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吴谨言

91935浏览    3177参与
杨熏🦋
刷到哪对磕那对 主打一个营养均...

刷到哪对磕那对

主打一个营养均衡

刷到哪对磕那对

主打一个营养均衡

言山风inan

真是越来越美丽了啊,希望墨雨云间早日开播

真是越来越美丽了啊,希望墨雨云间早日开播

木头要休息

“复仇爱上了我的仇家”

薛/狸×苏/怀/柔

一个很快就剪完了的视频

庆祝我们小吴顺利杀青😚

庆祝岚子国外工作愉快😚

庆祝姐姐妹妹差一点点就上了同一个综艺🤭(这是什么丧事喜办哈哈哈

开学前最后一个剪辑,给大家一份【秋日贺礼】

“复仇爱上了我的仇家”

薛/狸×苏/怀/柔

一个很快就剪完了的视频

庆祝我们小吴顺利杀青😚

庆祝岚子国外工作愉快😚

庆祝姐姐妹妹差一点点就上了同一个综艺🤭(这是什么丧事喜办哈哈哈

开学前最后一个剪辑,给大家一份【秋日贺礼】

wyhk09_8

《墨雨云间》人物海报

《墨雨云间》人物海报

木头要休息

“生如浮萍般卑微 爱却苍穹般壮烈”

-/如果相识 不能相恋,是不是还不如擦肩/

-/如果后悔 不能后退,是不是就只能往前/

📩您有一把刀请查收

我本来是想剪个悲剧一点的结尾,怎么回事啊🤦‍♀️

“生如浮萍般卑微 爱却苍穹般壮烈”

-/如果相识 不能相恋,是不是还不如擦肩/

-/如果后悔 不能后退,是不是就只能往前/

📩您有一把刀请查收

我本来是想剪个悲剧一点的结尾,怎么回事啊🤦‍♀️

元昭-

弥留之际,太奶奶和我提及她与太爷爷的故事

“民国爱情十有九悲,但幸好我们不是。”


感谢绝美封面! 春风代渡

视频也是送给老婆的!

感谢歌词排版     川良长若

弥留之际,太奶奶和我提及她与太爷爷的故事

“民国爱情十有九悲,但幸好我们不是。”



感谢绝美封面! 春风代渡

视频也是送给老婆的!

感谢歌词排版     川良长若

杨熏🦋
“皇上,您执意破坏这桩婚事,真...

“皇上,您执意破坏这桩婚事,真的没有私心吗?”

与容音的平静相比,弘历的心却慌的更加厉害,就仿佛有一个秘密……一个自己都不敢面对的秘密,就要浮出水面。

“朕能有私心?”他硬着头皮说。

“难道不是因为……”皇后盯着他的眼睛,“皇上自己看中了魏璎珞,想要将她占为己有吗?”

弘历愕然,旋即哈哈大笑起来:“皇后,你昏迷了太久,连脑子都不清醒了!朕告诉你,这是你的幻觉,妄想!”

倘若这真的是皇后的幻觉,妄想,他又何必落荒而逃。

弘历一路逃到大门口,兀自不甘心的回头喊了一声,似在说服对方,又更似在说服自己:“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皇上,您执意破坏这桩婚事,真的没有私心吗?”

与容音的平静相比,弘历的心却慌的更加厉害,就仿佛有一个秘密……一个自己都不敢面对的秘密,就要浮出水面。

“朕能有私心?”他硬着头皮说。

“难道不是因为……”皇后盯着他的眼睛,“皇上自己看中了魏璎珞,想要将她占为己有吗?”

弘历愕然,旋即哈哈大笑起来:“皇后,你昏迷了太久,连脑子都不清醒了!朕告诉你,这是你的幻觉,妄想!”

倘若这真的是皇后的幻觉,妄想,他又何必落荒而逃。

弘历一路逃到大门口,兀自不甘心的回头喊了一声,似在说服对方,又更似在说服自己:“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木头要休息

“𝘽𝙚𝙘𝙖𝙪𝙨𝙚 𝙄 𝙡𝙤𝙫𝙚 𝙮𝙤𝙪,

𝙅𝙪𝙨𝙩 𝙤𝙣𝙡𝙮 𝙛𝙤𝙧 𝙮𝙤𝙪。”

  

抓住八月的小尾巴😚

一个甜甜的快剪

素材过新 要素过多😎

祝大家天天开心 不止夏天

“𝘽𝙚𝙘𝙖𝙪𝙨𝙚 𝙄 𝙡𝙤𝙫𝙚 𝙮𝙤𝙪,

𝙅𝙪𝙨𝙩 𝙤𝙣𝙡𝙮 𝙛𝙤𝙧 𝙮𝙤𝙪。”

  

抓住八月的小尾巴😚

一个甜甜的快剪

素材过新 要素过多😎

祝大家天天开心 不止夏天

〖苦味★可乐〗

  吴谨言的杨贵妃

  说真的你不告诉我一声这是杨贵妃杨玉环我这真看不出来

  不是说她不好看是真看不出她是杨贵妃

  吴谨言的杨贵妃

  说真的你不告诉我一声这是杨贵妃杨玉环我这真看不出来

  不是说她不好看是真看不出她是杨贵妃

灯落萤生

【灵玉】易小姐的解谜书·八·元宵事件(下)

捌·元宵事件(下)

 

二人走上露台,站在东侧的围栏旁,漫不经心地远眺。风有些冷,两人便靠得近了些。外滩各处洋行的烟火凌空,她二人身处高位,看得清清楚楚。俯瞰远处,十里洋场,灯火通明。

 

“钟玉,这栋楼竣工至今不过七年,期间你已不在国内,你如何知道这里看得到这样的景致?”

 

钟玉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烟火,钟灵瞧着她的脸,眼角皓月流照。灵犀一动,三分黠色隐匿在钟灵眉眼。

 

“前几年路过上海的时候上来过,见过这里的视野。”钟玉下意识答着,笑得颇有些骄傲,“再说这楼是我外公的把兄弟设计的,我一早就见过设计图纸,自然晓得。”...

捌·元宵事件(下)

 

二人走上露台,站在东侧的围栏旁,漫不经心地远眺。风有些冷,两人便靠得近了些。外滩各处洋行的烟火凌空,她二人身处高位,看得清清楚楚。俯瞰远处,十里洋场,灯火通明。

 

“钟玉,这栋楼竣工至今不过七年,期间你已不在国内,你如何知道这里看得到这样的景致?”

 

钟玉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烟火,钟灵瞧着她的脸,眼角皓月流照。灵犀一动,三分黠色隐匿在钟灵眉眼。

 

“前几年路过上海的时候上来过,见过这里的视野。”钟玉下意识答着,笑得颇有些骄傲,“再说这楼是我外公的把兄弟设计的,我一早就见过设计图纸,自然晓得。”

 

“哦——”钟灵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抿嘴忍笑,“原来易二小姐回来过啊。”

 

钟玉闻言回过味来,她神情恍惚,叹着气无奈应道:“我连我妈妈的坟都迁了,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我早就回来过,现在才挑我的错处,是要跟我秋后算账吗。”

 

“都到了上海也不知道回家看看。”钟灵睨了她一眼,“这次还是三催四请才肯回家。”

 

“我那时是来谈一笔五金生意,谈完就走的。很赶,我很忙的。”钟玉故作满不在乎的模样,但见钟灵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她想起当时情景,难免也有些生气,她脸色冷了三分,讥讽笑道,“你又知道我没回来过了?我那时没进家门,只是见你们一家熙熙融融正尽兴而归,我怕我忍不住杀人,所以还是不进去的好。”

 

“易钟玉,不许瞎说。”钟灵皱着眉纠正着,但她心中难过又心酸,眉头便皱得更紧了。她牵起钟玉的手,不厌其烦地说着,“钟玉,不是‘你们’,是‘我们’,好吗?钟玉,我并不是在责怪你那时不回家。”

 

钟灵微微叹气,伸手搓了搓钟玉的脸颊,笑道:“说来也怪,这些日子跟你待得久了,我自己说话也变得荒唐不着调了。我只是想同你讲,你不是孑然一身的,无论你如何看待易家的人,但至少我是你的亲姐姐,我不会让你的期望落空。”

 

“我不知道,我吃不准。”钟玉眼珠子转了转,认真说道,“我再抛一次银元看看好了。”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从钟灵手中抽出,佯装往自己大衣口袋里去掏。

 

钟灵脸色一变,想到那枚错版的银元,伸出手想要阻止钟玉,又没好意思。于是她的手悬在空中,赧色在颊边浮现。

 

钟玉本以为钟灵必然会阻止她,见此情形,她猜钟灵肯定是想起小时候用银元诓她抄字帖的事情觉得心虚方才收了手。心想姐姐总是如此庄重。

 

她趁势接住钟灵的手,一并伸入她大衣的口袋,摸出一只皮夹。

 

“我跟你开玩笑呢,你脸皮这样薄,我以后不拿银元逗你就是了。”钟玉将皮夹捏在手里晃了晃,示意钟灵:口袋里只有一只皮夹,她并未将银元带上来。

 

钟灵刚松一口气,却又盯着那只皮夹出了神。

 

她想起来钟玉回国的那一天,她在礼查饭店门口找到钟玉之时,钟玉正对着皮夹里的一张照片看得认真。

 

正是这一只皮夹。照片里的人,是十四岁的易钟灵。

 

钟灵眉头微拢,她感到不解。纵然她平时是会对钟玉强调“家人”的意义,但事实上她自己也从未完整理解过那份血脉相连的牵绊。她回想了她长大成人的这一路,她对于家人的付出,支撑她维持着的好像不是感情,而是她所学的那些教义告诉她的身为家人的责任。

 

她的目光转向钟玉,心想:我之于你竟有这样重要吗?那时你并不知道我会去接你,这照片绝做不得假。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我的照片?为什么偏偏是我单独一个人的照片?试问我自己,在你回国之前,我对你倒也不曾有几分真挂念。

 

“钟玉,为什么年夜饭那天,要为了我跟父亲吵架?”钟灵看着钟玉,问了一句在她自己听来都挺愚蠢的话。但她此时偏就是想问,她渴望听到一个确定的答案,她知道她会得到这个答案。

 

“因为他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但我只有一个姐姐。”钟玉的回答总是如此直言直语,钟灵纵使料得到她会这样回答,但真正听进耳朵里,仍觉猛地砸在心头,铿金戛玉,掷地有声。

 

钟灵眉峰轻颤,她垂眸,不动声色地移走目光,心想:但这句话亦可反过来说,钟玉是只有一个姐姐,而我却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钟玉回来之前,我的付出是平均地分配给家里的每个人;而钟玉回来之后,我的感情也不过再分出一份给她。我没有偏爱谁,也没有格外冷落谁。因为没有过分的爱意,就不会有过分的憎恶。她将我看得这样重要,我心里的她却没有那么要紧……可我此时想明白了这一点,才恍然觉得她在我心里其实挺有分量的,绝不是我平均地给出一份关心,绝不同于其他人。

 

“换张照片吧,这张笑得好勉强。”钟灵将皮夹拿过来打开,看着里面的旧相片,笑得同她现在一样苦。

 

钟玉的目光随着钟灵的动作,从钟灵的脸上移到相片上,再从相片上回到钟灵脸上。两张脸的轮廓在钟玉眼中慢慢融合,这原本就是一个人。她怔怔地退后两步,开始耳鸣,本就不甚清晰的视线,在此时让她更紧张。

 

这张照片是怎么会在皮夹里的?原本她早就忘了。模糊的、不连贯的记忆蓦地触发。钟玉回想起来,钟灵和她在同一年先后离开易家,钟灵随祖母回北平,而她跟着周家南下去往南洋。分别之际,她确实是带走了钟灵的一张相片。那一年钟灵将满十四。

 

钟玉的眼前逐渐清晰起来,眼周的肌肉慢慢恢复力量,先前略有扩散的瞳孔开始聚拢。她僵硬地转身看向钟灵,她浓重的双眸正吞噬着眼前人的轮廓。

 

从前,她不知道自己病了。她不知道自己身体里藏有另一个灵魂,也不知道她那个总是如影随形又来去无踪的姐姐是不存在于现实的。后来,她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假的,都只是她自己的臆想。南柯一梦,在一次又一次的药物休克治疗中,她的精神愈加恍惚,她的记忆愈加无序。

 

她以为她已经与那些噩梦告别。然而此刻,她站在易钟灵的面前。相片里的易钟灵,眼前的易钟灵,在这两张脸重叠之后,易钟玉想起了第三张脸。是她幻想出来的那个姐姐的脸,在那些年里陪在她身边的那张脸——是她根据这张旧相片创作出来的。虽然她后来被迫接受了现实,明白了那一切都是假的,但她清楚地知道旧相片里的易钟灵是真的,是小的时候真实给予过她关心与保护的亲姐姐。大概是习惯了,所以她索性让相片继续留在皮夹里,再没取出来过。

 

此刻她看着钟灵,看得用力。错乱的记忆裂片变得更碎了,她开始记不起那些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回忆,她连一个定格都想不起来。那些具体的记忆变成了抽象的感觉。她越用力,越破碎,越失去连贯性。唯有那张只存在在她自己精神世界里的姐姐的脸,变作了眼前二十四岁的易钟灵的脸。可是,易钟灵,本就是我的姐姐啊,不是吗?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呢?钟玉觉得心口好像被刺了一剑,但却看不见伤口,流不出血,淤在里头,胀得更疼了。这种疼,就像她在那一年里被迫注射的过量胰岛素。看不见伤口,却能一次次让她休克昏厥。

 

眼前的姐姐,脚下的城市,头顶的明月,都是真实的吗?她闭上眼不敢再睁开。她怕睁开眼又是被绑在治疗室里,等待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强制休克治疗。她害怕易钟灵又是她的幻想,她可以被杀死一个幻想,那也可以再生出一个新的吧?万一眼前的人也是假的,她该怎么办呢。

 

将记忆往前推,回想今夜的种种经历,哪怕在墓园那样剑拔弩张,钟灵也并未丢下她,并未在她留在船舱里险些失控的时候推开她。这样的安稳之于易钟玉是多么来之不易,她心中暗暗祈祷:易钟灵,请你,千万别是假的。

 

脚下仿佛失重,她再一次辨不清现实与虚幻的边界。像漂浮在大海上,广阔的天际线与海平面构成看不见尽头的海市蜃楼。在海天交汇处,现实与虚幻渐渐融合。

 

她不敢睁眼,她往钟灵的身上靠去,下意识抓住钟灵的双臂,支撑着自己,颤声哀求:“易钟灵,说一件关于我的事——是只有你知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钟灵听得不明所以,惊惶交加,但想起钟玉夜里在船埠的异样,她毫无迟疑,一把揽过钟玉抱住,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小的时候,有一天夜里我见到顾姨将钟秀抱到犬舍里……顾姨走后,我看到你走出来,正巧钟秀醒了,开始哭喊。你便上前故意拍打她,恐吓她不许出声,竟真将她吓住了。但我知你是怕她的叫声惊醒犬舍的狗,怕那些狗当真发狂咬伤她……钟玉,我说得对不对?”

 

钟玉的呼吸随着钟灵温婉的声音渐渐平缓了些,抓紧钟灵衣服的手慢慢松开,她鼓起勇气缓缓睁开双眼。她们仍站在露台上,头顶仍是正月十五的圆月。好像,好像是有这么一件事的。太久远了,她那时候还小,倘若钟灵不提,她确实是记不得了。但听钟灵这么一说,她渐渐想起来,是这样的,确实是这样的。

 

如果这个钟灵是假的,又怎么能说出这件事呢?钟玉这样想着,心里突然就踏实了。

 

“对,对……是这样,是这样的。”钟玉频频点头,不停肯定,“你是真的,你是真的……”

 

“钟玉,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你可以告诉我的。”钟灵渐有些习惯了钟玉的异样,不再似先前那样担忧,只是怜惜地看着钟玉煞白的双唇。不知为何,钟灵鬼使神差地竟想起晚上在礼查饭店门口遇见唐凤梧的时候,王炳文曾说唐凤梧今夜约的是圣约翰大学神学院的教授。钟灵心中莫名觉得,唐凤梧要向教授求教的事,或许也与钟玉的病症有关。莫非唐凤梧也发觉了钟玉的异样,是在大年初一的那个清晨吗?钟灵心中很是不安。

 

“我以后再同你解释。”钟玉此刻如释重负,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索性靠在钟灵身上,轻轻叫了几声“姐姐”。

 

天上不时有烟火炸开的闷响,又有烟火放出时锐利的破空声,大楼边上的巷弄里响过一串急促的炮仗声,随即又有人接着点上,连绵不绝的巨大炸响,纷纷盖过了不远处海关大楼正敲响的威斯敏斯特钟声。钟灵已数不清钟敲了几节,但她并不觉得吵,西洋人的钟声当然盖不过团圆的年味。今日元宵,许多人认为过了十五便算过完了年,难怪这样热闹,她也很久没有这样平静地站在这座城市感受过属于这座城市自己的热闹了。钟灵侧目瞧了一眼倚在她身上的钟玉,仍在微微颤抖,似是经历了很可怕的事情。于是她自身后将钟玉圈入怀中,伸手拿起羊毛围巾,用围巾捂住钟玉的耳朵,待这一阵鞭炮声止住,才松开手,贴在钟玉耳朵边轻声说:“钟玉,你还记不记得,小的时候家里过年放鞭炮,你也是这样让我帮你捂耳朵的。”

 

钟玉缩了缩脖子,虽鞭炮声已止,但她仍然觉得爆竹的余音在她耳中殷天动地,不知钟灵是不是也怕她听不清,才贴心地贴到她耳朵边同她讲话。她略有些痒,轻轻柔柔的声音带着温度钻进她耳道,她才发觉世界竟突然安静下来了,静得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可随即她觉得她好像又听到了似爆竹有力的闷响,她不晓得,那是她的心跳。

 

“有吗?”钟玉小声质疑,心想钟灵是不是又在诓她,她哪有那般娇气。

 

“有的。”钟灵用力点了下头,“在你还是一个小宝宝的时候。第一次过年放烟花,你母亲抱着你,你嫌吵,就自己伸手捂着耳朵。等到……”

 

“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啊?”钟玉嘟囔着打断了钟灵,她心想自己出世后第一次过年时是半岁,钟灵那时撑死也就四岁。四岁能记得这些吗?钟玉一边试图找寻自己四岁时有什么记忆,一边随口问着,语气里倒是松弛了几分,越到后面,越是添了几分羞赧笑意。

 

“因为烟花很好看啊,因为你小时候……真的很可爱。”钟灵今日跟平时不太像,难得讲话那么直来直往,她拉起钟玉的一只手,比划着,“小小的手,但耳朵却已经很大了,像两个小元宝。虽然不会说话不会走路,每天要睡很久,但已经懂得自己伸手捂耳朵了,还蛮灵活的。像个洋娃娃一样精致可爱。那个晚上有烟花,是来到这世上的你第一次见到的烟花。你知道的,对小孩子来讲,烟花实在是很奇妙的东西,那也是我第一次亲手放烟花,是你母亲手把手带我放的。烟花一点上火,你就哭。你一哭,家里就更热闹了,所以我印象还蛮深的。一幕一幕,都印在我脑海里。现在我讲给你听,你也不记得,还要怀疑我骗你,真是叫我好伤心。”

 

钟玉闻言微怔,感觉脑袋有些发热,她眨了眨眼,却不知怎么接话。

 

钟灵便继续说道:“后来你长到两岁,会走路,也会叫人了。又到了过年放烟花、放鞭炮的时候,你跌跌冲冲地奔过来。你抓不住我的手掌,就用你的小手抓住我一根手指,然后指着自己的耳朵,‘姐姐姐姐’地叫我。”

 

钟玉侧头去看钟灵,二人离得太近,双眼一时都没对得上焦。钟灵稍稍让开一些距离,手上却没松开。她又说道:“你看,我可没有诓你。小时候给你捂耳朵,与今日是一样的。”

 

钟灵语毕,捧着钟玉的脸颊,将钟玉的脑袋微微抬起,与她一起看向夜空,钟灵指着明月,细声附耳说道:“你看,新年的第一个月圆,妈妈一定会在天上看你,不要让她太担心你。”

 

钟玉的鼻头一酸,默默流下泪来。今日元宵,妈妈的忌日。她不太信这些,她也不知道易钟灵信不信,她还不足够了解易钟灵。但偏是钟灵这样对她说,她就会忍不住顺着钟灵的话想下去,会吗?妈妈会在天上看我吗?

 

“你看你,怎么越说越哭。”钟灵难得没顾上那么多,用袖口给钟玉抹眼泪,也偷偷伸手掸掉自己眼角的泪。

 

“为什么不可以哭呢。”钟玉皱了皱鼻子,深吸一口气,望着高悬的圆月,随即又低头看向露台边的青苔,摇头唏嘘,“今天是她离开的日子,我有什么不能哭的。易钟灵,想念一个人,却永远都无法再见到的心情,你是不会明白的。”

 

“是是,我不明白。”钟灵点头,拧了拧钟玉有些委屈的小脸,故作轻松地哄她,“我最好永远都不明白这种心情。钟玉,永远别让我体会你现在的心情,好吗?”

 

“嗯。”钟玉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声,随即又点了点头。她转过身,面色窘促,好在这时雪悄然落下,她淡淡说道:“姐姐,下雪了。”

 

“你运气可真好,去年、前年都没有落雪,偏你一回来就赶上了。”钟灵随口应道。但她二人心中都清楚,从前钟玉在伦敦念书,钟灵在北平生活,雪对她们来说并没有什么稀奇的,此时无非是一同借雪冲散沉重的话题罢了。

 

大概是都看透了彼此的这层心思,二人虽略感尴尬,却又颇觉温馨,不禁相视一笑。

 

钟灵趁势问道:“钟玉,这栋建筑除了底楼的洋行与咖啡馆,楼上可都是办事机关啊,你先前是怎么让楼下的门警放我们上来的?”

 

钟玉垂眸回忆,她本来也没指望门警认识她,更不认为门警认识她就会放她上来,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是想用钱买通的。奈何门警死活不肯,但后面不知怎的又突然愿意收她的钞票办事了。她想到跟钟灵刚登上露台时,她还向钟灵吹嘘周家与这栋楼的设计师关系如何如何紧密,可再紧密,那也是周家的人脉,不是她的。她一时心虚,又觉脸上挂不住,再一次重复道:“我前面不都跟你说了嘛,这栋楼是我外公在宁波的把兄弟跟通河洋行一起设计、建造的,门警知道我是谁,当然会放我进来啊。”

 

钟灵轻轻“哦”了一声,点点头,笑说:“是嘛,可是我怎么好像看到你给门警塞钱……唔!”

 

钟灵话未讲完,已被钟玉用双手盖住了双唇,她吃惊的眼眸微微放大,往后退了半步又站定。伸出手轻轻移开钟玉的手,双眼始终盯着钟玉的双眼,似笑非笑。

 

钟玉涨红了脸,窘迫得很,侧目盯着脚边,小声喊道:“你不许笑我,可不是我坍台,是他……他新来的,他不认识我罢了。”

 

“那你猜,他为什么一开始不肯收钱,后面又肯收了呢?”钟灵微微躬身,仍盯着钟玉双眼。

 

钟玉皱起眉,眼眸一转,突然明白门警肯放她进来并非是因为钱,而是因为看清了当时站在她身后的易钟灵。钟玉如梦初醒,微微张开嘴,一时又说不出话来。换了旁人这样戏弄她,她应该会生气吧;但现在她倒是顾不上生气,反而觉得,自己先前自诩人脉如何,此刻方知易钟灵才是那个人脉,竟觉耳根发热,恼羞参半。并非因觉自己输了一头而不甘,亦非因自己的伪装被戳破而窘迫,至于是什么让她头脑发烫,她想不明白。

 

“不是你易二小姐的面子不够大,只是这里有我租的一个小仓库,暂置香料用的。我回回都是亲自来取,他见我面熟,知我是常客,也就放我进来了。”钟灵捧着钟玉脸颊向她解释,心里却有些没底,不知是否玩笑开过了头,毕竟倘若她不提,原也就这么过去了。

 

“又把我当小孩子哄啊,若你那仓库只是普通租借,我可不信你能大晚上进得来,还不是认得你是易钟灵,才敢放你进来的。”钟玉并未生气,也知道钟灵话里避重就轻,为了照顾她的面子。只是话到这里,她哪里还有什么面子,索性破罐破摔,抬眸看向钟灵无辜的双眼,笑着反问道,“门警既认出了你,却不曾招呼于你,想必一定是你在我身后示意他噤声。姐姐,你那时为什么不直接走上来呢?”

 

“因为想保全你的面子。”钟灵脱口而答,随即停顿了一下,才又补充道,“我怕我那时候走到你身旁来解围,你就不会想要带我上来了。”

 

“那你现在怎么又说出来了。”钟玉随意问着,心里倒是并不在意这个答案。她只是发现——如同她不了解易钟灵,其实易钟灵也不了解她。她一边问着,一边帮钟灵掸掉衣领的驼绒上沾着的雪花,雪下大了。

 

“我不知道。”钟灵思考了几秒钟,突然失声笑答,复又强调了一遍,“我真的不知道。”她确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出前后矛盾的行为来。大概是心中觉钟玉不一定会生气,又大概是实在忍不住不这么做,她好像有些喜欢看钟玉只对她一人吃瘪的模样。为什么呢?她在期待得到些什么呢?钟灵突觉怅然,眉头拢起,今夜她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

 

然而钟玉得了这个答案之后却也跟着她笑。

 

“你笑什么?”钟灵有些不解。

 

“我也不知道。”钟玉学着她的语气作答,但她心里知道,她笑是因为她开心,开心她的姐姐终于又有姐姐的感觉了,是情感上的姐姐,而非关系里的姐姐。

 

“雪下大了,去避一下。”钟灵拉起钟玉,草草结束这个难解的话题。

 

露台的东南转角是一个带穹顶的小塔楼,仅能容五、六人站立。雪越下越大,两人走进塔楼暂避。塔楼的窗户许久没人擦拭,有些脏了,并不那么敞亮。但此刻透过它观雪,朦胧中看纷扬,倒是相得益彰,衬得雪与外面的建筑都染上了一层温柔的白光。

 

两人并排靠在一起,站在小巧的塔楼中,天心月圆,清辉穿过窗户铺满塔楼,亦将她二人笼罩其中。钟玉想起钟灵先前哄她,说今天妈妈会在天上看她,此刻看着正月十五的月光一路追随着她,心里好像也信了几分。

 

“你站在这里,就是她存在的证明。”钟灵似心有灵犀般看透了钟玉的心思,“不论谁忘了她,只要你还在,至少你会记得,我也会记得。不要沮丧 ,钟玉。也不要因为别人对她的轻视而让自己陷入糟糕的情绪里,轻视她的人,她也看不上的。你如今这样好,她一定也……”

 

言至此处,钟灵的话突然噎住,几欲开口,却难再说出一个字。

 

“怎么不说下去了?”钟玉看向她。

 

“因为编不下去了。”钟灵原本挂在唇边的淡笑隐去,她说,“我不想骗你,也不想揣测她是否爱你。”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但话却越来越沉重。

 

钟玉眼底倏忽泛红,不知道是伤心还是被激怒。

 

钟灵看着她,并未再找饰辞,继续直言:“因为我见过她伤害你,也见过她被伤害。见过她如何被自己的家人和丈夫抛弃、逼迫至死。我也受过她的恩惠,也该对她怀有敬畏。但我对你亦有喜爱怜惜。所以我无法抱有任何一种感情去苛责去揣测她在跳下去的时候,是否对你还留有一丝挂念,这太自私了;也不忍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就让你放下你对易家的心结,这亦太自私了。”

 

雪纷纷扬扬地落下,窗前重新模糊起来。钟玉移目,望着易钟灵柔和的侧脸,这些恳挚的话就像一片片雪花,轻轻地带着冷气落在她燥热的心上,她的心跟着平静下来。

 

“其实我希望她离开的时候对我是毫无感情的。”钟玉缓缓开口,声音略微颤抖,“因为我希望她在那个时候不是母亲,不是女儿,不是妻子,只是一个能自己做主,选择结束自己痛苦人生的女人。”

 

“钟玉……”钟灵哀怜地看向钟玉,她吃惊于钟玉说出的话,她好像理解了,又觉得有些难解。她忍不住抓住钟玉一只手,突然害怕钟玉有一天也像她的母亲一样随着窗外的雪花一起坠落,血水与半融的雪水混着尘泥,那样触目惊心,那是易钟灵很难以忘怀的一场漫长的噩梦。

 

“回国后的这半个多月就像做梦一样。”钟玉自然地伸出手指回握住突然抓住她的那只手,随即又轻轻放开,她将双手撑在塔楼的白色墙壁上,望向窗外,快雪逆风而扬,她呼出一口冷气,娓娓而叹,“像一个步履不停的旅行者突然遇到了归属,这不一定是好事,但我却是开心的。所以我很感激你。这些原本都是我计划之外的,却其实是我期待之中的。可惜我未能如你所愿成为一个乖顺听话的妹妹,不然你现在也不用陪我在这里吹冷风。”

 

钟灵撇了撇嘴,不满钟玉话中的生分,瞪着她怨道:“你忘了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了?那时方向舵在我的手里,我要真不想跟你待在这儿,刚才绑也把你绑到家了。”

 

钟玉闻言才细想起来,今夜的易钟灵确实不像往日模样。不禁莫名窃喜,她努力抑制着正渐渐上扬的唇角,心中暗忖道:我车里的油可不多了,你那时就算想绑,也开不到家的,今夜易大易二谁都别想回家了。

 

钟灵见钟玉嘴角似有抽搐,神情隐忍复杂,不明她心事,一时不忍,立刻又温言劝道:“钟玉,骨肉手足间原本便是善缘、恶缘皆有之。纵使亲如亲子、手足,亦并非皆心意相通的,更多难知其心术行事。所以释家才说‘不是冤家不聚头’。你我这辈子既已聚头,那又岂有分离、委弃之理?我必然是要陪你一起的,一起分摊,一起承担。”

 

钟玉听了这话,久久沉默。她先努力理解了一遍这半白不白的话里的含义,随即讷讷地眨了下眼。一起?她从未想过这些。她的脑中突然浮出许多画面,发生过的与未曾发生的交织在一起,开始有了她们两个人的身影。但转念又想起易钟灵已经结婚了,而她自己又有难言的隐疾,恐也不会在易家久留,将来照旧天各一方,哪里又有那样多的“一起”?种种现实有如当头棒喝,她站直了身子,想得出神。

 

见钟玉仍是呆呆地立住,钟灵只好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钟玉的脸颊,只是侧身时却不慎踩上了钟玉的小皮鞋。

 

霎时空气都凝固,二人一同低头看去。钟灵移开踩在钟玉鞋上的脚,只见沾了灰尘的淡色鞋印出现在钟玉黑色的鞋面上,很是显眼。

 

钟灵的目光被那双鞋深深吸引,她顾不上窘迫,只觉诧异。她今天晚上实在急昏了头,倒是从来没有看清楚过钟玉脚上的鞋,直至此刻才发觉不对。她记得钟玉从出生开始,就只穿小花园鞋店的高级匠师定制的鞋子,钟玉的每一双鞋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后来钟灵去北平随祖母住了四年多,直到民国十二年的岁末,因要履行祖母给她订的婚约,才从北平回到上海。她见到了家里在这近五年的空白时间里多出了整整两橱柜的新鞋。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钟玉去了新加坡之后,父亲每一季都会买新鞋回来,但又因为不知道钟玉长得多大了,所以所有的尺码都会买上一双,慢慢地就放满了一个橱柜,于是开始放第二个橱柜。即便没人知道这些鞋子的主人什么时候回来,又是否还会回来。可是这个吊诡的行为却在家里成了潜移默化的习惯。人人缄默,无人置喙。她和黄莹如都知道,易兴华于心有愧。可是他作为父亲却从未发现,钟玉从来就没有穿过外面买的鞋子。他以为他爱女儿,可他从未真正留心过他女儿的衣食住行。也不曾想过他的女儿在周家寄人篱下是否艰辛,他只是需要求个自己面子上的心安。以至于后来重新回到易家的易钟灵,也需要加入易兴华这个滑稽的仪式,帮钟玉挑过鞋子。

 

所以,钟灵盯着钟玉此时脚上的鞋——一双和钟灵脚上一模一样——由钟灵亲手挑选的美最时洋行的黑色小皮鞋,她只觉如鲠在喉,心中五味杂陈。既失落于父亲从未像对待钟玉一般垂怜过她这个大女儿,又慨叹于钟玉终于愿意接受这个家里的一些东西了。虽然她不知道钟玉这么做究竟是对父亲的趋奉,还是对她这个姐姐的妥协。但不论是哪一种,好像都没有带给易钟灵她想象中的轻松喜悦,反倒是心中波澜频起。要说嫉妒钟玉吧,钟灵又早已将父亲虚伪的爱看透,所以她时常同情钟玉;可要说不嫉妒钟玉吧,从小到大她听到的父亲最真心的夸赞又都总是给予钟玉一人的。至于她自己呢,将祖母的香谱融会贯通,制出了新的香料去献给父亲时,也不过只能换来父亲一句“哦,放着吧”。

 

真是个奇诡的夜晚,处处错位。钟灵叹了口气,赶紧从外衣口袋中摸出一块瞧着挺新的丝帕,蹲下去给钟玉擦拭鞋面。但是比丝帕更快接触到鞋面的,是她没能忍住掉下的一颗眼泪。她的手有些发抖。

 

这突如其来的一脚把原本愣在原地出神的钟玉给踩醒了,她懵过之后赶紧手忙脚乱地将钟灵拉起来,口中忙不迭地喊着“勿要紧勿要紧”。见钟灵俯身时弄乱了头发,她莫名心虚几分,替钟灵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没敢去看钟灵的眼睛,自然也没见到钟灵泛红的眼底。天晓得,明明被踩的是她,但她这会儿却比易钟灵更怕尴尬。

 

钟灵也自然移目,她将手中的丝帕轻轻掸了掸,借着月光能清楚看见帕子的一角有个“毓”字。她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心道拿错了帕子。

 

“毓,毓是谁啊?”钟玉也见到了那个字,衬着钟灵略有些尴尬的神情,她心中突然无比好奇。这样贴身的物件,绣上个这么不常用的字,那极有可能是人名。钟玉一边思忖着难道我要有新姐夫了?一边又暗骂自己怎能将亲姐姐想成这样朝三暮四之人。

 

钟灵将丝帕叠整齐,重新放回口袋中,未看钟玉,只是平静地吐出两个字:“你啊。”

 

“我?”钟玉吃惊不已,瞪大了双眼。虽‘毓’和‘玉’同音,但怎么能是我呢?她眼波转了好几转,这才想起来,这个“毓”是“钟灵毓秀”的“毓”。当下轻声叫道:“哎哟,我怎么给忘了。”钟玉想起来,是五岁时候的她嫌‘毓’字笔画太多,执意把名字改成笔画少的‘玉’了。

 

钟灵见她这副万事不上心的模样,一时无言。

 

钟玉却来了兴致,她盯着钟灵,笑道:“不过‘易鈡靈’的‘靈’笔画好像比‘毓’更多吧,虽说日常也有人用俗笔的‘灵’代替,但像你这么讲究的人,从来都是写那个繁复无比的‘靈’……要不,要不改明儿我也给你改一个?”

 

钟玉言语间双眼放光,一时真分不清她是玩笑还是真有此意,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钟灵,琢磨着道:“欸?你有什么小名吗,我好参考参考。”

 

“笔画再多,又不用你写。”

 

钟灵眉梢挂上了薄愠,杏目含嗔。倒不是因为钟玉拿名讳之事同她玩笑,而是因为钟玉刚才问出的那句话。钟灵虽仍不甚明白那个自称阿棫的人与钟玉是什么关系,甚至她一度怀疑那只是自己一夜未眠后疲惫至极下的幻觉。可无论好歹,阿棫记得她那个已被众人遗忘的表字“鸢萝”,会自然地对她叫出“阿萝”,但钟玉却不记得。然而不论阿棫还是钟玉,都是站在她面前的这具身躯,这难道不是一个人吗?同一个人,能在半月前因为记得她的表字而让她开心,却也在这个时候,因不记得她的表字,而令她失落。

 

钟玉自然不会知道钟灵此时心中所想,见钟灵不愿,她也不继续纠缠,只顺着钟灵的话,爽快说道:“那我每天给你写一个‘靈’。”她本就只是为了跟钟灵寻开心,话里也少了顾及。钟灵说笔画再多也不用她写,她便偏要写。

 

钟灵未置可否,钟玉便又伸出两根手指到钟灵面前晃了晃,道:“那……两个?”

 

见钟灵仍不发声,甚至连瞧都未瞧她一眼,钟玉咬咬唇,喊道:“最多三个!不能再多了,不然让家里人见着我天天写你的名字,还一连写好几个……”钟玉想着那样的画面,忍不住笑出声来,“那样也太奇怪了。”

 

“你是不是有病啊。”钟灵也被逗笑,忍不住用手肘轻轻顶了钟玉一下。 

 

钟玉的笑应声慢慢停滞在唇边,她抿着唇低头想了想,她好像确实是有病。

 

“是啊。”钟玉轻声应和,随即将话题淡去,“那块帕子呢?为什么上面有我的名字啊?”

 

“你回国那天借了一条丝带替我遮住我手包上的污损,免我狼狈。过后我总惦记着要还你一件礼物,只是最近没找到时间给你。”钟灵下意识将手伸进口袋,捏着那块丝帕用力搓了搓手指,又道,“本来想趁着今天给的,但忙上一天竟又忘了。可你说多巧,偏偏今夜出门追你的时候拿错了。所以,既是要给你的,上面有你的名字也不奇怪吧。你不喜欢啊?”

 

“喜欢的。”钟玉漫不经心地接受钟灵的解释。心中早已听出钟灵话中应有隐瞒。像易钟灵这样讲究的人,既是要赠礼,哪怕微如一块丝帕,也不会随便放在外头,怎么可能拿错。但钟玉倒也不想戳破,反正是要送给她的,她自己慢慢琢磨也行。

 

“怎么还写的我以前那个‘毓’呢?”钟玉伸出手,示意钟灵将丝帕给她。

 

钟灵却有些犹豫,她的手仍在口袋中攥着丝帕,略微僵硬地取出,看了又看,却并未递给钟玉,也并未回答钟玉的问题,只是轻声说道:“刚才弄脏了,我回去洗干净再给你。”

 

钟玉的目光一并停留在丝帕上,她看清那字是绣上去的,虽然她不通针线,但也看得出字的笔画不太像是同一人完成的,并且绣在上面有些年头了,绣字的线都略有褪色,应该不是用很好的丝线去绣的,更像是临时的游戏之作。但丝帕本身的丝绸料子倒是很不错,帕子上有向日葵图案,是西洋人的画法,看得出是最近才做的印染,新鲜得很。钟玉不再追问,也收回了悬在空中讨要礼物的手。她看出钟灵此时并不是很愿意将丝帕给她,也就作罢了。八方风雨的年头,谁又能没点秘密呢。

  

“不脏的。”钟玉微微皱眉,看向钟灵,想起先前过来的那一路,她因散瞳,是钟灵一直牵着她,便禁不住噘起嘴说道,“我这一路都是踩着姐姐的脚印走上来的,如今让我姐姐不小心踩上我一脚,哪里就脏了。”

 

她撒娇的语气听起来带着几分不满,手上却体贴地将钟灵的手连同手中的丝帕一起送回钟灵的口袋里。

 

只是“脏”这个字眼的反复出现却突然触到了钟灵心底的某根弦,她也转向钟玉,见钟玉正微笑着看向她,眼神一片清澈。但钟灵却只在钟玉乌黑的眼眸中看见一片阴云晦昧、星月无光。她心中清楚,那是在钟玉眼眸中倒映出的她自己的影子。

  

钟玉直直盯着钟灵的双眼,浓雾笼罩,她读不出那复杂的隐衷,她只是清晰地感受到了钟灵的难过。她握住钟灵的手腕,将那只手再次从口袋中牵出。纤长的手指上干干净净,没有婚戒。从易钟玉回到易家,她就从未见到这只手上出现过婚戒。

 

她瞧着钟灵的手指,用力握紧钟灵的手,也感悲哀,轻声说出:“姐姐,你不喜欢席维安了。”

 

钟灵大感诧异,原来钟玉以为她此刻的哀愁是因为这件事。关于她的婚姻,这个话题在平日听起来或许沉重,但此时竟让易钟灵松了一口气。这已经是她生命的诸多困境中,最容易面对的一个了。

 

“我没有不喜欢他。”钟灵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许多时候不知如何面对他。”

 

钟玉狐疑又不解地看着钟灵。

 

“他不了解我。当然,我也不了解他。我是父亲献给席家的。所以我不会不喜欢他。至少,我不能讨厌他,不然我的日子该多难过。”钟灵轻叹了口气,平静说着,“我与他虽有夫妻的缘分,却不会有夫妻的情分。”

 

钟玉听得心中酸楚,谁都清楚易兴华为何为易钟灵选择了席家,易家在其后得到席家多少庇护自不必言。婚姻之事不能由自己做主,日夜对着一个不了解的人做出相敬如宾的模样,未免太辛苦。如若换了是她,她是无论如何不能答应的。

 

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句句都说不出口。这二十多天的相处,钟玉开始明白自己与易钟灵是不同的。虽血脉相连,亲为手足,但她知道从出生起她与易钟灵就是不同的。她有自己得天独厚的生存资本,造就了她一身骄傲的臭脾气,所以她此时很清楚,她完全没有立场去苛责易钟灵的逆来顺受。来日倘若父亲让她做她不愿做的事情,她可以闹一通然后痛快离去。但是易钟灵,易钟灵是没有办法的。

  

所以她能做的,就只是站在易钟灵的身边静静听着、陪着。

 

“你不说点什么反驳我吗?”钟灵等了半晌没等来钟玉的动静,她好整以暇地笑着冲钟玉轻轻挑眉,“这可不像你。”

 

“我只是在想,这世上当真会有夫妻情分这种东西吗?”钟玉抬起下巴,微眯着眼看向窗外的雪,将自己一肚子的话都吞下。

 

但她这话倒也不虚,她自小见到的就是变心的父亲和为了挽留父亲而丧失自我的母亲。于是爱情这种东西对于她而言便是一文不名,她从不曾期待过,也不稀罕去拥有。

 

钟灵听了这话,沉吟好久,她不知如何作答,这从来不是她会考虑的问题。在这一点上她与钟玉本就不谋而合。她的出生是不被祝福的,她不是一个在父母的期待下来到这世上的孩子。她的存在仅仅只是一个意外甚至错误,她的父母之间更谈不上情分,或许是钱与皮肉的交易,或许是欲望之下的冲动。这样的事情,席维安也对她做过。她再清楚不过,这并不能够让她生出一丝感情。所以这世上有真情与否,对她而言真的不重要,那从来也不是她需要的东西。

 

钟玉见钟灵不答,哪里又能晓得钟灵心中所想。她既不了解易钟灵与席维安的事,更不知晓易钟灵的身世。只是钟灵今日缄默的次数未免太多,她心中没底,又不好问。只得故作轻松,与钟灵寻开心:“你说与我姐夫不会有夫妻的情分,难道这情分已给了谁?”

 

钟灵刚从自己的沉思里缓过神来,却又被这一句问得陷入另一段往事。她再次怔在原地,眼神恍惚了一瞬,面色也随着从塔楼外吹进来的碎雪挂上了霜。

 

钟玉站在她身侧,将她神情变幻都瞧在眼中。钟玉瞪大双眼,几欲张口但说不出话来,她讶异地捂住嘴,心想难道自己真要有另一个姐夫了。

 

钟灵见她这副奇怪的模样,心知她定是想歪了,不免好笑。她摆了摆手,将钟玉捂着嘴的手轻轻拍掉。长叹一声,向钟玉解释道:“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是祖母曾给我定的婚事。我与他相处过几个月,他虽出自诗画世家,却不同于一般文人墨客,倒很有风骨。只是聚散自有天意,他过世已有四年了,你这么一问,我难免会想起他。想到他身先朝露,我却光鲜舒坦地站在这里观月赏雪,终觉对他不住。”

 

钟玉眼波转了几转,琢磨着钟灵的话,她想起席维安曾提过与钟灵的初遇,也是在四年前,未免有些巧。可是听钟灵的话中又开始作茧自缚,她也不再深想,只赶紧说道:“虽有婚约,但你也并未悔婚,只是天不假年,造化低了。他既短命,缘分也就断了。你纵为他伤心,如今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又怎么能说对不住呢?还是说,他的过世另有隐情?”

 

“怎么会呢。”钟灵脱口而出,佯笑着轻轻拍了钟玉一把,却下意识地点了下头。

 

“你一向善悯,替他可惜,也情有可原。”钟玉跟着点了点头,顺着钟灵的情绪带过这个话题。

 

钟灵面上怅然,未再讲话。心中想道:他一家皆因我而毙命于席家枪下,家破人亡,我如何对得住他家?然而除夕夜席维安在家里杀了两个与你素不相识的杀手,你便已不能容忍,直接下了他的面子,后更是同父亲那般剑拔弩张,若此时真让你知道我从前的未婚夫是被席家灭的门,真怕你会闹到连我也无法收场。你总是这样维护我,可我对你这样的维护却是又爱又怕。你若当真敬我怜我,终会知道我最想求的只是一份体面太平。

 

“但说真的,你跟姐夫要真的过不下去,离婚还是要趁早。万一以后有孩子了,那更麻烦。我最讨厌小孩子了。”钟玉想象了一下自己庄重典雅的姐姐生下的孩子若将来变得像席维安那样粗犷莽直、喊打喊杀的军阀模样,立时寒毛竖起,眉头紧皱,这也太难接受了。

 

“易钟玉你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啊。”钟灵无奈至极。这桩婚姻是两个家族的事,可不是她一个人喊停就能停的。

 

“唔,不过要是你的小孩子,我应该能勉强忍耐一下。”钟玉咬牙切齿地说着,看得出确实很勉为其难。

 

“不会有的,我生不出。”钟灵坦然平静地看着钟玉,心中却莫名觉得爽快,这样的话,她平时可没有机会也无人可讲。

 

“啊……啊?”钟玉十分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看着钟灵。

 

“你这什么眼神……”钟灵没想到她会这么大反应。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你自己呢?”钟玉认真地看着钟灵,眉间看着还有几分薄愠,她严肃地纠正,“没有孩子又未必是你的问题,以我所学,我觉得更有可能是我姐夫不行。”

 

“钟玉,这话可不能说。”钟灵赶紧捂住钟玉的嘴,她心中原本预设了一百种易钟玉听到她无法生育时会做出的反应,或是怜悯,或是疼惜,或是错愕。她倒万没想到,易钟玉给出了第一百零一种反应。但钟灵心中突然觉得钟玉说得有理。生不出孩子,为什么就一定是她的问题呢,这是谁给她上的枷锁啊。

 

钟玉把盖在她唇上的双手移开,照旧认真地看着钟灵,示意自己并未在跟她开玩笑。

 

钟灵郑重地点了下头,又道:“钟玉,你对我说这话,我很感激,也觉你说得在理。但你千万不能再讲了。上一次吃年夜饭,你也看到了,惹怒了他,他要拔枪,我是拦不住的。他向来说一不二。”

 

但是想到年夜饭那次钟玉便又来了几分气,如今看着这满目疮痍的婚事,更令她无法接受,她声音高了几分,继续说:“是他非要娶你的,是父亲非要找他做女婿的,又不是你求来的。他不满意他不痛快,让他跟父亲过日子去。我看父亲跟他挺能聊到一起的,一个徙宅忘妻,一个……”眼看钟灵脸色愈发难看,钟玉赶紧将话咽了回去。

 

“他对我挺好的,也已经纵容了我许多,不然我哪能总是待在易家。可我不喜欢他,亦是无可奈何之事。”钟灵拍了拍钟玉肩膀,替席维安辩解,“然而人生未必一定要有情爱。钟玉,我知道你是替我鸣不平,但事已至此,我早已没了什么念想。也请你,顾及一下我的处境。”

 

钟玉如冷水浇头,心中暗骂自己又冲动了,尽说些无用的话。她点点头,却又莫名不知从何生出一股酸意,闷闷应道:“哦,好。”

 

钟灵见她垂头丧气的模样,便伸手勾了一下钟玉的手指,钟玉越发不好意思,低头不语。

 

“好了,这么大气性。”钟灵抬起钟玉的脸轻轻抚了两下,睨她一眼,随即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没准以后我看我妹夫比你现在气还大。”

 

钟玉很是惊诧,刚要反驳说自己绝对不会结婚。但钟灵已先她一步转身走出了塔楼,在门外冲她说道:“走吧,你不是不想回家吗,那就不回了。”

 

“不回家,那去华懋饭店?”钟玉狐疑地看着钟灵,原本还以为要多磨几句,倒没想过钟灵会主动提出。

 

“去礼查饭店吧,离这儿近些。雪下大了,我觉得有些冷了。”钟灵的声音和海关大楼的钟声一同响起。

 

如果除夕那天没有发生绑架的事情,那钟玉原该是去了礼查饭店的。今夜待在礼查饭店的可不止她二人,或许一切还是该回到那个除夕夜。钟灵想着,她是该再单独见一次唐凤梧。


————————


元宵还是没过完,到礼查饭店以后还会有一点点剧情。

阿棫会再登场,大家还记得她吗?钟玉的另一个人格。留到下一章。下一章一定能把元宵结束了。

木头要休息

为了完成破站任务的一个小蛋

沈/若/歆×章/小/鱼

为了完成破站任务的一个小蛋

沈/若/歆×章/小/鱼

LOFTER

让兴趣,更有趣

简单随性的记录
丰富多彩的内容
让生活更加充实

下载移动端
关注最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