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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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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星星

四八糖里拌刀🔪小剧场--良额涅

  时间线:康熙50年,良妃重病。4带福晋进宫见德妃。

  德妃:你良姨最近病得不行啊,还绝食,拒绝吃药,可咋整......

  4福代他俩开口:俺们已经去看她了

  德妃:能劝动吗?

  4和4福摇头

  德妃:哎呀谁劝也不好使,说皇上既然扒扯小八出身低,不配当太子,那她就干脆不活了~好不连累儿子前途.....唉

  众人皆蹙眉叹气😮‍💨,惟有4开口:

  “可是,良额涅这么做真的能帮得了八弟的前途么?

  德妃:?

  4:(继续)难道她死了,八弟就不是她亲生的了?

  德妃:??

  4:(继续)外人会怎么看?堂堂皇上逼死了自己妃子?八弟会怎么看?亲爹逼死了亲娘...

  时间线:康熙50年,良妃重病。4带福晋进宫见德妃。

  德妃:你良姨最近病得不行啊,还绝食,拒绝吃药,可咋整......

  4福代他俩开口:俺们已经去看她了

  德妃:能劝动吗?

  4和4福摇头

  德妃:哎呀谁劝也不好使,说皇上既然扒扯小八出身低,不配当太子,那她就干脆不活了~好不连累儿子前途.....唉

  众人皆蹙眉叹气😮‍💨,惟有4开口:

  “可是,良额涅这么做真的能帮得了八弟的前途么?

  德妃:?

  4:(继续)难道她死了,八弟就不是她亲生的了?

  德妃:??

  4:(继续)外人会怎么看?堂堂皇上逼死了自己妃子?八弟会怎么看?亲爹逼死了亲娘?

  ......

  4:(持续输出)皇阿玛又会怎么想?要知道索额图死后,他老人家总疑心疑鬼二阿哥会伺机给索相报仇,一废太子时还扣了顶大帽子呢!

  德妃开始揉山根。

  4:(语速加快)所以,良额涅真的是在为8弟好么?我怎么觉得她是朝已经站在深坑旁的儿子又狠踢一脚呢~

  “咳---”4福狠狠咳嗽一声。

  4环顾四周,啥都用这种眼神瞅着我.....

  4:额涅,我知道您怎么劝良额涅了......

  德妃:闭嘴😠--

              出去!!

  

  回去路上,4撅嘴:“我说得这么有道理,额娘还赶我走~”

  4福:“您可少说两句吧......”

逆转乾坤齐八爷

【老九门】指间有擎天

  团宠也有团欺,这部可能挺虐的!

  

  第一章

长沙保卫战结束,日本人没有占到便宜,而分兵朝别的城市而去,长沙暂时安全。年前,也算是收拾了一片狼藉,留下万家灯火。

张启山参与了不少军政方面的活动,比较忙,而九门的其余当家,也各自忙着过年,反倒少了一些交流。爱热闹的齐铁嘴守在香堂,更觉无趣,翻阅着乱七八糟的书,却看到一张夹在书里的请帖,这是前两年二月红邀请他去看戏给他的帖子,因为那部戏是二月红的夫人丫头最喜欢的《状元媒》,所以一直只给夫人唱过。自己曾经偷听了两句,实在好听,本来磨着二爷唱给自己听,但二爷却满怀爱意地看向夫人,齐铁嘴便知,这是人家小夫妻的私属,便不再强求。

后来二月......

  团宠也有团欺,这部可能挺虐的!

  

  第一章

长沙保卫战结束,日本人没有占到便宜,而分兵朝别的城市而去,长沙暂时安全。年前,也算是收拾了一片狼藉,留下万家灯火。

张启山参与了不少军政方面的活动,比较忙,而九门的其余当家,也各自忙着过年,反倒少了一些交流。爱热闹的齐铁嘴守在香堂,更觉无趣,翻阅着乱七八糟的书,却看到一张夹在书里的请帖,这是前两年二月红邀请他去看戏给他的帖子,因为那部戏是二月红的夫人丫头最喜欢的《状元媒》,所以一直只给夫人唱过。自己曾经偷听了两句,实在好听,本来磨着二爷唱给自己听,但二爷却满怀爱意地看向夫人,齐铁嘴便知,这是人家小夫妻的私属,便不再强求。

后来二月红和丫头商议,在自己的院子唱这一出,只请这算命的小先生来听,毕竟从小看着他长大,而齐铁嘴从小能玩的东西不多,又不似五爷家的小子那般淘气,除了背书就是听戏。只是请帖拿来,还来不及唱,丫头便生了重病,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齐铁嘴看着请帖发呆,如今家家户户忙着过年,二爷的夫人去世,下人也都遣散了,想必更加冷冷清清,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香堂,又何尝不是?小满都回家过年了,只剩下自己。忽然,外面有人放了烟花,齐铁嘴想起了什么,便立刻冲出家门,朝着二月红的府邸跑去。

一路上还有三三两两的小贩在为着过年赚些年货钱,齐铁嘴买了半包糖炒栗子,拿在手里,也算是给着寒冷的夜晚增添了一些温暖。快到红府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响,虽然不是很大,但还是吓了齐铁嘴一跳,循声望去,在街角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有人在炸爆米花。齐铁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糖炒栗子,最终还是决定再买一些爆米花。

拿着栗子和爆米花,齐铁嘴满意地走进红府。

如今的红府,没有下人,冷冷清清,显得越发大了起来,不过这也难不倒他,毕竟这院子齐铁嘴经常来,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来到后院,凉亭湖边,远远看到二月红躺在躺椅上睡着,身上盖着的毯子落在地上,与这院子的清冷相比,二月红显得更加形只影单起来。齐铁嘴微微叹了口气,这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糖炒栗子和爆米花放在桌子上,随手拿起毯子,轻轻盖在二月红身上。

二月红微微睁开眼睛,恍惚间仿佛看到丫头站在身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喃喃地唤着丫头。

齐铁嘴心头一酸,蹲下身,轻轻拍了拍二月红的手臂,柔声说道:“二爷,是我,老八。”

二月红听罢,眉头微微蹙起,略感失望,又坐起身,看了看身上的毯子,又看了看齐铁嘴冻红的脸颊,惨淡一笑,略有疼惜地说道:“你这畏寒的身子,不好好待在家里,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齐铁嘴嘿嘿一笑,将糖炒栗子拿过来,放在二月红手里:“二爷,我知道您喜欢吃,特地买来给您的。”

二月红看着手里的糖炒栗子,再次陷入了沉思,许久才淡淡地说道:“丫头以前最喜欢吃,多数买回来也是给她吃的。只是现在……”二月红环顾了一下四周,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齐铁嘴见状,知道可能勾起了二月红更多的伤心回忆,于是赶忙打破了这份悲凉和沉闷,又拿起爆米花,对二月红说道:“二爷,这爆米花也好吃,也不知道老板加了什么进去,和平时吃的不一样,您尝尝。”

二月红知道自己的悲伤可能传染到了齐铁嘴,为了缓和情绪,便拿了两棵爆米花送进嘴里,确实甜丝丝的,还有一股清香,好像是茶叶,但比茶叶更清甜。

看着二月红一点点透露出的惊喜,齐铁嘴知道,这爆米花二爷很喜欢,心中大喜,赶忙起身对二月红说了句等我,便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只见齐铁嘴扛着炸爆米花的铁器跑了进来,将东西放在地上,自顾自地忙碌起来。

二月红此时也算彻底清醒,看着齐铁嘴架起柴桶,点燃以后,又把剩下的玉米放进铁器,一边忙着一边说道:“二爷,幸好我跑的快,那宋老爹本来要回家了,我跟他要来这个,答应他明天他可以去我的香堂取,这样他就不用扛着这么多东西进城。明天一早,他只要带着新鲜的玉米就可以了。我听宋老爹介绍了,这东西不难用,一会儿老八亲手炸爆米花给您吃。”

看着忙碌的齐铁嘴,二月红心头一暖,九门里虽然老五老九性子也活跃,但多了一些责任,难免要端着,可老八不一样,活泼可爱,率真随性,喜怒哀乐都在脸上,不管心头多少阴郁,看到他,都会开心。

只是,还是有些担心!

齐铁嘴把东西架好,便开始转动铁器在柴桶上烤;“二爷,等回头我请宋老爹帮我也做一套,没事我就给您炸爆米花,您吃不要钱,佛爷他们要多给钱,这也是一门手艺,哈哈哈!”

齐铁嘴一边忙着,一边开心地笑着,让二月红也忍不住笑了。

二月红转身进了房间,烧了水,冲了茶,正要端出去,就听外面一声巨响,身子一颤,赶忙放下茶水往外走。

一出门,就看到齐铁嘴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耳朵,吓得大叫!

“怎么了?”二月红一边跑过来,一边询问。

看到二月红,齐铁嘴立刻起身,顾不得许多,朝着他跑过去,一个转身躲在二月红身后,瑟缩着:“可吓死我了!”

二月红见地上一片狼藉,一个袋子敞着口落在地上,里面七七八八散落着一些爆米花,铁器已经飞出去老远,柴桶也倒在地上,还在燃烧。知道可能出了问题,便转身拉着齐铁嘴,上下仔细检查:“有没有哪里受伤?给我看看。”

齐铁嘴惊魂未定,任由二月红上下询查,扭头看着这一地的狼藉,顿时又感觉很是内疚:“二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当时宋老爹教我的时候,只说声音有点大,我也没想到这么大。我一害怕,就松了手,结果……”

“没事,这些都可以收拾,你不要弄伤自己就好。”二月红赶忙安慰道。

看着齐铁嘴左手掌心有些红,知道他刚才应该是太用力,触碰到高温的铁器,于是又带他进到屋里,涂抹了一些药膏,用纱布缠好,交代着:“这地方有点烫伤,涂了药,要注意不要沾水。”

齐铁嘴看着低头认真帮自己上药的二月红,眉如远黛,睫毛浓密而长,脸上竟是比女人还光滑,鼻峰坚挺,手指修长,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不禁感怀,这世间男子千千万,却再也没有一个如二爷这般清秀灵动,不染红尘。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丫头,却又有着七尺男儿的傲气,简直世间少有。

“二爷,你要好好生活,才对得起嫂夫人。”齐铁嘴忽然叹了口气,心酸地说道。

二月红抬起头,看着齐铁嘴心疼的目光,那眸子里不知什么时候盈满了泪水,乌黑的眼球中映衬着自己这张寡淡的脸,他才知道,在别人眼里,自己却是这般惨淡。是啊,当年的二月红,意气风发,可不是这般丧气。

“我想给她依靠,可到最后却发现,我根本无能为力。”二月红叹了口气。

“你也是长沙和九门的依靠。”齐铁嘴歪着头,望着二月红,真诚地说道,“有些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可你只能继续做下去,就算是为了夫人。”

“九门的事,我不想再管,也懒得管。”二月红将茶水递到齐铁嘴跟前。

“你不管,要是有人欺负我怎么办?”齐铁嘴立刻委屈地说道,“指着佛爷吗?我现在,连佛爷家的大门都不敢进。老五虽然会帮我,可每次都要他骂够了才肯帮忙,我不被别人欺负死,先被他欺负死了。二爷,你就看在我给你买糖炒栗子,炸爆米花的份上,以后多多帮我好不好?”说到这里,眼泪精确落下。

莉莉丝的仲夏夜

【梁上燕|胤禩生辰24h】活动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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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图宣太太@呱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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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依山z

四海无亲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藏锋番外》

cp:有些诡异的all8

预警:陪伴、替身


楔子:用心血浇筑的文字流传百年,他从文字中诞生,本该顺从他的创世主,本该…永远站在创世主身后。


他路过人间,是一个过客,不,或许连过客也不算,只是一颗渺小的尘埃

  ……

  他从书中走出,很长一段时间离不开那间富丽堂皇的屋子。

  没人能看到他。

  除去那个穿了明黄衣裳的人,屋中往来之人都驼着背。

  有人驼得深一些。

  有人驼得浅一些。

  有人面上惊惶,眼中却带了笑。

  有人面上恭敬,眼中却空洞无物。...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



《藏锋番外》

cp:有些诡异的all8

预警:陪伴、替身



楔子:用心血浇筑的文字流传百年,他从文字中诞生,本该顺从他的创世主,本该…永远站在创世主身后。



他路过人间,是一个过客,不,或许连过客也不算,只是一颗渺小的尘埃

  ……

  他从书中走出,很长一段时间离不开那间富丽堂皇的屋子。

  没人能看到他。

  除去那个穿了明黄衣裳的人,屋中往来之人都驼着背。

  有人驼得深一些。

  有人驼得浅一些。

  有人面上惊惶,眼中却带了笑。

  有人面上恭敬,眼中却空洞无物。

  他端坐在龙案边上,如泥木塑成的像。

  泥木塑成的像有信徒香火做伴,与他做伴的…只有那人愈来愈刻薄的叫骂。

  ……

  绣着水云纹的袍角纷飞,露出鞋面上金线绣出的龙图,那龙张牙舞齿地飞舞,似要腾空而起。

  随着皇帝走动,袍上的云纹遮住龙角,竟显得鞋上龙图不像龙像螭。

  螭无角,与龙相比,少了贵气,添了凶残嗜血。

  折子一道道批,旨意一道道发,不知添了多少白敛。

  皇帝尤嫌不够,满心暴躁无处发泄,抬手扫落茶杯时划伤手指。

  血珠儿滚落,氲在纸上污了字。

  “阿其那!你是来找朕索命的?”苍老的皇帝看着龙案边上渐渐现出实体的人。

  那是他第一次被唤成“阿其那”,也是那时候,他有了名字。



顺从于你,听命于你,爱你所爱,恨你所恨

  ……

  天边暮色落下,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叹息,风翻动微微泛黄的书页,皇帝合上书,用镇纸压住。

  宫灯投下暖色光晕,躲在光晕下的两个人却是冷的。

  宫门紧紧关着,养心殿的奴才们不知钻去哪个角落。 

  ……

  皇帝富有天下,却无法控制养心殿的一砖一瓦。

  阿其那凭空出现,盘膝坐在龙案边,目视前方,任凭皇帝耍出十八般武艺,自岿然不动。

  或许是他不曾动弹,勾起皇帝一些糟糕的记忆。

  阿其那凭什么来索命?

  是阿其那自己走上绝路,他从一开始就不想取走阿其那的性命。

  但凡阿其那肯乖一些,怎会如此收场?

  阿其那凭什么怨恨?

  ……

  皇帝骂得酣畅淋漓,可看到阿其那依旧对自己不理不睬,怒火几乎要烧上眉头。

  阿其那将死的模样跃然脑中。

  虚弱得蜷不住手指还挺着一张枯瘦面庞忤逆皇帝。

  那影子与与眼前这驳逆之徒重叠,皇帝纡尊降贵触碰那个一身苍白的人,紧紧掐住他脖颈。

  掌心下的皮肤冰凉无弹性,像一团死肉。

  ……

  许是阿其那从皇帝写下的文字里诞生,只差一个契机,那滴血成了媒介,将他们相连,只有皇帝能看到阿其那。

  皇帝召来高僧喇嘛萨满入宫,闹哄哄折腾几次,却无法剪除皇帝心病,只是自那以后,皇帝要人在廉亲王府原址办起道场。

  ……

  不知是不是道场起了作用,皇帝很快发现,阿其那懵懂无知,不言不语,宛若孩童。

  这忤逆之人,生前行事忤逆,死后回魂来此。

  果然…阿其那离不开他……

  他们情谊深厚,远非郭络罗氏和允禵能比。

  ……

  皇帝幻想兄弟之间不曾疏远反目,像小时候一般,握住他的手写字。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

  

  皇帝性情中人,写到此处便停笔,不肯写出后面那句“兄弟阋于墙”……

  阿其那手指僵硬,皇帝手把手也写不出好看的字。

  字形圆融毫无锋芒,像是孩童涂鸦之作。

  ……

  一个只有皇帝能见到的阿其那,就只属于皇帝。

  可阿其那不言不语,只会一味顺从,不像是活人。

  皇帝自欺欺人般认为,阿其那死过一次已经大彻大悟。

  ……

  力有尽头,皇帝天天吃奴才进贡的仙丹也病得无法下榻,他握紧阿其那的手。

  阿其那弯下腰,与他额头相抵。

  皇帝闭上双眼,感到阿其那的眼毛轻轻刷过眼皮。

  ……

  许是新皇身上流着皇帝的血,许是新皇真的天命所归,许是一切因缘际会,新皇也能看到阿其那。

  曾经养心殿里波谲诡异的一幕幕,旁人只当先帝发了疯,新皇却看得清楚,先帝并没有疯,只是错付于人。

  新皇不去灵前,独自待在养心殿,不让奴才靠近。

  “他已不在,你该安息了。”新皇自言自语般念叨,“从此以后,朕即公道,你且去吧。”

  阿其那好似被他无头无脑的话安抚了,不再倚在养心殿木门上,晃得木门吱吱作响。

  新皇禁了先皇视若至宝的书,阿其那受其影响,渐渐维持不住人形,虚无缥缈却真实存在。

  意念化作一片黑沉前,他听到新皇不带一丝情绪地说“八叔最慈”。

  ……

  文字不灭,字灵不灭。

  分不清过去多少日月,世上没了皇帝。

  多少恩怨纠葛早已零落成尘。

  阿其那被一缕阳光唤醒,他望着瑰丽多彩的朝云,去寻那个远隔千里唤醒自己的人。

  阿其那找到胤禛时,他年仅五岁,被哥哥踢落台阶晕过去,可恨父亲偏心,他只能躲在角落,哭累了沉沉睡去。

  阿其那擦干他眼角泪痕,与他额头相抵。

  ……

  胤禛睡得不安稳,他梦到自己出自皇家,铁宕起伏挣扎多年,好不容易当了皇帝,臣子兄弟竟皆忤逆。

  他们忤逆之源,是允禩,是阿其那。

  他恨不能剐其血肉,却留存几分仁慈,只将人圈了,可阿其那不领情,他不领情。

  ……

  胤禛醒时头脑胀痛,知那是自己忘却的前尘,他不再是老迈无助的皇帝,自然能看出眼前的阿其那…是一只灵。

  灵是忠诚的。

  可胤禛更喜欢将主动权掌握于手,不发一言离了家,寻回那本染过一滴血的书。

  有阿其那在身边,寻书总是轻松的。

  灵可以感知胤禛心思,并将其奉为准则。

  胤禛不肯把心刨出来供人赏玩,断开阿其那系在他心头的线。

  ……

  阿其那再无法感知胤禛心思,像个不上发条的机器,只知跟在胤禛身后,听他差遣。

  胤禛身在红尘,身体需要俗物供养,他还是带着阿其那回了家。

  乌氏当他受了委屈离家出走,与那偏心之人大吵一架。

  父母不和,胤禛乐见于此。

  不知什么原因,那些糟心兄弟都重回此世,他不想看到十四出生。

  ……

  胤禛六岁生日那天被接去九一门。

  九一门有迷阵保护,阿其那进不去。

  胤禛承接记忆,有太多事要做。

  阿其那像只等待主人归来的狗,这一等…就是十年……



他是尘埃,只是尘埃

  ……

  十年后再次见面,胤禛已是少年模样,身边还多出一个胤禩。

  胤禩和阿其那生得像,只是胤禩骨相未开,脸上还带有几分婴儿肥。

  阿其那拥有胤禛记忆百年,对胤禩并不陌生,他能从胤禩身上感到一股干涸且浓烈的暖意。

  阿其那睁着空洞的眼睛,盯着胤禩双眼。

  胤禩眼中有三瞳。

  三瞳子,可知前五百年,后五百年。

  三瞳子生来通透,唯独看不破与自己相关的一切。

  得了三瞳,避世不出才能避祸。

  胤禩为什么出世?

  阿其那不懂,如今胤禛胤禩都在面前。他能感觉到胤禩极恶胤禛。

  胤禛将人骗出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

  阿其那听从胤禛的话,吃下胤禩的记忆。

  那段沉郁的记忆没有恨,清淡得像是虚梦一场。

  可那些确实发生过,引人绝望。

  他无法再一味顺从胤禛,他不是胤禛圈养的狗。

  佛说人世有八苦。

  生、老、病、死、怨憎会、 爱别离 、 五阴炽盛 、求不得。

  八苦乃众生轮回六道所受之八种苦果,为四谛中苦谛。

  阿其那不在六道,不曾轮回,不堪为人,却仿佛历经除却生老病死以外的四苦。

  苦味无法去除,沉沉压在阿其那那颗不会跳动的心上。

  胤禩经历八苦,去人世渡劫,再遇胤禛,又是一场劫起。

  阿其那心中隐隐作痛。

  一只灵,竟会产生类似“悲悯”的情绪。

  ……

  灵不该有自己的情绪,就该主人的情绪为绳,牵引约束自己。

  灵待主人忠诚,爱主人所爱,恨主人所恨。

  很长一段时间,阿其那是胤禛控制胤禩的绳索。

  灵不会伤人,阿其那能做的,只是捆住胤禩的窍,叫他记忆错乱,无法逃脱。

  ……

  胤禩的软肋生在何处,阿其那一清二楚,拥有胤禛记忆那些年,一度认为胤禩是个入幕之宾杂乱的凶恶之徒。

  只是凶恶之徒并不凶恶,他有一双鲜亮的翅膀,胤禛不顾着欣赏,只想拔光那些瑰丽的羽毛。

  ……

  胤禩受困多年,直到……

  九一门大师傅为求一眼,打开一处墓穴。

  墓主人生前是个道士,为守住那一眼,布下符阵。

  胤禛计划着黄雀在后。

  胤禩眼中三瞳被捆窍,时灵时不灵。

  许是冥冥中的安排。

  胤禩不再灵敏的三瞳忽然预知胤褆会因墓穴丧命。

  胤禩赶在所有人之前下墓,胤禛的计划被打乱,匆匆让阿其那控制住胤禩。

  可那时胤禩身后跟着一个胡家。

  胡家专克灵物,阿其那无法下手。

  胤禛满眼阴郁。

  严防死守多年,还是没防住。

  胤禩把张生藏在身边。

  最该死的是…张生连人都不是……

  胤禛满心暴戾无处化解,趁着胤禩下墓无暇他顾,在墓穴旁边寻到张生的肉身。

  狐狸悟性高,大多在坟墓修行,看着尸体就能变出人身,不需讨口封。

  ……

  胤禩下墓被阵法所伤,那双被压制的三瞳雪上加霜。

  他一条命,几乎交代在那里。

  逆天而行丢了半条命,破开墓中运道,坏了九一门的打算。

  也因此事,胤禩彻底和九一门大师傅闹翻。

  和九一门闹翻有什么好处?

  救下胤褆又能如何?

  阿其那想不通,却觉得自己那颗不曾跳动的心受到冲击,正轻轻颤动。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是想当人的

  ……

  胤禩逆天而行遭了报应,不止丢掉半条命,记忆还糊成乱麻。

  就是阿其那不控制他,他也不会对胤禛龇牙。

  胤禛从墓中拖出半死不活的胤禩,胤禩把胤禛当恩人。

  胤禛本想趁机毁了那只胡家的灵魂。

  可那只胡家藏在胤禩体内,胤禛捉不出。

  ……

  后来胤褆离魂,胤礽知道这和胤禩脱不开干系,掐了符纸寻人。

  胤禛觉得胤禩这副丢了半条命的白痴模样应付不来,带着胤禩离开。

  惯常冷硬的人竟然一改常态,当真成了好哥哥。

  胤禛用毕生所学藏匿踪迹,胤礽算不出,竟就这般过了八年。

  ……

  无解的困局被胤祯化解。

  没人知道胤祯是如何找上来的,胤禛淡然面对,说是正要回九一门参加法事。

  刚从九一门出来的胤祯比胤禛还淡然。

  阿其那被他们那份淡然憋得难受。

  若说胤禛的眼神像条饥饿多时的蛇。

  那胤祯的眼神就像俯冲而下狩猎的鹰。

  也不知是何原因,蛇鹰愿意维系和睦。

  阿其那知道和睦维持不了多久,事实确如他所想,他们斗得你死我亡。

  ……

  阿其那站在阳光下,身体寒凉如冰,那颗不该产生情绪的心居然生出几分退意。

  他不再一往无前,只想保全自己。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拥有“人”的私心,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是无欲无求的灵。

  ……

  胤禛素来敏感,许是从细节中察觉到阿其那的私心,刺探多次。

  乃至不惜以骨刀自刺。

  阿其那紧紧攥住那柄刀,任由刀刃刺破手掌留下一处不会流血的伤。

  胤禛疑心难消,捉住那只胡家,蓄意引出胤禩三瞳。

  胤禩三瞳受创,加之不会自如使用,只会自发攻击对自己有恶意的人。

  阿其那轻轻松松就卸下胤禩的防御。

  许是阿其那出手不曾犹豫,胤禛觉得他身上细微的变化无伤大雅,阿其那趁他忙着对付胤祯,偷回那本书。

  ……

  拿回那书之后,阿其那想要自由,应该亲手杀掉胤禛,或是烧了书。

  可阿其那无法伤害胤禛,灵不会伤人。

  百年前因胤禛而生,相伴多年,是不可辜负的恩义。

  他如何下得去手?

  至于烧了那本染血的书……

  灵不在六道轮回,用不得阳间之火。

  他需要一个契机。

  脑中属于胤禩的记忆告诉他,胤祯可信。

  可是灵会勘破一切伪装。

  阿其那私以为,胤禛和胤祯不止有相似的名字。

  ……

  阿其那看眼身边昏沉不醒的胤禩,静静等待。

  虔诚得像在等一场宣判。

  若来的是胤禛,一定会发现他偷书。

  胤禛的手段层出不穷,他没信心逃脱,左右不会死,熬过胤禛寿数就好。

  若来的是胤祯,他想自由,定要交付一些东西。

  阿其那忐忑不安,等候片刻感到来这里的是胤祯,胤祯还带来一只胡家。

  胡家天克灵物。

  阿其那只好化出假象,引开那只狐狸。

  狐狸修行不到家,念不出咒语,只好围着破庙幽幽狐鸣,慢慢撕破那些假象。

  阿其那看着独自走进来的胤祯,两人四目相对,已然明白对方心里所想。

  胤祯不急着答应,抽出刀子“杀”他一次。

  阿其那愕然回头,清晰看到胤祯眼中的嫌弃。

  嫌弃他用这副皮相,觉得他不配。

  阿其那,“……”

  和胤祯没什么道理可讲,他破罐子破摔丢出那本书,也不费力重新凝聚身体,飘散在空中。

  ……

  胤祯还是答应了,一本正经说句“如你所愿”。

  火焰将书本化为灰烬那一刻,阿其那如约带走胤禛留在胤禩身上的全副冷暖,正要解开胤禩三瞳上被捆的窍,发觉胤祯盯着自己的眼神带着几分玩味。

  

  







灵不会伤人=不会吃下别人的记忆

那本真正滴过血的书,早就被小四烧了


呱鸡

  突然变成狗狗乐!

  耶耶八德牧十四和比格四

  突然变成狗狗乐!

  耶耶八德牧十四和比格四

张ly

  在家一天能画八张图,在学校八天画不完一张。

  大概是一看到这个模板就想到48了,脑海里是八八去四四家玩狗,四四看着八八玩。于是学着画了画,以后再涂涂色。

  

  在家一天能画八张图,在学校八天画不完一张。

  大概是一看到这个模板就想到48了,脑海里是八八去四四家玩狗,四四看着八八玩。于是学着画了画,以后再涂涂色。

  

海星星

四八小剧场——决裂:拂袖而去与孽怨暗生

这天后,4再也没对8毫无保留的敞开心扉

  

时间线:康熙47年,太子被废后。8被牵连禁足家中,查明案情后解禁。


  9和14应邀而来,8一人在前院摆好宴席等着,两人探头探脑陪坐下。

  14:欸?八嫂呢—

  8:(给两人倒酒)回娘家了

  9:(凑过去)吵架了?

  8不搭话,又倒满杯酒,举起来很正式的敬:“我能有你们两个兄弟,此生无憾......"

  9和14面面相觑,这是干嘛,杯酒释兵权吗?

  8继续:"如今眼看着我没有希望,或该另寻出路,咱们也该散了。"

  9:(斜眼)什么意思?撤伙呗?"

  14:(拉8...


这天后,4再也没对8毫无保留的敞开心扉

  

时间线:康熙47年,太子被废后。8被牵连禁足家中,查明案情后解禁。


  9和14应邀而来,8一人在前院摆好宴席等着,两人探头探脑陪坐下。

  14:欸?八嫂呢—

  8:(给两人倒酒)回娘家了

  9:(凑过去)吵架了?

  8不搭话,又倒满杯酒,举起来很正式的敬:“我能有你们两个兄弟,此生无憾......"

  9和14面面相觑,这是干嘛,杯酒释兵权吗?

  8继续:"如今眼看着我没有希望,或该另寻出路,咱们也该散了。"

  9:(斜眼)什么意思?撤伙呗?"

  14:(拉8的酒杯):"八哥,你先坐下。"

  8无奈。他还真就是想拆伙放弃的。这次设宴,既是答谢,又是把事摊开说明白。老爹都表现成这样还不知明哲保身,恐怕以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嫂子就因为这事儿气走了吧?”9站起来,一跺脚:“活该!瞧你那点出息!”说完走了,14留下个失望的回眸跟了上去。8看着两人背影,也没了心情。

  

  但不一会儿,俩人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些唱戏奏乐的班子。9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嫂子不在也好!好容易解禁,既然当咱是兄弟,就陪咱也该乐呵乐呵,冲冲晦气!”


  怎么说都是愿意跟着你后面携毒药带镣铐的兄弟。9和14拿兄弟之情压着,8推脱不过。但以防太招摇,在8的一再坚持下几人还是到屋里,摆上菜关上门。几个上妆的戏子在前面唱《长生殿》,然后是《桃花扇》。

  吴言侬语,唱得人骨头都酥了。一杯一杯的酒喝着,8郁结的心情也缓解些许。

  14:"八哥,你真就这么被打缩了头啊?"

  8不说话。

  14:"(停顿,忽然想起什么)哎呀!那咱以后是不是还要在这废过一次太子面前——做小伏低?俯首称臣啊?哎——他能饶过你?"

  8叹口气,"我只能与二哥说.....我没有与他作对的意思,推举的事儿也是群臣被突发之下昏了头......”

  "噗~"9吐了一口瓜皮,"这话他要信,我九字倒着写。"

  14:"(喝酒)是啊!二哥要是登基,能对一群推举过你的大臣放心么?"

  9:“(正色)八哥,无论你退或不退,别人上位后咱都没有了后路!

  8:“可是皇阿玛的意思就是让咱们知难而退...九弟,算了。”9被气得直翻白眼。

  

  几个人不说话了专心听戏。红装玉眼的李香君身段窕窕,声如勾勾划,身如柳枝摇。8盯着看了会儿。

  ".....倚着雄姿英秀 

  春情无限,

  金钗肯于梳头......"

  8盯着看了会儿。斜眼撇9,8心想这个弟弟虽然不着调,但什么事儿只要他银子一使戏台一摆席一开,就都能过去了~也是心大。偏偏这样的人为自己挨了打,和自己同生共死。有兄弟如此,让他们失望,自己还有什么意思?

  想到之前9的挂脸,8想再和9搭个话,却先被9开口:“八哥,我替你分析了,你知道你的弱点是什么吗?”

  什么啊?8巴巴探脑袋过去。

  9一拍桌子:“你没子嗣啊!(笑)这么些年就一个儿子,我是皇父我也不传给你啊~”

  8笑:"照那你这么说,咱们十四弟最有希望了——毕竟生了四个儿子了。"14连连摆手表示别带我。旁边儿侍女赶紧又把酒满上。

  9继续不着调:"所以你得努力啊!后院就那么几个人,生儿子靠谁啊?今儿嫂子不在,台上台下看上谁了,赶紧的。"

  8说:“......(无语中)这台上不都是男的?" 

  9眨眨眼:"男的怎么了?你不一直好奇吗?"

  14打了个哈欠:"哎~男的怎么生儿子?"

  

  台上那没人正唱到:

 “......

  盼到灯昏玳----

  宫壶滴—~

  -—~-—

  -—漏~——~~——”

  

  9才笑着回14:“让你八哥开开荤吧,圈着的时候就没后悔?这世上太多没尝过的——滋~味~?”最后两句是假模装唱出来的。

  “九弟,皇父最厌恶这类事儿了。想想当年他是怎么处置太子的?”

  “呦~您不是本来也不想当太子么?那还在乎什么?纵起来浪起来啊~~”

  

  傍晚14先走,9带人去客房进行下半场。被9一激,8心一铁拽着那个男旦进内稍间。那人还带着粉面桃花的妆面,像个小姐神仙。进屋8也不言语,只看对面如何?只见那人媚眼如丝的伸手向 下,8一把推开,叹口气有些失望,觉得亵渎了,正把人往外推,却被一把攥住。僵持一霎,四只手就被把在腰侧,那人猛然——

  跪了下去

  

  8觉得之前白活了,原来还有这种玩法!窗外冷清的院子少有人过,就算有人也只见八爷在正经八百的立着,哪知下面已是藕头初露,鲜雨暗流,却一个人在上面。初冬四合院的天闷,云闷着雪不下,白蒙蒙一片,好不痛快!让人死去又活来。

  8轻撑着后面放满砚台的长案,不小心划倒一个平地惊天砸出个斗大的坑。砸了两人如梦初醒。8忙退一步,却将底下的脸轻轻捧起——已是胭脂白面糊一片。8伸手抹干他的半脸,污秽沾衣袖,底下粗粝棱角初现。一半是相公脸,一半是花神仙。两眼迸射相同欲念。

  那人起身将8压进椅,毒蛇般上下缠入包裹领口衣间。黄花梨圈椅难承双重,桌上竹宣轻颤。8从前只知芙蓉帐内春宵暖,原来也可以满桌圣贤字无人看。

  可这里到底是与兄友品茗论事之处,怎容如此玷污?8艰难站起,抱人进内室。压在枕上,头面哗啦一声响。8粗暴抹去身下人的另一半妆面,看清了身看清了脸——确实是一清晰刚秀铁男儿。8毫不犹豫狠狠将舌头深入他嘴间。窗外雪初落,帐内情不说。

  

  人去床衾冷,污秽混乱底下人正进出换洗。8只歪在另张干净塌上一人继续喝酒发呆。激情与火焰褪去,窗外飘雪不断,剩下无尽的虚无和枉然,难道之后真要这样放纵闲散?

  

  做本分的臣子,你就还是皇阿玛的好儿子。

  进一步,可能是功成名就,可能是万丈深渊。

  8想起十四一闪而过的失望,还有九弟,他可是从未对自己说过那样的的重话。

  同样从未说过重话的,还有皇阿玛。

  

  纠结不甘掉落在虚无的漩涡里,这一团浆糊忽被进门声打破。一个人带着雪夜的寒气冲进来。走近一看,是老四?只见四哥打量一圈,照常唠叨几句,最后浓重的熏香皱眉。

  “你怎么来了?”8问。

  4一愣,反问了句。

  然后4浑身上下都写着逃走,最后还是艰难的蹭在床边,握着8的手说话。8看他嘴一张一合,眉毛上冰霜跟着嘴抖动。

  

  蒙蒙中4的话颠三倒四的入耳:

  “......顾先生...这一辈子怎么活...“

  “......四哥我今天想和你说个掏心窝子话......”

  “......如今之计......

  “...老九最好离远点……

  听到这儿8笑了。离和自己同甘共苦的兄弟远,难道要离你这个冷眼旁观的人近么?

  四哥还在说个不停,8不耐烦打断。

  “四哥~你知道么?其实我平日最讨厌你叨叨个不停......

  

  再睁眼已是破晓,顶着宿醉的恶心洗漱来到外堂,留宿的9早在喝茶等着。

  “八哥,昨晚怎么样?还尽兴么?”

  8揉着太阳穴,“我好像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

  “不用担心,我都料理好了。”

  8想问怎么料理,但转念一想,也就随他去。9又开口:“哎—说正经的,现在复立太子是铁定的了,但这么一折腾,你说他还能坐得住?”

  8这两天已经将这事颠来倒去的想了个遍。此次挨罚多少是因为当众打了皇父的脸,等他老人家冷静下来,凭自己之前收到的器重与宠爱,太子之位又出了什么差错,将来怎样也未可知。

  9接着说:“哎-但我听说老十三前两天不知为啥又被打回府反省去了,那可是太子铁党。”

  

  是么!

  复他的位,又斩他的臂膀,将来怎么样,还真不知道。

  

  “不要说了。”8终于开口:“等十四弟、阿灵阿大人和其他大人,还有你八嫂和安亲王府的人到齐了,咱们再好好商议!”

  9笑了,“八哥,你终于想通了!”

  是啊!他终于迈出这步,虽然还是晕乎乎的,这决定清空了他这段日子的一切混乱。被斥责的打击;圈禁的伤感;境遇的颓废,还有昨日的迷茫与激情,那书案前的荒唐,床榻间纠缠身体和面容在记忆中已经逐渐旋转迷糊,最后——记忆定格在四哥离开前融化的眉峰和冻住的眼睛......

  

  8继续揉着太阳穴喃喃自语:

  “还是感觉——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完) 


月迷津渡_

瑶台梦(五)

11.

一桶又一桶的水被添进来,热气蒸腾到屏风上的山峦河流都失陷在白雾里,他从未这样细致的自己给自己清理身体,穿着中衣被高明扶着到榻上通头发的时候,世界茫茫然一片,什么都模糊。


但从小养成的习惯太过于固执,他竟然顺手拿了一本书。


一本志怪小说,胤禩多好学,古今文章天文地理都一一涉猎,原先看这种被定为消遣的玩意儿几乎不可能。


只是今天,只有今天,他一生之中被严格划定的人伦纲常被胤礽全然破坏,两腿磨得生疼,他在温暖的床榻之间毛骨悚然,好像自己生活了十数年的巍峨宫殿是一只吞噬万物的兽。


他呆愣愣,不知道自己看到了哪里,脑子里不记事一样一页页往下翻,志怪本子里少不得有男女情事...

11.

一桶又一桶的水被添进来,热气蒸腾到屏风上的山峦河流都失陷在白雾里,他从未这样细致的自己给自己清理身体,穿着中衣被高明扶着到榻上通头发的时候,世界茫茫然一片,什么都模糊。


但从小养成的习惯太过于固执,他竟然顺手拿了一本书。


一本志怪小说,胤禩多好学,古今文章天文地理都一一涉猎,原先看这种被定为消遣的玩意儿几乎不可能。


只是今天,只有今天,他一生之中被严格划定的人伦纲常被胤礽全然破坏,两腿磨得生疼,他在温暖的床榻之间毛骨悚然,好像自己生活了十数年的巍峨宫殿是一只吞噬万物的兽。


他呆愣愣,不知道自己看到了哪里,脑子里不记事一样一页页往下翻,志怪本子里少不得有男女情事,写二人初见,总是多赋词曲。


上面从金风玉露一相逢写到儿女情浓如花酿,胤禩到底年轻面皮薄,原先哪怕和七哥九弟说着娶福晋的悄悄话都会面上一层红,可现在看着上面一行行的字,只觉得头晕目眩,脑子像是生了锈一样远远近近看不清楚。


他落了泪,晕脏了书上的字,浑身又冷又热,高明放肆,拿掌心覆住了主子的额头——


烫得他打了一个哆嗦。


“快,去请太医,说八阿哥受了风,发起高烧来!”


“拿热水绞了帕子,先给八阿哥敷上。”


“去年皇上赏的山参呢?先备出来。”


胤禩多年不病,这一趟来势汹汹,等他发觉到自己不舒服,已经到了连开口说话都困难的地步,他想要安慰高明,却有心无力,只拍了拍他的人手,就任由自己陷入了昏睡。院子里灯火通明,哪怕宫人们训练有素脚步轻轻,这也是大阵仗了。


没有女主人的院子里人仰马翻。


太医却比往常来晚了一刻钟。


拿了八阿哥牌子请太医的小太监脚步飞快,凑到了高明前面低语:“今日当值的善大方脉的太医被四阿哥请去了,剩下三个全然不善治发热,奴才不得已,去了四阿哥处,四阿哥听闻主子发烧了,非要过来,奴才劝不得。”


“奴才算不得数,这可非得您去走这一趟了。”


高明剜他一眼,看他头上汗成了串淌下来,叹了口气,出去迎四阿哥和刘太医。


12.

按理说,四阿哥与八阿哥一同长大,情深意笃,高明作为胤禩身边用了数年的贴身太监,不应该对胤禛的到来这么头疼。


可是,可是,胤禛的视线扫到这边来的时候,高明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他被苏培盛拉走了,守在门外面,苏公公长他几岁,拽着他的袖子把他拽出来。


“我们爷你还不放心?好弟弟,你呆在里面,四爷哪肯放下身段,咱俩在外面守着就得了。”


胤禛来时脚步匆匆,焦急和关心都不似作假,高明云里雾里,就这样把里间给空出来了。


里间空荡荡,醒着的人只剩下一个太医并四阿哥。


刘声芳是胤禛自己人,命都在胤禛手里攥着,手脚利落,也寡言少语,诊脉的时候头低低地埋着,除了那一截腕子之外,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


胤禛打量着自己的弟弟。


许是刚刚通过头,发并未编成辫子绑起来,反而倾泻在床榻上,流墨一般。烧的难受极了,皱着眉,杏子眼也不见流转,紧紧闭着,面庞烧的通红,更显得白,病气让他流失了生命力,安安静静躺在这里,不笑也不闹,看着单薄又俊秀。


他不似胤礽那般璀璨夺目,却刚刚好,每一分都难描难画。


惠妃和卫嫔把他养的极好,养的好又有什么用,照样被糟践了。


“可怜见的。”冰冷的玉石都快被胤禩的体温捂热融化了,胤禛也不怕被过了病气,伸手掐上了弟弟的脸。

  

或许是他手上用的力气过于大了,以至于胤禩偏了偏脸,想要避开那几根扼住下巴的手指。胤禛被他挣开,也不恼,用手整个覆住了胤禩的脸。


呼吸声陡然急促起来。


“说你自作孽也毫不过分,上赶着把自己送给太子,这几年书读的竟读出满脑子攀龙附凤来。”


嘲弄和讥讽已经算不得什么了,胤禛犹嫌不够,伸手跟对什么鸟雀玩偶一样拍了拍胤禩的脸。这动作极其辱人,声音清脆,与他同在这一方屋舍之内的刘声芳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割下来,就听见主子给八阿哥下了断言。


“真是愚不可及。”


刘声芳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但是他已经把八阿哥的脉诊了三遍,哪怕此刻打断主子会让他感觉大好头颅不保,但是他还是开口了。


“爷,八阿哥左脉浮紧,右脉无力……”


“嘘。”


胤禛好像现在才发现这屋子里有个太医,他终于想起自己的弟弟还在病中昏迷不醒,半分携太医而来的焦急都看不见,甚至连胤禩病情怎样都不愿过问。


“把完脉之后就去开药吧,顺带给八阿哥拿一瓶七厘散来外敷。”


“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太子身边的人遣你开的七厘散。”


刘声芳在被打断的一瞬间就跪了下来,他明显感受到了胤禛的不快,后颈上汗毛竖起。

  

“奴才晓得的。”


他听见四阿哥笑了一声,“起来吧,好好救爷的弟弟。”


刘声芳刚刚还说不出话来,现在一开口,嗓子干涩的要命,他看到四阿哥压襟的沉香串,随着他起来跪下消失又出现。脑袋暂时还好好待在他脖子上,主子还有需要,他还有用处。


等一回神,才发现额头滴下的汗珠已经让毯子塌了一块。

  


  

  

  



  

○四姐别太阴间了!!!!

○谁来救救可怜的耶耶啊

喜新厭舊

神龛之下

4148,全文1.2w

bgm——万千花蕊慈母悲哀

这几天没饭吃给大家做了点,吃好喝好


Summary:后世人再会


胤祯在路上捡到一个玉菩萨。

这菩萨来路奇怪——须知晴天不会下大雨,下雨也不能掉菩萨,砸到人了可是大事儿。然而这玉似有灵性,避开行人甚至于花花草草,就“啪嗒”一声,轻巧地落在了胤祯的脚边。

他弯下身子把这东西拾起来,上好的翡翠,菩萨的眼睛里满是悲悯,安静而祥和地注视着他。

于是鬼使神差的,集团的小儿子,有钱的公子哥,把这东西捡回了家去。


家里人很多,乌乌泱泱地能站满一个屋子。他挨个叫人,从大哥一路转悠着叫到十三哥,觉得嗓子都冒烟——他家里人口众多,多亏有...

4148,全文1.2w

bgm——万千花蕊慈母悲哀

这几天没饭吃给大家做了点,吃好喝好


Summary:后世人再会


胤祯在路上捡到一个玉菩萨。

这菩萨来路奇怪——须知晴天不会下大雨,下雨也不能掉菩萨,砸到人了可是大事儿。然而这玉似有灵性,避开行人甚至于花花草草,就“啪嗒”一声,轻巧地落在了胤祯的脚边。

他弯下身子把这东西拾起来,上好的翡翠,菩萨的眼睛里满是悲悯,安静而祥和地注视着他。

于是鬼使神差的,集团的小儿子,有钱的公子哥,把这东西捡回了家去。


家里人很多,乌乌泱泱地能站满一个屋子。他挨个叫人,从大哥一路转悠着叫到十三哥,觉得嗓子都冒烟——他家里人口众多,多亏有个风流的爸。

爸太风流了,在现代社会里还能小三小四养几个,但小二小三搞到一起诸事云云就是后话了。总之老爷子那天一拉开床帐看到这一幕,当场一口气没上来,中风了。

于是抢夺家业的大战一触即发。问了大哥,大哥说不不,这事情太大了我没兴趣;问了二哥,二哥说不不我要和你大哥出去旅游我没兴趣。问了,还没问三哥,四哥冲出来神情悲痛莫名,说此等大事还是交给我罢。

然后被老爷子一拐杖从背后戳倒了。

胤祯百无聊赖站在最外面,老爷子不属意四哥,然而他之后九哥十哥更不愿意挑这个大梁——用他们的话就是看到这场景想起那位置就心里发凉,觉得头痛。

最后没办法,还得是胤禛。老爷子倒也面带微笑问了十四愿不愿意,他左思右想,还是拒绝了。

别问,问就是和九哥十哥一样心里发凉,但发凉之余他还更心痛一点。胤祯这边西子捧心,那边新得了位置的四哥发挥兄友弟恭的精神,连被褥带人给他扔到医院养病去了。


于是他开始了百无聊赖的养病生涯。他们家这排序也奇怪得很,四哥之后是五哥七哥,之后一跳,便直接是九哥了。

他没有八哥,故而小学时候中学时候乃至现在数学都差的要命,数数字是跳着数的。老爷子一看这孩子要完,干脆送他去学了体育。学的是马术与射击,他干得出色极了,骑着马在场上驰骋江山,生生累得老师喊他做老师。

总之,胤祯的前十八年就这样磕磕绊绊结束了。然后在十九岁的年头,一尊玉菩萨落到了他的脚边。


胤祯在医院认识了个医生。

这个医生到底是哪个科室的不太好说,总之他每天溜溜达达像个闲散人员,比胤祯更显得百无聊赖。于是两个无聊的人一拍即合,没事儿就凑到一处谈天说地。这医生长了双极好看的眼睛,嵌在一张俊秀的面皮上,没由来让他想起四哥手里那幅画。那画来源已不可考,唯独他四哥爱惜得紧,泛黄的纸上那人也是笑弯了一双眼,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江南风光全在他身上了。

胤祯道:“我看见你,总觉得熟悉。”那人便笑起来,眼睛里映出他的脸:“我瞧着你,也总觉得熟悉。”他装模作样思索一番:“不会是在电视上见过罢?”

胤祯也笑,骂他好无趣,自己说的明明是真心话。医生道:“我也只说真话。”他眨起眼睛来总会让人觉得无辜:“你不是那个运动员吗?”

他是那个运动员,第一次上场比试马术,然后莫名被马带着一路疾驰,冲破了围栏往远处大山跑去的成绩记零的那一种。

胤祯咬牙切齿,医生看起来要笑晕过去了。


医生姓穆,胤祯问过他名字,那人说和家里关系不好闹翻了,所以也没有名字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一点也不难过,只是带着点莫名的怅然,眼底像是烧着一团烈火。然而等他一转头,又成了平常的模样。他的手冷极了,搭在胤祯手上问他:“你呢?”

穆医生柔声道:“你过得好吗?”

他过得很好,胤祯点点头。身边的人像是突然放松了一样向椅背上靠去:“那就好。”他说,又觉得自己有点失态:“我是心理科的。”他说:“职业病,你别放在心上。”

胤祯点点头,不说话了。


他本来也没什么病,几天后就出了院。穆医生来送他,正巧碰上他面冷的四哥。四哥看到穆医生愣了一瞬,不知在想什么。穆医生深色淡淡倚在门边看他们:“这是你哥哥?”他在问胤祯:“看起来长得不像。”

胤祯摸摸鼻子,他有很多哥哥,然而只有这一位是亲生的,多少得像点儿吧,他这样想。但是又记起这位穆医生是与家里翻了脸了关系,也就不想在他面前兄弟情深了:“确实。”他后退了一步,煞有介事点点头:“他看起来丑一点。”

他四哥,也就是胤禛嘴角抽搐,看起来很想打他一顿。可毕竟现在是掌了大权的人,于是也拿出些从容气场,只狠狠瞪他一眼,又转过头去:“穆医生。”他道:“幸会。”

他伸出手去,手上戴了一枚银戒。穆医生低头看了一眼,并不与他握手,只冷淡道:“幸会。”

那只手倒很执着地停在半空中,戒指在灯下熠熠生辉,晃得人眼睛痛。胤禛站直了身子,定定地去盯穆医生的脸:“我们在哪里见过。”

倚在门上的人叹了口气,伸手给他握了:“没有。”他道:“我们素昧平生,哪里能见面呢?”


穆医生去食堂打饭。他吃得很少,挑挑拣拣半晌也没什么喜欢的,最后只要了一个冰激凌。拿给他的小伙子要他注意身体,手这么冷还在冬天吃冰的,对身体不好。他笑着应了,接东西的时候被人看到烙在指根的一圈红:“怎么烫伤了?”

穆医生看了一会儿,笑起来:“被火燎了,不是什么大事。”


胤禛死在一个雨夜。

他的车硬生生冲下山坡,在重力之下分崩离析,连带着他的人也一同七零八落散了一地,看着就让人胆战心惊。

没人敢靠近现场,除了穆医生。他一个人站在雨里,连个撑伞的人都没有,显得格外孤苦伶仃。有东西咕噜噜地滚到他脚边,他捡起来看了,是一枚银戒指。

这枚戒指有着不寻常的温度,拿在他手里显得有些烫了。指根发红发热,他借了微弱的光去看内圈刻着的字。

那是往生经,真的是往生经。

穆医生静静看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声音尖利又刻薄。戒指被他攥在手心里,印在他的掌纹上,成了个难以消却的痕迹。

戒指里写:“求诸大力,救其危厄,今日烧香,望得解脱。”


胤祯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穆医生脸色格外苍白,站在远处一言不发。他四哥的助理显然是吓傻了——也可能是在想自己怎么再找到一份这样高薪的工作。总之没有人管他,也没人看他。床上勉强躺着个能称为“人”的东西,盖脸的白布上还有黑红色的血一点点渗出来。他的手抖了又抖,打算去揭时却猛然被人摁住了手腕。

穆医生眼圈是红的,下面还缀了一层乌青,半点儿鲜活气儿都没了,像是只有个皮囊活着一般。他看着他,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穆医生道:“你别看。”他让胤祯转过身子,轻轻抱了他一下:“会做噩梦的。”

胤祯颤抖着声音,他想问我四哥是怎么死的,又觉得有一种奇异的愉悦从心底升腾出来,这愉悦让他心生恐惧。穆先生摁住他的头:“你别管了。”他说:“别害怕,这与你无关。”

助理却猛然扑了过来,他抓着穆医生的衣摆,低声道:“都是你的错。”


胤祯在做梦。

事实上,他总是做梦,在捡了那尊玉菩萨后做更多的梦。梦里有一个浅淡的看不真切的影子,永远挡在他的身前。他每每看他,都只能得到一个背影。白天起来时,他便长久地凝视菩萨的那双眼,慈悲而又无神的一双眼。他不知怎么想的,或许是少年时看的志怪小说作祟,他用小刀划破了指尖,将两滴血落在了那菩萨的眼睛上。

恰逢胤禛来找他,年长的哥哥对他这样的行为无语而又觉得不详,知道着玉菩萨是被捡回来的之后更觉得诸事不吉。他拉着弟弟去寺庙祈福,正巧碰到穆医生。

胤禛照旧冷淡,穆医生戴了墨镜,夏天京城高温他也仍旧是冷的,活像冰块成精。一把遮阳伞被他举在头顶,把他笼罩在阴影里。白衣服裹在身上,胤祯看着,终于知道自己在哪里见过他。

他在梦里看过这个背影,千千万万次。

胤禛上前和他寒暄,他对这个穆医生似乎格外感兴趣。然而不知为何,这人对他总不见半点笑容,这次更是连墨镜都懒得摘下来,只远远对胤祯点一点头便要走了。

胤禛道:“我认识你。”

穆医生浑身一僵,被深埋的记忆挣扎着破土而出,要用怨恨填满他这副空无一物的身躯。他终于抬起头向胤禛看去,说话倒是照旧平静:“你在哪里见过我?”

于是对面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只有蝉鸣响在他们头顶。胤禛伸出手来,却被他极快地躲过去了:“你认错人了罢?”穆医生笑一笑,语气里却满是阴沉,让他呈现出极度割裂的感觉:“我哪里有能耐认识你呢?”


穆医生是被惊醒的。

说是醒,其实也并不很准确,毕竟他并没睡着。只是有东西落下的感觉太明显,他还是从床上起来,对着镜子看自己究竟怎么了。

但是没什么,他仍旧是那副样子。不会老,不会死,不会流血,更不会活着。

可眼睛上分明有两行血泪。他看了一会儿,伸手揩了,终于后知后觉知道是那尊菩萨身上出了问题。或许是十四,他想,如果是胤禛,会把东西砸了也说不准。

毕竟皇帝从来不想他活着,当然也不想他去死。谁也不知道皇帝想干什么,总归他一睁眼,就已经是这副游魂的模样了。


阿其那死在深秋。

他比九弟好了不知多少,尚且还有几个太监能供他使唤——或许也是一种监视,他倒不甚在乎。

他只是从心底觉得解脱,十几年来的嗟磨终于到了尾声。甚至都决定要在下次皇帝来时对他有点儿好脸子,也算是对过往情分的怀念。但他想到这里又有点好笑,仿佛看到胤禛冷着一张脸责难他:“情分,什么情分?”

阿其那想着,便又睡着了,直到被皇帝推开门的声响震醒,来人阴森森道:“你倒是很舒服?”

他推行政令不晓得又遇上什么麻烦要拿他开刀,阿其那习惯得都有些麻木了,故而一切都随他的意。只是今天皇帝走时很随意地转过身来:“塞斯黑死了。”

他轻飘飘的,只怕死了一只小狗都更比这个消息更让他悲痛。阿其那的身子僵了一下,皇帝又道:“朕听说你吃不下饭?”

他又不走了,兴致勃勃地给阿其那讲塞斯黑是如何想吃饭都吃不到的。高墙之中,他在蒸腾的暑气与汗水间死去。阿其那听着不发一言,他把头埋下去,散发着霉味的被褥的味道与他融合在一处,都腌臢得很。

皇帝很不嫌弃地把他从被子里揪出来:“允禵还在景陵呢。”他道:“朕这些日子也想磨磨他的傲气,民王意下如何?”

他不如何。没有回应的皇帝也毫不气馁,让人再端些饭给他,阿其那面无表情,还是全吃了。


胤祯再见到穆医生是在葬礼上。

他这四哥死得蹊跷,案发现场的目击者只有穆医生一个人。他被叫去警局,又很快被无罪释放。只有那个姓苏的助理声嘶力竭,说他有罪:“自从他见到你,一切就不对了。”他说,身边一字排开五六个兄弟。胤禟看一眼穆医生看一眼苏助理:“他脑子不会有病吧?”他小声问,穆医生看他一眼,沉默着摇摇头。

于是胤禟道:“你说的太玄乎了。”他觉得这事情无聊,不过空空占了他赚钱的时间:“他一个人,怎么让四哥......”他沉默一下:“这样去死?”

苏助理信誓旦旦,说穆医生会做法。又说他的长相与胤禛房里一副画极像,说不准就有什么机关。胤礽听得无趣,哼笑一声:“你怎么不说老四强抢民男遭报应了呢?”

苏助理的声音戛然而止,穆医生低头不语,手里收了那枚银戒指。银戒指绕啊绕,正正好好戴在了他纤长的无名指上。

胤祥看着,突然站起身来:“我见过这个戒指。”一时间众人都看向他:“你说什么?”胤禟莫名其妙:“老四的戒指,谁没见过?”

他不说话,只一步一步向穆医生走去:“这枚戒指是四哥前些年的时候去求的,他那段时间说他总做噩梦,睡不安稳。

“我陪他一道儿去的。那座庙很高,住持说他孽缘缠身,要打一个银戒指里面刻心经才好,才能把恶鬼压住。

“但四哥没刻心经。那座庙有九十九阶,拾阶而上三步一叩首,我们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我还想着他以后就好了,没想到当天夜里又听到他发梦。你猜猜是为什么?”胤祥道,他站定了,自上而下望着那一张惨淡而毫无血色的脸:“因为他没刻心经。”

“救其困厄,望其解脱。”穆医生接上他的话,他古怪地笑起来:“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姑且算冷静,然而内里却好像有一把火烧了起来,要把灵魂也烧尽。他想问胤祥知不知道什么是困厄,为何而困厄,但又觉得与他争论这些毫无意义。这些年来的孤寂要把他逼疯了,他站起身来,却被胤祯挡在了面前:“十三哥。”他揉了揉眉心:“别吵了,要不是穆医生,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给四哥收尸呢。”


胤祯约他出来。

他们两个一同去爬了山,山高而陡,一般人手脚并用都嫌不够。穆医生却仍旧打着他那把伞,冷清地没有一点热气。

胤祯道:“我曾经捡到过一个东西。”

他说:“是一尊玉菩萨。”他回身,仔仔细细看向了穆医生的眼睛。那双眼睛温柔地看着他,无悲无喜,像是被人刻在了面皮上。


十四贝子从不信神。

他向来瞧不上胤禛求神礼佛的样子,觉得着实可笑。后来两方翻脸,他还与胤禩说过不晓得他究竟做了多少亏心事,怎么就这样害怕。胤禩笑着点他的头,让他多少学着尊敬些哥哥。

他握紧了胤禩的手,吵吵嚷嚷说自己只有他一个哥哥。之后又发痴:“良母妃要是生了我就好,八哥就是我的亲哥哥了。”

胤禩笑得前仰后合,伸手捂他的嘴:“德母妃听到要伤心了,十四弟。”他道:“再说了,四哥很好的。”

胤祯撇撇嘴:“他只对十三弟好,从不与我好。”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他与八哥好吗?”

胤禩沉默一会儿,道:“自然是好。”

他们过往种种都是胤祯所不知道的,等他长大是两人都渐行渐远了,更是不知道以前的事情。如今的十四贝子只发愁一件事:“八哥。”他说:“你的弟弟太多了。”

他喝多了酒,就要来撬八福晋的墙头了。胤禩也晕晕乎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唯独九贝子还清醒,看着喝他好酒还抢他哥哥的胤祯无语凝噎:“你好没良心。”九贝子道:“我们对你都不好不成?”

胤祯抱紧了胤禩:“他骂我。”他眼睛向下一垂,眨一眨就满是水光——殊不知下面右手都快把左腿拧烂了:“八哥,我只想你当我哥哥。”

胤禩看不得人哭,他把那脸上的水痕擦干,也不管身后九贝子“多大的人了”这一句阴阳怪气,只凭着哄好弟弟的心意问他:“那你待如何?”

十四贝子道:“八哥,我们结契罢。”

唯一清醒的九贝子大骂胡闹,要找着自己表妹主持公道。无奈八福晋也不想见他们腻歪黏糊的模样,一早就出门去了——等她回来早已生米煮成熟饭,十四贝子甚至还敢对她宣誓主权:“你丈夫是我的啦。”

八贝勒府今日也是一阵鸡飞狗跳。


他们结契没多少日子,胤祯便受封大将军王,要往西藏去了。

胤禩送他,胤祯从怀里掏出个东西给哥哥:“这是我求来的。”他说:“等我回来。”

胤禩对他笑着点头。那尊菩萨被他妥帖地带好,放进了衣服里,紧紧贴着胸腔一同跳动:“你要当心。”他絮絮叨叨,少年意气的将军在战马身上对他一笑,迎着风霜雪雨向前奔去。


那尊玉菩萨是他求来的。

胤祯不信神佛,他总觉得事情要自己做了才能放心,飘渺的寄托之物有何可信之?然而那日在八哥书房里胡翻乱看,不期然见到若结作了契友,从此就是同心同命了。

他思前想后,谁也没带悄悄起了庙里。寺庙庄严,神龛里菩萨垂眸看他,没由来一阵心悸。

他这双膝盖向来只跪过额捏与汗阿玛,如今却对着诸天神佛慢慢下拜,三次叩首。

胤祯想,我要走了,希望八哥无灾无病,等我回来才好。


山太高了,胤祯爬到一半气喘吁吁,穆医生静静地站在原地等他。胤祯忍了又忍,还是问他:“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穆医生道:“我曾经有个东西。”


廉亲王要见他。

他们不应该再见面,皇帝朱批上已然痛斥二人结党背君公然无忌,可胤禩还是叫他来了。

廉亲王府一派萧条景象,曾经看惯了的景色早就没了。允禵跨过门槛,看到允禩端了酒对他笑。

他道:“八哥。”接着所有的委屈好像都有了能被接受的地方,他又一次把自己埋进哥哥的怀里,要借此不问世事,在这里一醉方休到地老天荒。

允禩把他接住,听他说话。允禵说起西藏时仍旧神往,他讲起酥油茶与四处飘散的风马旗:“你过得好吗?”允禵问他:“我在西藏常想起你。”

允禩笑道:“我很好。”不忿与苦楚被他压在心底,他面对十四贝子总有数不尽的耐心:“你要保重自己。”

允禵哼了一声,手往哥哥的脖子上摸去。那根线仍旧悬在纤细的脖颈上,仿佛要把他坠折压断:“八哥,八哥。”十四贝子道:“我只要你好就是了。”

西藏僧人众多,他听人念经讲佛,每到最后祈福的时候,却只有一个名字落在心上。

胤禩,胤禩。他接到密令回京的那一夜是最后一次跪在朱红的寺庙里,菩萨慈悲,垂眸看他,看向整个世间。香火缭绕,他双手合十,被割开的掌心发痛泛红。

他说:“求他平安。”


现在十四贝子睡着了。廉亲王把他拖到榻上,左思右想之后还是解了菩萨,珍而重之地放在弟弟怀里。

他知道允禵往后的命运,皇帝满怀恶意地问他十四目无君主该当何罪。不等他回答又自说自话道既然这样合该让他日日面对君王后悔今日的行径。

他完全没有插话的余地,只能高呼皇帝圣明。磕头的时候又一次感受到养心殿金砖的凹凸不平,晦涩得向以后要走的路一样难。

他悄悄对那小玉菩萨拜了拜,说倘若果然前路崎岖的话,就保佑他的弟弟平安罢。

让他安稳地过完这辈子,就是他最大的心愿了。


皇帝到底还是接到了阿其那的死讯。

这没什么,皇帝心想,这世间没有谁是不死的。皇考会死,甚至朕也会死,没道理他一个阶下囚能长生不老。

然而他还是对阿其那的死产生的深刻的怨恨,不敢相信那人就这么死了。这太轻飘飘了,皇帝想着这之后可能有计谋,盛怒之下对着尸体破口大骂,觉得这人一走了之,好不悠闲自在。

他最恨的就是廉亲王悠然自得的模样。他看着他,四十多岁的人面容却没怎么变,好像这些年来流逝的时光统统加倍地还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于是皇帝冷静下来,叫人来做法锁生魂。


在很多很多年前,有个皇帝叫唐明皇,他有个爱妃叫杨玉环。这故事被人讲了几百年,后来更是排成了戏来演。八贝勒爱这些,九贝子就往他府上送了不少戏子,闲暇时候也常邀请四哥一同来看看。

八贝勒问雍亲王:“这世界上真有神仙吗?”雍亲王敲敲他那只知买书不知看书的脑袋,给他背海外徒闻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又讲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八贝勒听了,说自己不爱这些,又叫他少背点儿,端得和三哥一样了。

雍亲王勃然大怒,一时也不知道是自己不被信生气还是被人比作老三生气。胤禩又道:“我总觉得真有神仙。”

雍亲王冷笑,让他少信些鬼啊神的,当心日后吃大苦头。他不听,日后果然因此而落难。他等八贝勒被放出来后悄悄看他,胤禩见了他苦笑一声:“四哥果然有些天赋异禀在身上。”

胤禛语塞,他那时候已经开始礼佛了。但到底求什么也并不清楚,只知道八弟被锁拿后自己心烦意乱,唯有古寺是一方清净之地罢了。

或许那个时候他与胤祯的不同就已经显露端倪,然而三个人谁都没发现。胤禩一切如常,他却起了退缩之心,在神龛下与曾经最好的弟弟渐行渐远。


他生未卜此生休。

如今皇帝又想起这一遭来,江湖术士向来只会越来越多。他要人拿下廉亲王的魂魄,绝不允许他离开紫禁城半步。有人做了法,告诉他成了。他便仿佛真的又一次见到了阿其那,在养心殿屏风之后,他瞒着所有人起阵法。

他们总是要再见面的。他记起看过的长生殿,冷笑一声既然胤禩那样喜爱两相重逢的结局,朕怎么能不如他所愿?

法阵落成的那日他着人去请十四贝子,那人却道他不愿来。皇帝沉思良久,到底没再有别的动作。

谁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能长久伴在他身侧的,想来只有灯罢了。


穆医生停住了脚步。

胤祯跟在他身后,那尊玉菩萨被他挂在脖子上,紧紧贴着心口。他将它拿出来,太阳下面,那菩萨眉眼带笑,安静地望着他。

胤祯道:“这是你给我的?”他有点头痛,不知道是不是爬山太高觉得呼吸不畅,眼前发黑。只能看到穆医生像个浅淡的影子一样走过来,他怀里很凉,还带了奇异的香气。他强撑道:“我们两个,曾是见过的。”

回应他的是一声叹息。胤祯靠在他身上,再一次落入了梦境。


十四贝子回京时没带多少人马,左右不过十个亲信,一路疾驰。在城门口迎他的是五哥,那汉话不利索的哥哥忧愁地看着他,让他下马,引他往宫里去。

然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阿玛已经去了。他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只有额捏流着泪将他揽入怀中,衣服上金线的刺绣晃得人头晕眼花。他哭了一阵子,突然听得皇帝的声音响起:“十四弟。”他道:“允禵,你这礼数是谁教的?”

他恨恨地抬眼看去,皇帝身穿龙袍,眯起眼睛看向他:“怎么,不认识了?”

十四贝子冷哼一声:“四哥。”他故意不叫皇帝:“我怎么会不认得你。”

这话就给了皇帝苛责他的缘由。一时间不孝不悌不知忠君在他耳边炸开,他看了看坐在位上的额捏,又想开口,却突然瞧见了胤禩。

他看起来瘦多了,一点也不好。然而这个不好的人拖着他一双腿慢慢走过来,任由皇帝上下打量:“十四弟。”胤禩道:“你黑了不少。”

皇帝的脸一时间也黑了不少。但胤禩很快又道:“你还不拜见皇上?”

他在给他使眼色,允禵知道。他过往拦着皇考被骂时八哥也是这样给他使眼色,要他不可意气用事。他能忤逆皇帝,却不想违背哥哥,故而打了个千儿,万分不愿道:“见过皇上。”

上头的人冷哼一声,算是受了他一份礼。


十四贝子接到阿其那死讯的时候目光沉沉。他被关了两三年,心火愈盛,是磨不去的傲气。然而他看向那尊被还回来的菩萨,天大的火气都熄了。

他送菩萨的时候曾许愿哥哥无病无灾地等他凯旋而归。胤禩还回来菩萨的时候他睡着,故而不知道哥哥许下了什么愿。但是他能猜到,胤禩的一颗心太好猜了,无非也是想他活下去,长命百岁才好。

所以哪怕他并不想活,哪怕他少年时就曾发愿要生死相随,真到了这时候,还是退了一步。

十四贝子一改往日作风,回信恭敬有礼做小伏低,只道自己不愿往,生死相随之事,还是留给八哥与九哥罢。


但这么多年,十四贝子也还是变了。景陵供着圣祖皇帝而不请神佛,他便对着院里那枝繁叶茂的大树拜了又拜,一颗心无比虔诚希冀他八哥黄泉路上等他一步。等听说了皇帝疯了一样找人做法,又连忙讲八哥别等了你先走一步罢。他供神把自己供得泪流满面肝肠寸断,天天借着酒在院里一大哭又一大哭。皇帝听说这事儿心烦意乱,干脆收了他的酒遣散了他身边诸多探子——谅他也没什么本事兴风作浪了。

于是允禵规矩起来。小小的玉菩萨被他摆在身前:“八哥。”他喃喃自语:“你一个人路上走快些。”

他手上结契时割开的伤口结痂落疤,如今只剩下无比浅淡的一道白痕。十四贝子又想起来那同命的话儿来,一发狠咬破了自己的手:“千万别等我,八哥。”

血落在菩萨上,无悲无喜的面容见面晕开一层颜色。菩萨在笑,十四贝子双手合十,第无数次虔诚地期盼哥哥能够逃出生天。

这辈子,下辈子,永远不要再见面。

只要你快乐,只要他活着。允禵闭了眼,玉菩萨在隆起的掌心里晃晃荡荡:“八哥。”


胤禩是被呛醒的。

他死了,他很清楚。命里最后一段时光太难熬了,但没想到他居然又醒过一遭。

他看到了苍老的皇帝。皱纹刻在他的脸上,更显出几分冷淡凉薄来。他原本以为皇帝是又有了什么新的折磨他的法子,却没想到皇帝转过头来看他是眼底什么也映不出来。

空无一物,他死了。雍正皇帝若无其事收回目光,第无数次认清了这件事。

他就知道,故事的结局向来都是此恨绵绵无绝期罢了。


于是在某个黄昏,在皇帝终于对禁锢生魂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死心,在十四贝子日日念经祈祷之下,往日的八贝勒却奇迹般地醒在了这座没人能见到他的,沉闷而压抑的皇城里。

他醒了,之后再也睡不着,死不了了。


胤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总归没人看得到他,他也离不开养心殿。他看雍正皇帝从衰老走向死亡,单薄的游魂在他死后也不能离开。

直到乾隆皇帝召见恂郡王。往昔跳脱的少年郎也已年逾半百,再看不到曾经大将军王的威风了。他的背有些驼了,带着繁复的朝珠,对着皇帝下跪。再也没人教他礼数了,可他反倒无师自通起来,很板正的模样。

胤禩怔怔地看着他,那人似有所感,抬头的一瞬间与他四目相对。然而眸子里空空荡荡,除了正大光明的匾额什么也映不出来。

没有人能看到他了。


阿其那曾经在姜家房下拜。他一跪,外头的奴才都慌了手脚,想扶他却生怕受了他的礼,直到皇帝来才解了急。

皇帝问他:“无天无地,无君无父,你跪什么,对谁跪?”阿其那命不久矣,强撑一副身子与他争论:“四哥难道没听过心诚则灵?”

皇帝听了,还以为他是在为塞斯黑发愁。冷哼一声把他撂在床上:“人死了就没有再见面的道理。”

阿其那幽幽道:“四哥信吗?”

他又一次问起那个问题,倘若人死了,还能再见面吗?皇帝说我早都告诉过你,神佛之说都是谬论。塞斯黑死得很惨,你想步他后尘尽管去吧。

他还想说别怪我不拦你,我往日拦你的时候你也半点不听不信。却听阿其那叹息一声:“我没有为九弟求。”

他到死也没说自己求的是什么。姜家房被高墙围困,上不见天下不见地,神佛路过这里都要嫌晦气走快两步,只有皇帝日日乐此不疲。

他跪在榻上,神志昏沉间只能记得还有个弟弟活受罪。于是带着他最后的一点生气,闭上眼睛向天请愿。阿其那珍之重之,把当年结痂的伤口一点点扣开,让血流在地上,之后映在看不见的沉闷的天上。

胤禩想,如果真能如愿,便让十四弟自由罢。此后生生世世,都不要受苦才好。

为了这个,他愿意忍受一切磨难。


然后磨难果然找上了他,或许是八贝勒早年万事顺遂,把所有的运气给用光了。三个人兜兜转转,最后居然只有皇帝如愿以偿——他被彻底锁在了紫禁城,再也没办法赴黄粱。世间星移斗转,而他是被困在百年前的亡灵,无法往生,却也没办法干脆地去死。

直到他拿了那尊玉菩萨。百年前的旧物被人偷出来,过往成色上佳的东西在今人眼里不过不值钱的垃圾。有人随意一砸,那染了十四贝子血的东西终于将他从上百年孤寂里放了出来。胤禩捡起那玉,看到几道细碎的裂痕,他不知道当年胤祯做了什么,可拿起它就总觉得胸腔发烫眼底发热,有什么要离开他,有什么等着他去找。

于是胤禩去了。在他不熟悉的世界里蹉跎了几十年,终于又一次见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那是胤祯。

十几岁的,尚且还很意气风发的胤祯。


胤禛认出了他。

他甫一看到穆医生,便觉得头痛欲裂。有什么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那么惨白的脸,脸上那一双含笑的眼睛,单薄的身形。过往的记忆在顷刻间吞噬了他,他上前一步握住了那人细骨伶仃的手腕,触手冰凉,惊出一身汗:“你,你......”

他从没想过自己当年刻下的那些阵法是能成真的,皇帝只是觉得孤寂,可死去的人也从未回到过他身边,入梦也未曾有过。如今再见,却觉得一股寒意摄住了自己,倒是胤禩挑眉一笑,上前一步攥紧了他的手:“你想问我什么?”

他无比嘲讽地看了一眼那人手上戴着的银戒:“四哥可又是有办法锁我的魂了?”

胤禛沉默不语,古寺的钟声一点一点传来,与百年前的雍和宫如出一辙。这声音侵蚀到他心里:“八弟。”他嘴里发苦,却到底没有我出个一二三四来。

胤祯在他身后,很热络地与穆医生打招呼。胤禩看他一眼,笑着去揽胤祯了。


他看着他。

胤禩许久没这样搂着弟弟看他了,上一次这样都要追溯到几百年前。胤祯约莫是想起什么了,在他怀里也并不安稳,挣扎着要醒过来。

胤禩感觉身上愈发轻快了,他歪头亲了亲怀里人的唇角,悄声道:“我没杀四哥。”


胤禩说着,便又想起来那个雨夜,一辆车拦住了他的路。车里的人对着他一招手:“上来。”

胤禩看他一眼,不为所动:“我现在又不怕累。”他也不怕雨淋,唯独害怕太阳,这话还没说皇帝的心窝就又被他戳了——胤禛摁响了喇叭,一时间人人侧目。八贤王到底输在面皮薄,咬牙切齿看他一眼还是上车了:“你最好有什么事儿。”

往日的皇帝对他道:“你想不想死?”

胤禩蹙眉,他想着这总该不是什么新的骂人的法子,但又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一时间怒目而视好不纠结:“什么?”

胤禛道:“人有三魂七魄,当年那道士说了不过只锁了你一魂一魄罢了。你现在这样,是自己出了岔子。”

胤禛问他:“你做了什么?”

胤禩冥思苦想也不知道,开车的人叹息一声:“你总是这样。”他说:“那么多人都想把死人留住,怎么偏偏只有你成了真呢?”

他一说这话,胤禩的恨意就巴不得将他生吞活剥:“我怎么知道?”他道,阴阳怪气:“左不过是臣自作孽罢了。”

胤禛看他一眼,把手下戒指脱给他带上:“这上面刻了......”

戒指没递到他手上,甚至他的话还没说完,骤然失控的车载着他们横冲直撞,一路滚下了山崖。车子七零八落,胤禩被血糊了满脸,心口发麻。

他又一次听到了百年前雍和宫的钟声。皇帝请人做法,香火绵延不绝,钟敲了四十九天。他躺在棺材里,皇帝阴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朕不管你们怎么样。”他道:“给朕拿下他。”皇帝来回踱步:“绝不能放过他。”

然后他从空中落下,再也没了离开的可能。


八贝勒少年时曾有人进过海东青。他是驯鹰一把好手,拿了这礼物却千方百计想教鹰飞。十四贝子来看他时见这场景,不由得笑意盈盈:“八哥。”他道:“你怎么这样糟蹋别人的心意?”

胤禩见是他,挥了挥手招呼他坐下:“十四弟。”他叹一口气,眼睫落下去,无端勾人心痒:“我瞧着可怜罢了。”

现在可怜的人成了他了。他在钟声里默然无语,看着远处巍峨的宫殿,魂魄沉沉,又一次到了紫禁城里。


胤禛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看着远处的人,想去摸戒指时却发现指根空了。

他把东西给了胤禩就好,他想叹气,却只余嗬嗬的声响。过了一会儿又思考他能不能见到内圈刻着的字,往生经。

自他这辈子降生起,便在赎罪了。他少年时便噩梦缠身,每每路过寺庙听到钟响都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曾经对此不解,如今皇帝也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可又一次亲眼看到胤禩时,还是有点心软心虚。

罢了,小八。他万分疲惫地阖了眼,自作主张把所有烂账一笔勾销——希望你今后自由罢。


胤禛最后一次想起当年的阿其那。

他去姜家房时阿其那在拜神。

他拜什么,为了谁拜,都是未知数。皇帝面色古怪地站在屋外,那一抹单薄的影子映在窗上,很快就要被硬生生折断,再也没有声响。

他是砍树的利刃,然而在没有人记得清的尚且久远的过往,他们也曾有过好时光。


胤祯醒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

他只记得有人来约他爬山,他累了便睡了一觉。明明是夏天,那人的怀里居然像玉一样又冰又凉,还有股香气。

但是谁来找他?胤祯揉揉脑袋,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玉菩萨。

雕刻着的神明无悲无喜,静静地看着他。远处一把伞被风吹走,他去追,天上蓦然下了雨。

雷鸣声中,玉碎了。


老爷子要重新选继承人。

然而选人之前,他们先被叫到了个疗养院。胤禟对胤祯说这难道是老爷子为自己找的安眠的地方?被胤礽听到了好一阵嘲讽,说这地方是疗养院又不是公墓。他好像很厌恶“老”这个说法,这个字与老爷子连到一起之后更加重了他的反感,死字尤甚。

他们来见个人。温婉的女人坐在床边,另一个看起来凌厉些的站在床头。有个男人坐在床上,长得倒还算俊秀,就是一双眼睛茫然无措,看起来是个傻的。

胤祯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胤禟嘀咕这人怎么看着眼熟,偏生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那头老爷子打开了门,惊得屋里三位一同抬头:“胤祯?”

他喊妈,然而眼睛一直往床上看。老爷子道:“认识一下吧,这是你们八哥。”

八哥。

胤禟第一个嚷嚷出来:“早知道有个八哥,怎么不快点儿见面?”他对着胤祯笑一下:“害得我们十四数学那么差,出去被人当傻子骗。”


他听不见胤禟的笑声,只是一步一步向着床上的男人走过去。

他以前也这样走,他咿呀学步的时候身前就总有个人接着他,生怕他摔了。少年时候他对他亦步亦趋,哄人结契又求菩萨保佑他平安。后来他死了,他走了太多路摔了太多次也再也没人愿意接着他了。


他想起来那天山顶,他扑在穆医生身上号啕大哭。而对面的人眉眼带笑,喊他十四弟。然后他哭得更凶了:“你为什么记得?”胤祯问,他想起来上辈子灰暗而荒芜的几十年。景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他无数次下跪,只求面前的人快快过了奈何桥,自此安好。但是没有,他摸向哥哥流泪流血的眼睛,冰冷的几乎要消散在空里的身体,他只有一句话想问,想问了几百年,他想问——

“你为什么不好?”胤祯问他。他有那么多委屈。胤禩吻了吻他的额头:“没什么的,十四弟。”

他笑起来:“能见到你,哥哥就很好了。”

胤祯不答,他想起梦里浅薄的一道影子,看不清脸,日日夜夜来找他。玉菩萨落在掌心,被他挂在胸前,几十年,几百年。

“我发的愿从未成真过。”他好像又变成了当年的十四贝子,在灰暗中消磨人生:“我从来没做成过任何事,八哥。”


他终于走到了床边。

短短几步,他好像走了几百年。面前的人对他微微一笑,也恍如隔世。

胤祯道:“八哥。”他说话,然而眼泪先一步落下来。他伸手把人狠狠揽进怀里,终于感到了久违的完整。往昔梦境中浅淡的影子到底成了鲜活的生命,海东青飞进了他的怀里。

胤禩接住他的一滴泪,他勾起唇看他:“十四弟。”


南无观世音菩萨。



FIN



海星星

四八糖里拌刀小剧场(6)

  时间线:康熙朝一废太子前,4、8、13同行视察河堤救了仨灾民。混合《雍正王朝》剧情归程夜里......

  (和这篇13视角👉13的故事(上) 情节有一点点重合)

  

  

  回程为避免节外生枝,他们匿名投宿。客栈恰好都被占着,一位好心老乡将他们迎进自家后房。房间不多,最干净体面的一间给三位皇子。

  入夜,8洗漱完进屋看到4坐在炕上看书。

  8问:"诶?老十三人呢?"

  "他啊,在外面乐于助人呢~"(13在外面帮兰儿烧火)

  8也笑了笑,回头一看这屋里有大炕小炕各一张。于是说:"看这布局,免不了咱们兄...

  时间线:康熙朝一废太子前,4、8、13同行视察河堤救了仨灾民。混合《雍正王朝》剧情归程夜里......

  (和这篇13视角👉13的故事(上) 情节有一点点重合)

  

  

  回程为避免节外生枝,他们匿名投宿。客栈恰好都被占着,一位好心老乡将他们迎进自家后房。房间不多,最干净体面的一间给三位皇子。

  入夜,8洗漱完进屋看到4坐在炕上看书。

  8问:"诶?老十三人呢?"

  "他啊,在外面乐于助人呢~"(13在外面帮兰儿烧火)

  8也笑了笑,回头一看这屋里有大炕小炕各一张。于是说:"看这布局,免不了咱们兄弟中两个要挤一张炕。这样,单独的炕给四哥,我和十三弟两个小的挤挤凑合一晚。"

  8本意是两个小的要尊重兄长,谁料4说:"呦~小时候和四哥一被窝睡觉;现在长大了,嫌弃四哥了。"

  8忙陪笑说没有。

  于是4、8盖着两团被并排铺在炕上,4半躺在里面看着书。8躺在外面,寻思刚才四哥说话眼皮都没抬,但话怎么好像酸溜溜的?

  

  8拿起4搭在床头的玉佩看。4此时书看完了,往枕头旁一掖,说:"看什么~还是德额娘送的那块。"

  但这大小和成色都不如德娘娘送十四弟的好。8自然不会提这茬,但面儿上不一定藏得住。

  "这玉当真带了有些年头。"8感叹着放下玉佩,起来吹了蜡烛。

  "是啊!我就喜欢旧的。"4胳膊搭在被子上。心想:人也一样!人不如旧你知道吗?

  "念旧的人长情~"8随口道,便躺了过去。

  两个成年男人,被挨着被,有点挤又有点亲密。尤其是这被里面是个会呼吸的活物。4想起几岁的时候,小阿哥们噩梦半夜惊醒后,会相互搂着睡觉。现在长大了一个个人模人样拿腔作调的,出来进去呼啦啦一片。白天是个拿派的大爷,晚上搂着福晋小妾睡觉。这同样是搂着,和少年间的真挚亲切就感觉不一样。

  想起福晋小妾,4忽然有点心猿意马了。这福晋小妾有福晋小妾的好啊。

  "啊呀!"黑暗中8忽然叫:"这次回去我还想着给咱俩额娘带点儿特色糕点呢。前两天忘了啥也没买!"

  "啥特色糕点?观音土还是草根树皮啊?"老4快速回怼。

  "......带什么不重要,"8对4这种务实主义很习惯,"重要的是让额娘们知道儿子在外面时时想念着她们,她们就高兴了。"

  "可...咱这一路遇到的都是灾民啊~"

  唉~8对4这种务实心理又很不习惯,"这不就是尽孝吗四哥~我每次带点什么进宫,良额娘都可高兴了。"

  4的声音隔了一阵闷闷传来:"可我感觉德额娘不好这些,之前我带些玩意儿给她,她好像都淡淡的。"

  尴尬了。还是提起了这茬,8暗自叹了口气。忍不住开解一番:

  "四哥~额,其实德娘娘心里是有你的。但就是......"

  哎呀,这话怎么说显得不像外人和稀泥呢?

  "但就是...十四弟年纪轻,莽直,这性格在长辈面前容易讨人喜欢......"

  8觉得这话还是没说好,就像大臣跟他说皇阿玛与众位皇子的父子情是一样的这种漂亮话。8自认宽厚如自己,对太子仍有无法压抑的不平衡。自己尚如此,又怎么劝解别人呢?

  沉默延续了一段时间,4的淡淡声音飘了出来。

  "胤禩,你说咱们这次出京,察河堤、救灾民、住陋室、看百态,虽然苦也挺有趣儿的吧?"

  “...这倒是。”

  "可额娘在宫里,日日不过百步,所行最远处不过从永和宫到乾清门。

  她能选择的也不过是——见到大儿子开心点,还是见到小儿子开心点。就算额娘她—额…,(4叹了口气)又何必太纠结呢?"

  

  8仿佛暮霭沉沉,天阔疏朗。

  

  4接着说:"与人争地,越争越小;与天争地,愈争愈大。"

  

  四哥这心性可以啊!8不禁感叹,脑中电光火石闪过一个念头——

  他不会也想夺嫡吧?

  

  身边的4忽然绷紧了。

  "八弟,你让一下!"

  "怎么了?"

  4抿着嘴半天,憋出一句:"人有三急!"

  8赶紧让了。4急急忙忙出去后8才发现这屋里确实没有夜壶。一小会儿时间过去8也有点想去了。便出门穿过满院的烟来到茅房,里面正有人。

  "四哥!"8敲敲门,"你在里边儿么?"

  半晌,里面出来4哑哑的声音:"你——再等一会儿!"然后是急促的喘气声。8一下子睁大双眼明白了。

  "哦😯....没事儿,我不着急~"

  “别走!你...看着点儿门——”

  是啊,别人闯进来怎么办?但我也不能就在门口听着...啊~8只能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想起小时候第一次问四哥这种事儿,四哥板脸样子他还觉得假正经。可现在告诉他四哥其实有情有欲他也有点受不了。此时里面最后微弱一声,8忽觉觉得腹间一股血气上涌...

  一阵窸窣声后,门开了 。老4窘红的脸一闪而过,留下8站在茅房门口不知当进不当进......

  

  8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4已挺尸般躺好。8也直直躺下,除了看天花板不敢瞅其他。

  十三弟怎么还没回来?

  想想也好笑,两人都已成家,四哥都当阿玛,老婆都好几个了,有什么别扭的?大约两人年少的交往清纯无间,从未涉及此事,由此看来,当年四哥的假正经不无道理。再亲厚也是有禁地的,比如你能想象皇阿玛去后宫过夜场景么?8打了个寒战。

  再这么沉默8受不了。他故作爽快的笑了两声,手肘捅了捅旁边4的腰,调笑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老4气急败坏打断——

  "笑屁!不知道谁二十多岁还尿床!"

  “这...你怎么知—”

  13推门进来,两人立刻住口。

  “八哥?四哥?”13呼唤两声,两人同时闭眼,默契装睡,手不经意碰到一起,像碰到一坨肥钝的肉。

  8带着疑问进入梦乡。梦里有个老4,搬把椅子往自家墙根儿底下一坐,支棱着耳朵,日日留意着隔壁自己的动静。

  

  第二天凌晨,众人还未醒。4悄悄翻了个身,8睁开眼睛,悲哀的发现自己完全明白4为何背身。

  “八弟,这......正常吧?”4压低音量。

  8应了一声,也背过身去。

  

  也许自己真的已经过了和兄弟抵足而眠的年龄了。8内心感叹,之前女子要避嫌,如今男人之间也要避嫌了?有些人好男风他是知道的,比如太子。此时的8有些好奇:

  男子之间如何行事呢?

  

  (完)

  

  PS:

  很多文中德妃的形象都是一个偏心的母亲,但换个角度来看:清代宫廷生活极其无聊,德妃作为深宫女性她的生活非常有限,而老4作为男性还是皇子,生活要无限得多。与其纠结自己没有的,不如执着自己想要的。4必定要有这种心性才能成为将来的帝王啊~

我是不是你最爱的猫猫

【四八】前缘(28)

峰顶的精灵跑到峰腰,告诉在冰洞中刚结束修行的仙人,有两个奇怪的人,一男一女跑到湖边去了,他们待了两个月,没有惹出事端,只是那个男子肚子大得出奇,肚子周围萦绕的气息很熟悉,像大仙养过的仙鹤……

这边莲花正在湖边打坐吐纳,秀秀在旁逗弄小鱼,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我这趟出来时,碰上个算命的,说我还有三九的寿数,那时我觉得太多了,现在觉得太少了。”

“你同我一起修炼,保证益寿延年,活到九十九!”莲花分出神,半睁开眼睛和秀秀玩笑。远远又见到精灵引着一位服饰飘逸,光辉夺目的女子朝他们走来。

那女子在不远处定住脚,精灵又飞到莲花身边,说这是将仙鹤饲养长大的神仙,踏辰大仙,真身原是狐狸。

莲......

峰顶的精灵跑到峰腰,告诉在冰洞中刚结束修行的仙人,有两个奇怪的人,一男一女跑到湖边去了,他们待了两个月,没有惹出事端,只是那个男子肚子大得出奇,肚子周围萦绕的气息很熟悉,像大仙养过的仙鹤……

这边莲花正在湖边打坐吐纳,秀秀在旁逗弄小鱼,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我这趟出来时,碰上个算命的,说我还有三九的寿数,那时我觉得太多了,现在觉得太少了。”

“你同我一起修炼,保证益寿延年,活到九十九!”莲花分出神,半睁开眼睛和秀秀玩笑。远远又见到精灵引着一位服饰飘逸,光辉夺目的女子朝他们走来。

那女子在不远处定住脚,精灵又飞到莲花身边,说这是将仙鹤饲养长大的神仙,踏辰大仙,真身原是狐狸。

莲花忙起身拱手一拜,对大仙说了来龙去脉,望大仙能在十四出生后,助十四重修法术。

大仙望向他腹部一眼,果断拒绝。

不仅拒绝,提剑便要刺他肚子。他心头大骇,大仙竟如此不顾情谊。

秀秀不知这神仙底细,不敢多做纠缠,三十六计走为上,提起莲花肩头便要跑,大仙仰天一啸,四周立马涌现无数小仙,纷纷冲他们攻来。

对手太多,秀秀只能勉力护持他周全。大仙看出他二人窘迫,趁秀秀不注意,素手一挥,不费吹灰之力将莲花捉到身前。

“你腹中骨血是魔子而非我的仙鹤,我此处原有百只仙鹤,皆是为他才四处离散,我替你除了这孽障,你莫再留恋!”

莲花自是不肯听这她的,极力反抗。

秀秀抽身助他,他才挣脱出来,而秀秀闪躲不及,被大仙刺穿肩膀,钉在石头上。大仙弃了剑,向他走来。

剑尖距他不过一寸,他极速思索着往日恢复法力时的状态,极力将气息下沉,双手结印,果然一股热流转动起来。

大仙一掌挥下,他奋起双臂与之抗衡,竟将这昆仑山的上仙打出三米开外,秀秀和四周的小仙皆被震慑,秀秀更带了几分欢喜。

“原来如此,魔之精华不在这胎儿,不在下界东南,而在你!”

大仙清冷的声音劈面而来,他不作细想,为体内法术驱使,捏住秀秀肩上寒冰宝剑轻轻一震,秀秀尚未感到痛,宝剑便化成粉末。

“你……”秀秀惊讶非常。

莲花抱紧秀秀要逃出此地,大仙不愿追赶,事态复杂,已非自己所能左右,随他们去吧。

此时,众人脚下云朵竟齐齐被烈火席卷成火海,跳动的火焰汇聚成蛇的形状,莲花认真思索上次打发走小蛇的道士,是整整一个月前的事了,往日隔三差五就会被道士们找麻烦,可这一个月都不见道士身影,且他和秀秀在这一月里故意绕了许多路才走到昆仑山,他实在想不明白,小蛇失去他们的踪迹一月之久,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好在自己法力尚在,干脆拼死一搏,也算做个了断。

“就是他一直欺负你?”秀秀带着明显的怒气,握着剑的手加满了力道。

莲花不接话,望向秀秀饱含歉意道:“真对不起,说好了要陪着你,直到你没有时间,可我欠了别人太多债,不能让人帮我一起还。”

“人死债消,咱俩一起杀了他,什么债都不必还了!”

“你说的有理!”莲花苦笑,“可我不能杀他……秀秀,我做不到……”

“不必说了!我以为你是个干脆利落的,原来这般软弱!”

秀秀骂他,却也懂他,杀死生命中羁绊最深的人,何止是有勇气便足够了。

小蛇自火焰中走来,半笑半恨盯住莲花,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目光滑到胀大的肚子时下意识点了下头。

算他有良心!小蛇恨恨地想。

“我绝不会同你回去的,你若不走,我便同你鱼死网破!”莲花先开了口。

小蛇轻蔑一笑:“鱼死网破?凭什么?凭你这副臃肿难看的身子,还是凭你软绵绵额手脚?果真没学乖,以为一切还都能由得了你!我还是太纵着你了!”

莲花懒得反驳,甚至不愿看他一眼,多看一眼,便破灭一回。

小蛇被这无所谓的姿态刺激得厉害,飞身直冲莲花而去。

莲花握紧拳头,饱满的灵力随时准备打向小蛇。

小蛇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远方的太阳再泄不到他眼睛中一丝光亮,莲花眨眨眼,咸涩的味道充斥在口舌,他做好了准备,就等最后一秒,小蛇扼住他脖子的瞬间,他就要挥拳打上小蛇的心脏……

只等最后一秒……

最后一秒,他下意识地举起拳头,可他没有打中小蛇。

最后一秒,小蛇偏离了方向,钢铁般的五指掏空了秀秀的心脏,痛苦的尖叫冲破九霄。

秀秀捂住空荡荡的胸口,断裂的筋骨血肉直对寒风的冲击,人像融化的雪人一样瘫倒。

莲花刚从巨变中醒来,为什么!为什么!

他把浑身浴血的秀秀死死抱在怀里,为什么!他大吼着!双眼满是痛苦的泪,像浑浊的河流。

“秀秀什么都没做,她只是站在这里!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

秀秀长大的嘴巴不断流出血,身子越来越冷,可秀秀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睁着漂亮含情的眼睛看着他。

“对不起秀秀,对不起,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小蛇终于大发慈悲开了口:“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水性杨花,三番四次背弃我!”

“我没有!我没有!你又在胡说!”莲花拼命摇头。

“我胡说!你以为你真的有离开过我的眼睛吗?我无时无刻不在掌握你的行踪,不带你回来,就是要你吃足了苦头,可是你!自甘下贱,竟和一个凡俗的女子互通有无!十四你要!这个蠢女人你也要!你半分也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就是要等到今天,等到你俩浓情蜜意的时候,再杀了她,我要让你牢牢地记住这种痛,你爱一个我便杀一个,爱两个我便杀一双,杀到你肯听话为止!”

“我就是爱上了别人又怎样!天下人人都比你可爱,都比你值得爱,我爱尽天下人都不会爱你!”

莲花理直气壮地怒吼,又气又痛,原来他依赖了几百年、爱了几百年的人,是个疯子。

“哈哈!”原来他是个疯子。

莲花兀自大笑,秀秀用了最后的力气摸上他的脸:“你…别笑了,真难看!你…答应…答应我的…没做到…你,你怎么还……我……”

“秀秀,求求你,你别死,多少个二十七年我都陪着你!”

“我不…不贪心,一个…就够了…我要走了,过了奈何桥…我就忘了,你可不许忘,你得记着!”

“我不会忘的,不会的!”

秀秀彻底讲不出话了,月亮一样的眼睛停住不动了,将一生的爱恨痴怨封存凝固,等待来世……

“你想要我陪你多久,就陪你多久,你告诉我秀秀,你理理我,你说,我都听你的。”莲花泣不成声,跌在水边哭了许久许久。

久到金乌西沉,秀秀也不曾再动一下。

“哭够了?”小蛇蹲下来,捏住他的下巴,“背叛我,我会让你比死更难受!你若知道怕,就该乖一点。”

莲花并不接话,只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你又在我身上做了什么?”

“你竟全然忘了,你果然没有心肝!”

小蛇愤怒地甩开他,露出手掌一道岁久的疤痕,催动法力,疤痕又变作新鲜的血痕,宛如刚刚割破的伤口。

掌心微痛唤起熟悉的感觉,莲花终于明白了。

这是那日,小蛇被下毒生死不知,他同玄通观的道士做交易,愿用自由换小蛇的命。他怕道士不守诺言,于是割破掌心,立下连接的咒语,只要对方血液流动,便可有所感应,他跟随道士走后,便是依此确定,小蛇真的被救活了性命。多少时日,他亦靠此缓解相思之苦。

只是,这么久以来,他法术时常微弱甚或丧失,又对小蛇失了亲近,再也不曾调动这咒语感应,以致完全忘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果然是自己种下的孽。

他狂呼大哭,悲痛欲绝,若非念及腹中的十四,他宁愿立时死了,去给秀秀赔罪。

小蛇并不理会这些,捉了他的手要带他走,他将秀秀的剑横在肚子上,若小蛇再纠缠不放,便同这孩子一尸两命。

“你!”小蛇张口要骂,却被旁观许久的踏辰大仙抢先一步。

大仙见了这场面,不住冷笑:“人间果真到了末世,怎地处处妖魔,下界装不下,跑到上界仙山来撒泼。”

“心中有妖魔,自然看谁都是妖魔。”小蛇憋了一肚子气没处撒,看这神仙越发不顺眼,一掌掌打了过去。

大仙轻巧躲过,不住讽刺:“你以为你保的是什么?是冤孽。儿女皆是债,他腹中骨血,是汝之故人。”

小蛇不解其意,下手略有迟疑,趁这功夫,大仙隔空在莲花腹中画出一枚镜子,照出那即将足月落地的婴孩模样。

“你该认得他吧?”

怎会不认得!小蛇第一眼便觉熟悉,第二眼便看出这婴孩是谁!恨得他咬碎了牙,“好啊!好啊!你们合起伙来拿我当傻子耍!你这狼心狗肺的贱人!我要把你们一起碎尸万段!”

“哈哈!”莲花大笑一声,不给小蛇机会,手掌化作迅速利刃剖开肚子,忍住剧痛将九月半大的婴孩扯出身体、断掉脐带。

小蛇和踏辰大仙俱呆住了。

脚下忽然响起阵阵惊雷,万丈闪电,都掩不住血泊之上的婴孩,响亮的啼哭。

散竺

【四八】再一次消亡

ps.含微148

  

  

窗外的太阳逐渐滚下,皇帝抬眼撇了一下忽然熄灭的油灯,嗤笑一声。晚风凶号着吹进,窗子发出咯吱的响声,尾音却尖细地缠绵至极。


皇帝站起身,环视四周,语气怨恨又带着奇怪的暧昧:“阿其那…你也只会搞这些小把戏了。”莫不是还当自己是那六岁稚儿,同朕玩些你追我赶吓唬人的游戏?皇帝身后缓缓出现一个透明的人影,看面容正是意气风发时的青年胤禩。


“你找的那些道士和尚研究出怎么把我送走了吗?”胤禩的语气无波无澜。皇帝听后心头平添一抹没来由的怒火,转过身面对没有表情的胤禩,下意识地想去抓他的领子,手却握着虚空缩回。皇帝冷漠地说:“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阿其那,你应......

ps.含微148

  

  

窗外的太阳逐渐滚下,皇帝抬眼撇了一下忽然熄灭的油灯,嗤笑一声。晚风凶号着吹进,窗子发出咯吱的响声,尾音却尖细地缠绵至极。


皇帝站起身,环视四周,语气怨恨又带着奇怪的暧昧:“阿其那…你也只会搞这些小把戏了。”莫不是还当自己是那六岁稚儿,同朕玩些你追我赶吓唬人的游戏?皇帝身后缓缓出现一个透明的人影,看面容正是意气风发时的青年胤禩。


“你找的那些道士和尚研究出怎么把我送走了吗?”胤禩的语气无波无澜。皇帝听后心头平添一抹没来由的怒火,转过身面对没有表情的胤禩,下意识地想去抓他的领子,手却握着虚空缩回。皇帝冷漠地说:“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阿其那,你应当好好反思自己。”皇帝扬首,他多希望阿其那能改正自己的错误,他不会嫌弃阿其那如今只是个游魂的。


胤禩全然不理,径直走向皇帝刚批阅着的奏折,旁若无人地看起来——这该死的阿其那,仗着如今已是游魂就不必遵守规则吗?不过皇帝总是大方地对待阿其那,他原谅阿其那大不敬的动作。


胤禩静静看着奏折,眉头轻蹙。“你何必如此对他,”胤禩顿了顿,轻声说:“他是你亲弟。”皇帝冷漠道:“他有今日都是你蛊惑他的。”皇帝想起奏折上“我不愿往”的话,允禵那蠢物惶恐求饶的姿态跃于纸上,他又愉悦起来,饱含恶意对胤禩说:“你那劳什子契友,也不过背弃誓言对朕摇尾乞怜,阿其那,你有没有后悔背叛朕选了他?”


胤禩沉默地看着眼前一脸阴鸷的皇帝,良久,皇帝冷笑一声:“你不就是想去寿皇殿看允禵吗?”几日前胤禩以游魂的状态突然出现在皇帝面前,却始终不能离皇帝太远,仿佛到了那个边界就有一道透明的屏障挡住。皇帝发现这后着实开心了好一阵,看来是天意让阿其那只能留在他身边,可这罪人非但没有诚心实意反思自己的罪孽,反而整天皱着眉向着景山方向看。皇帝认识胤禩四十余年,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


胤禩坦荡地点点头。皇帝不去看胤禩那让自己糟心的表情,坐下来看着奏折。这奏折是汇报允禵得知阿其那伏冥诛后说的话,皇帝看了不免得意起来,一丝不苟地对胤禩读起来,而胤禩只是漠然地看着皇帝的表演。一字不差地读完后,皇帝没在胤禩脸上看见自己想要的表情,对景山的允禵又添一抹恨意。


胤禩忽然叹了口气,用着皇帝曾经熟悉的语气柔柔地说:“让我看他一眼吧,就当了了我心头遗憾,往后我就安心待在你这…四哥。”


这该死的阿其那!总是能一句话就打乱皇帝的心神,从年少时粘人撒娇,感情和睦,到他身边出现狐媚的妒妇,痴肥的允禟,无耻的允禵,多少人都排在自己前面,阿其那这眼光短浅之徒甚至跟自己多了些疏离,再到皇帝登基后这人依旧不知悔改,冷漠而陌生地口称皇帝。


他了解阿其那,这只不过是他为了见允禵的姑且服软罢了。皇帝怒道:“皇考给你的柔奸成性四字真是字字珠玑,如今地步了,你还想靠着自己来蒙骗朕吗?”“四哥。”胤禩依旧是那副和顺的样子。


不,阿其那不应该是这委曲求全的样子!他总是有精力轻轻吐出一句话来刺皇帝,不管他是总理大臣廉亲王,还是罪人阿其那。皇帝癫狂地把桌子上的物品一股脑全挥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巨响,他捡起那封奏折,指着胤禩道:“你…你怎么不在阴间继续受诛,反而跑到朕身边来蛊惑朕!不可能的,谁都会沉迷于你,只有朕不会!”


胤禩脸上和顺的面具随着物品掉落的声音破碎,像皇帝记忆里那样,带着冷漠和不屑的笑:“是我记性不好,忘记你早就不是四哥了。”





“四哥,我还当您是四哥,求您全我颜面吧!”廉亲王眼角潮红,跪在皇帝脚边拽住皇帝的袍子下摆祈求道。允禩那双总是弯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时满是哀伤,下方划过几滴泪珠。这不够,皇帝暗想。这对允禩的惩罚还不够,允䄉犯下何等大错他却只想罚长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分明是丝毫不把皇帝放在心上。


他需要更多允禩的崩溃痛哭,来暂且熄灭他灵魂中燃烧着的烈火,皇帝冷眼瞧着允禩滑落在耳边的辫子,这辫子像它的主人一样,不肯束缚在允禩的后背上,反而突破框架跑了出来。


皇帝把手伸过去捂住辫尾,手掌一翻,辫子在手上缠了一圈,正勒住允禩的脖子。皇帝往后狠狠一拽,手掌上的辫子又向里收缩了一圈,恨声道:“你做了这样的事,还要朕帮你遮掩?”允禩一时没喘过气,呜地悲鸣一声,随着皇帝把那当做缢绳的辫子迅速收紧,允禩的脸上出现迷茫的表情,他不住地发出抽噎声,手指对着皇帝虚虚抓了几下。


一旁低着头装木头人的允祺恍然回神,没有丝毫犹豫地扑通跪下,对着皇帝磕了个响头,口呼皇上息怒。站在他身边的允祐和允祉也似乎被允禩的悲鸣声唤醒,同样跟着允祺的动作跪下求饶,另一边瞧着这闹剧的大臣们也紧跟着伏首在地。


皇帝冷哼一声,松开缠着允禩脖颈的辫子,允禩便再维持不住仪态,斜斜倒在地上大口呼吸着。皇帝说:“先前皇考这话可并非我所知,在场的阿哥当时有几位?似乎恰巧有三哥和允禵。怎么,都没把皇考这话告诉廉王吗?”皇帝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幽幽撇向允祉,允祉似乎感受到皇帝不善的目光,把头更低了些:“回皇上,当时…确是允禵嘱托勿要把皇考此番话完整透给允禩知,他自会删减后复述,他还特特强调不要把…辛者库那句说给允禩。”


皇帝冷哼一声,弯腰扯起允禩的辫子,让允禩恢复成之前那直直跪着的样子。允禩面上的眼泪不知何时自己抹净了,低声道:“皇上又何必拿皇考的话羞辱我,莫不是只知照着皇考照模学样。”


他存心激怒皇帝,不过皇帝总是对允禩充满包容的。皇帝被允禩这像被自己所代表的风雨击打后的样子取悦到了,他大发善心地叫身边的太监扶着廉亲王去偏室休息,还特意加了句带刘声芳这自己用惯的太医来看治允禩。


太监扶着允禩走出门外时,允禩似乎侧过来头对皇帝说了句话,距离隔得太远,即使皇帝眯起眼睛也无法分辨允禩带着什么样的眼神,说着什么样的话。正当皇帝准备叫住允禩时,太监已扶着允禩转了个弯,走出皇帝的视野。





“皇上来了啊。”允禩眼睛微睁,看见纡尊降贵站在床榻旁的皇帝,嘴角一撇吐出这句话。从前永远温和笑着的八贤王如今躺在姜家房内,胸膛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像是他的生命在做最后的挣扎。皇帝冷漠地看着允禩,伸手扣住他的脖颈,只有这样才能让皇帝真切感受到允禩的生命紧紧被他把控在手里。


允禩的身体愈发弱了,仅是掐了一瞬就咳嗽到天翻地覆,整个人都要滚下床似的,所幸皇帝接住了他。皇帝把允禩搂在怀里,一只手轻轻地从后脖颈开始划过允禩的脊梁骨,允禩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形同枯槁,不过数着日子等死罢了。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皇帝说不清是在问允禩还是问自己:“从前我们多么要好…那些人来了之后,你就辜负了朕。”允禩想从皇帝紧紧的拥抱中挣脱开,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他不想回答皇帝的问题,可皇帝捏着他的后脖颈逼着他说话。


允禩侧着头,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情随事迁罢了,你我都是四十几岁的人,争论这个有意思吗?”皇帝应当是暴怒起来的,可是他看着允禩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心中火气被一盆水浇散了似的。没关系,太医院总会治好允禩的病,往后姜家房就能成为一块超脱心神的奇地,当然,里面要有允禩。


情同水火,势如敌国,允禩的心太大了,他和皇帝的相处从来就是不对等的。幼年时期的雷雨夜,允禩会找到皇帝紧紧抱住他,轻声安抚。青年时期却只剩皇帝冷着脸坐在床榻上看窗外的雷雨交加,听见隔壁宅子的欢愉声。因为他早就不害怕雷雨夜,所以允禩就放心离他而去和那群弟弟们戏耍吗?这不公平。


皇帝静静端详着允禩的模样,丑陋枯瘦,只有心胸宽广的自己能接纳这样的允禩,皇帝不禁得意起来。他安抚着摸了摸允禩的背:“明日朕再来看望你…阿其那,你想清楚。”允禩全然不理睬,翻过身看着墙壁。


皇帝走出房内,对着侍奉的太监怒斥道:“主子不吃饭,你们不会劝着些吗!若有下次…”皇帝无视太监们惶恐至极地连连磕头径直走过。就当是为了这些太监,允禩也会强撑着吃饭的,皇帝了解允禩。


深夜,皇帝正点着油灯批阅奏折,忽然苏培盛走进来,禀告说:“皇上,姜家房那位…去了。”皇帝手中沾满墨汁的笔猛地一顿,在奏折上留下一块圆润的墨痕。皇帝平静地有些诡异,语气无波无澜:“把圆明园那些道士和尚一个不落,都带到姜家房去。”


他亲自来到这不祥之地。阿其那像在沉睡,他面容憔悴,嘴角却微微上扬,整张脸极不协调。皇帝揪住阿其那失去弹性的面皮揉搓道:“还是这么乖顺些才好。”可他很快又看不顺眼,还是鲜活的阿其那更得皇帝的心。


皇帝在第二日随便找了个由头把王公大臣叫来聚会,要求以“八庚”为韵脚作诗。虚假的觥筹交错和丝竹管弦穿插着,所有人都战战兢兢陪皇帝完成这宴席,将皇帝伺候舒服是他们唯一的目标。皇帝全然不顾场上的古怪,阴森笑着拍了拍手道:“宣民王。”


宴席上说话的声音同时停了下来,只有乐师还在兢兢业业奏乐,让气氛更显诡异。只见民王左右各由一个强壮太监搀扶,腿使不上力气似的虚虚荡在空中,带着官帽的头低着,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允祐侧身问允祺:“八弟…他是晕过去了吗?”允祺隐约感受到皇帝的目光,便把将说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只摇了摇头示意允祐不要讲话。

  

太监把允禩扶到皇帝下方的座位放上去,依然一左一右把持着,让他能安稳地坐在椅子上。离得近的允祉悄悄瞧了一眼,就恨自己今天没告病,只见允禩露出的脖颈处有着一片青黑的斑点,隐约能看见发紫的嘴唇,允祉眼尖,似乎还瞧见允禩右手还

少了一截小指,这令允祉惊心骇神,他连忙把头深深低下去,不敢再看一分。


皇帝难得面带着笑容说:“民王今日病稍好,朕特许他也来参加宴会。”几个大臣审时度势着口呼皇上万岁,皇上真是待人真诚。皇帝又叹息说:“可惜民王仍是身体不适,需人搀扶,甚至口不能言。来,愣着做什么,继续奏乐作诗啊!”


宴会又一瞬间恢复到歌舞升平的模样,数不清多少人心里都悄悄怜惜着这位病重还被拎过来的,曾经的廉亲王。一直到结束,允祐和允祺都没找到机会和允禩说话,只看着允禩又被那两个太监夹着离开,而皇帝心满意足地赐下赏赐,赞扬着这次宴会举办得完美无瑕。


皇帝又找了那些道士,厉声要求他们尽快把允禩的魂魄抓回来,皇帝看着道士求饶磕头发誓,不由得感到无聊,他拿起尾端镂空,中间镶着一截白骨的毛笔,在宣纸上挥墨写就“顺天者昌”四个大字。该把阿其那烧了,这样才更方便作法,皇帝想,恰巧他的朝冠上正缺一颗圆润的宝石。





“是我记性不好,忘记你早就不是四哥了。”道士们确实有些真本事,倒真把阿其那的游魂束缚在自己的身边,是这样一个年轻充满精气神的阿其那,唯一不足的就是他太过铭记与皇帝之间那些不好的事。愚不可及,阿其那永远学不会顺天者昌这四个字。


皇帝顿了顿,从回忆中脱身,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你明日就跟着朕去景山,朕倒要让你好好看看,你惦念着的允禵是如何背叛你的!”胤禩用那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点了点头,倒让皇帝作呕。胤禩总是这么不知廉耻,对谁都是那副暧昧的笑容,不知道蛊惑了多少人甘愿为他上刀山下火海。




胤禩随在皇帝身后进入寿皇殿,冷眼看着皇帝问那不知道问过多少次老掉牙的话:“从前你与阿其那约定同生共死,现在他死了,你还愿意吗?”允禵跪伏在地上,不知内心作何想法,面上依旧麻木顺从地说着皇帝想听的答案:“我向来被阿其那所愚…我不愿往罢了。”


皇帝笑了两声后看向胤禩,这就是你背叛朕选择的契友?如此痴庸卑鄙,真要与你共死,他还不配。可他并没有在胤禩脸上找出惊讶恼怒的表情,反而是十分心疼和担忧。


胤禩一步步走到跪伏着的允禵前方,跪在他身旁环抱住他,一只手还轻轻抚过允禵拱起的背上充当安抚。这完全没把皇帝放在眼里,皇帝怒道:“你放肆!”可这话只能把周围随侍的奴才吓到连忙叩首,面前跪在一起拥抱的全然不听。


胤禩在允禵耳边轻声说:“你听了我的话,我已心满意足…十四弟。”允禵像感知到了什么,眼底逐渐湿润,又悄悄用袖子抹去。胤禩手摸上允禵的脸,静静地看着他。


皇帝再也无法忍受,转身走了出去,反正阿其那自会被天道所困跟上来的,果不其然,他怒气冲冲回到养心殿时胤禩也不情不愿地出现在他身后。胤禩抱住允禵的画面在皇帝脑袋内挥之不去,如此不知廉耻,甚至当着朕面还要行搂搂抱抱的事。


皇帝从书案上抓起那镶了白骨的笔,指着胤禩尖锐地喊到:“阿其那,你嘴里谎话连篇,可有哪句话是真的!年少时你对朕发下心中第一的誓言,可是后来呢?你先后与那么多人交好,可曾还记得朕,你真是无耻至极!”胤禩用少了截小指的右手虚虚抓住这笔,皇帝敏锐地发现他的身形似乎较之前模糊了几分。


胤禩幽幽道:“皇上真是会给自己美化,说的像你是什么万全好人一般,我自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对身边与我亲近的从来都是真诚至极。”


“你怎么比之前消散了几分?阿其那,你又做了些什么!你还没在朕身边赎够你的罪,你要看见登上皇位的朕把大清治理成一盛世…皇考临终前选择了朕,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够了——!”胤禩的身形愈发消散透明,他全然不想再听,出言打断道:“皇上真是说谎话说多,把自己也骗进去了。我一游魂,在世上尚有忧心之事,今日一见能解我愁思…我自会安心转世投胎,往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做不成少年时期盼的天下第一好兄弟,那就做平凡的陌路人。”


“你想的倒是天方夜谭…朕为了你做那么多破格的事,如今你还要说一句愿做陌路人来成全自己清白,你的性子如何卑鄙,皇考和朕两任皇帝都清清楚楚看在眼底!阿其那,朕命令你,留下来…”说到末尾,皇帝的气焰一下子垮了似的。胤禩向着景山的方向真情一笑,借着忽地消失,任皇帝怎么到处呼喊也不见踪影。


已是深夜,皇帝伏在桌案上一遍遍写着胤禩,允禩,阿其那这几个名字,满地是布满墨痕的废纸,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的胳膊酸痛地写不出字,愤怒地把宣纸又揉成一个团扔到地上,高喊苏培盛的名字。


“去把那些道士,还有北京寺庙里的高僧,只要是能喘气的一个不要落下,都带过来!”

我是不是你最爱的猫猫

前缘(27)

昆仑路远,十分艰辛。

肚子一日大过一日,还要堤防小蛇派来的道士追铺。他法力如常时,照顾自己已颇为吃力,好在能驾云日行百里,然而更多时候法力失灵,只能徒步前行。

纵然生的一副白净面皮,可依然是男子相貌,肚子大的怪异十分扎眼,途径人多的村镇,会被当面骂作怪物,凶狠的抄起铁楸锄头赶他走,他一时不防,被打在背上,淤血发紫。他不敢休息,被打只是一时疼痛,万一传到那些道士耳中,行踪定然暴露。

他思索再三,决定扮作女人行走。挽好头发穿好衣裙,确实端静秀丽像个姑娘。

可麻烦更多了。

孕妇抛头露面独自行走,所为何事?莫不是从夫家逃走?独身女人像块肥肉,人人馋,何况是个大肚美妇。市井流氓闲来无事,最爱招......

昆仑路远,十分艰辛。

肚子一日大过一日,还要堤防小蛇派来的道士追铺。他法力如常时,照顾自己已颇为吃力,好在能驾云日行百里,然而更多时候法力失灵,只能徒步前行。

纵然生的一副白净面皮,可依然是男子相貌,肚子大的怪异十分扎眼,途径人多的村镇,会被当面骂作怪物,凶狠的抄起铁楸锄头赶他走,他一时不防,被打在背上,淤血发紫。他不敢休息,被打只是一时疼痛,万一传到那些道士耳中,行踪定然暴露。

他思索再三,决定扮作女人行走。挽好头发穿好衣裙,确实端静秀丽像个姑娘。

可麻烦更多了。

孕妇抛头露面独自行走,所为何事?莫不是从夫家逃走?独身女人像块肥肉,人人馋,何况是个大肚美妇。市井流氓闲来无事,最爱招惹事端,他们看来,这小娘子性子虽烈,威逼利诱定也难以招架,就算小娘子不肯上钩吃不上肉,揩把油也很好。

莲花怎受得了这等侮辱,不管道士们还在紧锣密鼓查探他的踪迹,发起火来,将一群人狠狠打了一顿,扒了衣服一齐吊在闹市的老槐树上。

最后,他只有伪装成得了怪病了老人家,才远远躲了麻烦。

这日法术失灵得猝不及防,莲花从云端跌下来时后背着地,正磕上坚硬的石块,昏过去的瞬间,疼痛从后心炸开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双目一闭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梦中杂乱无章演绎着过去的事,令他十分留恋梦境,管它外头日升月落、刮风下雨,都与自己无干。偶尔意识苏醒,受不住疼痛又很快睡去。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睛时,耳边是嘈杂却熟悉清丽的声音,一袭火红的衣袖带着药香扑进鼻息。

是秀秀,她七哥怎么样了?怎么独自到了这里?

又是她救了自己。

满腹疑惑都被秀秀一双好似盛满冰块的凤眸吓了回去,那双眼亮晶晶的好看极了,可严厉的模样令人不寒而栗。他在被子底下掰手指,琢磨如何开口。

下颌一阵冰凉,秀秀捏了他的下巴将茶水喂他润喉。

他十分配合地将茶水一滴不剩全部喝光,最后冲着秀秀眨巴几下眼睛表示谢意,乖巧的模样谁见了都喜欢。更何况是救了他两次性命的秀秀,肯定不是真心讨厌他,相反,秀秀一定非常喜欢他。

如他所料,秀秀转身放茶杯时嘴角轻轻翘起,牵动眉眼弯弯,像初五的月轮,漂亮极了。

他活了几百年,依旧觉得世间的女子大都美过男子。

这次见面秀秀待他温和了许多,或许是因为他较上次更凄惨了,男人挺着斗大的肚腹没被当成妖孽打死已是好运。

秀秀心想,他一定是倒了大霉!得知他要上昆仑,十分有侠义心肠,主动提出送他一程。

他自然欢喜,雀跃而起,笑问七哥在哪?可方便一起去?

秀秀冷静地说七哥去了。

他想秀秀一定难过,大着胆子替秀秀拍拍青竹般的后背。

秀秀瞥他一眼,说七哥魂归大地,永得安宁,是好事……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后背的温度越来越热,烫得她心尖生痛,她想把那只手打下去,手臂怎么也抬不起来。

秀秀还想说的是,这世上只剩她一个了。

不知不觉吐露了真言。

她装了十年,用看破红尘的冷冽姿态活着,七哥闭眼时,为了让他走的放心,不肯纵声大哭,今夜,许是窗外的星光和十六岁与恋人初识的星光一模一样,她双目被泪水撑得酸痛,终于支撑不住,痛痛快快哭了一回。

莲花知道她一生漂泊,安稳不过几年,如今痛失挚友,个中苦楚非自己所能明了,又不忍见她哭泣,环住她肩膀不停拭泪,待她哭了许久,才轻声细语地安慰:“不会呀,咱俩还可以作伴!我也可以做你的哥哥!”

“噗!”秀秀哭够了,收了泪笑他,将要把“你这幅模样如何做我哥哥”讲出口,低头见了那鼓胀如水缸的肚腹竟莫名心疼。

十六岁时,她便梦想能和心上人有个孩子,盼的是千秋万载,不离不弃,甘之如饴地随那人度过了春雨秋风,后来……她割下那人的头,埋葬在高高的山坡上,带着一颗硬邦邦的心回到中原。

她从不曾料到,自己的前半生会活成这样。

再后来,她遇到七哥,日子过得平静舒心,直到这个傻乎乎的人被水流冲到她面前,身上还带着九哥的信物。

其实,她很早就明白了,救他不仅是一诺千金的江湖义气,而是这个可爱的人,昏睡中呢喃一语,已轻轻撞进她的心。

那样轻,那样缓,给整齐的冰面撞开条裂缝。

————————————————

本来说好的只送他一程,这条路走了快一月,迟迟不见秀秀说告辞。

莲花猜想秀秀定是担心他的安危,才不愿离开,叨扰秀秀这么多次,怎好再耽误她的时间?于是先开了口。语气自然是一贯的温柔,用词自然是一贯的讨人喜欢。

当时二人正在客栈用饭,莲花话未说完,秀秀砰得撂下碗筷,瞧也不瞧他一眼,转身上了楼。

莲花委屈极了:老天爷作证,我是好心!

晚上,莲花换了睡衣要睡,秀秀竟推门而入,无视他不及穿衣而半裸的后背,也不回头,将门一甩管得严严实实,大步走了进来。

莲花侧身要躲,秀秀将他扳过来。两人面对面看着,表情一丝变化都逃不过对方眼睛。秀秀目光灼灼,透着压人的气魄,莲花手足无措,眼睛瞪得比平日大一倍,不知所措地看着秀秀。

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秀秀终于开口:“我会送你到昆仑!”

“好…”

“不许再说要我离开的话!”

“嗯,好。”

“我还要问你,将来孩子出世,该叫你什么?”

“嗯……没想过。”莲花被问懵了,下意识捂住肚子。

叫娘?肯定不行。叫爹?自己亏了。

“我有个主意!你和我成亲,将来让这孩子管我叫娘,管你叫爹。”

莲花瞪着的眼睛又大了一圈,嘴巴闭好不说话。

……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阿嚏!”

莲花忍不住打个哆嗦。

“睡吧。”

秀秀为他将衣服收拢好,转身离开。他躺在床上望向秀秀离去的身影,不知秀秀是在玩笑,还是认真的。若是认真的,为何这样就走了?若是玩笑,又好似不像……

后来秀秀并未再提此事,他便当做那晚无事发生,再不问秀秀打算何时离开。

有了秀秀保驾护航,一路上自然十分安全。

偶然秀秀离开一会,有好事者或查探行踪的道士找麻烦,若恰逢莲花法力不能施展,不免立时陷入窘迫,幸而每次都得秀秀解救。

是以次数多了,莲花简直把秀秀当英雄看待,不住感叹一定是自己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才能遇上秀秀这样锄强扶弱、一身正气的江湖女侠。

秀秀对这种马屁很受用,捏捏他惊魂未定的脸,拿过去的事取笑:“明明是块唐僧肉,当初还敢赶我走!”

“我是唐僧肉,那秀秀就是孙悟空喽。”

“胡说!”

秀秀佯装生气,他赶紧凑过来接着奉承:“我说错了!秀秀是个大美人,孙猴子毛脸尖嘴,比秀秀差远了!”

“这才像话!”秀秀满意点点头。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到了昆仑。

昆仑处处都是明秀之地,极右那座山峰最是仙气缭绕,与众不同。峰脚遍布密林,炎热潮湿,日日夜夜都有雨水浇灌,常传来野兽长啸;峰腰离地数千尺,被冰雪覆盖,山石草木房屋,皆是冰雪铸就;峰顶穿透云层,接近瑶台,不冷不热,地势玲珑,中间有座大湖,湖水有七彩波光,瑰丽晶透,更岸边兼花草丰美,水泽氤氲,无数精灵藏匿其中,同十四告诉过他的很像,或许那就是十四长大的地方。

一峰有三景,气势逼人,一步步走上去显然不可能。

“真不巧,我现在法力失灵了。可以等到我法力恢复了再上去。”莲花对秀秀眨眨眼,却没收到秀秀满意的点头,有些失望。

秀秀朝他神秘一笑,他不及询问,便被抓了胳膊向上一提,整个身子在上空飘荡起来,直往峰顶而去。

耳边风声呼啸,秀秀抱住他的肩仍只对他笑,笑里是不尽的温柔,他突然有很多话想问秀秀,动动嘴巴,可风声太大了,他连自己说了什么也听不清,秀秀一定也听不到。

但他猜错了,秀秀听到了。

“怎么你也会法术?”

秀秀不会告诉他。秀秀更不想告诉他,为什么这一路走来都不曾用法术,当然是因为她想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现在,终于把人送到了,想来缘分浅薄,只能到此为止。罢了,秀秀告诉自己,这份爱并不深,过不了几年,也就把他忘了。可是之后呢,自己该去哪儿呢?

天下之大,竟不知往何处安身。

秀秀有些失落,想起往事,眼角不断渗出泪水,又很快被疾风吹干,秀秀抿着嘴,料他应该瞧不到自己这没志气的样子。

但仍把脸转向了别处。

万一被瞧见了呢,多丢人!他并不是真蠢,秀秀知道的。

果然被他瞧见了,温热的手心穿过冰冷的风贴在她的面颊上,一遍遍抚过她的眼睫。

“你是不是喜欢我?”他轻轻地问,温柔得像荷叶上滑过的水。

可她听到了,大声说:“是呀!”

“你有多喜欢我啊!”

秀秀伸出三个手指:“三分!”

她又说:“你待如何?”

耳边又是只有风的声音,她生气了,再次把脸转过去。

“我会好好待你的,你有多少时间,就陪你多少时间。”他歪了脑袋凑上去,对着她的眼睛笑。

他还想说,他没有办法再爱更多的人,他已经欠了别人好多东西,压得自己喘不过气,但是,他有的是时间。

凡人寿命短暂,一生匆匆,如这迅疾的风,他愿意拿出几十年陪伴秀秀,安安静静地过一段日子,将过去的不堪都忘记。

秀秀最见不得他这讨巧的模样,再多的气也烟消云散。

陪不陪有什么重要,爱不爱的她也不在乎,她知道,这是个有良心的人就足够了。

这次,她没有爱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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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下章就出生,44下章就出场,我发4!绝不再拖了!谢谢看我这小破文的所有亲亲,24小时后就更,我也做一回日更选手!

齐铁嘴

[四八] 算命的你又没钱了?(九)

最近有点小忙,有时间一定更新😊😊(以后几篇主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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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算一卦吧!”   那人打量这齐铁嘴,突然站起来一把将齐铁嘴抬起到肩上。  “喂,你干嘛,放我下来!” 齐铁嘴挣扎道,但是那人太壮了,打他也没反应。

       那人将齐铁嘴带到一个破院子里,扔下齐铁嘴就走了,门也被锁住了。...


最近有点小忙,有时间一定更新😊😊(以后几篇主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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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算一卦吧!”   那人打量这齐铁嘴,突然站起来一把将齐铁嘴抬起到肩上。  “喂,你干嘛,放我下来!” 齐铁嘴挣扎道,但是那人太壮了,打他也没反应。

       那人将齐铁嘴带到一个破院子里,扔下齐铁嘴就走了,门也被锁住了。

       齐铁嘴环顾周围,窗户被订上木板,只有一张散架的桌子,和一张破床。“如今这什么世道,算个命也会被人抓了,招谁惹谁了我!” 齐铁嘴抱怨着。

       这时,门却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谁?!”  齐铁嘴跑过去发现一女子站在那,身旁还是抓他的壮汉,再定睛一看那女子不就是张启山的夫人吗? “你...你把我抓到这里干嘛?”  齐铁嘴很郁闷。 “您别担心,我只是来请问八爷您些东西的!您跟我进屋说!”  尹新月浅笑着说。齐铁嘴才不信这人的鬼话,但也没招,自己又打不过那个壮汉,只好乖乖进屋。

        刚进屋,壮汉就一把拉住齐铁嘴,准备用绳子捆起来,“诶...诶,不是请教我些东西嘛?你们这干嘛?”  齐铁嘴努力扯出自己的手,奈何力气太小了,还是被绑在了柱子上。“八爷,我今天来只是问一件事,你和张启山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很爱他,当他亲口说出要娶我的时候,我觉得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但是他说他要回去,我觉得没关系,那是他的家。但是!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了你!他不爱喝酒,可是那天回来他喝的大醉,他抱着我,痛哭着,说他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从那天起他每天都待在他的书房里,谁都不愿意见...。” 说到这尹新月低下了头,抽泣着。

        齐铁嘴看着尹新月这样,也不知怎么办了,“我.早已忘了他,他现在的一切和我无关,我也不想干涉,希望你明白!”

        尹新月擦了擦眼泪抬头看着齐铁嘴:“我知道这不怪你,但是你还是毁了我们的...” 说到这尹新月却不说了,她只是不想承认张启山不爱她。“八爷,我希望你帮...帮我!” 尹新月声音淡下来。 “我不想干涉他的生活!” 齐铁嘴虽然可怜尹新月,但他不能帮她,也帮不了她。

         尹新月像是知道齐铁嘴会这么说冷笑了一声:“我想你应该很在乎陈皮吧!”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齐铁嘴慌了:“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啊,陈皮他怎么了?!” 壮汉解开齐铁嘴身上的绳子,齐铁嘴想要追上尹新月却被壮汉甩到地上。

        “你说-你说-你要对陈皮干什么啊?!” 尹新月早走了只剩下齐铁嘴无能狂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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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LLOWROTBLEU
画了最后一集,爱新觉罗&mid...

画了最后一集,爱新觉罗·bug·贤得真是时候·阿其那の亡语


个人觉得,与真实历史(老八老九没几年就被雍正变着法儿整死了,那也没办法,雍正时期毕竟皇权新巅峰)相比,把老八变成全剧第一大反派的改编雀食精彩啊((   唐老师和王老师太帅力,梳着辫子头也这么有魅力


在迫害兄弟声名狼藉方面,感觉雍正与李世民也有些相似之处(虽然李二名声真的比他好得多哈哈哈)我记得黄仁宇先生还是谁曾经分析过,唐太宗后来(对魏征超乎寻常的纳谏和)努力的励精图治背后某种心理原因就是迫切的想挽回形象;至于心胸开 阔的雍正就更不是什么放得...

画了最后一集,爱新觉罗·bug·贤得真是时候·阿其那の亡语


个人觉得,与真实历史(老八老九没几年就被雍正变着法儿整死了,那也没办法,雍正时期毕竟皇权新巅峰)相比,把老八变成全剧第一大反派的改编雀食精彩啊((   唐老师和王老师太帅力,梳着辫子头也这么有魅力


在迫害兄弟声名狼藉方面,感觉雍正与李世民也有些相似之处(虽然李二名声真的比他好得多哈哈哈)我记得黄仁宇先生还是谁曾经分析过,唐太宗后来(对魏征超乎寻常的纳谏和)努力的励精图治背后某种心理原因就是迫切的想挽回形象;至于心胸开 阔的雍正就更不是什么放得下身前身后名的人(指亲自下场对线),可能这也促使他最后成为肝帝

喜新厭舊

断金碎玉

纯48

BGM——爱人

这个歌真的很好代大家都去听😭


Summary:你是他最恨的世界里最爱的人


昔年的八贝勒府并雍王府被拾掇作了雍和宫。

允禩走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旧日的摆件陈设连同屋上横梁一样,悄无声息化作了废墟。这地方将有一座新的巍峨的宫殿——但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廉亲王接到移府的圣旨时显得很平静,知道自己将举家搬去安亲王府也默不作声。他跪下去,拿过那道明黄的诏令,还有心思叫高明来拿点儿赏钱给传旨的小太监:“公公辛苦了。”他说:“天热,权当解暑钱了。”


后来他死了。


小太监一直在皇帝身边儿当差——没名没姓的,就被奴才奴才地喊着。谁不是皇上的奴才呢?他......

纯48

BGM——爱人

这个歌真的很好代大家都去听😭


Summary:你是他最恨的世界里最爱的人



昔年的八贝勒府并雍王府被拾掇作了雍和宫。

允禩走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旧日的摆件陈设连同屋上横梁一样,悄无声息化作了废墟。这地方将有一座新的巍峨的宫殿——但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廉亲王接到移府的圣旨时显得很平静,知道自己将举家搬去安亲王府也默不作声。他跪下去,拿过那道明黄的诏令,还有心思叫高明来拿点儿赏钱给传旨的小太监:“公公辛苦了。”他说:“天热,权当解暑钱了。”


后来他死了。


小太监一直在皇帝身边儿当差——没名没姓的,就被奴才奴才地喊着。谁不是皇上的奴才呢?他想,只有一个人不愿意做奴才,哪怕位高权重到顶峰,也总和皇帝拧着来。

拧着来有什么好处呢?他想,但是又记起那年盛夏递给他的一两碎银子,零零散散落了一手。他慌忙去接,看见廉亲王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接着走远了。

皇帝又在叫他了,要添些茶水。他去倒,茶冷了,叶子沉在湖底,飘摇着也没个依靠。

皇帝喝了水,抬眼看他。他有些老态了,皱纹印在脸上,平添几分刻薄。

皇帝道:“你明日去趟安亲王府罢。”


那两碎银子一直没被他花出去。他收了廉亲王的东西,心里惴惴不安,怕自己被当成他的同党。又一想,自己不过一个小太监,有什么好怕的呢,遂渐渐安下心来。

但过了不久,这心又提起来。只因为苏大总管来找他,说明白他是体贴人,快些去养心殿罢。

他去了,就又看到他们二人赌气。养心殿铺了金砖,在上面站的久了脚底都痛,廉亲王跪在这儿倒颇为怡然自得,跟皇帝比谁更有耐心。

小太监不明白,苏大总管要他来做什么。直到廉亲王转过头来对他挑唇笑了一下。于是一道血线蜿蜿蜒蜒,顺着他白玉一样的下巴落在了地上。

啪嗒。

皇帝像是突然疯了,他从龙椅上奔下来,狠狠揪住了面前人的领子。朝珠被他扯断,一地碎玉。

廉亲王含混道:“四哥,你还要什么呢?”他一说话,那血就更多了,一路顺着滴在衣服上。亲王朝服狼藉一片,他直直盯着皇帝的眼:“臣弟已经发过誓了。”

皇帝冷笑一声:“廉亲王怎么又忘了,你不是我弟弟。”

廉亲王阖了眼,叫皇上。他歪头吐出个东西,精薄的刀刃落在地上,又一声响。

小太监战战兢兢,连忙去收拾地上了。


廉亲王在看雨。

他默不作声,小太监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面前的人较之以往消瘦得厉害,一身湿透的衣服也没有换。小太监左思右想,凑上前去:“王爷?”他说:“我替您热些茶罢。”

廉亲王笑了:“酒才好。”

他应了,退下场去,心里却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总记得房子里的人像一抹幽魂,单薄得随时要同风一起去了。

走过回廊,正巧遇见了皇帝。他慌忙打个千儿跪下,皇帝问:“拿酒做什么?”他说了,引来一声冷哼,皇帝拿了他的酒,往房里去了。

苏大总管道:“别管了,我们走罢。”

小太监却不想走。他矮了身子过去,听见了酒坛被摔碎的声音。廉亲王倒在地上,呛咳不止。皇帝笑道:“你不是爱酒吗?”

他问:“或者只能跟允禵一起沉湎终日,既如此,朕叫了他来看你可好?”

廉亲王看起来命都要咳没了。小太监听着害怕,无奈一转身却踏了树枝,清脆一声响。


小太监抖着手去阖阿其那的眼睛。

这双眼睛,曾经总是带着笑看他。扔给他的那一两碎银被自己牢牢捂在怀里,没能花出去,甚至总想着要么还回去的好。

后来他听一些人说,八爷心善人好。便又想着,当初这一两碎银或许没什么别的心思,不过是要他天热解暑罢了。他这样想着,也觉得廉亲王可怜起来。只人微言轻,加上并不多么胆大,故而这想法沉在心底,从未对人提及。

皇帝道:“朕这八弟,气性可大。”他躺在这死尸旁边,对他道:“但是朕从小与他在一处,也总是惯着的。”

小太监唯唯诺诺,心底却想起另一件事情来。


两年前,他踩断了那截枯死的树枝。房内皇帝目光如鹰隼,虚掩着的窗户边上,蓦然出现个人影。

雍正皇帝道:“你果然厉害。”他说,那人的头一下又一下被他撞在窗棂上,破了皮的额角开始流血。

皇帝道:“不过是见过你几面的奴才,也对着廉亲王念念不忘。”

小太监不敢出声,廉亲王在屋内被摁着磕头,他在屋外也一下一下往地上磕去,两人活像演了二重奏。皇帝道:“允禩,你答应过朕绝无结党营私之罪。”

小太监想起那年夏天递给他的碎银,带着那天毒烈的日头一路烫进他心底。他胆战心惊自己是不是被打成廉王同伙,又暗恨自己没事来听什么热闹:“奴才绝无此意啊皇上。”他道:“我只是看廉亲王可怜......”

他剩下的话堵在了嘴里。廉亲王面上血迹斑斑,然而他抬起头,是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面透出点儿死寂。

他才觉得,不过一个轮回,廉亲王已然要命不久矣了。


“你曾经说过他可怜,是不是?”皇帝笑起来,沙哑的嗓子被黑夜衬得格外可怖:“你可怜他什么?”

他也不知道。原本只是可怜他孤寂,后来可怜他——

可怜那天夜里颠倒的场景,惊怒的喘息,黏腻的水声。

可怜和着眉间血一同落下的眼泪。

皇帝道:“你倒是阴差阳错,哼哼。”他说不清是自得还是什么:“辛者库贱妇所出,朕当日才拿这话压过他,你转头就说可怜他,哈哈。”

小太监沉默不语。皇帝并不求他回应,仍旧自说自话:“朕之母妃,其实与良妃娘娘亲近至极。”


他奉命拿了纸笔。

皇帝太忙了,他手边奏折堆叠成山,日日熬眼伤神。但他仍旧不肯歇着,夜里奋笔疾书,写那些故事。

小太监听他念叨:“汗阿玛与额捏待朕极好。”又听他道:“朕与阿其那自小亲近,三四十年有余。”他默不作声,皇帝写到困乏便要一颗金丹来,之后又写:“朕之皇位,实是正路得来。”

这些话他也曾与廉亲王说过,后者听了,未置可否,这就又成了新的不臣的证据。现在阿其那死了,没人再能拦着他编织美梦了。小太监安静地看着,烛火燃了又熄,一夜到天明。


皇帝喜欢怡亲王,兄弟怡怡。他们二人君臣同心兄弟和睦,他是皇帝最好的证明——大清的新君绝非暴虐不仁,无论谁的死亡都是咎由自取的结果。

小太监却很少见到怡亲王。只有一次雨势太急,他碰了斗篷送出去,看到那人望着一杆竹子出神。

殿内方才的热火朝天仿佛被雨浇灭了,怡亲王面上无悲无喜,接过斗篷便出宫去了。

之后不到一年,他也死了。


皇帝病得厉害。

然而他健康,他有使不完的气力,头发甚至都是黑的,不过夹了几丝白发。他仍旧写着他的书,只是写不长久,一张张纸又被他撕碎。

他写他的童年少年,写他的爱恨,写他过往的纠缠。

小太监去拾纸,终于又一次见到了廉亲王的名字。

胤禩。


皇帝夜里惊起盗汗,一迭声的八弟,只是静悄悄,只有个小太监提了灯来道:“他已经死了。”

阿其那死了,在高墙里,皇帝的身边。没人知道他怎么死的,皇帝抱着他说话,最后把人扔进了烈火里。

火将人烧作了灰,曾经那一双眼睛再也不会睁开了。笑着的与哭着的,到底都要变成回忆里的一捧沙,随着自己生命的流逝而渐渐遗忘。他的骨灰被皇帝拿走,让江湖道士把人留下。

三日后,皇帝腰间的玉佩上换了新的顶珠。人人都知道那珠子的来历,然而噤若寒蝉不发一言。皇帝第二日上朝,问:“廉亲王呢?”

接着人人都知道,皇帝病了。


他病了,自己倒恍然不觉,只是恨廉亲王不知究竟去了哪里,留他一个人在朝堂上。允祥来看他,他说可恨你八哥,成日天说要辅佐我当个贤王,如今要用人,却不知道在哪里躲清闲。

怡亲王道:“四哥,八哥已经死了。”

皇帝却笑,压低了声音道:“他死了,但他没走啊。”腰间的玉佩被他拽出来,翠色的翡翠上镌了个名字。

那是他们年幼时候互相换过的生辰玉。


皇帝又唤了小太监来。

他现在已不常提起阿其那了,过往种种灰飞烟灭,随着书的写就冷却在了时间里。皇帝用了几年的时间写成了大义觉迷录,他写自己兄友弟独享帝宠,写自己得位之正,写阿其那一干人十恶不赦与自己的百般宽容。

但他夜里睡不着觉了。

皇帝心口闷得发痛,又想起当年自己被太子踹昏的蠢事来。时过境迁,当时争端为何居然也记不清了,唯独记得醒来的时候,一双眼睛都熬红了的胤禩。

然后皇帝就不再想了——他的每每回忆到胤禩便不再多想,之后发现若真如此自己能想的未免也太少了。

他咬牙切齿起来——果然可恶!可是又摸一摸腰间的玉,有些心软。皇帝怅然,怎么会闹成如今的地步?

小太监进来,说皇上,有些东西请您过目一二。他看了折子,又想起被自己删改得七零八落的起居注,颇有些意兴阑珊:“不必再改了。”他道:“就这样吧,就这样。”


于是在皇帝人生的末尾,他终于开始承认某些事情。亲手编就的桃花源在真正的史书上留下线索般的暗扣,等待着后人解开让它分崩离析。

他想起被他撕碎的那些纸。在佟佳皇后的身边,他第一次见到胤禩,见到那么多兄弟们。又或者是景阳宫中的一角,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长,胤禩攥住他的一角跟在身后,仿佛一辈子也不松开。

他终于想起来康熙五十五年。


那年胤禩重病,他去看了。弟弟气若游丝,看到他仍旧强撑起个笑:“四哥来了。”他说:“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

胤禛道:“你好好养病,别多想了。”他伸手去摸胤禩的额头,滚烫的,满是虚汗。

胤禩道:“我怕是活不久了。”年轻的生命在疾病的消磨下飞快枯萎,胤禩道:“四哥,我要是死了,你别忘了我。”

他回去告诉汗阿玛,胤禩病得很重。上了年岁的帝王目光如炬,打量他好几个来回:“你跟胤禩说了什么?”

他道:“没什么,八弟病得太重,意识不清,没说什么。”

之后他便被划入了八党,还顶着结党营私一个天大的罪过。他想洗清它,于是昏头昏脑,牵线做了移榻的决定。

胤禟拦他骂他的时候胤禩短暂地清醒过半晌。他轻轻扯了扯胤禟的辫子:“九弟。”胤禩道:“没事的,按四哥说的办罢。”

他再也没回头看他了。待胤禩病好,九贝子天南海北找药找大夫为他调理,胤禛去看了他几次,胤禩道:“多谢四哥。”他言语淡淡:“四哥请回吧,我没大事儿了。”

胤禛道:“你以前不与我说谢谢的。”

胤禩一笑:“从前是我不懂事儿了,四哥别放在心上才好。”

胤禛又问他:“你曾经让我别忘了你,你,你还作数吗?”

胤禩道:“顽话罢了,何须介怀呢?”

他们不冷不淡地处了段日子。胤禛追着他跑,胤禩倒也不躲,只是把他当个寻常兄长一般。时间久了,一股怨恨便生了出来。于是他又一次拦住了胤禩:“你到底要做什么?”胤禛问:“谁都与你一样,是迕逆皇考的人吗?”

胤禩冷笑一声:“雍亲王与我,自然是天上地下。”

“八弟。”胤禛道,耐心终于告磬:“那日在奏折上联名的,只怕还有你那十弟十四弟罢,我看他们也乖觉得很,也不知你有没有与他们摆这些脸子看。”

胤禩气极:“这不劳雍亲王担心。”他说,莫名委屈起来:“我只记你一个便是了。”

“好啊。”胤禛道,那双向来冷厉的眼终于对向了过往最亲密的弟弟:“胤禩,你别后悔才是。”

胤禩愣了一愣,旋即道:“我才不后悔。”


他真的不后悔吗?廉亲王在某个夜晚这样问自己,身边的皇帝睡熟了,小太监跪在屋外,颤颤巍巍地哭。

他可怜他。允禩想起来,心烦意乱胸闷气短。他想走,然而皇帝的手箍在腰间,他离不开。

许多年以前他们也是这么睡的,两家府邸挨得太近,便常常相互串门子。当年他没了钱漆房子,也是四哥一边生着气一边垫的钱。

他想起过往、便不自觉挑起一点笑。但是想起如今境况,却又是叹息不止。九弟十弟,一个逼他断了关系一个逼他议罪,皇帝要逼他做孤臣的心无人不知。然而他还是难过,心口总像被什么堵住,呕不出也咽不下。

他与胤禛曾在康熙五十五年大吵一架,他们的末端就是分道扬镳。两府间原本的一道墙被雍亲王加高,再也不是庭院里就能打个照面的关系。

他自那之后便开始永无休止的痛苦。被人背叛与形同陌路不知道哪个更难过。吵架时被胤禛夺走摔碎的玉安静地躺在书房的木匣里,他左右托人找能工巧匠帮忙修复,都没一个人敢揽这活计。人人说这玉碎了要丢掉才好,不然不吉利。连胤禟也遥遥见过一眼,转天送了一匣白玉:“八哥直接拿便是,捧着个碎玉皱什么眉?”他只余苦笑,无话可说。

万幸当年何焯从江南带给他的书种类繁多,他居然真从里面找到了修复古物的法子。只是步骤繁琐,他又手生,等修好,又是好几年过去,手上也添了不少新鲜道子。

那玉上有名讳,胤禛二字从中间断开,看着分外不吉利。胤禩想了又想,用金子镶进去,把这绑紧了。


雍正登基之后,封他做了廉亲王。他依着礼打千儿,人都退下后,皇帝叫他:“允禩。“

他唤了四哥,皇帝冷哼起来:“朕这廉亲王,委实识大体。”他一怔,皇帝走近他道:“你不是,只记朕一个的过错吗?”

“这么多年不咸不淡,如今想起来叫朕四哥了?”

他的一双手攥了起来,放在一侧的玉晃晃荡荡,他掩了掩:“皇上。”

他无话可说了,只拿了玉回府。九弟来看他,那玉摆在桌上,上好的羊脂玉,油润得反光。他拿了酒苦笑一声:“果然,碎了的玉不吉利。”

允禟默默无言,陪他一醉方休。


那玉再也没出现过。


皇帝自即位后便没再去过木兰秋猎。他不喜跑马打猎之类事务,但如今年岁愈大,却越喜欢去马厩看看。

皇帝爱犬,因而马厩里不过两三匹成马与几匹小马。唯独一只老马,它有着红色的马鬃,一身皮毛虽然光泽不再,却也算得膘肥体壮,不难看出年轻时候是匹难得的好马。

小太监在给马儿喂粮草——他被扔到这里来很久了,仍旧毫无怨言兢兢业业地干活儿。

苏培盛给了他个赞许的眼光,搀着皇帝慢慢走近了。他路过那匹老马时放慢了步子,小太监道:“皇上,这马病了。”

他说:“请您移远些吧,它这些日子吃不下东西,怕是活不久了。”

皇帝停下了步子,也不知信了没有,只是看着它并不消瘦的身子出神。苏培盛站在一边,忽听得皇帝淡淡道:“把它牵出来。”

他很费力地翻上去了,年迈的身体,骨头深处发出咯啦咯啦的声响。皇帝伏在马背上,热汗淋漓,马儿嘶鸣一声,没走两步也缓缓倒了下去。

皇帝摇晃着站起身子:“老了与死了,哪个更好呢?”

苏培盛垂首站在身后,洪福齐天长命百岁的吉祥话儿脱口而出。皇帝哼笑一声,却并不看他:“你去趟安亲王府。”他对小太监道:“替朕找一样东西来。”


安亲王府,这地方后来被指给了廉亲王一家。然而同原本开阔的地方相比,却显得逼仄狭小。那年搬府皇帝安插了不少人手进来,原本八贝勒的旧人倒是被渐渐疏散开了。

他去宣旨,毒烈的日头下廉亲王笑得如沐春风,还有心思给他这皇帝的奴才一两赏钱。

他后来才明白这一两其实少得可怜,八贝勒往昔算命都要赏人二百两。皇帝把这些陈年旧事掰开揉碎翻来覆去地说,廉亲王神色恹恹不发一言,白玉一般的背上晕开的是皇帝的名讳,毫无顾忌地摊开给人看。银针戳开的皮肉还沁着血珠,皇帝道:“我身边一个奴才,也要难为你收买了?”

廉亲王道:“我无意如此。”

皇帝却暴怒起来:“好一个无意如此。”他笑起来,然而嘴角却奇异地向下撇去:“是啊,廉亲王向来无意收买人心,怎么人人就着了魔一样,非要跟着你才行呢?”

廉亲王嗤笑一声:“四哥往昔,也是跟着我的。”

于是那手便狠狠扼住了廉亲王纤长的脖子,他涨红着脸,却还要呛声:“四哥往昔,还曾被皇考划做我八党的一员呢。”

“你找死!”皇帝大喝一声:“你也知道,你也知道我曾经与你,与你......”他不知想起了什么,下手愈发重了:“你好大的胆子。”

廉亲王这下是说不了话了,眼神也涣散起来,飘飘忽忽地落在皇帝脸上。半晌眨了眨眼,彻底昏死过去。

于是皇帝冷静下来:“收拾干净。”小太监慌慌忙忙跪着过来,一点点打扫局面。廉亲王一双手冷得活像刚从雪地里回来,擦了许久也暖不热。皇帝看着,突然道:“你收了他的东西。”

小太监跪直了,一两碎银被他掏出来,恭恭敬敬地呈上去:“奴才不想要。”

皇帝摆摆手:“拿着罢,不是什么要紧的。”他又看了廉亲王一眼,才起身走了。

小太监送他离开,再回来给廉亲王擦脸时,忽然发现锦布的枕面儿上分明有眼泪。


安亲王府——后来的廉亲王府上还挂着皇帝亲手赠的匾额,上写“顺天者昌”。这地方闲散宗室不少,见他进了这尘封多年的王府大门,目光都惊奇起来。

廉亲王府里没什么太多的陈设摆件儿,经年过去上面落灰不少,蛛网密布。他细细翻过去,看到个红木匣子。

他把这带回了宫里。皇帝打开来,多年修身养性一朝破功,匣子被他摔在地上,裂得七零八落。一匣子好玉咕哩咕咚撒了一地,好不奢华。

皇帝道:“不是这些,再去找。”

小太监道:“找不到了,皇上。”

他叩下头去,恭恭敬敬道:“廉亲王府上只有这些了。”


小太监那日去廉亲王府宣旨,因着是第一次出宫好不新鲜,因此东走西串,直到快傍晚才去。

他一路走,遇到个当铺。铺子里有个人穿着常服,上面绣了一杆竹。

他看着衣裳好看,在那儿站了一会儿。这是家刚开不久的铺子,老板道:“你这是碎的。”

那人温声道:“我知道。只是实在用不上了,又平白修补了许久,这才想着来。”

老板沉思片刻,又咬了咬那镌紧的金线,给了两碎银:“就值这些了。”

那人道:“就值这些了?”他若有所思,半晌一笑一拱手,把银子丢给身后的服侍着的人,转身走了。

小太监逛完了街觉得无趣,终于去给廉亲王宣旨。方才在街上的人换了亲王朝服对他下拜,接了旨悠悠道:“天热,公公且去买茶消消暑罢。”

他扔了他一两碎银当赏钱。


养心殿的龙椅后,藏着个小型的祭坛。但说是祭坛,也并不甚准确,只是个大瓮里铺了香灰,上面又缠满了红线铜铃罢了。

当年布置这的道长言语凿凿这能锁魂捉鬼,皇帝便深信不疑,把这古怪的东西留在了养心殿后。怡亲王昔日来时曾撞见皇帝对此物破口大骂,仿佛里面真关着阿其那的魂魄。然而他骂了许久,那铃铛不响红线不动,只他一个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罢了。

怡亲王劝他保重圣躬,皇帝神秘一笑,要他仔细听。他是听不出什么的,皇帝却灵敏地捉到了铜铃细微的碰撞声。他道:“八弟向来如此,夜里才闹腾得厉害。”

怡亲王道:“四哥,他死了。”

皇帝瞪大了眼,骂他混说:“他死了?”雍正皇帝怪笑起来:“那为何我写觉迷录时,总听到他的笑声?”

夜里露重天寒,风一起,怡亲王也头皮发麻地听到了铃铛响动的声音。他抬眼去看,红线缠缠绕绕,居然真像个人形。

他胆战心惊,风吹得头痛。皇帝给他一颗金丹吃,他看着他发红的面容睁圆的眼睛,到底无话可说。

他只是觉得,或许八哥真的一辈子都逃不开了。


小太监终于花了那一两碎银。

他掰开了花,一共喝了七杯茶。深秋已经有些冷了,他倒是坐在路边儿的摊子上一天一杯从不含糊。

他也不知自己还能干些什么,只想着先把这捂了数十年的银子花掉,权当给皇帝过头七。之后呢,之后。

他想起皇帝死前的样子。


他在马厩喂马,老马越吃越少,毛色也干枯起来。只是一双眼睛,柔顺且永远不会反抗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他挺喜欢它,也有些可惜。直到后来听说原来这马年轻时是一等一的暴烈性子,八阿哥亲自驯了,又交给四阿哥骑。

他摸着那不再柔软的毛发,想,原来你也会生气把人甩下去啊。

那匹马死在一个夜晚。或许是热死的,或许是老死的。皇帝很想治好它,然而它跪下去,就再也没有站起来。于是皇帝也像被抽了骨头似的,摧枯拉朽地一路向死亡奔去。

皇帝死在黎明之前,黑暗浓重地蒙蔽了那双原本狠戾的眼睛。玉佩被他攥在手里,顶珠嵌进了他的掌心。皇帝叫他来:“你真的什么也没见到?”

小太监道:“奴才昔日给阿其那擦手,看到他右手上有黑印,像是火燎的。”


八贝勒在府里生火。

玉碎的太彻底,他心烦意乱。金子被抛进火里打了,拿出来时绕在他手上,不防被烫了好大一处伤。

八福晋气他,又四处找药替他涂了怕留疤:“爷这是何必呢?”她说,有些抱不平:“原先就是他的不是。”

胤禩笑而不语,只看着那金端端整整勒在名字上,显得胤禛好不气派。

那玉被他修补得好看极了。


皇帝死了。

他想着八弟手上究竟有没有那道伤,想起来登基之后惊鸿一瞥的被他拴在腰间的玉佩。

那似乎的确是有一道金的。

皇帝写大义觉迷录,曾一度删删改改,撕碎的纸上每一列都写着胤禩这个名字。他千方百计要把他从生命里剔去,为自己织就出一个桃花源。然而不经意的语句与抹不去痕迹,无一不昭告着皇帝并非从小的宠儿,他与胤禩,曾是彼此间相互依靠的关系。

于是他没再涂抹掉过往的痕迹了。只是最终仍旧写下了情如水火,势如敌国的批语,像是要为一生做总结。

就好像碎玉到底没能还到他手里,兜兜转转,也只有七杯茶做在天之灵的告慰。


可皇帝眼前,还有金光一缕。有人走在前面为他引路,他去看时只得个浅淡影子——笑仿佛被刻在面上一般,少年郎轻巧地转过身来:“四哥。”他说:“你怎么才来?”

皇帝一怔,终于跟着他往地府去了。



FIN



一个感情充沛的小号

[48] 不见天日 (2)

——


Summary:他在胸口被利刃搅动般地疼痛中醒来,耳中还有持续不断的尖锐嗡鸣。


Warning: 究极老四向爽文,cp四八,混邪人尝试纯爱。血腥暴力描写,负面情绪描写,开放式结局,介意慎入。梗源自群妹们讨论过的话题:如果老四将让某一天无限重复,他会选择哪一天?可以理解为《土拨鼠之日》的衍生设定。


再提醒一下,非常离谱,有点吓人,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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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胸口被利刃搅动般地疼痛中醒来,耳中还有持续不断的尖锐嗡鸣。


胤禩的意识迟缓地找了回来,但他的身体还陷在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无法自拔。有一把重锤剧烈地敲击着他的后脑,在一片冰冷的躯壳之上,他的喉咙诡异地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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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他在胸口被利刃搅动般地疼痛中醒来,耳中还有持续不断的尖锐嗡鸣。


Warning: 究极老四向爽文,cp四八,混邪人尝试纯爱。血腥暴力描写,负面情绪描写,开放式结局,介意慎入。梗源自群妹们讨论过的话题:如果老四将让某一天无限重复,他会选择哪一天?可以理解为《土拨鼠之日》的衍生设定。


再提醒一下,非常离谱,有点吓人,慎看!!!


——

他在胸口被利刃搅动般地疼痛中醒来,耳中还有持续不断的尖锐嗡鸣。


胤禩的意识迟缓地找了回来,但他的身体还陷在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无法自拔。有一把重锤剧烈地敲击着他的后脑,在一片冰冷的躯壳之上,他的喉咙诡异地发着热。胤禩勉力移动了一下脖颈,但那没有用,他感到干涩的空气刺进他的喉管,像一把刀,生生从喉咙划进肺里,将他整个儿劈开。


他恍惚地睁开眼眸,眼前有人影幢幢。莫名地,他笃定地开口道:“……胤禛?”


他的声音含糊不清,眼眸之中飘渺的光晃了又晃,而站在他面前的人却以手抚上他冰凉凹陷的面颊,无声地回应。这让他觉得离奇又恍惚,错乱的时间像琉璃碎片一样切割着他的脑海,而直到他的脸颊染上几分雍正手心的温度,那股阴魂不散的作呕感才熟练地翻涌而上,他的头脑也因此清明几分。


“醒了?”


雍正面色平静,唇角纹路都淡了几分,看着极为松散轻快,他将捻弄着胤禩面颊的手撤了回去,一双漆黑的眸子仍牢牢拢住胤禩不自觉紧绷的面庞,眼里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酷掂量,仿佛他面前不是一个即将气绝的孱弱血亲,而是窗外枯枝上凋零的花蕊。


胤禩感觉如鲠在喉,有什么事完完全全地超出了他的掌控,也超脱了他的理解,在他最为虚弱的濒死之际乘虚而入,将他吞噬、使他湮灭。死亡时那一瞬的崩裂和无尽的空虚还历历在目,而他仿佛已经不止经历过一次。他想不明白,又速来不是什么善忍的性情,身体的枯竭和器官的衰弱让他每时每刻都在分崩离析,眼前阴魂不散的雍正又让他不得不紧绷着精神竖起一道可笑的防御——可不该如此啊。他输给雍正太多了,如今到了一无所有的地步,每道冗余的呼吸都是对他残存意志的剧烈征伐。而今他再看不到坚持的理由,更不愿做被故人抛下的昨日之人,他准备好迎接死亡,唯愿死亡给予他宁静和宽恕,给他最后一次消减雍正名誉,挫败他威信的理由。可他却仍然躺在这冰冷的卧榻之上,模糊的视线里是雍正那张令他厌恶的脸,脖颈处的筋肉似乎还在为那不存在的扼杀而刺痛和抽搐——他不明白。


“…你来杀我?”


他哑声问道,无论头脑再昏沉刺痛也不肯露怯。他想撑起身子和雍正对峙,可他的四肢又僵又木,眼前灰雾弥漫,他谈动两下,像岸上一条被晒干了皮儿的鱼。


“朕还没赐你死。”


雍正似曾相识的话里的平静让胤禩如坐针毡,他素来是知道雍正习性的,他狂妄、刻薄、阴鸷、多疑,他可以对素不相识之人上演炙热的戏码,也可以对朝夕相处的兄弟骤然反目。但他面对胤禩却时常难以伪装,或许是纠缠的过往把他那些假皮都撕扯干净了,让他无论怎么措辞、怎么施恩都像台上的丑角儿。胤禩也从来懈怠陪演,动辄便能激起他暴烈的怒气,口不择言地裸露出他最真实的本相,即使再不愿承认,雍正因他而起的歇斯底里的失态曾是胤禩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把握在手中维系尊严的救命稻草——那证明他还是胤禩,还没被彻底打败和摧毁,还不是什么奴颜婢膝的牲畜,他还是个人。


“可我要死了。”


他嘶声说道,竭尽全力不让挥之不去的胆寒和犹疑露了怯。他努力掀起眼皮儿看着雍正,他那张熟悉的脸在他的眸子里模糊成一团儿看不见的雾,他嘴角的红润和细微的抖动却不知怎的直直烙在胤禩脑海之中,轻而易举地撑起一道深不见底的阴翳。


“朕刚刚被气急了,骇到你了,是么?”


雍正的话音依旧诡异地平缓,可他的唇角却微微上扬,胤禩那颗几乎将冷的心脏重重地弹动一下,继而无限下沉——“刚刚”是什么?


“你不记得?那也无妨,阿其那,朕有的是时间,来。”


胤禩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攥住了后脖颈儿,下一瞬被直直拉离了冷硬的床榻,有一瞬他以为他的身体被雍正摔了出去,可回神时他被雍正身上浓烈的檀木熏香完全的包裹住了,他的后颈被握在雍正的掌心里,而他半侧身子贴上了雍正的前襟。


这熟悉又令人作呕的触感让他寒毛直竖,有一瞬间他合了眼,蹙着眉头勉力将呼之欲出的破碎和耻辱吞咽下去。他像一片泛黄褶皱的纸,半片从深秋树上落下的焦黄树叶,在死前最后的体面也无法保全,只能将所有他死也不愿袒露在雍正面前的软弱和破损全盘托出,任人把玩。在雍正登基后的又漫长又短促的四年里,他输了一切,可他还没沦落到任由雍正摆布的地步,即使到了绝境,他剔除血肉骨头也是尖刺,他的脖颈被扼死或是斩断,雍正也必定会被刺伤。


而人真的到了濒死的境地,再多的骨气也挽回不了鼻端一点儿热气,再多的不甘也无法让他的脊梁再次挺直,让他眼前的浓雾溃散。他是该用手去推拒雍正的触碰的,更应该用言语去激怒和挑衅,但他太累了、太累了。呼吸像是断线的纸鸢,头脑里有隆隆的嗡鸣,他不想让雍正舒坦,不想让他赢,一点儿都不想,可吞食他的软弱和无力不给他一丁点的喘息之机。


于是他趴在雍正的左肩,像一条被殴打得筋骨寸断的狸猫。


雍正的手顺着他凸起的脊骨轻缓地滑动,像是在抚摸什么保存不善的文玩。最后他的手轻轻在胤禩后颈处最凸起的那块儿骨头处流连,温热的触感让身体快凉透了的胤禩感到刺痛,让他在无尽的恍惚里勉强找回了一点神志,有什么无法忽视的阴翳愈发迅疾地向他袭来,让他四肢都微微抽动:


“你扼死了我,雍正,我死了。”


他声音是困惑,可他心里是莫名笃定的。他被雍正扼死的感觉并非无中生有,合眼还能看到雍正那双阴鸷的、充满恨意和血丝的眸子,那张因为激动而双颊红润的脸。


“…我死了…”


他喃喃不休道,而雍正抚摸着他后颈的手也顿住了。


“朕还没赐你死。”


这句似曾相识的话突兀地撕裂了胤禩头脑的混沌,他四肢不可抑制地抽搐起来,灭顶的恐惧久违地找上了他,一种灼烧般的热度注入了他的肢体,他喉咙的酸涩几乎感受不到了,他诘问道:


“…什么意思?”


雍正没有回答他,搭在他后颈的手又开始轻缓地摩挲着他冰凉的皮囊,而胤禩却仿佛被冰冷的蛇尾缠上了咽喉,他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吐出几声喘息,胸腔内的心脏不堪重负,几乎被升起的愤怒和恐惧撕裂。他脑中反复闪过濒死时那绷紧的弦般绵长刻骨的痛苦,和那因弦断突兀地戛然而止的刺耳余音,意识的抽离像是从脑海中生生抠挖出什么,或许很痛,但很少有人能头脑清晰的去体会。那无止尽的、漫长的混沌和身不由己几乎将胤禩的理智崩断了,他声音干涩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做的?”


他又急又惧。恐慌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坦然赴死、了无牵挂的人身上,这太不体面,也太过残忍。死亡本身已经足够残酷,失败和清醒着收到发妻和亲弟的死讯已经足够折磨,他本不再有奢望和牵制,他和解脱只差临门一脚,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等不急雍正的回答,也害怕自己脑中的嗡鸣无法让他听到雍正的声音,他软弱而惶急地说:


“你跟我说话…是我太怕死,所以梦魇住了,是吗?你来做什么?说话!”


雍正垂眸看着胤禩苍白的脸,他四五天食水未尽,脸上几乎瘦脱了形,嗓子也哑得话音儿含糊,但雍正却能把每个字儿听得分明——他太熟悉他了,辨得出他每个模糊的鼻音,记得住他每个重音和停顿,他认得出他的嗓音,他吐字的方式,无论他是情绪高昂或者萎靡,无论他是得意还是受挫,无论他是康健还是濒死。


“…胤禛……”


不只是雍正的沉默太久还是他的目光令人刺痛,胤禩像是畏冷般打起了哆嗦,牙关软弱无力地相撞,他声音更加粘糊,其中藏着的那些久违的弱势让雍正的身体发起了热:


“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聆听圣训?朕已说了几遍,你还没被赐死呢,阿其那。”


胤禩费力仰起脸,半撑起眼皮儿,让雍正把他一双琥珀瞳里的飘渺的光看清:


“是你做的,你让我魇住了,是吗?你何必如此,你想让我服软认错吗?”


他的声音在自己耳边都嗡如蚊鸣,他怀疑雍正是否能听得清楚,但他管不住唇舌,任其哆哆嗦嗦地吐出几句话儿来。他知道他的气力和温度在流失,身体像个残破的口袋,什么都留存不住,死亡和黑暗都近在咫尺,可那不再象征着解脱,而是一场轮回般的宿命:


“我认错,我早就认错了,朝堂上私下里我叩了那么多首,你到底还恨什么?我怕你了,我求饶还不够吗,我家人都快死绝了…”


握在他后颈的手骤然收紧,他耳畔传来自己颈骨挫动的脆响,他昏沉着脑袋讨饶道:


“我错了…我这回也错了,我不该在这时候死,给皇上添堵,我…”


他到底还是记得听到九弟被虐杀的消息那灭顶的痛和恨,再多的求饶是一句也说不出来的。福晋死了,九弟死了,他再没什么活头了,这都是真的。他恐慌也愤怒,濒死的痛苦在他身体里灼烧,可他到底说不出这样奴颜婢膝、违背本性的谎话。


“雍正,我们的事儿就这么了了,行吗?我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带走,你赢了,就这样,行吗?”


他一声声地问,虚弱含糊的声音渺远,听上去那么可悲,却让雍正的血都烧起来。他伸手掀开了胤禩单薄的寝衣,贪婪地打量着这形销骨立的躯壳。胤禩是急病,没被病痛消磨太久,身上还带着点儿斤两,但久囚于陋室,他又四十许的人了,早就皮肉松垮,不成形了。雍正自是记得他少年的模样的,熟悉他宽肩窄腰,驰骋于马背上挽弓搭箭,白玉般的脸上满是生动和温润,惹人心悸、便是见了一眼也定难以忘怀。可此刻胤禩濒临气绝,浑身上下绵软不堪,病骨支离、皮肉松垮、勉力呼吸的惨象,却更合雍正的心意,是他想象和执念的顶端,是令他血热和战栗的源泉。他这样不美,也不漂亮。雍正挑剔地想,可他火热的掌心却滑进了胤禩凹陷的腰窝,隔着松散的皮肉狠狠掐住他的后脊——可这是胤禩,无关美丑、无关形态,世俗的标准怎配去衡量?这是属于他的、承载了他所有执念和恶意,看透了他的本性也无法逃脱的人。这是他和胤禩共同酿造的酒,合该共饮才是,怎么能有一人先行离席呢?


“你慌什么?”


雍正覆盖住胤禩枯萎的皮囊,鼻端嗅着他骨肉散发出来的香气——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香味儿,既不张扬也不寡淡,却如风拂过草木和花蕊,很难让人忘怀,在胤禩情绪波动时愈发彰显。而今他濒临气绝,雍正感觉得到他断断续续的嘈杂心跳,也听得到他难以为继的喘息,而那股草木清香却似乎随着他皮肉的衰败而愈演愈烈,仿佛白海棠被手指碾碎的气味儿蔓延出来,糜烂又孤注一掷。


“你不就想要我服软吗,你赢了!我求你…胤禛…皇上…我怕死,我真的怕了——呃。”


他硬挤出来的、半真半假的曲意逢迎被雍正粗暴的动作打断,血液渐渐浸透冰凉的被褥,糜烂的香气混合着腥甜的血腥味儿,却换不来征伐者的半分怜惜。雍正的怒火和欲望难以消解,攥着胤禩的后颈和他被捏抓得青紫的腰肢,撞得他惨白花枝儿般的手腕儿和脚踝垂在床榻边儿来回摇晃。


“你怕?呵呵…”


雍正嘴里胡乱说着,动作又急又躁,不成体统。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从内到外被烈火灼烧的感觉了,阿其那伏冥诛后再没有过,这让他觉得头皮发紧,源源不断的生机灌满了他的躯壳。他下手没有怜惜,阿其那的口鼻处溢出鲜血,后颈和肩膀都被他掐得青紫,但他视而不见——胤禩想摆脱,想将一切都抛诸脑后,哪怕是死都是犯了最大的忌讳,必须得到惩罚。


思及此,雍正双目泛红,怒火烧得他心肺灼痛。他知道胤禩刚刚又在操纵他的心神,在濒死之际,极度恐慌的情况下,胤禩依旧在用他的那些小把戏,用他那惯有的、近乎天真的诚恳去试图撬开雍正的憎恨。


可那怎么可能呢?光是他这副样子就激起了雍正更深的怨怒。他怎么敢呢,用这种诚恳和软弱去描补他冰冷的、宁愿灰飞烟灭也要摆脱的决绝。他还没学乖,就先会装乖了,投机取巧、魅惑君王的货色。


“太晚了,阿其那,别装。”


他腾出一只手捏着胤禩的脸颊,扯着他的皮肉,不顾他的血污了指尖儿。他沉浸在胤禩的恐惧里,如沐春风,他当然知道他的恐惧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的,胤禩是倔,但他也并不算太蠢,在他最脆弱的濒死之际反复折磨他的神智,这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容易。他的防御已经被扯得粉碎了,只留下一片断壁残垣,可以任人修葺,随意装横。可雍正还是享受这种故作不知、居高临下鞭挞他的快感,胤禩的血和无声的哀鸣都让他无比兴奋。


“你想逃去哪儿呢?找塞思黑么?”


他在胤禩颤抖的身体里狠撞,让他从胸腔里挤出一点儿带着血腥味儿的泣音,此刻胤禩已经说不出话了,双眸空忙地望着灰黑的梁木,贴着雍正的身体忽冷忽热。雍正知道他快死了,不由有些心烦意乱,焦躁和愤怒又找上了他,在他的胸腔里拉锯,他憎恨地盯着胤禩血色尽失的脸,手却难得轻缓地揩去几乎堵住胤禩鼻腔的血浆。


“醒醒,你以为这就结束了?看着朕。”


他拍拍胤禩的脸颊,掰着他的下颌,让他那双无神的眼睛落在他的身上。可那双眼眸里还是空无一物,恐惧和憎恨都褪去了,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他看着他,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而这顷刻间让雍正的憎恨和怒火灼烧起来,他沾满血水的手指微微打颤,拍上了胤禩的面颊:


“阿其那,看着朕,朕要你看着朕咽气!是朕赐你死的,你的生死都在朕的一念之间,朕是你的天,是你唯一的主子,你听清楚了吗!”


胤禩看着他,少顷,喊着血水的嘴唇微微张开,又有鲜血冒出来,将他唇角旖旎的血痕又染了一层,可他没说话。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合上了眼睛。


雍正的心脏骤然传来炸裂般的刺痛,他头脑嗡嗡作响,指甲不受控制地刺进了胤禩的面颊,他在这灭顶的怒火里低声喃喃道:


“你还是看不到朕,你从来看不上朕!宁愿去听老十四那下贱之人的差遣也不曾服朕!有眼无珠的东西…有眼无珠!”


他的指甲在胤禩死水般的面颊上留下一道血痕,骤然刺进了胤禩的左眼眼眶。激痛之中,胤禩的四肢不受控制的打起了摆子,像一条脱水的鱼一样弹动起来,而他孱弱而苍白的眼皮被撕裂,雍正的指腹触碰到那圆滑湿润的球体,那粘腻又暧昧的触感让他头皮发麻,温热又刻骨的亲密感填满了他的心脏。他满意地绷紧了手臂上的肌肉,将那脆弱的珠子囫囵扯了出来。


身下的躯体剧烈地抽搐,苟延残喘的躯壳在痛苦之中爆发出难以言喻的力量,连破败的体内都有了稀薄的热度。雍正将那滑腻的珠子握进掌心,其上弹动的神经贴着他掌心的纹路,还在突突跳动,像是胤禩为他而雀跃的血肉。这感觉好得出奇,他在胤禩的较紧中结束,而胤禩战栗着栽倒在他肩膀上,眼眶流出的血染满他的前襟,再也没有抬起头来。


胤禩的眼睛再也无法合上,只能看着他,只看着他。


——TBC——

不知该写什么

雨飘零

 观前提示1.作者是文盲+史盲,so指出错误大欢迎

              2 .全程是老四的自说自话,全程老四独角戏(8甚至一句台词都没有…)

             3.逻辑混乱,时间线混乱

             4.opening......

 观前提示1.作者是文盲+史盲,so指出错误大欢迎

              2 .全程是老四的自说自话,全程老四独角戏(8甚至一句台词都没有…)

             3.逻辑混乱,时间线混乱

             4.opening ending(其实是作者编不下去了)

             4.很早以前写的,so作者也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胤禛最近总是梦见雨。

        有时是直接置身于雨中,像被鬼神魇镇般钉在原地,毛发与衣物的粘腻感,模糊不清的视线,如同溺 水般的窒息;有时是独身一人在床笫上醒来,听着外面滴滴答答又连绵不断的雨,胸口被这股湿气压得直感闷,大斥奴才点灯却无人应答。皇帝觉得胸口更加闷痛,言语却被噎在脖颈,发不出声音。于是又在一阵眩晕过后,皇帝方睁开眼睛,发现天早以放亮,昨晚根本没有下雨,方才是场梦中梦,身边已有奴才战战兢兢地询问:“皇上…”

        而更多时候,皇帝梦到的是九月初八,宗人府内,他站在阿其那面前,伴着雨声。或许是因为梦的缘故,明明四周黑暗一片,可阿其那的呕吐,阿其那的行将就木,阿其那的死 亡却在许多晚上一次次的重复中日益清晰。皇帝厌恶这番情景,宗人府内恶劣的条件和阿其那带血的呕 吐物刺激着他的视觉,阿其那断断续续的呻 吟和那该死的、永远缠绕着他的雨声刺激着他听觉,囚室里混着霉味、呕吐味和其它令人恶心的味道所结合而成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嗅觉,几乎让他也吐了。真是笑话!堂堂皇帝,天下共主,九五至尊,怎么可能屈身于此!但令胤禛惊慌的是,如同他之前的所有梦境一样,他的行为受到了限制。他知道自己能出声,他听到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在空气里划拉出一道口子,他在怒斥阿其那心术不正,想死就死,偏要入他的梦,糟污他的一夜!可他动不了;阿其那也听不到。

        思及此,皇帝没由地开始暴怒。明明今天是个朗朗晴天!但梦中的雨,梦中永远下着雨…实际上,距离胤禩的死已经过了半载了,皇帝除了最先的一丝错愕外,并不觉得自己对此有什么情绪。呵胤禩,朕已经给了你无数的机会,是你将朕的好意一次次甩在地上!并没有发觉自己称呼那人时,使用的是自己还与他亲近时的名讳的皇帝,很快将此刻意遗忘,继续投入了自己的权利中——最近民间总有人传闻,称朕继位名不正言不顺?定是那塞思黑先前沿路传播的!幸好塞思黑也以伏诛,死得好!只是阿其那不足半月也去,怕是有人为其通报了塞思黑的死讯。阿其那,好一个兄弟情深,好一个柔奸成性!想不到沦落至此,仍有人为其通风报信!定要将所有来过宗人府的奴才都责罚一番!而朕会让天下人好好看看,朕是怎么一个勤勉的皇帝,朕到底配不配这个位置!也让那些仍怀不轨之心的宗室大臣们看看,让他们明白,朕才是能呼风唤雨的人,所有人都要听朕的意,所有人都要遵朕的旨!

        一切的变故出现在那个雨夜。回忆起这些,皇帝竟然如同在梦中那样,感到气闷。不对劲!他承认自己在多次见到阿其那的死状后,自己也曾疑心死亡,但自己该是长命百岁,寿终正寝,怎么会像塞思黑、阿其那之流这般死不瞑目?当然,这是他们死得其所,不怨朕!但这种怪核的梦几乎夜夜骚扰皇帝后,皇帝终于有了与匹夫走卒无异的害怕——害怕自己也这样,死得孤独,死得痛苦…不,不!不可能,朕是天下至尊,区区梦魇,怪力乱神罢了,还真能威胁朕?何况,朕的身体哪有什么异常?日日服食丹药,精力反到比登基前旺盛呢!所以,当皇帝气闷时,他的思绪骤然被拉回那没有阿其那的梦境,周围的黑暗吞没了他,空气更是因骤雨而沉重许多,压在他胸口上。那种感觉太过真实,以至皇帝没发觉这是梦…而现在,皇帝肯定自己没有做梦,但他感到气闷。差遣了奴才给他叫太医和拿丹药后,皇帝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怒到:“一群奴才越来越不中用了!”吓得下人们连连下跪磕头。其实皇帝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的火气,甚至看这些奴才如履薄冰的样子更是无由来地烦躁。他想到先前有个奴才递上的茶上面有些许浮尘,当时自己忙着写书,反驳那些无耻之徒的谬论,也想为自己留个好名声,没有计较;现在细想,皇上的尊严怎么容得奴才挑衅,那奴才分明是故意的!听皇帝开始追究起这么早之前那个奴才的责任,众人不由心惊胆战,唯有几个资质老的知道皇帝本质刻薄记仇,先前的吃斋念佛、慈悲心肠都是装的;只可怜了那个早就被皇帝忘了脸甚至自己都忘了这事的小太监,根本不知道哪得罪了圣上,就被莫名拉去杖责,打成烂泥后随意埋进了一个宫外的乱葬坟。

        罚了下人后,皇帝冷静了一些,太阳穴似乎也没跳的那么厉害了。对,朕的权利还在,朕还是天底下的第一人,没什么好恐惧的……一切的变故出现在那个雨夜…皇帝继续了他的回忆。

  那是唯一一个真实的雨夜。那场雨,也不知从何时而落。皇帝倒也不在意这场雨,只觉得下得太大,压过了军机处的议论声,连煤油灯的一缕火焰都似乎要被这雨熄灭了。而直到回到寝殿,皇帝才觉四周太黑了,嘈杂的下雨声更是盖过了其它任何声音,这让他产生了不安。黑暗是未知的,未知的是不安因素。他连呼几声,唤来奴才掌灯与守夜,就着灯火入眠。

       但梦中是什么?是他置于暴雨之中的场景。他手脚皆动弹不得,眼睛被豆大的雨滴打得生疼,也睁不开:他竭尽全力睁开,也看不清任何事物——四周太黑了,黑暗是股汹涌的潮水。而这雨又是真正的潮水,皇帝是个无人拯救的溺水之人。不过,皇帝并没有这么想。他不需要别人来救。皇帝此刻脑子反而清晰得很。是场梦!朕怎么可能落于这种境地!朕是皇帝,有权有势,除了八党残余们,在老八死后仍对其念念不忘,妄图在朝廷上掀起一番波澜外,谁还不敬朕,爱朕!朕一定要发道旨意,要天下人都恨阿其那!皇帝思及此,竟然醒了。外面雨停了。守夜的太监昏昏欲睡但仍强睁着眼,煤油灯快灭了。但估计还是半夜,寝殿内仍被令人不安的黑暗笼罩。皇帝没了睡意,只躺在床上,细嗅却闻到了青草和泥土混合起来的腐臭。这味道怎么会传到这儿?但皇帝没有介意。他自认为是他心胸广阔,不在意这点腐烂与生命混杂的味道;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是,这股味道虽不安,却也给了他安全感——一切都会被雨水冲刷干净。

        但令皇帝诡谲的是,至此之后,他几乎夜夜梦魇。第二夜乾坤朗朗,他却又梦到了雨,但场景太真实,令他失去了他前一日的自信。他喉咙似乎被掐住了,难以发声;他转动着眼珠,回忆着发生了什么;突然他意识到,没有雨,京城没有在下雨;这个月份,京城下那么多雨是不正常。突然他醒了,摆脱了梦中梦。胤禛想起了昨日香柏上凝结的水珠,头一次感到孤独和空虚;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他是圣上,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但这个梦真令人不快!是谁在咒他?莫非是阿其那塞思黑?他们虽已伏冥诛,但他们散播了关于朕的谣言,使朕失了民心,即使不是他们直接咒的,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皇帝咬牙切齿,直觉得找到了凶手,忙下令要请道士来驱鬼逐邪。

        而就在第三晚,他梦到了胤禩。阿其那!果真是你搞的鬼!如今你自己入我的梦,我要亲手掐死你!可皇帝动不了,言语也传达不到对方耳朵。皇帝意识到这点后,愤懑地闭了口。这时,他意识到了不对。雨,又是雨,可九月初八明明没有下雨!可眼前将死的阿其那,跟当时皇帝见到的尸首一模一样…念及尸首,皇帝感到一丝晦气,干脆闭上眼不看胤禩。

        可他马上又睁开了眼。呵,朕一身正气,怎么会被这种事烦心?朕可不是允禵那无耻小儿,问他要不要来看阿其那的尸身,他只会说“不愿往”。呵,朕看他们的情谊不过如此!朕就要看阿其那死得如何凄惨!能梦及此,这不就说明老天爷乐得我看到这种情形吗?!

         梦中的阿其那死了,皇帝醒了。他突然萌发了恶意。阿其那生前处处违逆朕,朕支配不了他的生,还不能支配他的死?今晚这梦倒可以多来几次,只是若能梦到更早之前的阿其那,便更好了。自己身为皇帝,本就可以,也应当支配万物,胤禩的生已然是个他所不能掌控、因而痛恨的例外了,若是更早之前的阿其那,朕定要狠狠操控!不对,朕梦里似乎无法动?该死!皇帝摔碎了一个杯子。那还是多梦几回阿其那的死好了!

        下人们接到皇帝取消驱鬼仪式的时候并没有惊奇或其它情绪。皇命本就朝令夕改,何况皇上的意,你还敢猜?日后,皇帝几乎夜夜做这三个梦,一遍又一遍。他终于也惊慌了。私下里,他找人算过,看了风水,偷偷办了驱鬼仪式,服的丹药越来越多。他对这三个梦有了恐惧。但一切如旧。晚上皇帝依旧做这些梦。这时,有人建议皇帝下江南,或许能避避邪。皇帝一向将自己伪装得勤政,但这次,他决定出发,顺便还能在路上,好好教导一下那些愚民,免得他们尽堕阿其那术中!

        于是在一个天气十分明媚的午后,皇帝在处置完下人,结束回忆,太医诊脉确定无事后,坐上了下江南的船。水波潋滟晴方好,皇帝却愈发心神不宁,似乎会发生什么。不。一切尽在掌握里。什么都不会发生。

        船已经开了很远,离了京。皇帝站在船头,凝视着湛蓝的天空,凝视着无浪的江面。这时,皇帝看到了一朵云,一朵黑色的云。黑云压城!不,城不会摧。可马上,一滴雨落了下来,两滴雨落了下来,无数滴雨落了下来。皇帝被下人扶进船舱避雨。突然一阵翻天倒地,皇帝感受到他在梦中的溺水感真切地涌了上来。船掀了!不可能,或许朕只是又做了场梦,朕不会死,不会死…可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了,这是他以往所有梦境中都没体会到的;模糊中,他脑海里又闪过了那三个梦。第一个梦,既然要溺死,那天下所有人都给朕溺死在这场雨中!都给朕陪葬;第二个梦,所有人也都给朕听听这场雨,从片头到片尾,一直听着这单调又孤独的雨;第三个梦,在漆黑中,他发现这次的阿其那与以往不同,这次他竟抬了头,用一种痛恨而又悲悯的眼神看了看皇帝。胤禩!阿其那!皇帝发现自己能动,他疯狂地冲过去,却在触碰到他八弟的那刻,发觉他八弟的眼神渐渐熄灭。“阿其那,别给我装 死!”此时,那种他极力掩藏的恐惧与虚无,占领了他全部心灵。“别装死!你死也要经过我同意!”他大喊,听起来像尖叫。这时,三个梦都消失了,阿其那也消失了,眼前是一片水,黑洞洞的水。皇帝似乎又听见了水面上的雨声,想往水面上爬却抓不住一根救命稻草。而此时的京城,万里无云,无事发生,似乎一切事也都随着皇帝遭的那场雨冲刷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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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之后

BGM——爱人

白吃饭这么久来回馈大家

是4148,希望大家喜欢呜呜


Summary:太阳还是亲手烧光了黄昏


雍正皇帝在一个深夜去了姜家房。

这里关着的是他的弟弟,曾经最为亲密无间的一个。他自从知道了赛斯黑的死讯后便一直神志昏沉,食不下咽。皇帝听说了,终于降贵纡尊前来看他。

阿其那躺在床上,全无接驾的自觉。他也不恼——撕破脸之后这几乎是常态了。甚至于允禩曾对他说过,一定要他亲手杀了他。

现在他来了。


雍正皇帝已经年近半百,但他从没觉得自己老。床上躺着的人到底睁开了眼:“皇上是来看我的?”他问,猛然被一双手蒙住了口鼻。阿其那两眼发直,一双水盈盈的招子看...

BGM——爱人

白吃饭这么久来回馈大家

是4148,希望大家喜欢呜呜


Summary:太阳还是亲手烧光了黄昏

 


雍正皇帝在一个深夜去了姜家房。

这里关着的是他的弟弟,曾经最为亲密无间的一个。他自从知道了赛斯黑的死讯后便一直神志昏沉,食不下咽。皇帝听说了,终于降贵纡尊前来看他。

阿其那躺在床上,全无接驾的自觉。他也不恼——撕破脸之后这几乎是常态了。甚至于允禩曾对他说过,一定要他亲手杀了他。

现在他来了。


雍正皇帝已经年近半百,但他从没觉得自己老。床上躺着的人到底睁开了眼:“皇上是来看我的?”他问,猛然被一双手蒙住了口鼻。阿其那两眼发直,一双水盈盈的招子看向他,居然带了点微末的笑意。

胤禛想起来,他的确是一贯爱笑的。


胤禛与胤禩,是少年时期就一同相伴在景仁宫里的两位阿哥。他们年岁相差不大,紫禁城冬日寒风凛冽,更是常常滚作一团睡在一处。胤禛把他搂着,他命属丁火,身上总是热的。胤禩夜里睡迷了便推他一把,要离远些。

也对,木总是克不过火的。雍正想起这些事情来,低头去看自己的手。那手背上青筋迭起,指尖发颤。他看得久了,居然不知今夕何夕。

胤禩幼时贪吃,他亦不醒事,应季的果子送来,胤禩爱吃便也由着去了。只一次有些咳嗽,吃的又急,居然把果核卡进了嗓子。胤禩登时便面色发白,拉着他的袖子“嗬嗬”地喘着气。他原本帮人临着字帖预备应付皇父,谁成想再一抬眼胤禩就要倒在他面前。胤禛顿时慌神,手握成拳往胤禩背上拍去。许是命大,最后也一弯腰呕了出来,算是没大事儿了。

劫后余生,胤禩顿时眼泪汪汪。胤禛也生了气:“你总着什么急?”他问,还有更多的言语堵在喉咙,看着弟弟的模样也没办法发火,只能再拍一拍他:“没事儿了。”


“没事儿了。”雍正皇帝道,不知道说给谁听:“你走了,就没事儿了。”

你应该早些走。雍正心想,走在我们最要好的几年,走在皇父最厌恶你的几年,或者再干脆些,根本就不要出生,又哪里有如今这么多的磨难。

平白生出如此劫难。


胤禩好信巫蛊,算命之说更是笃信不疑,故而昔年八贝勒府能人异士不少。又因为两人住得近,胤禛没少被一道儿拉去。去得多了,门人也就不通传了——谁不晓得紫禁城里的四阿哥八阿哥亲昵非常,连银两都能一家人掰给两家使。

胤禩的确在书房,只是对面坐了个他不认识的门客:“八爷应当早做打算才好。”

见胤禩不言语,他又道:“您对他大有裨益,但反过来看,实在......”

胤禩略一点头,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外头娇俏女声道:“四爷来了?”

胤禛面上仍旧冷峻,也不看她,径自走进去:“八弟。”他似笑非笑:“这位是府上新来的幕僚?也不见你提过。”

胤禩拉他入座,又新沏了茶捧给他:“四哥尝尝,九弟说江南一带刚出的新茶。”

茶是苦的。热气升腾间,他看到胤禩含笑的一双眼落在他身后,八福晋走来懒散一靠:“爷。”她说:“前儿个答应我一同逛去的。”

这茶越喝越苦,舌根发麻。胤禛站起身来冷哼一声:“既如此,八弟快些去忙罢。”不待人回话,他又道:“只是有些人的话,不能尽数当真才是。”


嫌隙是如何有的,如何一点点缠满了整个胸腔,让一切爱意都化作猜疑记恨的?

天知道罢了。


八贝勒风光一时,贤明远播,人人爱他敬他。紫禁城里人人都知道,八阿哥并九阿哥十阿哥,或许还能算上那个还是小团子的十四阿哥,实在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八哥极正气,实在是我等的好哥哥。”胤禟爱酒,喝得多了就缠着胤禩不松手:“八哥,我头痛。”

胤禩伸手替他按了,九贝子枕在他腿上,活像没骨头:“八哥,你身上好香。”

替他洗帕子敷额头的八福晋一双眼睛翻得要上天,帕子一丢,看也不看自家爷陪笑的脸便出门去了。门口立着的侍卫是张生面孔,她看了会儿,终于想起来这是前些日子四爷送来府上的。


养心殿里,雍正皇帝手边奏折堆了一堆又一堆。廉亲王跪在地上昏昏沉沉,冷不防被个折子砸了来:“好好看看。”皇帝坐在龙椅上对他笑:“你这九弟并你,着实是朕的肱骨之臣。”

他将那折子拆开来,墨迹与朱批连成一片,实在看不清楚。上面皇帝还在喋喋不休:“朕早就知道,他会害惨了你。”到气头上,皇帝又记起无数年前的八贝勒府——被阻隔在外的他,与府内其乐融融的兄弟四人。

被派去的眼线回禀于他,九贝子喝醉了酒,在屋内拉着八贝勒不眠不休,不知究竟说了什么。他听着,突然问道:“他将你安排在哪里?”

那眼线道:“书房边儿上,爷可是有事?”

胤禛挥挥手,让他下去了。他暗中培养了不少眼线探子,这人排起来,应叫九十六。


阿其那声响愈微,那铁掌一般的手却惊觉什么似的,蓦然抽开了。冷气钻入鼻腔,他咳嗽起来。

有人替他拍背,只是不知为何,那手竟也是冷的。轻轻发着抖,明黄的衣角被他攥在手里,已然发皱了。皇帝本人倒恍然未觉,也并不苛责他的罪过。

于是阿其那道:“皇上。”


远在景陵的十四贝子连夜接到圣旨。寥寥数语,却将他冻僵在原地,不发一言。

他仍旧是跪着的,这些日子做得最多的事情便是下拜。倒也并不知道该参拜谁,只是喃喃自语,旁人看来居然像是有些疯魔了。他自西北一路回赶,然而一步错步步错,再无回头之日。高墙森严,抬眼只能看到一方天地,居然要成了他余生永恒的景色。

他不甘心。

十四贝子想起昔年八贝勒讲给他的笑话。年轻的哥哥将他抱在自己腿上,亲亲热热地与他说话:“十四你看,这是井。”他便也学起来:“这是井。”说得好了八哥便揉揉他的脸,亲亲他的额头:“八哥讲故事给你听。”

“说从前一只青蛙,一直在井里。就以为这天只有这么大,有鸟儿来挑他的错处,也并不听。”

十四睁大了眼:“这么大?”他比划着,摇起了头:“我不喜欢。”

八贝勒朗声笑起来:“我们十四看得到天高地广,怎么会如同井底蛙呢?”


现在他仆在地上,青天白日也照不亮这小小的一隅:“我不回去了。”

十四贝子笑起来,声音断断续续,然而他到底还是把话说清了:“我,我不愿往。”

“我被他骗了。”允禵道:“我向来为阿其那所愚,想必天下,只有皇上独具慧眼罢。”


皇帝是唯一看透他伪装的人。

胤禛与胤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景仁宫太大太冷,他们便一处取暖。夜里下了雨打了雷,也要在一起才安心。

胤禛长成了冷心冷情的人,每个人都害怕他,或者厌恶他。他十几岁的年纪不知怎么得罪了太子,被一脚踹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只能看到胤禩在旁边,熬了一宿眼睛都红了:“四哥。”他道:“你还痛吗?”

他倒不太痛,感觉失忆一般都不记得那时发生的事情了。然而看到胤禩,他又觉得痛了起来,四肢百骸都是酸楚,禁不住落下泪来。胤禩往床里坐了坐,把他抱住了:“太子就是那么个脾气,人人都是他的奴才。”胤禩道:“四哥别往心里去。”

胤禩自小贴心,他享受这份体贴十几年,便以为这是自己独有的东西。之后的弟弟越来越多,他与他们也不甚亲近。胤禩却像是有什么天然的吸引力一样,人人都爱他,要与他生死相随。

好处并不是他独占了的。雍亲王在某个雨夜恍然大悟,八福晋的笑声穿透雨帘落入他的院子。惊雷一起,照得他面目可怖。


阿其那睡下了。

他叫了一声皇上,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一切仿佛那年景仁宫的旧事重演,然而时过境迁,皇上半点不着急。他将人扶正了,又试一试鼻息,略微安下心来。


他们终于又躺在了一起。

熟稔了几十年,而后又生疏了十几年。皇帝道:“阿其那。”

那人不答,他又道:“廉亲王?”

“八贝勒?”

“胤禩?”

屋子里又暗又静,皇帝凑上前去,轻声道:“八弟。”

“八弟。”


爱是什么,恨又是什么?爱之欲其死,恨之欲其死。归根到底便是——

“你为何不能像我对你一般对我?”


十四贝子出宫开府的那一年,九贝子做东,请了不少人吃饭喝酒。胤禛那时也是其中之一,他喝得多了,头痛得紧。正好拽住八贝勒:“给我按按。”他道:“也不知是什么酒,后劲儿居然这么大。”

胤禩朝他笑笑,引他往客房去。半路却杀出个人来:“八哥。”胤祯笑意盈盈:“来看看这个。”

那是九爷从江南一带拿来的书,稀奇古怪应有尽有。胤禩不感兴趣,几个小的倒喜欢得紧:“八哥快来。”

胤禛故意靠得更重了些:“八弟。”他也不多说什么,胤禩便道:“我带你去房里。”

胤禩喂了他点茶汤,又把安神的香替他燃了:“四哥睡好。”他把袖子挽起来,手臂上一条佛珠手串,幽幽暗香。胤禛道:“你还戴着。”胤禩便笑起来:“四哥送的,我哪里敢不收好呢?”

胤禛道:“你送我那匹马也好好在我府上呆着呢。”他笑:“好能吃的马,明明也不要它跑多么远的路。”

说了一会儿话,胤禛便实在困得紧。故而他并不知道胤禩呆了多久,只是模模糊糊觉得有人进来:“八哥。”

那是胤祯的声音。

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安神香的效果太好,只有一句话惊人地在耳边响起来:“八哥,你同我作契友罢。”


“你们作了契友么?”皇帝问他,一张脸尖酸刻薄。允禵的身子压得更低了:“那是臣,一时的玩笑罢了。”


胤祯少年时候最爱他的八哥,阴差阳错,八哥也最爱他。虽然常常有个九哥从中作梗,但也没法抢了他的哥哥去。

他们两个人无声的战争在八哥被锁拿时到了顶峰。一个人拦腰一个人抱腿,一个人挨巴掌一个人挨板子,一个人喊生死相随一个人喊不离不弃。直喊得皇考冷笑连连痛骂他们是梁山泊的义气。九哥还好些,他事后倒是疑惑了好一阵八哥怎么莫名被比作了祝英台,毕竟八哥又不扮菩萨。

他八哥是真菩萨。万事只要求八哥就没有办不成的,后来甚至不用求,只要他去了便万事大吉,毫无底线的退让。他嘻嘻哈哈,说自己喝了太多酒了头痛,只担心命不久矣还没娶妻就一命呜呼了。胤禩无奈至极,一边顶着九贝子哀怨的眼神一边柔声细语地问他那这怎么办?

十四贝子眼睛一亮:“八哥,你同我作契友罢。”

但这事儿难成,说了许久也没有下文。直到西北人选定了,他荣升大将军王要离京上任了。胤禩夜里与他对饮,边喝边咳嗽。胤祯看得难受,全替他喝了:“我上战场是好事儿。”他笑:“八哥,等我回来。”

胤禩道:“十四弟,我们结契罢。”


允禵跪得很低,自皇帝看只能看到那佝偻起来的背,衣服上蹭了一层灰。雍正皇帝笑起来:“是了,是了。”他得意洋洋起来,金丹的效力自心中挥发,一路延伸到四肢百骸:“你都不敢看他,凭什么与他做契友。”

“只有朕敢看他。”他道:“朕的八弟,都是被你们唆使坏了。”


这念头难说是什么时候有的。

胤禩以前太好,便显得后来任何一点变动都是疏远的征兆。用了九贝子推荐的人是错,在四贝勒不知道的时候被群臣举荐是错,对其他人好更是错上加错。

罪无可恕。


胤祯手上有一道疤。

那疤痕深可见骨,许多人好奇谁把他伤成那样的,只能得到大将军王神秘的一笑,并不多言。

那是他亲手划的。自东向西,一路从北京往西藏去。他的血流出来,与胤禩的混在一起:“这就算成了?”

胤禩笑:“这就算成了。”

“八哥痛不痛?”他把那手捧起来,又要叫人来包扎。胤禩点点他的额头:“包扎什么,这要留疤才好呢。”

那血滴滴答答,看得他双眼发红。胤祯道:“早知道还要划你,我就不要这些了。”胤禩倒没说什么,只是又倒了酒来:“我听额捏说,这样做了,便能生死同命了。”

“当真?”

“自然是真的。”胤禩笑道:“大将军王,可别把我的命折在西北才是。”


那一道伤一直没好利索,有时拿了什么重物还要勒出血来。胤祯看着那道伤,在离北京万里远的地方遥遥想着他的八哥。

他要怎么回去?骑着烈马一路回京,好好看看他的哥哥。他这一战赢得漂亮,一身荣耀军功,以后也好替八哥求情。若真得登大位,八哥就是他的亲王,贤君明臣,永远载在史册上。

他想得太好,便衬得现实太糟。


雍正皇帝盯着他。允禵如今乖觉得很,被他言语打压了半天也不见反应。他正想在说什么,眼睛一错看到了掌心的疤。

阿其那手上,有一道分毫不差的伤痕。


那是他死后才被他发现的。

但其实没人知道阿其那是怎么死的。那夜他们躺在一起,他叫他八弟,觉得身边人的身子太凉。猛然想起来在景仁宫时便是如此,他主火,总是热的慌,就要找胤禩来泻火。冬天还好,夏天时是决计不愿被抱着的,要他自己想办法。皇帝想到这里,笑骂一声:“小没良心。”他骂完又想起如今不比过往了,若给多了阿其那好脸难保对方不会有更多要求,就又冷下脸来,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身边的人却动了起来。他黏黏糊糊唤了声四哥,雍正皇帝没答应他,便听他又急喊了几声“四哥”。

胤禩道:“你好狠心。”


苏培盛来时带了贾声芳——皇帝新近最喜欢的炼丹术士。他并不懂这些,只是想着若是炼丹的,怕也是能收鬼。

皇帝对着阿其那冰冷的尸身喋喋不休。他像是中了邪,说的口干了就喝水,没话了就吃金丹。一双眼睛不正常地外凸发红,看得人心里发凉。

苏培盛道:“皇上,贾道士来了。”

雍正皇帝道:“你来的好。”他说:“八弟正怪朕呢,当初在畅春园朕说了要将他移回府。”他又叹气:“我不这样说,皇考如何会将大位给我,又如何保他后半辈子荣华富贵?他总这样,不将朕往好处想。”

皇帝道:“他信这些,你好好替他看。把廉亲王治好了,不恨朕了,你有的是好日子。”

他笑起来:“有的是好日子呢。”


待允禵重新见到那广阔的天地时,已经连皇帝都换了。

曾经的侄子如今坐在龙椅上,对他很是感兴趣:“十四叔可好?旧日府邸我已着人收拾好了,十四叔想回,随时罢了。”

“但有件事。”乾隆帝似笑非笑:“朕听人说,你在景陵常为了静心抄经画画。如今出来,怎么什么都没带上?”

允禵跪在地上,闻言一笑:“全烧了罢了。”

“全烧了?”弘历道:“这倒可惜,原本侄子也爱画画,还想着与叔叔切磋一二呢。”

允禵木然道:“我不过乱画,哪里比得上皇上呢。”

“这可未必。”弘历道:“常听人说,画画最难的便是画人。这可要十分耐心细致才行,朕最差的就是这份心,本想看看十四叔......”

允禵毫无反应,乾隆帝终于也无趣起来:“罢了罢了,你且回去罢。”

那人便谢了恩,要离去时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皇上?”他问:“先帝是怎么死的?”

乾隆笑起来。他手里还拿了上好的青花瓷,正想着要怎么向上盖章子:“一匹马死了。”

“十四叔知道吗?是匹红马,怕也是活了个四五十年呢。汗阿玛看那马死了,便让人把骨灰扬去了草原。之后不久便也死了。”

“何况这世上,有谁不死呢?”


允禵回了府。

他在景陵画了不少画,走前尽是付之一炬。唯独一副被他留下来,藏在身上。

画上的人正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八贝勒。他画这画是在深冬,伤口皴裂数回。然而第二年春日,那道伤口结痂,如今只剩一道浅白的伤口。


往昔终于惨淡起来,太阳又升了。



FIN



海星星

四八糖里拌刀小剧场(3)

时间线:48糖里拌刀(2) 之后

  

没过两天,老八被蒙眼带走。想必是要赐自尽了。摘下眼罩,眼前却不是毒酒白绫二选一套餐。是城门外的李德全。

“爷,皇上说,您自由了。出了京,爱去哪儿去哪儿。别让人认出来。”

李德全摘下包袱递给老八。

啊?

“爷,皇上说…”李德全重复。

“皇,皇上怎么了?”八打断。

李德全犹豫,望左右,低语:“怕是……”


什么?

八一下想起那个无数次梦回的畅春园之夜


“怎么会……”八警惕望四周。无人,倒是有些肃杀。

就这么让我一个人走?老四不会佯装放人后灭口吧?


李公公贴近,一脸哀愁:

“皇上先前和十三爷一起病着,就担忧不知和...

时间线:48糖里拌刀(2) 之后

  

没过两天,老八被蒙眼带走。想必是要赐自尽了。摘下眼罩,眼前却不是毒酒白绫二选一套餐。是城门外的李德全。

“爷,皇上说,您自由了。出了京,爱去哪儿去哪儿。别让人认出来。”

李德全摘下包袱递给老八。

啊?

“爷,皇上说…”李德全重复。

“皇,皇上怎么了?”八打断。

李德全犹豫,望左右,低语:“怕是……”


什么?

八一下想起那个无数次梦回的畅春园之夜


“怎么会……”八警惕望四周。无人,倒是有些肃杀。

就这么让我一个人走?老四不会佯装放人后灭口吧?


李公公贴近,一脸哀愁:

“皇上先前和十三爷一起病着,就担忧不知和十三爷哪个先走……参加完丧仪,皇上他身体就更不好了!总是怕,怕是哪天就随十三爷去了!(李公公抹下泪)今儿皇上想起您还在大爷那儿,赶紧让老奴把您安顿好喽。以免新…新主子…”

话不能再往下说了,李公公递出包袱,道别珍重就匆匆转身,说还要去请四阿哥五阿哥进宫。


畅春园,皇位的更替,沉穆的黑夜……干枯的老人,这么快就是新一轮了么?

  

八喃喃:“我能去哪儿?”

李公公回头,机械复读:“皇上说了,出了京,您爱去哪儿去哪儿,别让人认出来。”

  

倒有些想笑。皇子当了四十年,圈禁了四年。如今老头一个,手不能挑肩不能扛。能活多久?自生自灭怕不是四哥最大报复吧!


最后一次回头,望城楼上的月亮。月的另一端是一个人对世间的辞别,么?


总有一种人像海,双手握不住,但每次相见都让人感到逃脱桎梏,宽阔浩荡。

而老九像一罐蜜,无论风雨多大都可以窝在屋里抱着它一勺一勺舀。

他的蜜罐早碎了。

而如今,他的海要干了。


打开包袱——零碎盘缠,写着弘旺的下落纸条,以及一本…...《大义觉迷录》?

甚不解。


清世宗皇帝自然没有陨落在那个秋天,八也如愿辗转来到菩萨保身边匿名相伴。闲来就翻翻《大义觉迷录》,看看当今皇上是如何指名道姓的辩白自己与“和妃”没有私情;一板一眼描述受人欢迎的宫廷秘闻;失态诉苦絮叨自己是如何勤政,做了如何多功绩......最后目光停看到“屠弟”那条:

朕不受亦不辩

  

“写这些给民间看,咱不就成笑柄了吗?”儿子问.

“……不过这爱新觉罗的笑柄,跟我们有何干系?”


临终弘旺在床前陪着,八摸出那本小破书。

“这…"儿子睁大眼睛:"这书当今皇上正收呢!不得私藏。”

“所以啊,爹想让它跟着爹下葬。”

见弘旺疑惑,八笑言:“给你九叔看看!哈,还不把他笑死。”


(闪回,几年前八和四的争论:)

——“这么大疆域,这么多官员,水至清则无鱼,官场运行自有规律。皇上有多大的精力?难道还真能面面俱到?一人之力,监察所有贪官么?”

——“......你看我能不能!”


(完)


PS:

1..本时间线设定对外宣称八已死,但实际八被藏在老大那儿

2.按理说老八应该是没亲眼见过海的,暂时忽略哈

3.最后一段儿是闹翻后八和四的争论,最后四把新出炉的《大义觉迷录》赠给八也有炫耀自己功绩之意(然而八当成笑话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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