品非常之高的评价:

“可谓是色香味俱全,嗯,非常好!恭喜你,终于可以出师了!”

牧云侯也露出了笑容——这番学习历程于他而言可不算简单,为了做出能让阿绵开心的糕点,流花宫的厨房里不知道多出了多少失败品,而且还难吃得各有千秋。

但同时他也很清楚,这仅仅只是个开头:如何将这些点心与流花宫每一季的花果结合起来,如何让它们更合妖族的口味……都是之后要继续思考的问题。

“我接下来也得准备出发了,希望能顺利吧。”

牧云侯知道她说的是前往禁地的事情,尽管知道对方很清醒,但还是忍不住又叮嘱了几句。

想彻底做好一件事可不容易,做糕点是如此,寻宝探险则更是如此。

前者至多费些心思和时间,后者需要付出的,很有可能是血的代价。

素玉姑娘

是妙法!一个超级好看的崽

没注意量高度,估计也30厘米了。

是妙法!一个超级好看的崽

没注意量高度,估计也30厘米了。

基兄

花随流水 第三章

文:@桑柳 

三、假做真时真亦假

被人从盟友的仙府拎回来之后,阿绵变老实了不少,至少在牧云侯看来是这样:莫名消失的次数减少了,大多数时候都能看见她在老老实实地处理公务。

但是具体在忙些什么,牧云侯反而不清楚了。

他的存在本就特殊:既非妖族又非顽火部人后代,也不怎么修习流花宫的术法,虽然以宫主客卿的身份自居,也算管理者们中的一员,但终究还是无法触及核心的权力,在江看花失去踪影后更是如此。

唯一了解的消息是,长老们在会议上已经商讨出了如何治疗被堙兽控制的后遗症,也算是为营救宫主的行动添加了一份助力。

尽管牧云侯大概是除了阿绵外最心焦的人了,但当他反应过来时,秘密组建的营救队伍......

文:@桑柳 

三、假做真时真亦假

被人从盟友的仙府拎回来之后,阿绵变老实了不少,至少在牧云侯看来是这样:莫名消失的次数减少了,大多数时候都能看见她在老老实实地处理公务。

但是具体在忙些什么,牧云侯反而不清楚了。

他的存在本就特殊:既非妖族又非顽火部人后代,也不怎么修习流花宫的术法,虽然以宫主客卿的身份自居,也算管理者们中的一员,但终究还是无法触及核心的权力,在江看花失去踪影后更是如此。

唯一了解的消息是,长老们在会议上已经商讨出了如何治疗被堙兽控制的后遗症,也算是为营救宫主的行动添加了一份助力。

尽管牧云侯大概是除了阿绵外最心焦的人了,但当他反应过来时,秘密组建的营救队伍已经浩浩荡荡地朝石火梦身冢进发了,而他并不在其列。


“本来,秦陵之盟那边的人,是希望能把你编进队伍的。”

既然营救行动已经成功,牧云侯又算是相关人员,苏媚香觉得这种细节,即使说出来也无伤大雅。

牧云侯听了这话,低声笑了一下:“苏总管,你这是在安慰我吗?”虽然内心多少有点落寞,但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表现得有那么明显。

“我相信牧云先生没有脆弱到那种程度。”苏媚香笑道,语调温柔,“只是觉得告诉你原因会更好。”

庆功会还在继续着,作为鼓舞人心的一环倒是很好地发挥了作用。

苏媚香委婉地拒绝了某个门派弟子共饮的邀请,继续对牧云侯说道:“是阿绵姑娘否决了那个提议,说你在抵御入侵的时候受了非常重的伤,不适合参与此次任务。”

“……”牧云侯闻言,陷入了思索,他原以为自己掩饰得不错,自己身上那点尚未痊愈的小毛病应该没人会注意到,但没想到阿绵居然连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都留心了。

在每天都面对着那么多事务的同时?

难道是我太小瞧她了?牧云侯的脑中甫一冒出这个想法,不知什么时候加入对话的长老桤木,仿佛是为了证明他的假设一般,说了一句:

“确实是,多亏了阿绵姑娘,否则很难如此顺利。”

这话把牧云侯的思绪拽了回来,因为和他原本的设想差别太大——他一直以为行动的领头人应当是刀主或者芳主,要么就是长老们群策群力,但听桤木的意思,似乎最大功臣是阿绵才对。

他想仔细打听一番,但这个话题被桤木和苏媚香很快地一笔带过,于是直到桤木被悠悠拉走,牧云侯也没能找到合适的插入话题的时机。

苏媚香看着他一脸纠结,欲言又止的样子,选择了直接解答对方的疑惑。

牧云侯对阿绵有所不满,她或多或少察觉到了一点,要是能借此机会解开误会,她完全不介意当个中间人。


“……此次劳烦诸位前来,自然是有要事相告。”

若是牧云侯在场,必然会为这副样子的阿绵感到震惊:因为身高原因,她没有选择坐在座椅上,而是挺直了脊梁站着。不论是姿态、措辞还是语调,虽仍显出些稚嫩,却都符合代宫主的身份,已经有了几分沉稳睿智的领导者的影子。

会上没人插嘴,都在等着阿绵继续往下说。

“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宫主江看花此时身陷石火梦身冢。

“此前虽然也多次尝试过营救,但结果要么是无法进入,要么是因为缺少信息无法展开深入探索,为此我深表遗憾。”

阿绵当然也想直截了当地把话说出来,但这毕竟是正式集议,她身为代宫主,不可能太过随意。即使知道大家不会在形式上斤斤计较,即使出点小岔子也都会包容她,但她还是给自己定了个目标:至少不能让小江回来之后感到失望,她一定会让他看见一个欣欣向荣的流花宫,她一定会完美重建起自己的家。

“所以,我从秦陵之盟那边取得了石火梦身冢的详细地图。不仅如此,经过商议后还获得了援助队伍,这是他们给出的名单。”

说到最后,阿绵的语气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点点得意:这份名单可是她在费了好一番口舌才定下来的,尽可能争取了联盟中绝大多数门派的支持,就连对禁地实验深恶痛绝的几家都答应派出门下精锐参加行动。

与会者们读完了名单,自然能从中体会出阿绵的努力,连平日里寡言少语的祁连琮都颔首说了句“甚好”,声音中似有淡淡的笑意。

“不错,由这些人加上我们流花宫的精锐,救出宫主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接在长老桤木之后的是芳主步微月:“但真正紧迫的是治疗方法,宫主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情况恐怕比二宫主还糟糕。”

“这点我也考虑到了,好在秦陵之盟与惊蛰教作战的经验比我们多得多,治疗被堙兽控制的后遗症的方法他们也都交给了我,虽然不知效果如何,但保住宫主的性命应当不成问题。至于使二人痊愈的法子……只能暂且留置日后了。”


“至于阿绵姑娘是用什么方法取得地图和详细信息的,想必牧云先生已经猜到了。”

听完苏媚香的一番叙述,牧云侯表面上虽然还算镇定,但内心其实正风起云涌。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阿绵的计划,那自己岂不是在不断阻挠她?甚至在妨碍的同时还被表象蒙骗,对她产生了轻视和不满……

牧云侯捂住脸,忍住了,没有仰天长叹。

苏媚香可以算是最关心阿绵的人之一,也知道眼前的人与阿绵实际上是相互看重的关系。如今能看到误会解开,她自然是开心的。

“你事先知道吗,阿绵的计划。”

苏媚香听了这话,轻笑道:“她谁都没有告诉,我也是事后才知晓的。这么一想,阿绵姑娘可真是了不得,若不是我与她相处的时间比较长,恐怕也察觉不到。”

牧云侯表示完全同意。

不仅他被骗过去了,秦陵之盟的仙家弟子也是,只把阿绵当成天真无邪的孩童对待,彻底忘记了人类和妖族的区别,忘记了她的真实年龄。

“也是,如果事前透露的话,很容易影响效果,她考虑得很周全。”

从设局到营救成功,阿绵的一连串计谋进行得可谓是行云流水环环相扣,而且只有她能自然而然地达成这种结果,因为——

牧云侯闭眼,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打着红色油纸伞的小女孩,头上的赤色大耳朵偶尔还抖动一下。

大概没有人类能逃过这个陷阱吧,他想。

基兄

花随流水 第二章

文:@桑柳 

二、芄兰之支,童子佩觿¹

“……十七、十八、十九……”牧云侯在心中默数着,同时清楚地知道,在这场混乱中殒命的生灵远不止这个数量。

能找到尸骨,能被从堙兽中剥离出来的仅仅是少数,更多的宫人和灵狐被堙蛊永久地控制了心智,沦为了惊蛰教的工具,被肆意利用又被无情抛弃。

流花宫内的习俗与人类不同,下葬不需要繁复的程序也不需要陪葬品,甚至连棺椁都不会准备——从天地间赤裸着诞生,最终赤裸地离开,回归本真回归天脉,这才是他们秉持的理念。牧云侯在流花宫待了十六七年,早就承认了这一点:比起人类,妖们总是更懂得如何与自然和谐相处。

花丛中立起坚实而冰冷的刻碑,即使流花宫依......

文:@桑柳 

二、芄兰之支,童子佩觿¹

“……十七、十八、十九……”牧云侯在心中默数着,同时清楚地知道,在这场混乱中殒命的生灵远不止这个数量。

能找到尸骨,能被从堙兽中剥离出来的仅仅是少数,更多的宫人和灵狐被堙蛊永久地控制了心智,沦为了惊蛰教的工具,被肆意利用又被无情抛弃。

流花宫内的习俗与人类不同,下葬不需要繁复的程序也不需要陪葬品,甚至连棺椁都不会准备——从天地间赤裸着诞生,最终赤裸地离开,回归本真回归天脉,这才是他们秉持的理念。牧云侯在流花宫待了十六七年,早就承认了这一点:比起人类,妖们总是更懂得如何与自然和谐相处。

花丛中立起坚实而冰冷的刻碑,即使流花宫依旧被朦胧的细雾包裹,其间花香四溢,这些墓碑也提醒着人们,往昔世外桃源般的日子已消失无踪。

一路走来,牧云侯看见不少在碑前静坐的异芳。她们向来是通过观察万物生长摸索其间规律,在轮回的生灭中参悟修身养性和获得更强大法术力量的方法……当面对的不是花花草草,而是不久前还如自己一般鲜活灵动的生命时,她们从中领悟的东西是否会有所不同呢?

为了平定局势,珑瑛的刀主祁连琮、异芳的芳主步微月已然出关,但流花宫仍旧是一副百废待兴的模样。许多东西,不仅仅是阵法和秩序,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被搅了个天翻地覆,想要让其重新安定……

牧云侯脑中浮现了那个扎着双马尾,总是撑着一把红色油纸伞的小女孩,如果不看她脑袋上一双赤色的狐狸耳朵,完全就是一个年纪尚幼的孩童。就算他知道阿绵是灵狐,寿命根本不能以人类的尺度来衡量,而且从辈分来看比他所效忠的江看花要高上整整一辈,但仍然无法轻易忽视她这副外表——

这样一位代宫主,自己真的能够像对待江看花一样对待她吗?

……哪里都找不到。

牧云侯扶额,长叹了一口气:和江看花完全不一样,阿绵很少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院落内,很多时候甚至不在流花宫里。若她只是个普通宫人也罢,但现在需要宫主处理的事务多如牛毛,这导致他和苏总管总是在找人的路上。

不,其实就算是普通宫人,在这种敏感时节也……

流花宫的隐秘被曝光后,世间的态度很是复杂,有主张放下成见和谐共处的,也有不愿轻易接纳异族颇为排外的,当然更多的人和帮派抱持着观望的态度,即使秦陵之盟对流花宫表示了接纳,但仅是这一点根本不足以说服大多数人。

虽说自己能够做的非常有限,但牧云侯还是忍不住将亟待处理的问题在心里一项一项列出来,最后层层叠叠地在胸中筑起了块垒。

“你还好吗?”

牧云侯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达了与苏媚香约定的集合点,闻言他努力舒展了眉头,道:“有劳费心了,我没事。找到阿绵……宫主了吗?”

苏媚香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应该不在宫内,听传送阵附近的人说,似乎又跑到盟友的仙府去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抛下例行会议和文书不顾,只身一人跑到外界去。无需苏媚香多说,牧云侯知道自己是接阿绵回来的最佳人选——毕竟他是纯粹的人类,即使到了其他帮派的地盘上,也不会太过惹眼。

“那就麻烦你了。”苏媚香还有总管的事务在身,朝牧云侯微微鞠了一躬后就离开了。

若是那位新的宫主也能同苏总管一般可靠就好了,牧云侯想起前两次在盟友仙府找到阿绵时的情景:要么是一脸天真地坐在石凳上吃着点心,要么就是毫无防备地和盟友笑着闲聊。就算他对自己重复了无数遍“不能以貌取人,阿绵的岁数比江看花大得多”,但视觉还是不可避免地蒙骗了思想,让牧云侯很难不把阿绵看作一个小辈,把自己类同成为顽童操心的老父亲。

……不,这样也太不敬了。他赶紧止住了无意义的思绪,动身前往仙府。

阿绵迈进传送阵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让笑容看上去比平时更加天真无害了一些——虽然她确实有着人类幼女一般的身形和面貌,但这并不代表她的心智与之类同。

不过,作为让人放松警惕谋取信任的道具,这副面孔还是相当好用的。阿绵在心里打着算盘,这次差不多能把石火梦身冢的地图拿到手,剩下的就是组织族中的精锐,以及向秦陵之盟求得适当的援助……桃子的伤势一时半会儿没法治愈,单凭自己和牧云又无法进入石火梦身冢,这样看下来,这恐怕是最有效最合理的办法了,唯一的缺点就是得多费些时间接近盟友。

当然也不完全是缺点,阿绵回想起了上次吃到的甜点,那味道是相当不错。

“大姐姐,阿绵又来了哦!”她蹦蹦跳跳地朝仙府的主人打招呼。

对方看起来很是惊喜,说实话她还以为阿绵不会再来了,毕竟上次牧云侯把她领回去的时候,有提过流花宫最近事务非常繁忙,所以最近可能没时间拜访。不过既然人家来都来了,她也不能怠慢,更何况谁能拒绝这么可爱的小狐仙呢?

一番热情的寒暄后,阿绵从身上斜挎的布包里不断掏出包装得四四方方的糕点,道:“我有好好地遵守约定呢,看!这是我们流花宫的特产,别的地方都吃不到的哦。”

约定指的是对上次甜点的回礼,不能否认的是,阿绵也存着让盟友来当试吃员的心理——为了更好地融入修行界,增加流花宫和外界的交流,她觉得推出特色产品,开展商贸是很好的方法,但前提是他们得拿出足够吸引人的东西来。

虽然她对流花宫的糕点抱持着百分之一百二十的信任,但归根结底,身为灵狐,人类的口味如何,她永远也无法亲身体会。珑瑛们大多又是一幅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找他们试吃基本上毫无意义。但是同盟里,人类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嘛,阿绵眼珠一转,就想到了这个好方法。

这次她特意每种都带了一些,加起来的量颇为壮观,一个人肯定吃不完。嗯……下次来的时候应该就能在商谈的同时顺便把产品回馈给搞定了。

仙家弟子看着石桌上逐渐被各色糕点铺满,大为震撼:“这也太多了吧……不过闻起来就很香,多谢啦阿绵姑娘。”

“其实,这些是我偷偷带出来的,听苏总管说,是之后要放到市场上卖的新产品呢。”阿绵有些忸怩地说道,“那个,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啊,因为这些是…欸,那个词怎么讲来着,商业秘密?”

对方笑了,纠正了阿绵的说法:“是商业机密吧?”

阿绵连忙点头。

“放心吧,我不会说的。”仙家弟子拼命忍住想摸对方脑袋的冲动,“但是这些我一个人实在解决不了,这样吧,分给同盟朋友的时候,就说是我自己新研发的,你看怎么样?”

“还是你考虑得周到,嘿嘿,因为不知道你会喜欢哪一种,所以阿绵就每样都带了一点,应该没给你添麻烦吧?”

看着阿绵头顶的赤色耳朵有要垂下来的趋势,收了回礼开心还来不及的人赶紧摇头道:“怎么会呢,你愿意来找我玩我就很开心了。”

之后话题也进行得十分顺利,阿绵看准时机停了下来,耐心等待着。

身旁人发现阿绵直直地盯着她,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于是关切地问道:“阿绵姑娘,你怎么了?”

阿绵纠结地开口:“我记得……你去过石火梦身冢,对吗?”

对方如阿绵所料地点了点头。

“那里是顽火族的禁地,他们不让我进去……可以和我说说,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吗?”阿绵的语气像是个明知道不该越界,但又忍不住好奇心的小孩子。

盟友对阿绵几乎不设防,见她如此请求自己,很爽快地就将石火梦身冢里的情形画了下来,展现给对方看。

虽然对禁地中的场景有一个大致的设想,但阿绵看着那副图画,还是有些动容:“小江,就是在这里……”她边说边流下了眼泪,其中真心的成分也是有的:她早就把江看花和桃翩跹都看作家人,想到流花宫被入侵后的惨状,再想到仍旧在因此饱受折磨的二人,一时竟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哭了出来。

坐在阿绵身边的仙家弟子也是那场悲剧的目击者,自然能够理解阿绵,更何况在她眼里对方还只是个孩子,却要如此短的时间内,不得不背上宫主的重大责任……她在心底叹息一声,一时也不知如何宽慰阿绵,只能笨拙地重复道:“阿绵姑娘,别哭了,别哭了,唉……”

当牧云侯赶到目的地时,映入眼帘的是正在画紫藤萝哄阿绵开心的盟友,以及眼角不知为何有些发红,正在看着紫藤花笑的代宫主阿绵。

“姐姐她最喜欢紫藤萝了……谢谢你。”

牧云侯刚想开口,就听见阿绵这样说。他知道阿绵的姐姐是何等强大的人物,也能够理解阿绵此前被紫降真和江枕烟等人保护得有多好。在他眼里,此前涉世未深的阿绵不得不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责任,一时间不适应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

他想说的话有很多,可是在注意到阿绵似乎哭泣过的神情后,牧云侯又哑然了,最后只是很生硬地说了句:“阿绵姑娘,宫中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处理。”

阿绵的目的已经全数达成,本就有要离开之意,见牧云侯这样说,便顺水推舟地向此间主人道了别。

既然拿到了详细的地图,回去后就该开会商讨作战细节了,还得决定精锐部队的名单……下次再来拜访秦陵之盟的盟友,大概就不是在私人的仙府,而是在各门派代表出席的会议上了吧。

从悲伤的情绪中缓过神来的阿绵立马就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营救计划,她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与其为已然发生的事情悲戚,倒不如积极思考如何改变现状。

“您在听我说吗?”牧云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决定提醒阿绵注意目前流花宫所处的复杂状况,结果话说了不少,对方却一副完全没在听的样子。

实际上阿绵是听进去了的,但牧云侯说的那些她全都心知肚明,所以除了点头表示她知道了,也没法给出更多的回应。

从牧云侯的视角看来,阿绵完全就是在对外界流连忘返。唉……果然还是小孩子啊,之前的暗示功亏一篑,牧云侯终究还是相信了表象,他无奈地想道,让她来担任宫主一职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对了,今天我带了很多糕点去仙府呢!”阿绵的声音将牧云侯从纷杂的思绪中暂时拽了出来,“因为宫里都没几个合格的试吃员……”

牧云侯回想了一下,之前好像是听苏总管提到过,有在研发流花宫特色点心,但当时他对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兴趣,所以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并没有深入。

在吃食方面倒是格外上心啊,牧云侯没想到阿绵连偷跑出去玩儿都会挂记着这事儿。他刚想说宫内这么多人,倒也不必特意去秦陵之盟找试吃员,但立刻就反应过来,对方所指的恐怕是缺乏人类味蕾的反馈:“我记得,那些是将来要向外界出售的商品吧。”

需要人类来试吃难道意味着……?牧云侯难得在这方面陷入了疑惑,在他的印象里江看花在饮食方面和人类差别并不是很大,异芳们除了对食物的外貌特别在意之外,在味觉方面好像也没什么区别:“阿绵姑娘,人族和妖族的口味莫非相差很多?”

阿绵没料到牧云侯居然会这样问,她忍俊不禁道:“那种事怎么可能,妖族化成人形后在这方面就几乎没区别了,我只是觉得流花宫与世隔绝已久,虽说饮食方面自成体系,但根据外界的习俗口味进行一定程度的改良,之后大概会更受欢迎罢了。”

这些话虽然是边笑边说出口的,但显然是阿绵认真思考后得出的结果。牧云侯也意识到了她在这方面花的心思,他还想继续问下去,却迟了一步。

“如果牧云你有空的话,欢迎来帮忙试吃和评论哦!”阿绵笑着挥挥手,“我先去和长老们开个会,待会儿见!”

牧云侯也只好朝阿绵挥手道别。放下胳膊后他扶额叹息,自己这不是完全被对方岔开话题了吗?根本没让她注意到自己想说的话啊……

只能希望芳主和刀主,以及各位长老们好好敲打这位新上任的代宫主一番,让流花宫早日重新步入正轨了。

当然,这时的牧云侯还没有意识到,究竟谁才是会议上真正的主导者。

¹觿【xī】:象骨制成的解结用具,形同锥,也可为装饰品。一般作成人配饰。

基兄

花随流水 第一章

文:@桑柳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宋·释惟白《续传灯录·温州龙翔竹庵士珪禅师》


梦里不知身是客

“成败兴亡,皆有定数。只要问心无愧,便无需患得患失。”

牧云侯远远地看见有人正在同秦陵之盟的支援者说着什么。距离太远,他知道自己的耳力不足以听清内容,正欲靠近,语句便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脑海。

——熟悉的语调与声音。

那个“牧云侯”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停下了与援兵的交流,将脑袋转向了在场的第三个人。

牧云侯与之四目对视,在这一瞬间,流花宫的场景、修仙者……周围的一切都消失无踪,他在一片迷蒙的雾气之中与自己相对而立。

“那你为......

文:@桑柳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宋·释惟白《续传灯录·温州龙翔竹庵士珪禅师》


梦里不知身是客

“成败兴亡,皆有定数。只要问心无愧,便无需患得患失。”

牧云侯远远地看见有人正在同秦陵之盟的支援者说着什么。距离太远,他知道自己的耳力不足以听清内容,正欲靠近,语句便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脑海。

——熟悉的语调与声音。

那个“牧云侯”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停下了与援兵的交流,将脑袋转向了在场的第三个人。

牧云侯与之四目对视,在这一瞬间,流花宫的场景、修仙者……周围的一切都消失无踪,他在一片迷蒙的雾气之中与自己相对而立。

“那你为什么不接受?”他听见自己这般发问,“既然一切都是定数,你为何还要苦苦挣扎?”

这番质问来得莫名其妙,牧云侯一时间不明白该如何应对。

直到他看见对方的背后逐渐浮现出——

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梦魇。


年少轻狂时,牧云侯身周也不乏一些狂气的江湖好友。只不过随着岁月流逝,一些人选择了成家立业,一些人仍旧愿意只身一人闯荡。而牧云侯则要更贪心一些:他既期望家庭和乐美满,又继续着他的江湖大业。

一些对天发了誓这辈子绝不回头的浪子瞧见牧云侯的模样,有时会半开玩笑半真心地道:“牧兄你这样是图什么呢?要知道家大业大又仗义疏财,在这江湖上,可是很容易遭殃的。”

那时他是如何回答的?这种细枝末节的记忆早已模糊,但想来无非是这种自信的语句:“这就不劳费心了,我牧云侯守护家人的力量还是有的。”

他的自信绝非空穴来风,如若是正面对抗,以他的剑技和秘法,足以排进一流高手的行列。但是江湖险恶就在于,当你光明磊落的时候,并非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行事。


“爹爹,好痛啊……”

“娘亲,娘亲你醒醒啊!不要睡着,不要离开我——”

“爹!妹妹她——”

瘟疫突如其来地袭击了牧云侯一家,尚在襁褓之中的老幺连啼哭都来不及,就在奶娘的怀里断了气,留给家人们的只有痛苦的呜咽声。

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这绝对不是正常的病疫!瘟疫可不会针对某一家人,更不用说如此猛烈地发作。

没有大夫愿意上门诊断,邻里都生怕被传染,不过即便来了结果也不会有改变任何:不通蛊毒之术的人,除非有高强的内功护体,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我们一家从未亏待过你!我真是瞎了眼才没看出你的狼子野心——”

牧云侯的堂弟乜斜着眼睛,与平时判若两人。他不久前还在笑着与孩子们嬉戏,如今却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从小我就处处不如你,如今终于胜过你一回了,牧……”

可惜,他话还没说完,左胸处就爆出了一团血雾,一瞬间表情扭曲到不似人类,看起来简直就像心脏活生生被捏爆了一般。

以为靠着他人给予的阴险手段能够证明自己,却没料到自己也只是他人阴谋中的一颗棋子。

至此,除牧云侯外,一家十八口无一生还。

而唯一的幸存者,连亲手埋葬他们都做不到,就被迫踏上了逃亡的路途。

听闻他人讲述农夫与蛇的故事,却不料毒蛇就如影随形,曾盘踞在宅邸的深处。


牧云侯身中蛊毒又遭人偷袭,凭着家族中秘传的功法才幸免于难。他一路跌跌撞撞,不知不觉间竟已行至江都远郊荒无人烟之处,不仅没有可以求助的人家,身周甚至还隐隐聚起了毒瘴。

……自己一生问心无愧,最后居然要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吗?

内脏中的蛊毒未解,外界的瘴气又伺机而入,如同白蚁蛀木,牧云侯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逐渐被侵蚀,经脉逐渐残破,运气也变得困难……但就算这样,牧云侯也没有死,他意识仍存,能够感受到剧烈的疼痛以及——

只有真正面对死亡之时才会疯狂燃起的求生欲望。

为什么人在已经一无所有的情况下仍旧想要活下去呢?

直到被流花宫的宫主江看花救起,牧云侯仍旧没有给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天上浮云如白衣,而斯须新故相推,换了苍狗。

牧云侯这才发现自己跪着几近折叠,脸几乎要枕进泥土里。他用拳头堵上嘴,没有哭声,只是开始剧烈地抽搐,眼泪一泓接一泓不住地往自己怀里无声地滴。金银箔,白纸钱,风一吹漫天地播撒过来,而面前的莲灯仍然跳动,烧成平淡的永恒。

等江看花和流花宫的其他人彻底不见了,他才把拳头拔出来,像拔出一个塞子,又像嘶吼又像号哭的声响瞬间喷薄出来。像山洪暴发后的溃堤,他说不出话,额上全是青筋,眼前一片昏黑,浓烈的晚霞之下一大片花田草地的中央,他一个人在衣冠冢里哀号,置身寒风一般颤抖不止。

跪下来瑟缩在一起,所有的悲伤不甘痛苦憾恨都咆哮给泥土听,哭得满嗓血腥,五脏六腑都要活活撕裂,一声一声一刀一刀一刀又一刀零割本就已恍惚的他,惊起水潭里一飒北归的雁,逆着红霞直上云天。

天色暗下去了,半个夕阳的光锥藩篱一般扎在他背后。惊起的大雁扶摇入了远山,雁鸣声像小儿啼哭,啼出新长出的一个土堆,啼出冻土之下春芽新蘖,啼出雨生杭城又一个轮回。他仍然在四野无人里号哭,剧烈颤抖,生生不止。

再也不用害怕有人看见他们了。

再也没有人看得见他们了。

再也没有他们了。

一共一十八。 

土坑填平,逝者安息,尸骨早已不知踪迹,惟有将思念糅进零碎的物品,和着泥土堆出一个小丘,像一个新的生命正在破土。

   

世人只当流花宫是个遥远的传说,灵狐的存在被民间口耳相传,最后落到话本评书上,变成个山精野怪的模样,只能博人一笑罢了。

牧云侯不知道自己是走了多大的运,抑或是上天从来都只奉行等价交换的原则,让他用十八条人命——足以压得人一辈子直不起身放不下执念的重量——换来了于“仙境”重生的机会。

重生,多少人求而不得,那为什么不索性就抛却过去?既然上天未曾告知他就将那一切置于命运的天平上,在暗处完成了残酷的交易,他为什么还要苦苦攥着已经被当做筹码放上场的事物呢?

“这样就足够了?”江看花微笑着问道。他的表情温和,一副温文尔雅的名士做派,笑意却没有一丝抵达眼底,他看着地上的尸体,眼神中真实的情感是厌恶与不屑,“这样的死,不觉得,对他们来说太安宁了吗?”

“所谓的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行得通的。”牧云侯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他们永远也无法体会我的心情。”

江看花同样无法体会,他试图去理解,但最终也只发出了悠长的叹息:“……也罢。”

今天不想打游戏

最近回坑,玉轮仙藏这段剧情真给我CPU干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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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NAN-
再见,昊苍(带子PTSD,各种...

再见,昊苍(带子PTSD,各种意义的手动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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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完了,我打了二个赛季才给我掉...

整完了,我打了二个赛季才给我掉了这个装饰,纪念一下。(玄九老二你不要不知好歹快点把你茶壶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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