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 唐立平*季得生
‼️水仙水仙
双晓合璧
唐立平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再次睁开眼睛的一天,明明他亲手杀了自己,额头开洞后脑破开,他肯定是死透了的。可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完好无损,甚至连个疤痕都不曾有。
第二个问题是,这是哪。
碧云天黄叶地,旷野辽阔,绝对不是上海滩能有的景象。
他开始漫无边际地行走,他也不知道能走到哪,但多年的生存经历告诉他不能坐以待毙,所以他选择走,要死也是死在路上,绝不能烂在原地。
漫漫原野,寂寥无人,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到哪里。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还是没看见人烟,天黑了又白...
‼️水仙水仙
双晓合璧
唐立平没想到,他居然还有再次睁开眼睛的一天,明明他亲手杀了自己,额头开洞后脑破开,他肯定是死透了的。可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完好无损,甚至连个疤痕都不曾有。
第二个问题是,这是哪。
碧云天黄叶地,旷野辽阔,绝对不是上海滩能有的景象。
他开始漫无边际地行走,他也不知道能走到哪,但多年的生存经历告诉他不能坐以待毙,所以他选择走,要死也是死在路上,绝不能烂在原地。
漫漫原野,寂寥无人,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到哪里。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还是没看见人烟,天黑了又白白了又黑。眼前还是一片茫茫,茫茫的草地,茫茫的天空,全都一样,甚至没有一片云彩,唯一不同的,恐怕只有那一轮朗日的方位了。
唐立平几乎是骂娘了。在此之前,十八路神仙他通通已经咒骂过一遍了,无解,世界上要真是有什么神佛的话,那他满手的鲜血倒成了笑话了。
走不动了,走不动了。
到时候了吧。
“ctm的二进宫”,他低低咒骂到。他张开手臂直愣愣地倒地,面对那轮朗日。
“这次好歹是死在阳光下。”他宽慰自己。但死亡没那么快的,直到朗日落玉盘升,他都没死成,反倒是因为疲困,沉沉地睡去了。
他再一次睁开了眼睛,不等他感慨命运的垂青,却被一股扑面而来的药香味定在原地。他这是,被人救了?
.......
得生来接了他,他的得生啊,长得和自己一样高了,唐立平想着,塞北的残阳洒在他的身上,好似给他披了红妆,像火花,像火花一样火红耀眼,旋即又摇了摇头,不好,火花易灭,不好不好。像蝴蝶,火红的蝴蝶振翅欲飞,风华窈窈,他又摇了摇头,蝴蝶脆弱,他的得生很顽强。对了,像防风草,速生速成,开一百幅方子,九十九幅里都有它,什么病都能治,在哪里都能长。
他扣紧了他披着红妆的新娘的手,另一只手掰过他的头,用嘴唇温柔地把季得生的不安接住。
“得生,专心点。”
中间走大眼
id清明小超人
全程清水,不晓得为什么老是被屏
【All唐立平】克星(七)
写写像火花像蝴蝶的唐六爷和他的克星们的故事。
另外,段宁性转,有私设,有拉郎。
7、
窗外是黑色的海水,夜里有浪头打在船身上,哗啦哗啦的响,他又是晕眩,肚子里白天吃的东西都已经吐光了,就是吐酸水,胆汁也耗尽之后,他感觉嗓子里像是吞了炭似的生疼,满嘴的血腥味儿。等到夜深,他吐无可吐,只是干呕。
唐立平虽说是个混帮派出头的,出身却不俗,祖上数两辈都是干买办的,家道中落前他也过上过几年少爷生活,幼年时家里请了梳头阿姐,将他照料的很好,因此养成了个讲卫生爱干净的习惯,这半宿折腾下来,他只觉得浑身粘腻,又呕吐了这么久,浑身气味难闻,只想好好洗个澡。
他们买的是一等包厢,房间里接...
写写像火花像蝴蝶的唐六爷和他的克星们的故事。
另外,段宁性转,有私设,有拉郎。
7、
窗外是黑色的海水,夜里有浪头打在船身上,哗啦哗啦的响,他又是晕眩,肚子里白天吃的东西都已经吐光了,就是吐酸水,胆汁也耗尽之后,他感觉嗓子里像是吞了炭似的生疼,满嘴的血腥味儿。等到夜深,他吐无可吐,只是干呕。
唐立平虽说是个混帮派出头的,出身却不俗,祖上数两辈都是干买办的,家道中落前他也过上过几年少爷生活,幼年时家里请了梳头阿姐,将他照料的很好,因此养成了个讲卫生爱干净的习惯,这半宿折腾下来,他只觉得浑身粘腻,又呕吐了这么久,浑身气味难闻,只想好好洗个澡。
他们买的是一等包厢,房间里接了热水,的确可以好好清洗一番,但问题是他一站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走两步脚下像是踩在了棉花里,一阵阵的发虚,唐立天正在浴室里为他调试热水,只听房间里咣当一声,紧接着就有重物落地的钝响。
唐立天冲出去看,却是立平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他赶忙扔下花洒往哥哥身边去,此时立平也正努力的起身,向上挣扎了两下感觉自己双腿被灌了铅一样,竟然一点也使不上劲儿。
唐立平看着不胖不瘦,份量却也不轻,唐立天一手环着哥哥的腰,一手抄过了他的一条胳膊,连搂带抱的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唐立平是一点儿劲儿没有,屁股挨上了床沿立刻随着惯性栽回了被褥里,唐立天还没撒手冷不防被他一带,直接栽倒在了他的身上,他是个伟岸的体格,眼看着要泰山压顶般的撞上哥哥的胸口,他眼明手快的用手一撑,避免了将哥哥压成肉饼。
经过这么一折腾,唐立平更是天旋地转,心脏的跟要跳出腔子似的,好像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下意识的用手按住心口,额角的汗又淌下来,洇湿了额角,唐立天被他这状况吓的半死,几乎以为他要猝死了,一着急乱了分寸,抄起电话就要打给总台,让他们赶紧再派医生来。
唐立平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他停,先前已经来过了,治了半天药吃了不少,却毫无作用,可见此人医术不精,就是叫来也没见得真的能救命。况且以他所见,本次虽然看着吓人,左不过就是晕船而已,不至于真的要了他的命。
不过即便是如此,恐怕今晚他身体不适的风声也传出去了,船上也好,岸上也罢,总有些想要趁他病要他命的人,他这一倒,恐怕在船上这几日都要不太平了,若是不打起精神来应对,也许他们三个都活不到下船,他虽然巴不得段宁死,可实在犯不上为了这些江湖事搭上立天。
本次来往天津,都是段绍荣指派的,他也的确有些要事要办,此事说寻常也不寻常,乃是事关津浦段最近的一场战事。
打仗的双方表面上陷入焦灼之势,其实私底下里早就找了调停人,做军阀是要争权夺利,又不是要漫天撒钱,如今依照这样的规模,打上一场就要个百十来万,人命倒是贱卖的,可还有军饷、粮饷、军费等大头的支出,债券市场上又有“关裁编”的波动,实在前方后方都是打的吃力。
但只要是打仗,总要分出个胜负,人人都爱当赢得那个,只靠打,打不服,唯有以钱动人,才能让人输的心甘情愿,输的口服。
唐立平来天津,办的就是这桩让人能心甘情愿打败仗的事儿,要看着战局不稳,公债市场上也跟着看跌,上海的商会业界拜托了公司的人居中斡旋,筹措的资金由上海的中央银行转到天津,再由六爷带着本票,赶往英租界,与寓居天津的一位西北军的军长谈,一共三十万银元,一万元,退一里地,三十万,退三十里。
军长对这个价码比较满意,虽说是打仗但对于他们这些高级军官来说,彼此之间倒也不见得拼个你死我活,见了面还要客客气气的寒暄一番,什么年景不好啊,风水轮流转啊,你老兄最近如何云云。
军长是快人快语,六爷也一贯八面玲珑,因此这一番长谈,大家对结果都十分满意,军长既收了钱,便安排前线的撤军事宜,当然也不能直接撤,要边打边撤,做出个样子来,大概用不了两三日,市场就能放出些好的消息。
能办成此事,六爷也算对老段有个交代,可他本意是办完了事就直接回上海去,未曾想段宁竟这个时候回来了,知道他厌恶段宁,他回来这事儿老段先前都瞒着他,提都没提,及至到了天津,他还是见了立天,才知道后面还有这么个糟心的玩意儿正在等着他。
对于老段,他最近很有意见,看着立天忙前忙后的身影,他心想:“指使我弟弟替你做事,还不跟我打招呼,你还真当自己是一家之长了?”
他认为,段绍荣是对拿捏他有瘾,也许是因为自己当初跟着他的时候还太小,只有十四五岁的光景,他又生的漂亮白皙,看上去就更小,段绍荣对他比对旁人多了多少爱护也就多了多少严厉,多了多少纵容也就多了多少约束。
说是大哥对着小弟,但段绍荣对他有时候又很像爹对着儿子,正所谓知子莫若父,大多数时候就算他把心思藏的再深,老段也总能对他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了如指掌。
在他的栽培之下,唐立平从落难的小少爷崽子成长为一方人物,老段很是欣慰,不过渐渐也就有了儿大不由爹的感慨。
他感觉唐立平是翅膀硬了,有了跟他一争的念头。而唐立平随着年长,也是越发的受不了他那天王老子一般的掌控欲,五年前依云就是经老段介绍定下婚事来的,可惜遭逢变故,依云横死,他再找的心也就淡了,这几年零星的有过几段露水姻缘,大多也不长久。
眼看着他已经打定主意当条光棍,老段如今又想着给立天做个媒,也不知道他一个当大哥的怎么对保媒拉纤的事儿如此上心,难不成是想通过做主他们唐家兄弟的人生大事,来满足他大家长般的绝对权威么?
可立天是他的亲弟弟,他想要掌控自己的人生也就算了,凭什么还要主宰立天的人生?他这是分明是挟恩自重,简直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简直就是不像话!
想到这儿,他只感觉胸膛里像是有团火出不来,烧的他从心口到喉咙再到眼窝儿,眼睛和脸具是通红,呼吸也急促了起来,立天见他这般难受,心疼的几乎要滴血。
打从出生到现在,立天还没见过他哥这么病过,立平一向身体状况良好,小病没有,大病不得,即是又个不适也只是小打小闹,裹在被子里睡上一觉发发汗一阵功夫也就好了,以前哪怕是吃了枪子儿挨了刀子,他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何曾有过这么遭罪的时候?
这次也不知这次是怎么回事,闹个晕船居然也能闹出这样的凶险来。立天心想,下了船,不管有天大的事也不回大屋了,总得把哥哥弄到医院去,从头到脚做个检查,他这症状不像是小毛病,若是落下病根,埋了隐患,就大大的不妙了,他哥今年也不大,若是拖着这么个病,别说混江湖了,好好过日子怕是都难。
立天看他喘气喘匀了,又倒了些温水来喂给他,他这一夜已经是严重的缺水,即便他喝不下,立天也只能给他硬灌进去,对于他这个弟弟立平一向是顺从居多,甚至是有点任劳任怨的意思,此刻弟弟要他喝他也只能皱着眉头喝,喝完立天把他塞进被子里,他浑身汗湿的难受,总想动动胳膊动动脚,立天又像是个老妈子一样把他的偷跑出来的手脚塞回去。
“旁人晕船,都要通风。”立平哑着嗓子说。
“人家发烧,都要发汗。”立天一面说一面拧了个毛巾:“你要是能睡就睡会儿,说不定醒了就好了。”
立平认为他说的有道理,病已经病了,多思无益,不如睡醒了再说。然而,他一闭眼,无端端的又想起段宁那张脸。
脸是好脸,长的相貌堂堂,一双大眼睛随了他妈,但唐立平总觉得这个孩子天生有种祸害人的天分,可以说是坏的浑然天成,完全不经后天雕琢,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全凭内心,乃是一名简单而纯粹的坏种。
而这坏种,显然是盯上了自己,唐立平摸不准他接下来又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不过如今他们能不能活到下船都是个未知数,若是段宁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徒生事端,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再饶他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对自己说:“大不了是个死。”
他糊里糊涂的思考着生死,恍恍惚惚又听见门口铛铛铛的敲门声,模模糊糊的仿佛又听见了那冤种的声音:“六叔,我给你带了个日本医生来!他说他有法子治你的病!”
然而此刻他昏沉欲睡,只觉得像是在梦里,他眼皮掀了一条缝,迷迷蒙蒙的看着立天和门口两个人正在交涉,那辛勤关切的是段宁,旁边站着个挎着医疗箱的陌生人,是个带着眼镜的青年男子,身材颀长,又很是瘦削,远远看去像是把手术刀。
立天与门口两人沟通了片刻,将其放行,那手术刀样的人坐在他身边,将医疗箱放下,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从箱子里取出了一只听诊器,紧接着他感觉一只手捏着个冰凉的圆片儿伸进了他的衣服里,贴在了心口上,那人又伸手掀开了他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
他一睁眼,就见这把人形手术刀的也正透过幽暗光线下微微发蓝的镜片看着他,没来由的他感到有些冷,在被子里打了个哆嗦,这人的口音像是经由机械发出,带着点生硬,声音也忽远忽近的,只能听个大概。
“这位唐先生在午后可曾吃过什么东西么?”
听了这位医生的话,立天有了点不好的预感,略一思索后,他详细的汇报了立平今天的饮食:“上船后他和我们一起到餐厅用餐,因为这两天没什么胃口,吃的不多,哦,还喝了点酒。”
“上船前他可曾服用过什么药物么?”立天摇了摇头,又问:“医生,我哥这是怎么了?以前他也没有晕船这个毛病,怎么这次这么要命?”
那位日本医生将听诊器收回来,面色有些凝重,说:“要命倒不至于,不过也多亏了他这番呕吐,才不至于过于严重。”
说到这里,他略一停顿:“因为,他并非只是晕船,还中了毒。”
山本说完,便垂下眼去看躺在床上的唐立平,却发现唐立平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山本注意到他有一双大而清澈的眼睛,如今瞳孔上有些红血丝,却十分的清醒,他微微支起了点身子,靠在枕头上看了看段宁,段宁还在状况外,又看了看立天,他已经反应了过来。
“中毒?有人要害我哥?”唐立天一听几乎要跳起来。
“那倒不是,看样子他只是单纯的食物中毒,不过具体是由什么引起的还不太好说。”
“可是我们一起用的餐,我们两个怎么没事?”
山本看着身强力壮的两人,心想寻常的毒进了你俩的血管恐怕也要知难而退。
“这还真不好说,也许他最近比较疲惫,身体解毒的能力下降了。打上两针注意休息,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唐立平虽是醒了,但他只觉得头昏的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能睡过去,方才听说中毒,他也吓了一跳,心想难道竟然真有人胆大包天,敢在船上光天化日的毒杀人?随后又听到说大概率是食物中毒,他松了口气,放心之余不禁感概自己的运气,好像不知不觉间就走起了下坡路。
跟着老段的前十年,他一路顺风顺水,虽然打打杀杀,但当年跟着老段闯江湖的人如今还能活下来且有了地位的,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他和黄老四,那么多次死里逃生,不可谓不幸运。
然而五年前,段宁这魔王小露锋芒,他隐约觉得这是他命里的克星,果不其然,经过这几年的成长,克星道行渐深,已经能什么都不干,光往他身边一站,就能妨掉他半条命了。
他觉得如果自己哪天气运散尽,一败涂地,必然也是因为遭了他的瘟,可这么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太悲观太迷信,不过是个脑子有病的愣头青,哪里就有那么大的魔力?
唐立平驱散了心中的不祥之感,抬眼望向了山口:“听这位…医生的意思还需要打针?”
“要打针。”那日本人看着他,忽然很柔和的笑了一下,随后他推了推眼镜,从箱子里取出了一只针剂来:“难道唐先生,很害怕打针么?”
唐立平也笑,他此刻虚弱,笑起来有种镜花水月般的虚幻之感,让人更觉得不可琢磨:“寻常时候是不怕的,可您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我的确应该更小心一些的。”
山本对他的质疑不置可否,他看了看段宁和唐立天,转过头来又对唐立平说:“唐先生实在不必要怀疑我的一片好心,若鄙人真有害人之意,您身边两位也不会放过我。”他说完之后颇有深意的看了段宁一眼。
“我觉得我这个时候最好是相信你,希望我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唐立平的声音很轻,他似乎是马上要睡着了,眼神又迷离了起来。
“这很简单,打了针你好好睡上一觉,醒过来就能看见海上的日出了。”
唐立平冲他伸出一只手来,山本将他的袖子挽上去,那是一条线条流畅且白细的手臂,系上牛筋带之后,他熟练的按压着立平青色的血管,紧接着用酒精棉签给要扎针的部位消毒,就在他把针头扎进去的一瞬间,他仿佛看见这位唐先生皱了下眉头。
他以为自己是幻觉,于是看向唐立平,发现他浓密的长长睫毛垂下来,已然睡了。
TBC
今天有小伙伴问为什么不打郑老师标签,其实这篇是我去年写的,私设太多导致大幅度脱离背景,一开始不太敢发,但不发我又觉得好像白写了,就想着不打太多标签了吧,创的人少一点,我少造一点孽。
【All唐立平】克星(六)
写写像火花像蝴蝶的唐六爷与他的克星们的故事。
另外,段宁性转,有私设,有拉郎。
7、
从天津到上海,也要个三四天的光景。段宁这几个月都在船上渡过,倒也不觉得什么,唐立天则是一贯的粗神经,只要给足吃喝,哪怕把他丢到外太空去,他也能呆。
反倒是混码头出身的唐六爷,从上了船便开始闹头疼,起初是恶心,后来干脆是吐了起来,及至入了夜,竟然发起了烧。
他这毛病说来也怪,早些年是没有的,也许是近两年不怎么打打杀杀,人也跟着金贵了起来。他这次闹起晕船,更是前所未有的严重,不光吓坏了唐立天和段宁,就连他自己也是没想到。
这两年,他偶尔精神不济,爱睡个懒觉,但多数时候在唐立天眼里,......
写写像火花像蝴蝶的唐六爷与他的克星们的故事。
另外,段宁性转,有私设,有拉郎。
7、
从天津到上海,也要个三四天的光景。段宁这几个月都在船上渡过,倒也不觉得什么,唐立天则是一贯的粗神经,只要给足吃喝,哪怕把他丢到外太空去,他也能呆。
反倒是混码头出身的唐六爷,从上了船便开始闹头疼,起初是恶心,后来干脆是吐了起来,及至入了夜,竟然发起了烧。
他这毛病说来也怪,早些年是没有的,也许是近两年不怎么打打杀杀,人也跟着金贵了起来。他这次闹起晕船,更是前所未有的严重,不光吓坏了唐立天和段宁,就连他自己也是没想到。
这两年,他偶尔精神不济,爱睡个懒觉,但多数时候在唐立天眼里,他还是个无坚不摧的大哥。
而在段宁面前,他堪比美的化身,如今看了他连吐带烧,面色苍白,虚汗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憔悴样子,只觉得略有损六叔在他心中的形象,不过这也仅仅是关于伟岸的部分。
在他心里,六叔之美分为多种,当年那他当孩子哄的乃是一种慈父之美,后来对他痛下杀手乃是一种残酷之美,在痛下杀手又救其狗命又是一种情感上的复杂之美。
这五年里他不禁多次想自己长大了不少,六叔是不是也老了些,但一见面他发现六叔面容与当年差别不大,只不过六爷毕竟久在江湖,这五年里又发生了不少事,人总归是少了些少年的朝气,却也多了些青年中少见的沉稳和老辣。
六爷虽然早早称了爷,辈分崇高,到如今也不过31岁,他又是天生长了张不显岁数的脸,轮廓清晰,眉眼圆润,眼角下面颊上还有淡淡的一点泪痣,平时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早些年甚至还有点将退未退的婴儿肥,近两年略有清减,褪去了稚嫩,但看着还是年轻的过份,以至于不得不留起胡子来,指望着通过嘴边的这点胡须给自己增添些威严,以贴合他唐六爷的身份和大名。
因此,长着这么一张脸,六叔就算面如金纸,头发凌乱,落到他的眼里心里,也还是个好看。可光他觉得好看也不顶用,六叔对他由衷的欣赏不光不屑一顾,甚至还有点烦。
夜里他提出要亲自照料六叔,可光是他一靠近,六叔就开始昏天黑地的呕吐,也许是闻不得他身上的香水,唐立天开了窗,任由海风驱散一室的热气,结果六叔本就出了满身的汗,风一吹,非但没给吹好,反而一摸额头,体温更高了。
因此也只能关上窗户,医生开的药只能应付寻常的晕船和风寒,遇到这种又晕又吐又发烧的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寄望与唐立平免疫力之强大,能够熬到下船。眼看着医生没用,他俩对着唐立平也只能干瞪眼。
段宁想着留下还能帮帮忙,可医生说房间里不宜人太多,影响空气流通,打扰病人休息,因此,他还寸功未建,就被唐立天给礼貌的的“请”了出去。
经过这一两日,他也看出来了,唐家两兄弟都不太待见他,他冷静想了想,自己的确是有些激动,有些兴奋,做出了些怪异之举,但总得来说,他相貌不差,家世不差,学识也在国外镀了金,对人也是一片赤城,他那些女同学也有不少给他偷偷写情书示爱的,可他心里想着六叔,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通通拒绝了,难道还不能证明他的人品么?
有这样一个优秀的青年爱慕自己,岂不是一件很有脸面的事么?但他又想,也许书信里对六叔的示爱还是太含蓄,他应该体谅六叔作为一个江湖人士,受教育的水平有限读书不多,未必能领会他的真意。
如今匆匆两日,对他有些隔膜有些抗拒也属于正常,待到来日方长,相处日久,他知道了我是这么一位富有情感和才华的青年,必然会对我另眼相待,等有了好的印象,我再趁热打铁的追求一番,他岂能逃脱了我的手掌心?
这一晚上段宁都跟着唐家兄弟俩瞎着急,一口饭没吃,如今他念头通达,便觉腹中空空,几乎是饿的前腔贴后腔了,他在夹板上呆了一会儿,便匆匆往餐厅走去,他们做的宝嘉莱号乃是一艘豪华的三层豪华邮轮,不光做游客的生意,也经常举办些舞会酒会之类的,兼做个交际联谊、洽谈生意的场所,听说今晚有个西班牙的公爵夫人要来,所以虽到了子夜,餐厅的人也不少,大多是三三两两的结伴而来,端着香槟或是红酒交谈。
唯有他一人是为了果腹而来,要了洋葱浓汤,炙烤牛排和面包,又额外要了奶油,他久在国外,用餐礼仪是没有问题的,唯有吃相狼吞虎咽,让人忍不住侧目。
正埋头吃着,有个梳着油头穿着洋装的男子冲着他走了过来,先是礼貌的一鞠躬,随后脱下礼帽,跟他恭恭敬敬的搭起了话:“这位先生,方才看您在甲板上站了半天,似有些烦恼,可是遇到什么困难了么?”
段宁一抬头,先听此人语调生硬,便知道是个东洋人,他个同学里,属这些小东洋最不是东西,平日里趾高气昂说话滴里嘟噜,看着就让人喜欢不起来。
他一抬头,只见此人身材瘦削,面目清秀,鼻梁高挺,身材倒是比他那些地鼠一样的东洋同学高些,只不过苍白的过分,此人带着一副圆框金丝眼镜,他总觉得这小东洋的眼神有些不一般。
但段宁也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这样礼貌的跟他说话,他也只能礼貌的回话。
“烦恼是有些,我自己能解决,至于困难,我现在最大的困难就是饿,我点的东西好像不太够吃。”
那人看了看餐桌,面包已经沾着奶油和浓汤吃光了,白瓷盘子里也的确只剩下酱汁,不禁感叹:“您真是好胃口,不过这么晚了才吃饭,对身体可不太好。”
段宁起初对他是有些厌烦,然而此人自来熟,竟能无视他的厌恶,与他攀谈了起来,不禁就有些好奇。
“听您的意思,你还会给人看病?”
那人淡淡一笑:“鄙人山本哲也,刚从帝国大学的医学院博士毕业,正要前往上海谋一分工。”
段宁点点头,心想,:“哦,是个医生。”随即他又想起晚间六叔那一病,不禁好奇:“山本医生,您知不知道有种见了人就吐的毛病?”
山本听了一愣,首先他并非是个医生,虽然他在医学院苦读了七八年,从事的却是病理及生物研究,本次来上海也不是为了做个给人瞧病的大夫,不过他觉得不必解释给段宁听,只顺着他的话说:“您说的可是跟您同行那位先生?看情形也只是正常的晕船,难道还有别的病症么?请你详细描述一下。”
段宁此刻就有些难为情,他六叔虽然晕船,但唯独他靠近的时候吐的格外厉害,简直就像是过敏的人遇到过敏源,及至看了他一眼,吐的胆汁都出来了,若说不伤心是假的,他此刻迫切的想为自己找补一番,却也不太说的出口,只含混不清着说:“倒也不一定是冲我,兴许只是发作的厉害,船上医生开的药不顶用,你有法子么?”
山本听他说话吞吞吐吐,更觉得云里雾里,看他又是个不太想细说的样子,倒也不再多问,只说:“药倒是有,不过在我随行的行李里,你若是不介意的话,请随我到房间里取来吧。哦,对了,还未请教您的姓名?”
“我姓段,叫段宁。”
“原来是段先生,正好我此番孤身一人来到上海,也正觉得形单影只,不如我们交个朋友,在船上这几日也好有个说话的同伴,岂不很好么?”
段宁听此人说话,觉得此人至少不是他那些傲慢的同学,并不十分烦人。况且他也的确很难迅速的插入到唐家兄弟中间去,正需要一位可以倾诉的对象,于是点了点头:“交朋友可以,你能不能先把药给我?我等着去救命。”
“看样子,您很是关心您那位朋友啊,他是您的?”
“是我六叔。”
山本一听,跟着夸赞道:“现在像您这么有孝心的青年,实在是很少见的。”
段宁被他夸的有点儿不好意思,其实他对六叔哪里是什么孝心,就连唐立天都看出来了,他从头到尾对于六叔只有追求之心、情爱之心和色欲之心,不过段宁觉得对陌生人袒露心声不太好,可同时又想,即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说了又有什么打紧呢?
段宁搔了搔鼻头,露出个羞涩的笑:“也不是亲的叔叔,是我的心上人。”
山本没想到随口一句恭维,竟能撞上这样一段惊世骇俗的暗恋,不禁目瞪口呆,及至他把嘴闭上了,心里又犯起嘀咕:“这小子莫不是在戏耍我?”可他仔细一看,段宁面上娇羞之色货真价实,心中又想:“应该不能,这人看着就好像不太聪明。”
于是他迅速的整理了思路,露出个善解人意的神色:“那事不宜迟,您随我去房间取药吧,别让心上人等的太久。”
TBC
【All唐立平】克星(五)
写写像火花像蝴蝶的唐六爷与他的克星们的故事。
另外,段宁性转,有私设,有拉郎。
5、
段宁没想到,他的留洋生涯居然这样有头有尾,以鼻青脸肿开始,以鼻青脸肿告终,话要从他白天的一次斗殴说起。
他们打起来的时候,唐立平睡的正香,门口忽然传来叮铃咣啷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刚迷迷糊糊醒了,疑心是做了个噩梦,就听见他弟弟大喝一声:“臭不要脸的,有种的你别跑!”
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唐立天是个愣头青不假,但却不是个说打架就打架的暴力分子,到底是谁一大早就让他这么大动肝火,乃至于打到家门口了?
要知道,这可是老段的宅子,寻常人路过还得掂量掂量,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座宅子里...
写写像火花像蝴蝶的唐六爷与他的克星们的故事。
另外,段宁性转,有私设,有拉郎。
5、
段宁没想到,他的留洋生涯居然这样有头有尾,以鼻青脸肿开始,以鼻青脸肿告终,话要从他白天的一次斗殴说起。
他们打起来的时候,唐立平睡的正香,门口忽然传来叮铃咣啷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刚迷迷糊糊醒了,疑心是做了个噩梦,就听见他弟弟大喝一声:“臭不要脸的,有种的你别跑!”
他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唐立天是个愣头青不假,但却不是个说打架就打架的暴力分子,到底是谁一大早就让他这么大动肝火,乃至于打到家门口了?
要知道,这可是老段的宅子,寻常人路过还得掂量掂量,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座宅子里寻不痛快?
他一掀被下了床,直觉四处漏风冷飕飕的,低头一看,自己这副半裸体的样子实在有失体面,又赶紧在行李箱里找了套衣裤囫囵穿上,等到他收拾利索了出了门去,唐立天已经和一位高壮的青年扭打到了一起。
弟弟体格强健,对方与他势均力敌,作为哥哥,唐立平不免有些着急,但观看了一会儿,他从这混乱的战局中看出些门道来,弟弟非但一点亏也没吃,反而是他单方面的抓着对方殴打,被他压在身下那位青年虽说也是个身强力不亏的模样,却严重缺乏打架斗殴的技巧和本领,以至于一交上手被唐立天骑在腰上一顿猛锤。
就在这匆忙一撇之间,唐立平已经确认了这位青年的身份,青年虽然被打的满脸是血,但一时半会儿应该是性命无虞,为此唐立平并不着急,并不打算打断弟弟揍人的雅兴。
他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想等打的差不多了再去当个和事佬,却未曾想他一出现,就立刻引起了那位被揍青年的注意。
段宁没想到唐立天打起架来竟然是这么个狠角色,一双拳头竟打的他毫无还手之力,绝望中段宁只好指望有天降神兵能帮他从魔爪下逃脱,上天也许是听见了他的召唤,他一抬头,猛地就看见了那朝思夜想了五年的人,亦是他此刻的救星!他盯着六叔的脸,脸上由多云转小雨,小雨转暴雨,最后嗷嗷的嚎啕起来。
他这一哭,倒把唐立天哭愣了,实在是没见过这样没骨气的一号人,一个大男人挨了几下拳头也是能这样哭的么?
就在他一愣之际,段宁立刻鲤鱼翻身一样从他身下滑脱,并直奔目标—现在门口看热闹的唐立平而去。唐立平下意识后退一步,却因为站在门口墙边退无可退,被那嚎啕而来的青年堵了个正着。
段宁本想去搂六叔的腰,然而因为这些年他个头猛涨,再想要扑到唐立平怀里去哭已经不太合适,于是他改扑为抱,一把将六叔抱了个满怀,一手环住六叔的肩膀,一手揽住六叔的后背,把头往六叔的颈边一埋,就开始边哭边控诉唐立天的暴行。
唐立平下意识就想把他推开,奈何这青年的身板发育的跟堵墙似的,他一连推了好几次均未能撼动,也只能认命了,为了让段宁快点哭完,他甚至像哄小孩儿一样拍了拍段宁的背。
只有唐立平自己知道,自己有多厌恶眼前这个东西。尽管一早知道躲不过这个冤家,来接他之前也做了不少的心理建设,但等到见了面他还是控制不住的厌恶,如今还要装模作样的哄他,唐立平真觉得要将自己毕生修养用尽了。
当年段宁杀他的妻儿,他亦干过放火烧车的事儿,只不过事到临头,他终究还是没底气和老段彻底撕破脸皮,这才强压着恨意忍了,原本想着饶他一条性命,从此只当没他这个人,想必老段也不会让他为难,老段也的确不用他多说,把他的好儿子送的远远的,因此这几年眼不见心不烦,除了段宁三五不时来信骚扰,他们之间也算相安无事。
可他搞不明白老段又在打什么算盘,还是存心试探他的耐心,偏偏这个时候叫他来天津办事,偏偏又不声不响的叫了立天来,及至见了立天,他才知道如今这冤家已经踏上归途两个来月了,约摸这一两日便要回归国门,到达天津卫,他不得不办完事,顺道再把这个冤种接回上海去。
难不成老段是看他最近不安分,有心向他试压?还是故意用段宁试探他的底线?警告他不要打段宁的主意?
一想到段宁,唐立平就恨的翻尸倒骨,原本他想破头也想不通,段宁到底和他的未婚妻有什么仇什么怨,导致他竟要杀人?
及至这几年他隐隐约约琢磨出味道来,段宁对他是有些不同的,像是小孩儿想要心爱的玩具,又像是狼狗惦记着嘴边儿的肥肉,有时候夜里想一想,他自己也觉得毛骨悚然,被人当肉一样惦记,即便是他这样从血雨腥风里闯过来的老江湖也觉得很吃不消,还有些恶心。
总之,他料定段宁对他存着一些不轨之心,做为一个叱咤风云的江湖人士,唐立平对着一个色胆包天的杀妻仇人,不光不能杀,还得装出一副慈眉善目的长辈样子将好好的把他接回去,既不能缺胳膊少腿儿,也不能让他受到太大的委屈,那是相当憋屈。而他这一憋屈,又在心里暗暗的把段绍荣也恨上了。
这父子二人,一个在事业上是他上位的绊脚石,一个在生活上摧残他的神经,简直是他命里的克星,偏偏他又躲不开甩不掉,只能任由老子骑在他的脖梗子上,小的缠在他的身上,光是想一想,唐立平都觉得未来的日子,他是没法过了。
在心里翻完了一本旧账,唐立平越想越气,好在弟弟在这个时候发挥了用处,眼看着这登徒子既偷窥之后骚扰升级,竟敢袭击他哥本人,一个大跨步来到了二人身前,薅住了段宁的头发就往后扯,段宁的秀发在他一薅之下大有脱离头皮之势,他怪叫一声,一回头,竟然破天荒的使出一记头槌,以坚硬的脑壳为武器把唐立天撞了个满天星,唐立天晕了片刻,正待再次下手,就被一双手按住了胸口。
他定睛一看,正是他哥,唐立平一早上被他们吵醒,又想起了许多不愉快的往事,头疼的厉害。
段宁站在他身边一边哭一边告状:“六叔,是他先动的手!我不过是想看你一眼,略有些激动,谁知他竟然动手打人!”
眼看段宁恶人先告状,唐立天也来了劲:“有你那么看的么!专往人大腿根儿看,你还流鼻血!要不要脸啊你!”
段宁在一番殴打之下,鼻血竟奇迹般地止住了,只不过抹了满脸,看上去仍是惨不忍睹,但他不在乎,伸手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继续狡辩:“你少血口喷人!我坐了几个月的船,刚回国,水土不服流个鼻血又有什么稀奇?倒是你,看见我流鼻血就污蔑我是臭流氓,你就做的对么?莫说六叔又不是大姑娘,就算是大姑娘也不是你媳妇,我又没看你媳妇的腿,你着哪门子的急!”
要看段宁不光自己龌龊,居然还敢玷污他对亲哥纯粹的兄弟之爱,唐立天再次忍无可忍,爆出一句粗口:“我X你妈,你再敢多说一句试试!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你有本事就X我妈!我就站在这里,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听着两人的对骂越发不堪入耳,唐立平只感觉脑子里像是有一屋子苍蝇嗡嗡的旋转,他苍白着一张脸开始劝架,只不过因为头晕,说话间都透着些不耐烦:“一大早打架,出息了你们两个。段宁刚刚回来,就被你打的鼻青脸肿,传出去我们唐家就脸上有光么?再者说,就算段宁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也不过是小孩子胡闹,立天你是做哥哥的,怎么跟着弟弟一般见识?还把人打成这个样子,还不快给人道歉!”
他这话看似是说单说唐立天,实际上是说给段宁听的,当然宗旨还是希望这事儿能快点息事宁人。然而唐立天是个直肠子的倔牛脾气,愣是没有顺坡下驴,他把头一梗“我又没错,我不道歉!他就是该打,下次他再看那么你,我还揍他!”
唐立平一听这话,更觉得头疼万分了,难不成他不知道段宁对他别有用心么?可这是能大声嚷嚷的事儿么?若是段宁只是天性开放,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的热情和腻歪,那他们岂不成了造谣他人情感生活,还自作多情的笑话小丑了?
若是段宁对他却有色心,一个侄子爱慕叔叔,旁人又要忍不住猜疑这当叔叔的是不是有什么不检点,竟然勾引带坏了侄子,若不然他这样一个家教严格的好孩子,平白无故的自己就堕落了么?
无论如何,这事是不能拿到大庭广众下嚷嚷的,怎么做弟弟的偏偏不能体谅哥哥的难处呢?
不过对于立天,这位给他们家光宗耀祖的大学生,他总是气不起来的,爱都来不及呢,哪能因为弟弟想要维护他而动怒呢?他也只不过是直率些,直率又有什么不好呢?因此他也只是略带嗔怪之意的警告了一句,语气已经比先前柔软很多。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以后你们俩谁也不许再提,也不准再打架!谁要是想打,就过来跟我打,我还不信你们两个还要反了天了!”
他这话一说,两人便是心中有火,也不能真的冲他发泄,段宁满心只有跟六叔亲近一番,犯不着惹他生气,唐立天作为弟弟,更是如此。
因此,两人只能偃旗息鼓,及至过了一会儿,两位干将自我反思,认为对于此事两人情绪上都有些过激。
尤其是唐立天冷静下来,想起自己比段宁的确还年长个两三岁,身材也高大那么一两分,动手打人不免又以大欺小,以强凌弱之嫌,不免心中生出愧疚,主动去找段宁道了歉。
段宁虽然强词夺理,但觊觎六叔之心被唐立天勘破,也着实是有些难为情。两人一个无地自容,一个做贼心虚,都十分想将此事揭过篇去,因此一拍即合,当场达成和解。
等到了傍晚上船,唐立天和段宁甚至比上午还亲近了几分,勾肩搭背不时谈笑,倒真有几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意思。
见他俩至少面子上已经和好如初,唐立平暂时放下心来,趁着船上人不多,他找了个靠着舷窗的安静座位,双腿交叠,手臂支在沙发把手上,今天也不知怎么的,打从上了船就疲惫的很,他想着大概是白天没注意好的缘故,因此趁着四下无人,开始闭目养神。
只眯了片刻,他感觉不太对劲,睁眼一看,发现段宁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他对面来,此刻用手撑着下巴目光痴迷的打量着他的脸庞。
唐立平冷不防一睁眼,也将段宁看了个仔细,他这张脸仿佛打翻了调色盘,颧骨嘴角都是淤青,还顶着一只乌眼青,做出个深情款款的样子,实在有些滑稽,他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见六叔笑了,段宁也跟着笑,笑过之后他得寸进尺的伸手摸了摸唐立平修剪的很精致的小胡子,好不惋惜的说:“六叔,这胡子显你老,你还是不留胡子好看,等回家去我帮你剃掉好不好?”
他凑的那样近,以至于唐立平在段宁的瞳孔里都能看见自己的脸,段宁的呼吸有些热,扑在他的面上,这让他感到有点痒,夕阳自窗口射进来,海上的落日荡漾着橙色的波光,他的脸又有些红。
唐立平微微侧过脸去,他没来由的有点心烦,对着段宁也懒得装:“不好,反正也不是为了好看,我管旁人喜不喜欢。”
TBC
【All唐立平】克星(四)
写写像火花像蝴蝶的唐六爷与他的克星们的故事。
另外,段宁性转,有私设,有拉郎。
4、
他们回的地方,是意租界的一座精致的小洋楼,老段对于住的地方从来不惜成本,因此只是作为在天津的一个别业,也真金白银的花了不少心思和金钱。
车子绕过花坛,因是春天,花坛里草木繁茂,修剪的很是漂亮,让人看了从眼里心里透出一股鲜艳活泼的喜气,一旁的喷泉也开了,空气中弥漫着凉爽湿润的气息,虽然老段不常过来,底下的人也不敢偷懒,将这诺大的一处院子收拾的停停当当。
小轿车一驶进来,就有人到院子里迎接,都是些在天津当地聘的佣人,没怎么见过大少爷,生怕怠慢了,因此伺候起来就格外的殷勤周到,这一周到,反...
写写像火花像蝴蝶的唐六爷与他的克星们的故事。
另外,段宁性转,有私设,有拉郎。
4、
他们回的地方,是意租界的一座精致的小洋楼,老段对于住的地方从来不惜成本,因此只是作为在天津的一个别业,也真金白银的花了不少心思和金钱。
车子绕过花坛,因是春天,花坛里草木繁茂,修剪的很是漂亮,让人看了从眼里心里透出一股鲜艳活泼的喜气,一旁的喷泉也开了,空气中弥漫着凉爽湿润的气息,虽然老段不常过来,底下的人也不敢偷懒,将这诺大的一处院子收拾的停停当当。
小轿车一驶进来,就有人到院子里迎接,都是些在天津当地聘的佣人,没怎么见过大少爷,生怕怠慢了,因此伺候起来就格外的殷勤周到,这一周到,反而让段宁觉得不像回家,反倒像是自己成了客人。
不过这儿也的确算不上家,严格来说这里只不过是荣记的一处房产,平日里来天津办事的人员都喜欢拿这里当个落脚点,这几年六叔来天津来的勤,楼上专门有他一间屋子,放了不少他惯用的东西,他就很想去看一看。
六叔的房间平日里有人专门打扫,布置的也很温馨,他喜欢一切舒服的东西,因此小会客厅里的沙发就格外的柔软,人一坐下像是要陷进去一样。
唐立天是和他一起进屋的,这地方他不常来,他也是头一回仔细的观察他哥的这间屋子,房间朝北向,有些背光,倒不是这里的人有心怠慢六爷,只不过他哥一向不喜欢阳光太刺眼的地方,这半阴不阳的屋子,正好合着他的心意,光是呆在这儿,就有点让人昏昏欲睡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管家请他们二位下去用餐,听说今天的厨子是特意从一品香请过来的,做的一手好菜,由他作为接风宴的主厨,也的确够的上资格。
不过段宁倒是不急着吃,六叔不在,就是对着满汉全席,他也觉得没什么味道。还不如就让他在六叔的房间里多呆一会儿,然而饭菜已经备好,他不吃也不像回事,只能跟着唐立天下了楼。
这一段顿饭他吃的不好,说不上是嘴里没滋味还是胃口不好,总之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心里头总觉得空落落的。
吃过饭,他又和唐立天闲谈了片刻,及至没话说了,二人便各自回了房间。
段宁仍然想等着六叔回来,竖起耳朵听楼下有没有汽车开进来的声音,及至后半夜,他再也熬不住,一头栽下去睡了,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睡醒之后,他顶着两只黑眼圈下了楼,远远一看俩眼睛像是被人迎面招呼了两拳。
唐立天习惯早起,已是早早坐在桌前看报吃早餐了,经过昨天的一番长谈,他对段宁作为留洋学生在学识见闻上的敬畏之心已经尽数化为乌有,且已经基本可以断定,在学识上,他等同一个草包。
段宁还不知道自己在唐立天的眼里,已经从一个归国精英迅速降级成了草包,不过他自我感觉向来良好,吱嘎一声拉开了椅子就坐,却因为精神不济,手脚哆嗦,又将银叉掉在盘子上。
从他下楼到开吃的几分钟里,他已经弄出了不少刺耳的声响,唐立天放下报纸,微微的皱起眉头。
昨天大哥回来的晚,看样子又是没少喝,此刻正在楼上睡着,他向来觉多,坐着抽根烟的功夫都能打起瞌睡,却偏偏觉又浅的很,往往是迷糊一阵,清醒一阵的状态,因此总是倦的厉害,此刻任由这莽撞的少爷弄出噪音,打扰他的睡眠,作为弟弟,唐立天心疼他,心里更是十分不忍。
他有心阻止段宁继续发出噪音,却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说到底这是老段的房子,段宁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他就是想要把房子拆了,旁人也管不着,更何况弄出点声响来?
正在他犹豫之际,段宁已经咀嚼完毕,他吃饭迅速,这么片刻的功夫已经吃掉了两片吐司并一杯牛奶,用手帕巾擦了擦嘴角的奶渍,他起身朝唐立天走了过来。
“立天,我六叔呢?昨天等了他半宿也没见他人影儿。”
“昨天喝的有点多,现在正在楼上睡呢,咱们今天下午的船,正好让他多睡会儿,尽量别去吵他。”
听说六叔昨夜里累的很,终究是舍不得的心思占了上风,段宁也没有真的要去吵他,只是想看一眼。
“那我能不能上去看看他?”
“我看还是不要了吧。反正你回都回来了,又不是以后见不着,还差那一会儿功夫么?”
怕段宁不当回事,唐立天又煞有介事的说:“你应该也知道,我哥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怕人吵他睡觉,以前我可没少因为这个挨揍,不过近两年好了很多了,况且他倒是也不能对你动手。”
唐立天干脆的否决了他,段宁短暂的消停了几分钟,又不死心的说:“要不,那咱们悄悄的去?看一眼就行,我保证不吵醒他。”
他一面说,一面露出可怜相,唐立天一时间也不好再开口拒绝,只得微微点了点头。
“那你小心点儿,千万别把他弄醒,我可不想跟着你遭殃。”
两人商量妥当,这就一起轻手利脚的上了楼,做贼似的来到了房门前。
段宁蹑手蹑脚的扒开了一条儿门缝往里看,床不是正对着门口的,因此看不见脸,只能看见六叔裹在被子里的下半身。
他眯着一双眼的神情堪比色鬼投胎,要不是前面有道门后面有个唐立天,说不定已经化作青烟一缕,偷偷的钻进了房里。
唐立天看着段宁这副做派,不禁就有点犯嘀咕,心想这段宁小时候也不这样啊,他现在怎么看怎么像个半夜偷窥大闺女的流氓,虽然他哥不是个黄花大闺女,但段宁这个样子的确也不太正经。
段宁光是看见六叔个影儿,都已经是魂不守舍。如今床上躺着个大活人,他更是色心勃发,恨不能在眼珠子上按上两个翅膀飞到床边去,顶好是能钻到被窝子里,把他六叔里外里上上下下看个仔细。
被这么一道目光盯在身上,六叔梦里也不安稳,腿脚动了动,一只瘦削苍白的脚丫就从被子里伸了出来,紧接着他在被子上轻轻一蹭,又露出完整的脚踝和半截雪白的小腿,过了个一分半分钟,也许是真睡得不舒服,他干脆一翻身骑在了被子上。
昨夜他洗过澡直接穿着浴袍入睡,里面挂了空挡,又在被窝里揉蹭了半宿,浴衣对他的蔽体之功聊胜于无,是以他这一骑之下,一条白腿横空出世,直接就走了光。
段宁没想过此次偷窥还能有如此香艳之收获,可谓是大饱眼福,此刻更是眼不错珠盯着往六叔大腿根儿里瞅,只把自己瞅了个面红心也跳,眼看着要控制不住自己这颗飞驰的色心想要推门而入,就被唐立天一把㩐住了后衣领。
唐立天亦是没有料到,段宁所谓的看一眼,竟然是存了这样不轨之心,亏他还真以为段宁对他哥属于一片孝心,没想到竟然引狼入室,在他这个亲弟弟眼皮子底下,段宁就把他哥给馋上了!
作为亲兄弟,两人一起泡澡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回,他哥白则白矣,倒也没有希腊雕像健美先生那样兼具艺术美感和诱惑力的体魄,身上还有些横七竖八的刀疤,看着十分煞风景,他实在搞不懂,男人的身体究竟有什么好看的,但这并不代表他哥能随便给人看,尤其是段宁那个看也不是个正经的看法,他那分明是垂涎!
唐立天这回总算知道了他哥为什么不爱回他的信,一个侄子,看上了自己的叔叔,实在是有些惊世骇俗,换作他他也不能接受。
只不过,他也算和段宁一起长大的,他怎么早没发现这事儿呢?段宁出国的时候也就十五六岁,那么小的孩子,也知道什么叫喜欢?
唐立天当机立断,顾不上关门的声响把人吵醒,干脆一手拽着段宁向后一扯,一手直接推上了房门。
段宁正在饱尝秀色之际,突然被唐立天以雷霆手段打断,直接就是气不打一出来,段宁猛的一抬头,正对上唐立天正气凛然的眼神,心里登时就有点虚。
唐立天冷着脸问他:“看够了么?”
段宁摇摇头,嘴比脑子快:“没有。”
唐立天额角青筋跳起,再次发问:“我哥的腿好看么?”
“好看。”
段宁他一张嘴,鼻血顺着鼻孔就喷涌而出,唐立天看着段宁两条鼻血飞流直下三千尺,鼻血直接流到了牙缝里的奇景,感到从眼球到内心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这也太无耻了,他心想。
多亏他爹妈是给他生了个哥哥,而非姐姐,若是他的姐妹被这臭流氓像今天这么一闹,清白之躯被看了个精光,身心受到了惊吓和轻慢,自己作为兄弟焉能有放过他的道理?
便是提刀宰了他,那到了公堂之上也有的一说!
他随即转念又想,就算他哥是个男的,近无清白之忧,远无嫁人之虑,难道就有白白被人占便宜的道理么?
思及此处,他一张面孔黑成了锅底,冲着段宁那五颜六色的脸就扬起了沙包大的拳头,口中振振有词道:“好看?我今天就让你好看!”
TBC
▷郑国霖·唐立平◎腹黑帅气不择手段但是狗勾的反派|Animals
小郑老师的六爷真的是赏心悦目,演技拉满。
自私傲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是又优雅美丽。
看他挣扎,看他疯狂,看他求而不得,就,过瘾。
最主要是——帅啊——!!!!!!真的好帅啊朋友们!!!!!!!
一个用命发电的极速摸鱼~
歌排感谢:KGNH猪猪
▷郑国霖·唐立平◎腹黑帅气不择手段但是狗勾的反派|Animals
小郑老师的六爷真的是赏心悦目,演技拉满。
自私傲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是又优雅美丽。
看他挣扎,看他疯狂,看他求而不得,就,过瘾。
最主要是——帅啊——!!!!!!真的好帅啊朋友们!!!!!!!
一个用命发电的极速摸鱼~
歌排感谢:KGNH猪猪
【All唐立平】克星(三)
写写像火花像蝴蝶的唐六爷与他的克星们的故事。
另外,段宁性转,有私设,有拉郎。
3、
段宁像惦记自己碗里的一块肉一样惦记了整整五年,这期间他也不是没动过回家的心思,但他发的电报通通石沉大海,那年头越洋电话贵,也不是寻常人能摸得到的。
于是一连五年,他也只有写信以寄相思,家虽然回不了,钱确实不缺的,他跟着同学游历欧洲,在西半球转了个圈,英国法国溜达了个遍,知识上没有什么长进,倒是培养出了一些洋绅士的派头,但由于他本人的内在缺乏修养,这派头看上去就有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意思。
从轮船下来的时候,先是到了天津,段宁穿着一身白西装,料子是好料子,挺括有型,更显得他身材高大,......
写写像火花像蝴蝶的唐六爷与他的克星们的故事。
另外,段宁性转,有私设,有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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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宁像惦记自己碗里的一块肉一样惦记了整整五年,这期间他也不是没动过回家的心思,但他发的电报通通石沉大海,那年头越洋电话贵,也不是寻常人能摸得到的。
于是一连五年,他也只有写信以寄相思,家虽然回不了,钱确实不缺的,他跟着同学游历欧洲,在西半球转了个圈,英国法国溜达了个遍,知识上没有什么长进,倒是培养出了一些洋绅士的派头,但由于他本人的内在缺乏修养,这派头看上去就有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意思。
从轮船下来的时候,先是到了天津,段宁穿着一身白西装,料子是好料子,挺括有型,更显得他身材高大,这一点他随了爹,个子高腿长,只是稍微一不小心,就要从高大向壮实转移。
这一点他还是很不喜欢的,他们家祖上虽是北方人,可段宁一出生就在上海,审美上受了沪上小开审美的影响,偏爱那些看上去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匀称风流的体态,比如说他六叔就正和他的意,既没有纤细的弱不禁风,也没有硬邦邦的一身腱子肉,哪里都正正好好,加之他容貌俊朗,简直就像是老天爷按着他的喜好特意给他捏的。
段宁对六叔的思念如同大西洋的滔滔巨浪,简直无时不刻不冲击着他的内心,但那桩事到底最后怎么了结,一直没个定论,因为扎着这么根刺,他不太确定自己的满腔爱意能打动六叔的芳心。
从辈分上来讲,六叔是他爹的把兄弟,就伦理而言,他俩都是男的,不管怎么说,他这汹涌澎湃的爱意都有点见不得光的意思。
他是可以不在乎,六叔却要顾及脸面的,他已经体面惯了,要让他也学起小年轻一样没皮没脸的大爱一场,也的确不太现实。
说起脸面,段宁又胡思乱想起来,下船之前他照了照镜子,这几年他长出了些棱角,但打眼一看还是个清秀俊俏的天真面孔,没有完全随了他爹那副武夫的容貌,对此他颇感庆幸。
段宁光看脸可以说是一位美少年,吹了月余的海风,皮肤有发红,又有点粗糙,他对镜兴叹,又在脸上搽了些润肤油和雪花膏,看着自己终于在审美上无限贴近小白脸儿了,这才走出舱门。
等船到了天津港口,他又不免有些近乡情怯,码头已经有不少人在等了,他举目四顾,却没有找到什么熟悉面孔,不禁有些失望。
倒是与他同行的同学家里人来了不少,甚至出动了家里的老爷子,前呼后拥的呼啦啦一片人挤在码头上,他一眼看去,只见这位老爷子穿着一身黑色长袍,头上扣着个瓜皮小帽,帽沿上嵌着好大一颗七宝琉璃珠,在阳光下光华夺目。
段宁冷不防被晃瞎了眼,又加之一路上随波逐浪,头晕目眩,脚下一软就往海水里栽,好在身旁人眼明手快,一把捞住了他的胳膊,让他稳稳当当的下了地。
他刚要道谢,抬起头来,只觉得面前这面孔十分眼熟,名字几乎就在他嘴边上了,偏偏就叫不上来:“你是那个…那个…那个谁来着,你瞅我这记性!”
眼前这人也不着急,彬彬有礼的站在一旁等着他想,这人也是个人高马大的身材,长的是容长脸儿配着两条剑眉,鼻梁骨挺直,很有几分周正之气,只不过眼神略显温厚,看着是个不太机灵的样子。
这位青年虽然看着不十分精明,穿着却很是时髦,短衬衫背带裤都是最时兴的款式,脚上登着一双染色皮鞋,虽然肤色黝黑,却是身光颈靓,干干净净。及至头顶的太阳晒得头皮发烫,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那青年这才伸出拳头,在他肩膀头子上撞了一撞,这一撞,终于让他的脑子如同擦亮的火柴般,一瞬间灵光了起来。
亏他对此人的哥哥日思夜想,怎么却连他这位青梅竹马的小叔叔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呢?
既然唐立天到了,他哥是不是也到了?想到这里他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你是立天!想不到这几年不见,你可大变样了!”
“是啊,可不是变样了么,这才几年不见你就把我忘了个精光,刚才我可是一眼就看见你了!还有,你管我哥叫六叔,怎么不管我也叫叔叔?”
“什么时候你也不忘占我便宜,你也配!”
段宁笑道,说罢他向唐立天身后张望,又问:“你哥呢?六叔是不是也来了?”
“本来今天他要亲自打算来接的,结果赶上天津商会这边临时遇到了些事,他只好先去处理了。”
听说六叔没来,段宁刚才还雀跃的像是刚出笼的蚂蚱,立刻便成了霜打的茄子。唐立天想起了先前他哥叮嘱,只说让他看住这小子,不要去打扰自己做正事,他还有些莫名其妙,现在看倒也不乏先见之明。
说来也稀奇,这几年段宁往上海寄了不少的信件,除了大屋,竟也有一多半是寄到了唐公馆的。
他哥素来做事周到,有信必回,唯有对段宁的来信报以极大的冷淡,甚至干脆是无视。
通常只要海外寄过来的,他拆都不拆,就直接叫人收起来,如今算了算也攒下了满满一抽屉,唐立天更是从来没见过他哥给段宁回过半点笔墨,这就有点反常。
他起初疑心,是不是段宁信里说了冒犯的话,惹得他哥生气,因此他偷偷摸摸拆了几封来看,只见都是些琐琐碎碎的旅行见闻,和近来读书之感悟,除了偶尔有些矫揉造作之语,抄录和翻译一些情诗让人读之牙酸外,倒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一个侄子,孤身海外,也许是有了心上人想要对一个年轻的长辈倾诉一番,倒也不无不可,他哥何至于待他如此冷淡?
想起这件怪事,他打量起段宁的眼神就有些复杂,唐立天自认是了解他哥的,他哥为人历来能屈能伸,再恨的牙痒痒的仇敌多少见了面还能卖个笑脸,一般来说,这世上能让他哥把厌恶表现在脸上的实在不多,几乎就是绝无仅有。
这就让他不禁对段宁生出更多好奇心来,他到底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能让他哥连笑里藏刀都省了?
他打量着眼前这位能人,仅凭这一照面的功夫,唐立天实在看不出他究竟有何不同凡响之处,除了感情格外充沛一些,倒也是人模人样的,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隐情?
他这厢发散思维,连段宁叫他好几声都没大听见,直到段宁忍无可忍,在他背上狠狠拍了一把,他下手向来没轻没重,这一下拍打的唐立天登时就感觉后背火辣辣的疼,登时就有点冒火,他一低头,看见段宁也正眼巴巴的看着他:“我问你,你哥去哪儿跟人谈事儿?”
唐立天正在开小差,虽然背后遭受了一击,也只是只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问六叔去了哪儿跟人谈事情,和谁谈。”
“哦,好像是和天津商会的祁老板去了秋水别墅,电话是老爷子亲自打来的,让去收一笔款子。”
“收款子有账房出面,什么人还要劳动六叔的大驾?
再说也没听说收款要收到那种地方去的,难不成六叔在那里有了相好了?”
唐立天听他口气不善,略一皱眉:“地方是对方安排的,事儿是你爸交代的,这你要问,问不着我。”
唐立天想起自己此行的使命,乃是将人全须全尾的待会到段绍荣在天津租界的别墅里。
于是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抓住了段宁的衣服领子,用力的往回一薅,一条胳膊铁一样箍住了对方,及至把对方塞进了小轿车,这才松了口气,面色和悦的对着段宁说:“你就先回家歇歇,我哥都安排好了,有你爱吃的。”
段宁一听,立刻瞪圆了眼睛:“真的?六叔亲自安排的?”
唐立天又拿出一副哄孩子的口吻继续道:“我骗你干嘛?反正你回去就知道了,要不等我哥回来,你自己问他。”
段宁又问:“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唐立天想了想:“这就不清楚了,不过夜里肯定是要回的,我们明天还要一起回上海。”
对于唐立天的话,段宁是左耳出右耳冒,只剩个兴许今晚就能见到他的念想,他的面皮又升腾出一股热气,逐渐变成了兴奋的红晕。
他看了眼倒车镜,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疲惫之相,为了拿出最好的面貌迎接与心上人睽违五年的重逢,他的确需要好好梳洗一番,给六叔留下个容光焕发的好印象。
思及此,他只一味催促司机快点开车,一路上的景色他无心看,要不就是逮着唐立天问东问西,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把六叔这几年从事业发展到情感生活问了个遍。
他问的虽然堪称巨细靡遗,又偏偏挑不出什么大错来,况且也不是什么隐秘的问题,都是些琐碎的小事,唐立天便一一耐着性子讲了。
当说到他哥至今仍然是单身汉一条,他眼看着段宁顿觉精神一振,只一瞬间,他便觉得说不出的怪异,总觉得段宁对他哥关心的有些过分,不像是侄子对着叔叔的关心。
TBC
【All唐立平】克星(二)
写写像火花像蝴蝶的唐六爷与他的克星们的故事。
另外,段宁性转,有私设,有拉郎。
2、
杀人的并非江湖人,解决事情的手段也就不必一定要按照江湖规矩,段宁那同学酒醒后吓了半死,已经躲进了他那公部局洋教父的家里,只派了律师交涉,说是商量个赔偿的问题,只要受害者家属肯和解,一切都能运作,一切都好说。
公司里有好些货屯在码头附近的堆栈里,近来进出口的生意难做,子口税关税层层叠加像是扒了一层又一层皮,又有些水警巡查跟苍蝇似的跟着,若是有了洋先生的担保,门路必然畅通。
为着此事,这桩惨案很快便风平浪静,实在也是不好再闹,人已经死了,不能复生,若生意也没了,那就是大大的得不偿失。......
写写像火花像蝴蝶的唐六爷与他的克星们的故事。
另外,段宁性转,有私设,有拉郎。
2、
杀人的并非江湖人,解决事情的手段也就不必一定要按照江湖规矩,段宁那同学酒醒后吓了半死,已经躲进了他那公部局洋教父的家里,只派了律师交涉,说是商量个赔偿的问题,只要受害者家属肯和解,一切都能运作,一切都好说。
公司里有好些货屯在码头附近的堆栈里,近来进出口的生意难做,子口税关税层层叠加像是扒了一层又一层皮,又有些水警巡查跟苍蝇似的跟着,若是有了洋先生的担保,门路必然畅通。
为着此事,这桩惨案很快便风平浪静,实在也是不好再闹,人已经死了,不能复生,若生意也没了,那就是大大的得不偿失。
段绍荣不敢劝,只等着老六自己寻思过味儿来,盼着他能咽下这口气,又怕他搞暗杀活动,特意找了些面生的在唐公馆门前看着,只要有个风吹草动,要第一时间传消息给大屋。
可真当老六每日没事儿人一样的出门会客打理生意跟人谈笑风生,段绍荣心里又生出了别的滋味,他做人最看重情义,老六连依云的头七都没过,就跟着胖子等人上歌舞厅,实在是给人瞧了去要骂一句负心汉的。
二是近来,他发现自己越发捉摸不透老六的脾气了,该他生气的时候他笑,该他笑的时候他又要哭,连发怒都带着算计,所有情绪都不偏不倚,唯独少了真心,算不得十足的真性情,他总觉得老六变了,又说不出跟过去哪里不一样。
对于老六,段绍荣实在不敢往深处去想,家里那个崽子做出的事,或许瞒得住旁人,却瞒不过他这位老子。
段宁这个孩子,他从小就没怎么管过,及至十多岁才从乡下接到身边来,也不知道已经学坏了多少?
反正在他看来,小树不修不直溜,再歪的小树枝在他的修理下,也必将成长为一棵笔直的参天大树。
到了上海,段宁算是彻底套上了夹板,上的是洋人办的学校,交往的是富贵种子,江湖上的事一概不让他多听多看,如此严防死守,怕的就是他走了歪路,这样养出来的孩子,就算不是什么品学兼优,总也不至于心肠歹毒,他怎么就会对一个女人有那样的仇呢?
难不成那女人做了什么叫他难以忍受的事儿?可若段宁叫人欺负了去,以自己在家中部下的重重眼线,也的确不可能一点察觉又没有。
但无论如何,杀人总归是不对的,他百思不得其解,便觉得对老六更加亏欠,因此又拨了块油水足的生意给他,为着这事儿惹了黄老四好大的不满意,但也只是嘴上抱怨了两句,看在老六年纪轻轻就就成了鳏夫的份儿上,四哥不同他计较。
生意交到了老六手里的当天,四哥就亲自张罗了起来,办了桌酒,请了他这条线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说是从今开始你们就跟着六爷混了,别以为老六年纪轻,你们这帮老家伙就能合起伙来挤兑他,事先说清楚,从今天我出了这个门,大小事一概不管,以后只管听六爷的话,若是有谁不长眼做了错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老六出道的早,跟着段绍荣黄老四等人打拼了十年,今年也不过二十六岁,实打实的是弟弟,当哥哥的没有不护着弟弟的道理。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那天下学,段宁坐着小轿车回家,突然就遭了黑枪,枪手从巷子口奔出来,先是一枪打死了司机,又是两枪打穿了油箱,紧接着就是放火烧车。
路上的行人也被这白日行凶的阵仗吓破了胆,谈的逃跑的散,人潮拥挤,消防警察带着水袋过来,已经是一刻钟之后。
杀手像是根本不打算要他的命,只是要他怕,要他惊,坐在死了人的车子里看着火势蔓延,他怕极了,不断的用手拍打着玻璃,手忙脚乱间连车门都打不开,只是哭。
若非六叔正好在他学校附近的一品香跟人谈事情,他这一遭恐怕真要去见阎王。
他这边骚乱一起,六叔就带着人赶了过来,火光灼烧之间,他先是听见一声巨响,车门先是变了形,随着不断的撞击裂开了一条缝,段宁恍惚间看见有人扳着缝隙把车门往外一拽,便将这小轿车的车门像是纸壳子一样扯了下来,下一秒他感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天旋地转间他便逃离了那浓烟滚滚的炼狱。
下了车,他这才看清楚救他那人,段宁冲着他就猛扑了过去,十四五的半大小子,身体和炮弹一样的弹射出去,活将他六叔那远远算不得高大的身板儿撞了个趔趄,随后他感到一双手稳稳的拖住了他。
段宁紧紧的搂住了六叔的腰,先前他涕泪横流,又被浓焰熏了一脸的灰,鼻涕泪水混着尘土,看上去比三岁小孩儿玩儿完泥巴的脏样子还不如,实在是脏的很,若是平时他决计不肯叫六叔瞧见他这副没出息的狼狈相,然而他刚刚身心收到了重创,心灵直接退化成了一个脆弱的小婴儿,只想找个怀抱哭一哭,倾诉一下他满心的委屈。
段宁一头扎进了六叔的怀里,他心跳如同擂鼓,浑身打着哆嗦,这个时候,他就格外希望六叔能温声细语的哄着他,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六叔向来是疼他的,他遭遇了这样可怕的事,是有资格跟六叔撒一撒娇的。
然而六叔却没有理会他的心思,甚至在他鼻涕泡贴在身上时,还微微向后躲了一躲,眼看着段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也只能耐着性子说几句宽慰的话,就将人带回了大屋。
段宁是怕得很了,抓着他的手松不开,及至回了家,见了老爹,这才哇的一声哭出来,旋即便昏昏沉沉的发起了烧。
他这一病,足足有小半个月,等到康复之后,他满心惦念着要去登门感谢六叔的救命之恩,却不曾想,六叔没有等来,反而叫一张去美利坚的船票摆在了前头。
段绍荣只说他仇家太多,如今段宁跟着他不安全,只有送到了国外,江湖的事儿才波及不到他身上,这段日子里,他叫了全青帮的兄弟一起寻那杀手,却只找到一条尸体。
段绍荣疑心作祟,怀疑这吓死人的手笔乃是六弟所为,却苦于死无对证,查无可查。不过他又想,这事若真是六弟做的倒也很好,他终究没有要了他的小命,天大的仇也不过给个教训而已。
但若是旁人,才真是棘手,近几个月来市面上风平浪静,青帮的老头子们不来找他的麻烦,已经是万幸。怕就怕这黄浦江的江面下暗潮汹涌,是要变天,值此外忧内患之际,他一咬牙,决定趁机把段宁送走,送到国外去。
他只有把段宁送的远远的,无论是老六还是旁的人都鞭长莫及,他才好放开手脚的大干一场。
为着不肯远渡重洋,段宁在家闹起了绝食,家里人分了批来劝,最后闹到他老子耐心全无,那日夜里,父子两人进行一场彻夜的长谈,兼之一顿胖揍,第二天一早,段宁鼻青脸肿的被保镖押送上了船。
昨个儿夜里,段绍荣已经讲的很明白,他这条小命儿,乃是因他六叔对他还存了几分恻隐之心,对他老子又有那么几分忌惮之心,才得以苟活,至于沈依云的事情六叔到底知道多少,尚且还不好说,但以他老六的本事,总不至于被完全的蒙在鼓里。
如今他们父子两个打开天窗说亮话,是可以不计较,也不必再提,不过若是他再留在上海,整天的在六叔跟前乱晃,那就很危险,六叔但凡想要杀一个人,向来是防不胜防的。
这一席话说的段宁心惊肉跳,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的足够好,可没想到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如今是全都知道了。他依稀对自己的遇险琢磨出点味道来,最开始是怕,怕之后又是伤心。
怕的是六叔虽然平日里温柔可亲,对待仇家却从来狠心绝情,听人讲六叔早些年战绩彪炳,杀人灭口实属常事。伤心也是真伤心,他打心眼儿里爱慕六叔,只希望六叔也能疼他爱他,若是六叔恨他,那真是想一想都觉得心痛难忍了。
走的时候是个阴天,段绍荣和六叔亲自来码头送他,隔着一线江水他拼了命的瞧,六叔瞧他的眼神如常,仍然是弯弯的带着点笑意的眼睛,只不过比旁日里多了点不舍,被这双眼一看,他又有些不确定了,这确乎不像是对着仇人的眼神,一瞬间他又怨恨起来,觉得老头子危言耸听,兴许六叔真个什么也不知道,救他也的确是个巧合呢?
及至雨雾渐浓,六叔的身形只剩下影儿,他才从胡思乱想中醒过神来,心灰意冷的缩进了船舱里。坐在窗户边,段宁想,若他不在上海,又会有谁看着六叔呢?
他这样漂亮的人物,身边永远不缺追求者,若是自己不能早日回来,岂不是做坐等着心上人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TBC
抽空上来发点存稿,之前写的不太满意,可能随着发随着改,更新随缘吧!
谁杀死了卖花女(第四章)
【陈忠道&乐宾】【李逢春x唐立平】
局长办公室,陈忠道站在书桌前,腰板得笔直。房间里家具没了洁癖装上的那些保护套,露出深色木质和油亮皮革,白惨惨的屋内色彩上恢复了一些生机,气氛却依然压抑。这主要来源于书桌对面,新局长绷着脸,不满的表情和前局长姚发如出一辙。
“陈忠道啊陈忠道,就知道你迟早要给我找麻烦。”局长用力摇头,“私闯民宅,殴打市民,上面很生气,要不是念在你上次破获蝙蝠杀人案有功,这会你已经停职了。”
陈忠道背着手,没有急于开口申辩,但听到接下来的话,他眼里立刻流出强烈的抗议神色。“这件案子你不要再抓着棠先生不放了,青衣巷鱼龙混杂,指不定是哪个过路强盗干的,钻牛角尖对你没有好......
【陈忠道&乐宾】【李逢春x唐立平】
局长办公室,陈忠道站在书桌前,腰板得笔直。房间里家具没了洁癖装上的那些保护套,露出深色木质和油亮皮革,白惨惨的屋内色彩上恢复了一些生机,气氛却依然压抑。这主要来源于书桌对面,新局长绷着脸,不满的表情和前局长姚发如出一辙。
“陈忠道啊陈忠道,就知道你迟早要给我找麻烦。”局长用力摇头,“私闯民宅,殴打市民,上面很生气,要不是念在你上次破获蝙蝠杀人案有功,这会你已经停职了。”
陈忠道背着手,没有急于开口申辩,但听到接下来的话,他眼里立刻流出强烈的抗议神色。“这件案子你不要再抓着棠先生不放了,青衣巷鱼龙混杂,指不定是哪个过路强盗干的,钻牛角尖对你没有好处。”
“局长,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棠玉朗,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我们就应该抓住他不放!”
“证据?除了棠先生丢了的那个胸针,你有什么证据?”局长朝书桌上方的空气一挥手。陈忠道抢上话头:“案发当晚,他本来要去青衣巷的一个女人那里,最后却没有去,路线就经过发现尸体的地方,死亡时间也对得上!那个女人还说……”他犹豫一下,刚要把百合平时下药、导致棠玉朗醉酒误杀的证词说出,就反被局长不容置喙地打断。
“这全都可以是巧合,办案讲求的是实实在在的证据。更何况你还打了人!我不管你在长春破了多少案子,也不管你在姚发手上怎么办事,在我的巡捕房里,不允许这种暴力行为,听见了吗!”局长正色敲桌。
一时气愤打了棠玉朗,陈忠道并不后悔。当时看着他揪烂花瓣,联想到百合和小蝶脖子上入骨的淤痕,再加上他说的那些轻侮的话,即便当下再选一次,陈忠道恐怕还是会往他脸上招呼这一拳。但理亏便是理亏,局长说得正义凛然,他也只能回答:“听见了。”
“别光听见,要照做。”局长做了个打发他出去的手势,陈忠道行个礼转身往外走,另一个巡捕喜形于色地拿着文件进来报告工作,甚至没等陈忠道走出房间:“局长,那个案子的犯人刚刚招了。”
“哦?赃物在哪里……”
哐当。陈忠道关上了房门。
刚顺着楼梯往下走了两步,乐宾就从楼下过道里向楼梯上冒出来:“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被臭骂了一顿。说我没有证据,使用暴力,还让我别再调查棠玉朗。”
陈忠道边说边往自己办公桌走,路过审讯室门口时偶尔瞄了一眼,里面桌椅狼藉,铐着个鼻青脸肿瘦瘦小小的男人,一看就是刚在里面使过些特殊手段,不禁问道:“这就是刚刚招了的那个人?他犯了什么案子?”
乐宾伸头扫了一眼:“他啊。偷了哪个有钱人的东西吧。”说着,又扫一眼陈忠道,“好像还是局长点名必破必办的案子,躲了三天,今早刚被抓住,没扛过二十分钟。”
陈忠道顿时火起,猛抬起手指着二楼:“他还说我使用暴力?!”
乐宾差点被他戳着脸,叉手奇道:“局长向着谁,你在姚发那里不是早领教过了吗,还这么惊讶?”
“你不惊讶吗?你没想过换个局长能让乌烟瘴气的巡捕房好一点吗?”
“不惊讶,没想过。”
“为什么?”
乐宾四周望一望。早上九点,偌大巡捕房却没什么人,他也不避了,开口反问:“我们这一片公共租界的巡捕房,由谁管?”
“工部局警务处啊。”陈忠道不明所以。
“那工部局又是谁管的?”
陈忠道茫然,乐宾意味深长地轻蔑一笑:“我告诉你,上海工部局,归上海的有钱人管。”
“……啊?”
“工部局的董事,都是相互认识、利益勾结的人选出来的。”乐宾耸肩,“有钱人选出董事,董事管着工部局,工部局又管着巡捕房,有钱人不就是我们巡捕房的顶头上司吗?”
陈忠道气得发噎,闭着眼不住点头:“走了一个姚发,来的还是姚发。没了一个姚华生,外面全是姚华生。”
乐宾拍拍他:“所以我说,你这样的傻子,会很痛苦的。”
陈忠道默然片刻,还是说:“痛苦总比麻木好。”他站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走吧,总得干活。”
往办公桌走的路上,陈忠道抬手摸了摸后脖儿,突然道:“你说,叶玉树是不是也因为这样,才走上了蝙蝠杀人的复仇路?”
身后的脚步顿了一下,乐宾满不在乎的声音越过肩膀传来:“也许吧。不过,比起理解杀人犯,我更喜欢抓到他们拿去换奖金。”
陈忠道扬起一点笑:“那就把这份热情用在破案上吧,找到棠玉朗的破绽,我给你发奖金。”
“谁稀罕,反正又是云吞面。”
“你就说吃不吃吧。”
“……不吃白不吃。”
“棠玉朗这么快就把事情搞定了?”李逢春鼻哼里带着笑意。过了片刻,唐立平略带沙哑的冰冷嗓音才在暗室里响起。
“要是这点事都搞不定,他也别在上海混了。”
“我倒觉得这事没那么容易摆平。调查案子的那个陈忠道是出了名的驴脾气,局长的命令能压住他?”
李逢春皱起眉叹了一声,倒并不是因为担心棠玉朗的处境。唐立平自顾自抬手捋了一把汗湿的额发,听得李逢春继续道:“你好像不怎么担心棠玉朗。看来他昨晚的表现让你失望了吧?”
“不关你的事。”
“当然关我的事。六爷,我早就说过,棠玉朗这种天生富家公子哥跟你不是一路人,我才是。我们都是从任人踩踏的泥巴里面,一步,一步,一步……”他两指作腿脚,足尖微微陷进柔软表面,沿着自然弧度往上一步,一步,一步,被唐立平厌烦地一把拍掉,李逢春只是笑,“万般辛苦,爬到这里的。”
唐立平乜他:“爬到我床上?”
“这是额外收获。”李逢春挑一挑带疤的眉。
一阵不完全的静默,像空白唱片的杂音,窸窸窣窣,唧唧吱吱,唐立平在片刻清净里逐渐恍惚漂浮,李逢春却又突然开口。
“对了,六爷,给我弄支枪吧。”
“……你自己连把枪也搞不到?”唐立平压抑怒音。
“怎么会,只是这件事嘛……拿到六爷给的枪,我才会去做;六爷不给,我连试也不会试。”李逢春俯身下去在他耳朵边悄声,“怎么样,你让不让我做这件事,给不给我这把枪?”
唐立平啧了一声偏过头去。
“再往我耳朵边上吹气,我就冲脑门给你一枪。”
唐立平床上的规矩比床下更密:不允许亲吻,不允许吹气,不允许言语放肆……总之,禁止一切不必要的亲密和挑逗,每条禁忌都对应一种死法。李逢春满不在乎地耸肩。
“那可不太好。知道吗?据说,男人窒息或者头部中枪而死的时候,因为繁衍留种的原始机制,有时会控制不住地,嗯,我该怎么说呢……”李逢春故意停下,静止着沉思,似乎在谨慎措辞。
“我见过,别他妈……废话。”李逢春的静止让唐立平更加焦躁。腰窝挨了膝盖骨一记狠捅,他稳了稳身形才慢悠悠继续下去:“所以呢,唐六爷最好不要现在给我来一枪,我要是控制不住……”
李逢春猝然静默,唐立平骨节分明的手赫然掐在他喉管上,捏得他笑着抬起下颌。
“我警告过你,要是再敢,死了我也把你撕碎了喂狗。”
“是吗。希望那时候六爷能下得去手,别又像上次一样,枪顶在我头上又舍不得了。”
唐立平拧着眉头一下挣起来,反把李逢春捏着脖子按在下面,随手把一角床单堵进他嘴里。
“你话太多了。”
李逢春,这男人是个不知死活的疯子,是一只踩不死、打不死、会随时再冒出来的虫子,也是一帖沾上就甩不掉的破狗皮膏药——唐立平常常这样想。某个酒会上见过一面后,李逢春就此发了癫,先是送花,被唐立平视若无睹,然后是跟踪、偷拍,拿某些可作犯罪证据的照片约唐立平见面。唐立平并不在乎那些“证据”和隐含的告发威胁,左右他能直接摆平,根本不用理睬什么单方面的约定。
但这个李逢春,实在太欠抽了。
于是唐立平去赴约了。李逢春被压倒性数量的手下打得呕血,额角也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围殴停止后他在地上抽搐了一阵,转头向插兜立观的唐立平咧出一个艳红妖异如嚼着玫瑰的笑:“你不喜欢这种追求方式,还是不喜欢我这个类型?”唐立平当他脑子有病,也懒得再和他纠缠,丢下一句:“你觉得老虎眼里看得见虫子吗?”
李逢春眉角流血,一只眼睛被糊住了睁不开,让他看上去像在抛一个轻佻媚眼,一道目光稠密如蛛网:“我会让你看见的。”
接下来就是无穷无尽的痴缠,唐立平这头老虎几乎被烦得咬碎了牙,无数次地撕碎李逢春对他各种的算计,又无数次地收到为他夺来的利益。有几次唐立平已直接出手要彻底解决他,可李逢春纵使不敌,也总能皮开肉绽又优雅大方地消失在唐立平的围杀中。直到过段时间,又送来一份署满名字的礼物,给唐立平帮个大忙,或是添一条重伤,再被唐立平勃然反击,循环往复。
最后一次对局,李逢春干得前所未有地漂亮,竟把唐立平孤身一人地引到了陷阱里,一枪打穿了他的左腿。唐立平拖着血流如注的伤腿,倚在地上冷看面前艳丽的疤脸男人和正对自己的枪口,阴沉道:“别以为你赢了。”
李逢春却垂下持枪的手,一甩腕就把枪丢了出去,在他面前蹲跪下来,目光齐平相接,光彩慑人的笑映在唐立平深渊样的瞳孔里:“我是赢了。你终于看见我了,不是吗?”
“所以呢?”
“所以……”李逢春探身靠近,宽大有力的手突然攫住唐立平两腕强行扣上了手铐,顺便连胳膊带人一起按在了地上,另一只手扼住唐立平脖根的领带结,往外一抽,衬衫领口随之敞开。
“所以,我要拿我的奖励了。”
奖励很好,李逢春很满意,延迟的副作用很严重。养好了腿伤的唐立平抓住一个小小破绽,摧枯拉朽地杀到李逢春面前,亲手把枪口顶在了他额头上。
只要扣动扳机,一切就都结束了,再没有一个李逢春来纠缠不休了。
李逢春初时的惊异早已消退,现在又笑吟吟地抬头看他:“果然,你还是杀人的时候最好看。当初是,今天也是。”
唐立平被他说得犯恶心,面上无风无波:“今天之前,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杀人?”
“你忘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场酒会之后,酒店背后的小巷里……”
唐立平眼神倏然霜寒,枪口加力一抵,李逢春闭上了嘴,玩味地看向他身后的手下,那里正传来一阵微小骚动:“难道老徐真是被六爷……”“别胡说,老徐是六爷的左膀右臂啊……”“可老徐当时不是强烈反对六爷搞军火吗……”“放屁,吵几次架而已,六爷怎么会杀自己兄弟!”
他们窃窃私语,唐立平听不清,也仍然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握枪的手越捏越紧,但他现在若杀李逢春,反而像杀人灭口,欲盖弥彰,不如光明正大让他说完,借他敲山震虎,看看有多少人这样怀疑,再用挑拨离间的罪名来一出杀鸡儆猴。唐立平逼问:“话别说一半,小巷里怎么了?”
李逢春饶有兴趣地望了一圈人群,缓缓道:“小巷里?啊,对了,你和一个矮个子说话,有个穿黑衣服的年轻男人,围巾包着下半边脸,突然冒出来要杀你。那个矮个儿扑上来给你挡了一枪,你也向那个杀手开了一枪,不过因为要救矮个儿,没打中,让他跑了。我看到的就这些。”
唐立平微微睁大了眼。这正是他对自己人的解释,一点不差,包括那个不存在的杀手的着装,和为了笼络老徐手下人而设置的,为他挡枪的死因。他不知道李逢春是怎么无声无息探听到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要帮他掩护。
细小骚动渐渐平息了。当初唐立平利落射杀老徐时,脸上曼陀罗一样温吞柔和的剧毒笑容浮现出来,和眼前的人五官重合,警惕眼神比方才决意杀他时更加凛冽。李逢春眨了眨眼:“六爷,我给你找了不少麻烦,也帮了你不少忙。今天你杀了我这么多人,总出够气了吧,不如让我功过相抵,日后我绝不再捣乱,只做你精诚合作的伙伴,你看怎么样?”
威胁,掣肘,示弱,投诚,数轮对话间李逢春已反客为主。唐立平居高临下俯视这个在刀尖上跳华尔兹的疯子,忽然觉得现在杀了他虽然轻松,却也很没意思。手臂缓缓垂下,唐立平冷笑道:“和我合作?你最好今天就准备棺材。”
唐立平转头往外走,李逢春终于不被枪指着了,倒有点意犹未尽的遗憾。他靠在沙发上姿势不变,抬手挥了两下,眼里射出如蛇吞吃完猎物的光,餍足而慵懒地拉长音调:“六爷慢走,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
拜访来,拜访去,李逢春就升级成了唐立平的伴,生意伙伴,外加床伴。只不过,唐立平还是不收他送的花。
李逢春正穿衣服,唐立平突然扔了个沉甸甸的铁块过来,冷冰冰地撞在他没扣衬衫扣子的前襟,再落到手心里。李逢春定睛一看,吹了声口哨。
“巡捕用的警枪?还有官方枪号。哪来的?”
唐立平说:“偶然得来的。”
“六爷真疼我。用它,谁能怀疑到我头上。”李逢春打开弹仓,里头却只有两颗子弹,不禁笑了,“被我打过一次,你就这么信任我的枪法了?”
唐立平没和他废话:“到手时里面就剩两颗原装的。要是不够,你自己想办法,用完把枪处理干净。”见李逢春还在沉吟,唐立平不耐皱眉,“要是不用,现在就还我。”
“当然用。”李逢春回神,“多谢六爷了。”
唐立平已经重新把自己包在西装三件套里,照常叠起腿斜在沙发上,看着李逢春愉悦穿衣,冷不丁地问:“你打算做到什么程度?”
李逢春答道:“棠玉朗被那两个巡捕咬住,不抖搂点什么出来是不肯松口了,如果攀扯上我们岂不是不妙。再说,现在你也看不上他了,我直接杀了他,也没什么吧?”
“那两个巡捕不也是你扯进来的?”唐立平哼一声,“算了。不管你做什么,手脚都干净点,要是你被棠玉朗反过来针对了……”
“知道,你也不会管我,就像你现在不管棠玉朗一样。放心好了。”穿戴完毕的李逢春拿起枪在枪管上吻了一下,眼睛却暧昧地直直盯着唐立平,给他留下一个笑眼,出门而去。
黑板上字写了又划,划了又擦,陈忠道桌上乱蓬蓬一堆档案资料,他本人一手夹着支粉笔,手上全是粉笔白灰,靠在椅背上望着黑板,目光快把它磨出两个洞来。乐宾端着两只杯子,在桌上放下一个:“还不下班啊。”
“没头绪哈啊……”陈忠道一开口就是个大哈欠。
“这两天该问的问了,该查的查了,该分析的也都分析了八百遍了,你再盯着黑板看,它也不会开出花来的。”
陈忠道拿起咖啡杯不甘叹道:“我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还是棠玉朗。就真的找不到确凿的证据针对他吗?”
“你不怕局长又找你麻烦?”乐宾吸溜一口自己杯子里的咖啡。
“怕什么,我是在调查案件,不是在专门调查他棠玉朗。大不了我这次忍住不打他。”
乐宾看看黑板上一堆被杠掉的线索,盯了会儿陈忠道眼白上密密麻麻的红血丝,晃了两下手里的杯子道:“我有个线索,就怕你不爱听。”
陈忠道蹭一下直起腰:“什么线索?”
“之前李逢春送来的资料……”陈忠道皱起眉头,乐宾脸色不变继续说,“已经碎掉当垃圾丢了,不过当时我瞄到一条内容,也许有帮助。怎么样?要不要听?”
陈忠道眉间纠结起来:“这不是给李逢春当枪使吗?”
乐宾抬眉:“你可以反过来想啊,反正我们要抓棠玉朗,不管用什么手段,这个结果都对李逢春有好处,那为什么不借他点力,收点利息呢?”
“……我还是觉得不太合适,那个李逢春给人感觉怪怪的,我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怎么,就因为他想把我挖走啊?”乐宾玩笑道,不料陈忠道昂起头直道:“是啊。他上来就要撬我搭档,我肯定讨厌他。”
“……”
共事一段时间了,乐宾还是不习惯陈忠道突如其来的直言不讳。他无言以对地又吸溜一口咖啡:“那怎么办?”
陈忠道站起来拍拍粉笔灰:“唉,先下班吧。”
外头夕阳西下,两人晃晃悠悠,不知不觉又来到广场上。乐宾熟识的那群孩子拥上来又缠着要他教打弹弓,陈忠道刚从若有所思中抬起头,就被乐宾一把抓住拉到孩子堆里来。
“你们别老缠着我,这位陈大侦探比我还厉害。”乐宾笑嘻嘻后退两步,顺手把陈忠道往前一推,“今天就让他来教你们吧!”
陈忠道只来得及“哎哎哎”叫几声,就被毛头孩子们欢跳着拉走,努力回头喊:“我就知道,你这么夸我准没好事!”
肩用力,手要稳,瞄上一点……陈忠道在清脆吵嚷声里勤恳教了一阵,已快忘了案子的死胡同,看着身边的活泼小孩儿却又蓦地想起胡小蝶的妹妹,那个瘦瘦小小,表情肃重,没有一丝孩子气的胡小梅。
他调查过,胡小蝶、胡小梅是这几年才从外地来的,家里还有一位老母,三个女人相依为命,都以卖花和做些零工为生。胡小蝶一死,家里只剩一老一小,支持得下去吗?
陈忠道呆想着,孩子们弹弓射石声在耳边噼啪作响,偶一抬头,胡小梅比例不谐的瘦小身影就在广场边,挎着个花篮,有些步履沉重地兜售鲜花。他叫了一句“胡小梅!”,拨开闹猴儿堆跑过去,在一边抽着雪茄的乐宾也紧跟了过来。
胡小梅向陈忠道快跑了两步,望着在他面前蹲下来的高大巡捕,神情复杂,似乎在强烈期待着什么,却又没抱什么希望,抢先开口:“你抓到杀小蝶的人了吗?”
“我们……”陈忠道艰难道,“……还没有。”
胡小梅面上期待的那层光熄灭了。
乐宾轻声说:“我们正在努力想办法。”
“你们不用骗我,我听说你们找到他了,可是没法抓他。”胡小梅垂下眼睛,搭在篮子边缘的手死死抠紧。
陈忠道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颗打歪的石子飞过来,打在胡小梅腿上。乐宾回头严厉喊道:“你们小心点!打着人了!”
话音未落,趔趄了一下的胡小梅猛然抬头,眼里燃着不属于九岁孩子的熊熊怒火,捡起那块小石头一甩臂直直掷了出去,正打在那个失手孩子腕上。力道不算重,但那孩子依然被打得惊叫出声,弹弓应声掉落在地。
“小梅!”
陈忠道没拉住转身跑掉的胡小梅。因为愧疚,他甚至没能伸出手,眼睁睁看着胡小梅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
乐宾叹口气,伸手拍拍陈忠道肩头:“她很坚强,不用太担心,小孩儿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尤其是吃过苦的孩子。”
陈忠道沉默不语,伸手捡起花篮里掉下来的一片百合花瓣,望了很久。
“乐宾。”
“唔?”
“……你在李逢春的资料上,看到的是什么?”
乐宾看了前方垂头的搭档一眼:“你确定要知道?”
他点头。
“……每个星期天晚上,棠玉朗会去邓脱路的小教堂,说是祈祷,其实是和走私贩子见面。”乐宾慢慢道,“明天就是星期天,如果我们提前去守着,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抓住棠玉朗走私的证据。”
陈忠道轻轻拍去百合花瓣上的灰,重新缓缓站起来。
“去吗?”乐宾问。
“去。”
“就算抓住他走私,我们还是不能证明青衣巷那件案子是他做的。”
“总得试一试。即使李逢春有什么图谋,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陈忠道捏紧拳头,“我答应过小梅,要让凶手受到应有的惩罚。”
谁杀死了卖花女(第三章)
【陈忠道&乐宾】【李逢春x唐立平】
青衣,红灯,风月,烟花,单看过去,每一个都是或端丽或文雅的干净词语。可加一个字,变成青衣巷,红灯区,风月楼,烟花女,便只剩了轻贱,被一层虚张声势的浮粉拙劣遮掩。这里也许本身并不污浊,但歌乐款曲的街巷如一个刚好位于下水道漩涡处的容器,整个城市扭曲肮脏的欲望都往这里尽情地倾倒发泄,即使是一朵纯净无暇的百合花,落到这潭黑水之中,也只能接受被浸泡成污黑的命运。而一朵残破污黑的花,受人忽视或许已是最好的境遇,因为有人偏偏喜爱践踏落花,直至将它碾碎成泥。
百合的旗袍盘扣解开了两颗,衣领翻开,露出白皙的脖颈,还有其上乌紫的男人指印,深浅层叠。陈忠道看得悚然...
【陈忠道&乐宾】【李逢春x唐立平】
青衣,红灯,风月,烟花,单看过去,每一个都是或端丽或文雅的干净词语。可加一个字,变成青衣巷,红灯区,风月楼,烟花女,便只剩了轻贱,被一层虚张声势的浮粉拙劣遮掩。这里也许本身并不污浊,但歌乐款曲的街巷如一个刚好位于下水道漩涡处的容器,整个城市扭曲肮脏的欲望都往这里尽情地倾倒发泄,即使是一朵纯净无暇的百合花,落到这潭黑水之中,也只能接受被浸泡成污黑的命运。而一朵残破污黑的花,受人忽视或许已是最好的境遇,因为有人偏偏喜爱践踏落花,直至将它碾碎成泥。
百合的旗袍盘扣解开了两颗,衣领翻开,露出白皙的脖颈,还有其上乌紫的男人指印,深浅层叠。陈忠道看得悚然,乐宾看惯了似的面无表情,只是双手抱臂转过脸去。百合已经从歇斯底里的发作中平息下来,看着二人毫不遮掩地说:“他不喜欢和我睡,只喜欢掐我的脖子。”
“我好几次差点被他掐死,实在受不了就想了个办法,弄来一种闻了会没力气、想睡觉的慢效药,洒在百合花上。那个人好像喜欢花,每次来都会去闻一闻看一看,摘两朵撕着玩,最后才来折磨我。他闻了药使不上力,掐我的时候就能轻一点。”
乐宾突然想起今天莫名的困倦无力,才意识到是因为自己先前来时离花瓶极近,吸入了残留的药物,伸手一拉陈忠道衣袖,示意他离花瓶远点,百合见了,摇摇头说:“放心,从那里闻不到的。”
陈忠道问:“你说你害死了小蝶,是和这个药有关系吗?”
百合悲哀抬头:“你们觉不觉得,我和小蝶长得有点像?”
两人对照记忆里的小蝶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女性。长相并非特别相似,但都白而细瘦,柔若无骨。
胡小蝶十四岁,又瘦又白,还是被人掐死的?那我可以告诉你们,杀人的就是这个胸针的主人……陈忠道想起唐立平的话,顿时意识到什么:“你是说,凶手是把你和小蝶认错了?”
“不知道,但他就喜欢我们这样的女人。他有时心情不好,就会喝得醉醺醺地来,一边掐我一边说很多话。有一次他说,他就喜欢我这样又瘦又白的女人,脖子细,手感才好,皮肤白,弄出来的手印才好看。”百合喃喃,“昨晚他一直没有来,一早你们又说小蝶被掐死了,我就知道,一定是他……”
乐宾轻声说:“杀人的是他,和你没有关系。”“怎么没有关系?”百合似哭似笑地咧开嘴摇了摇头,“他每次都把握着分寸不真的把我弄死,更没有理由杀小蝶。可他平时在我这里都吸了药,昨天却没有,所以用平时惯用的力气才掐死了小蝶,不是吗?”
“动手的是他,可我……是我杀了小蝶。”
百合慢慢垂下头去,白皙肩膀颤动,像被打落在地,零落成泥的一朵百合花。
去惯的面摊上,两个人吃得食不知味。陈忠道有一搭没一搭地动着筷子挑起零星一两根面,有时一根也没有,直把空筷子往嘴里送,眼睛直盯着桌上摊开的记录本。愧疚的百合终于松口,配合陈忠道画出了那个客人的肖像。
铅笔画就的男人相貌不差,但高高的颧骨让脸型呈现出两腮微陷的倒三角,给人一种刻薄卑劣之感,也呈现出凶相。陈忠道莫名觉得这人面目有点眼熟,一路上都在拍着后脑苦苦回忆,连吃面也不安生。
乐宾看他连吃了几口空气,斜瞄过去问:“好吃吗?”“好吃。”陈忠道顺口回答,依然不错眼地看着那副铅笔画思索,嘴里空虚地咀嚼。乐宾伸手过去一盖记录本,顺手把陈忠道的面碗端起来一举:“空气好吃你就多吃点,面还是给我吃吧。”
“哎我还没吃饱呢!”陈忠道这才从桌面上抬起头。“是啊,西北风要是能喝饱,我们也不用干巡捕挣薪水,天天去楼顶上长着嘴就行了。”乐宾把碗往他面前一垛,“先吃饭!饿着肚子干想,怎么想得出来。”
陈忠道想了半天没什么结果,也就收了本子专心吸溜起有点泡胀的面条来,两口下肚才感觉确实饿了,渐渐加快速度狼吞虎咽起来。乐宾问他:“想出在哪里见过没有?”陈忠道摇摇头,又嚼着面条呜哩呜噜地说:“不过我想到一点,如果这个人是公共租界的,又有钱,那我们很可能在姚华生的宴会上见过他。”
“我怎么对这个人没印象?”乐宾疑惑。
“你不是在角落里躲懒抽烟去了吗?我可是辛辛苦苦巡了好几轮,每个人都留心看过。”
“哦。”乐宾对自己工作懈怠的行为毫无羞惭,“接下来怎么办?一个一个去问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这个人是谁?我跟你说,人家连门都不会让我们进。”
陈忠道叹了口气:“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两人埋头吃面,一阵风吹过,一片落叶啪嚓落下,正落在桌上。乐宾眨了眨眼,开口问道:“百合说的事你打算怎么办?”“什么怎么办?”“如果把她说的事报上去,这个凶手就会从故意杀人变成过失杀人,本来就很难抓到他了,现在罪名一轻,他不是更容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吗?”
陈忠道怔了一下,这件事他倒没有想到,下意识地说:“百合说的是真话,那就得报上去。”
乐宾看他一眼,一扯嘴角,以惯用的那种无所谓的语气说:“行,你是上司,你说了算。”乐宾用这种很刻意的高声调说话的时候,就代表他其实相当不爽——但还没有生气。陈忠道也习惯了,看着那片落叶微微颤动,接着说:“不过,找到这个人的时候,我会警告他管好自己的手的。”
一回到巡捕房,无数道有些微妙的目光就从四面八方直射向陈忠道,让他一时摸不着头脑。“陈忠道,有人找。”一个探长用手里的报纸随手往陈忠道的办公位上一指,有个人正反客为主地在他的椅子上闲适懒坐,一身黑西装,眉目间恶艳慑人,手并着两指抬上眉边一举,远远向两人致意,正是早前在唐立平那里见过的李逢春。
“那可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李大老板,没看出来,你路子还挺广啊。”探长语气似羡慕似挖苦,仿佛在说:“平时装得多清高,背地里不也照样和有钱人勾搭?”陈忠道没看他,丢下一句:“有还活着的姚华生风头盛吗?”径向李逢春走去,乐宾暗笑着也跟了上去。
直到两人走到座位前,李逢春也没有站起来,只一伸腿把椅子向他们转过来,脸上挂着愉快笑容:“你们回来得还真晚,我在这里已经坐了十分钟了。”
“李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陈忠道在歪斜靠坐的李逢春面前站得笔直,他本来气度疏阔朴正,现下神情严肃,不卑不亢,更显得李逢春灿烂笑容阴气凛然。乐宾看似随意地往桌前围栏上一靠,见李逢春将手伸进西装外套内袋,故意一拉马甲对襟,“不小心”露出里面的配枪。李逢春上下打量乐宾一遍,笑得更开,慢慢取出一个信封,两指夹着递到陈忠道面前:“你们对提供线索的热心市民态度可不算好。”
“线索?”
“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叫棠玉朗,这里面是他的所有信息,也包括住址。”陈忠道拆开信封查看,李逢春把目光又转向依然防着自己的乐宾,“里面还有一张邀请函,他今晚就在家里设宴招待一些人,拿着这张邀请函,至少进去的时候下人不会拦你们。”
说到这里,他歪头挑了挑眉:“至于会不会被他本人赶出来,就要看你们自己了。”
那张邀请函制作精美高档,上面甚至还明明白白写着陈忠道的名字。他扫了眼资料的第一页,记住了必要的信息,把一小摞资料递回到李逢春面前:“李先生准备得也太周全了,一两个小时前我们才刚见面,现在你竟然连我的假邀请函都做好了。”
“照样买了成品,写了个名字而已。”李逢春低头看了看:“你这是不打算接受我的好意协助了?”
“感谢李先生告知我们棠玉朗的信息,我们会自己去拜访他的。这些东西,我们不能接受。”陈忠道说。
“他不会见你们。”
乐宾冷笑:“两个巡捕,拿着假邀请函进去问他是不是杀人犯,他更不会搭理我们。你是真不懂,还是故意借我们的手去砸场子?”
“乐宾,别乱说话。”陈忠道也暗自这样揣测,听他说得太直接,象征性地阻止了一下。李逢春奇异望向乐宾,从椅子里一弓腰站起抬头,额边碎发稍往后滑落,陈忠道才发现他眉角有一道长长伤疤,从额角斜向下截断眉梢延伸到颊边,更显得人如蝮蛇。
“我还以为巡捕都很头脑简单。”李逢春并不否认,对乐宾笑道,“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做事?我开的薪水可是很高的。”
乐宾还没说话,陈忠道往右边挪了一步,让出离开的路,同时也挡在了乐宾前面:“不好意思,乐宾是我的下属,他辞职是要经我同意的。”
“你也想一起来?”李逢春接过陈忠道几乎已经塞进他怀里的资料,“嗯……可惜,你好像不太好用,做事一点也不灵活。我不喜欢棠玉朗,你们也要抓他,我们双方互惠合作不好吗?”
“该灵活的时候我会灵活,能合作的时候我也会合作,但我不喜欢被人利用。”陈忠道直截了当。
李逢春一摊手:“好吧。如果你们真要自己去,我建议你们晚上十一点去,运气好的话,你们可以进去,也不会一开口就被赶出来。”他往探长位前方的台阶走去,一边将手里的纸张撕成几块,一边回头意味深长地说:“考虑一下吧。”也不知道是对陈忠道,还是对乐宾。
李逢春丢下满地纸片悠然离去,陈忠道看着那背影消失在门口终于松了口气,肩膀上被拍了一下,乐宾不满的声音从背后冒出来:“喂,干嘛挡我财路?”
“啊?你想去?”陈忠道转身看他,乐宾正一脸吃了苍蝇的嫌弃:“谁想给他那种人做事?”
“那我帮你挡掉了不好吗?”
乐宾郑重其事地指指点点:“我自己把钱扔了,和你从我这儿把钱抢走扔了,这能一样吗?”
“好吧,下次你自己再拒绝一次,让李逢春先生死心好了。”陈忠道笑,乐宾从围栏上腾地弹起来:“我可不想再见到他了。”
不幸,李逢春当晚再一次出现在二人面前,像一套不合口味的一日三餐。棠玉朗宅门前,被下人挡在外面的陈忠道和乐宾看着一辆豪华汽车停下,而李逢春就从车后座降下的玻璃窗后露出脸旁,潇洒地对门卫打个响指:“他们是和我一起的。”二人才明白为什么李逢春说这个时间来就可以进去,因为他本人就会在这里“引狼入室”。
这还不是今晚唯一的再会。李逢春带着保镖似的两人走进金碧生辉的会客室里,拥有画像上面貌的棠玉朗固然在,唐立平竟也坐在那里,眼里微露讶异,但最终什么也没说。陈忠道和乐宾隐隐感觉到这是个李逢春布好的局,不管自己愿不愿意,都已经步入其中为他所用,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提高警惕”的示意,并相互靠近成了最好照应的距离。
与忠道根据百合形容画出来的肖像相比,棠玉朗本尊的相貌特征都符合,却并不凶恶,当得起“丰神俊朗”四个字。他风度翩翩地迎上来,与李逢春握手:“李先生,晚上好。这二位是……哦,这不是陈忠道陈探长吗?我在姚小姐的生日宴会上见过你。”
按照礼节,带生人前来的李逢春本应介绍,但他只是向旁侧让开做了个引见的手势,就自顾自走开坐在了茶几短侧的单人沙发上,正靠近坐在长沙发扶手边的唐立平,倒还保持着不打扰巡捕向嫌疑人自我介绍的礼貌,压低声笑问:“考虑得怎么样了?”
唐立平只看着前方,毫不客气地说:“李逢春,你在公共租界的确声势越来越大,但我和棠玉朗先合作,还没有理由一脚踹开他,把黑的白的生意全都和你做。”
“‘还’没有啊……”李逢春从他话里品出点什么,一抬下巴,“这不就有了?”
“凭两个巡捕就想搞倒棠玉朗?”棠玉朗正在有理有节地表示自己有重要生意要谈,希望对方择日再访,但陈忠道软硬不吃,像块石头似的立在当场一步不动,唐立平看得无味,索性直视李逢春,“如果你只有这点手段和脑子,我就要怀疑把20%的生意给你是不是太多了。”
李逢春倾身向前,那道疤赫然宣告着此人绝非善类,疤侧的凤眼里笑意迷人:“耐心点,我会向你证明,配得上你的只有我。不管是生意场上……还是床上。”
最后几个以气声吐出的字几不可闻,唐立平唇角一僵,眼神霎时冰冷:“别让我后悔当初没一枪崩了你。”
“六爷决定的事,哪时后悔过?”
那边暗下剑拔弩张,这边陈忠道厌烦了无休止的绕圈子,上前一步逼近棠玉朗:“棠先生不用麻烦了,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昨天晚上你本来计划要去见青衣巷风月楼的百合姑娘,但最后没有出现,当时你在哪里?”
自己私下去青衣巷的“小小癖好”,在场的李逢春和唐立平多少都知情,棠玉朗并不难堪,笑着摊手:“我在酒会上喝醉了,直接回来闷头大睡,不可以吗?”
“直接回来,怎么会把这个丢在青衣巷?”陈忠道问,乐宾现出那只胸针,等棠玉朗看清了,就又立刻收了起来。棠玉朗单手插袋耸了耸肩:“可能丢在路上被人捡去了,可能有人趁我喝醉偷了。喝醉的事酒会上的人都可以证明,六爷和李先生也在场。”
“有人能作证你离开酒会后直接回家,没去青衣巷吗?”
“我的司机,我的助手,我的仆人,陈探长有需要我可以把他们都叫来。”棠玉朗向侍立的手下一抬手,被陈忠道挡下。
“有没有不受棠先生雇佣辖制的证人?”
“……没有。”
“那就要麻烦棠先生跟我们走一趟巡捕房了。”
棠玉朗瞄了一眼沙发上的两人,李逢春狼子野心胃口奇大,为了独吞公共租界的生意恨不得自己被当场枪毙,自不必指望。唐立平也不做声地看着自己,这位六爷在上海华人区搅弄风云不费吹灰,但要和他搭上关系共享利益,就得证明自己的能力,连保住自己都做不到的人,唐立平看也不会看一眼。
其实走一趟也没什么,咬死不认对方便毫无办法,但他们这个层次的人万没有乖乖被押进巡捕房的道理,即使没有后果,这事本身也丢份,会被笑连小小巡捕都搞不定。棠玉朗刚要开口,陈忠道身侧一直一言不发的乐宾却抢在了前头:“其实我们也不愿麻烦,棠先生要是不方便,那就算了,但我们总不能空手回去吧。”
事情的走向熟悉起来,棠玉朗见陈忠道脸上无波无动,并不反对,重新露出笑容,了然点头:“辛苦二位跑一趟,还请稍作休息,等我聊备薄礼,亲自送二位出门。”
“谢谢,不过我们还有件东西想要,希望棠先生配合。”
棠玉朗不是没和巡捕打过交道,但和对方“各取所需”时更像是从指缝里漏几根血肉骨头,换来野狗谄媚的摇尾乞怜,从没有过这样逼迫式的交涉。李逢春饶有趣味地看着乐宾和陈忠道,棠玉朗平下心底冒出的一丝怒意,微笑问:“什么东西?”
“你的掌印。”乐宾从怀里取出一本簿子和一盒印墨,“我们已经从死者身上提取了凶手的指纹,棠先生不方便跟我们走接受问话也没关系,只要印下指纹和掌印让我们回去比对就行。”
棠玉朗的微笑僵住了:“指纹?”
“印在脖子上,因为凶手很用力,所以非常清晰。”陈忠道说,乐宾把印墨打开,放在沙发前的矮几上,把空白簿子也平摊开,棠玉朗没有走上前,反而退后半步:“有这个必要吗?”
唐立平眼神一冷。人能留下指纹掌印是因为皮肤的汗液油脂皮屑的残留,以手接触同样会分泌这些的皮肤,就像在印泥上盖章,无法留迹,自然不能提取出指纹。他们在诈,而棠玉朗表示拒绝的一瞬,就相当于承认自己是凶手。
一步坏棋。
棠玉朗喜欢对白腻柔弱的女人脖颈施以窒息——这暴戾嗜好唐立平是知情的,甚至,百合就是他介绍给棠玉朗的。他不觉得这样有什么意思,但棠玉朗似乎总能控制住分寸,见事见人,这点无伤大雅的癖好不妨碍他和棠玉朗合作。陈忠道拿出棠玉朗昨晚酒会上还在佩戴的蓝宝胸针,又描述了死者特征和死状时,唐立平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内心已不快于棠玉朗酒醉放浪杀人,又留下证物的愚蠢,现下见他踏入陷阱自曝罪状仍不自知,更是嗤之以鼻。
李逢春见他看着棠玉朗面色不豫,自己倒笑意更盛。
陈忠道和乐宾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乐宾假装皱眉:“棠先生,你不肯去巡捕房接受询问,又不肯提供指纹证明自己,这样我们很难办。”
棠玉朗无奈吐气:“有必要这么认真吗?一个妓子,死了就死了,我手里的生意关乎几万人的饭碗,没有空陪你们玩探案游戏。”
陈忠道提高了声音:“胡小蝶不属于青衣巷,她是一个卖花女。”
“有区别吗?良家女子对这种地方应该避之不及,大晚上往里面钻,发生什么也只能怪她自己不小心。”棠玉朗信步走到摆着建兰盆栽的花架边,顺手揪下一朵莹白细瓣的花,在双手里无意识地撕扯揉捏,“呵呵,说不定是她自己羡慕那些高档货锦衣玉食,也想直上青云,才故意在那里晃荡勾引想结识有钱人,结果高估了自己,不知道命贱是享不了福的……”
“忠道!”
“哐!”
乐宾赶去想拉住陈忠道,但已经太迟了。结结实实的一拳甩在脸上,棠玉朗猝不及防,脚下趔趄撞在花架上,那盆建兰顿时跌落在地,花盆摔得粉碎,土块和从株头摔落的花散落一地。陈忠道被乐宾死死按住肩膀,紧捏着拳头冷脸俯视,李逢春在边上吹了一声口哨。
“我警告你,嘴巴放干净点!”陈忠道厉声喝道,“还有,管好你自己的手!”
手下们已经团团围了上来,棠玉朗站直了身子,左脸浮现出肿胀的红瘢,他眯眼张嘴动了动下巴,眼里射出阴狠的勃然,与那幅画像正有十分相似:“陈探长,我会向你们局长好好抗议一番的。”
“你请便!”陈忠道岿然不动,甚至还要向棠玉朗面前走,乐宾不得不自己挡在他前面,在群仆无声威胁下双手抓住他向门口推去。
“够大胆,够不自量力。六爷,这好像是你喜欢的类型吧。”李逢春低语,“怎么样,要不要让他们巡捕干不下去,再一人一个把他们收为己用?”唐立平闲闲斜睨他一眼:“论不自量力,谁比得上你?”
李逢春歪头笑了,支在耳边的手抚过眉角那道狰狞伤疤,扫一眼赐予自己那疤的唐立平的双手,又抬头向他飞了个轻浮眼风:“多谢夸奖。”
【陈忠道&乐宾】谁杀死了卖花女(第二章)
*双霖恶人登场
陈忠道“啪”一声合上账本丢在柜台上,语气故意带上凶狠的诘问:“你耍我?”“不敢不敢,这真的是……”老板双手抽搐般急切摆动,“这是去年的账本,存在库里不知道怎么就成这样了……”
“不知道账本怎么坏的还不知道谁定做的东西吗!你们就这样做生意?你这是毁坏物证包庇犯罪!”陈忠道提高嗓门厉声呵斥,乐宾配合他假模假式拦了一下,看老板抖如筛糠却仍没开口,也不再劝。在外面调查时,多半是乐宾扮凶巴巴的白脸,职位高些的陈忠道扮红脸“约束下属”,这次陈忠道先发难,大约是见线索被先下手切断,心里真有点急了。他走到一边拿起另一本新账本随手翻看,任陈忠道唬喝老板。账本里全是顾客称呼、价格、订做品描述,...
*双霖恶人登场
陈忠道“啪”一声合上账本丢在柜台上,语气故意带上凶狠的诘问:“你耍我?”“不敢不敢,这真的是……”老板双手抽搐般急切摆动,“这是去年的账本,存在库里不知道怎么就成这样了……”
“不知道账本怎么坏的还不知道谁定做的东西吗!你们就这样做生意?你这是毁坏物证包庇犯罪!”陈忠道提高嗓门厉声呵斥,乐宾配合他假模假式拦了一下,看老板抖如筛糠却仍没开口,也不再劝。在外面调查时,多半是乐宾扮凶巴巴的白脸,职位高些的陈忠道扮红脸“约束下属”,这次陈忠道先发难,大约是见线索被先下手切断,心里真有点急了。他走到一边拿起另一本新账本随手翻看,任陈忠道唬喝老板。账本里全是顾客称呼、价格、订做品描述,小字密密麻麻,看得乐宾打了个哈欠。
“来我们这儿定做的客人那么多,每个式样都不一样,过了那么久哪里还记得呀!”陈忠道看得出来,老板八成是被封了口,再害怕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咬死不知。可就算心知肚明,老板毕竟是个普通市民,不好用暴力手段。乐宾翻完了账本,抬眼问:“镶蓝宝石做金胸针的总不多吧。”
老板犹犹豫豫正斟酌怎么回答,乐宾把账本摊在柜上,曲指敲敲其中一条,陈忠道和老板同时凑上去看,制件写的是“足金镶蓝宝胸针,来样照打,莲花托改圆托”。“有人曾经拿这个胸针来店里,要照样打造一个。”乐宾说。
陈忠道拿出胸针翻过来看了看,确实是莲花托,随即眼睛一亮,指了指下面一行送货上门的地址:“也就是说,住这个地址的人认识胸针的主人。”
乐宾问:“认识?难道不就是这个人先后定做了两个吗?”
“第一个本来就是在这里定做的,如果是同一个人要再做一个,没有必要拿样品过来,直接和老板下订单就是了。”陈忠道解释道,“我想,应该是这位……唐先生,借来胸针想自己找店家照做一个,刚巧找到了同一家店,但物主恐怕早就忘了这件小事了,或是根本就不知道。”
他抬起头,看看脸色发白的老板:“这只老鼠真是太不小心了,应该把这一页也给吃了才对。”
两个巡捕跟着仆人穿过高大栅门,闲适庭院,富丽前厅,最终走进主人会客室的时候,并没有想到里面还有别人。他们的拜访对象黑西装挺括,细细的竖条纹流畅地勾出身体轮廓,凸显着翘腿斜倚在真皮沙发扶手边的闲适姿势。他看了陈忠道和乐宾一眼,姿势未变,抬手示意他们稍等,开口向对面沙发上坐着的人下了逐客令:“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现在我有别的客人,李逢春,你自便吧。”
叫李逢春的男人同样舒展地靠在沙发里,闻言头往沙发靠背上一倒,歪歪斜斜抬起一双睫羽如烟的眼睛,懒洋洋又颇有攻击性地斜乜了两人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我在这里就很方便。”
“我不方便。”主人提高了语调,慵懒声线里透出三分威胁,沙发两边的手下便向李逢春走过去,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只待一声令下。李逢春笑笑,拍了拍沙发扶手站起身来,整了整西装领带:“那我等你方便了再来。”
“对你,什么时候都不方便。”
“真冷淡。”李逢春笑意不减地挥手作别,并不在意主人根本没看在他,只以翘在空中的脚尖指了指茶几:“把这个也拿走。”
茶几上摆着一只玻璃花瓶,里面本来插着几支素净兰花,却被强硬塞进一束殷红如血的玫瑰,被困成一束的带刺花茎把兰花挤碾得七零八落。李逢春双手插袋,修长身形轻盈地向门口倒着退去,嗓音没有半点不快,反而满含愉悦:“不喜欢就扔掉,我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他转过身向门后走去,顺便对陈忠道和乐宾抬了抬下巴,权且算打了个招呼,又抬起手对背后的主人挥了挥,补了一句。
“相反,我要的东西,也一定会得到。”
乐宾和陈忠道齐齐往后退了半步,避瘟似的躲开这个相貌堂堂却一身邪气的李逢春,等他走出去,拿着玫瑰去扔的手下也走出去,陈忠道这才有机会和主人问好:“你好,唐立平先生。我是爱德华巡捕房的探长陈忠道,这是我的同事乐宾。”
“请坐。”唐立平点点头,向沙发方向随意一摊掌示意两人就坐,虽没站起身,语气比和李逢春说话时和缓不少,“公共租界的巡捕来中国管辖区找我,应该不是兴师问罪吧。”
“我们只是来调查,希望您配合。”陈忠道取出那只胸针向唐立平展示:“您曾经以这只胸针为样品,在吉祥珠宝行改制了一个,是吗?”
唐立平倾身伸手要来取那件小饰品,被乐宾以掌挡在前面截住:“重要证物,别碰。”唐立平也不在意,靠回沙发干脆地承认:“是。向朋友借来,给我弟弟做的。”
“那么,您知道这是谁的东西了?”
“知道。”唐立平吐出两个字,就那样看着陈忠道,没有要继续往下说的意思。陈忠道等了片刻,不得不开口继续问:“能告诉我们吗?”
唐立平微微一笑:“对不起,不能。”
“……唐先生,请你配合调查,这是件人命,一个女孩被杀了,才十四岁。”
“哦。”唐立平随口应了一声,似乎意识到这样太冷漠,又补了一句,“很不幸。”
陈忠道有点恼火:“她叫胡小蝶,是个卖花女,很瘦小,还有个相依为命的妹妹,却被人活活掐死了。任何人都不应该去伤害这样一个无辜的女孩。”
“世上不应该的事多了,比如你也不应该在这里指责我。”
唐立平的浑不在意也燃起了乐宾的怒火,他暗暗捏了捏拳,却注意到旁边的一位仆人听见死者名字时神情有些异样。“你认识胡小蝶?”乐宾高声问那仆人,吓得他要跳起来似的浑身往上一拔,又被唐立平转来的目光凝冻住。
“啊……不是……”
“不认识你抖什么抖?”唐立平抬手弯弯指头,示意仆人走到近前,语调悠然又讥讽,“警官问话,你就好好配合,有什么说什么。”
仆人看着唐立平的眼色,战战兢兢开口:“六爷,您不记得了?胡小蝶就是少爷之前认识的那个卖花女,段小姐还为这事儿和少爷吵了一架……”说着,向桌面上那瓶已经破烂不堪的兰花瞄了一眼,“这花还是前几天少爷向胡小蝶买的呢。”
唐立平点点头:“是她啊。”
“这位段小姐,不会刚好是位家境优越的大小姐吧。”乐宾忽然朝唐立平发问,“那唐先生一定很想让你的弟弟和段小姐结亲咯?”
陈忠道一愣,顿觉有理,不禁望了他一眼,心想:这个人怎么专对攀龙附凤这种事情这么敏锐?随即也直直望着唐立平:“这样一来,胡小蝶就变得很碍事了。”
唐立平在四道咄咄逼人的目光里大笑起来。仆人顿时发现自己的话给主人泼了脏水,赶忙解释:“不不,我们少爷和胡小蝶没有什么,只是看她带着妹妹卖花可怜,多光顾了几次,后来和段小姐也说清楚了。”唐立平也笑够了,并不为自己辩解,架起另一条腿,抬着下巴俯视对面的不速之客,傲慢答道:“如果是我,你们连胡小蝶这个人是谁都不会有机会知道。更别说留这么个证物在现场。”
陈忠道面无笑容:“动机依然成立,有些人就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唐先生不愿意告诉我们这个粗心的胸针主人是谁,我们就只好先从你这个有动机的人入手了。”
“你们是租界所属,无权调查我。”唐立平不屑。
“我们可以向当地提交申请。唐先生这样的成功人士都很繁忙,很不喜欢被打扰,万一真被调查出什么东西来,那就更麻烦了,是不是?”乐宾来回拨动着双手大拇指。他看出唐立平心狠手辣,虽然出于什么理由还包庇着某人,一旦发现这样替人遮掩带来的麻烦比好处更大,唐立平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将那个人卖掉。
果然,唐立平眼里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搁在大腿上的手食指敲动,最终却站起来冷冷丢下两个字:“送客。”
手下们聚拢上来,乐宾霎时间手已按在枪把上,随时待发。唐立平看着陈忠道直视自己缓缓起身,突然笑了:“你们也算是帮我赶走了那个李逢春,我就卖个面子给你们。你刚才说胡小蝶十四岁,又瘦又白,还是被人掐死的?”
陈忠道答道:“是。”
唐立平往前走了半步,指指桌面上放着的那个胸针:“那我可以告诉你们,杀人的就是这个胸针的主人,而且他就在公共租界,你们完全有权逮捕他。不过很可惜,你们抓不了他。”说着,他嘴角又嘲讽翘起,“就像本地的警察也抓不了我一样。”
陈忠道最终还是没能问出凶手的身份姓名,就和乐宾一齐被半赶半送出了大门。
“看到没?就是这么嚣张。”乐宾含着雪茄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陈忠道却没有回应,兀自沉思着什么。“想什么呢?”乐宾拍拍他,他才回过神反问:“你觉不觉得,这个案子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唐立平刚才说的,有一点和你说的一样。他们这样的人,要让一个小小卖花女消失易如反掌。而且从珠宝行老板被封口的速度来看,凶手也完全有能力这么做,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要自己亲手杀人,而且直接把尸体丢在原地,还落下了这么贵重的贴身物品呢?”
“你这是又在用白一飞的那什么心理分析法找凶手吗?”乐宾哂笑,“你这么一说,是挺奇怪的。哈,说不定是他当时脑子出问题了,突然发疯了呢,就像之前的疯子杀人一样。”
“不是没有类似的可能。”陈忠道说,“比如说凶手当时喝醉了,冲动之下杀了人自己却没有意识到,第二天酒醒了才回忆起来,还发现自己丢了胸针。虽然那个地方比较僻静,但青衣巷人多口杂,过了这么久肯定早就被发现了,要处理尸体、拿回证据已经办不到了,所以才匆匆忙忙去找定做胸针的珠宝行老板封口……”
“但是却在借胸针这里露了破绽,被我们找到了唐立平。”乐宾猛吸了一口雪茄,吐出烟雾,大大打了个哈欠,“可惜没问出什么就被打发了。”
陈忠道看看他:“你今天怎么老打哈欠,昨晚没睡好?”“可能吧,从青衣巷出来就觉得不太爽快,有点使不上劲。”乐宾左右扭扭脖子,抬起胳膊松活了一下,“说不定啊,就是因为你早了一刻钟拉我办案!足足多干了一刻钟的活啊,不累才怪。”
陈忠道哈哈笑着:“好吧好吧,算我辛苦你,中午请你吃饭,总行了吧?”
“请我吃饭?”刚好走到岔路口,乐宾神情一喜,伸腿往左边的路上迈,“那刚好,走这边。”
“为什么?”
“这条路离七重天近啊。”
陈忠道一把拽住乐宾胳膊,往右边的路步履坚定地拐去:“这条路更好。”
“好在哪?”
“沿这条路走五分钟,有个面摊,比我们常吃的那家每碗便宜一分钱。”
乐宾翻了个白眼,又狠狠吸了一口烟,不满嘟囔:“你还叫什么陈忠道啊,一点都不忠厚,一点都不厚道,改名叫陈抠门、陈压榨算了。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上司……”脚下还是老老实实跟了上去。陈忠道面色不改,坦然自夸:“是啊,有我这么个好上司请你吃饭,你可要多吃点,下午继续努力查案报答我。”
“线索都断了,怎么查?”
“从头开始呗。”陈忠道说,“百合,珠宝行老板,唐立平,这三个人都知道胸针的主人是谁,又都不愿意说出来。只有百合和小蝶有些交情,也是唯一一个主动给我们提供了线索的人,现在也只能再去问问她了。”
乐宾想了想,点头:“只能这样了。”说着,又苦笑起来,“说不定过去一看,百合也已经像珠宝行老板一样被封口了,更问不出什么了。”
陈忠道猛然顿住脚步,愣愣看了乐宾片刻,拔足狂奔起来:“你说的对!我们快点去!”乐宾紧跟而上,大声喊他:“都一上午了,现在急也没用了啊!”
“万一赶得上呢!”陈忠道头也不回,乐宾见劝不住,只能咬咬牙紧跟上去,总觉得步子有点沉重,不知道是因为肚子空着没力气,还是被言而无信的上司气饱了。
奔跑也许没有白费,鸨母告诉气喘吁吁的两人,并没有人来找过百合。百合就像他们刚离开时那样,沉默地坐在床缘,身边香气弥漫。见他们进来,百合淡淡开口:“没查到?”
“要是查到了,就不会再来找你了。”乐宾说。
“来找我有什么用?我能告诉你们的都说了。那个客人姓什么叫什么,是干什么的,我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很有钱。”
陈忠道心知百合应是真的不知道客人身份,否则不会到现在也没人来威胁封口,但他在椅子上坐下,尖锐反问:“如果你真的只知道他很有钱,那为什么连见过那个胸针都不敢承认?”
“因为我怕他。”百合平静地说。陈忠道想起之前来青衣巷查案时姑娘曾说过死者“钱给的很少,要求却很多,这儿的姑娘都怕他”的话,就没往下追问,犹豫一下,还是试探着问:“如果我们帮你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从此远离那个人,你愿意帮我们找到那个人吗?比如,他来的时候通知我们?”
“去别的地方,别的青楼,继续卖?算了吧,长官,我的赎身费很贵,命却很贱,不值得你花那么多钱。”
姑娘抬头望着柜上的百合花不再说话,旗袍高领衬得脖子愈发修长纤细。对话陷入僵局,乐宾见百合还在看小蝶最后送来的花,接过话头顺着问道:“你好像很爱惜这花。你和小蝶关系很好?”
提到小蝶,百合薄薄的唇边隐约抿出一丝笑:“小蝶从来不会看不起我们, 经常送我们花,给每个人挑最适合最好看的花戴在头发上。有什么事求她,她也会尽力帮忙,跑腿、送信、带东西……认识她的姑娘没有不喜欢她的。”
“你的那个客人呢?他认识小蝶吗?”乐宾接着问。
“……不认识。”百合的笑容凝固了。
“这就奇怪了。”乐宾转向陈忠道,“不认识,就没有私仇,有钱人不会杀人劫财,在这儿又没必要劫色,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要杀胡小蝶呢?没有动机啊,除非真的又是疯子杀人……”
“他就是疯子!”
百合的声音忽然高亢响起,两人皆是一惊,齐齐望向眼圈赤红,全身发抖的百合。
“他就是疯子……不……他是妖怪,他是恶鬼!他杀了小蝶……他杀了小蝶……”百合双手捂住脸,声音似哭似笑,从尖利渐渐弱化成自言自语呢喃,“他杀了小蝶……?不对,不对……”
声音渐渐静默,乐宾和陈忠道面面相觑,刚往前一步,百合又忽然抬起头,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狂笑。
“是我!是我害死了小蝶!!!”
【all唐立平】克星(一)
写写像火花像蝴蝶的唐六爷与他的克星们的故事。
另外,段宁性转,有私设,有拉郎。
存稿大概十二万字左右,大概会慢慢把这个故事写完。
1、
段宁有个事,针一样的扎在心里头,扎的久了也学着和血肉和平共处,平日里不撩拨,倒也不痛不痒,但想忘掉是不可能的。
这年头虽说乱,但也没有杀人放火不用偿命的道理,更何况他那位仇家,也的确是个有仇必报、心狠手辣之人。
若不是他的爹在上海滩很有些势力,和他的仇家又很有些交情,只怕他如今已经埋进黄土里,去阴曹地府找他的苦主谢罪去了。
他也知道杀人有报应,可人已经死了,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从五年前离开上海时,段宁就这样告诉自己,他...
写写像火花像蝴蝶的唐六爷与他的克星们的故事。
另外,段宁性转,有私设,有拉郎。
存稿大概十二万字左右,大概会慢慢把这个故事写完。
1、
段宁有个事,针一样的扎在心里头,扎的久了也学着和血肉和平共处,平日里不撩拨,倒也不痛不痒,但想忘掉是不可能的。
这年头虽说乱,但也没有杀人放火不用偿命的道理,更何况他那位仇家,也的确是个有仇必报、心狠手辣之人。
若不是他的爹在上海滩很有些势力,和他的仇家又很有些交情,只怕他如今已经埋进黄土里,去阴曹地府找他的苦主谢罪去了。
他也知道杀人有报应,可人已经死了,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从五年前离开上海时,段宁就这样告诉自己,他做的隐蔽,筹划的仔细,该是没人知道的。
谁能想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会对他的小婶子存着这样恶毒的心思?
他没有亲自动手,杀人的是他的一个顶有身份的同学,恰逢生日,有人送了辆小轿车做礼物,少爷崽子们喝了些酒便开着那辆崭新漂亮的雪佛兰轿车跑到了街上去。
少爷本意是胡闹,并未存着害人之心,只不过车子恰恰好开到了先施公司门前,恰恰好碰上了他那怀了孕的小婶子,又恰恰好小少爷车技不精,刹车又恰恰好在关键时刻失了灵…
小婶子被车前盖顶出好几米远去,先是淌血,裙子里嘴里到处的淌血,送到医院里还没断气,人是熬到了夜里走的,当时公司里有头有脸的人都到了,六叔起初还能和往常一样招呼起来,逐渐就没了好脸色,坐在手术室门口沉默不语,满眼的红血丝像是烧着了乱窜的火苗,偏偏又没有一点温度,他这样一动不动的坐着,任由眼睛里冰冷的火焰扩散蔓延。
段宁一抬头,发现六叔也正在看他,目光交汇之际,他脊背窜上了一股凉气,身心具是一冷,像是赤着脚站在了雪地里。
这计划本该是天衣无缝的,可段宁在那双眼睛一看之下,立刻感觉自己的伎俩被一碗水看了个穿。他胆颤心惊,扯出个笑,又觉得不合时宜,慌忙低下头去。
幸而六叔并非要盯着他瞧,只一瞬便错过眼去,不再看他了。段宁心头攒着的一口气这才呼出来,过了怕的劲儿不禁又生出了侥幸的心思,六叔素来多疑,遭逢了未婚妻一尸两命的聚变,少不得要多想,少不得看谁都生疑,自己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乖孩子,平日里又粘他粘的紧,与小婶婶也不曾有半点不愉快,六叔平白无故的,怎么就能认定人是他杀的呢?
也许是自己作贼心虚,六叔不过是多看了他一眼,他就如此惊慌失措,实在是不应该。
他想了又想,自认为此事从头到脚没留下什么线索,那不太灵光的刹车确乎是个意外,这部车的刹车比旁的紧了许多,若不一踩到底倒也看不出端倪,因此,这看上去十足是一起悲惨的交通事故,追究起来无非是汽车公司为了买车故意隐瞒了这点小毛病,万万怪不到他的头上。
至于喝了酒在马路上横冲直撞,他那同学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二世祖,一个半大少爷崽子在生日当天发些人来疯,又有什么稀奇?甚至连开车上街兜风的主意也不是从段宁嘴里说出来的,他实在没什么可怕的。
再说他那准小婶婶,是个爱热闹爱漂亮到有些浅薄庸俗的女人。她出身烟花之地,毕生所想就是找个有钱人嫁了,最好从此衣食无忧,未婚先孕对于旁的女性来说或许有伤颜面,可沈依云却是毫不在意,大大方方的四处宣扬,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对唐家有传播香火之功。
她素来高调,待熬过艰难的头三个月,便日日带着保镖上百货公司扫荡,说什么也要犒劳下自己,六叔平日贵人事忙,不太能陪着她,只管大把的给钱,前两日吃饭时小婶子也在,他就提了那么一嘴,说是听有亲戚在百货公司做股东的同学说,法国牌子柜上新到了批丝袜和香水,她已经提前摆起了唐太太的派头,但若不挥霍一番,总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有了新的消费,她自然要在她的小姐妹中尝个鲜,拔个头筹。
都是巧合,命里注定的事儿,活该她倒霉,她要是不出这趟门,也不会遭遇这桩惨案,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段宁左思右想,心中的恐惧渐渐的淡了,他自己都找不出半点怀疑自己的理由,难道六叔还能开了天眼不成?
想到这里他甚至还有点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就有勇气做下这样事来,真可谓是前途不可限量,等他再锻炼出一些手腕来,以后继承他老子的事业想必也是顺风顺水,到那时害怕他六叔要造反么?
担着满脑子的雄心壮志,他又抬头打量起六叔来。医院惨白的灯光下,六叔的轮廓分外分明,竟看上去比往日多了几分冷意,侧脸看去,英气逼人。
平日里六叔总是一副惫懒的样子,身上又软的像是没骨头似的,能靠着决不站着,能坐着决不歪着,窝在软软的沙发里,你跟他凑的紧些,能觉出他身上的暖,他笑着看你时,你觉得他是全天下最疼你的人。
六叔见了他总是笑的,段宁实在想不出,六叔何曾还有这样刀子般要割人的时候。
不过只这一眼,又让他心旌摇曳起来。他不敢让自己的眼神看上去太露骨,只是偷偷摸摸的瞄,可他越看,越觉得心里头猫抓似的痒。
即便是看惯了电影里的漂亮明星,段宁还是觉得六叔生的极好,不单单是模样俊俏,更是气质出众,魅力超群。
这十年里,六叔跟着段绍荣在码头上摸爬滚打,历经无数血雨腥风,按说也该是心老人亦老,像是段绍荣和黄洪霆,均是三十上下就已经一脸的疲于奔命的沧桑。然而六叔这两年养尊处优,褪去了一身草莽之气,反而显出几分斯文优雅来,不光是越活越年轻,越过越舒服,好像还越来越懒。
比起亡命徒,他显然更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大少爷,且是那种在深宅大院中见惯了阴谋诡计,玩儿遍了纸醉金迷的精明人物,所以无论做什么都带着点倦怠,这倦怠中又藏着点凶险,藏着点诡诈,叫人猜不透,又更想猜。
他既让人着迷,又让人着魔,不单是女人为他着魔,男人也同样为他着魔,这些为他着魔的男男女女中,段宁尤其着魔。
混帮会的男人,身边有人不要紧,就怕心里也有了人,段宁见不得六叔身边有人,更见不得他心里有人。若是寻常女人,寻欢作乐逢场作戏一番,倒也不必一死。
但他看得出,六叔对沈依云是着实动了心思要娶回家门的,就这很不好,他左思右想,沈依云要死,不单是她要死,若是六叔未来又有了旁的男人女人,也一样是要死。
只是不知道下一次,他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天赐良机来完成下一场谋杀,他越作恶,老天爷越帮他,甚至于这惨案的善后,都不必他来费心。
所以段宁更是一点负担都没有了,一条两条人命而已,犯不着他从早到晚的担惊受怕。
他打从心眼儿里觉得自己做的好做的妙,因此平日里装的更加乖巧天真,只当自己还是那个纯洁无瑕的好少年,时不时的跑到六叔面前去讨个巧卖个乖,六叔若对他笑一笑,他便更觉得自己惹人疼爱,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未来也必将成长为一个好伴侣。
因此,他是越发的得意,也越发的快活,快活到他忘了六叔并不真的温柔良善,更没想到,报应来的如此之快。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