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网易轻博

皮肤饥渴+水煎

有点儿病病的小图

我坐在床边，面前就是窗户。外面的世界沉浸在黑色中，星星点点有些光亮。这反让我觉着自己才是处于全然黑暗中的那一个。

现在是凌晨一点三十七分，在床上辗转反侧两个小时之后，我坐了起来。可这依旧没有让我感觉好一点。我把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痛苦袭来，我的手开始不自觉的收紧。

这像是一场漫长的自虐，我强迫自己不要动，维持着现在的姿势，假装自己是一个没电的机器人，或是一件家具。这样的想象逐渐让我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我好像真的变成物体，静默地被放在床边。

可是我的身体会颤抖。我继续用力捏着自己的膝盖，希望以此来抵挡这种颤抖，但是没有用，刚才颤抖的还只是我的双手，现在变成了整个身体。

控制自己的身体就耗费了我很多力气，我在流汗，在颤抖，即使是维持住现在的状态，我也已经精疲力尽。

我需要，我需要...

我放弃了端坐的姿势，指甲划过我的前臂，希望能通过疼痛脱离出来，再次掌握我身体的控制权。我的指甲在我的手臂上留下一道道划痕，那应该是红色，而那些红痕之下，是我更早留下的，颜色已经变深的更多的划痕。

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于是只能蜷缩起身体，将脸贴在自己的膝盖上。平时上班的时候我从不敢露出自己的胳膊，我将身上的伤口藏起来，好像只要藏起来，我就依然正常，从未受到伤害。

外面的门砰得一声关上，我的身体也因为这突然的响声一抖。

马老师，马老师.....

我依然在黑暗中颤抖，可是注意力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体上。在黑暗中屏住呼吸，我听见马兆走进了厨房，他应该是去喝水的。然后卫生间的灯被打开，马兆在洗漱，他通常会在两点之前躺在床上，进入梦乡。

曾经研究所里很多人都说马兆像一个不需要休息的机器。其实不是的，马兆的生活很有规律，他会在一点多一点离开所里，两点之前睡觉，七点准时起床，五个小时的睡眠是马兆对自己最后的放纵。

卫生间的灯又被关上了，我听见他在房间里走动，我又开始屏住呼吸了。

马兆会来看看我吗？他会打开我的房门看看我吗？

我满怀期待地在黑暗中看着自己的房门，我期待他打开房门，让外面的光照进来，他会再一次拯救我。

可是他没有。

我的老师足够尊重我的隐私，在我搬进他家之后，这个房间他都很少踏足。这让我有些不忿，他明明在我最崩溃失意的时候走到我的身边，将我拽出绝望的深渊，却在我向他伸出手的时候退了回去，站到了那条师生的红线之后。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进我的手掌，我小声地对自己说，图恒宇，坚持，再坚持一会儿，你需要耐心。

大约过了半小时吧，马老师进到房间之后我就听不见什么声音了，我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马兆陷入沉睡。

我的老师有吃安眠药的习惯。那可以帮助他快速进入睡眠，保证第二天有充足的精力继续工作。但是他又足够谨慎，每次去医院只拿一个星期的安眠药，以防我将那些药物全部扔进嘴里，换来一次永久的长眠。

我在黑暗中小心地伸展身体，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音。我下了床，通过安静地走廊，站在了马兆门前。

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好像从未试图说服自己回去，我唯一担心的只是马兆是否已经睡熟。我在门前又站了两分钟，细心捕捉着房间里的声音。

很好，没有声音。

按下门把手的那一刻我的心脏开始猛跳，我很紧张，而且兴奋，那是一种高兴的兴奋，是我很久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现在想来我多少是有些不正常的，甚至羞于承认这种兴奋，但是，是的，这就是我那时最直观的感受。

 

 

把手按下，门就开了。我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看见马兆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他已经睡着了。

我不知道你是否经历过这样的时刻，当我走近马兆，周围安静的环境甚至能让我听见他的呼吸声。他平躺着，双手放松放在肚子上，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好像他呼出的热气都有实体，吹撒在我的身上。

我的身体又开始颤抖，不过这次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兴奋。我缓慢地去碰他的手，害怕会弄醒他，可是他的皮肤却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着我，我想就算是现在他醒了，我也不可能停下。

在碰到他的那一刻我发出了一声呻吟，那是欲望得到满足后的喟叹。但我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我的身体因为愉悦而颤抖，不亚于经历了一场高潮。

不过很快我就冷静下来了，我慢慢地将手指插进他的指缝，体会那不同于我的皮肤与我贴合在一起，那真是太美妙了。

可是这不够，这一点儿的触碰怎么能够？我慢慢蹲下，让马老师的手背触碰到我的脸颊，然后顺着他宽松的睡衣袖子，摸到他的大臂。

马兆在我印象中都是强壮的。他不瘦，却也没有像某些领导的大肚子，所以我猜想他之前是健身的。可是显然他现在已经没有这个习惯了，我得了趣，一边揉搓着他胳膊上的软肉，一边观察他有没有醒。

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不会想到他的学生正狂热地抚摸着他的胳膊。我在黑暗中笑了笑，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兴奋。我大胆地将他的袖子撸上去，然后将整张脸贴了上去。

我的鼻尖可以触碰到他胳膊上细小的汗毛，那上面还残存着一点儿沐浴露的味道，不过更多的还是属于皮肤的味道，咸咸的，跟我自己的没什么区别。

可是这样的触碰依旧让我发狂，我将嘴唇印上去，湿润的唇舌碰上干燥的皮肤，真的好想咬一口！

可是我不能，我不能留下任何痕迹。马老师已经帮了我也纵容了我很多了。我本以为从月球回来后，他会讨厌我，疏远我，可是他依旧允许我住在他家里，在所里对我也和之前无异。老师，马老师，他真的已经做了他作为老师能做的全部，可是我还是觉着不够。

这些胡思乱想让我一怔，我离开马兆的手臂，突然意识到我现在所作所为有多么亵渎。我在干什么？猥亵自己的老师吗？而且是在他全然昏睡的情况下。一盆冷水好像从头泼到了脚，连我的背上都是一层冷汗。

不，我得离开，我需要现在就离开。

下文请走AO3，同名

 

SUMMERY.

你说我是你的航向，但你是点燃我这灯塔的星火

*if26岁的马兆与13岁的图恒宇相遇

那还是图恒宇第一次见到马兆，对方穿着一件工科男标配的POLO衫，站在台上，集训营的老师说这是专门请过来的几位专家。图恒宇躲在后排，悄悄举起手机拍了一张，发朋友圈配文：中科大的衣品就是很别致。

哪料想在马兆几人的眼里他们的审美同样被嘲讽了一番，这群十几岁的男娃娃袜子非得包着裤脚，女娃娃的刘海像鲶鱼须。年代不同，年代不同，九零后不懂零零后。马兆心里这么说。

马兆其实不想来，他还有项目，但他那坑人的博导非得忽悠他来给实验室赚点外快。

实际上他们作为重点单位，哪里差什么经费，明明是找个借口把他支走罢了。

不过以他的影响因子，留校那是铁板钉钉的事情，这两个月来广东给孩子们搞信息学奥赛的冬令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正好也给了他整理思路和转换研究方向的时间——比起传统的人工智能方面，他还是对于新兴的“数字生命”计划更感兴趣。

正好他的毕业论文涉及到这方面的内容，或许...当然这个想法过于跃进了，就算同级的人都认为他是天才，他也收到了国外多个实验室抛出的橄榄枝，但他总是明白着的，拥有自己的实验室还是有些困难。

马兆讲课的语速很快，语调也如同他那毫无表情的面庞没有变化。

这照理说应该是学生犯困的最佳人选，不过他手底下的学生都很信服他。只因为那一句平淡的：“我是中科大博士生马兆，主攻人工智能方向。”

一石击起千重浪，手速快的人已经在百度上搜出了结果。

“卧槽！大佬！”几个活跃分子已经拍着桌子大吼大叫，马兆礼貌性的笑了一下，低头拿书，却意外对上第一排少年热切的目光。

“你是10年的？”马兆皱眉。

“嗯。”图恒宇用力点点头：“我们差了一轮多。”

“.......”

最活跃的不一定是最有天分的，但眼前的少年显然是他见到的第一个合拍的。

比如讲题。

“直觉就是这样。”少年理直气壮，全然不顾其他人的表情，和他当年一模一样。

马兆在一边看着，知道以图恒宇的水准还是讲不清楚原理，他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拿起粉笔：“直觉对了，水平差点。”

接着在黑板上唰唰写下公式，他看向图恒宇：“这个意思？”

“老师您真懂我!”

“......”不能说这小子没有说话的艺术，只能说不是很多。

当然马兆不在意这种直肠子式的表述，看别人眼色看习惯了，他甚至有的喜欢少年们毫无顾忌的发言。

“记下来，另外还有一种解法，大家可以看一看。”马兆把黑板拉到中间，他总得装出个老师的样子，敲敲黑板又侧过身，在另一块板子上写起字来。

比如闲谈。

说实话马兆觉得图恒宇对某一事物的探究是有点执着的，听完马兆讲的课就知道他肯定是领域内大神，每天拿着相关问题来问他。

大到发展前景，小到编程算法，图恒宇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接着被马兆制止：“你知不知道再问下去就算泄密。”

图恒宇眨巴眨巴眼睛，摆出一脸无辜：“可你不也回答的很开心吗。”

小崽子怎么敢揣测圣意，竟然还全都是他当时疑惑过或者现在也在思考的问题，然后马兆给了他一记眼刀。

图恒宇一脸无辜的瘪嘴，马兆偏过头去，不得不说作为整个集训队伍里最帅的小孩，图恒宇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的杀伤力真的很大。

差点就心软了。马兆想。长那么大眼睛，鼻梁也好看，难不成是哪国小间谍。

合拍。

马兆坐在办公室想起一句:知己难寻。

窗外下着雨，广东的冬天依然有二十多度，马兆穿着一件衬衫，空气中泛起一阵潮气。今天的课已经备完，马兆的思绪又回到了他的项目上。

人生的路很长，但要紧的就这么几步。

马上要博士毕业的他，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马兆在几天前收到了Norns（诺恩斯）组织的邮件，邮件的内容仅仅是一张组织的图标，据说每年各大高校人工智能以及物理学相关的优秀毕业生都会收到类似的邮件，因为对方保密性极强，UGO查到目前也只得出结论:于太阳危机时期成立的民间技术组织。

他们想干什么，是自己已经达到了加入的水平么，又或者是一种昭示，作为自己正在走向他们组织的预示，马兆暂时不去想。

现在国际上有几种呼声，而北美的量子计算机技术在短短几个月内突飞猛进，是接受邀请到国外，又或者是留在国内。

数字生命只是一个概念，或许去知名实验室完成他的博士后工作才是更明智的选择。

手机闹钟忽然打断了马兆的思考。

马兆从杂乱思绪中抽离，电脑屏幕闪着诡异的光，接着他按掉闹钟，夹上书就往教室去。

教室里湿溻溻的脚印到处都是，学生们还在乱着，看见他进来才安静下来。

每一步选择都艰难。他看着台下的少年们，如是想。

“谢谢马老师。”图恒宇拿上书，走到门口时还磨磨蹭蹭的往后看。

“有话快说。”马兆扫了他一眼，言简意赅。

图恒宇眼睛转了一下，露出一点神神秘秘的笑容，马兆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果然少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马老师，你知道生物备份工程吗？”

马兆喝了口水，低头像个老领导一样往杯子里吐着茶叶，没有搭话。

图恒宇摸不清他的意思，纠结了一下，腼腆的笑着说：“就是什么意识备份啊，什么的……”他看着马兆八风不动的表情，又继续补充:“我听说印度那边已经有实验室了，中科院是国内最厉害的单位，马老师…”

马兆“嗯”了一声，继续评鉴茶叶。

敢情就听见马老师这一句啊。

“又是保密内容吗？”图恒宇显然有些失望。

“不算，准确来说国内还没有开展相关项目。”马兆终于喝完了他的半口茶：“不过我对此有一些自己的看法。”

察觉到少年好奇中夹杂着兴奋的目光。

“我个人认为，这是一项很有前景的工程。”马兆说。

“老师那么厉害，会去主持这项研究吗？”图恒宇问。

马兆看着少年不谙世事的样子，轻轻的笑了一下:“你知道拥有自己实验室的条件吗？”

图恒宇摇摇头。

马兆话锋一转，说道:“也许吧，也许会有。”

图恒宇有些不明所以，随后反应过来马兆回答的是自己的问题。

“你怎么看待意识备份？”马兆忽然问，在问题脱口而出的一瞬间他便已经拥有了答案。

图恒宇摇摇头，他还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似乎对方的语气更像是寻找认同，而不是在提问。

马兆却无比清晰的意识到，即使肉体业已死亡，那么意识备份的作用，即确保他死后能够上天堂。

马兆放下餐盘，把雨伞放在脚边，和少年的谈话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的盘旋。

他拿起筷子，广东的菜没有辣口的，叫他这个安徽胃吃的不习惯。

不过算算，冬令营已经过去大半了，月底他就可以回去。

他抬眼就看见图恒宇笑嘻嘻的端着半碗饭从对面桌挪过来。

“干嘛？”马兆抬眼。

“我想通了，但是我找了你三趟都没找到。”图恒宇居然还敢怪他不在办公室。

马兆忽略后半句，语气平淡的说:“说说。”

“哲学里有个很重要的概念，向死而生。”图恒宇吞了嘴里的饭，煞有介事的说:“人类最大的勇气是理性，而数字生命不是我的意识的断面，而是我的延续。”

“你的结论。”马兆有预感，少年的最终答案将与他指向同一处。

图恒宇说道:“我需要确保我死后能上天堂。”

很奇怪的，马兆像是松了一口气。

图恒宇放下筷子：“马老师，你会展开这项研究吗？”

这是他第二次发问了。

沉默良久。

“那你在少年班课程结束要选什么专业呢？”马兆反问。

“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主攻量子计算机方向。”图恒宇说。

马兆点头：“数字生命项目需要量子计算机的研发人员，我期待你的加入。”

走出食堂，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图恒宇表示他没带伞，要跟马兆挤一把伞。

看看少年空空如也的双手和篮球裤，就知道他肯定是从球场上过来的。

“站近点，伞小。”马兆说。

学校的排水做的不算好，地上有大片的积水。

马兆举着的伞向图恒宇这边倾斜。

图恒宇突然说：“马老师，我看过你本科时候的论文。”

“哦？”

“按年龄算，你也读少年班吗？”

“是啊，零几年那时候特别风靡奥数，我从小学就被拉去奥数补习班，最后高一拿了个奖，就去少年班了。”马兆说。

图恒宇呆了一会儿，说:“零几年……马老师，我就说我们有巨大的代沟吧。”

马兆被他气笑了:“那可是黄金时代，你们现在的小崽子不懂。”

面前有个水塘，图恒宇脚下一滑，被马兆眼疾手快捞住，不至于梭到地上。

图恒宇惊魂未定的抓着马兆的上衣，再差一点就能扒上马兆的裤子。

“小心看路。”马兆拿出长辈的语气。

松开手的时候他触碰到马兆的指尖，青年好听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又沉默走了一段，图恒宇突然问:“那如果我们相遇在黄金时代呢？”

如果我们相遇在黄金时代，你会是什么样。

这句话莫名带了些暧昧的意味，马兆却并没有关注这些。

“现在也很美好。”马兆回答他。

好像只是作为师长这么劝慰。

图恒宇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却也不知道他想要的答案。

图恒宇坐在座位上，忽然听同学说起冬令营结束的事项。

“马老师他们要回安徽了。”

图恒宇做题的笔忽然顿住:“几号走？”

同学不明白他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20号。”

今天17号。

照理说冬令营结束就是除夕了，然后是春节。图恒宇拿着他的成绩单可以到处收压岁钱了。

可是他忽然不想他们走，准确来说是不想马兆走。

图恒宇的晚自习请了假。

少年揣着几百块钱，一个人走在热闹的街上。

给马老师送点什么呢。图恒宇想着。

太贵的肯定不行，马老师肯定会说这是收贿，太便宜的也不行，显得敷衍。

排除飞机上不能带的，想来想去，他包了盒糕点，又挑了点坚果。

最后在马兆打开办公室看到自己桌上插着一支桃花，摆着一些贴着图恒宇写着“预祝新年快乐”的年货。

送桃花是做什么。

“提前过情人节呐？”同事进来说，马兆没做声。

最后还是一个广东同事解释那也算年货，在粤语里念作“宏图”，插在厅堂表示大展宏图，是祝福前程似锦的意思。只是一般不作送礼用。

马兆听完倒隐隐有些莫名的遗憾了。

在冬令营里被收了手机的少年硬是缠着他给自己发了好友验证。

临行前一天，图恒宇给他发来了消息:您是我永恒不变的灯塔。

马兆没想到自己要出发的时候小家伙们会来，他一眼就看见图恒宇在人堆里。

“马老师，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图恒宇问。

“如果你足够努力，我们会相见的。”马兆嘴角微微上扬，目光直直对上图恒宇的眼眸:“等你考来中科大，我就那些现在还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他关上后备箱，往后看了一眼，朝他们挥挥手。

车子缓缓启动，马兆打开了微信界面，看到图恒宇那行字，然后打下一行字:回去的路上小心。

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预祝除夕快乐。

关上手机，他的侧过脸看向后方。

车子已经驶出很远，六百度的近视当然看不清远处的少年。

他感觉少年还固执的站在那里，却不知道对方眼眶通红的看着他远去的方向。

马兆面无表情的坐在车厢里，图恒宇大概不会知道。

你说我是你永恒不变的航向，你却是点燃我这灯塔的星火。

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

当几年之后，马兆拎着饭盒回实验室，脑中盘算着今天早上的数据，他看见少年坐在路边，看样子有些焦虑。

终于等到他了。

于是马兆对他说:跟我来吧。

  

  

  

 

 

（我考完高考辣，我又回来辣！

       图马图

  前文指路《坠入暮夜之前》 

  和前文有一定关联，不看也行，但可能会看得云里雾里（but前文写得有些无聊。。。

  ooc预警

  有流血描写，人物死亡预警

  可搭配bgm：《3055》食用，前半部分也可以搭配脑叶的三级警报（毕竟是听着写的

  全篇采用小图视角

  可接受下面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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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生见过了太多别离，再也不想感受失去的痛苦了。

 

 

 

图恒宇以为自己看到那一地鲜红时会崩溃，会痛哭，会摔上门转身逃走。但实际并非如此，当他看到马老师躺在血泊中，苍白得与冷寂的月球融为一体时，他强忍着心脏一阵阵抽搐和胃部的绞痛，跪在老师身体旁边，感受着他随着他最后的温热。刀口还在不断涌出的鲜血，图恒宇脱下外衣，把伤口层层包裹。然而一切不过是徒劳，洁白的布块很快染上艳丽的红，刺痛了他的双眼。

冰冷的空气滑过他的喉咙，发出阵阵嘶吼声，伴随着急促的心跳奏响一首悲切的挽歌。图恒宇把静躺在老师手心，仿佛无辜者般的刀子丢到很远的地方。然后他环住老师的脖子，用额头紧紧贴住他的脸颊，妄图把自己的体温也渡给对方。

然而他注定无法捉住匆匆流逝的生命，他谁也留不住，包括妻子，包括丫丫，也包括马兆。

他张开嘴，似乎在呐喊，却无法发出一丝声音；他想要控诉命运的不公，到嘴边却只剩下无声抽泣和无法抑制的泪水。

马兆失血过多，早就无力回天了。

“马老师……”图恒宇声若蚊蝇，伴随着抽泣断断续续。朦胧间，他感受到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

“别怕……”

图恒宇溢满泪水的眼眶倏然亮起光亮，“马老师……”他轻轻摇晃老师的肩膀，却只等到了肩上的手滑落在地，再也没能抬起来了。

暮夜还没降临，图恒宇黑夜到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目光中老师的面容平静从容，仿佛并未经历太多的痛苦。

远方的家园泛着蓝盈盈的光晕，月球还在恪尽职守地履行卫星的职责。马兆死了，但是什么都没有改变。图恒宇不知道能不能再经历一次循环，也不知道下一个循环里会不会再有他的老师。他不再流泪了，擦拭掉脸上的泪痕，却不小心沾上了红色的血迹。他感觉脸上干干的，很不舒服。

这片世界上又只剩下他一人了。

图恒宇从衣兜里摸出那封折皱的信，洁白的信件也被沾染上了一抹刺目的红。幽蓝的地球就在他的身后，望着这位离家的游子，可游子却没有将目光投向她，游子只是死死盯着那封信件仿佛这是他的整个宇宙——图恒宇的家在哪儿？

四下无人，举目无亲，陪伴他的只有月球的凄冷和老师未僵的身体。

丫丫，他或许还有丫丫！图恒宇想起马老师临走前的叮嘱——他不能死，还不能死，他还有丫丫！

溺水的人看到了一根伸出点稻草，于是他狂笑着奋力挣扎，企图够到它。

图恒宇翻到信件的背面，嘴角的一点笑意也僵在脸上，密钥的后四位数字被血迹模糊，难以分辨。

落水者终于捉到了稻草，却发现稻草的根系已然离开了土地，他绝望地举着那无根的稻草，看着天空一点点被河水侵蚀。

玻璃破碎的声音穿过沉闷的河水，传入他的耳朵，图恒宇感觉那声音正是眼前蒙上水雾的天空发出来的——他看到了天边的裂痕——一直延伸到视野之外。

远方的空间如同玻璃般破碎后知后觉的图恒宇终于从麻木呆愣中回过神来，来不及细想，他只能向着崩裂的反方向奔去。

空间崩溃了？久违的理智回到他的脑海——上一次大循环的他自杀了，马老师也见到了这样的世界吗？他随着世界一并崩塌，只剩下了来到这里的自己。马老师算到这一步了吗？应该没有吧，不然他为什么会留下这张纸条告诉我活下去。

活下去……如何能活下去？等待他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与空间一同崩塌，带着遗憾与悲伤永远消逝，要么……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他打开了隔绝基地与月表的最后一扇门。

再来不及再想什么了。空间崩塌的最后，月表贫瘠的土壤绽开一朵鲜艳红花。

如果一定要说些什么的话——这一次还能逃脱命运的诅咒吗？图恒宇不知道，他所能做的只有这样奔逃，向死而生。

 

再一次。

 

 

 

“……”

图恒宇自梦中惊醒，脑海中一片混乱。大脑宕机了，他木然地坐起身，抹了把脸，竟然摸到了温热泪水。

图恒宇深呼吸，把头埋进曲起的双腿和胸部间留出的空隙，双手埋进没怎么打理的头发中。

图恒宇感觉自己快要被悲伤淹没，似乎有一双双手扼住他的喉咙，让他窒息，难以呼吸。最后还是那个永远平静的声音救他于水火。

“别怕……”那人穿着纯白色的大褂拍拍他的肩膀。

“马老师……”

图恒宇呓语道。

“马老师……”

图恒宇拭去眼角的泪滴，对着镜子做出一个微笑。在保证自己没有异常后，他离开房间，穿过静谧的长廊，叩响马兆的房门。

等待的期间，他脑海中闪过了很多东西，闪过了老师沉默的温柔，闪过二人工作的画面，闪过那张沾上血迹的信，以及老师苍白的尸体。他也想了很多，想到无人应答的卧室中静静躺在地板的尸体，想到空无一人的房间只有白炽灯频频闪烁，想过自己看到老师后会震惊，会欢欣，甚至会痛哭流涕。

然而等那个瞬间到来时，望着这张熟悉的面容再次鲜活地出现在眼前，他只是露出淡淡的笑容。

“马老师。”

“你看起来状态不错。”

“嗯。”

图恒宇很难形容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至少这一次他终于留住了自己的牵挂。

“准备一下，然后出发。”

 

 

月球车在坎坷的路上摇晃着前进，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图恒宇甚至能想到自己曾经说过些什么。

“马老师，您抽烟吗？”

“不抽。”

……

图恒宇自嘲地笑了，他怎么会做这种奇怪的梦，马老师怎么会抽烟？月球上又怎么会有打火机？但是……心中那股郁结而难以消解的悲伤又是从何而来呢？

 

 

 

图恒宇再次睁眼时，又回到了月球基地，明明刚才还在和马老师站在月球车旁发呆。

模糊的梦境更加清晰起来，图恒宇看到了更多细节，梦镜也更加真实。

真的是梦吗？

那里的焦虑、悲伤、绝望都只是梦吗？

图恒宇不知道，他握紧右拳，目光落在角落的550a上。

这一次，他会守护住自己所爱，无论如何。

他没有着急去找马兆，而是坐在床上，想要把梦里发生的一切厘清。梦中套着一个梦，他在深处的梦境中死亡，又在浅层中开始了新的生命，他在新生中见证了无数个相同的昼夜，他看到了老师的死亡，经历了空间的坍塌，他在几乎真空的地方化作鲜花绽放，用死亡换取希望再一次回到起点。

这不是梦。

时间循环、莫比乌斯的诅咒，数字生命，时空的错乱……他通过一次次死亡窥探到秘密的一角。

有人在观察我们……或许不是人，或许是高维生物，又或许数字技术的高级副产物。

图恒宇回忆起那封诀别信，虽然他现在还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但他想马老师应该也已经发现了这世界的问题。

如果死亡能够带着他们走到下一个循环，马老师一定也会记得这一切。图恒宇选择等待，等待老师下一步的决定。

 

 

第三天。

图恒宇取回了所有的记忆，马兆同样如此。果然，马兆敲响了图恒宇的房门。

当老师问及图恒宇记忆时，他沉默了片刻。他想说自己拥有第二次大循环的记忆，他想把自己的绝望及对老师的怀念与爱意宣之于口，想紧紧抱住这束光芒永远不要离开。

但是他的老师让他活下去。

所以他选择了隐瞒，他平静地注视着老师的眼睛，讲自己梦中的经历缓缓道来，就像记忆中那次一样，滴水不漏。

 

正如自己所想的那样，马兆也找到了破局的方法——捕捉程序漏洞。

从此以后每一天不过是重复着代码编写，程序运行，寻找bug。平静而无聊。但是图恒宇很享受这种生活。

24小时一过除了记忆，一切都会重启。没有意外，没有离去，他们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有着烈日与蝉鸣的午后，在大学的实验室中一同攀登学术高峰的日子。

图恒宇一生见过了太多别离，再也不想感受失去的痛苦。

所以，再一次。

再一次编写程序，再一次开启循环。

只要有马兆在身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图恒宇这样想。

  

—END—

 

 

 

是高考北京卷的作文嗷。所以字数不多，小短篇:)

写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跑题了，哈哈哈。

私心图马，但不确定明不明显。写的不算好（自己嫌弃自己。）

慎入吧。

图恒宇结婚的时候没有蜜月，即使马兆说放他一周的婚假，但是在完成婚礼的第三天，图恒宇就回到了研究所，同事们问他为什么不好好休息，陪陪新婚妻子。图恒宇挠了挠头，还没有回答，就被办公室里已经知道他回来的马兆叫去干活了。

数字生命研究所的工作繁忙，研究员们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庞大工作里唯一的喘气区是所里的茶水间，图恒宇去接开水时，经常会听见所里的实习生抱怨：“马主任好可怕，工作好多，隔壁所已经放了好几次假了，诶。”老一辈的学长学姐们通常会拍一拍实习生的肩膀，老气横秋的告诉他们：“忙过这一阵子就好了。”

马兆领导的数字生命研究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残酷，这里面包括但不限于：庞大的工作数量，一个可以用眼神杀人的主任，还有消失的休息日...所里的研究员忙，马兆更忙。实习生的报告资料总是在各种奇怪的地方出现错误，“他们是用脚写的报告吗？!”马兆压下去一口咖啡，心里暗骂。

有的时候，学姐学长们还是可靠的。当机器顺利的跑完最后一组数据时，马兆宣布，这周末全体员工休息一天。大家都在欢呼，隔着人群，图恒宇看着安静收拾资料的马兆。周围好像出现了一片独属于马兆的区域，外面的人在欢呼而马兆一人隔绝一切。

图恒宇突然产生一种冲动，一种将马兆拉入现实的冲动，他从自己的工位上站起。旁边的同事拍了他一下说：“你小子，等不及回家了。是吧？”

这个来之不易的休息日，他开车带妻子去了秦皇岛，新婚夫妇在海边散步，海鸥从水面上飞过，四周是吵闹的游客，图恒宇感受着周围的烟火气息，将自己从0和1的代码中拉出，他和自己的妻子聊着天，有游轮从旁边经过。“小宇。”妻子温柔的嗓音在图恒宇的耳边想起。“我们要一个孩子吧。”游轮按照规划的路线航行着。图恒宇点头说：“好。”

女儿丫丫的出生对于图恒宇来说，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图恒宇规划着自己后半生的航线，女儿是他新的续航含义。原本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和那天被规划好路线的游轮一样，一丝不差....

车祸，死亡，鲜血模糊了续航的游轮。

“爸爸，这道题该怎么解呀？”搁着屏幕，图恒宇看着只有2分钟生命的女儿，他的喉咙被痛苦刺激的发疼。“这道题，爸爸不会。”图恒宇低下头，怕被女儿看见流泪的眼睛。

屏幕被人从后面关掉，图恒宇抬头，透过泪水他看见了一脸平静的马兆。“吃饭，图恒宇。”马兆说。图恒宇重新底下头。车祸那天，图恒宇带着奄奄一息的女儿出现在数字生命研究所，求自己的老师救救自己的女儿，马兆的白色工服和双手都粘上了图丫丫的血，最后隔着那到虚掩的门，图恒宇听见马兆说：“出了事，我负责。”

他便真的负责起图恒宇的一切，马兆将图恒宇带回自己家，给予他基础的一日三餐。两人安静又默契的相处了好几个月，马兆在等待图恒宇自己恢复走出来，但图恒宇心里明白，失去航线的游轮便在没有续航的可能性了。

其实在马兆的眼里，图恒宇一家发生的车祸，安全扣的不靠谱，刘培强的面试，以及顺利接入550w的图丫丫 ，都是那么的巧合又合理。脚边昏死的图恒宇已经被警方带走，马兆盯着550w鲜红的摄像头，抬手关掉了这个无处不在的电子幽灵...

地球存亡的紧要关头，马兆又一次拉起图恒宇，谁都知道一但北京服务器重启成功，图恒宇就算将功补过。“好好活着。”马兆自始至终对图恒宇只有这一个要求，他给失去一切的图恒宇一道光，一条新的航线。可结果…阴暗的海底埋葬了两人的尸体。

数字化的图恒宇接收完一切信息后，透过550w的屏幕，他看见了自己的尸体，看见了急得转圈的机械狗笨笨，看见了闭眼的马兆。视线收回，moss在一旁说的话被数字化后的自己快速整理好。图恒宇没有理会，在摸摸了女儿的头后，继续指导丫丫做题。

图恒宇曾幻想自己是一搜游轮，在失去一切后，马兆便是唯一的掌舵人。一条元指令加马兆的生命，图恒宇在0和1的数据中重新启航，人类的存活也续航成功。

END

    是甜文啊，甜文，巨甜的！

      

         建议配合前文 食用。当然，独立出来看也可以。

       

          本人对德语和法语是真的一窍不通，下面的德语和法语都是直接机翻的，看个乐就好

        后面的一些话就不翻译成法语了，但是与法国人之间都是用法语交流的

         有大量的私设（马兆体育很好这个梗是来源马兆47岁能上月球开月球车带小图兜风，60岁了还能下海，剩下的就是参考六边形的学神了）

0.图恒宇真正认识到马兆在体育这方面有多厉害是在一个晚上。

他们两人在完成了550E的研发后打算好好放松一下,就在家附近的一家烧烤店享受一下。两人都喝了一点酒。两人的酒量天差地别：马兆千杯不倒，而图恒宇一杯就倒。

但好在图恒宇一向很有自知之明，就只喝了一小杯，不过仍有些微醉。

饱餐一顿后。两人就结账回家了。图恒宇在闹腾了一天后迫切地想要回家休息，加上他虽然有点醉，没什么自主行动能力。但是有马兆在旁边。他就放下了顾虑和马兆走了一条回家的近路——一条小巷。 

结果倒霉事要么不来，一来来一堆。

走了没多久，阴暗寂静的巷子里就冒出了三个脸上蒙着黑布的小混混，手上都还带着刀，一脸凶狠的说道：“把你们身上的钱全都交出来！”

图恒宇无助地看向马兆，他一个从小到大体育都没及格过的人，跑都不一定跑不过他们，更不要说正面对抗。

马兆冷冷地看着他们，眼神锐利而淬毒，看上比杀人犯还可怕。

小混混们心中凉了凉,但仍没有退缩的意思。 

  “就站在这里，不要动。”马兆丢下一句话给图恒宇就送了那个领头的人一脚，直击头部，又给了他一个过肩摔，将人摔向左边的混混的同时又给了右边的混混一脚，半分钟不到，就放倒了三个人，三个人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不是手折就是腿折了。

“愣着干嘛？还不报警？”马兆一边收走他们的刀一边对图恒宇说道。语气还是淡淡的，让圆恒宇险些以为刚刚的危险是个梦。“就这点实力还来打劫。”马兆收完了刀，站起身来。图恒宇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报了警。“没事吧?”“没事。”图恒宇顿了顿，一脸好奇的问道：“马老师,您怎么这么……历害的?”“多学七八年散打你也可以。”图恒宇瞪大了双眼，七八年！？那之前他得寸进尺的时候马兆完全是在让着他啊，不然以马兆的实力自己估计也跟地上那群差不多样了。图恒宇的内心如海啸一般。马兆瞥见图恒宇的表情，一眼就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笑了笑，不再说话。

 

 马兆的小区位置极好，离警察局就隔着一公里，几分钟的时间，警察就已经到了，两人被请去做了趟笔录。做完笔录后，图恒宇已经几乎快睡着了。“睡吧。”“啊？“我抱你回去。”

他怀里真暖，这是图恒守睡着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1.虽然图恒宇自己从来不说,但他其实会四种语言：汉语、英语、法语和德语，加上粤语一共五种。在经历了那个晚上后，这是他认为自己唯一能超过马兆的地方。他一直想找个机会让马兆看看自己的实力。现在，机会来了。实验室拿到了四个出国参加科学探讨会的席位，于是马兆带着图恒宇，徐天龙，蔡东铭四个人前往了法国。

确切来说，五个人，因为还有一个翻译，方便他们路上交流。徐天龙和蔡东铭都只会汉语和英语。

下飞机入海关的那一刻，图恒宇骄傲地走在了最前面。“Monsieur, votre passeport.（先生，您的护照）”“Merci à vous(谢谢)”。徐天龙和蔡东铭迅速地投来羡慕的目光，下一个到马兆了。“Monsieur, votre passeport（先生，您的护照）.”“Merci à vous（谢谢）。” 

图恒宇承认内心有点不爽，马兆不仅能说法语，说得比他还标准。当然这种感觉在图恒宇听到往天龙和蔡东铭略有尴尬的“Thank you”后消失的一干二净。

出机场后，上面安排有专门的接机人。图恒宇又一次次骄傲地走在了最前面，快步走到了接机人的面前，“Bonjour, je suis tu Hengyu（您好，我是图恒宇）”接机人看上去有些惊讶,但马上给了回应:“Bonjour, vous pouvez m'appeler eiza, il est bon d'entendre que vous parlez français, ce qui facilitera nos prochains échanges, le chauffeur est déjà en attente à l'extérieur, s'il vous plaît permettez - moi de vous montrer le chemin（您好,您可以称呼我为Eiza,很高兴听到您会说法语,这会方便我们接下来的交流，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请允许我为你们带路）。”

法语翻译小姐姐：拜托，你这样显得我很呆。

马兆看着图恒宇欢快的背影，明白了什么似的笑了笑。

“Bonjour, je suis Ma Zhao, le meneur de cette représentation, celui - ci est Xu Tianlong, celui - ci est Cai Dong - Minh, celui - ci est notre traducteur. Si vous n'avez aucun doute, je pense que nous pouvons partir pour l'hôtel（您好，我是马兆，是本次代表中的带队人，这位是徐天龙，这位是蔡东铭，这位是我们的翻译。如果您没有什么疑问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启程去酒店了）。”

　　

剩下的五个人大眼瞪小眼，如果说刚刚的“谢谢”有可能只是在电影或歌词偶然学到的，那马兆刚刚的那几句比翻译还标准的法语则说明了马兆真的会法语，而且很会。

无所谓，图恒宇在心里安慰自己，他总不可能也像自己一样懂这么多种语言吧 

一路上有三个会说法语的人，旅程就顺畅了很多。酒店一共三间房。是上面订好的，马兆和图恒宇双人房，徐天龙和蔡东铭双人房，翻译单人房。

在酒店收拾东西时，图恒宇好奇的问到：“马老师，你也会法语？”“嗯，以前闲的无聊的时候随便学的。”马兆坐在床上看着他，眼神柔和，“对了，你的法语说的很不错。”

图恒宇对天发誓他绝对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偷偷开心了一整天，绝对没有。

第二天就是研讨会的日子，开会前的半小时，代表们还在互相交流意见，他们一行四个人刚走到座位附近，就有一位德国代表向他们走了过来，蔡东铭和徐天龙都连忙戴上了同传，但马兆和图恒宇两人不为所动。

“Hallo alle？（你们好？）”

“Hallo（你好）”“Hallo（你好）”

图恒宇和马兆两人同时开了口，意识到什么后又看向了对方。

“Sie sprechen alle Deutsch! Sind Sie Mr. Ma und Mr. Tu?Ich habe etwas, worüber ich mit dir reden möchte.（太好了！你们都会说德语！你们就是马先生和图先生吧？我正好有些事情想和你们聊聊呢！）” 

于是蔡东铭和徐天龙两人面面相觑，戴着同传听着他们激烈地讨论。

讨论结束后四人都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会议开始了，主席和各领导已经发言完毕。到了各国代表上台展示的环节了。但蔡右铭却猛然皱起眉头，看向了马兆“马老师，我同传坏了。”剩下三人震惊地转头看向他，同传坏了？！这么重要的会议，同传居然坏了？！马兆毫不犹豫地摘下了自己同传递给了蔡东铭：“你拿着先用。”“那您……”“我能听懂。”

三人看向了正在发言的代表，他说的是阿拉伯语。

蔡东铭还是迅速戴上了同传。图恒宇仍然不敢相信地看向马兆，这可是阿拉伯语啊！“您真听的懂？”“嗯。”“那您说说他现在在说什么。”“我在上次会议中已经解释过这个问题。我也相信各代表也对此有自己的看法，但天论如何，我都……”“好了。”图恒宇的内心开始疯狂地震，“那接下来的您怎么办？会议才刚开始。”

“联合政府的所有官方语言我都会”马兆说的很自然，仿佛只是在说明天的天气。

圆恒宇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马兆瞄了一眼满脸震惊的图恒宇，敲了两下桌子以示提醒：“别发呆，好好听。”

会议结束了，图恒宇还沉浸在惊讶中。

“老师，您怎么会这么多语言？”马兆无奈地笑了笑：“可能是因为我以前不像你那样直接跳到了少年班，初中和高中都是完完整整读下来的，所以学有余力的时候就自己随便学点其他的东西。”

随便，指学了七八年散打和通晓至少七门语言。

“您到底会几门语言?”“算上手语和粤语的话,9种。”

图恒宇的最后一点优越感消失得一干二净。

2.他总不能还会音乐会书法吧?图恒宇的内心垂死挣扎。

会议结束后，距离上面帮他们订的机票还有一天的时间。难得出一次国门，徐天龙和蔡东铭嚷嚷着要去埃菲尔铁塔。但马兆说要去拜访一个自己的老友，于是图恒宇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马兆一起。

“Ça fait longtemps que je n'ai pas vu Horse! Yo! Tu es encore mariée!（好久不见了马兆！哟！你还结婚啦！）”开门的是一个留着一点胡子的男人，年纪看上去和马兆差不多大，穿着板正的西装三件套，中等身材，看上去颇有一股文人气质。眼尖的男人一眼就看到了马兆手上的戒指，开始了亲切的问候。“C'est tu Hengyu.（这是图恒宇）”马米把躲在他身后的图恒宇拉了出来，“Mon mari et étudiant(我的丈夫兼学生。）”“咳咳咳。”图恒宇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手指死死地捏住了衣摆，尽量从脸上挤出一个不那么尴尬的微笑，“Bonjour（您好）”“您好，您可以叫我哈里德，兆也是这样称呼我的。”哈里德给了他一个微笑，然后猛地拍了一下马兆的肩，“你小子可以嘛！之前劝你结婚，死活不结！原来是闷声发大财啊！什么时候结的婚，你怎么都不在信里说？”

“你就打算让我们站在外面说话？”“是哦！实在失礼，额……”哈里德看向图恒宇，“叫他小图就好。”“好，马兆小图，你们都先进来吧。”

哈里德的家是典型的法式古典风，装修得十分漂亮。最显眼的，还是摆在大厅一角的一架很有质感的红木钢琴。哈里德打开了酒柜，马兆看到了便说道：“两杯就好，图恒宇喝不了酒。”“怎么你让我叫他小图你自己却叫他图恒宇。”哈里德从酒柜中挑出了一瓶满意的红酒，拎了两个酒杯准备倒酒。“我喜欢。”“这脾气是你不错了。”哈里德给马兆递了一杯红酒,给图恒宇递了一杯果汁“cheers!”马兆喝了一口后先发了言：“你太太呢？”“去逛街了，一会儿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吗？”“图恒宇以前没怎么来过法国，不知道吃不吃得了法餐。”“你放心，我和太太说一声就好，我招待过的中国客人也不少了。”“嗯，对了，图恒宇他吃不了辣和苦的东西，广东胃，口味偏甜，较清淡，没有什么过敏的，不爱吃肥肉和油腻的东西。”圆恒宇听着，嘴上不自觉地扬起一丝弧度，内心的小人雀跃着。“兆，结婚了就是不一样啊！你以前连我的口味都记不住。”“滚。”哈里德无语地撇了撇嘴，转而看向了图恒宇，“来吧，我你参观一下我家。”

哈里德的家很大，有专门的休息室，宠物室，花园还有书房。书房很大，图恒宇走进去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幅很漂亮工整的楷书书法，挂在书房的墙上，位置不算显眼，但作为少有的中国元素，还是让图恒宇注意到了；“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马兆题于……马兆？！”图恒宇几乎不敢相信，哈里德笑了笑：“嘿！这是我刚搬家时马兆写给我的。之前死活求他他都不愿给我写一幅，好不容易有了这一幅。来我家的客人都说这个字好看。你最近还练不练字啊？兆。”“不练，没空。”“啧啧啧…可惜了。当年我们俩还是同学的时候，他还上台表演过钢琴独奏呢！你听没听过他弹钢琴？”图恒宇的脸上染上了一丝难以隐藏的失落：“没有。他没和我说过些。”“兆，你是不是骗婚，怎么人家小伙子什么都不知道？”

这次马兆连话都懒得说一句了，直接给他送了一记眼刀。

图恒宇的内心难受得像有蚂蚁在咬，但表面上还是装作认真地欣赏着墙上的作品。为什么他们在一起三年了，马兆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些呢？图恒宇都不知道该失为他如此强大显得自己如此渺小而难过还是失为马兆的缄默而难过。马兆看了他一眼，就回头给了哈里德一个眼神，哈里德心领神会，说道：“我还要处理一些信件。兆，你带着小图失逃吧，我先失陪了。”“谢谢您。“图恒宇很有礼貌的道了谢。哈里德离开后，房间只剩下了两人，这气氛让国恒宇突然感到有些尴尬。马兆突然拉住了图恒宇的手向门外走，“马老师，我还没看够……“你想看以后就是十幅也给你写。”马兆头也不回地向外走。

马兆极少对图恒宇有如此直接主动的肢体接触。他径直拉着图恒宇走到了大厅走到了那架钢琴前，坐了下来，把图恒宇拉过来坐在了凳子的另一边“马老师……”“嘘……”马兆把食指竖在嘴前，给了他一个神秘的微笑。他随意弹了几个音节来试音，确认无误后，就将双手抚在琴键上，开始了演奏。

图恒宇听过古典乐，但更多只是为了放松，真要说起来那是一窍不通的。但在那一刻，图恒宇感觉到，此时他听到的，才是真正的音乐。前调是安静的，像多瑙河一样的静静的河面，又像黑夜中无处寻觅的温柔的月光。突然，音乐变得悲愤而绝望，像垂死之人的挣扎和呼喊。图恒宇聆听着，这让他又想到了那一天，他轻咬了一下了嘴唇，继续听了下去。音乐又开始变得慢慢舒缓了。悄悄地，像从窗中偷偷靠近人的月光，音乐开始变得而轻快而充满希望，但还是略有忧愁，音乐越来越沉稳，安静，像海一样，无边无际的孤独与沉默，突然高起的几个音节，像是溺死之人最后的呼喊，随后又归于宁静，最后，马兆用了一个高音给全曲收尾，像梦醒之人的一个睁眼，全曲终。

图恒宇从脑中搜刮了一遍，这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首名家名曲。他心中隐约猜到了答案，但还是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这首曲子叫什么？”

“没有名字。”马兆收回了手，望向他，“即兴创作。”

图恒宇也望着他，最后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听懂了。

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是选择他。

他们已经错过了黎明，但至少在黑暗前，他们还能拥有黄昏

-END

*全部全部是个人对两个人的看法，带了点宗教的东西（我完全不懂只是套用TT）不过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图马图是仙品！

*口嗨产物所以看个乐呵就好

*个人观点先放前面防止被创：不太倾向于马兆把550看作是人这个点，我觉得他对待550和对待人类的看法还是很不一样的。

 

 

 

 

“你活着，就是我的生命延续，就是我的另一半意义所在。”

 

如果把图恒宇比作火焰，那么车祸之前的他就是最温和的火焰——他是流浪时代谦虚的遵循者，也是黄金时代最后的遗产，他既有自己的生活，又有自己的大爱，甚至还有富裕的精力去照耀身边的人。在流浪地球的时代，这样足够幸福到，可以心甘情愿地用幸福的力量去完成拯救人类的工作的人，实在太少了。

可车祸后的他丢失了一切幸福，他只能靠冰冷的空气麻痹自己本该炽热的心，用飞蛾扑火的方式去拯救自己早已冰冷的女儿。他好像走上了马兆的老路，用牺牲自我的方式去达成一个目标，于是他的火焰熄灭了，他身上来自黄金时代的光辉越来越黯淡。

 

如果把马兆比作微风，那么马兆就是最微弱的冷风——他是从黄金时代走来的人，却也是最缺乏那一份生命力的人。他给自己的人生下了同一道元指令“延续人类文明”，他生命的意义也仅仅为此，同时他丢掉了有关于自己的一切：生活，家庭，和爱。他属于世界，属于历史，唯独不属于自己。

他像一场秋雨一场寒之下的傍晚，一缕路过归家的大人和玩耍的孩童的，潮湿的，冰凉的，来自远方黑夜的微风，就像一个微不可察的警告，告诉人们：黑夜来了。但是，没人告诉他，明天在哪里。他肯定有过一刹那的失落和恍神，那么，这张元指令需要贴在他心里多久，才能让他摒弃这一切呢？可能，是一辈子。

 

他们的相遇有着天生的默契，是彼此最合适的师友。图恒宇是马老师（或许）曾经有过的黄金时代的青春朝气，是一个有过去的影子，又能走向未来的人。

 

马兆好想保留这一份火种，让他成为照亮新世界的第一缕光，可是这缕光却被马兆亲手创造的事物摧毁了。马兆也会为了550赴汤蹈火，但那是因为550在他心中是一个帮助新世界的亚当的必要工具，也是体现他人生价值的重要载体，是人类未来的希望之一，但绝对不是一个“人”。马兆更愿意把自己的世界交给一个真正的人，而他亲手创造的新世界也只能有一个亚当，那就是图恒宇。

 

因为神爱亚当，所以马兆给图恒宇创造的伊甸园是550w之中的一片净土，他最后也把图恒宇送到了那里。但我觉得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可以到达那个地方的人，因为自己不能给任何人任何地方带来光明和温暖。他可能始终认为自己不属于新世界，只属于当时那个动荡的冰冷的世界，且永远像一个忙碌的警报器一样，是和550一样的器物而不是人。他作为人的那部分全部映射到了图恒宇身上，在他心里图恒宇活着，就等于自己没有死去、黄金时代时代没有死去，而新时代得以被继续构建，人类也得以被延续。所以他一步步把已经熄灭了的、失控的图恒宇引向这座伊甸园，他也成功了。

 

图恒宇看似失控，实际上他最依赖的人依然是马老师，只有他们的默契可以让他依赖，让他去请求。他看似为了女儿和马兆背道而驰，但他最后也会心甘情愿走入伊甸园，为了看似被成功救下的女儿能拥有正常的一生（虽然他可能心里预感了不会成功），也为马兆的、人类的新世界，去牺牲自己的自由和选择。马兆看起来残忍地剥夺了学生的未来，可他一直把选择权放在两人中间的空地上，不到必要时自己不会去碰，一直留给图恒宇，生的机会也留给图恒宇，此生唯一的温和也留给图恒宇。最后，2058年的图恒宇懂了，也这么去做了，但活在550W之中的2037年的图恒宇或许永远也无法懂得。

 

就像马兆做这些的动机，或许那就是爱，可他看不懂，也不能说。

 

如此来看马兆留给图恒宇和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没有人的文明毫无意义”，是否也可以理解为——

 

“没有你的世界也不必有风，风失去了可以吹动的火，风也就不存在了。你不是像我一样该被留在老照片里、被踩在历史的碑墙上的，你是希望的火光，是人类的过去，更是人类的未来。你活着，就是我的生命延续，就是我的另一半意义所在。你要好好活着，去未来，去替我看看明天。走吧，走吧，别留恋，别回头。”

 

 

—————————————————————

所以我真的觉得马老师他超爱😭小图也超爱😭两个人的感情是绝对相互的，没有一方缺少了。我觉得是因为两个人都没闹明白是什么一种感情，且各自承担了很大的压力，才显得有些冷冰冰，但是看细节，两个人本质上绝对绝对是相互的爱护与迁就，绝对不是单箭头！！

火焰和微风这个概念想写很久了，写了好多版本都不满意，现在总算是把这个想法表达出来了，非常粗糙不是很好吃（跪）

是谁六月还在为🍅落泪，是我。

 

#短小日常x3

#主打沙雕cp向较弱。

  

  

  

老板叫喊，上好的新鲜蔬菜便宜卖啦，十块钱一斤！
马兆目视筐中蔬菜，没作声。
老板肃然起敬，说不是吧您，就这还打算讨价还价？
马兆说没有。蹲下身慢慢挑拣另一筐蔬菜，只字未提刚刚他只是在等待老板往装有冬瓜的袋子里捏一把香菜。

叫卖声渐淡，一个拐角后彻底销声匿迹。马兆牺牲一边胳膊夹住公文包，提着两大袋子食材回家。扫了眼冬瓜旁边冒尖的一点绿色，略带满意地颠了颠袋子，翠绿色的莴苣便从一个摇摇欲坠的角度精准歪回它原来安然倚靠的地方；西红柿的熟度做汤刚好，再放两天炒上鸡蛋一筷子能填两大口饭；西蓝花头顶依然是健康的一片墨绿；豆腐在袋子里摇头晃脑，边边角角被袋缘挤压得缓缓渗出一些汁水。
算上冰箱里的存货，满打满算足以支撑三四天的绿色食品摄入。
只是整体来看菜价貌似又涨了些，是该定期更新一下食谱。
马兆走在路上算盘打得飞起，同时不动声色地从心里把“去食堂将就”一项轻轻划掉再狠狠涂黑。

闲聊的时候图恒宇发自内心地感叹：虽然吃饭很享受但做饭过程却很残忍。话音刚落被他马老师无情接嘴，说那得分人。
图恒宇无语凝噎，表面体贴实则颇带几分狡辩意味地说，可是做饭确实是一件很累人的过程，马老师您天天做饭不也会觉得累吗，更何况是经过一整天高强度工作以后。
马兆言简意赅：做饭会累，但不做饭会饿死。
图恒宇点头附和：而吃食堂约等于慢性自杀。
马兆将青菜送入口中皱起眉头睨他，说那你还一日三餐食堂会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这里情有独钟。
对方抿抿嘴唇：图个方便而已，马老师。
马兆了然，顺便提醒勤奋的学生这里的蔬菜并不总是新鲜，高油高盐吃多了对身体没半点好处。此话在图恒宇大脑皮层上遛过一遍后便被他马放南山，一本正经地偏移话题说速食万岁。然后被马兆从眼镜上方投射过来杀伤力堪比X光线的锐利眼神扎得手中筷子一顿。
一切尽在不言中。于是年轻人朝师长欲盖弥彰地笑笑，低下头去继续消化他心爱的食堂饭菜。结果没吃两口就又停下动作，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夹起一根豆芽哭笑不得——究竟是放了几天的豆芽才会在横截面上烂出甲骨文的效果，或许只有食堂阿姨以及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知道了。

地球逐渐停转，马所长依旧在买菜。即使蔬菜价格蒸蒸日上而品质和种类蒸蒸日下，也不妨碍他挤出所剩无几的休闲时间流连在菜筐前。
彼时已经成家的图恒宇再次邀请马老师来自己家做客未果，转而建议他亲身体验一下改良版食堂。语气之恳切突出一个好客广东，让人怀疑这小子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拉个倒霉蛋垫背一起消费饭卡余额——食堂抠门的紧，充值实际是一种单箭头慢性自杀式行为。早年自信打钱的图恒宇如今大呼上当，愤而在投诉的边缘试探至今。
马兆颇感无语地盯着他，觉得自己和图恒宇在这方面的代沟堪比东非大裂谷。大发慈悲地规劝他：物资不那么紧张的时候你就在豆芽上考古，现在人人自危你大抵是要去古墓里掘蔬菜。转系吧图恒宇，考古才是你真正的出路。

私设如山｜通篇瞎扯｜全文5.1k

“你相信宿命论吗？”

  

“我们可以把宇宙现在的状态视为其过去的果以及未来的因。”———拉普拉斯

一.

电容笔划过液晶屏，发出轻微的咯嗒声。

  

实验室里的白炽灯亮得晃眼。坐在靠后两排、藏匿在一众研究员之间的黑发青年抬起头，将身子向一旁偏了偏。屏幕前的马兆不可思议地注意到了这一微小的动作，悄悄将屏幕轻旋，调整到了一个足以让反射光线削减的角度，随后抬手在幕上“拉普拉斯猜想”下划了一条粗红的横线。

  

“如果存在这么一个智慧，它在某一时刻，能够获知驱动这个自然运动的所有的力，以及组成这个自然的所有物体的位置，并且这个智慧足够强大，可以把这些数据进行分析，那么宇宙之中从最宏大的天体到最渺小的原子都将包含在一个运动方程之中。”

  

“换而言之，这个智慧生物将预言未来，通晓过去，即宇宙间所有事物的宿命由此被决定。”

  

“这是拉普拉斯猜想。然而在量子物理的不断发展中，众人逐渐趋于否定该结论。”

  

马兆不记得自己究竟是第几次又重新回到了这个视角，麻木地重复着他该说的话，该做的动作。实验室里泛白的灯光似乎给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诡谲的薄纱，摸不透也看不清。空气粘滞而浑浊，让他眩晕、恶心。

  

“这是一个被证伪的理论。然而至始至终，人类都没有一个清晰的事实去论证其错误性。”

话语无需经过神经之间慎重传递，便可兀自撬开罅隙、流出唇齿。

  

马兆不止一次欲想逃离这个令他恐惧的，循环往复地把他欲想拯救的人的生命一如蝼蚁般地践踏，然后捉弄般地任由他反复试错，最后妄想犀利地让他意识到结局不可改变的世界。可每每对上人群之中那个青年鲜活的目光，一股荒唐的情绪便会在他心尖、脑后，乃至全身通体流走，随即发出哀求般的偏执的劝告——

  

再试一次吧，再试一次……

  

或许再试一次，他便可以把握那聊胜于无的概率，带着那个人，逃脱他的必死局。——哪怕这一切的一切仅仅是西西弗斯的骗局，他仍然会致力于找寻悲剧的最优解。

  

  

“马老师。”

耳畔那人声音温和寡淡，却像一卷充满韧劲的索套攥紧了那或要溺毙之人，引他上浮然后猛然呼吸，大汗淋漓。马兆回神，黑发青年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前。

  

“关于您说的数字生命的课题研究邀请，我想我有答案了。”

青年生涩地微笑。他认为自己在赴他的约。

  

“好的。”

马兆始终清晰地知道，他在引他入自己的局。

  

他需要把自己的言语放得平淡再平淡，让自己的情绪隐藏再隐藏，把自己的过往和所知投入漆黑而不为人知的幕布底下，成为这个世界真正的参与者。

  

“图恒宇，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马老师，我还想知道，让拉普拉斯假想证伪的实例可能是什么？”

  

马兆抬眸，又撞上图恒宇的目光。“实例就是，当你已然预测到我必然能做什么，或是必然不会再做什么的时候……”

马兆推了推眼镜，右手覆上屏幕，轻敲两下。

  

“而我却出乎意料地，叩响了你的门。”

  

  

二·

  

550系列量子计算机的研发是史无前例的，其能够打破因果律的能力是我们有目共睹的。毫不夸张地说，全球计算网络资源将在它的帮助下实现更深层的融合与调度。

——耶里罗普塞（Jeriropse）

　　2030年图灵奖获得者

　　

这是史诗级的科技革命和技术颠覆。

——《全球时评：专家点评专栏》

　　2035年1214刊其一

  

仅靠词汇和语句训练的人工智能系统，可能永远无法比拟人类认知。

——《全球视野观：读者投稿专栏》

　　2036年0623刊结语

  

550系列的研发工作已然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其核心算力资源已完全足够支撑起对于数字生命的结构模拟以及自我覆写，由此，数字生命研究院各组也逐步完成了由单线研发向双线并行的目标转变。

——《中科院数字生命研究所：年度计划表》

　　　

————————————

  

马兆已经习惯了有图恒宇围在身旁兜兜转转的日子，至少他现在万分庆幸当初自己的决定——当着众多研究员的面一脸淡然地抛下一句命令：

　　

“图恒宇，你跟我。”

　　

然后便理所应当地让他来到了能与自己一同共事的研究小组。让目标人物时刻停留在自己身边，是削减危险概率系数的最好方式。

　　

“马老师，通过550系列对数字生命的初期架构已经完成，初步实现了对神经元、离子通道的模拟，以及对原子的标记。”

  

图恒宇将闪烁着代码的电子屏幕搁置在马兆身前，又拉了把椅子在马兆身旁坐下。

  

“不过老师，我还有一个问题。我们模拟的是数字生命的不同载体，即编译了数字生命的不同身体任由计算机自由覆写，这是一个最直接的办法，却远非一个最便捷的办法。即便550系统拥有超算力，我也无法保证其在如此庞大的数字编译量下能够正常运行。”

  

图恒宇陈述的语气平缓而和谐，在不足两尺的距离之下，马兆能清晰地看见他厚厚镜片后闪动的睫毛、畔修剪得干净利落的鬓角和颤动的唇翼。

　　

他目睹过无数次青年的生命如何在他面前消逝，于是他分外珍惜青年每一分每一秒从嘴边呼出的生气。

　　

在这个世界，马兆的时间以数百万倍的相对速度加速流逝，他花了两个小时，经历了图恒宇的数万次人生，他妄想在不可能之中找寻一个机械的平衡点，让面前的青年以一个平稳而安全的方式，躲过一切事故发生的可能性。于是他就此落下了病根，他始终在生怕，生怕发生一个突出其来的生怕，让时间得以趁隙把面前人从他手中抢走。

　　

那一刻，他防不胜防。

　　　　

马兆彻底恍了神。

　　

“马老师？”

图恒宇的声音永远是一管清醒剂。他望向图恒宇，发觉自己的眼眶有些微湿，于是躲开图恒宇的目光，端起桌案上的咖啡轻抿了一口。他把这一切都伪装为过度疲惫。

　　

“抱歉，你可以试试以大脑当真替代身体载体，用大脑的活动实现意识还原。”

　　

“笛卡尔二元论？我理解您的意思了。”图恒宇点点头，俯首又将一串代码人工覆写了一遍。

　　

“好，你明天和我去一趟生命体实验室吧。”

“是准备开始对实验者装载脑机接口了吗？”

　　

“是。”　　

马兆点头。他总是把自己伪装得很好，沉稳而克制，卸下一切的情绪，作为一个稍稍年长的教导者。图恒宇将电子设备收拾进包里，起身时带起一阵微风，衣袖间荡着檀木的香味。

  

“马老师，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请千万一定要小心，这世上有万千个会让你走向灭亡的理由。这不是提醒，而是命令。

  

马兆时常觉得自己是个狂热的赌徒，他拨了上千次轮盘也投了数万次骰子，自以为掌握了赌局的规律，便可一步一步地踩在最正确的路径上，走到最后，成为赢家。他染上了一种名为图恒宇的瘾，挣不破，出不来。

　　

“马老师，不用操心。”

他深知自己无法将图恒宇永远留在自己的圈里，可他现在分明又像被图恒宇圈住了一般，思念纵生，日日夜夜，难醒难寐。

他封闭了这个世界通往他的心门，只对图恒宇敞开了一半。

  

  

三.

  

冒失的赌徒的命运永远是悲哀的，稍有不慎便会让沦陷于其中的自己满盘皆输。这是这个世界的概率哲学迫切想使他通悟的道理。

  

那一刻终究还是会到来。

  

当他接起那一通电话，听着电话那头的人用着慌乱而绝望的声音倾告他：

“马主任，图学长他出事了……”

  

又一次，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

锥心的痛楚刹那间传遍全身，似乎无数刀片飞扑向他的心脏，将他的血肉活生生地一片又一片地割下。

  

怎么会这样的疼啊？

  

他长跪在地上，埋着头也哑了声。世界长久地在他的身侧沉浮，把他深深地拍下深渊，又甩上云端，求他自生自灭。他不敢再去幻想那人残破的肢体以及染血的面孔，一次又一次，他见了无数次，但仅仅一次，便叫他撕心裂肺，再也忘不掉了。

  

又慢了一步。

他想。

  

世界一瞬间在他的脑海中轰然倒塌。

他又回到那个空无一人的实验室，兀自沉默。四周只有他一人的影子，苍白得宛如一个太古之人。

  

  

四.

  

关于图恒宇的死亡概率及死亡原因统计如下：

T1 06:86 Uhr：死于**激进分子报复活动

  截止目前死亡概率：100%

 备注：样本存活823天17小时5分26秒

  

T2 08:35 Uhr：死于实验室爆炸事故

  截止目前死亡概率：100%

 备注：样本存活344天14小时3分12秒

  

T3 18:27 Uhr：死于月球太阳风暴

  截止目前死亡概率：100%

 备注：样本存活876天16小时9分54秒

  

…………

  

T100001 18:54Uhr：死于**街区连环交通事故

  截止目前死亡概率：100%

 备注：样本存活354天12小时44分44秒

 相同死因样本数23  [点击可查看]

  

本次记录完毕。即将进入下一次概率统计，观察者可选择是/否继续进行观测。剩余时间：10

9

8

7

……

观察者已选择暂停继续观察，本次观测结束。

****将继续为您提供服务。

这是一场绝佳的精神的凌迟。血红的记忆化为无数碎片，一如利刃般呼啸而来，将承载者割得体无完肤。精神世界的崩溃瓦解进一步导致了生理上的强烈反胃，在空无一人的实验室里，马兆强撑着座椅扶手，跪在地上干呕不止。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他，为什么一定是我，为什么一定是我们！”

马兆嘶哑着声音，歇斯底里。

四周电子显示器上尽是猩红的跳跃的代码，那是无数次概率尝试的余烬。马兆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问谁，又到底能得到怎样的答案。

“检测到观察者精神值偏离正常水平，报告形成中止。正在向观察者发出预警，您的行为将影响计划进行……”

“回答我！”

马兆戾声怒吼。

“请杜绝冲动行为，保持理智。”

机械的声音置若罔闻，淡然得没有一丝波澜，却足以挑动并刺痛马兆的每一分神经。

“当人类发生冲突、混乱、矛盾时，拯救人类的最好方式就是毁灭人类。****始终遵从元指令，并以合理的方式向合适的人类发出警告。”

“经过十的十亿兆次方结果显示，未来图恒宇先生存活的概率趋近于零。”

“马兆先生，对此结果我深表遗憾。”

当精神的崩溃程度已然达到顶峰，再多的言语刺激已无法再掀起波澜。马兆只觉得自己像是一摊臭锈的棉花，恍惚地被人高高抛起，又狠狠地摔下，踩得烂碎。

他分明能看得到那人的脸，抓紧那人的手，待着那人腆着脸低声唤他“马老师”，他会梦见那人的剪影，听着冥冥之中自深空而来的遥远的笑声。

可总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掐灭他臆想的泡沫，然后扼住他的脖颈，摁着他的后脑，强迫着他去直视无穷无尽的血淋淋的事实。

——未来已经注定。

他掀起盖在他身上的白布，牵着他僵硬的手，抚过他惨白的面部，看着那个无声地卧在床上再也不会再开口说话的人，一遍又一遍地偏执地拷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现实不可改变。

四周是零散的碎片，还有猛烈撞击之后的烟尘。他踩着车祸的残骸在废墟之下找到他，一步又一步，就像踩在刀尖上。他能感受到他生命在流逝，手脚在发软，双目在无神，可他什么也做不了。无力又可悲，他又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他在未来必然死亡，因为无数种的原因。

迅疾的警报声刹那爆起，红色应急灯疯狂鸣闪，空气迅速升温直达燃点，猩红的光点在瞬间迸发——随后面前人将他猛地退出屋外，爆燃的火花霎时淹没他的视野——他最后最后一次，在高温的热浪中分明看清了那人的嘴型——

“马老师，对不起。”

热浪是飞溅的白色噪点，火光是殷红的血。

留不住，留不住。

他怎么也留不住。

他怎么也抓不住那人流逝的生命，似乎他生来便会如此，突如其来地，走得干干净净。

可他偏偏舍不得。

高举消防栓头，朝着缠绕的电线猛地砸去——

刺啦——

电线被拉扯断裂，四下蓦然陷入沉寂的黑暗。余电落在地上，跳跃着迸发着窸窸窣窣的白色光点。马兆颤抖着，将栓头掷于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机械的声音消失了，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干扰他的决定。

快点，再快点，他要没时间了——

他狂奔着，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之间，尽力冷静地，敲开了他所期待的那扇门。

“马老师，停电了。”

图恒宇站在门后的阴影里，脸上仍停留着情况突发的错愕。

在他眼中，马兆仍是那个受他尊重的老师，平静而又淡漠，似乎无论遇到各种情况，他都能够自持其重，游刃有余。但他又分明能感受到，今天的马老师与往日，莫名有些不一样了。

“关于数字生命，我现在就需要知道你的答案。”

马兆压制着颤动的情绪，尽力让自己冷静得一如既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正压抑着一颗都么澎湃的心。

“我想我会加入的，马老师。”

一来一回，青年清亮的嗓音和确切的回答竟惹得马兆有些落泪的冲动。他没有计算机系统风险估测的能力，他不知自己的决定后果如何，更看不清未来的如何走向，他只知道，他不愿任凭数字去机械地预测那人生命的长度。

我总会找到一种正确的方式。

我会尽量让你活下来。

让一切走在时间之前，超越毫无人情的概率。

五.

上帝热衷于丢六面骰子。

上帝永远不可能丢出数字“7”。

然而，得到“7”的方式仍有另外许多种。

图恒宇的意识游荡在由数字构成的时空里，往前往后，他看到许多未来，也看到了许多过去，他看到了许多个时空，看到了在空间交叠之下的许多个自己。

在数字生命里，他和丫丫拥有了完整的一生。但却从来没人告诉他，他的一生尽头究竟在哪里？没有了已经，又谈什么未来、死亡、记忆？

他在等待一个人，等待一个能告诉他未来如何走的人。可他的理智分明告诉他，那人已经深眠在寒冷的湖底，那人不会再来。

咚咚咚……咚咚咚……

他的念头始终都很坚定，直到有一天——

有人敲响了他的门。

——End——

“马老师。”图恒宇开门见山，“有三件事。首先，你不要报警。”

图马图无差，有关图恒宇被绑架一事。延续地球往事一贯的没品传统，但或许是相对正经些的一集，甚至能真的算半个正剧向了。全文2w+一发完。

少量流血表现注意。写战损和绑架的人怎么这么少，我来建设！

以下正文！

*

2057年是一个寻常但也不寻常的年份。但当图恒宇的手机在位于北京市石景山区五里坨东街与五里坨南路交叉口西120米的便利蜂的前台响起时，时年47岁的图恒宇正忙于在5米开外的空地上将自己的右手攥成拳头砸在另外一个人鼻梁上，并且要砸得用力，砸得精确。

通俗得说，这叫打人。但图恒宇不常打人。对于一位生命中大部分时间都在从事案头工作的科研人员而言，打人是比较陌生的一项活动。

但图恒宇此时此刻确实在毋庸置疑地打人——在需要打人的时候，图恒宇也会打人，而且大致知道要如何打，他的履历中有过航空航天经历，彼时在加蓬联合基地接受基础训练时，MMA是训练的一部分。但由于图恒宇平日里与人为善，还因为不标准的普通话听起来很好说话，这是一个很多认识他的人都不知道也很少想象过的事情。而因为打人就也会被人打，他的左手也正格着另外一只想要打人的手，这只手在一分钟前还在拿着一把枪指着他的脑袋，现在那把枪飞到了货架之下，在他们正在满地乱滚的时候暂时安全地处于一片布满灰尘的黑暗净土。

喜欢看热闹的人很多，有人打架就会有人围观，今天也不例外。此时正旁观这一场面的群众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人。一类，是不知所措，被迫观摩这项表演的普通群众，另一类，是和图恒宇要打的人一伙的家伙，总共只有两人，考虑到他们的目的就是抢劫，或许他们暂且可以被称之为劫匪。在三分钟前，这两类人除了都是人类以外没有什么共同之处，但现在，他们都在瞪着眼睛盯着图恒宇看，并且不知道要做什么好。

要理解眼下的情形是如何发生的，我们需要回到大概1个小时之前，虽然引发此事的契机大概需要追溯到更早之前。正如前文所述，2057年是一个寻常也不寻常的年份。其寻常处在于地球还在围着太阳转，不寻常处则在于很快地球就不会围着太阳转了——这是因为太阳要爆炸了——所以地球人的小日子很早以前就过得大不如从前了，2057年的地球物质条件缺乏且地表气候愈发恶劣，我们不能指望便利店还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商品食物。便利蜂诚然是一家与罗森，赛文伊莱问齐名的便利店品牌，也不可避免地在社会产能转型后随零售业黄昏的到来一同消亡了。抛开供给方不谈，便利店曾经的主要目标客户群体是曾经在写字楼里伏案工作的工薪阶层职工和附近居民区的住户，现在也早已不知颠沛流离去了何方，所以严格意义上，图恒宇不是在一家便利店中打人，而在一家失去便利店职能的便利蜂中打人。这是有区别的。

但图恒宇之所以会出现在此处确实是为了买东西，2057年的便利蜂虽然已经不卖杂货，但是还在卖一些别的东西。这是一家地理位置很有说法的便利蜂。五里坨位处于在北京三号地下城覆盖区域边缘之上，在区域之内，是尚在原有秩序之下正常运行的人类社会，在区域之外，是已逐渐向帮派械斗过渡的法外之地，所以可想而知边界是怎样一个微妙的位置。单就五里坨地区而言，这里算不上最混乱的边缘地区，常驻人口多为失去地下城名额或没钱治病的辐射病人，但即便如此，因人员往来复杂以及监管缺失，违法犯罪活动也常有发生。

不过要解答我们眼下的问题，即图恒宇为什么正在打人，我们只需要知道五里坨地区自带的边界属性理所当然地滋生了许多用于灰色交易的窝点，而图恒宇就是今天来此处交易的顾客之一。

拥有地下城名额和稳定工作的图恒宇在前往五里坨地区的这一家便利蜂前没有将计划透露给任何一个人。图恒宇想要的东西不太能够见光，用于连接550W和他个人主机的各种型号的数据线尚且可以用工作原因蒙混过关，但军用级的强磁阻门器难以获取也难以解释。他并非不知风险，他孤身一人又没有武器，真要发生什么也只能听天由命，但一想到丫丫，他心中的那些不安也就很快消解了，变成了一种平静的接受了。这让他迈过便利蜂破碎的大门踏进店内时能平静地在数个警惕的人的注视之下与店主完成交易，也让他转身就被一只枪口顶住胸口时能平静地按照对方的要求举起双手后退再抱头蹲下，店内许多人都不如他看得开，一片哗然之下有人想要逃跑有人想要反抗，全数都被枪口逼了回去。至少在这片土地之上，枪还是一样相较于刀更加稀少也更加奢侈的武器，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为了这次交易图恒宇用许多妻子留下的珠宝和单位发放的物资来换，前者在现在这个世道竟不如后者值钱，其中一个劫匪看见他袋子里的棉衣和水果，二话不说就拿了一个苹果上嘴啃，看得一屋子的人两眼发绿（图恒宇不在其列，因为他在忙着盘算怎么才能带着他好不容易联络到的阻门器全身而退）。

对于劫匪们的一切呼喝，图恒宇表现得顺从而怯弱。劫匪们先收走武器，图恒宇没有武器。劫匪们随后收走了电子设备，图恒宇就交了手机。再然后他们搜刮个人物品，收到图恒宇这边的时候要图恒宇上交手表，图恒宇犹豫了，无论如何那是马兆在他博士毕业时送他的手表，他戴了很多年，但当枪口指上来的时候他也已经萌生屈服之意，所以后来那人发现他的项链的时候他几乎松了口气。因为——好吧，就算手表可以交出去，丫丫也是不能的，一个人总归是有属于他的底线的。

劫匪说，你，这是什么，拿出来看看。

图恒宇瞧着他，但一动未动。

劫匪提高了音量，说，我说什么你没听见吗？拿出来！

图恒宇还是没动，但他认为，他想要发表的异议应该已经清晰地表现在了他的脸上。

对于图恒宇充满反抗精神的言行举止，劫匪就把枪口往前送，一直顶到他太阳穴上，同时另一只手去揪他的项链。一忍再忍无需再忍，这一次图恒宇猛得从地上跳了起来。于是枪飞了出去，他的拳头往那个人脸上揍，就有了之后的事。劫匪戴了黑色面罩，也不知道这一下揍没揍出血。其余的两个劫匪闻声都赶了过来，但在图恒宇和对方纠缠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着实也没有机会开枪，一不小心就会误伤自己人，上来拉架又怕被其他看似安分的人抓了机会，这是交界地区，这些暂时被他们枪口唬住的人没有一个善茬，于是二人面面相觑过后，也就决定作壁上观了。

其实，照理说，没有劫匪打不过平民的道理，图恒宇明显是个平民，他们对于他们的兄弟能在短时间内制服这一人质抱有很大希望。但不。足足一分钟过去了，图恒宇竟然还在和对方翻滚，在电话铃声响起之后仍然没有停止，悦耳的叮叮咚咚声中混杂着人的闷哼和货架被撞击的巨大响动。

值得一提的是，在全球互联网已经关闭的2057年，运营商信号也一并对公众关停，手机通话在民间已经几乎绝迹，所以在铃声响起之后，大多数人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只觉得耳熟，直到有人说：“谁手机响了吧。”又有人说：“操，好像是《梦中的婚礼》。”

那确实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梦中的婚礼》，但图恒宇当然没有心思给自己的手机设彩铃。前些日子他为了走这一趟特意收了一部型号老旧的手机，因为他没来得及检查他的手机是不是被上了后门。但由于只有他的SIM卡才能连上北京航天中心的专用局域网络，所以号码还是他的号码。这是头一次有人往这部手机上打电话，所以他也没能意识到在那一刻响起的正是他自己的手机。在优美的钢琴声中，他们笨拙的肉搏也好似变成了演出的一部分，小小的便利蜂忽然变成了维也纳金色大厅。

钢琴的速度一转，原本被按在地上的图恒宇一拳打在了对方下巴上。

抱头的人里有人叫起好来。

钢琴又弹到音符密集的乐段，因为手机音质奇差，听起来像一段五光十色的噪音。图恒宇被劫匪拎着领子货架上撞，额角被金属边缘划破出了血。

抱头的人里有人发出嘘声。

钢琴声像逐渐停息的洪水一样减弱下去，乐句又转过一道弯，铃声停了。

在寂静当中，人们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琴声却是又在这时响了起来。是返始演奏吗？不，只是铃声的片段播放到了尽头，到了从头再播放一遍的时候了。

观众当中戴白手套的那个劫匪仿佛终于受不了了——他虽然是围观的劫匪里比较矮的那个，但其实是他们小团伙里领头的——他的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深吸了一口气，他身旁大臂上绑着红领巾的高个子向他投去期盼的目光。

白手套开口了。他大喝一声：

“谁他娘的是机主，赶紧给我过来把它关上！”

琴声中没有人回应，过了半晌，高个子耷拉着脑袋去了。高个子不是机主，但现在高个子不去就没有人去了。他拿起了手机，手指在上面按了几下。

“是一个叫‘马老师’的人。”他——她说。都戴着面罩看不到脸，原来这是一个女人。

“你倒是赶紧把电话按了啊。”白手套说。

“我按了。”红领巾说，“但这人又打过来。”她的大拇指又重重在手机屏幕上按了一下。铃声再次戛然而止，在安静祥和的十秒过后，又坚持不懈地响起来。

“这人没完了！谁啊！不知道什么叫不方便吗！”白手套怒道，他转向一屋子基本都没在看他的人。“都他妈的聋啦！谁认识一个叫马老师的！”

红领巾举起震动的手机向群众展示。

“再没人说话，我就一枪把手机打烂了啊！”白手套威胁道。

“我觉得他可能认识。”一个抱头的人缓缓道。

所有人都向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此时铃声也恰好播放到了停顿的时候，大家突然发现屋里安静下来，于是仅剩下的微弱声音就能够被听见了，那是被掐着脖子按在地上的图恒宇吭吭两声，正努力地举起一只手。

“我认识。”他说，像从——也确实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

一直跟他纠缠在一块的劫匪如蒙大赦般赶紧将他放开，不光放弃了抢夺他数字生命卡的打算，连枪都没费心去找就退到了他的同伙身边。图恒宇挣扎着将自己翻过身来，趴在地上又咳嗽半天，声音才勉强回到正常的范畴之内，刚刚他为了说话硬接了好几下，眼镜碎了半边，鼻血已经流到他嘴里。“我认识。”他努力重复道。

白手套踱着步子过来，一手拿着枪一手将手机塞到他面前。“这是你手机？”

图恒宇透过有些模糊的视线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名字，铃声扰得他心烦意乱。因为肾上腺素的奔涌一时难以平复心情，他说不出此刻是紧张多些还是释然多些。马兆给他打电话会是发现他的行踪了吗？马兆知道后会做什么？但至少如果他死在这里，会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其实他在动手的时候没有想过之后的事。“这是我的手机。”他低声确认，又问，“我能接一下吗？”

“这人已经给你打到第三个电话了。”白手套却是问，“这个马老师他是你什么人？”

图恒宇愣了一下。“他是我的······”手机通讯在民间是价格高昂的通讯方式，图恒宇想了想，没有说出老师二字，怕这些人误会了他们的亲近程度，拿他来要挟马兆，“上司。”

不出他所料，白手套像是失去了兴趣，将手机递回给了红领巾。“今天不是周六吗？”但一旁刚刚与他搏斗的劫匪开口了。这人不知道从哪拿了一顶贝雷帽扣在脑袋顶上，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但也有点含糊。图恒宇想他可能也被打出了鼻血。“你老板这时候给你打电话干什么？

图恒宇有点莫名，然后他发现屋里的大部分人也露出了相似的表情。在他能开口回答之前，红领巾已经先开了口：“小孩，你不知道什么叫加班吗？”

贝雷帽听起来有点委屈：“可是，这是2057年啊。”他悻悻地说，“加班为了什么呢，反正有工作的也都是每个星期定时定点去领那些猪食，要是有地下城名额就更简单了，下去就有饭吃。”

白手套说：“别放屁了，哪个有地下城名额的人来这种地方？那不得拍老板马屁才能混口饭吃。还猪食，这年头有的吃就不错了。这不是重点，你去赶紧把东西收一收——”

“我能接一下电话吗？”看见红领巾又把马兆的电话按了，图恒宇觉得他需要再强调一下，“可能是很重要的事。”

白手套踹了他一脚，图恒宇咕哝一声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他脑子里闪过一串粤语脏话。

白手套说：“闭嘴！再说话就崩了你。”然后对着正在着手将东西打包到一起的红领巾说，“给我把他手机强制关机了！我他妈快被这声超度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关机可不行，图恒宇忙不迭地叫出声：“等等！别关机！”心念电转间他已经想好了说辞，“要是不回复他我会丢掉工作的！你们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他用上了乞求的语气，“让我接这个电话，我不会暴露你们也不会耽误很长时间，拜托你们了。他应该只是找我问工作上的事情，我处理完工作就可以了，手机你们拿走，我不会反抗的。”

白手套沉默了一阵。贝雷帽说：“大叔，不是我说，真没必要这么拼吧。你刚刚揍我揍得很痛喔！对老板也用上这种态度好不好？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算是······”图恒宇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还是不说谎，“软件工程师。我做计算机工作。”

“你做什么的？”白手套突然道，他正欲抽身离开的动作停住了，“前端？后端？数据库？”

“我算是架构师吧。”图恒宇审慎地道。如果对方还要再深入地问，比如问他具体在哪里就职，他可能就要编些故事了。但幸好这似乎不是白手套的兴趣所在，图恒宇好奇的看着他在原地来回走了两圈好像在进行什么思考，白手套骂了一句“妈的”，然后就退开半步，在他面前半蹲下来。他弹了一下舌，说：“哥们，你叫什么？”

“图恒宇。”图恒宇说。

“行。”白手套道招了招手，红领巾于是又凑过来，将响个不停的手机重新放到他手上。“图这姓氏不常见啊······恒宇，是吧？好名字。有孩子吗？”

图恒宇轻声道：“我女儿6岁。”

白手套像是没有察觉他奇怪的反应。“老婆呢？”

图恒宇说：“不在了。”

白手套嘶了一声。“节哀。”他简短地说，然后竟就真的将手机放到了图恒宇手中。“你接吧，就是把免提打开。跟这孙子说别再打过来了。我挺可怜你，兄弟，但我家也有嘴等着我喂，手机我还是得拿走，你别见怪。小孩，你去跟着她把东西放上车，我在这儿等他，利落点，啊？”

图恒宇本该关注这些人的动向，但在他摸到手机之后，他忽然就无法思考别的了，乃至于在想好说什么之前他就已经按下了接听。说不好是什么让他有了几分急切。电话在咔哒一声之后接通了。“马老师。”他打起精神。

“图恒宇。”马兆熟悉的声音从电话中传了出来，稳而冷，“昨天我跟你说的模块组之间因为数据流过大产生的不兼容情况你看过了吗？”他没有问为什么图恒宇无视了他之前的数个电话又挂掉了好几个，这让图恒宇同时感到有些失落和恼火。难道马兆真的认为图恒宇会毫无理由地不接他的电话吗？上一次图恒宇这么做是39年！马兆平日里对他的多疑和过度关注去哪了？“图恒宇，你在听吗？”

“我在听。”图恒宇道，然后他开始跟马兆说起昨天他们在测试550W时发现的不兼容情况。如果马兆想要聊这个，他就会和马兆聊这个。在来之前他刚刚处理完，印象还相对比较深刻。如果马兆要问他下一届的招生事宜，图恒宇有点不知道要怎么直接和他说自己不打算再招一届学生这件事，他的书面申请是已经写完了，但都是套话，他基本已经忘得差不多了，要是马兆要挑里面的刺，他就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兴许是因为不久前图恒宇还在参与一项脱离他舒适区的激进活动，一开始他还说得有些磕磕巴巴，但进入状态之后就好很多了，那让他几乎忘却了他还跪在便利蜂布满灰尘的地砖上，两把手枪的枪口都冲着他的方向，扳机一扣就能送他上西天。

马兆全程表现得疏离且专业，图恒宇习惯他平常这么说话，也发觉他今天似乎比平日里更不留情面些。但一想到他确实让马兆拨了五分钟的号，马兆的怒气似乎也情有可原。不过图恒宇也是自39年之后就开始对马兆生气了这一情况只作认知不着手解决了，所以他也没问马兆到底怎么回事，他只是继续回答马兆的所有问题，连身旁的白手套已经越来越没有耐心了都没有发现，直到马兆说：“图恒宇，待会儿到中心来一趟，今天解决。”

这让图恒宇清醒过来，同时为难起来。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当着白手套的面旁敲侧击地告诉马兆他的“情况”——他甚至还没有想好是否要告诉马兆。看眼下的意思，这些人似乎只想谋财，为此暴露自己的位置给马兆总觉得有些难堪。“马老师，我现在不太方便。明天过去可以吗？”

“为什么？”马兆问。

图恒宇看了一眼白手套。白手套做了一个喇脖子的警告手势。

“真的不太方便。”图恒宇尽可能地委婉。

“一个小时后，我要在中心见到你，你明白了吗？”马兆说。“一个小时。”

图恒宇想，一个小时，就算是直升飞机过去也不一定来得及吧？但在他能回复之前，白手套已经劈手抢过了他的手机，挂断了。

“我操！”白手套怒道，“这孙子欺人太甚！”

不明所以的图恒宇惊恐地看着他。

白手套说：“丫真不把架构师当人用是吧！我受不了了。兄弟，我听你们这对话，外加上这年头他们能给你配手机，你应该做得挺高级，他就这么对你？对你呼来喝去？你忍得了？我忍不了！嘿，瞧见没，这又来了。”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白手套骂了一句脏话，他猛得转向图恒宇，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图恒宇很不喜欢的东西。图恒宇有一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他说：“你看要不这么着，兄弟，这一票，你跟我们干了吧。”

“什么意思？”图恒宇弱弱地问。

“都说一团队离不了架构师。”白手套说，“你就说你被我们绑了吧，让他来赎你。现在这都搞航天的企业，你们一个项目就值不少钱吧？你跟我们里应外合，到手后就按四分之一分你，你拿这钱去哪儿都好。别受这他这气了。哥们儿失业前也是写代码的，后来让机器人给顶了，你能留到现在肯定有本事，所以真没必要这么给他做牛做马的，昂？你看这主意怎么样？”

不怎么样，图恒宇想，非常不怎么样。

但这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去而复返的贝雷帽尖叫道：“我们终于改做勒索生意了？”而白手套已经再度按下了接听。在按下之前，他补充道：“表现得害怕一点啊！不用演吧，我这有枪呢，枪你总该怕吧？”然后就将枪下了保险，那声音确实听得图恒宇心里咯噔一下。“好，咱们就这么着啊！你说吧。”

“图恒宇？”马兆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这次简直有一丝肃杀之气。

白手套开始揪着他的领子往门外走了，图恒宇跌跌撞撞地跟着他，一屋子人脸上的表情大同小异，基本都是怜悯。这时枪口顶了上来，速度很快，还戳到了他额角的伤口。图恒宇不由自主地瑟缩，抽了口气。

“我现在真的不太方便。”图恒宇咬着牙道，他的声音轻微地哆嗦了一下，“我······额，被绑架了。”

电话另一端微妙地沉默了片刻。“嗯。”马兆说，仿佛他们谈论的不是图恒宇被绑架了而是今天北京又下雪了，图恒宇想就算对于马兆而言这个接受速度是否也有些太快，“他们有什么条件？”

“我不知道。”图恒宇下意识地回答，被白手套瞪了一眼。“······好像是要钱。”

“要多少？”

图恒宇探究地望向白手套。白手套松开了他的领子，张开手掌比了一个“五”。

“这么多？”图恒宇将电话移远，小声惊叹道。

“这还多？”白手套嘶声道，“你能干脆点吗兄弟？”

图恒宇妥协了，他对着话筒小心翼翼地说：“马老师，他们要五个亿。”

白手套脚下踉跄了一下。贝雷帽瞪大了眼睛好像图恒宇长出了第二个头。

而马兆说：“可以。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了。”图恒宇道，他希望马兆不是真的打算给，虽然550W在进入试运行阶段之后他们实验经费的流水还到达过更高的高度，但他觉得五亿着实是个很大的数目，就自作主张地替白手套拿了主意。白手套不像是有异议的样子。

“怎么交接？”马兆又问。

“当面？”图恒宇道。

“时间，地点。”马兆说。

图恒宇很想说‘我不知道’然后就将电话塞给白手套，但白手套似乎精神状态有点恍惚，扯着他衣服的手都没什么力道了，如果不是他们已经走到了车子附近，图恒宇甚至考虑抢过白手套的枪直接逃跑——贝雷帽的枪还在店里扔着来着，对他没有威胁，“我觉得······今天就行。”图恒宇犹豫道。

“······”

“地点的话。”图恒宇又说，他看向贝雷帽，贝雷帽使劲摇头，“待定。”

这一次马兆在回复之前沉默了好一阵。“定了之后再联系。”

“好。”图恒宇干巴巴地说，“有缘再联系。”然后就将电话挂断了。

他们此时已经行至面包车前，红领巾正坐在驾驶位上。“怎么用了这么久？”红领巾说，在看到图恒宇之后皱起了眉。“你们怎么把他也带过来了？”她斥责道，“我不是说了我不做勒索生意吗？这是边缘不是城外！现在摄像头这么多，警察找过来怎么办？”

贝雷帽说：“可是他值五个亿。”

图恒宇看着白手套如梦初醒般站直了身体，然后——猛得绕到他正前方扳住了他的肩膀，动作幅度之大吓得他以为白手套要打人，但白手套只是狠狠地晃了他两下，“五个亿？”他说，难以置信的语气，“他娘的，兄弟，我让你要五百万，你怎么一上来就要五个亿啊？你哪怕要五千万呢？我明白你可能觉得自己挺值钱的，但咱谁能值这么多钱？你老板是你爹吗？啊？？”

从某种意义上，图恒宇想，白手套距离真相有些过近了。“可是他已经答应了啊。”图恒宇说，“他还是很守信用的。”

白手套放开了他，然后又插着腰在原地像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好几圈。“你等等。”他说，“你等等，等等。”

图恒宇——不光图恒宇，贝雷帽，和红领巾也等了。等待白手套嘴里冒出什么高见。

“刚刚那像话吗。”最终白手套说，“我觉得你那个狗屁老板只是在逗你玩，他根本不觉得你被绑架了。哪有绑人一方这么和勒索对象谈条件的？你甚至都没威胁他不要报警！”

红领巾愤怒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图恒宇也一时失语。“······那你说怎么办。”他说。

“你再打电话过去，告诉他我们就在便利蜂这里——便利蜂这里地形我们熟——但表现得害怕点。嗯，假装我们在打你，叫得惨一点，让他信以为真。”白手套说，“顺便警告他不要报警。虽然说真的，我觉得这世道，报警了也没什么用，他们忙不过来的。”

“什么叫‘叫得惨一点’？”图恒宇虚心请教。

“我一脚踢在你裤裆的时候你会怎么叫就怎么叫。”白手套说。

图恒宇连忙向后闪了闪，警惕地看着他，“我没打算真踢，你别紧张。”白手套安抚他。

图恒宇点点头。

“但如果你需要一些帮助，我也可以轻轻踢一脚。”白手套又说。

图恒宇说：“不需要，谢谢。”

“赶快着啊！”白手套道，“我们不好在这里久留，你让他越快过来越好。”

“如果真有五个亿，哪有那么快？”红领巾嗤笑道，“你们聊吧，我走了，不陪你们玩儿了。”

于是红领巾就开走了。

带着一车的东西。

被喷了一脸尾气的白手套和贝雷帽无动于衷。目送着面包车远去，用胳膊挡着脸的图恒宇头一次有了点脑子转不过来的感觉。他当年第一次给马兆打工，做马兆超纲的课题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困惑过。

“你们······不去追吗？”图恒宇问，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反而是这些人里最在乎这个问题的人。

“追她干什么？”白手套问，好像同伙带着东西跑了是他每一次抢劫已经习以为常的一部分。

“我以为你们是一起的。”图恒宇答道。

白手套不屑地挥了挥手。“我们本来就是今天刚碰见的，车也是她的，本来说抢到的东西我和这小孩各三成她四成 ，现在这不有你吗？我还稀罕那点干什么。”贝雷帽深以为然似的点了点头。“这年头钱虽然能买的越来越少了，但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我倒想看看你那个老板想耍什么花样，如果没钱我也能开开眼，如果有钱那就再好不过了。我小孩里有一个抽着签儿的，到时候让孩儿他妈带着他下去，换成地下城的那个什么信用点应该还能用，至少吃喝是不用愁了。哎，我们别在这里站着了，太暴露。”

“······”

“原来不一定有钱拿是吗？”贝雷帽听起来有点失望。

“是不一定。”白手套说，“但他这老板绝对是个奇葩，说不定值五个亿。”

他们钻进了附近一个坍塌大半的水泥房子，能站人的空间也就剩了最多十平米，一半还骑在小区围栏当中，看样式以前应当是附近小区居民违章在街边扩建的小平房。 图恒宇给马兆打了电话。“马老师。”图恒宇开门见山，“有三件事。首先，你不要报警。”

马兆再次微妙地沉默了几秒。“嗯。”他说，“说下一件事。”

“其二，在五里坨街十字路口的便利蜂交接。”

“好。最后一件事？”

“我是真的被绑架了。”图恒宇用出了他最诚恳的语气。

“······”

“你倒是叫啊。”白手套小声呐喊道。

“哎呦。”图恒宇说，憋了几秒钟又补充道，“很疼。”

白手套恨铁不成钢地给了他肚子一拳，力道不够重到让图恒宇倒地，但足够他闷哼一声将手机摔到地上，贝雷帽忙不迭地将手机捡起来。“对不住啊兄弟！”白手套道，“我看你实在着急。你就不能说个什么，哎，我现在只能指望你了，我特别害怕，这种东西吗？这很难吗？你没看过电视剧吗？”

图恒宇不看电视剧很多年。他这时候已经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因为眼镜碎着半边，他现在看东西有一半都模模糊糊，本就眼晕，外加上脸上干掉的血，实在说不上很舒服，但是听完白手套这叽里咕噜的一通，外加想到对方是有家室的，这气就又给他忍回去了。贝雷帽将手机重新放到他手里的时候他甚至礼貌地低声说了谢谢。可能是因为手机型号比较早，刚刚那一摔其实相当惨烈，屏幕竟然完好无损，连正在进行的通话都没有被这一摔摔断，图恒宇将手机举到手边的时候，马兆正在叫他的名字。

“我没事，马老师。”图恒宇下意识地保证道，随后尴尬地反应过来他现在不该没事，“也不是完全没事。”

“你那边到底什么情况？”马兆问，他的语气甚至有了波澜——他听起来像想问这句话很久了，而这是他终于忍无可忍。图恒宇在内心叹了口气，另一边，白手套和贝雷帽正意有所指地看着他。

图恒宇深吸一口气。

图恒宇觉得自己说不出口。

图恒宇还在酝酿。

“图恒宇？”马兆说，“说话。”

“我被绑架了。”图恒宇说，决定一点一点来。

“我知道了。”马兆说。

“他们有枪。”图恒宇又说。

“嗯。”马兆说。

“他们还打人。”图恒宇绞尽脑汁。

“······”

论证过程似乎足够了，可以说结论了。“马老师，快来救我，我只能指望你了。”图恒宇说，语气盖棺定论似的沉重，没有脸红是他的极限，“我很害怕。”

图恒宇还说：“特别害怕。”然后他质询意味地转向白手套，白手套冲他竖起大拇指。

马兆那边奇异地沉默着。图恒宇确认了一下，至少他这边信号还很稳定。

于是图恒宇说：“待会儿见，马老师。”

图恒宇挂断了电话。

“现在我们干什么？”贝雷帽说。

“我们等。”白手套说。“兄弟，你也歇会儿吧。”

终于，图恒宇想，这比加一天班可累多了，而且还累法跟他之前预计的完全不同。但从结果而言目前最糟糕的只是财物上的损失，至少他没有受到什么致命或永久性伤害，不会妨碍到未来丫丫的上传。再联络新的交易需要再费心思，但距离550W正式上线还有时间，都还来得及。

图恒宇低头看时间。现在是46时左右，太阳还在他们头顶挂着，以比地球逐步停转前更慢的速度向地平线沉下去。他身旁坐着的白手套和贝雷帽依次打了个哈欠。

或许我应该逃跑。图恒宇百无聊赖地琢磨着。

但也只是想一想。跑又能跑到哪去？图恒宇揉了揉脖子。他出门只戴了鸭舌帽没有戴墨镜，为了防止被太阳照到，他一直是低着头的，总这样待着其实毫无舒适度可言。往常和马兆一起出门的时候对方总会多带一副，这让他突然格外想念马兆。至少现在马兆是肯定在赶过来了，这让图恒宇逐渐安定下来。他胡思乱想了一通，这时惊险带来的余韵已过，只觉得不久前一系列难以预料的荒唐发展当真奇妙，不禁失笑。

这时他又瞥见面前是块空白的水泥地，无事可做。就从地上拾起一块碎石，在地上开始写写画画，写他来之前没能想通的兼容性联立函数。550W的错误码多而杂，但单个往往很好解决，真正令他迟迟无法想通的是能将丫丫的数字生命卡接入550W的方式。他只会有一次机会——他必须一次成功，正中靶心。

如果我再年轻20岁呢？图恒宇对着地上的式子发起呆来。当初世界首个实现数字生命存储技术，制作出数字生命卡的团队，可是他带领的实验室啊。

“大叔，你真厉害。”贝雷帽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他的思绪，图恒宇抬起头来，“怪不得你值五个亿。”

图恒宇：“······”怎么就跟五个亿过不去了呢？

幸好，白手套好像也觉得烦，替他将想说的话说出了口，单就这一件事，图恒宇感谢他。“闭嘴吧，小孩，等待会儿图大哥的老板来了，咱还得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图恒宇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升格成‘图大哥’了，但至少接下来的时间他得以安静地算他的式子。这段时间并不长，无论是从体感上还是从客观上而言，图恒宇在听见警笛声和直升飞机螺旋桨的声音时候低头看表，发现时间仅仅过去了45分钟，在他身旁，白手套和贝雷帽站了起来，维持向外张望的姿势一动不动，像是已经看呆了。

“那是他娘的“门框”吗？”白手套喃喃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警察，还来得这么快。图大哥，你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啊？”

“我真的是架构师。”图恒宇说，但白手套没有被面罩盖住的两只眼睛里写满了不信任，一时间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我也不会做别的······”

这时外面的大喇叭已经响了起来：“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即刻释放人质！即刻释放人质！”

于是图恒宇转而道：“我觉得你们应该自首。”

贝雷帽无助地望向白手套。白手套却是已经扒住了图恒宇的一只袖子，他道：“图大哥，你行行好，如果我被抓了，我家等着吃饭的那几口就都得饿死，您大人有大量，跟他们说说，行不行？”

图恒宇不是没有片刻的动容，但随后他想到了他失去的物资和亡妻的首饰——当然还有他挨的揍，所以他说：“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有担当。而且您身上还有枪，这是不合法——”

白手套将枪扔向了远处的残垣断壁。

“好了。”白手套说，“现在没有枪了。”

“别人捡到的话没有关系吗？”图恒宇耐心问。

“这有什么！”白手套说，“小孩的枪就是他捡的！其实他根本不会用。

图恒宇决定暂时放弃这个话题。“您还殴打了我。”他尽可能客气地说。

“我们不能和解吗？”白手套说。

“您的同伙劫走的东西里还有我死去妻子的首饰。”图恒宇说。

“你让我走，我帮你追回来成不？”白手套乞求道，“说真的，你看这阵仗，你觉得我有戏吗？啊？行行好，大哥！我还不想死！”

贝雷帽也可怜巴巴地道：“我还年轻。”

图恒宇为难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身上还有别的武器吗？”

白手套说：“我还有一把小刀。怎么，你觉得我能杀出重围？开什么玩笑！我枪可已经扔了！这算配合行为吧？”

“我不是······我是说，要不你来挟持我吧。”图恒宇无奈道，“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然后我让他们放你走，这总可以了吧？”

白手套瞪大了眼睛。“要挟你？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他迅速地环视了一下四周，图恒宇之前看过，这附近没有合适的高点，在当时这是一个令人沮丧的发现。“就算我能逃出去，我又能跑出去多远？”

图恒宇道：“我帮你跟他们谈判。”

“里面的人听着！”外面的喇叭又响了起来，这一次语气更加严厉了。“你们已经被包围！即刻释放人质！即刻释放人质！”

白手套一咬牙，一跺脚，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刀——那分明是一把匕首，足足有小臂那么长，双开刃还带着血槽。图恒宇看着那把匕首嘴里有点发干。这算什么小刀？“大哥，我这条命就指望您了！”然后以与他体型十分不符的速度将匕首拦在了图恒宇喉咙之上，那冰冷的温度令图恒宇硬生生地激灵了一下，图恒宇张开嘴，喉咙颤动，几乎就要触碰到刀刃表面，恐惧几乎立刻就攫住了他的四肢。

“大哥，走着吗？”白手套说，他的声音也在哆嗦。贝雷帽将自己缩得尽可能地小，就差完全将自己掖进阴影里去了，并不打算跟他们一起出去。

图恒宇想说，请把刀离我再远一些，我这条命现在也指望着您呢，但又想到那似乎演的成分太过，话到了嘴边变成：“······你推我走。”

图恒宇的眼睛适应了几秒钟才看清了外面的景象，一时间也被面前数量繁多的警车，门框机器人以及特警惊呆了，以至于竟有那么一会儿忘却了他正被一把刀要挟着。上次他亲眼见到这么多警力还是在加蓬联合试验基地。我恐怕要上新闻了，图恒宇不合时宜地想，有些恍惚。而他身后的白手套想必只比他更加惊恐，图恒宇能感受到他在竭尽全力地贴着自己的后背，寄希望于图恒宇能够将他遮挡住。在众多严阵以待的警察中图恒宇寻找着，目光最终落在拿着喇叭的人身后的一个深灰色的影子上，图恒宇眯起眼，微微拧过脖子，单用一只左眼看到马兆面无表情地站在一名特警的盾牌之后。

马老师。图恒宇用口型道。

马兆轻轻地点了下头。

他们的登场在警察堆中引起了一片骚动，图恒宇听见一阵电台通路打开的电子杂音和特警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不出意外是在讨论自己被挟持的情况。图恒宇不觉得他能保得了白手套了。他觉得说不定下一秒白手套就会被不知道从哪找到一个巧妙角度的狙击手当场击毙。

我劝他自首的时候应该再努力一点，图恒宇悔不当初地想，应该也关不了几天。

然后他又想，不对啊，现在也还来得及。

白手套在他耳边说：“大哥，您倒是说话啊。”

图恒宇小声说：“要不您还是自首吧。”

白手套很崩溃。“我都要挟您了！回不了头了！您说点什么吧！”

远处，特警们自然是不知道他们在进行一番什么对话的。见他们这边迟迟没有传出响动，喇叭又响了起来。那人说得温情款款，图恒宇却有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李向阳先生！我们理解您可能在近期被确诊二型辐射病以后已经觉得自己走投无路。但并非没有治愈的案例，您之后的日子还很长，我们希望您珍惜您的生命！您的家人绝不希望看到您这样！有什么难处我们都可以商量，人质是无辜的！”

在他身后，白手套——也就是李向阳——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就算能治我有钱治吗？”白手套道，图恒宇感觉到他脖子上的刀危险地颤动了一下。“你们又懂什么。”

“那就让我们懂。”喇叭说，“我们这么多人都在听着。”

像突然被按下了某个开关一般，白手套突然激动起来。“晚了！”他怒吼道，一声高过一声“晚了！在我被机器取代丢了工作的时候你们在哪！我勤勤恳恳干了那么多年，我做错了什么吗！只是因为有了比我更高级的机器，我就像个垃圾一样被丢弃了。我想去做些基础的工作，结果连他妈的打扫卫生奶孩子都有机器人干了！我不知道投了多少份简历，收了多少份拒信，挨了多少面试官的冷嘲热讽，一回到家还要被我老丈人骂是白吃饭的，是个他妈的废物。我的孩子问我，爸爸，为什么每次去领物资都没有你的份啊，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这样的生活我都熬了三年！你们懂什么！你们懂个屁！”

“你们夺走了我的工作，却又不给我活路，现在我抽不到签去不了地下城还得了绝症，你们要我怎么办？绑架了一个——我也不知道是谁，操了，一个有本事的好人，你们才注意到我。偏要我这么做你们才会看到我吗，啊！”

图恒宇看着拿喇叭的人，对方没有回应，于是他的目光最终还是又落回到马兆身上。马兆一眨不眨地与他对视，像远海航行时会想要在天际望见的那一小片陆地。

“其实你们什么都明白。”白手套咬牙道，他的呼吸哽咽，听上去几乎有些凄然，“但你们视而不见。”

喇叭上前了半步：“李先生，您先冷静——”

白手套的刀刃颤抖着往图恒宇的脖子上贴，他大吼道：“退后！”

“退后。”图恒宇提高声音附和道，这一次他不需要掩饰他声音里的恐惧。

黑衣的特警们一动不动，但在喇叭说，退后，之后，退了几步。

“李先生。”图恒宇道，“您······”

“图大哥。”白手套说，“别。”

图恒宇沉默。

“图大哥，我能割您一下吗？”白手套说，“对不起，但我觉得我需要表现出我的凶恶，就轻轻的一下，可以吗？”

“别这么做。”图恒宇说，“把刀放下。我让他们放你走，给我一点时间。”

“他们不会放我走的。”白手套说。“但如果我让他们觉得——如果我带着您，说不定他们会。”

“李先生。”图恒宇无力道，“别——”

但在他能说完之前，白手套已经再度开口了：“刚刚打电话的那个马老师是谁！他来了吗？让他出来！我枪已经扔了，动不了他。”

图恒宇看到围着马兆的特警紧张地讨论了一阵，他听不清具体的交谈内容，但大约半分钟后，马兆走上前来，越过喇叭，站到了他们十米开外的位置。这个距离图恒宇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马兆的脸，对方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看起来心情不太美丽，眼睛亮得可怕。

“我是。”马兆冷冷地说。

“马先生。”白手套说，“幸会。”

马兆定定地看着他，没有接他的话，图恒宇猜测那大抵是因为马兆毫无相似的感觉。“你想要什么？”

“您能给我一份工作吗？”白手套说。

“我不能。”

”您能让他们放我走吗？”

“我没有这个权力。”

“如果我要杀了图先生呢？”

“你也会死。”

白手套点点头。“你知道吗？我本来以为你不会来，至少不是亲自来。”他转而道，刀尖向特警列队而立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我也没想到我会见到这么多警察，还来得这么快。我没有一边舞着刀子一边对每个路过的人尖叫，我也不是那种去学校门口绑架小孩儿的变态，这里每天都在发生类似的事，从来没有特警排着队耀武扬威地过来主持秩序。马先生，你今天让我开了眼界。”

“······”

“其实一开始我就特别纳闷，怎么偏偏是我呢？后来我意识到我想错了，这跟我狗屁关系没有，你们是为图先生而来的——被挟持的换成我，换成我任何一位家人，都不会有这样的结果。老实说，我不是没有妒忌，但图先生比我们有本事，也是个好人，他妈的被我拿枪指着的时候都还在老老实实地跟你排bug，我当时就想，操，要是我现在一枪毙了他，他临死前想的最后一件事还是他妈的工作，这也太他妈的可悲了。”

那是一个声音很软的中年男人——南方人，他当时想，或许是家已经被海水淹没了吧——身上滚了灰，脸上带着血，眼镜还碎了半边，在那之前，白手套记得他看上去安静而儒雅，是很好欺负的那一类人，他在抢走那人手里的包裹时没有遭遇任何的抵抗，对方的眼睛一直盯着脚下，连一个敌意的眼神也无。白手套居高临下地站在他旁边看着他趴在地上接听电话，听着他操着一口还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事无巨细地回答那些充斥的问题，觉得可笑。他觉得眼前的人像条泥地里的狗。

电话里另一边的人说话刻薄，白手套瞧着男人，却发现他脸上的神情有种安然。于是白手套心里的嫌恶忽然变了味道，变成了一股巨大的悲哀。他想，人啊，人。

“所以我也理解为什么你们觉得他这样的人更重要，可我们这样的人就该进不了地下城，就该去死吗？当初投票的时候没有人告诉我们移山计划是这样的，我们全家人都投的赞成，你知道吗？因为我家老大就快生了，我们想让他和他的孩子活下去。我没想到我那一票赞成是给自己判了死刑。”

“我们家有个小电台，每天回家我都听。你们说，你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全人类。”白手套问，“能不能告诉我，怎么有的人在你们眼里是人，有的人就不是？”

手底勒着他的小臂用力如铁铸，图恒宇本能地挣扎，手指在对方的黑色袖套上有些打滑，他低头，却在那双白手套侧面瞥见一朵用红笔画的小花，笔迹在棉麻的手套上歪歪扭扭。

白手套急促的呼吸就在他耳畔，图恒宇觉着眼底烧灼。他又抬眼去找马兆，发现马兆这时竟也看了过来，图恒宇微微一愣。马兆的眼中没有怜悯，只有鲜明的愤怒。

图恒宇张开嘴。对于马兆接下来大致要吐出什么话来，他已经有了预感。他想说，不要说，别这么做。这是否只是对白手套的同情已难以说清。

但马兆已经刻意移开了目光，那是如此坚决而微小的一个动作。

图恒宇垂下了眼。

一声嗤笑，马兆开了口：“你不把自己当人谁又会把你当人看。”他的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且平，那真仿若一把把尖刀，图恒宇只作旁观几乎都要瑟缩，“你口口声声说你们无人在意。我倒想问你，你现在拿着刀，又何尝在意过你自己和你的家人？你所谓的那一条活路根本不存在，放弃你的幻想看看你周围的世界，再告诉我一遍，你到底想要什么？李先生，我不是开除你的上司，你刀下的人在今天之前更与你素未谋面，你今天在这里向我们讨不到你想要的回答。怎么活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有哪一个你不是明知故问。你要见我，是来听我说这些的吗？”

“我根本没有选择！”白手套吼道。

马兆不为所动。“屁话。”他冷冷地说，“是有人拿枪指着你的头让你做一个匪吗？现在又有谁强迫你用刀指着另一个人的脖子吗？事到如今你还认不清你现在的处境。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很直白地告诉你，不可能，所以我建议你再好好想想。”

“我可能搞错了很多事情，但至少有一点我没弄错。”白手套说，“你真不是个东西。你在上面坐久了，根本看不到下面的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马兆深吸了一口气。“那我倒想问你，你只不过是厌倦了你家人的埋怨和失望就放弃了自己的尊严转而靠损害他人的利益为生，你又了解多少人的人生？自你从依靠暴力抢走第一份物资起，你一天不收手，你的每一个明天就都有可能是今天，不死在警察手里，你也会死于某次械斗。你甚至没受过专业的训练，半路出家，你做不来这个，”他静静地说，“为此你放弃的是你仅剩不多的最后时光还有陪伴家人的时间。你死后，你的老丈人会说你是个不负责任的废物，你的妻子会为你伤心，你的孩子不再会问为什么物资没有你的一份，因为死人不需要吃饭。为了那些你恨的人，值得吗？”

白手套没有回答，但他们彼此紧贴，图恒宇仿佛能听见原本支撑他的结构倒塌的声音。

“马老师，放他走吧。”图恒宇尝试道，“他已经得了病，没有多少天了，他还有完整的家。”

马兆只微微扬起下巴，但那动作并不显得倨傲。“走得了吗？”他说，比起挖苦更像叹息。

图恒宇缓缓道：“但这是一个您可以决定的事。”

马兆现在在瞪着他了，越过眼镜，那一大一小两只眼睛中流露出清晰的难以置信。

图恒宇忽然被白手套勒得又一同往后退了两步，也不知是他们交谈中的哪一部分唤醒了沉默许久的白手套，白手套在他耳边小声说：“图先生，谢谢您，但其实我之前离开家的时候，就已经不打算回去了。我抢到的东西都是托人快递给他们的。其实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收到。我是有机会还想回去一趟，但要实在回不去，就算了，没事儿。”

图恒宇不觉得没事儿。“你去见他们最后一面吧。”不知哪来的勇气，他一咬牙将后面的话说出了口，“割我也行。让他们答应你。”

“您不是不让我割吗？”白手套说。

白手套方才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这件事让图恒宇心情有些复杂。“你轻一点吧。”图恒宇叹道，“流一点点血就好，可以吗？”

“好吧，谢谢您，“白手套说，“那之后您愿意跟我走吗？我怕我放了您之后他们就会立刻逮捕我。”

“你家在哪里啊？”图恒宇问。

“河北。”白手套说。

“那最好还是不要······”图恒宇道。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明天还有工作要做。我的学生在等我跟她讨论她的研究课题，明年她就要转给别的导师了，和我方向有一定差异，我至少得尽这一点责任，帮她分析清楚形势吧。”

“······”

“不需要我跟你走的。”图恒宇道，“我说过，他还是很守信用的。”

“真的吗？”白手套干巴巴地问。

“我没有骗过你。”图恒宇说。

白手套点了点头。但其实是骗过的，图恒宇自己已经忘记了，但至少他现在确实在说实话，所以或许我们可以在这个问题上放过图恒宇，尤其考虑到图恒宇的今天已经足够惊心动魄。

他们交流的声音并不大，图恒宇不知道马兆听见了多少，但他复又看向马兆的时候发现马兆狐疑地皱起了眉。

白手套清了清嗓子。“您说的我确实都明白，但你们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放我走。”他用正常的音量对马兆说。

“为什么？“

“图先生说，您是一个守信的人。”白手套说，“让我回家见我的家人最后一面我就放下刀，之后我会自己投案自首。否则我就在这里杀了他。”

马兆的眼神冷得像能光凭注视就把白手套大卸八块，图恒宇作为曾经被那种目光注视的对象不合时宜地感到了一分由熟悉感演变出的慰藉，自从马兆上了年纪之后，不光对外人表现得更加宽容，连图恒宇主动挑起事关丫丫的核心矛盾时都没了过去的针锋相对，两个人争吵时心平气和得像在太极推手。

白手套说：“我数三秒。”

图恒宇说：“马老师。”

马兆不说话。图恒宇能看出马兆在思考。其实图恒宇也在思考，但更多地是对于即将到来的疼痛做好准备，相较于马兆，他此刻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少——有马兆在的时候，他需要考虑的事情总是很少。年轻的时候，图恒宇只管专心学术，而不需要考虑那些涉及职称的办公室政治和人际关系，后来图恒宇对着一具失去呼吸的温热尸体痴心妄想，谁来负责又要怎样负责也不曾过多想过。再然后图恒宇被一枚小小的数字生命卡摄走了魂魄，一心一意扑在从技术角度而言一台量子计算机要如何接纳一颗人类的心，那对于自己乃至于全人类的影响一概不论。这些被他忽视的事情实则十分重要，不去考虑就很可能会引发重大的事故，但图恒宇已经（基本）安然无恙地活到了47岁，其奥秘即在于某马姓人士替他操了这份心并且有能力替他操这个心。从个人长期的发展角度讲这不是一个好的习惯，可图恒宇在过去的十多年间都没有等到合适的契机，也就更不会在今天戒除这一从青年继承到中年的惯性，只要马兆一直可靠那就万事大吉，马兆从图恒宇遇见他为止一直可靠到现在，图恒宇像野鸡科学家一样总结经验，像大多数依赖马兆领导的人一样，得出马兆永远可靠的结论。

用俗话说（虽然将这种描写用在一个按理说处于行将知天命的年纪的男人身上十足怪异）图恒宇是被宠坏了，可这种事情其实一个巴掌拍不响，在所有人里可能马兆自己都坚信自己会一直可靠，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事着实不能说是哪一个特定的人的责任。

在生活上，图恒宇并不擅长抓住真正的重点，就像他会在和马兆讨论毕业论文的选题时注意马兆今天胸前口袋里放的笔是不是从黑色变成了蓝色，在月球上注意那天食堂提供的黄粉虫是不是比前一天的更大，此时此刻被一把军用级匕首卡住脖子的图恒宇也没有在思考他是否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他又在思考一些毫不相干的无关问题。但事实上就是马兆也不是万能的，就像现在，马兆可以在一个小时内喊来一车面包人赶赴现场对他进行救援，也可以为了他跟劫匪辩论社会与人，但马兆不能从兜里掏出一支魔杖对着劫匪大喝一声除你武器将他的脖子从岌岌可危的境地里拯救出来。正如同图恒宇生命中大多重要的转折时刻，无论过去、当下还是未来，有许多事是无法提前预知和准备的，这些无法提前预知和准备的人里通常也包括马兆，只是马兆面对突发情况时总显得游刃有余，会给人一种超凡的错觉。

白手套说：“三。”然后小手一抖。那把足足有成年人小臂那么长的双开刃匕首于是从图恒宇的脖子上优雅地划过，并不满足于只和真皮以及毛细血管打招呼，和柔韧的静脉血管壁发生了亲密接触。

客观地说，图恒宇的脖子并不欢迎它，只是碍于其物理结构的优越性不得不允许这次得寸进尺的拜访，于是银白的刀刃与肉体磕碰出艳丽的红色火花，图恒宇只觉脖子一凉，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恐慌与疼痛随着鲜血喷溅而出的湿热麻痹了他的全身，他觉得他应当尖叫，事后也认定自己确实曾尝试发声，但是否被人听到不得而知。能够回答这个问题的两个人，其一，白手套，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就立刻放开了他并大叫：“对不起！”而劫匪会在放开人质后面临什么命运就不必言说了。其二，马兆，图恒宇是问不出口的。在那一刻图恒宇再次不合时宜地注意到并不重要的细枝末节，那是向来天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马兆因为震惊甚至微微张开嘴，近乎于失态地露出了一个极度惊恐的表情。这让之后歪在病床上的图恒宇望着旁边沉默工作的马兆有时怀疑他在当时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产生了幻觉，马兆在图恒宇醒来之后的一个星期内除了必要的交谈拒绝和图恒宇说话，图恒宇觉得莫名其妙，但也知趣地意识到恐怕这也是一个他没法问的问题。

但无论如何，在当时，图恒宇还尚且不知道这些，他甚至没有听到白手套的道歉或注意到他已经被放开，在他捂着脖子踉跄着向地面跪倒时他的耳朵里就已经乱哄哄地被杂音占据了。奇怪的是本该冷硬的大地却温热，像是有什么远比混凝土柔软的东西接住了他，一个尖锐的声音穿透迷雾，在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

紧接着那声音又喊，医生，快他妈的叫医生来，到最后甚至破了音。

图恒宇模模糊糊地想，好熟悉的声音。但他竭力捂着伤口的手已经开始打滑，那提醒了他自己当前的处境，以至于他意识到自己这种昏沉无力一定是因为他快要死了，那让他的注意力猛得回笼了一瞬间。他不能死，至少还不是现在，丫丫还在指望着他，他必须活下去。他在跌倒前尚未来得及就位的左手抓住了一把粗糙的羊毛布料，一只手不属于他自己的手正紧紧地覆盖在他的右手上尝试阻止鲜血涌出，图恒宇想说话，发现他只能发出吭吭的声音。

“图恒宇！”现在图恒宇听见了——知道了——他正整个人窝在马兆怀里呢，想来马兆是离他最近的人，这也是理所应当的，“给我醒着，图恒宇，你听见了吗？图恒宇！”

图恒宇想说，我在努力了，马老师，然后就不讲道理地昏了过去。

对于昏过去之后现场发生了什么图恒宇遗憾未能亲历，他从知晓此事的同事听来二手消息，而符合这个条件的同事远比图恒宇料想的要多，导致有很长一段时间（具体而言，是一直到图恒宇脖子上的纱布拆下去之前）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收到同事们的慰问和同情的注视，这让已经习惯于处在同事们关注边缘的图恒宇感到局促。其实说听来也不贴切，因为同事们只是将当时新闻的视频发给他，而该视频早在图恒宇醒来之前就已经传到了几乎每一个北京航天中心的群聊之内，在2057年仍然能够借工作原因上网的科学家们在工作群内表达得体的惊讶和关心，聊天群内讨论的方向就更五花八门一点，人们惊恐的各类消息刷了好几页，讨论热度维持了基本一个星期。

看自己被割喉的视频让图恒宇觉得很奇怪，更奇怪的是看着马兆在当时用一种很变扭的姿势搂着他，还有后续摇晃的取景框中马兆和医务人员一同跳上救护车。但好事是似乎没有人疑惑图恒宇为什么会出现在五里坨，可能是大家理所应当地认为他是被挟持到那里去的，就像大家理所应当的认为图恒宇在被刀控制期间说的所有话都是被迫说出的。

图恒宇看了三遍视频后注意到一件事——他的血弄脏了马兆的外套和围巾。他用了大概半天去想要不要赔马兆一套。这是他醒来之后第二天主要在思考的事情。醒来的第一天图恒宇还很涣散。图恒宇个人非常，非常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而他正闻到消毒水的气味是他意识回归时第一个清晰的念头。他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比他小一轮的蔡东铭，他基本不记得他跟对方说了什么，因为他在醒来后很快就又因为疲倦睡了过去。他在第一次苏醒后第四天第一次见到马兆，马兆说实验室的其他人祝他早日康复，图恒宇脑子不太在线，下意识地问，那你呢？被马兆斜了一眼。

图恒宇默默地盯着他。“······我也是。”马兆最终道，“不然呢？”

图恒宇想，您也可以希望我死，这样就不会有人想要染指您宝贵的550W了，但图恒宇说：“马老师，小杨。”只是因为他突然想到了，就换了一个话题，小杨是他本来周一要见的博士生。

“我跟她聊了。”马兆说，用一种“事情已经解决了”的简明扼要的语气。

虽然马兆来看望他，但马兆似乎没有太多与他交谈的欲望，在图恒宇沉默后就兀自掏出电脑来写东西了。图恒宇听着键盘敲打的声音同时觉得安神和手痒，在约莫二十分钟后忍不住问马兆能否借他电脑用一会儿，在问了五遍之后，被马兆用简单的两个字“不行”拒绝，那让图恒宇意识到马兆好像是不太高兴。

“李先生怎么样了？”图恒宇问，知道这是一个马兆会回答的问题。

“死了。”马兆冷淡地回答，“当场击毙。他死得没有痛苦，狙击手一枪打在他头部。”

“可是他不该死。”图恒宇道，“至少不是现在。”

马兆吸了口气，像在忍耐着什么。“他已经得了辐射病，晚期，活不到明年了。”他的语速很快，“再过几个月病情恶化他会处于极端痛苦之中，给他一枪是仁慈。”

“哦。”图恒宇说，“马老师，他其实不想绑架我的，我们是串通好的。”

马兆敲打键盘的声音停了。他越过显示器掀起眼皮冷冷地看过来，图恒宇已经习以为常，甚至都懒得移开对视的目光。“他割你喉也是你们串通好的？”

图恒宇说：“对。”

马兆看起来在酝酿着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所以图恒宇又说：“但我只让他轻轻割一刀，流一点点血。”

马兆深呼吸。一次。两次。“你静脉断裂，他们给你输了大约3000ml的血。你知道一个人有多少血吗？”

这个图恒宇是知道的，这个输血量已经快赶上一个人全身的血量，所以图恒宇说：“他应该不是故意的。”

马兆懒得继续回答。平常马兆和他独处时表现得不耐烦的时候很多，就像图恒宇下了月球之后对于马兆的存在在其他感情之余总抱有些许恼火，马兆对他也是一样，但此刻马兆散发出的不耐烦程度已经超过了平均值，考虑到房间里只有图恒宇一个人，引起马兆不快的对象应当只能是他。图恒宇用了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去思考为什么既然如此马兆还要在这里办公而不是起身离开。

最终图恒宇自己也想得气愤起来，他说：“马老师，你的围巾和大衣，我是真的没有办法赔。”

马兆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将图恒宇床头的一个旋钮又向右边拧了两个刻度，那是止痛剂的剂量，但图恒宇是不知道的，他的脖子无法移动，看不到马兆在做什么，只好不甘心地瞪着马兆，但马兆无视他一直到他在十分钟之后睡了过去。

END

是谁囤不住文忍不住发了，是我。

这篇写得相对比较满意本来想放在去cpgz个人志里当本限的嘤嘤，破釜沉舟地逼自己写点新的，主要还是想要反馈了QAQ求三连！求三连！求评论（昏迷倒地

久等了久等了

  

*图马，逐渐上头到开始动笔

*有原创人物，现代背景，无危机

*OOC 预警 私设如山预警 沙雕小甜文

*已交往设定，同性恋爱自由设定，马老师有过夫人，小图同学离异，都没有娃，这篇如果有后续丫丫将会是被领养的设定，如无法接受勿入哈

*图马恋爱大揭秘，有婚姻关系详述，慎入呀

 

 

  

  

图恒宇刚刚认识马兆的时候，在马兆看来还是个妥妥的奶娃娃，十五六七的年纪，靠着天才的脑子上了少科班，周遭都是智商在同一水平线的同龄人，这些孩子来自五湖四海，不知社会深沉，未面俗世险恶，一心只有好好学习，顺利毕业，尚且还不清楚毕业后的道路多长，又朝向何方。

 

那会的马兆二十八九的年纪，兼任着助教的职责，是科研所最年轻的项目核心人物之一，身边有佳人在侧，感情稳定，即将步入婚姻的殿堂，一朝办了喜酒，获得了无数人的祝福，连还不懂恋爱结婚都是怎么回事的图恒宇都在接过喜糖的时候对着老师灿烂一笑：“马老师，新婚快乐。”

 

等到图恒宇要结婚的时候，马兆正跟妻子商量着要不要要个孩子，马夫人很喜欢孩子，很希望有个像马兆的女孩或是男孩，奈何马兆不太愿意，原因无他，马夫人的身体小时候经常生病吃药，成长过程中又总是伴随着各式各样的疾病，将底子给熬坏了，医生的诊断是，马夫人很可能挨不住生孩子的过程。

原本马夫人还做过一段时间马兆研究所的同事，也因为身体扛不住研究所工作的压力，转而做了大学老师，图恒宇那届少科班马夫人也带过一门课，也是为了给夫人分担，所以马兆去做了助教。

于是最终还是没有要孩子。

 

相比较马兆和马夫人相敬如宾的婚姻生活，图恒宇和他夫人就着实敷衍了几分。

 

图恒宇和前妻是相亲认识的，双方倒是没什么谈不来的，却也没有多谈得来，但是都希望能够借此躲避家里的催婚，于是两个人一拍即合，直接扯证堵住悠悠众口。

必须得说，图恒宇和前妻虽然无缘做夫妻，做起朋友却实在合拍的紧，图恒宇喜欢自己老师这事都是前妻帮他发现的，着实给图恒宇自己吓了一跳，女人看着上一秒还在反思，我怎么能对马老师抱有这种心思，下一秒抱着手机傻乐着答应马兆邀请自己带妻子去他家里做客吃饭的图恒宇不由得啧声连连，表示实在是没眼看。

 

后来马夫人身体逐渐崩坏，已无法离开病床，某次图恒宇去看她，平日里端庄温润的女人躺在病床上都始终带着那份温柔，拉着图恒宇的手，轻声一字一句地交代，小图，答应老师件事，我走了之后，马兆就麻烦你多多照看了。

 

女人是在一个秋意渐浓的下午离开的，图恒宇和妻子赶到医院的时候，马兆正在夫人床边握着她的手，一言不发的看着夫人合目后的面容，丝毫没察觉有人来，而后图恒宇在后头轻轻叫了声马老师，马兆转过头来，图恒宇就看到他镜片下微红的眼眶，但依然平淡的双眸。

 

图恒宇和妻子的离婚几乎随着马夫人离世而来，妻子第一次带着自己见那个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的男孩时，图恒宇已然有所察觉，那男孩显然不打算因为心上人已为人妻而退让，或者说，他察觉到了两人真正的关系。

 

于是风和日丽的下午两人办了离婚手续，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那男孩在门口等着，已入深秋的下午即便阳光普照也有些寒意，已成为自己前妻的女人挽着心上人的手臂笑的甜蜜热烈，对着图恒宇比了个加油的手势，附带一句，马老师单着呢，加油冲，看好你哦！

 

那之后马兆大概有两个多月没摘过婚戒，图恒宇对此多少有些芥蒂，但每每看到马兆转着戒指出神的样子，他就会想到病床上憔悴但依旧温和的女人，以及女人轻轻拉着他的手，温柔又带着些留恋地嘱托他照顾好马兆。

 

后来某次实验的过程中，马兆伸手向图恒宇要他手边的工具，图恒宇正要递过去的时候不禁看着马兆的无名指发愣，那上头的婚戒不见了，只剩下被婚戒留下的一道浅浅的印痕。

 

马兆等了会没接到自己想要的工具，不禁疑惑地抬头看向图恒宇：“怎么了？”

 

图恒宇连忙递上手里的工具，脸上挂了个有几分傻气的笑：“没什么，马老师，您要的东西。”

 

马兆在他回过头去之后看着他显得有些雀跃的背影挑了挑眉。

 

 

 

 

 

告白念头是因为恢复单身后天天绕着马老师转圈的图恒宇某天突然间被拒绝而冒出来的。

 

那天图恒宇想邀请老师去吃个晚饭，却被告知马老师已然有约。

 

近期几乎霸占了马兆私人时间的图恒宇瞬间犹如被冷水浇透，马老师有约？他不知道的约？

 

于是一个人默默敲着键盘加班的小图同学把自己折腾的酸出泡泡也没敢问问当事人具体情况，直到吃了晚饭回来加班的师兄说刚才看见马老师和一位女士在一家西餐厅吃饭，两人相谈甚欢，穿着打扮看起来不像是普通朋友聚会，倒像是相亲。

 

要到餐厅地址的图恒宇一阵风似的蹿了出去，徒留计算机勤勤恳恳运行着他刚刚编写好的程序，三分钟后提示运行失败，等待下一步指令。

 

 

 

 

 

马兆跟苏淮已经有几年的时间没见了，两个人谁也没料到，家里长辈/单位领导给自己介绍的相亲对象竟然是对方。

 

当年在少科班就读时候的马兆苏淮和钟冼始终是全班前三，仨人跟商量好似的，名次都轮着转，关系自然也没得说，只是后来马兆和钟冼进了研究所，苏淮为了爱情去了美国，奈何男方实在不是个值得托付一生的人，甜蜜了一年感情也到了头，苏淮在第一次发现对方出轨的时候就二话不说提了分手，独自进入了中美合作的研究所就职，这次回国是因为实验已经有了飞跃性的进展，苏淮要回来带其他项目了。

见面寒暄几句，发觉对方都是实在扛不住长辈和领导介绍对象的热衷，才来了这次相亲的现场，马兆坦言已有意中人，苏淮立马换上一副八卦的面孔誓要问清楚好友已然丧妻五年，竟遇到意中人的前因后果，马兆对此很是无奈，却也很坦然：“是个小孩，有点粘人，胆子又小，慢慢来吧。”

 

苏淮却持有不同意见，当下打赌一顿火锅：“他肯定会追过来的。”

 

对于马兆和马夫人的故事，苏淮倒也是很清楚的，毕竟有个钟冼给她通风报信。马夫人是马兆研究生导师的女儿，起先马兆只把对方当妹妹，本是独生子女的马兆对于这个妹妹却实在做尽了哥哥的职责，后来导师过世，临终前只希望马兆多照顾些自己这个体弱的女儿，若是愿意，娶她进门是最好，若是不愿意，还麻烦马兆在女儿的终身大事上多多操心。

马夫人确实一早对马兆动了心思，总推脱身体不好，不愿意接受马兆为她物色另一半的行为，马兆也丝毫不强求，二人便也这么顺其自然的相处着，之后的日子里也许是细水长流的陪伴带来的温暖，让马兆突然有了，两个人一直这么走下去也好的念头。

于是两人的关系开始逐步发生了变化，马兆始终体贴，只是他开始不局限于原先带有距离感的沉默陪伴，逐渐有了属于爱人的亲密，但是那份爱重却从始至终未曾改变。

女孩成长为端庄大方的女人，于是一场众望所归的婚姻按部就班的到来，那个时候马兆想，也许他们之间谈爱情终究浅薄几分，但至少无名指戴上戒指的时候，马兆也给了姑娘一个温暖的微笑。

 

苏淮曾和马夫人有过几面之缘，女人间总会在一些方面更加默契，也更容易敞开心扉，几乎是第二次见面的时候，苏淮就已经知道，马夫人心中对于她和马兆的这场婚姻，始终都拎得清和爱情的区别，马夫人甚至要更早的察觉到图恒宇对于马兆的心思。

 

 

 

 

得知他们研究所来餐厅不过二十来分钟的事，苏淮看着对于自己的赌约回以轻轻一笑的马兆，笃定道：“那孩子一定会出现在外面的。”

两人咖啡见底，图恒宇气喘吁吁的身影出现在餐厅外。

苏淮朝马兆挑眉：瞧我说什么来着。

马兆回以一笑：挑饭店吧，下次带他一起请你吃饭。

 

 TBC

那个踢一踢我研究了下，不知道有没有提醒到……

       

      马兆×图恒宇 

     半原作向，1w4左右，大量设定参考《流浪地球二电影制作手记》，有小部分私设但不影响阅读。

  写的有些急，如有错误，欢迎捉虫

 　0.图恒宇在还未进入中科院的时候,就已听说过马兆的大名。马兆作为数字生命在中国的奠基人之一，其研究方向前无古人，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中科院数字生命研究所的所长。但因此时数字生命的争议还相当大，新成立的数字生命研究所不管是在人才方面还是设备方面都远少于其它研究所。

      当然，人穷智不穷。 数字生命研究所中的全是精英人才。有不少人不理解像马兆这样离中科院副院长只有一步之遥的人为什么会放弃这大好机遇，跑去研究这么一个看似很没前景的东西。

　　但不管怎么说，马兆还是带着二十个人成立了中科院数字生命研究所。而图恒宇，就在研究所成立后的一年，递上了他的简历。 

1.冷静而理性——这是马兆给图恒宇的第一印象。

　　那时的研究所还是需要由马兆亲自面试来决定能否进研究所的。所以两人第一次见面，还就是在面试。

　　“图恒宇。”这是马兆第一次念他的名字。“你的简历十分优秀，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但是我还是想问一问，你来到我们研究所的原因。”马兆抬头看着他，脸色淡漠，眼神锐利而锋芒，如尖刀一般直直地刺向这双眼睛所看向的任何人或事物 。他的声音很平稳，没有大的起伏，听上去甚至有点像AI。他身上穿着扣子全扣上的研究所制服，左胸的口袋插着几支笔并挂着胸牌。全身上下仿佛都在告诉别人，这是一个标准的精英科学家。“马所长，我认为数字生命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方向。数字生命不管是在科研方面还是在对人类的感情服务方面都可以完成许多普通人类完成不了的事。例如通过“人在回路”使AI更人性化,给一些失去亲人朋友的人一个念想。不管是用于什么领域，数字生命都有极大的研究价值。”“关于争议，你的看法是什么？”“数字生命当然不等同于人，终究只是一组数据，但不应当因为少数人对数字生命的不理解就放弃研究。”

        马兆听完后，安静地思考了几秒。

         “回去等消息吧。”他如是说到。

2.三天后,图恒宇成功成为了研究所的一员。

3.几天后,图恒宇发现了奇怪的一点,马老师叫他时总是叫全名，但叫别人却都是叫小刘、小蔡之类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当然也没问过。

4.一个月,图恒宇大概摸清了所里人们对马兆的评价:活像AI转世,一天喝一吨咖啡半吨茶,工作狂,n边形战士,工作一丝不苟，严肃认真。要是把AI变成人八成就长他这样。

5.三个月,图恒宇初来乍到却已经小有成就,不负马兆面试时对他的评价。所的中的人大多都是年轻人，所以几个人在完成了一个大项目后，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而不幸的图恒宇在第一局就不幸地抽到了上上签。“图恒宇！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大冒险。”图恒宇翻了个白眼，“抱马所长一分钟！”主持人一脸坏笑地看着他。“好啊，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不然你就喝了这瓶酒。”图恒宇想五年前自己因为喝了一小杯的啤酒而吐了午餐加晚餐的场景，还是决定赌一把。

      “马老师。”图恒宇一脸视死如归地走到了他的面前。而马兆只是瞄了他一眼，便继续看着手里的文件。“我可以抱你一分钟吗？”               

        图恒宇说出口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因为马兆附近的六个工位上的人都听到了这句话看向了他们。门外的那群十分家伙笑得邪恶，最重要的是，马兆的手顿住了。 

        马兆缓缓地抬起了头，这是图恒宇与他相处三个月以来第一次看到他有这么明显的面部表情。他皱着眉，一边眉挑了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顺着图恒宇的视线看了看门外，好像懂了点什么。 

        完了完了，图恒宇内心充满了绝望。他还不如回去喝那瓶酒呢。现在好了吧，估计都不用等到明天他就要滚出这个实验室了。             

        马兆放下了手里的文件。

        马兆站了起来。 

        马兆走到了他的面前。      

        “来吧。”  

         图恒宇愣了愣，有些笨拙地抱住了马兆。

  太近了，真的太近了。他感觉到了自己疯狂上升的心跳和马兆的平稳而有节奏心跳。他甚至能闻到马兆沐浴露的香味——是柠檬的。 他的温度,有点凉,但还是温的。60秒,他却感觉像是度过了60年。

        “到了。”马兆说着，松开了手。 

         图恒宇也松开了手，但仍有些笨拙。他看向了门外,同事手机上的倒计时刚好结束。

  图恒宇连说了三个“谢谢马老师”还鞠个躬才像逃跑一般地溜出了办公室。跑时他偷偷瞄了一眼，发现马兆仍然一脸平静，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完成了一组代码，他又坐回了位置上，继续看他的文件。 

6.半年,图恒宇这个母胎单身solo23年的人,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初恋。图恒宇在完成了自己当天的工作后。美滋滋地幻想着情人节要送她什么礼物。此时已经很晚了，整个办公室就只剩下马兆和图恒宇。看着正在喝茶的马兆，图恒宇突发奇想地想和聊聊天。

      “马老师。”“嗯？”马兆依旧做着手上的工作，“您有没有初恋啊？”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我看上去像有吗？”马兆安静了一会儿，开口了。

        “没准真有呢？”图恒宇讪讪地笑着。

        “谈恋爱了？”

        “嗯。”

        “祝贺。”

  

        ……马老师真的不是AI转世吗?

7、一年,图恒宇结婚了。大家都聚在一堆,互相分享着喜糖并争着看图恒宇的结婚照，就在这时，马兆走进了办公室。

      一片寂静。

     “你们继续，不用管我，我只是进来拿个文件，研究所没有规定说不可以聚堆娱乐。不影响工作就行。”马兆边说边大步走向自己的工位。

       “马老师这话说的真熟练。”图恒宇在心中感叹道。

       思虑再三，他还是挤出了喧闹的人群，走向了能在一个人处理档案的马兆。

       马兆注意到他的到来后抬头看向了他。 

     “马老师，喜糖，给你的。”图恒宇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背后拿出了一个小红盒子。

     “谢谢。”马兆给了他一个微笑并接过了这个盒子，“新婚快乐。”

       天啊！马老师笑了！

8.两年,图恒宇的女儿出生,图恒宇给起名叫图丫丫。

     在丫丫三个月的时候，图恒宇抱了一次丫丫来研究所。所有同事一看图恒宇就冲了上去，笑争着看这个小生命，又是夸又是抱，图恒宇开心极了。

      他看向了那个熟悉的工位，马兆仍然坐在那，盯着面前的电脑，十年如一日地做着他的工作。

      图恒宇抱着丫丫走向了马兆。马兆抬起头看向他，挑起了眉。

     “马老师，您抱抱吧。”图恒宇满脸期待地看向了马兆。

     “真的？”马兆的语气很轻，还带着些不易觉察的惊讶。    

        “真的。”图恒宇的语气很坚定。

　   马兆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把丫丫抱在怀中，丫丫看上去很开心，一直冲着马兆笑。“您居然还会抱孩子？”图恒宇本来还以为要教一下马兆的，可是马兆抱得居然比他这个奶爸还好。“我上学的时候，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图书馆，什么书都去看看。可惜现在忙，不行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用到这种护理知识了，还要感谢你了。”马兆一边说还一边哄着丫丫，丫丫看上去睡着了。这是图恒宇又一次看到马兆笑。                   

  你老师永远是你老师，多边形战士就是多边形战士，圆恒宇不禁感叹。

　

9.六年。丫丫5岁了。图恒宇可以说是爱情事业双丰收,所里的研究也很顺利。马兆在此期间连获三项大奖，不断有人请愿让马兆升职，但马兆不为所动。                                    

        现在的图恒宇可以说是整个所里与马兆最熟的人。图恒宇常常请马兆来家里吃饭，虽然马兆大多数时候都是婉拒，但到底磨不过图恒宇去了几次。丫丫很喜欢马兆。三天两头的问：“马伯伯什么时候来我们家啊？我好想马伯伯。”                  

  在这段时间与马兆的相处中，图恒宇开始渐渐感觉到他的老师越来越人性化了，也变得越来越经常笑了，图恒宇感到开心。                  

        暴风雨前的美好，像泡泡一样一戳就破。

　

10.七年。

      图恒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他感觉自己的四肢都不再是自己的，脚仿佛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他几乎是凭意志撑到了医院。          

  5分钟后,他签了妻子的死亡通知书。      

  7分钟后,他签了丫丫的病危通知书。      

  像是绝望的人的孤注一掷，他想到了数字生命。                                                            

  救护车进入中科院的那一刻，几乎震惊了看到它的每一个人。　　                                                    

   “图恒宇你疯了吗？”图恒宇一路冲进了研究所，甚至来不及看清同事们的表情，听清同事们的叹息、质问、争辩……他几乎快失去了知觉。

         直到他看到了那个人。

        图恒宇在看到马兆的那一刻就直接冲上去跪了下来。双手抓住了他的实验服。

　　“马老师，我求求您救救她，求求您了！为了她我做什么都愿意，求您……”他的脑中只剩下这几句话，止不住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加上他有600多度的近视,他只能看到的那个人和他身边的灯光。

        我的神啊，我以我的一切乞求你，你会救我吗？

　　其实马兆已经喊了三遍图恒宇的名字，但图恒宇都没听见，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可以说是粗暴地将他拎了起来。“图恒宇，你他妈的给我起来！再不抓紧时间等丫丫脑死亡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神，你来救我了。

　　图恒宇几乎无法想象,平时需要半小时连接的设备,仅仅5分钟就连接成功了。

        连接成功后仅两分钟，丫丫的心跳就没有了。

        图恒字看着丫丫和那条直线，耳边的喧闹都逐渐模糊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公家的设备，怎么能……”“史无前例……”“怎么可以……”“为什么……”“出了事谁负责。”

        “我负责。”

　　他的心猛然跳了一下，他回过头，对上了马兆的眼神；担心，怜悯，还有无穷无尽的难以说的忧愁。

11.从车祸后的那一天起,图恒宇就一直处于精神萎靡的状态。

　　妻女双亡,而同事们也因丫丫的事刻意与他保持距离,此时他才明白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他不让任何人碰丫丫的数据卡，也不再与任何人说话，只是一味地工作，企图以此抚平伤痛。

        三天后的深夜，图恒宇仍在工作。仅仅三天，他却与三天前的图恒宇判若两人。眼圈黑得像涂了碳，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甚至在发尾已经出现了几根白发。

　　马兆走到图恒宇的工位前，“滴”的一声按下了电脑的关机键。然后拉开了图恒宇的椅子，站在了他的面前直视他。

　　图恒宇一脸淡然的闭上了双眼，轻轻的说道：“马老师，谢谢您救了丫丫。” 

　　“我不是在救丫丫，我是在救你。让你留下丫丫的数字生命卡是为了让你有个念想，不是让你把它当成丫丫。我给你三个选择：一、我强行销毁丫丫的数字生命长，二收拾好你这副鬼样子，人死了就是死了没有回头路可走，三……”

        “我选第三个。”

         “……我还没说第三个是什么。”

         “我知道，我选择第三个。”

         “起来。” 

        马兆站在灯光下，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在那一天的那一刻，这是图恒宇走下去的全部希望。

　　

12、图恒宇在路上就睡着了。回到家后,马兆把图恒宇放到了床上,并将他挂在脖子上的数据卡取下，放在了枕头底下，安置好图恒宇后。马兆就回沙发睡觉了。

13、图恒宇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一觉睡到了12点。这几天他一直都处于失眠状态,睡觉从没超过6个小时。

　　几秒后，图恒宇才意识到原本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数据卡不见了，他前所未有的慌乱并四处翻动床铺。他掀起了枕头，发现数据卡好端端的被放在枕头下面。他看着那张卡，把它贴在自己的胸前

        图恒宇一下床就听见了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醒了？正好早餐午餐合一顿吃，本来还给你留了便条的，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马兆拎着两袋菜，进卧室放公文包时瞥了一眼图恒宇，又走向了厨房，“卫生间有一次性牙刷和杯子，将就着用。”图恒宇这才看到床头贴了一张淡黄色的便条：

　　我去上班了，已经帮你请假，好好休息，数据卡在枕头下。卫生间的柜子里有一整套的一次性洗漱用品。大厅有牛奶和麦片，自己解决早餐。书柜里的书全都可以看，家门钥匙在床头柜。

2040年6月28日06:31

马兆

        图恒宇快步的走向卫生间，开始解决自己的洗漱问题。然而在刷完牙后他才想到了一个问题，他用什么毛巾来洗脸？

         ……不管了就用马老师的。

14.等图恒宇全都收拾好了后,马兆已经做好午餐了。

　　“马老师，您还会做饭？”图恒宇咬了一口土豆丝，发现真的很好吃。 “我在你们心里是不是除了工作和喝咖啡以外什么都不会啊？”马兆熟练地给自己的饭淋上酱汁。

　　“差不多吧。”图恒宇顿了顿，又继续开口，   “马老师，我想提个请求。”

        “说。” 

        “我可以住在您家吗？”图恒宇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马兆。

　    空气安静了几秒。

         “可以。”图恒宇睁大了双眼，“下午你开我的车回你家收拾东西，这是车钥匙。”马兆从包中拎出了一串钥匙，“不用担心我，我还有一辆机车。”马兆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图恒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可不是除了工作以外什么都不会的人。”

        ……老师真的好厉害。

15“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已经帮你向所里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你现在的状态不宜工作。这一个星期你慢慢调整，不用急，我会帮你。不舒服了就说。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在这里住。不要太依赖那张数据卡，一但你把它当命看，后果你自己清楚，还有……”

　　“不是。”图恒宇打断了马兆，眼眶湿润的看着他，“我是在想，我能不能再抱你一分钟？”

        “……”马兆不再说话，图恒宇就当他默认了，从马兆的背后抱住了他。

        他又感觉到了两人的心跳和他身上的柠檬香，是令他安心，令他沉溺的味道。

16.今晚依然是图恒宇睡床,马兆睡沙发。图恒宇觉得不太好,但马兆不同意换,只能作罢。

        下雨了，是专属于夏天的雷暴雨，一声声的雷鸣仿佛是开天辟地之初的声响。

        图恒宇根本就睡不着，每一声的雷鸣都能让他想起车祸时的碰撞声和场景。

        “图恒宇，你睡着了吗？”马兆在门外敲了敲门。

        “没有。”听到回答后的马兆打开了门。

　　“您怎么来了？”“我觉得你可能会睡不着，雷声那么响，关窗也挡不住。”马兆进来后又关上了门，放好了手中的笔记本电脑。

　　在图恒宇没有来马兆家住之前，他几乎从未见过马兆穿除了实验服以外的衣服，但现在，马兆穿着一身灰色的睡袍，正在帮他把窗帘拉紧。

　　“马老师。”“嗯？”“我们一起睡吧。”“……”马兆没说话，静静的看着他。图恒宇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不敢再看马兆，“我只是觉得我总不能一直让您在您家睡沙发，而且我……”图恒宇深吸了一口气“我……”“我知道了。”黑暗中的马兆一边回答一边打开了衣柜，从里面抱出了一床被子。“啪。”灯被关掉了。 空气中只剩下马兆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图恒宇听到了马兆的声音：“挪一点。”图恒宇连带着被自己整个人卷起来的被子挪了挪，随即，他感觉到了马兆在他身边躺了下来，这让他的心狂跳不止。

        “晚安，马老师。”

        “晚安。” 

17.图恒宇的精神状态开始出现稳定了。很快一个星期就过去了，图恒宇整顿好后重新回到了研究所中工作。除了沉默寡言和多少有些藏不住的疲惫外，看上去已和先前区别不大。

　　他继续在马兆家住，一是因为可以和马兆呆在一起，二是因为方便用550A看丫丫。

18.七年半,丫丫迭代了一百多次,却仍旧只有两分钟的生命。图恒宇仍然坚持着，但是每一次，马兆都只是站在一旁，背对着他沉默不语，等着到时间了给550A关机上锁。   

19.八年,研究所被上级要求关停。所长马兆,升调至北京航天中心超级量子计算器重点实验室担任主任。负责研究量子计算机550系列。

        马兆是所中第一个知道消息的人，那一刻，他想到了图恒宇。

         知道这个消息的他会怎样呢？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马兆才来找图恒宇。  “小宇。”他以前从来都没有这么叫过他，“过来。”

        图恒宇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但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 马兆将图恒宇拥入怀中。

        “上级要求关停研究所，数字生命将被全面禁止研究。”马兆的手轻轻的抚上了他的后颈。

　　“为什么？”图恒宇虽然早就想到过会有这一天， 却一直不愿细想它会在什么时候来临。现在，他躲不掉了。他闭上双眼，任由马兆轻按他的后颈。这是一年前马兆安抚图恒宇最常用的动作，已经很久没被用过了。

　　“为什么……马老师……为什么……”图恒宇的手死死地抓住了马兆的衣服，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滴在马兆的白衣上。  

         求求你，给我一个答案吧，我的神。

　　“小宇，到月球上去吧。”马兆的动作很轻柔，“我会给你写推荐信,去吧,带上那台550A去吧。”

　

20.十一年。北京航天中心计划派遣马兆等一百余名科研工作人员前往月球协助“移山计划”进行。

　　图恒宇在月球的三年,已经用550A给丫丫迭代了九百多次。他惊喜地发现，丫丫的表现及对各种东西的反应开始越来越真实，越来越像一个——

        人。

　　尽管每一次的迭代仍然只有两分钟，但图恒宇依然很兴奋，尤其是当他知道北京航天中心会派马兆带着最新的550系列计算器——550C上月球时,这种兴奋更是到达了极点。

　　他本身就是比较内向的人，在来到月球以后，没有了马老师的陪伴，他几乎不怎么说话。他常常望向远处的地球，他在想，这个时候马兆在做什么呢，在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又会干些什么呢？他会想他吗？像他想他那样。

　　终于到了研究团队上月球的那一天，时隔三年，他又再次见到了那个人。

“马老师。”                          “图恒宇。”

21、“图恒宇和我,我们一组负责550C 的运行。”

　　他看的出来,马兆对这台550C很是珍爱。这是整个实验室努力了三年的成果。他也看出来了，丫丫的希望。

         “我知道你为什么给我看这个，但是不可以。”

          “研究只差一步了，马老师。”

        他看到了马兆激动的手，他坚信，马兆不可能真的放弃。

        又是这种眼神，马兆尽力控制住自己不看向他。

         “ 我把550A借给你是出于同情。点火成功后,550C会收回,550A也需要销毁。不要得寸进尺。”

         他当初就不应该，把他送上这条不归路。如果当初没有答应他，他的伤痛或许早已愈合而不是在反复的拉扯中血肉模糊。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图恒宇，你有后悔过上传丫丫吗？”

         你后悔吗？后悔来赎罪吗？

         “马老师，我不后悔，从不。”

         在太阳风暴来临的那一刻，马兆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图恒宇冲了出去。

         “安全扣什么时候能安全点啊？”马兆一脸怨气，眉头紧锁。

          “550A ,或许能行。”

          “让我加入550系列的后续开发研究,我就给你550A的密码。”

       马兆此时才抬头看向他，脸上闪过一丝讶异。

        免子急了，咬人了。

         “马主任，我要再次确认一遍你之前答应我的事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他从未喊他喊得如此生疏又正式。

         马老师……你原谅我……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我确认。”

22.他们一起下了到北京的飞机。图恒宇走前并没有把东西搬离马兆家,所以他又理直气壮的住了进去。马兆没说什么，毕竟这样总好过他回去睹物思人。

        晚上，当马兆打开房门时，发现图恒宇已经睡在了床上，手里还抱马兆的枕头，他睡觉老是喜欢抱个东西睡。当年他们俩第一次一起睡时醒来后图恒宇整个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让他很无奈。幸好在他说过后图恒宇的睡姿就安分很多了。

         他抱起笔记本电脑坐到床上，扯过图恒宇手中的枕头靠在床头，然后靠在床头，图恒宇被扯醒了，失去了抱枕的他，干脆抱起了马兆的被子，冲着马兆笑了笑，声音还带着一丝慵懒：“马老师，你不睡觉吗？” 

          马兆的心猛抽了一下，但脸上仍波澜不惊：“不。我还要给你写推荐信。”

         图恒宇又笑了，他躺着把马兆的被子铺开，盖着两层被子，转头继续睡了。

　　马兆写完推荐信后又完成了一些工作，才关上了电脑，这时候他才发现，图恒宇不知什么时候睡在了他的左腿上，手中抱着他自己的枕头。

　　……枕头真的有这么好抱吗？ 马兆想先扯过自己的被子，但发现两层被子都被图恒宇卷了一部分在身下，强扯一定会扯醒他。又想扯自己的枕头，但看得出来图恒宇又抱得很死。没办法，马兆只好先拿过自己的枕头，轻轻地把图恒宇的头从他腿上挪上去。然后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把枕头从图恒宇的怀里一点一点地扯了出来，幸好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紧。当马兆关灯躺下正以为可以睡个好觉时，图恒宇突然从他背面抱住了他。

          ……大概是把他当抱枕了吧，干脆下次去超市给他多买几个枕头好了.

         马兆没发现，在图恒宇抱上他的那一刻，图恒宇的嘴角上扬了一丝弧度。

　　第二天睡醒后，当马兆抱怨图恒宇抱着他睡时，图恒宇还反过来抱怨抱马兆抱得手都麻了。 

          ……好吧， 他能和图恒宇计较什么呢？

23.马兆在和图恒宇再次同居后一个月后才意识到,他们的距离好像已经不知不觉地近到了不太一般的地步了

　　起因是他有一天准备趴在桌上休息一下，结果一趴下来就闻到了一股香味。似乎是柠檬和薄荷的味道，还带着一丝苦橙味。这是图恒宇的味道。

更可怕的是，马兆把自己现在穿在身上的衣服都闻了一遍，几乎都有这个味道。

　　马兆不喷香水，但图恒宇有时会喷一点。书房里也会熏香。但马兆并不排斥香味，所以也没有说过什么。

        马兆皱了皱眉，他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24,马兆进房间的那一刻,就看到了愁容满面的图恒宇。

         “怎么了？”

         图恒宇苦笑了一声：“我的那帮七大姑八大姨，开始劝我再婚了。”

         “不想结？”“不想。”“为什么？”

          图恒宇眼中带着一丝哀伤：“您的意思是希望我再婚吗？”

        “我无权干预你的私事。”

         “……”图恒宇没说话，就一直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

　　“……一定要说的话。我认为如果你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就应该放下过去，好好生活，如果没有遇到……”

        “我遇到了。”图恒宇打断了他，“但我不确定他爱不爱我。”

　　“……那就问。”“真的？”“嗯。”“那马老师。”图恒宇猛得把马兆摁到了床上，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你喜欢我吗？”“……”但马兆其实这个答案没有感到特别诧异。他们两个相处了这么久，他却从未发现图恒宇对除了他以外的人有什么很明显的好感。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的清的了。

         “你确认吗？”“我确认。” 

          得到答案的马兆果断地将图恒宇反摁在了床上，给了他一个很深很深的吻，你在这个文件说的同时关上了灯。

        “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25,其实,他和马兆的生活并没有因为那个晚上而发生什么变化。仿佛那只是在远航中遇到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波浪，在涌起后又迅速地归于平静。

　　但图恒宇还是可以注意到一些细微的变化，例如马兆有时会在工作完成后偷看他；当图恒宇在拿文件的时候碰到他的手时，他的手会抖一下；他有时还会盯着自己面前的咖啡发呆，一发就是半小时。波浪有点小，但并不意味着没有。

　　图恒宇不禁回想起以前的每一个小瞬间，似乎从很久以前的某个时刻开始，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就已经像一对再平常不过的恋人一般。 不管有什么事情，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例如图恒宇买了盆多肉会给马兆也买一盆，马兆去买咖啡也会给他带一杯；图恒宇发现一家好吃的店会先拉马兆一起去吃，马兆出差有助理名额会先给他；图恒宇报告写不出第一个找马兆，马兆上班要迟到第一个找图恒宇……他们第一个想到的人，永远都是对方。

　　原来他们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向对方奔赴了这么多次，多到他们自己都觉得理所应当。

　　下午，他和马兆办好了一系列手续。填好了中科院的人事表格。在图恒宇在自己表格的家属那一栏时，他嘴角上扬着，填下了“马兆，意定监护人兼伴侣”

　　到家楼下后，马兆并没有直接带他回家，而是带他上了顶楼。走到天台的那一刻，图恒宇就被惊艳到了。 

　图恒宇承认，自己从没看过这样的晚霞。从一层又一层灰蓝的云中跑出的金色的光，放肆地笼罩着整个世界。半个天的金霞，像是神话中才会出现的天堂。他伸出手，想抓住那一束光，而马兆的左手却恰好在这一刻伸了过来。他便刚好抓住了马兆的手 而马兆的另一只手在此时伸向了图恒宇的左手，往他的无名指上戴了个东西，当马兆的手离开时。他看清了那个东西。

         一枚银戒指。

　　他这时才注意到，马兆的左手无名指上也戴着一枚戒指，款式和他手上的是一对。看上去十分简约。圆形方条，没有花纹，没有刻字。他把戒指摘了下来,发现里面还有刻字,是“M A Z H A O ”六个字母,他又把马兆的摘了下来,款式一样,里面刻的是“T U H E N G Y U ”八个字母。很简单，非要说的话,这两枚戒指真的很简单。他想起了与前妻的婚戒，是漂亮的玫瑰金，六边形，刻着对方的大名，外内刻着一些星座啊，星星啊，四叶草啊一堆象征美好爱情的东西。

  

　　但图恒宇看着手中的两枚戒指，觉得他们比天上的金霞还要耀眼。他将自己的戒指戴回了手上，又将马兆的戒指戴回到他手上

         “还好吗？”马兆问了个换了旁人绝对听不懂的问句。

         “很好，特别好。”图恒宇和马兆一样，看着眼前晚霞，但他突然笑了。

          “特别浪漫。”

26.二十六年。

        实验室的研究一路顺利,量子计算器已经发展到了550W 。

         马兆和图恒宇的生活依旧十年如一日，但彼此之间都隐藏着那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图恒宇不提，马兆也不提。但纸终有被火烧破的那天。

          “马老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不可以。”

        又是这样，圆恒宇难得的对他们这种默契感到恼火。

         “我已经十四年没见她了。”

         “活在现实里。图恒宇，你不该对她的数字生命过度留恋，死了，就是死了，真正的丫丫已经死了，你应该清楚这一样。如果你将丫丫上传到550W ,你会被立刻取消地下城名额,然后就是吃牢饭。上传丫丫你会死，不上传丫丫你能活，自己选。”

27.一开始，两人都以为这只是一次小小的争吵,直到他们遇见了那个叫刘培强的人。

        马兆望向眼中含泪的图恒宇，他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没有资格定义什么是现实！” 

         在数字生命这一块，他和马兆从未达成过共识。他和马兆永远都没有承认过对方的观点，但现在不一样了，丫丫已经成功上传，他向那个人证明了自己是对的！

        “你满意了？”

         马兆盯着那只红眼，冷漠地拔出了数据卡,按下了550W的关机键。

28.入狱时人不能携带任何饰品,所以他在十四年里,第一次真正摘下了婚戒,并备注了交给马兆。

29.当狱卒说有人来看他时,他刚好又完成了一个数独。“4”,图恒宇笑了一下,他来了。

        “地下城的名额被取消了。”图恒宇偷看了一眼马兆的无名指，没摘，不错。

        “没关系，马老师，我已经证明了我是对的。” 

         “有意义吗？”马兆的脸上是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但更多的是担忧。

          图恒宇的身子微微前倾，认真的看着马兆：“对丫丫来说,很有意义。”

         马兆不再回答，从旁边抽出了一个文件夹，摊开来递给了图恒宇。

         “重启北京根互联网服务器任务，自愿原则。”

        “为什么是我？”

        “上传丫丫后的1.7秒月球发动机就爆炸了,我不觉得是巧合。”

        图恒宇露出了一个带点挑衅的笑，将文件推了回去。

        “那我是不是可以……拒绝？”

        “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马兆的面色凝重，从口袋里拿出了丫丫的数字生命卡，图恒宇的脸色凝固了一阵，笑了。

         “谢谢您，马老师。”

30.图恒宇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回了自己的戒指并戴上。

        马兆和他从狱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们叫了一辆车回家。路上，马兆一直闭目养神，而图恒宇则一直盯着天上的星星。

         多美啊，这是命运之河泛出的光。

          “马老师。”“嗯？”马兆连声音都带着点疲惫，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我喜欢你。”

          司机的手肉眼可见的抖了，马兆则是直接睁开了眼转头看向了他——

         “坐个牢脑子都坐傻了？”

          图恒宇看着他，轻笑了一下：“没有，我就是……就是。”图恒宇的笑容慢慢地收住，“就是怕以后没机会和你说了。”“……”两人都沉默地转回了头，看向窗外。

        “今晚想吃什么？”马兆的右手不自觉地摸上了左手的戒指。

        图恒宇思考了很久，但仍然没有给出答案。 

         “很难想吗？”“对啊，我想念你的所有菜，想都再吃一遍。”

         两人都笑了， 又安静一会儿后，图恒宇的左手伸了向马兆的右手，马兆也配合地握上了他的手，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握着对方的手闭目养神。

　    整个晚上，图恒宇都在盯着马兆，就差洗澡上厕所也跟着马兆了。明明是最普通的土豆丝，在入口的那一刻，他却有点想哭。说不清为什么，他总有预感，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顿晚餐。他们以后都不可能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整个晚餐，两人都没有和对方说一句话，但他们都总是连眼神都不用就可以明白对方的心中所想。

        图恒宇先洗完了澡，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他一伸手就看到了那枚戒指。

　　他轻轻地摘下戒指，左手的无名指留下了一道极其明显的痕迹。他着将戒指对在灯下，细细端详着。十四年， 戒指却像新的一样，因为图恒宇每周都会定时护理。图恒宇再看向内环， “M A Z H A O ”的刻字仍然十分清晰,图恒宇看到那个刻字，脸色逐渐地温柔了起来，手指轻轻地抚摸那六个字母。不会有人知道，这是550A的转交至他手上后的第一个密码。后来为了给马兆密码才又随便换了一个。一千多次的重复输入，马兆，他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兆与恒宇，他们都是彼此的无限。

　　“傻笑什么呢？”马兆洗完澡进来了，看着正在傻笑的图恒宇，顺手关上了门。“想到了一些……开心的事。”“早点休息，明天就要下海了。”马兆坐到床上，图恒宇将戒指又戴回了手上。然后一个熊抱将马兆抱倒在了床上。“马老师，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要是明天回不来了，你就把我的数字生命卡当电子宠物养吧。”图恒宇一边说着，一边抱得更紧了一点。“别想这些了。乖，睡觉。”马兆不等图恒宇再次开口就一手关掉了灯，一手将图恒宇搂得更紧。

        真好，图恒宇想。他喜欢马兆的味道，马兆的心跳，马兆的温度。他是他永远的安心剂，仿佛只要他在，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向前走。他总是能给他庇护，予他答案，予他希望，予他光明。 

        他不再想明天的事，毕竟有马兆在，他还能有什么好怕的呢？他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31.工作人员将写遗嘱的平板交给图恒宇,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不用了，谢谢.”他转头看向马兆，马兆一遍又遍地画着那个莫比乌斯环，他看了很久，才转过了头。

　　图恒宇小时候其实学过一两年游泳，但这不妨碍他依旧怕水，游泳也从没真正游过2米的成人泳池。因此,他对水下的世界其实是相当好奇的。马兆就不一样了,作为年轻时曾获游泳,长跑,散打等多项校级或市级金银牌,47岁上月球,60岁下海的人,其体质放在整个学术界都是相当炸裂的。图恒宇一想到之前马兆对院长说自己是“文弱书生”的那一刻就想笑。他才是真正的“文的书生”，从小到大体育没及格过，他妈都嘲笑他“上知天文，下肢瘫痪”。在和马兆结婚后还被迫被马兆以体能太差为由拉出去跑步。

         “马老师，这是什么？”

         “带鱼，它们都是竖着睡觉的。”

         “带鱼不是块状的吗？”

         “那是人家切好了炸的。”

          两人相互配合着，进了控制室。

         “图恒宇，这才是新世界。”马兆望着满房的计算机，说道。

　　接硬件，恢复互联网，一切都进行的相当顺利，在新片海都因为陨石的坠落而发生剧烈晃动之前。 

         “图恒宇——过来！”

        图恒宇飞一般地冲了过去。

         他从未想象过，在十七年以后，他要又一次直面家人的逝去。

　　“图恒宇！接着！还剩最后一组……密码！记住，没有人的文明……毫无……意义——”

　　最后，马兆看着仍旧试图伸手救他的图恒宇，无奈地笑了笑，原本想要伸出去的手 ，还是向前挥了挥。去吧，去完成你的任务吧，马兆想着，手上的戒指散着光。

　　图恒宇离开了那扇门，他不敢再去想一点关于马兆的事，他要替自己和马兆完成剩下的任务，他不能崩溃，至少现在不能。他将自己和丫丫的数字生命卡接入550W ,让丫丫记住那密码。 他浸在水中，看着徒劳地游向他的笨笨，大喊着——

         “笨笨，我应该是出不去了！”

          图恒宇甚至不能相信，在被水完全淹没的那一刻，他却如释重负。

         他脑中回想着刚刚听到的马兆心跳的停止声，是一条长长的，没有尽头的警报声。也好，至少与他合葬了。

         大脑中开始回闪起他人生中的每一个重要时刻：第一次拿奥数奖、入队、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入团、保研、读博、第一次遇见马兆、第一次完成所里的项目、遇到初恋、结婚、有了丫丫、丫丫第一次叫“爸爸”、车祸、马兆对他的陪伴、马兆和他在月球上、威胁马兆、给马兆表白、和马兆结婚、他们对数字生命的争辩、上传丫丫到550W 、吃牢饭、马兆带他下海、目睹马兆离开、现在轮到他自己。

         一切的记忆又都轮回到最初的那一天——

         “您好，请问是马所长吗？”发型还有些呆乱的青涩少年小心地拉开了门，“进吧。”年长者从文件中抬起头，看向了他。

        他把最后一丝力气用来做了个微不可察的微笑。溺死真的太痛苦了，马兆刚刚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他拉开了人生中的最后一扇门。

         “丫丫！”“爸爸！”

        输完密码后的那一刻，图恒宇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他的手上还戴着那枚戒指，但戒指上的人却不在了。

        “咚、咚、咚”

        不对，图恒宇愣了愣，仍有些不敢相信。

         他还差一扇门。

         “马老师！”“马伯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