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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山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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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ved_Gun

故友的再会(下)

(好多年前的续篇,补档,上一章请去归档找)

//《基督山伯爵》原著同人cp:退婚互攻组(bu,我喜欢直男同伴搞在一起!
//也不能说是cp...半友情半暧昧差两三层窗户纸那种?舍不得扭转这么好的友情,于是还是把持住了尺度
//练手文,起名废


夜幕渐渐沉下来,军营的庭院里栽了一排月桂树,在军营礼堂内温暖耀目的灯光的照射下,它们明澄澄的金色花瓣仿佛笼罩着天使施法时幻出的那种光晕,以它令人屏息的美丽,使得原本暗色的庭院变得柔和了。

弗朗兹与阿尔贝优雅地踏入礼堂,军营的礼堂并不奢华,只可以说备齐了一切一个正式舞会该有的东西,但这里的人们的那份欢欣雀跃却是那么的真实,高笑声是那么畅快——他们豁出命...

(好多年前的续篇,补档,上一章请去归档找)

//《基督山伯爵》原著同人cp:退婚互攻组(bu,我喜欢直男同伴搞在一起!
//也不能说是cp...半友情半暧昧差两三层窗户纸那种?舍不得扭转这么好的友情,于是还是把持住了尺度
//练手文,起名废


夜幕渐渐沉下来,军营的庭院里栽了一排月桂树,在军营礼堂内温暖耀目的灯光的照射下,它们明澄澄的金色花瓣仿佛笼罩着天使施法时幻出的那种光晕,以它令人屏息的美丽,使得原本暗色的庭院变得柔和了。

弗朗兹与阿尔贝优雅地踏入礼堂,军营的礼堂并不奢华,只可以说备齐了一切一个正式舞会该有的东西,但这里的人们的那份欢欣雀跃却是那么的真实,高笑声是那么畅快——他们豁出命谋来军职衔位,好像堕天之前,时刻在天界与魔域徘徊的天使长路西菲尔,极致的痛苦换来极致的快乐,从而使一切变得虚幻却珍贵。

弗朗兹抱臂站在舞池边缘,脸上僵直的表情表现了他从未参加过如此“低阶层”聚会的一丝不适应,他抬手扯了扯了扣得过于一丝不苟的领扣,心里想阿尔贝经过军营生活之后衣着真是越来越一丝不苟了,连结都打得这么紧!

大厅右侧,在高层处,阿尔贝满面笑容地与军方人员寒暄着,一边顺手抄起一个托盘,又放上两个酒杯,一瓶香槟,单手托着,动作间碰撞出叮叮当当的脆声。

“少校这是要去哪?有些急啊。”一个军官见了,伸手从托盘底部用指尖叩了叩,“两个杯,一瓶酒。哪位在等?”

“乔巴尔,你别叩,我现在要去招待我的一位老朋友,回来要是你还在我再陪你喝。”阿尔贝被突然传来的敲击感惊了一下,又很快平复回答道,又抬起手向弗朗兹在的方向一指,“是那位,弗朗兹·德·埃皮奈男爵。”说完他马上抽身顺着螺旋楼梯下到一层大厅。

军官同伴们沿他指着的方向望去,也很快看到阿尔贝急匆匆的身影,穿过大厅,站到了一位面目在生人看来有些冷峻严肃的英俊青年身边,两人年纪看起来差不多大,穿着明显同制式的礼服,“一个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看起来是个贵族,我们的同伴阿尔贝却是个爱殷勤又活泼的军人,真是对奇妙的组合!”军官们充满兴趣地交换着意见。

而这边的弗朗兹和阿尔贝根本不可能听见他们的议论,只想在舞会正式开始前喝杯酒让身子热起来,弗朗兹也是看到酒才想起来今天一直在和老朋友交谈叙旧以及在马赛闲逛,干渴都被忽略了,他的喉咙顿时产生了火烧火燎的不适感,连忙拿起阿尔贝斟好的酒杯,将里面金黄澄澈的酒液一饮而尽,随后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

“很少见到你这样牛饮阿,这儿酒好喝吗?”阿尔贝仿佛知道他的感受,打趣之后又很快补充了一句,“抱歉,弗朗兹,将就下吧,再好的军营配置也只能这样了。”

“我哪有那样娇生惯养,不过要说我不适应,那还是有一点的,”弗朗兹把酒杯放回原处,用帕子擦了擦手,抬眼盯住同伴,“只是我在想,阿尔贝,对于这样的生活,我感到和以前确实存在落差,在衣食住行方面都是这样,而您却能在放弃令尊的姓氏,从巴黎,从埃勒戴尔街离开的一年后就能与变化了的生活握手言和,您真让人敬佩。”

 阿尔贝回答道:“弗朗兹,是生活驱赶着我们,不是我们驱赶着它。上帝无处不在,我自认为为了我的母亲,我做出了了目前可做到的最大努力,仁慈的上帝应该会庇护我们母子的吧。”他刚刚说完,花筒爆炸,彩纸从四面八方飘飘洒下。

“舞会开始了!弗朗兹,我们上场吧!”他一把拉住弗朗兹的手,带着他一步跨上台阶,走到了舞池的水晶玻璃地面上。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互相伸手整理着对方的着装,弗朗兹光滑白净的手指拂过阿尔贝的额头,帮他抚平翘起来的发丝,阿尔贝在被手指触碰的那一刻,皮肤的柔润感,让他的心灵不知名处淌过一道热流,那种感觉太过奇妙,以至于他居然希望弗朗兹的手不要停下,想着让那道水流填补他内心最孤独哀的一角,消融扎人的,时时刻刻让人痛楚的记忆坚冰。

弗朗兹出声道:“对了,什么类型的舞?”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呃...是探戈。”阿尔贝有些不自在地回答道。

“探戈?好小伙子,这样奔放的舞我如今可不常跳了!”

“军营就是这么热烈的地方,既然这样,那你先跳女步?我带你先感受下。”

“好吧。”弗朗兹只能接受现实。

《La Cumparsita》的旋律骤然响起,极致的柔和旋律配上刚硬的鼓点,让人臆想起阴与阳的碰撞,盾与矛的交锋,水与火之间的试探,是不是也是这样痴缠,让人沉醉其中,交付身心?

两位年轻人共舞起来,他们顿时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阿尔贝跳男步,想带着弗朗兹让他早点适应这虽然二人都会但在贵族社交圈比较不常用的舞蹈形式。弗朗兹比他稍微高一些,带动时阿尔贝便用了更大的力量。阿尔贝抬手揽住弗朗兹的腰部,另一只手犹如高飞的美少年伊卡洛斯般高高地扬起,食指点住的方向,恰恰好是他高处的同伴。

“哟,阿尔贝,你和这位小伙子跳得真带劲!”同伴高声笑道,还吹起了口哨。

阿尔贝感受着弗朗兹腰部肌肉一下收紧,好似由于跳女步他在健美的躯体里压住了一股力量,而那股力量流泻到了弗朗兹的双手。弗朗兹搭着阿尔贝的双肩,也感受着面前这位少校军官愈发成长了的探戈技巧,渐渐地带动着他,他决心也不再笨拙配合,要将女步变得主动。弗朗兹倾身探前,胸膛压向阿尔贝的身躯,似有若无的身躯相贴的瞬间,彼此都觉得对方的心跳猛地加快,那是运动带来的血液崩腾所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两个人都不想去弄明白,他们的头脑中一片亮光,唯一的声音便是乐声,以及对方不住的喘息。阿尔贝一个箭步跨前,弗朗兹顺势往后屈身,双臂也向后延展,划出比彩虹还要优美的弧线。

“喂,这陌生小伙子!身材不错嘛!”一个粗哑的声音点评到。

“好家伙!哈哈哈!”一阵喝彩过后,酒水倾泄声入耳。

“等你们跳完了,陪我们这些看客喝一阵,也犒劳犒劳你们自己!”

阿尔贝和弗朗兹交换眼神,彼此身形交错,一个后退闪身到右侧,另一个前进绕过转身的同伴,伸出手臂揽住了同伴,顿时舞步改变,弗朗兹跳起了男步,阿尔贝则换成了女步。二人动作随着节奏更加激烈,弗朗兹施力扶着阿尔贝的背部,将他一下托起,阿尔贝也伸出手揽住弗朗兹的颈项,彼此的双腿来来回回踏踩,合着鼓点交错着。

舞曲临近终了的时候,又将有一个难度动作。弗朗兹执起阿尔贝一只手,高举过头顶,将自己身体挺直,阿尔贝则微微躬身,在弗朗兹臂弯下旋转一圈,动作轻盈灵动,而弗朗兹也随即弯腰,将重心移下,双腿跨立着,手部做出托着大提琴一般的动作,阿尔贝也顺势依靠在他的臂弯里,双腿交叠,同时扭头,与弗朗兹低垂的目光对在一起,而此时他们的嘴唇只相差一寸。他们以高贵的舞步傲视全场,对彼此欲拒还迎,纠缠其中,在舞曲到达高潮并以此结尾的瞬间,灵魂与舞曲也似乎融合为一体了,爆发出令他们颤栗畏惧又极度欢愉的喜悦。

一曲终了,全场掌声如雷,二人停下动作,又再次为对方整理好衣领,双双鞠躬下场。

 

弗朗兹与阿尔贝走到露天阳台,让凉爽的夜风冷却他们的沾满汗水的身躯,以及冷静目前高速飞驰的脑袋。

阿尔贝伸手轻轻抚弄月桂柔美的花瓣,花瓣像母亲安慰的手,平复了他的心海:“谢谢您,弗朗兹,这样的快乐,从那之后,我只能在每一次确信我和母亲生活目前无忧时感受到,而如此缘由的欢乐,我却在这么久之后才再次拥有了。”

“我愿意一直带给您快乐。”弗朗兹回答。

阿尔贝听了这话,抚弄月桂的手停了下来,“弗朗兹....”他顿了顿,“从那件事后我的名字成改为了阿尔贝·埃雷尔,这是我母亲娘家的姓氏,您也当作是与一个全新的我交往吧,我感激你说的话,因此希望您忘掉此前那个小家子气,会和您决斗说疯话的我。”

“好。”弗朗兹并无心理负担地答应了,又顺势补充了一句:“您也没有那么糟,咱们都是不得已而退婚的人家呢!”

“确实啊,弗朗兹,还是你懂我,”阿尔贝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母亲侍弄了很多美丽的花,比这些月桂还要好看,您愿意回去同我一起住几天,赏赏花,品品茶,陪我一起为我母亲分忧吗?”

“荣幸之至,阁下。”

“那我们走吧,我的朋友!”

两人的身影渐渐隐没在美丽的月色中。

而我们仍然能从风中听到他们的欢笑。


Yagmur

《基督山伯爵》(1~10章节)

“我们都是肉体凡胎,旧的必须让位给新的,否则就不可能升迁了。”

——驶抵马赛港


一位美丽的年轻姑娘斜靠壁板站着,她的秀发乌黑,一对羚羊似的美丽眼睛毛茸茸的,那十根仙纤指又像古画上的仕女一般,正无端抚弄一只欧石南,揪下一片片花瓣洒了满地。她那一对赤裸的小臂呈棕红色,仿佛照阿尔美神的模子塑造的,此刻正烦躁地抖动着那双弧形柔软的双脚则剁着地面,显示出蓝灰花纹红纱袜里面丰满而匀称的小腿。


“不要胡思乱想了,否则会感到现实更加残酷。只要求我的友谊吧,因为我不能给你别的东西。”

“嗯,不错,我无需向你隐瞒,我确实在等待,并且爱着你说的那个人,假如他真的回不来,我也不会怪他像你所说的靠不住,...

“我们都是肉体凡胎,旧的必须让位给新的,否则就不可能升迁了。”

——驶抵马赛港


一位美丽的年轻姑娘斜靠壁板站着,她的秀发乌黑,一对羚羊似的美丽眼睛毛茸茸的,那十根仙纤指又像古画上的仕女一般,正无端抚弄一只欧石南,揪下一片片花瓣洒了满地。她那一对赤裸的小臂呈棕红色,仿佛照阿尔美神的模子塑造的,此刻正烦躁地抖动着那双弧形柔软的双脚则剁着地面,显示出蓝灰花纹红纱袜里面丰满而匀称的小腿。


“不要胡思乱想了,否则会感到现实更加残酷。只要求我的友谊吧,因为我不能给你别的东西。”

“嗯,不错,我无需向你隐瞒,我确实在等待,并且爱着你说的那个人,假如他真的回不来,我也不会怪他像你所说的靠不住,而要说他至死也爱我。”


“你这么干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打败了呢,只能丧失我的友情,打胜了呢;又会看到我的友谊化为仇恨。你就听我的吧,想讨一个女人喜欢,就去向她所爱的男人挑战,这可是最愚蠢的办法。”


菲尔南神情漠然,他并不想去擦掉梅色苔丝脸上的眼泪,然而,这每一滴泪珠,他宁愿用他的一杯热血换取,但这泪水是为别人而流淌。


“你永远爱他吗?”

“至死也不变心。”


“假如他死了呢?”

“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马赛的明媚阳光射进房门,使二人沐浴在金灿灿的光波里。他们沉浸在无限的幸福之中,最初只觉得离开了尘世,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他们讲话断断续续,语不成句,这种极度欢乐的冲动,倒像是痛苦的呻吟了。


“一个坠入情网的人根本厉害不起来。”


“人总是急于得到幸福,丹格拉尔先生,因为长期受苦受难,很难相信会时来运转。”

——卡塔朗村人



恶人都是装水的皮囊,

铁证就是那洪水汪洋。


“只有死才能把他们拆开。”


“生离死别差不多。”


“我看见一支笔、一瓶墨水和一张纸,总是吓得要命,还不如看见一把剑或一支枪呢。”

——密谋



翌日,天朗气清,纯洁光艳的朝阳冉冉升起,那殷红的霞光把波巅浪染成红宝石色。


老人身穿漂亮的粗文塔府绸衣裳,上面缀饰棱面体的大号钢纽扣;那干瘦而有力的双腿穿着印有花点的长棉袜,远远一望便知是英国的走私货,头戴的三角帽垂下一束蓝白色丝带;手中煮的弯头荆杖筋节嶙峋,犹如古希腊人的牧杖。


梅色苔丝光艳照人。明眸塞似乌玉,芳唇好比珊瑚,就像塞浦路斯或凯奥斯的希腊女郎。


“欢乐有时会产生奇特的感受,像痛苦一样压的人喘不上气来。”


“恰恰是这种情况叫我惶恐不安,我总认为人生在世,不会这么容易的得到幸福!幸福好比魔岛上的宫殿,有恶龙把守大门,只有经过奋战才能赢得幸福。”


菲尔南闭上眼睛,只觉眼睑被一片火云烧灼,他赶紧靠在桌子上,以免晕倒,尽管极力控制,仍不免低低地呻吟一声,但这呻吟却淹没在宾客欢笑和祝贺的声浪中了。


咚咚的沉重脚步、嘈杂的人语,会同兵器的撞击声,盖住了宾客的喧闹,引起大家的注意,餐厅尽管沸反盈天,却立时安静下来,一片令人不安的气氛。


须知有些事情,可怜的天下父母心是永远也理解不了的。


“但是我听说他野心勃勃,野心和黑心往往相差无几。”

——订婚宴



文官们历数他的政治失误,武将们讲述莫斯科和莱比锡等战役,妇女则大谈他同约瑟芬皇后的离婚案。


于是宾主喧扰,纷纷以英国的祝酒方式举起杯,妇女则从各自的花束上撕下花瓣,洒满餐桌。这种热情洋溢的气氛还真有几分诗意。


她那凋残的面孔还能绽开笑容,叫人见了不免惊异,然而,女人的心就有这种天性,这颗心受偏见的熏陶,又受身份的约束,不管变得多么荒芜,总有一个肥沃而欢乐的角落:这正是上帝赐给母爱的居所。


“拿破仑可谓西方的穆罕默德,所有那些野心勃勃的无能之辈,不仅把他视为立法者和头领,还把他视为一种象征,即平等的象征。”


“我让他们各得其所。罗伯斯庇尔在路易十五广场的绞刑架上,拿破仑则在旺多姆广场的石柱上。这两个人都讲平等,所不同的是前者主张下降,后者鼓吹上升,即前者压低国王的地位,和断头台拉齐;后者抬高人民的地位,和朝廷扯平。”


“让残余的革命浆汁和老树干一同枯死吧,而新生的幼枝要脱离老树干,但是不能,我真想说它还不愿意一刀两断。”


“我的职业,尤其我们所处的时代,都促使我执法严厉,我也一定严惩不贷。”


“他的党徒站在海岸,几乎能望见他的身影,自然都企足而待。马赛城到处是领办饷的帝国旧军官,他们寻衅滋事,同保王党人争吵,因而上流社会常有决斗,下层庶民常搞暗杀。”


“那就由他弭祸消灾吧。”


“那不是舞台演出的悲剧,而是真正的惨剧;那不是佯装出来的痛苦,而是名副其实的悲痛。落下幕布之后,剧中的那个人不是回去同家人共进晚餐,然后安安稳稳地睡一觉,次日好重新登台,不是的,他要返回牢房,去见刽子手。”


“拿破仑的那些兵痞,早已习惯盲目地冲向敌人,难道您认为他们要开一枪或举刀刺杀前,还会三思而后行吗?他们可以打死素昧平生的俄国人、奥地利人或匈牙利人,要干掉他们眼中的仇人,难道还会有所顾忌吗?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样也好,否则,我执法就师出无名了。我何尝不如此,看到被告怒形于色,眼中冒火,我就感到勇气倍增,精神抖擞:这不再是一场诉讼,而是一场战斗了。我进攻,他还手,我强攻硬打,同所有的战斗一样,结果总要分个胜负。诉讼就是这么回事!面临危险,讲话才能雄辩。被告在我反驳之后,如果冲我微笑,就表明我讲得不好,表明我的指控苍白无力,论证不足。一位检察官确信被告有罪,看到在如山的铁证、雷霆万钧的雄辩的打击下,被告不得不低头认罪,您想想他该多么自豪啊!那颗低下去的脑袋,肯定要掉下去。”


“用长袍代替武器吧。”


“主杀天使,尽管也是天使,但总使我感到恐怖。”


“我要祈求上帝不让他听您的话,也只给他打发来一些小偷、软弱的破产者和胆小的骗子;这样的话,我才能睡安稳觉。”

“您这样讲,就等于祝愿一名医生只诊治头疼脑热、皮肤擦伤一类的小毛病。正相反,您果真希望我当上检察官,就该祝愿我治那些重疾顽症。这种治疗才能给医生带来声誉。”


“不过,如果罪证确凿,指控属实,那就应当割倒波拿巴党的这株毒草。”

听见“割倒”这个词,蕾妮不禁浑身一抖,因为要割倒的这株草长着一颗脑袋。

——代理检察官



维尔福刚离开餐厅,就摘下欢喜的面具,换上对同胞手握生杀大权之人的那副威严神态。这位代理检察官也像一名机灵的演员所必修的那样,曾对着镜子反复琢磨面部表情的变化;然而,尽管他表情善变,这回要紧锁眉头,沉下面孔,他还颇感赞劲。


的确,维尔福现在春风得意,踌躇满志;前途的唯一障碍,是他父亲那段忤逆的历史,他要是不能彻底决裂,势必毁掉他的前程;除此之外,他左右逢源,已经积有钱财,相当殷富,才二十七岁就在司法部门身居要职,又即将娶一位如花似玉的闺秀为妻。


诚然,他对这位姑娘并不痴情,而是爱得很有理智,但他把一个代理检察官所能有的情感,毕竟全部奉献给她了。


“可望”这一残忍的字眼是媒人杜撰出来的。


所有这些因素聚合齐备,使维尔福万事亨通,尽得人间的福运,连他自己都感到神摇目眩,而他用灵魂的目光久久省视内心生活时,仿佛看到了太阳上的光斑。


“要知道,先生,一个人在生活中可以是和善的,在商业活动中也可以是诚实的,也可以是出色的船员,然而从政治上讲,他有很可能是个重大罪犯。这您知道,对不对,先生?”


自身都需求得宽恕,还来替别人求情。


“先生,您完全可以放心。如果他是清白无辜的,那么您来找我主持公道,肯定不虚此行;反之,如果他确实有罪,那么我就要履行职责了。要知道,先生,我们处于一个困难时期,有罪不罚,势必开一个危险的先例。”


他从那宽阔的额头上看出了聪明,从那凝注的眼神和紧锁的眉宇中看出了勇敢,从那微启而露出两排珍珠般雪白牙齿的厚嘴唇上,看出了直爽。


维尔福对唐代斯的最初印象不错,但他经常听人提起深邃政治的一句话——千万警戒最初的冲动——认为这句格育很好,便运用到印象上来,却没有考虑冲动和印象两个词的差异。因此,他极力压抑要袭进他的心扉、再冲向他的头脑的善良本性。对着镜子整理表情,摆出重大审判日子的那副嘴脸,一副阴沉的凶相,端坐到办公桌的后面。


这个青年脸色一直苍白,但神情平静,面带微笑。他从容而有礼貌地向法官致敬,再环视周围想找个座位,仿佛到了莫雷尔船主的客厅。

直到这时,他才同维尔福的阴沉目光相遇。这是法官所特有的目光。他们不想让人看出他们的思想,便把眼睛变成毛玻璃。


事情刚发生一小时,材料就积起了一大摞,可见只要密探有利可图,就会多么迅速地揪住所谓的犯人这一可怜的躯体。


是的,唐代斯是被人从幸福中抓来的,而他,维尔福,也快要办喜事,他也是被人从幸福中拉来的,两个人都同样接近了幸福,可是他却要力图毁掉另一个人的欢乐。


再者,他自己非常幸福,就满腔热情地对待所有人,而幸福的确能把恶人变成善类。


事情似乎颠倒了:现在是维尔福在恳求,而犯人在抚慰法官。


“父亲啊,父亲,难道你总要阻碍我享受人间荣华富贵吗?难道我要同你的历史搏斗一辈子吗?”

——代理检察官



他呼吸到另一种空气,污浊而恶臭——他入狱了。


无非是换了个牢房,只是这间牢房能行驶,要把他送往未知的地方。


清新的空气,就跟自由差不多。


这目光惯于在黑暗中搜索,惯于远眺。


 于是,他独立在黑暗和死寂中,跟拱顶一样缄默,而凄惘,只觉得屋顶降下的寒气侵袭他发烧的额头。


晨曦给这个洞穴带来一点光亮。


这时一声长号,他的胸膛仿佛撕裂,满腔的热泪涌出,形成两条激流,他的额头顶地,久久地祈祷,回想他度过的全部生活,扪心自问在如此年轻的生命中,他究竟犯了什么罪过,会受到如此残忍的惩罚。

——伊夫狱堡



这时,这颗有病之心的深处,致命创伤萌生了头一个病菌。那个被他献祭给自己野心的人,那个代他父亲受过的无辜者,又出现在他面前,脸色惨白又气势汹汹,手拉着脸色同样惨白的未婚妻,身后拖来痛悔:这不是像古人受命运捉弄而狂怒那样,病人会捶胸顿足的痛悔,而是常常在病人心中敲响、使其在回忆过去行为时受创的隐隐痛苦的钟声,而这创伤的阵阵刺痛则酿成日趋严重、至死方休的恶疾。

此刻,这个人的心灵尚在迟疑。他在审案中,已多次要求判处被告以极刑。这无非是追求法官同被告搏斗的激情。他凭着摄人心魄的雄辩左右审判官或陪审团,将被告处死,而他的额头没有蒙上一丝阴影,因为那些被告毕竟有罪,至少他认为他们有罪。

然而这回情况完全不同,他刚刚把一个清白无辜的人判为终身监禁,他不仅摧毁这个无辜者的自由,而且摧毁他即将得到的幸福:这回他不再是法官,而是个刽子手了。

维尔福想到这些,不免产生他从未领略过的感觉:我们上面描述的这种隐隐的敲击在他内心震荡,使他胸膛充满无名的恐惧,就好比一个受伤的人有本能的警告,知道剧痛的滋味,只要手指一接近流血的伤口就要颤抖,直到伤口愈合才能消除恐惧。然而,维尔福的伤口不能愈合,或者愈合后还要裂开,流血更多,疼痛也更剧烈。



因此,莫雷尔所到之处,唯见冷淡、惧怕和拒绝,失望而归,不得不承认情况严重,谁也无能为力。


哪知他处于这种思想状态,用两瓶酒麻醉意识显然太少,结果酒喝完了,只有八九分醉,既不能再去买酒,也不能抹掉种种记忆,只好臂肘撑着瘸腿的桌子,干对着两只空酒瓶。

看着霍夫曼在洒有潘趣酒的稿纸上描绘的幽灵,像无数黑色怪异的尘粒,在长芯儿蜡烛的反光中狂舞。


丹格拉尔这种人只会打小算盘,生来耳朵上就夹着一支笔,心口有一瓶墨汁,他认为世上一切全是加减乘除,把一个数字看得重于一个人的生命,因为这个数字会增加那人可能使之减少的总和。

——婚宴之夜

早睡早起

《基督山伯爵》中的那些金句

1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得让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 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2 上帝给了人们有限的力量但却给了人们无限的欲望。 


3 人类的一切智慧包含在四个字里面:“等待”和“希望” 。 


4 令人疑惑不解的是,他面向敌人,却在背后挨了一颗子弹。 


5 在这个世界既没有幸福也没有不幸,只是一种处境和另一种处境的比较,仅此而已,惟有经历过最大厄运磨难的人,才能感受到最大的乐趣。必须想到死的痛苦,才能懂得生的快乐。 ...



1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得让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 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2 上帝给了人们有限的力量但却给了人们无限的欲望。 


3 人类的一切智慧包含在四个字里面:“等待”和“希望” 。 


4 令人疑惑不解的是,他面向敌人,却在背后挨了一颗子弹。 


5 在这个世界既没有幸福也没有不幸,只是一种处境和另一种处境的比较,仅此而已,惟有经历过最大厄运磨难的人,才能感受到最大的乐趣。必须想到死的痛苦,才能懂得生的快乐。 


6 聪明的人,不该知道的绝不多问,不愿相信的一概不信。 


7 如果你渴望得到某样东西,你得让它自由,如果它回到你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 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8 幸福比傲慢更容易蒙住人的眼睛。 


9 快乐和不快乐是一个秘密,只有自己和四面墙壁知道,墙壁虽有耳朵,却没有舌头。 


10 世界上既无所谓快乐或也无所谓痛苦;只有一种处境与另一种处境的比较。 




巴啦啦耶夫梦女要发财

关于基督山伯爵的同人衍生作品安利

本人已经把基督山相关同人扒了个底朝天了,遂做出如下安利

①橙光游戏伯爵复仇记,非常还原原著,可以跟着再走一遍剧情,作者贴心的设置了埃梅和埃黛的分结局

②晋江基督山伯爵情仇女神,女主穿越成梅塞苔丝后拒绝了费尔南,自力更生,后来和伯爵成为生死搭档,作者对每个角色都很温柔,同时文笔和学识都非常强

③手机APP话本小说的基督山伯爵,根据不同选择,有几十种不同结局,非常有意思

④岩窟王,虽然但是我挺喜欢埃梅相关片段

⑤俄语音乐剧基督山伯爵,虽然剧情比不上原著,但主线基本在,埃梅前期齁甜,结尾极致be美学

⑥凹三有几篇还不错的

⑦1979法版基督山伯爵电影,很还原原著了,正在翻译,目前翻了大......

本人已经把基督山相关同人扒了个底朝天了,遂做出如下安利

①橙光游戏伯爵复仇记,非常还原原著,可以跟着再走一遍剧情,作者贴心的设置了埃梅和埃黛的分结局

②晋江基督山伯爵情仇女神,女主穿越成梅塞苔丝后拒绝了费尔南,自力更生,后来和伯爵成为生死搭档,作者对每个角色都很温柔,同时文笔和学识都非常强

③手机APP话本小说的基督山伯爵,根据不同选择,有几十种不同结局,非常有意思

④岩窟王,虽然但是我挺喜欢埃梅相关片段

⑤俄语音乐剧基督山伯爵,虽然剧情比不上原著,但主线基本在,埃梅前期齁甜,结尾极致be美学

⑥凹三有几篇还不错的

⑦1979法版基督山伯爵电影,很还原原著了,正在翻译,目前翻了大概两小时,反正埃梅部分翻完了

⑧LOFTER的神仙同人们



巴啦啦耶夫梦女要发财

Le comet de Monte cristo 1979基督山伯爵搞垮费尔南全过程

Le comet de Monte cristo 1979基督山伯爵搞垮费尔南全过程

巴啦啦耶夫梦女要发财

【自翻/中葡字幕/1979版法语基督山伯爵】Le comet de Monte cristo1979-往事 

【自翻/中葡字幕/1979版法语基督山伯爵】Le comet de Monte cristo1979-往事 

巴啦啦耶夫梦女要发财

自翻1979版法语基督山伯爵埃德蒙梅塞苔丝片段合集,原字幕是葡萄牙语,确实很贴合原著了!订婚宴之前的片段有up 翻了就没有做

自翻1979版法语基督山伯爵埃德蒙梅塞苔丝片段合集,原字幕是葡萄牙语,确实很贴合原著了!订婚宴之前的片段有up 翻了就没有做

渡井月

当一切还没发生

仿原著风的小段子,某个人还拥有光明未来时的一件事,原著FGO皆成立


“哪个是小唐泰斯?”

“那边那个,人群中间跳舞的就是,”听到这话的渔民拿手背揩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朝不远处一个亮着灯的空地努了努嘴,“穿白汗衫儿的。”

来人便搭了个凉棚,往渔民指的方向细细看去:第一眼,他便看到了一个姑娘旋转的裙角,宽边彩裙像大丽花。姑娘棕褐色的长发顺着动作拂过每一个青年人的鼻尖,于是他们就都拍着铃鼓笑了起来。

“那好姑娘是谁啊?我一看见她,眼里就只有她了。”

“那是我们的梅尔塞苔丝,就是小唐泰斯的情人——看见她那黑白的上衣了没?我劝你别对她动心,她是个忠贞不二的加泰罗尼亚人!没有哪个小伙不爱她,可......

仿原著风的小段子,某个人还拥有光明未来时的一件事,原著FGO皆成立


“哪个是小唐泰斯?”

“那边那个,人群中间跳舞的就是,”听到这话的渔民拿手背揩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朝不远处一个亮着灯的空地努了努嘴,“穿白汗衫儿的。”

来人便搭了个凉棚,往渔民指的方向细细看去:第一眼,他便看到了一个姑娘旋转的裙角,宽边彩裙像大丽花。姑娘棕褐色的长发顺着动作拂过每一个青年人的鼻尖,于是他们就都拍着铃鼓笑了起来。

“那好姑娘是谁啊?我一看见她,眼里就只有她了。”

“那是我们的梅尔塞苔丝,就是小唐泰斯的情人——看见她那黑白的上衣了没?我劝你别对她动心,她是个忠贞不二的加泰罗尼亚人!没有哪个小伙不爱她,可是她心里只有那在外漂泊的爱德蒙·唐泰斯!”

说着说着,老渔夫就拍着大腿唱起了调子。问这话的外乡人便不再搭理他。

正对着梅尔塞苔丝的就是小唐泰斯了,他身材挺拔,有一头微曲的黑发。即使隔得老远,也能看见他发亮的眼睛——那得是一个久经磨砺的敏锐水手才有的眼神。任谁看到这双眼睛,都会第一时间认定:这青年必然前途光明。

此时,唐泰斯正与梅尔塞苔丝面对面跳着舞。他牵起姑娘的双手,身体就自然地摆动了起来。这是一种双腿踢踏的舞蹈,节奏并不如刚才姑娘独舞的那样快,却另有一种绵绵的情意在里头。

“那是加泰罗尼亚的舞吗?”

“是,他们是要闹完了——你来晚咯,先生,没赶上小唐泰斯的独舞!他是跑远洋货船的,会的新鲜东西可多了!跳起东方的舞来,跟张开翅膀的鸟儿似的。”

“爱德蒙·唐泰斯……原来这就是爱德蒙·唐泰斯啊!”

数字五南极刀客

既然基督山来过里窝那,那我就不客气了

[图片]
***无责任拉牛虻过来给基督山打工***

理发师那天晚上就与蒙泰尼里神父祷告,说自己店里来了个声音跟您一样好听的顾客呢,留着大胡子,像是北欧人。后十三,因某些机缘巧合,鼎鼎好名的主教成为了基督山家族的祷告神父。

基督山:我曾经去过里窝那,那里理发师手艺很好,给我剪发还送了一套面部保健(参考印度洗头辣手摧花),他只收我两枚硬币。

蒙泰尼里:巧的是,那理发师当天晚上就与我祷告,忏悔自己坑了位体面人两枚硬币。

基督山:哦?你们意大利人还有这样的良心。

蒙泰尼里:不,他只是瞧出伯爵您早已发迹,忏悔自己坑得太少。

基督山:然后呢,您怎样说。

蒙泰尼里:我当然以主慈善的名义告诫他不应......


***无责任拉牛虻过来给基督山打工***

理发师那天晚上就与蒙泰尼里神父祷告,说自己店里来了个声音跟您一样好听的顾客呢,留着大胡子,像是北欧人。后十三,因某些机缘巧合,鼎鼎好名的主教成为了基督山家族的祷告神父。

基督山:我曾经去过里窝那,那里理发师手艺很好,给我剪发还送了一套面部保健(参考印度洗头辣手摧花),他只收我两枚硬币。

蒙泰尼里:巧的是,那理发师当天晚上就与我祷告,忏悔自己坑了位体面人两枚硬币。

基督山:哦?你们意大利人还有这样的良心。

蒙泰尼里:不,他只是瞧出伯爵您早已发迹,忏悔自己坑得太少。

基督山:然后呢,您怎样说。

蒙泰尼里:我当然以主慈善的名义告诫他不应该这样做事,理发师知道自己做了错事,特别捐一枚硬币给教会赎清这小小的罪。

基督山:好啊,那我认为主教您这个月的奉金,连本带利就该扣掉你五枚。

蒙泰尼里:我当然不介意,但我的奉金都是施舍给本地的医院,那些为了意大利统一事业战斗的伤患,有多少人会因为这小小的五枚硬币的缺失,失去了性命?伯爵大人,现在您全知道了,今晚,您是否准备为自己的想法与上帝忏悔呢?

基督山:……您简直是比魔鬼更可怕的存在了。

然后那个月,某位远在罗马替伯爵行土匪事业的同志,活动经费里少了5枚硬币。列瓦雷士直挠头,蒙泰尼里劝他看在大家都吃这锅饭的份上,别计较那么多。

蒙泰尼里:乖孩子【挼头】


竹早坠欢

《正义法官》

!!!就是换了个视角看维尔福被制裁,也有为了创作而改编的部分,请认真分辨,不要与原著混淆

  

我是一个自诩正义凛然的法官。


我查出我的妻子——也就是我大女儿的后妈。她为了让自己的小儿子继承我前妻家的遗产,毒死了我的女儿。而我,刚正不阿的大法官,再三思索后,决定让妻子喝下自己做的毒药自杀,以免此事传到外界,使家族蒙羞。我可不能因为一个女人,丢掉我引以为傲的工作。


我嘱咐完妻子在我回来之前死去,就出门审理一桩杀人案了。


案子很大,城里有威望的人都来了,我得好好表现。我照流程询问犯人姓名,他要求最后说。不影响进度,我便默许了。于是我问了他年龄和出生地点,他大声说出年龄并强调了......

!!!就是换了个视角看维尔福被制裁,也有为了创作而改编的部分,请认真分辨,不要与原著混淆

  

我是一个自诩正义凛然的法官。


我查出我的妻子——也就是我大女儿的后妈。她为了让自己的小儿子继承我前妻家的遗产,毒死了我的女儿。而我,刚正不阿的大法官,再三思索后,决定让妻子喝下自己做的毒药自杀,以免此事传到外界,使家族蒙羞。我可不能因为一个女人,丢掉我引以为傲的工作。


我嘱咐完妻子在我回来之前死去,就出门审理一桩杀人案了。


案子很大,城里有威望的人都来了,我得好好表现。我照流程询问犯人姓名,他要求最后说。不影响进度,我便默许了。于是我问了他年龄和出生地点,他大声说出年龄并强调了出生地点。


我额头直冒冷汗,我有一丝心虚。


二十年前,我和一位银行家的妻子偷情,生下一名婴儿。我偷偷将其用破布裹住,他不再呼吸后,我将他装进了一个木盒。正准备将孩子埋入自家花园时,有人从后面重重的砸了我。好在命大,我没有死,但盒子中的婴儿不翼而飞,我慌乱之后想到,应该死了,不需要过分担心,于是不再思索此事。


“xxx庄园!”


“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犯人高呼,“但我知道我父亲的名字——维尔福!我该死的,企图掐死我的,将我活埋的,维尔福父亲!”


“真的吗?他居然是维尔福的儿子?”


“啊?他出生在那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的是他儿子?”众人小声议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只觉得脑子天旋地转,宕机到不知道该如何重新启动。


陪审员敲了敲桌子,“肃静肃静!你说你是维尔福的儿子,你有什么证据吗!”


“你们不如看看大法官的反应,这就是最好的证据!”犯人说道。


所有人都看向我。而当年和我偷情的夫人崩溃到晕死过去。


我缓缓扯下假发,双目无神的走出了审判院。我叫了辆马车回家。完了,我的法官职业到头了.......


“回家!对!夫人有瑕疵,我也有瑕疵,如果她不死,我们还是有一起生活的希望的!”我恍然大悟,催促车夫快点往家赶,“对对对对......”我喃喃自语着。“我亲爱的夫人,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马车飞奔着。外面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但总是听不真切,到底在说什么。我虚伪?我自私?开玩笑!我是最公正的法官!


我祈祷着推开门之后是夫人做好了饭在家等我,结果确实一具冰冷的女尸。“夫人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我失魂落魄的呼唤我儿子的名字,“爱德华,你在哪儿,爱德华!”我走进了我儿子的房间,他正在床上睡觉。我大喜,冲上去抱着他,“爱德华!你没事太好了!我们去吃饭了,妈妈不在了,我们去外面吃!”可是儿子怎么也叫不醒,“别闹了爱德华,醒醒,我们去吃饭好不好?”他依然没有反应,我发疯似的摇着他的身体,“你醒醒啊!醒醒!”


一张纸条从他口袋掉出,我扑向那张纸条,可惜我的眼睛已经没办法聚焦了,好费劲的才看出上面的字——


“你知道的,维尔福,我是一个好妈妈。一个好妈妈是舍不得丢下自己的儿子一个人离开的。”


我崩溃到大吼,我只剩下了一个亲人,是在轮椅上与我半辈子相恨的父亲!那早年政治观念相背,而互相出卖父子的关系,居然成了我唯一的血缘,多么可笑,我居然只剩下他一人哭诉。


我感觉到有人出现在我身边,我回头一看,是一个高瘦的身影站在我身后。原来是最有声望和财富的唐泰斯伯爵。“伯爵.......你怎么在这!你是来救我的吗?!求求你了伯爵!帮帮我!帮帮我!”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伯爵,祈求伯爵给我点明出路。


伯爵说“你猜错了,我不是伯爵。”他拆下自己的假发,“你再好好看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就是数年前被法官蒙蔽真相含冤入狱的那个人!!


维尔福发疯似的冲进妻子和儿子的房间,拖着他们的尸体来回在院子里跑动,时不时就停下来用手刨着地面。


他们都说维尔福是要埋了他们妻儿二人的尸体。只有伯爵知道,他在找当年他打算埋葬的“死婴”。

  

  

(开始发疯:原著真的写的好好,扭曲!爬行!

氕氘氚

很抱歉打扰了

  但是你们能不能不要带上基督山伯爵的tag…原著党要被创疯了…


  但是你们能不能不要带上基督山伯爵的tag…原著党要被创疯了…

海獭饭团
画了嘎和瑶瑶,很爱两位的合作了...

画了嘎和瑶瑶,很爱两位的合作了声线很搭!(不嗑cp,画的剧照罢了。)

画了嘎和瑶瑶,很爱两位的合作了声线很搭!(不嗑cp,画的剧照罢了。)

茶色可期

  可以理解梅色苔丝,毕竟日子总要过下去,她不可能只为了少女时代的爱情而不结婚,毕竟在那个年代有丈夫才好过,而她身边恰好有个喜欢她的表兄,所以她和表兄结婚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她知道真相后又毅然决然的离开了表兄,所以说她真的是个好姑娘。

  但是由于代入男主的视角,我始终无法喜欢上梅色苔丝。

  只能说每个人的角色塑造都很好。

  可以理解梅色苔丝,毕竟日子总要过下去,她不可能只为了少女时代的爱情而不结婚,毕竟在那个年代有丈夫才好过,而她身边恰好有个喜欢她的表兄,所以她和表兄结婚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她知道真相后又毅然决然的离开了表兄,所以说她真的是个好姑娘。

  但是由于代入男主的视角,我始终无法喜欢上梅色苔丝。

  只能说每个人的角色塑造都很好。

CABBAGE

图二画师:@俺様于

旁人眼中的伯爵:,富有,狂妄,傲慢,讥讽,危险,冷漠,深不可测

我眼中的伯爵:傲娇,怼人plus,嘿嘿嘿我都知道就不告诉你,帅气英俊,博学多才,可爱可爱可爱可爱可爱超级可爱😍

  

很喜欢伯爵安排瓦朗蒂娜假死之后赶忙去拦小莫雷尔那一段

感觉伯爵全程内心狂os:别别别莫雷尔你冷静,别死了别自杀别去死啊啊啊啊啊啊——

  -公墓-

  基(小心翼翼):我的朋友,你没没没,没事吧?

  然后暗中观察小莫,一路跟踪他走路回家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伯爵你也有不坐马车的时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雷尔家-

  基(发现事情不对):?小......

图二画师:@俺様于

旁人眼中的伯爵:,富有,狂妄,傲慢,讥讽,危险,冷漠,深不可测

我眼中的伯爵:傲娇,怼人plus,嘿嘿嘿我都知道就不告诉你,帅气英俊,博学多才,可爱可爱可爱可爱可爱超级可爱😍

  

很喜欢伯爵安排瓦朗蒂娜假死之后赶忙去拦小莫雷尔那一段

感觉伯爵全程内心狂os:别别别莫雷尔你冷静,别死了别自杀别去死啊啊啊啊啊啊——

  -公墓-

  基(小心翼翼):我的朋友,你没没没,没事吧?

  然后暗中观察小莫,一路跟踪他走路回家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伯爵你也有不坐马车的时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雷尔家-

  基(发现事情不对):?小莫咋锁门了??不会吧完了完了,别想不开啊,瓦朗蒂娜是假死啊!!

  (他还细心考虑到不要刺激小莫就没拉铃叫仆人,他真的,我哭死😭😭)

  基(破窗而入,把写遗书的小莫下一大跳🤣🤣🤣)

  基督山·深思熟虑后的莽·伯爵

  基:年轻人别想不开!(你爱人没死!!!)

  莫:太伤心了,都是你!明明是你跟我说你保证瓦朗蒂娜不会死的呜呜呜😭

  基(安排好一切还被平白无故骂一顿):就看在我是你朋友、另一个父亲的份儿上,别自杀了吧……

  莫(崩溃):我不管我不管!!!(扑过去抢手枪)

  基(豁出去了):我救过你要自杀的爸爸!我就是那个送钱又送情的恩人!!我是你爹好朋友埃德蒙·唐泰斯!!!

  卑微小埃内心os:我把自己家底都掏出来了您就别想着死了成吗🙏🏻🙏🏻🥺🥺

  (我全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等到樱花

[埃梅]绿琼辀

《基督山伯爵》衍生同人,埃德蒙·唐戴斯×梅塞苔丝·埃雷拉。


[写在前面]:还没有看完全书,太喜欢埃梅了某日深夜灵感上涌,激情码字自割腿肉。没啥文化素养写不出原著味道,译制腔也模仿得不伦不类,非常絮絮叨叨碎嘴子,我流粗糙文风。

结局非原著走向,是个多年后双方因机缘巧合重逢的好结局,包含狗血老套桥段过多,求轻喷哈。


以及,角色崩坏注意。


01


对于弗朗兹·德·埃皮......

 

 

 

《基督山伯爵》衍生同人,埃德蒙·唐戴斯×梅塞苔丝·埃雷拉。

 

[写在前面]:还没有看完全书,太喜欢埃梅了某日深夜灵感上涌,激情码字自割腿肉。没啥文化素养写不出原著味道,译制腔也模仿得不伦不类,非常絮絮叨叨碎嘴子,我流粗糙文风。

结局非原著走向,是个多年后双方因机缘巧合重逢的好结局,包含狗血老套桥段过多,求轻喷哈。

 

以及,角色崩坏注意。

 

 

 

01

 

 

对于弗朗兹·德·埃皮奈男爵这位法国年轻人来说,相比起他的同伴——阿尔贝·德·莫尔塞夫子爵,他本人似乎在这样的对比下显得相当不解风情。举例来讲,几日前罗马嘉年华偶然打过一个照面的罗马姑娘某日来到他所下榻的伦敦旅馆,径自越过一旁俊俏风流的莫尔塞夫子爵,将一张喷洒玫瑰香水的信笺轻轻递到他的手掌心。那位罗马姑娘羞涩地抿起嘴唇向他笑了笑,而后转身自楼梯那端消失掉了。

 

弗朗兹在罗马姑娘走后拆开信笺,翻出一张对折的信纸,莫尔塞夫子爵走过来轻声念起上面所写意大利文字:请问阁下今夜晚有何安排?若无琐事劳烦,就请在晚间八点一刻,走二十四分钟的路程去到城市中心,来到铺满雏菊花的大理石花坛边等待,愿能与您共度一个美好良夜。

 

阿尔贝立时立刻恭喜老朋友:“意想不到!弗朗兹,你将比我更早体会罗马姑娘的热情曼妙了。”

对此,弗朗兹将信件重新收回玫瑰香气浓郁的高档信封,倘若不久前那位大胆求爱的罗马姑娘还站在此地,此时必然会被埃皮奈男爵实话实说的冰凉语气浇灭心底一团火焰——“我不想去。嘉年华会上玩闹的这几天对我来说太过劳累了,阿尔贝,我现在只想一觉睡到第二日清早。罗马每年都是一样热闹,可我就是习惯不了,方才那些乐器声和无休止的吵闹还在我两只耳朵里面嗡嗡作响。”

 

“我可怜的、古板的、不明白人间爱欲美妙的老朋友嗬!”莫尔塞夫子爵哀叹一声,此时窗沿碧绿花瓶里正插着一束快要枯萎的紫罗兰。

 

 

正如开头第一句,弗朗兹·德·埃皮奈男爵相当不解风情,也没有过任何搭讪女性的记录。因此,当那位基督山伯爵与友人阿尔贝聊天的话题不知为何转到“女人”一词上的时候,弗朗兹自觉将目光连同大部分的注意力转移到窗外,从旅馆伯爵房间的窗口朝外看去,能清楚看见热闹劲头还未散尽,天色已笼罩金粉色霞光帷帐的罗马城街市两旁。

繁华热闹,大量鲜花和彩色缎带装饰的街道来来往往都是装饰得或华美或雅致的红椿木马车,拉车的高头骏马慢悠悠踱着马蹄步子,从车厢探出身来相互抛掷鲜花的尽是衣装鲜艳的年轻男女,身形不一、种族不一。他们其中多数人来自作为东道主的意大利,其次是慕名前往的法国、西班牙、俄国,英格兰、苏格兰以及爱尔兰地区,细瞧其中部分人衣衫上精美繁琐的刺绣纹样,甚至可能来自轮船要航行数月才能抵达的遥远东方。

 

窗外的热闹吸引了弗朗兹的心神目光,他只留下两只耳朵,模模糊糊听着伯爵与友人对于法国女人的热切讨论——

 

“德·莫尔塞夫先生以为,这世间最优美动人的姑娘是谁?她来自西班牙?法国?意大利?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即使这听起来相当老套,伯爵先生,我还是要报着满腔真诚来回答这个轻佻却适合作为话题开场的好问题。我认为是我的母亲,毫不夸张来讲,她有着密涅瓦的智慧、芙洛拉的美貌、维斯塔的圣洁和克瑞斯的仁慈善良。”

 

“从您讲述的神情来看,莫尔塞夫先生,您不似作伪。”

 

“当然不是!并非我自夸,我的长相几乎完全继承自我的母亲,十六岁身量未发育之前,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将我认作德·莫尔塞夫伯爵先生的女儿,多么荒唐又可笑的事情呀!好啦,伯爵先生,来聊聊您怎么样?您以为的‘世间最优美动人的姑娘’她来自何方?”

 

窗外的黄昏晚霞此刻已经落幕,夜色带着深蓝天鹅绒点缀的银色星光与一弯月亮登场。街市行人马车逐渐稀少,罗马城的夜路总有些危险。

弗朗兹将注意力转回房间,正听见沉思半晌的基督山伯爵回答他的友人——

 

“多年以前,我爱慕着一位姑娘,可因为战火使得我们分离……我再未见过她了。”

“她来自何地呢?”

“马耳他,她来自马耳他。”

“战争就是这样,让亲人、爱人、友人流离失散,甚至阴阳两隔的可怕事情!”

“确实如您所说,这样的可怕事情……”

 

基督山伯爵仍旧坐在沙发上,微笑着看向面前这位乌黑发色,为了他话中略带一点儿惆怅感情而开始义愤填膺的年轻人。阿尔贝·德·莫尔塞夫,有些轻浮浪荡的公子气息,却仍旧保存着难得的正直善良,在他这一张呈现聪明智慧的阴柔面庞上,带着的是从未经历过挫折而特有的单纯神色。

 

呈现聪明的美貌,加上心底的单纯善良,使得基督山伯爵久久地注视着面前年轻人的一双形状偏圆的乌黑眼睛。仿佛他又身临许多年前法国马赛某个雨后初晴的早上,粗糙布条胡乱绑起一头柔顺亮滑乌黑长发的少女渔娘在临近码头的海鲜市场处理鱼货。有同样少年模样的小水手走来,他抱着一整箱沉甸甸、还在蹦跳着的鲜活鱼类去与小渔娘交货。

小水手用并不标准的西班牙语喊起小渔娘的名字,话音未落,藤编货箱里一条肥硕鳕鱼因渴水而蹦跳起来,鱼身和略微锋利的尾巴重重扫过小水手的鼻梁,黑色长发的小渔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那因风吹日晒偏向褐色的圆润脸颊,黑亮清澈满是笑意的一双大眼睛,鲜红嘴唇开合间露出整齐雪白的两排牙齿,还有身上红蓝相衬的间色长裙、脖颈上挂的一串未经打磨的粗糙贝壳项链……伴随那一连串清脆笑声回荡在多年以前法国马赛的某处码头,回荡在基督山伯爵的记忆深处。

 

 

02

 

 

“伯爵先生、伯爵先生。”

弗朗兹轻声呼唤这位长时间注视阿尔贝的古怪伯爵,实际上不光是他对于阿尔贝莫名的关注目光,就连方才闲聊时的寥寥几句话,都能让心思敏锐的弗朗兹感到一种难以言说但是绝不愿经历的心情。他注意到基督山聊天时话里的疑点,一开始有意无意将话题往“女人”上面引,而后丝毫不需要多加引导,只要抛出一个简单问题,就使得他的友人——这位单纯的子爵先生将心中想法和盘托出。再者,回答“马耳他,她来自马耳他”语速丝毫不加以停顿,却重复了两遍马耳他。

 

像是疑点,又似乎能找到合乎完美的解释,谁会像个疯子去关注、揣摩别人无意识回答的某一句话呢?弗朗兹摇了摇脑袋,而这时的基督山伯爵也从久远回忆里抽离出来,他微笑着向面前两位年轻人道了晚安。

 

临走前弗朗兹似是想到什么,不顾一旁友人惊诧的目光,他出声请求道:“伯爵先生,能否借您房间里的镜子一用,真不凑巧,我们的镜子被前一位房客打碎,只能每天去到罗马城中央花岗岩围起的水池边。”

 

“当然了,二位,只可惜它被牢固镶嵌在墙壁上,但你们可以每天来这儿与我闲聊一会儿。”

 

话虽如此,可弗朗兹并没有挪动脚步,他想说点儿什么,水手辛巴德、印度大麻、奇妙的一整夜、还有路易吉·万帕这个罗马强盗头子……最后他选择紧紧抿起嘴巴。眼睛随着阿尔贝·德·莫尔塞夫走到镜子前,掀起那块覆盖玻璃镜面的白缎,左右细瞧起这张得到巴黎上流社会无数夫人小姐艳羡的五官。

 

“我还是很困扰于这张脸——”莫尔塞夫子爵面朝镀了一圈金色蔷薇花枝边缘的玻璃圆盘镜,镜子当中的少年人身姿纤秀挺拔,两鬓碎乱的黑发服帖垂落脸颊,垂落在那张从来无需日晒劳作,因而得以娇养得苍白脆弱似有蓝色血液在内里奔腾流淌的秀美面容。

 

假若以旁人的角度来看,阿尔贝·德·莫尔塞夫子爵无疑正进行着一场变相的自夸。只有作为老朋友的弗朗兹清楚,阿尔贝是真的很困扰于这张偏向女性毫无男子英雄气概的面容,即使这些年他苦心练习击剑、拳击和棒术这三门贵族少爷的必修课,至此还是未有过任何改变。

 

如前文所说,读者自然也能想象,德·莫尔塞夫子爵的长相继承自他的母亲。中国人有句古话“子肖其母”,意指儿子继承了母亲容貌、性格、品德等一切优点的简洁说法。

 

莫尔塞夫子爵漂亮么?若把这个问题向巴黎上流社会的贵妇小姐们询问,答案是当然。若把这个问题向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昔日居住的加泰罗尼亚穷苦村落的平民询问,那些上了年纪的、曾见过夫人年轻时容貌的村民们又会交口称赞,子爵活脱脱像是梅塞苔丝·埃雷拉倒模出来的翻版!除却身量抽长了一些以外,旁的发色、瞳孔、开朗而有活力的精神气息和时常上扬着的鲜红柔软的唇角,哪一处都能让人得以去想象伯爵夫人年轻时是何等明艳动人。

 

您瞧瞧莫尔塞夫子爵这位年轻人吧:他有一头乌玉石色的光泽黑发,柔软发丝垂过肩膀几厘米长,总是拿一条浅粉玫瑰色缎带在后脑束起低低微卷的马尾巴。若是宴会场内有年轻貌美的夫人小姐过来搭话,莫尔塞夫子爵必将风度翩翩地弯下腰,将柔软嘴唇轻柔缓慢轻吻过那洁白如玉的细嫩手背。一双黑色眼睛亮澄澄,左右两侧雪白虎牙张开展示一个温驯可爱的亲切笑容。

 

“我太像她了,像我的妈妈。”莫尔塞夫子爵对镜喃喃自语,双眼笼罩一层悒色。弗朗兹对此刚要安慰,他的喉咙还未发出头一个法文音节,就听一旁基督山伯爵的安慰语句已然出口:“这没什么不好,算不得坏事。至少在阁下所度过的十几二十年的岁月里,总是会得到多数人的怀念、悲悯与垂怜。从我所遇到过的法国人给我的印象出发,遇到一位倾慕您貌容的少女,与她度过良宵一夜,没什么比这更为快活安乐了。我的朋友,享受生活。”

 

“是啊、是啊,就如您话中与一位少女度过良宵一夜,没什么比这更让我快乐了!亦祝您有一个良好夜晚,亲爱的伯爵先生!”

 

弗朗兹沉默着走过去对镜子整理了整理衬衫上方的白丝巾,他心底忽然升起一个大胆猜测,这个灵光一闪顷刻之间的离奇想法使得他浑身打了一个寒颤,他控制着声音生硬落下一句道别,随后拉着回头还想挥手致意的阿尔贝迅速回去房间。

 

 

“我的朋友,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撒谎镜子被打碎呢?难道说伯爵先生的镜子里,会出现诱惑人心吸引你灵魂的美女妖精么?”

 

弗朗兹一双浅色眼珠直视着友人那张与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一模一样的阴柔面容,他声线颤抖地发问:“你有没有想过,我是说、我是说,也许这位所谓的‘基督山伯爵’他去到过巴黎呢?不、从他讲起法语的咬字习惯来判断,不如说他就是一个法国人!我时常感觉他诡异古怪,他像是有什么目的要在巴黎完成一样,而且今晚他对你的态度和你们的谈天,更使我相信他似乎认识莫尔塞夫伯爵夫妇——准确来说是伯爵夫人、你的母亲!”

 

“弗朗兹——”阿尔贝的声音虚浮且轻飘,他太过惊讶,乃至瞪大了双眼,“你疯了吧——”

 

弗朗兹只能从前些日子他遇见水手辛巴德的那一夜开始讲述,他略过了基督山与路易吉·万帕在深夜时分罗马斗兽场的交易言谈,只最后直截了当下来结论:基督山伯爵此人莫名危险,他跟我们仿佛不是来自同一世界,他一定经历过什么重大的灾难,现在有什么目的要在巴黎实现……

 

“好了,弗朗兹,你的多疑猜测会使得我们这趟罗马旅途充满阴霾,而且这样揣测一位帮助了我们那么多的富有善心的伯爵先生实在失礼。就算他真的在巴黎有什么目的需要完成,跟你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弗朗兹无话可说,瞧着友人换上睡袍准备入眠,他也只能叹息一声过去熄灭油灯。漆黑房间里只有银色月光照落,窗沿那束快要枯萎的紫罗兰凋谢了它的第一片花叶。

 

 

而那位基督山伯爵又是如何呢?

他在两位年轻人离去后沉寂的氛围里又枯坐了很久很久,直到窗外车马归于静默无声,玻璃镜前早已无人。他才回过心神来,终于舍得眨动一下长时间睁开的干涩双眼。

 

 

03

 

 

一八三零年七月中旬,法国巴黎夏季的某日清晨。

 

 

德·莫尔塞夫伯爵府的高楼沐浴在破晓的熹微曙光里,背着画板颜料登门拜访的瑞士画师刚巧捕捉到这一光彩绚烂的浪漫景象。

 

路易斯·利奥波德·罗伯特[注1]支起画板,他略有些苦恼地面对眼前这位娇美的贵妇人说道:“伯爵夫人,我曾画过很多种族的男男女女,可加泰罗尼亚的渔家女我至今从未见过。我可以凭自己的想象画出深蓝浅碧的宽阔海面,但是加泰罗尼亚族人的日常服饰是怎样,说来惭愧,作为一位描绘风俗生活的画家,我一窍不通。”

 

“尊敬的先生,您完全无需为此忧愁烦恼。”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不露牙齿地抿起嘴唇微微一笑,她示意随身侍女将那身红蓝间色的上衣下裙放到铺就一层丝绸刺绣软垫的扶手沙发椅上去,陈旧褪色的衣裙铺展开放在崭新精美的扶手椅上,怎样看怎样不搭调。

 

“这是我十五岁那年的常服,而以我现如今的身量,再套不进去了。”说起这句话时,伯爵夫人落座于一旁,面上落寞神色一闪而过。她穿一身海水色骑装,下午在文学课结束后,她将要去上马术课。

 

“您是要我绘画一位十五岁的加泰罗尼亚打渔姑娘吗?”

“不是十五岁,是二十五岁。”伯爵夫人慢悠悠说道,她解开脑后发髻佩戴的各样珠宝头饰,将它们随手放到一旁的茶桌上,深黑如中国丝绸的长发瀑布般倾泻腰间。侍女为她用一条红色缎带从背后绑起了这头长发,拿过两只金色发夹,分别装饰在伯爵夫人的左右鬓角——是加泰罗尼亚渔家女的惯常打扮。

 

就在路易斯调制颜色盘的时间里,伯爵夫人说起她的要求:“我想请阁下为我绘一幅肖像画:二十五岁的加泰罗尼亚渔娘穿着红蓝相间的亚麻长裙,裙子堆起大片褶皱。她坐在一块儿礁石上凝望大海,高天广袤、碧水苍茫。她那因常年风吹日晒而呈现浅褐色的脸庞凝结起一层忧伤,大海也模模糊糊映照出了她悲哀的面容和消瘦的身影。”

 

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端庄静坐椅子上,她丝毫没有动作,只是间隔很长时间才缓慢眨一下眼皮。就在路易斯开始绘画的短暂时间里,她似乎也随着画笔和颜料当真回到了十五岁那年的法国马赛,不是尊贵的、被上流社会礼仪规训所套牢的伯爵夫人,她只是梅塞苔丝。晴朗早晨晒洗完渔网,她就蹦蹦跳跳跑到码头等待姓氏唐戴斯的年轻水手载着满船货物安全返航。是的!梅塞苔丝·埃雷拉十五岁时,世间再没有什么能比看到埃德蒙·唐戴斯平安返航更令她快乐的事情了。

 

——本该是这样。永远是这样。

 

梅塞苔丝·埃雷拉与埃德蒙·唐戴斯原本可以有一个幸福安宁、永远陪伴对方的婚姻生活,怎么会改变呢?

伯爵夫人想不清楚,当年订婚那天的晚上,到底是谁策划编写了这一场纷乱荒诞的蒙冤者闹剧?

 

路易斯停下画笔,身旁侍女低声叫着“夫人、夫人”,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此刻这才惊觉,她已泪流满面。

大颗清澈眼泪顺着脸颊砸落在海水色骑装长裙面料,洇开一个又一个破碎的不规整圆。小阿尔贝抱着意大利云杉木打造的小提琴,在三楼阳台隔着玉石栏杆细声叫着“Bonjour Mère [注2]!Bonjour mère!”,于是伯爵夫人擦净泪水,抬头朝着她的孩子微笑,同样回应:“日安,我的孩子!我的希望!”

 

 

时间推移七年后。

 

 

基督山伯爵长时间地凝望眼前这幅肖像画,好像这世间再没有别的事件能来打扰他。

 

镀金哑光画框底部镌刻了作者名字:路易斯·利奥波德·罗伯特,于一九三零年七月法国巴黎,赠梅塞苔丝。

 

“您的姊妹非常漂亮,子爵,‘梅塞苔丝’真是个好名字。西班牙语中有‘优雅’这一层含义,她也确实——”伯爵短暂停顿两秒,继续说:“恰如其名,优雅又端庄。”

 

“承蒙您的赞扬,伯爵先生。画中人是我的母亲,我再没有别的兄弟姊妹了。”

 

“但是她这样年轻、这样漂亮,您和她竟能如此相像。”基督山伯爵依旧站在那幅画前,他的脸色愈发苍白起来,胸腔心脏那一处猛烈地收缩着,带起一阵剧烈钻心的真切疼痛。

 

伯爵站在卧室阴影处,阿尔贝瞧不见伯爵那异常苍白的脸色。他很乐得听别人称赞自己的母亲,尤其是从这样一位他所尊敬、热爱的绅士口中讲出来,远胜过巴黎那一圈乌七八糟的所谓“名流”。

 

“这幅画距今已有七年了,光阴快如挽弓离弦的箭矢,要知道,彼时我还是能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年纪。一九三零年好像过得尤为漫长,那个冬天每到雪夜她都会抱我坐在摇椅上,壁炉火焰燃烧得正旺,夜里无聊,我便缠着母亲求她给我讲述马赛这个城市的故事。”

 

“马赛!”

“是的伯爵先生,法国马赛,您好像对此很惊讶?”

“从前听说过马赛这座城市的繁华,等待巴黎旅途结束后,我还想去那儿逛逛。”

“这有什么,马赛向导这一职责,也请落在我的身上吧。”

 

他们边谈边走,临出门前,基督山伯爵有意无意,又回头看了一眼路易斯·利奥波德·罗伯特那副《加泰罗尼亚渔捕姑娘》的肖像画。那一眼他看得匆忙,莫尔塞夫子爵卧室里两道窗帘尽被拉上,只剩中间投照进来一丝日光,金色日光毫不吝惜打照在画框渔娘的面容上,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如旧时清澈,好像下一秒她就扑闪扑闪着浓密睫毛,嗔怪起水手唐戴斯为什么这次返航日期比约定的迟延一星期了。

 

——但这终究只是基督山伯爵的无望幻想。画中姑娘的年纪停留在二十五岁,她的双眼仿佛永远这样忧郁悲伤,永远遥望远处的深蓝色海面,像在等某个人归来,又像等一场风雨、等一排浪花。

除却画中姑娘原身和苦难亲历者,再没人知道她到底等待什么了。

 

基督山伯爵踏着悠闲脚步与子爵一同来至前厅,他期待其中哪一扇门被推开,曾经他日思夜想的姑娘穿着鲜艳华丽的长裙来至他的面前。他们之间像是此前素未谋面的两个陌生人,互道阁下劳烦、夫人日安,而后就此作别。他多盼望他那满带着深切恨意的复仇火焰能立时烧死卑鄙无耻的费尔南·蒙代戈,可又惧怕倘若这番火焰蔓延到梅塞苔丝该怎样,她穿着被鲸鱼骨裙撑撑起的繁重宽边长裙,总是容易遇上火灾危险。

 

 

梅塞苔丝来时,基督山伯爵刚刚谈起他的意大利游记,话音落完她也没有迈步近前,裙下一双平底女鞋像被谁拿胶水粘在原地迈不开步子。她宛如风寒初愈的虚弱病人,斜倚在镀金的冰冷门框边,直到被莫尔塞夫子爵发现。

 

于是她近前。轻微颤抖着向基督山伯爵伸出戴着雪白绸面缝缀红宝石手套的右手,手掌向下——看上去就如往前那些年一般自然。

莫尔塞夫伯爵夫人略微失神地直视起伯爵低头行吻手礼时他那一头黑色粗硬的发丝,抬头时那一双多年睡梦里出现的黑色眼睛。那张俊美的、鲜活的、似乎陌生又仿佛熟识的面容使得伯爵夫人浑身发冷,她大概真的要病一场了。一向端庄稳重的伯爵夫人这次少有的慌乱无措——即使莫尔塞夫父子并未瞧出有什么不对,若是跟随她十几年岁月的贴身侍女在旁,必然会诧异于伯爵夫人今日竟忘记行吻手礼时要脱下手套。

 

“见到您是我的荣幸,夫人,您就如同莫尔塞夫子爵所夸赞的一样美好。”基督山的音色腔调降了又降,他轻声说道。

 

“我不敢承当伯爵阁下的夸奖。感谢您救了我的孩子,您的恩德我将永世不忘。‘我至死都将会为您祝福[注3]’,还请您一定要牢牢记住,您要相信,这份祝福、谢忱和感激,来自我的内心深处。我不会忘记您,我永远记得您。”她声调平和地说着,一丝感情波动也不见,就像此前已在心底排练过千万遍。此刻,除却与她对面的基督山,竟无一人发现伯爵夫人那似是一尊卡拉拉白大理石雕塑的苍白面色。

 

基督山向她躬身致意,“夫人,举手之劳,这份感激太过沉重,我愧不敢当。”

 

“感谢天主。哈里路亚,赞美耶和华。”她从喉咙里哽咽着说道,双手合起十指交错相扣,放到胸口正中央。那双仍旧如昔日美丽的大眼睛遥望高天,在眼眶珍珠断线的前一刻她将眼皮合上,诚如一位虔诚信仰的天主教徒,而不是流泪哭泣的可怜姑娘。

 

 

造访结束后基督山伯爵走下石阶,他想到了什么般抬头望去,伯爵夫人所处客厅里靠左的那边,白色丝织窗幔正巧摇晃了轻轻一下。

 

“您在瞧什么呢?伯爵先生。”阿尔贝不解地随着他的目光向上看,仍是飘浮着巨大白云的高远蓝天。

 

“一对知更鸟刚才飞过。”基督山如此回答。

 

 

04

 

 

晚间十点钟,梅塞苔丝·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正对镜将她那头缎匹似的柔软黑发以宝石发饰盘成一个微微卷曲的优雅发髻,旁侧的小侍女瞧着伯爵夫人来回反复,她拆开发髻复又盘起、拆开复又盘起……最后她简单挽了一个圆髻,那些累赘的宝石饰物都不需要,只拿两片细细的桂花枝银质发夹,轻轻压住了两边的蓬松鬓发。

 

玛蒂尔达是个和父母一块儿从伦敦来到巴黎投奔亲戚的可怜姑娘。她今年十六岁,在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身边当了三年的梳妆侍女。

 

“您需要巴黎时下流行的发型报纸么?夫人。”玛蒂尔达轻声询问坐在镜子前的这位忧郁美人,她拿过一块中国平纹府绸裁制的鲜红色披肩,轻轻围在伯爵夫人圆润细腻的两侧肩头,遮住礼服式样迫使她不愿展露的那片肌肤。

 

“我是否衰老了,玛蒂尔达?”伯爵夫人忧愁问道。

 

“您怎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我的夫人,您还不满四十岁。”蹲身整理完鲸鱼骨裙撑,满意瞧着被完美撑起的宽大裙摆,玛蒂尔达递给伯爵夫人一双丝织贴肤的柏林蓝手套——刚好衬合她同色礼服,上边寥寥绣着三两朵银色梨花。

 

“每每为您换衣时,您的肌肤就像河水里打捞出来的青色河虾,剥开一层透明表壳的光滑虾肉,那么莹润娇嫩、光彩动人,我的夫人,您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呢?”请读者原谅,玛蒂尔达是个除却《圣经》以外没读过多少书籍的平民姑娘,她只会用粗糙却直观的比喻来向她感激又敬爱的伯爵夫人表达安慰。

 

“好了夫人,现在花园里的晚宴已经备好,客厅开始跳舞了!我扶您下去吧?”

伯爵夫人无话,轻轻递给玛蒂尔达她那在这炎热七月里打起冷颤的纤细胳膊。

 

 

那位基督山伯爵到来时,玛蒂尔达仍旧扶持着伯爵夫人的左边胳膊,今晚的夫人好像格外虚弱,浑身小幅度的冷颤怎也止不住。

 

——直到基督山伯爵迈步走来。

 

他迈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向着熟人颔首致意的同时,来到了莫尔塞夫伯爵夫人身边。

 

玛蒂尔达向这位英俊高挑的伯爵先生屈身见礼,而伯爵夫人,当小侍女用眼角余光观察她,却见夫人扯动着嘴角,拼凑出一个矜持笑容。她伸出右手臂,手背僵硬地耷拉下来。不知什么缘故,面对阿尔贝·德·莫尔塞夫子爵的救命恩人,向来礼仪方面从无错漏的伯爵夫人没有脱下手套。

 

吻手礼行过,基督山伯爵饶有兴味地端详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这身装束,“夫人喜欢蓝色?”

 

“我喜欢海水,伯爵阁下。”伯爵夫人微微点了点下巴,示意身旁的小侍女扶住她。

 

“这位小姐是——?瞧瞧,您的黑发多么漂亮啊。”

 

玛蒂尔达低头看着没有系围裙的这条黑色长裙的下摆边沿,她心道这位基督山伯爵的眼睛好像不怎么清晰,她的头发干枯毛躁不说,颜色自生来本就偏向棕褐。分明伯爵夫人的头发才算得上真漂亮呢,又或者这位伯爵其实是想称赞夫人?

 

——不应当。

天真的玛蒂尔达想不明白:如果基督山伯爵是想称赞夫人,他直接开口就是了,何必要把棕褐与乌黑混淆,称赞分明一眼就能看出仆佣身份的她的头发呢?难不成这位伯爵是在担心,他一旦对伯爵夫人表露半分赞赏,就会被旁人误以为这是邀请的意思吗?

即便上流社会淫靡混乱,莫尔塞夫伯爵夫人却是再洁身自好不过了,伯爵夫妇分居多年,若说夫人某天会被什么人引诱,真是最大的玩笑了。

 

“她是玛蒂尔达,跟随父母自伦敦来到巴黎,现下母亲病重,来到莫尔塞夫伯爵府上成为我的女佣。像我的妹妹、像我的女儿。”伯爵夫人沉稳回答,她那套着丝织手套的右手紧攥着玛蒂尔达的手掌心,像是遭遇到了狂风暴雨般恐惧,她把全身所有的重量倾注在那一只手上。

 

“原来如此,请宽恕我的唐突。”

“不妨事。”

 

待伯爵离开,玛蒂尔达睁着她海水色的蓝眼睛向莫尔塞夫伯爵夫人关切提议:“需要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吗,夫人?”

 

伯爵夫人摇了摇头,“再拿些水果和冷饮吧,我还不要紧。”

 

玛蒂尔达只得下退。

 

 

蓝眼睛的小侍女离去不多时候,莫尔塞夫伯爵夫人整顿了整顿面上的神情,她以女性特有的细致目光,轻易察觉到即便不时要掏出手帕拭却额际沁出的汗珠,基督山也不肯动面前的果茶冷饮哪怕一下,连端起骨瓷茶杯的动作都未有过。

 

玛蒂尔达端着盛满香槟与果茶的银托盘走来,基督山伯爵后退半步。

 

她意识到基督山不肯吃宴会间哪怕一点儿的东西,伯爵夫人走出大厅,不多时,百叶窗全部打开,夜间略有些凉意的微风送进厅堂,席宴间开始共跳圆舞曲的男男女女欢声笑闹。

 

当梅塞苔丝重新回到宴会,她换下裙撑和束腰,穿了一件浅蓝长裙,裙摆缝缀银色荷叶边。她仍然围着那块中国绸缎的鲜红披肩,仿佛路易斯画上加泰罗尼亚渔捕姑娘的衣裳色彩搭配。她径自穿过高谈阔论空虚话题的政府官员、谈情说爱耳鬓厮磨的公子小姐,来到窗边观瞧成对跳起圆舞曲的基督山面前。

 

“您愿意赏脸陪我去逛逛吗?伯爵阁下。”句末的尊称她说得温和缓慢,像从她柔软嘴唇吐露的模模糊糊的法文音节。

 

基督山静静望着她,尽力控制着脚下步伐,还是未能如愿地打了一个轻微的磕绊,好在未全然失礼。

两双黑色眼睛对视着,伯爵在那双羚羊般温润可爱杏核状眼睛的恳切殷殷里败下阵来,无数久别重逢的问候语在眼神交汇的一霎双方仿佛都心领神会了一般。他伸出手臂,梅塞苔丝柔柔搭在基督山伯爵细致裁剪黑色上装的袖管上,孤单的伯爵和沉静的莫尔塞夫伯爵夫人,他们像两道幽灵一般,无声无息消失在了喧嚣照常的厅堂里边。

 

 

在深红杜鹃花开满的台阶前、在白山茶簇拥的椴树小径边,去往温室的路途不远,基督山与伯爵夫人两厢静默无言。他们的鞋跟踏在大理石板铺就的小路上,细微的脚步伴随呼吸声仿佛近在耳畔。

 

伯爵不需要麝香葡萄、伯爵亦不需要沉甸甸的香甜水蜜桃。

 

清晰透彻地想明了这一点,伯爵夫人与基督山对坐在风车茉莉的花架前。

 

基督山象征性地端起伯爵夫人亲自递来,绘着金色玫瑰图案的白瓷茶杯,他瞧着杯中清澈的红茶茶水出神。风车茉莉的清香时时刻刻萦绕鼻腔,连着在厅堂感受的热气都消除了大半。

 

“伯爵先生、伯爵阁下。”梅塞苔丝近乎哀求地注视他,即便伯爵反驳了关于“面包和盐能成为永远朋友”的这一论调,她还是哀哀动人地看向基督山,颤抖着抓住他的手臂又问一遍:“我们是朋友,对吗?”

 

伯爵不说话。

他那握着茶杯的右手在发抖,抖动得比莫尔塞夫伯爵夫人更为剧烈,梅塞苔丝的注意力转到他的手背,也就恰好忽略了伯爵那惨白更胜过观音土的脸色,和他涌上朦胧热泪几欲涌流的泛红眼眶边。

 

一整杯红茶尽数泼倒在伯爵那件黑色上装外罩的纯白马甲上去。

 

梅塞苔丝抬起手指抹去眼角泪水,她后知后觉自己方才的失礼动作,“我感到抱歉,伯爵阁下。”

 

“您本就没必要道歉的,夫人,这与您无关,您毫无错处。”

“可茶水确实浇湿您的衣裳,这块顽固污渍清洗不去了,您只能扔掉。”

“虽然常言‘衣不如新’,可它伴随我多年,感念旧情,我不舍得、更做不到轻易丢弃。”

“为此我感到无比羞愧的歉意,伯爵阁下。”

“您无需为此道歉,更无需对我羞愧。我深切体会到您的痛苦与为难,这与您毫无关系,夫人——”

 

煤气灯下,梅塞苔丝苍白的脸色和与往昔未有过多少改变的面容映照在基督山伯爵的两眼中。他忽而不敢再去对视那双溢满悲伤与痛苦的明亮眼睛了,他躲闪着,装作好奇心去打量起伯爵夫人耳垂下沿佩戴的两只细长水滴状的蓝宝石坠子,待内心重归平静后,他又轻快地微笑起来——“再说,我想,我已经原谅您了。

 

蓝宝石耳坠随着梅塞苔丝的动作而轻微摇晃,其材质晶莹透亮,连伯爵夫人那苍白的颊边都呈现出一块幽蓝色阴影,足可见这是那些每年春夏来到巴黎贩售珠宝的东方商人们精心打磨的上等货。

 

金色灯光里那两块蓝宝石闪烁着澄澈透亮的耀目光芒。恰如晴朗天气水手站在船头,举目远眺望见湛蓝海面的前方,迎面海风送凉,再过几个小时后,水手所处的航船就能返回他的故乡。

 

“您当真爱极了蓝色呀,夫人。”伯爵的眼中涌现出恐怕连他自己也未曾料想的爱意柔情,可伯爵夫人睁大了眼睛朝后踉跄两步,她也无话。

 

万幸玛蒂尔达此时来到,她宴会帮佣时重新系上了白色围裙,手中拿一条厚实些的羊毛披肩,“宴会的圆舞曲即将临近终幕了,您是否前去参加这最后的热闹团聚呢,夫人?”

 

梅塞苔丝轻轻摇了摇头,她的右手按着太阳穴,身子向玛蒂尔达贴近。她虚弱疲惫地说道:“我不舒服,想回去休息了。就此再见,伯爵阁下。无论您心中想法如何,我依然将您看作是我的朋友。”

 

而后小侍女搀着她纤细的手臂,一同消失在远处的鲜花里了。

伯爵转头,他的眼睛正巧对上一丛夜晚开花的紫茉莉,象征着贞洁、猜忌、臆测和怯懦的这从鲜花,正对着伯爵舒展开来它柔软芬芳的艳丽花瓣。

 

而早些时候梅塞苔丝抛却的葡萄和桃子,伯爵略感到一丝歉意和可惜,不是为新鲜的水果,而是梅塞苔丝凄然的神色。

就让它们腐烂在这里吧,伯爵心中想道。

 

 

05

 

 

梅塞苔丝跌坐扶手椅上,泛黄的薄薄一张信纸从她指缝脱力飘落,那上面红褐铁锈色的字迹宛如一把尖刀利刃,狠狠剜开她二十四年以来的平静生活。

 

她此番大概能够深切体会眼前的基督山伯爵——埃德蒙·唐戴斯,是以怎样心态所熬过了伊夫堡监狱内暗无天日的一十四年。

 

 

“伊夫堡监狱无数个阴冷潮湿的寂静深夜里,我时常梦见你。那夜我梦见你的面庞蒙上一层白色薄纱,穿着深蓝色东方绸缎面料的宫廷礼服走来与我道别,裙摆步伐娉娉袅袅,仪态是我从未见过的典雅端庄。你说‘别了,埃德蒙!’,乘坐上一辆装饰绿宝石的翡翠华盖马车,骏马张开六翼翅膀飞入五色晚霞弥漫的云端深处,你就此离我远去。”

 

“埃德蒙!”梅塞苔丝拿手指干脆揩去眼眶不断掉落的泪珠,温室里将近二十来年的贵妇人生活没有消磨去加泰罗尼亚渔捕姑娘的坚韧性格。成为孤儿时她没有就此崩溃、未婚夫蒙受冤屈锒铛入狱时她也没有一蹶不振。她带着幼年成为孤儿时的软弱,也照样保留着少女时代在海鲜市场拿一把锃光短刀剖开渔肚,每日只为赚取几个黑面包饱腹的坚强。

 

“我肯求你、梅塞苔丝恳求你……”她轻轻扯过埃德蒙·唐戴斯的手腕,将那把象牙柄手枪黑漆漆的洞口对准了自己的胸口正当中。仿佛获得天主赐下的安乐解脱般惨然一笑,“埃德蒙,你怨恨我的软弱怯懦也好、嘲讽我忘却忠贞抛弃誓言也罢,我甘愿承受一切责罚,只求你宽恕阿尔贝。我听闻你的死讯时他还那么小,只到我的大腿高,抱着我喊‘Maman[注4]!Maman!’,阿尔贝是我千万个被关于你的噩梦缠扰的昏暗日夜里仅剩的希望。你既决意在我面前亲手打碎它,不妨就此先杀了我吧!”

 

说罢,梅塞苔丝紧闭双目,静待着铅制子弹穿透胸口,在那苍白的肌肤周围带起一圈烧焦似的黑黄色,她便能去到天堂与父母团聚,至于阿尔贝——

 

梅塞苔丝·埃雷拉对此有着十足的放心,她相信她的希望永远不会黯淡沉降。

 

象牙柄手枪被埃德蒙·唐戴斯抛到了墙角,一声巨响,此刻谁也没有管顾手枪扳机是否有着擦枪走火误伤人命的关注点。

 

“阿尔贝是你的希望,梅塞苔丝,你对我又何尝不是这样——”他再不想掩饰声腔里的愤恨忧伤,“你也是我在伊夫堡监狱十四年来漫长时日里仅剩的、残存的、生活在这世间的唯一希望了,而今也要我亲手打碎掉吗?”

 

“你分明知道、你知道……”埃德蒙重复着“你知道”,对望半晌,他向着十八岁那年马赛返航时一眼望见的黑色双眼缴械投降。

 

“你要他活下去是吗?好,我答应,我答应他会活着!够了吧!可是、可是——”

 

埃德蒙抱住梅塞苔丝单薄的肩膀,全部的复仇计划终成为泡影,他看着加泰罗尼亚姑娘仍旧娇艳美好的面容,她的眼睛、她的魂灵……

 

狮子被征服了;复仇者被说动了。

“这可怜的埃德蒙……死者就要回进坟墓,幽灵就要回进黑夜中去了。既然您命令我死,梅塞苔丝,我就只能去死了!”

“死!这是谁说的?谁说到死了?您怎么又想到死了[注5]?”

 

不等埃德蒙回答,梅塞苔丝似乎想清楚了什么,她那张欣喜的、眼角泪痕犹未擦干的面孔带着了然笑意,“难道你以为我的孩子,你以为我把你的痛苦、你的悲惨命运告诉阿尔贝以后,这个正直的孩子还会展开决斗,还会有杀死你的决心吗?”说到最后她惊叫起来。

 

“您且放心吧,基督山伯爵阁下、埃德蒙·唐戴斯先生,我向您保证、我向天主立誓,我所教育的孩子,在明日的决斗时,他将带着满腔的愧疚和歉意向您道歉!您不相信伯爵夫人,也该相信梅塞苔丝吧?不会有人死亡,待等尘归尘、土归土的那一日,我将舍弃一切,来向您告别!”

 

她深深地凝望唐戴斯一眼,随后动作利落地将白色面纱重新覆盖于面容上,迈着优雅又急切的步伐,潇洒转身回到来时那辆马车里去了。

 

窗外凌晨一点的钟声敲过。

 

埃德蒙·唐戴斯彻夜未眠。

 

 

06

 

 

深秋时节,巴黎迎来了寒冷漫长的阴郁雨季。

 

梅塞苔丝来找他道别挑选在一个阴郁午后,彼时距离德·莫尔塞夫伯爵自杀身亡刚好十五天。

 

梅塞苔丝·埃雷拉女士来到基督山伯爵居住的府邸,她早已换下绸缎面料的鲜艳礼服,连带那些个累赘的裙撑全部典卖、捐献了出去。

 

于是基督山伯爵——即埃德蒙·唐戴斯此刻所见的梅塞苔丝·埃雷拉女士:她穿着棉麻质地的黑色直筒窄身长裙,配着同色长靴,套一件黑色羊毛上装。原先以宝石佩饰束于脑后的贵妇发髻被解开,只拿一条白丝带重新绑上那头浓密蓬松的乌黑长发,头戴一顶天蓝色宽檐帽,帽上别一朵白色绢花。

 

是时下常见的,富裕家庭为教育女儿而雇佣的家庭教师们的常见打扮。

 

“我来是为向您道谢,亦是要同您说一声告别。”梅塞苔丝·埃雷拉温和微笑,任凭基督山伯爵动作轻缓地为她摘下礼帽,她没有跟随伯爵的指引而坐过去椅子上,只是拉开百叶窗,安静注视着玻璃窗外移栽的那株三球悬铃木。

 

“您要去到何处呢?从今往后,我所寄给您的信件总该有个填上地址能漂流寻找到的地方。”

 

“我不想继续呆在巴黎,也不想返回马赛。”窗外一滴一滴开始降下清澈冰冷的雨滴,梅塞苔丝推开玻璃窗,冷风随细雨吹卷着她的头发。

 

“巴黎的秋天太冷了,我想去南方看看。尼斯、南特、波尔多,总有一处能让我定居下来,度过往后的生涯。若是您想寄信给我,等阿尔贝从战场回来,询问他吧。”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谁知道呢?伯爵先生,倘若天主乐意安排,我们当然能再见面。”梅塞苔丝仍然站在窗边,不去看身后男人是怎样的一副面容神色,逃避永远是个能使心情轻松快活的好办法。

 

“可我们才相处了多么短暂的一段时间,我们总共见过几次面?三天?五天?不会再多了。”

“是啊,三天、五天,颠覆了我二十来年的生活,令我重新挣脱束缚、逃离枷锁。”梅塞苔丝痛苦地眨了眨眼,她宛如一个窒息者,嗅不到随着细雨而扑来的青草、树叶、泥土等等混合的清新空气。

 

“至少——”伯爵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巧提箱,他说道:“您应当带上二十四年前,我为了您——我的未婚妻,埃德蒙·唐戴斯为您攒下的一百五十枚金路易,作为旅途路上的盘缠吧?”

 

梅塞苔丝转过身,她从伯爵手里接过沉甸甸的提箱,像是要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般问道:“您既然把这一百五十枚金路易交给我,是否我有完全自由处理它、处理作为梅塞苔丝·埃雷拉女士名下财产的分配自主权?”

 

“当然。”基督山点头,他似乎猜测到这位善良的姑娘要说些什么。

 

“那么,伯爵先生,我最后拜托您一件事情——”提箱重新交回伯爵手中,梅塞苔丝轻快说道:“请您派遣人今日、或明日到德·莫尔塞夫伯爵府上,将它交给一位母亲病情已有好转,却为往后生计和回去伦敦家乡的路费而忧愁的姑娘。她的名字是玛蒂尔达·简·爱德华兹,身形矮小,棕褐色短发,海蓝色眼睛。不必有所隐瞒,直接说:‘这是梅塞苔丝送给你的临别礼物,往后再过多年,得天主垂怜,说不准有一日你我能在伦敦街头再次相见!’还有,烦请嘱咐她拿着加上我赠予的剩余钱财,去上女子学校、或学一门得以谋生的技艺,我会永远祝福她。”

 

雨珠通过那扇未来得及关严的玻璃窗随风吹而撞碎在大理石质地的灰纹窗沿上,梅塞苔丝含笑望着面带不舍之色的基督山伯爵,“该是我离去的时候了,或许,您愿意撑把伞送送我么?”

 

室外的雨势算不得小,穿窄裙长靴的梅塞苔丝与黑色正装的基督山伯爵同撑一把伞下,踏着长靴的梅塞苔丝走起路来似乎要比身边的伯爵更加坚决稳当。

 

——她不会回头了,再不会回头看我一眼。

清楚这个想法后,基督山扬起一张苍白的笑脸,已经将过去完全割舍掉的梅塞苔丝、自由的梅塞苔丝,除却阿尔贝——她的孩子,那个投身北非战地硝烟里的漂亮年轻人之外,梅塞苔丝不会再为任何人停驻脚步。

 

 

将要启程去往法国南部的马车停在基督山伯爵府邸门前。

 

基督山遵循礼节,为她先一步拉开马车门,他瞧见车厢里静静躺着一只皮质提箱——便是如今梅塞苔丝的全部家当。

 

梅塞苔丝快步迈进了车厢,车门一旁基督山仍在伫立着,他紧紧攥住车厢门把手,又问一遍:“您想好定居在哪个城市了吗?”

 

她望着埃德蒙·唐戴斯这张仍如昔日俊朗的面容,认认真真一遍一遍仔细观瞧,似乎是要连带那微微皱起的眉毛、眼睑生长的睫毛和眼角眉梢微笑时隐约可见的一两道儒雅细纹都印刻在脑海里,自此永生难忘。

 

不久时候,梅塞苔丝轻声回答:“南特。伯爵先生,我将去往南特。”

 

基督山将手里那把黑色绸面灰色玛瑙柄的长柄雨伞合上,他递到车厢内里梅塞苔丝身前,“也许南特同样是雨天呢?请您接受吧,梅塞苔丝小姐,这是埃德蒙赠给您的临别礼物。”

 

“感谢您,伯爵先生,那么……再见了,埃德蒙。”

 

“再见!梅塞苔丝!”寒冷雨幕中基督山关上车厢门,冷雨顺着他的头发、他的面颊温顺淌流,接连不断,雨水打湿了那身名贵正装,他未挪动一步,仍然紧攥起拳头,仿佛那铁制车厢门把手的触感还在手心残留。

 

梅塞苔丝两眼正视前方,她不敢透过车厢门玻璃去观察伯爵的脸色,也许埃德蒙会不舍得、也许雨幕中埃德蒙流泪了,可是——

 

梅塞苔丝满心悲哀地想着,她与埃德蒙的命运,早就在二十四年前注定要两相分别了。巴黎也好、马赛也罢,所有能唤醒她痛苦回忆的地方梅塞苔丝只想赶快逃离。巴黎莫尔塞夫伯爵府和马赛加泰罗尼亚村是何其相似,她来时去时脚步匆匆,只带着一提箱的轻简行囊。

 

马车驶入香榭丽舍大道的拐角,直到那影子再望不见,基督山才拂了把脸上的雨水,失魂落魄拖着灌满沉铅的双腿转回府门。

 

巴蒂斯坦为伯爵送来需要更换的干燥衣裳,下退时他领命带上装满一百五十枚金路易的提箱,要即刻出发送到德·莫尔塞夫伯爵府上,给一位名叫玛蒂尔达·简·爱德华兹的佣人姑娘。

 

开门时他注意到门边的衣帽架,那里挂着一顶天蓝色宽檐女帽,上边用珍珠别针别了一朵白山茶绢花。巴蒂斯塔向伯爵询问:“那位伯爵夫人的帽子忘在这里,需要我一同带过去吗?”

 

“没必要了。”隔着东方样式绘画梅花白鹤的云母屏风,伯爵极尽其悲哀地叹气一声,“梅塞苔丝已经离开了。”

 

 

半个小时后,马车出离了香榭丽舍大道转向南边一条宽阔道路,披着雨衣的马车夫隔着车厢木板朝那位仪态优雅高贵的夫人问道:“您是要继续去往波尔多呢?还是转道南特?”

 

“波尔多,依然是波尔多,先生。”梅塞苔丝端坐车厢内,她背靠车厢坚硬的木板,手里仍然握着那把黑色长柄伞。临行前她觉察到基督山那仍然活泛的爱恋情感,她感到无措,她骗了他。梅塞苔丝要去的城市从来不是南特,她前来道别时就已经决定了要去波尔多。

 

永别了,埃德蒙!

梅塞苔丝痛苦想着,就在同一时刻,基督山端详着衣帽架上那顶天蓝色宽檐女帽——

 

再见,梅塞苔丝!

 

 

07

 

 

梅塞苔丝·埃雷拉女士再次勾起有关埃德蒙·唐戴斯的大部分回忆,是在一八四二年的三月春天。彼时梅塞苔丝带着她的学生——商人莱菲布勒先生的小女儿,十五岁的维克托莉娅·莱菲布勒,在她们刚完成伦敦旅行,乘游轮想返航巴黎的海上途中,梅塞苔丝看到了矗立在山坡树木林间,阴森古旧的伊夫堡监狱。

 

“这是伊夫堡,女士。从前作为监狱关押无期徒刑的犯人,但从三四年前开始,这里就变成夏日旅游观光的好地方啦。”

游轮上有位年轻人的职业是旅游向导,他为询问“那是什么地方”的梅塞苔丝解释完后,递给面前教师打扮的美丽夫人一张名片,“我就住在巴黎,如果您乐意,今年夏天多希望我能有这个荣幸,与您一同在这儿游览一番。”

 

“感谢您的热心,先生,我会认真考虑。”说完,梅塞苔丝将那张名片夹在了膝头摊开的东方古典诗集中去,她起身道了一声失礼,转身向着二等船舱她与维克托莉娅小姐的房间走去。

 

年轻的向导将胳膊撑在船身栏杆上,游轮渐渐靠近伊夫堡山坡海滩附近,他猜想一定是船上侍者之间流传的,订下头等舱房间的那位神秘伯爵要在返航巴黎的中途上船了。

 

等轮船靠岸,阶梯放下去时,年轻人果然看到远处的礁石滩上正有一位穿着黑色羊毛套装的、约摸年纪四十岁出头左右的黑发男子朝这边跨步走来,他的身后只跟着一个仆人,虽然会让人疑心这样简单的排场是否真的是伯爵的身份。待他走上船来,礼仪周全地向您询问起部分事宜的时候,您就自然将这个怀疑全部打消了。

 

比如说,我们这位职业是向导的英国年轻人——谢菲尔德就是这样。

 

“伯爵阁下从哪儿来?英国?法国?西班牙?”

谢菲尔德注意到当他问出这句话,或说开头一句“伯爵阁下”的称呼就使得这位伯爵脚步稍有停顿,但他面色未有不悦,回答道:“我常年居住海上,这次去巴黎拜访一位朋友,他刚从北非战场得胜回来。”

 

“您的友人想必军衔不低吧?”

“参军三年,他已成为准将。”

 

“我的天主啊!”谢菲尔德由衷赞叹,“能得到这样的军衔想来战场上得遭受多少苦难呀?”

 

那位伯爵颇有些赞同地点点头,话锋一转,问道:“先生,您知道还有多长时间轮船才能抵达巴黎吗?”

 

谢菲尔德凭借他向导的经验推测:“我想是两天两夜。”

“与我所想差别不大,我本以为两天一夜,第二日的黄昏就能到达了。您愿意带我去头等船舱的甲板上逛逛吗?”

“我的荣幸,伯爵阁下,到了晚上头等、二等和三等船舱的先生夫人们会有一场大型舞会,于头等船舱的大厅里举行,祝您有一个美妙的夜晚。”

 

就在谢菲尔德与基督山伯爵聊着天向头等舱走去的时刻,梅塞苔丝回到房间,维克托莉娅正拿画笔颜料盘绘制一幅油画——画像的主人公正是梅塞苔丝。她穿着竖排银纽扣扣到脖颈的羊腿袖雪白衬衣和浅绿色窄身长裙,体态丰美、身姿修长。画中她正站在轮船甲板上,两耳戴一对蓝宝石耳坠,一双黑色眼睛带着温柔笑意注视着眼前的少女画师,身后一片还未绘画完全的蓝色汪洋。

 

“埃雷拉老师,我想我必须背起画板再次观察海面,才能完成您的肖像画,只能等下午您再检查我的小提琴成果了。”

“去吧,好姑娘。”

 

房间门“咔嗒”一声响后关上。

 

梅塞苔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家庭教师的职业虽然耗费精力,倒底也比辛苦劳作轻松得多了。

 

说来何其讽刺,最后让她得以安身立命的,竟还是作为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生活的二十来年里,她为了忘却埃德蒙而潜心学习的各类知识。

 

再怎么美丽的面容终会因时间褪色老去,唯有印刻于大脑中的学识能伴随你一生。

 

倘若把前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的传奇故事讲给如今巴黎上流社会品味下午茶谈天的贵妇名媛们,十人里要有九人必定端着茶杯摇晃扇子,嘲笑莫尔塞夫伯爵夫人居然如此愚蠢荒唐。她分明可以继续享受优渥生活,没人能比她们这些所谓的“上流社会”们更清楚,在巴黎,只要保留有贵族的头衔和姓氏,作为寡妇的生活就不会难过太多。现在像什么样子了?这个蠢女人说什么“自食其力”,去给平民的女儿当家庭教师,身边没有仆人服侍,每日还要教导那些粗俗愚钝的孩子们艺术和礼仪,这样辛苦的生活有什么意思?

于是她们摇头叹息,继续品味下午茶的美妙,这只能成为趴在穷苦民众身上吸血的贵族们之间一个抛之脑后的笑谈罢了。

 

别人的或是尊敬或是笑嘲梅塞苔丝并不关注。

一八三九年深秋,她带了一只手提箱和一把雨伞来到举目无亲的法国南部城市——波尔多,租住在一位老妇人的房子里。几日后她来到想要为他的三个女儿寻找一位家庭教师的莱菲布勒先生家中,当天她通过莱菲布勒先生的面试,接受了雇佣,成为他三个女儿的家庭教师。

 

莱菲布勒先生十七岁的大女儿直言想为嫁入更高门第做准备,梅塞苔丝便侧重教导她各类舞蹈、社交礼仪和办理宴会方面的材料布置——这是最轻松的一件事了,她只需要从八点教到十点,两个小时。

 

莱菲布勒先生十五岁的二女儿在为能继承父亲的家族事业而准备,莱菲布勒先生没有能继承家产的儿子,她们姊妹的母亲早年病逝,二女儿自愿承当起以后父亲的事业。于是梅塞苔丝侧重教导她账目管理与各国语言。那些东方的瓷器绸缎商、西班牙的珠宝商、英国来的茶叶商和印度来的香料商……如果不粗略懂得一点儿他们的语言,尤其是在账目和数字方面,那么交易时总是或多或少,要在这方面吃些苦头。

这对梅塞苔丝来说课程需要从十二点开始直到下午三点,三个小时也不算累。

 

最令她为难的是莱菲布勒先生的小女儿,这个苍白瘦弱的、与亚历山德丽娜·维多利亚女王有着相同名字的小姑娘,她才十二岁的年纪,一双浅绿黄褐色的眼睛带着崇敬的光芒望向这位仪态万方的优雅女士,她说道:“我想成为诗人、作家,一切能将我的感受记录在纸页上,百年后我的名字和人生经历还会有人查阅翻看的、那样的人物。”

 

于是下午四点到六点,晚上八点到九点的四个小时,包括了各种休息的碎片时间段。梅塞苔丝要给维克托莉娅小姐安排包括文学、绘画、音乐、马术、外国语言和社交礼仪一系列的繁重科目。维克托莉娅小姐的梦想简单来说是成为一名文学家,可文学这样的事物太缥缈了,你可能在一段乐曲中悟到一首长诗的开篇灵感,也可能在一幅名家的画作前有了第一本长篇小说的框架。文学的灵感是乍现的,你要在灵感出现的一刹那抓住它、记录它,你要时时刻刻观察身边的生活,用一颗比旁人细致千万倍的心脏,用一双比别人清晰透彻的眼睛。你必须比旁人经历的更多、体会的更多,才能下笔时写出“百年后还会有人翻看名字和人生经历”的经典著作。

 

梅塞苔丝与维克托莉娅相处三年,小姑娘将她完完全全当作了另一位亲姐姐,此番伦敦旅游也是她执意要和埃雷拉老师一同前往——

“老师,我虽不明白您为什么时常有这样忧郁的神色,可我希望,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散散心情,也许伦敦会让您快乐。忘记您所经历的、不愿同我提起的往日悲伤吧!”她伏在梅塞苔丝的膝头上,一头淡金色柔软发丝缠绕于家庭教师的指缝间,这样依依温情的场景又让梅塞苔丝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想起了她的儿子,改换埃雷拉姓氏的阿尔贝。

他已成为军官,他已获得荣光和军衔,梅塞苔丝询问轮船能否转往巴黎一趟,我想见一个亲人。

 

维克托莉娅小姐欣然应允,她亲吻着埃雷拉老师佩戴黑色蕾丝手套的手背,“我多希望您能够得到幸福,您看上去太孤独了,这些年的相处您像是我年长的姐姐,如果有这个荣幸,我愿意让您成为我的妈妈。”

 

梅塞苔丝给小姑娘一头金发绑上鸢尾花色的漂亮蝴蝶结,她将这当成一场玩笑,“我愿永远作为您的老师和姐姐。”

 

 

08

 

 

梅塞苔丝·埃雷拉十四五岁的少女时代人们都叫她“梅塞苔丝小姐”,婚后在巴黎,她成为了风头正盛的“德·莫尔塞夫伯爵夫人”,二十年后她来到波尔多这个全然陌生的南方城市,她不认得别人,别人亦不认得她,于是她又成为莱菲布勒先生府上人人尊敬的家庭教师。人们称呼这位依靠自己的知识工作的女性为“埃雷拉女士”,她的三个学生则称呼她“埃雷拉老师”,如许多的称呼里,梅塞苔丝唯独偏爱后二者。

 

——你看,没有你的金路易,我照样能靠自己生活。

梅塞苔丝多想有一天能对某个人这样说,而后他们这一对久别重逢的爱人、友人,同坐在一张茶桌前聊天叙旧,再没有仇恨、愧疚与伤感,只是经年不见一朝相逢的喜悦和怀念。

 

但这次恐怕很难实现了,谁知道大仇得报的基督山伯爵将要去向何方呢?

埃德蒙·唐戴斯不会回来了,他已经成为加泰罗尼亚渔捕姑娘心中最为柔软、也是该归类于“怀念和遗忘”角落里的一小寸地方。

 

梅塞苔丝将一条叠成长方的白丝帕盖在眼睑上,躺进柔软摇椅,她感到些许疲劳,小睡一觉。随着摇椅的轻轻晃动,她膝头那本满是象形文字的东方古典诗歌集滑落于地,翻开的那一页是一首合乎韵律的简短诗歌,她用钢笔写在空白处的法文刚翻译了两句,大意是情侣分别后姑娘如何孤寂痛苦,就像修道院里的神职人员,一生再也不被准许结婚。

 

那位年轻向导,谢菲尔德先生的名片正巧卡在那一页的书缝中间,但见八句七字诗——

 

星使追还不自由[注6],双童捧上绿琼辀。

九枝灯下朝金殿,三素云中侍玉楼。

凤女颠狂成久别,月娥孀独好同游。

当时若爱韩公子,埋骨成灰恨未休。

 

 

就在梅塞苔丝入睡的几个小时里,维克托莉娅小姐已将画板支架支撑在视线最辽阔的头等舱船甲板,她手持已调好浅青、深蓝、纯白、金黄四色的颜料盘,对着茫茫海面开始给梅塞苔丝·埃雷拉老师的肖像画填充辽阔的背景海面。

 

“您瞧,前边就是视野最好的、能够完整环顾整个海面的地方了。”谢菲尔德正带着这位“基督山伯爵”来到头等舱,可他身边原本挂着闲适微笑的伯爵阁下忽然像是听不到了,他离开谢菲尔德,直直朝着船头给一幅油画填充背景颜色的金发姑娘走去。

 

——正是维克托莉娅·莱菲布勒。

 

“小姐,我能否瞧一瞧这幅画?”

 

身后忽然一道声音问道。维克托莉娅转头,声音来自一位身穿高档衣料黑色正式礼服的中年男子,他虽这样询问维克托莉娅,两眼却是一眨不眨盯住画上埃雷拉老师的面庞,那张俊美儒雅的面容在阳光下毫无红润,仿佛封在棺材里的死人,常年不见天日,肌肤都带起一层青白。

虽是如此,可他仍然斯文有礼,这样的气质与埃雷拉老师何其相似。

 

“好吧,先生。”她侧开身子,请这位陌生的先生尽情欣赏这幅图画,她自知十五岁且半路出家的小女孩画技不可能令四座皆惊,也许他认识埃雷拉老师呢?也许他能告诉我埃雷拉老师的过去呢?——小姑娘心底胡乱猜想。

 

伯爵的咽喉处上下滚动、伯爵浑身在轻微颤抖——这是谢菲尔德眼中所看到的。

 

这位陌生绅士的脸颊渗出了好些汗珠、这位陌生绅士的眼眶仿佛要淌下清泪——这是一旁仍然不解的维克托莉娅。

 

盘旋头顶的白色海鸟清脆长鸣一声,展翅俯身冲下海面,跃动的游鱼被它长而尖利的鸟喙牢牢咬住,扑打两下边沿呈现浅灰色的雪白双翅,清澈如钻石的小水珠四溅,它又一下子冲入云天了。

 

维克托莉娅心内焦急,这样难得的场景只恨她没有多捎上来两张画纸,又暗自埋怨已经十分钟了,这位先生难道想用眼睛在画板钻两个窟窿吗?

 

 

“小姐——”

 

终于,陌生的先生将目光从画像主人公的面容上移开,他抽出上装口袋对折叠成三角的白色口袋巾,轻轻擦干净额头两侧流淌的少量冷汗,“您能否告知我这幅画作的名字?”

 

“《我的老师》,先生。这是我的家庭教师,梅塞苔丝·埃雷拉女士。”

“她在这儿吗?在这条船上?”

“当然,我们一块儿去了伦敦,顺道拜访了埃雷拉老师的朋友。您认识我的老师吗?”

 

绅士先生他那苍白的唇角似乎是想做一个苦笑的表情,他没有回答维克托莉娅的问题,只是瞧着画像主人公身后那片蓝色海洋夸赞:“您的画技足够娴熟细致,这样舒心晴朗的蓝颜色,我已好多年不曾见过了。我想知道您的名姓。”

 

“维克托莉娅·莱菲布勒,来自波尔多。”

 

伯爵身后谢菲尔德惊叫:“维多利亚!”

 

“是的。”维克托莉娅歪了歪头看向这位穿苏格兰格纹马甲的英国年轻人,“这是英国女王的名字,如果您感觉不舒服,可以称呼我的姓氏——莱菲布勒。”

 

 

“莱菲布勒小姐。”那位先生开口,他若有所思地说起:“也许您可以在晚间来到此地看海,夜幕下深蓝海水波浪翻卷起船灯的银色光亮,有如丝绸般漂亮。”

 

“好吧,先生。”维克托莉娅重新站回到画板前,“您的邀请我会认真考虑。”

 

“晚宴时候见。”那位先生走之前再次盯着画中人的眼睛瞧了瞧。

 

 

——怪人。

维克托莉娅小姐心道,不过他的仪容外表似乎很适合作为近期她所创造的短篇故事里的男主人公,顺道一提,女主人公的原型是埃雷拉老师。

 

 

梅塞苔丝睁眼醒来时玻璃窗外已近黄昏,金红色晚霞将她的衬衣和长裙改换成明丽色彩,维克托莉娅的画作已经完成,拿乌木画框将画纸严丝合缝地裱装进里头。

 

穿黑色燕尾服的年轻侍者过来敲门,告诉她们晚宴已经准备好,是将菜品送到房间享用还是去头等舱参加宴会?

 

“老师。”维克托莉娅又背起她那画纸空白的画板,“我想上去看看。”

 

“好吧,维克多。”梅塞苔丝叫着维克托莉娅这个颇为男孩子气的昵称,她戴上雪白蕾丝花边手套,“我们上去。”

 

 

09

 

 

梅塞苔丝入场时,大厅内乐队刚刚演奏完由安东尼奥·维瓦尔第作曲的《四季·春》,随后《四季·夏》的第一乐章开始。

 

维克托莉娅已经带着画板走到了大厅以外的甲板上,她开始涂抹描画夕阳晚照,这次由戴一顶圆顶礼帽的英国青年谢菲尔德,作为本次画像的主人公。

 

《四季·夏》第一乐章开始给人的感觉,舒缓、沉闷,仿佛巴黎多年前的七月份,像梅塞苔丝与埃德蒙于莫尔塞夫伯爵府的相遇,像温室里风车茉莉花架前的一场对话。

 

——现在回想,埃德蒙当时话里还有第二层含义,当时他对梅塞苔丝说了什么?

 

侍者为她面前的高脚玻璃杯倒上冰镇葡萄酒,梅塞苔丝轻微抿过一口,此时大厅内的小提琴乐声转向急促,像天边雷声响动,暴风雨来临前空旷原野沉闷周围,只有随着本能预感四散纷飞的鸟类。

 

乐声愈急、愈快,忽而像一道惊雷于耳边炸开。梅塞苔丝饮尽杯中葡萄酒,眼尖手快的侍者又为她续上半杯,她从未喝过酒,也就不清楚自己的酒量是好是坏。

当她的大脑开始疼痛、昏沉,眼前来来往往衣香鬓影的游客们面容开始重影模糊时,音乐又舒缓下去了。天空照旧阴沉,四周仍然闷热。一丝凉风也不见,原本栖息树枝的小鸟雀们却是纷纷出巢拍打翅膀,不知逃到何处才好。

 

梅塞苔丝感到头重脚轻,这样的感觉可不是好事。她就像暴风雨来临前醉倒在原野沿途小路的旅人,能预知到危险降临,可她走得磕磕绊绊,连开口呼唤同伴的力气都快消失掉了。

 

毫无防备地,她撞入一个怀抱。

 

正对上一双黑色眼睛。

 

“我很抱歉……”她的眼前,金色灯光闪耀映照的厅堂内,梅塞苔丝眼前浮现一整片黑色,那人黑色规整的昂贵衣装、黑色粗硬打理得一丝不乱的短发,还有那带着笑意的苍白薄唇,一个亲切的、喜悦的微笑,不是梅塞苔丝记忆里常见的面对别人时浮现的讥诮。

 

“梅塞苔丝、梅塞苔丝……”那人柔声叫着她的名字,梅塞苔丝感到一股热意从胸腔上涌至脸颊,她的双颊一定泛红、发烫,像危险高烧时的病人。

 

她最后只来得及念出一声“维克多”,就浑身发软,倒在了那人的胸前,他没有穿上纯白马甲,一整排冰冷纽扣硌得她脸颊肌肤轻微疼痛。

 

基督山伯爵抱起不省人事的梅塞苔丝,她那头乌黑顺滑的长发隐约遮住半张面颊,貌容仍如昔日般柔和美丽。

 

——乐章已到高潮,暴风雨此时来临。

狂风、雷鸣、大片大片倾盆而下的冰冷暴雨,树木被风吹折、雷鸣惊得牛羊用蹄与角哐哐撞击圈舍门板,雨势像一场海啸,一层又一层借风助力的浑浊浪花奔涌拍砸在满是泥沙的无人海岸……

 

 

维克托莉娅抱着已完成的画板回去二等舱房间时,门前站着一位侍者装扮的男仆人,他的双手端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巧掐丝珐琅匣。朝走过来的维克托莉娅躬身施礼,“莱菲布勒小姐,我奉基督山伯爵之令而来。埃雷拉女士是伯爵经年不见的朋友,他们今夜会促膝长谈、叙旧一番。伯爵问您是否想要搬到头等舱的房间,那里的落地窗可使您完整观察整个月色下翻涌的深蓝海面。”

 

“基督山伯爵?是下午甲板遇见的那位先生吗?”

“是的。”

 

果然,他认得埃雷拉老师。

不过维克托莉娅还是婉言谢绝了这番好意,她想在房间里等待埃雷拉老师回来,“感谢基督山伯爵先生,但请原谅我仍想待在这里,我今夜不画海面。”

 

“既如此,还请您收下这个。伯爵的意思是保留或典卖都随您的意愿,伯爵说了:‘莱菲布勒小姐对于画面的色彩搭配极具天赋,但是在一些小细节方面稍显不足。’遂将匣盒里的素材供您参考,请任意处置吧,愿您今夜好梦安眠。”

 

维克托莉娅两手接过略有些沉意的珐琅匣子,待那名男仆又躬身离去,她才推开房门,背倚门板打开匣盒。

 

“我的天主啊——”维克托莉娅·莱菲布勒小姐声音发颤,她两只手腕痉挛着将匣盒内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在柔软床垫,手提煤油灯一一仔细瞧过,甚至不敢伸手把玩——

 

那是足足有八颗麝香葡萄粒般大小的圆润蓝宝石,颜色深邃浓稠,仿佛今夜她在画纸上描绘的暗蓝海面。

 

昏暗金色灯光底下,维克托莉娅似乎想到什么,她单膝跪在地毯上俯身从床底拖出她的行李提箱,找到已经装裱好的那幅画框——《我的老师》。抽出画纸,视线聚集在一处,埃雷拉老师的双耳下沿,正挂着两只水滴状的浅蓝宝石耳坠。只是绘画手法略有粗糙,也无阴影或光泽闪耀。毕竟平民姑娘的维克托莉娅只是生活富裕了些,平常接触不到宝石饰物,又从未对埃雷拉老师的耳坠有过什么研究——她本以为这对耳坠是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莱茵石赝品,由此想来,恐怕不是。

 

“天主呀,基督山伯爵到底是什么人呢?”维克托莉娅自言自语着,她将那些蓝宝石尽数划拉回匣盒里边,自己坐回到写字台前。铺好草稿纸,她似乎有了一篇新故事的灵感。

 

 

10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注7]。”」

 

 

维克托莉娅·莱菲布勒小姐正伏案疾书,且说回久别重逢的基督山伯爵与梅塞苔丝。

 

耳边有谁呼唤她的名字,低低叫着梅塞苔丝。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她对那人说。

“梅塞苔丝,你看见了什么?”那人问道。

 

“漆黑的海水,雪白的浪花,浑浊海浪卷起沿岸尘沙,狠狠拍打在古老深青色礁石上,将这多年以来的尘土风霜尽数冲刷。”

“现在可不是诗歌鉴赏课,亲爱的埃雷拉老师。”

 

 

梅塞苔丝感觉她倒在了天际云端里,身下触感温暖而柔软,如同云层、如同棉花,实际她正躺在基督山伯爵卧室内铺就层层中国绸缎在其上的羊绒床垫。

 

半睁着朦胧醉眼,两道清泪顺着她的眼角没入仍然乌黑光滑的鬓发。原来葡萄酒有能让人沉醉一场美梦的副加作用。梅塞苔丝流着断续泪珠仍然欣喜微笑,她温柔叫着“埃德蒙、埃德蒙、埃德蒙”,已经模糊的视线里还能看见,灯光下年少时深爱的马赛水手正朝她缓缓走来。

于是她满足地将沉重眼皮合上,陷入了葡萄与酒精缭绕鼻腔的香甜梦乡。

 

 

梅塞苔丝·埃雷拉女士第二日从宿醉的沉眠里醒来时,头疼欲裂,窗边两道被拉上的天鹅绒窗帘从中间的缝隙里透出一丝金色光亮,她便猜测到已经临近上午十点。

 

鼻间一缕若有似无、不同于廉价香水的薄荷叶沁凉香气刺激得昏沉大脑意识清晰不少,眼瞧头顶藤萝花冷紫色中国绫罗床幔,被打着麦穗结的系绳牢固绑在四根床边圆形柱木上,梅塞苔丝后知后觉:这并不是她与维克多二等舱那个普通布置的房间。

 

一杯热蜂蜜水递到她面前,梅塞苔丝接过,她道一声感谢。

 

“头还疼吗?”一道关切声音自头顶传来,讲起法语时那熟悉的音色令梅塞苔丝急忙抬头,她失声叫道:“伯爵!您怎——咳咳咳咳咳!”干涩嘶哑的喉咙令她再说不下去,不得不吞咽了两口蜂蜜水。

 

梅塞苔丝想问很多,比如您怎会出现在这儿?我怎会在您的房间?莫非昨夜您的面容那不是一场虚幻美梦?

 

更重要的,这些年您过得怎样。

 

“天哪,埃德蒙……我醉酒时的丑态您一定都见识过了。”她多想拿一块手帕遮住这张红晕覆面的脸庞。

 

“当然,多么可爱。”床边就近的那把扶手椅上,基督山认真说道,眼底浅浅一层青色会使人联想他是否瞧着梅塞苔丝的睡颜度过了漫长一整夜。

 

“什么?”梅塞苔丝几乎不敢相信,这句只有十八岁的埃德蒙·唐戴斯每每面对她时脱口而出的称赞,和那掩藏不住的浓烈爱意,会出现在如今基督山伯爵的声音和眼神里。

 

“愿意和我出去逛逛吗,梅塞苔丝?”基督山微微躬身,朝她伸出一只胳膊,犹如舞会开场时绅士向淑女鞠躬致意的邀请动作。

 

“我的荣幸,伯爵先生。”梅塞苔丝将搭手上去,基督山手掌心冰凉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蕾丝手套传到梅塞苔丝的肌肤上,她醉意未全消的步伐因窄身长裙而有些难于行动,差些踉跄着绊倒于地毯上。

 

伯爵扶住了她的手臂,他们走出卧室,头等舱走廊左右日本瓷瓶里供着成束鲜红与纯白两色芬芳娇艳的重瓣花朵。

 

梅塞苔丝下意识觉得这番场面无比熟悉,她从隐隐作痛的大脑翻出被尘封起来的久远记忆,四五年前巴黎某个炎热的七月夏天,晚间十点,基督山伯爵在温室内认真反驳了她提出关于“面包和盐”这一友谊论调的好提议。

 

 

“您想说些什么呢?”他们来在轮船甲板的船身栏杆,微风吹卷着梅塞苔丝散落的浓密长发,她迎着阳光微微眯眼,朝身旁的基督山发问。

 

“这些年我走过很多地方,陆地或者海洋,原以为你我就此永别,或许这是天主授意,是天主的安排。”

“可我此前船上从未见过您,倘若您在船上,人海茫茫也不妨,我总能一眼找到您的身影。”

“我昨天在轮船行驶的中途才来到船上,为了赶赴埃雷拉准将的邀约。当时莱菲布勒小姐在作画,其画作名字是《我的老师》。”

“命运是多么巧合啊!我猜想过阿尔贝会否邀请您,他应该邀请您……”

 

遥远的海面觅食无果的海鸥拍拍双翅打道回府,它的身影在蓝天划过,了无痕迹。

 

“或许……您还记得‘面包和盐’这个风俗吗?”

“这种风俗只是一厢情愿的虚妄迷信罢了。伯爵先生,此番巴黎一别,恐怕你我永远再不会见面。您瞧,梅塞苔丝没有您的一百五十枚金路易作为生活保障,她照样生活得很好。充实、快乐、忙碌,不是您想象中从天堂坠落地狱的屈辱生活。她不需要天主拯救,也盼望您能像她一样,过去的幼稚感情该随海风吹拂云散烟消了。”梅塞苔丝慢慢说道,她头疼得厉害,眼眶摇摇欲坠的泪珠在掉落的同一时刻被迎面海风吹得破碎不堪。

 

埃德蒙·唐戴斯悲哀地转过头,很快他完全掩饰了眼神中的悲伤,苍白嘴唇仍然微笑着,“即使如此,至少我们还能度过一段短暂时光,今晚的舞会能否与我共跳圆舞曲呢?梅塞苔丝。”

 

梅塞苔丝总是对伯爵称呼她的名字有极深的心底感触,“好吧,如果您不嫌弃我这副僵硬的笨拙躯体。”

 

“您也不会嫌弃埃德蒙昏花的两眼和错乱的舞步,是么?”

 

“伯爵,您还很年轻。”梅塞苔丝从他幽默的话语里驱散了沉闷的心绪。

 

“您也从未老去啊,梅塞苔丝。”埃德蒙·唐戴斯将手掌轻轻搭在旁侧那只戴了白手套的小巧手背上,他忽地回忆起距今二十七年前那些历历在目的陈年往事。一八一五年二月二十四日,法老号货船返航马赛那天,在加泰罗尼亚村落前,十八岁的他紧紧握住了梅塞苔丝的柔软手心,他们断断续续语无伦次诉说着只有情人之间懂得的爱语,倾诉几个月漫长等待的无边爱意。

 

而现在,埃德蒙·唐戴斯终于又握紧了梅塞苔丝·埃雷拉的手心,他们迎海风伫立船头,纵使容颜不复往昔、纵使二十年光阴匆匆流去。

 

现在还不算太晚吧?

感谢天主仁慈,并未安排他们苍老之年才有缘得见一面。

 

 

2023.8.17.23:53【全文完】

BY:等到樱花

 

 

[注1]路易斯·利奥波德·罗伯特:瑞士画家。

即原著上卷四十一章「引荐」提及的莱奥波德·罗贝尔。

 

[注2]Bonjour mère:法语:母亲早上好/你好,母亲。(来自机翻)

 

[注3]我至死都将会为您祝福:原著上卷二十七章「往事」原文:

 

可是老人借口遵从医嘱,不肯吃任何东西。最后,他在绝望和衰竭中苦熬了九天,一边诅咒使他陷于惨境的人,一边咽了气。他临终前对梅塞苔丝说:

“‘您再见到埃德蒙,就告诉他,我至死都在为他祝福。’”

 

[注4]Maman:法语:妈妈。(来自机翻)

 

[注5]狮子被征服了:原著下卷八十九章「夜」原文选取。

 

[注6]星使追还不自由:出自唐代李商隐《和韩录事送宫人入道》一诗。

 

绿琼辀:绿霞琼舟。道书上说,凡入道升仙,有玉童玉女驾绿琼之车来迎。辀:车辙,泛指车。

 

当时若爱韩公子,埋骨成灰恨未休:(译文)如果说过去,她真正爱过韩公子,那么这绵绵怅恨即便烧骨成灰也难休止。

 

PS:我引用《和韩录事送宫人入道》一诗的灵感来自金庸先生旧版的《笑傲江湖》原著,第九十二回「喋血华山」一章节,书中本是岳灵珊未出嫁时所录写。

关键词可直接百度旧版笑傲江湖。

 

[注7]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出自玛格丽特·杜拉斯的小说《情人》开篇,上海译文出版社,王道乾翻译。(强撑着看了二十页后再没读下去(我的错),但是这个开篇记得好清楚。)

 

 

 

 

 


捭阖策论

阴暗中的人性之光:从埃梅形象的多面性与复杂性谈起

《基督山伯爵》是法国浪漫主义作家大仲马的代表作,以精巧的构思、曲折的情节和奇幻的色彩吸引着大量读者。法国作家莫洛亚即认为:“它的成就远远超过了大仲马以前所有的文学作品,这让整个巴黎都为它发了疯。”

卢梭曾说:“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法里亚神甫对路易十八和拿破仑的命运感慨万千:“路易十八,路易十六的弟弟,天意真是神秘莫测啊。上天抛弃一个被它眷顾过的人,眷顾一个被它抛弃的人,究竟是什么用意呢?”作者有意将小说的背景设定在1815年拿破仑被放逐厄尔巴岛后计划卷土重来登陆法国南部海岸的动荡局势之下,自是有其用意所在的。唐格拉尔和费尔南的发迹以及埃德蒙遭到陷害的时代背景是不容被忽视的...

《基督山伯爵》是法国浪漫主义作家大仲马的代表作,以精巧的构思、曲折的情节和奇幻的色彩吸引着大量读者。法国作家莫洛亚即认为:“它的成就远远超过了大仲马以前所有的文学作品,这让整个巴黎都为它发了疯。”

卢梭曾说:“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法里亚神甫对路易十八和拿破仑的命运感慨万千:“路易十八,路易十六的弟弟,天意真是神秘莫测啊。上天抛弃一个被它眷顾过的人,眷顾一个被它抛弃的人,究竟是什么用意呢?”作者有意将小说的背景设定在1815年拿破仑被放逐厄尔巴岛后计划卷土重来登陆法国南部海岸的动荡局势之下,自是有其用意所在的。唐格拉尔和费尔南的发迹以及埃德蒙遭到陷害的时代背景是不容被忽视的——正是在一个动荡不安、变动不息、风云际会的年代才会产生阶级间的突然跃升和暴发户的骤然崛起,从平民阶层一跃成为巴黎贵族权贵圈中的一员归根结底靠的是抓住了时代提供的机遇。应该说,正是在拿破仑帝国的覆灭和复辟王朝的统治之下,社会的腐朽和个人以种种手段谋求上升渠道的强劲驱动力融为一体,造就了德·基督山伯爵和他本人所处的环境。

有些评论家批评称《基督山伯爵》作为一部小说并没能免于俗套的构思设计——“英雄爱美人,宝剑配英雄”,德·基督山伯爵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这大大降低了作品的思想深度和借鉴意义。但笔者以为,考虑到作者创作这部小说的时代背景和个人经历以及文学家的身份,不必过于苛求《基督山伯爵》的思想深度和精神启迪。如果一些人指望着通过文学作品重塑思想,那么他们应该打消这种看法。笔者以为阅读思想家【1】的作品对于提升他们的情操和思想境界会大有裨益。如果我们静下心来欣赏作者着力描绘的埃德蒙与梅塞苔丝之间的爱情故事和感情走向,大概也就不会过多注意到其他构思上的缺憾之处了。

梅塞苔丝是爱德蒙最亲密的恋人,即使在后者蜕变为基督山伯爵之后也还是难以忘怀。埃德蒙在遭遇不幸之后梅塞苔丝处在一种绝望的境地中,唯有在费尔南对她的照料和陪伴可以使她摆脱时代环境与生活的重压。不少读者和评论家都认为基督山伯爵将梅塞苔丝嫁给费尔南看作是一种背叛,这种说法是有一定根据的,但未必可以据此推断出基督山伯爵将梅塞苔丝作为报复的对象进行处理。在第89章《夜》中作者传神地描绘了梅塞苔丝和埃德蒙之间激烈的情感对撞和精彩对峙,伯爵在昔日恋人的苦苦哀求之下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和让步——即使是以他本人的生命为代价也还是应允了梅塞苔丝的请求。一个更明显的证据在第71章《面包和盐》中显露无疑。

“她让您受了这么多苦,您原谅她吗?”

“对她,是的。”

我们注意到,文学家在用笔传神地描摹人物形象时常常会勾勒出一幅鲜活的画面来。有时候,侧面描写和借助其他视角剖析人物性格和特征的写作手法对于我们理解小说的构思和内核是很关键的。

“从他们府上的那次舞会呗。嘿!那位伯爵夫人,骄傲的梅塞苔丝,那个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加泰罗尼亚女人,她平时连跟她最熟的朋友都懒得开声口,那次却挽着您的胳臂到花园里去,在小路上待了半个小时才回来。”

这一段话是唐格拉尔略带讥讽地对德·基督山伯爵描述他个人对梅塞苔丝的看法。这也从侧面证明了梅塞苔丝对昔日的恋人依旧是怀有深情的。

埃德蒙之所以会感到尤其痛苦和绝望是因为他本人对梅塞苔丝的爱并未随着时过境迁和经历磨难而消失殆尽,正是这份他在立誓复仇之际决意忘却的感情使得他自己深陷泥淖和怪圈之中无法逃脱。埃德蒙对梅塞苔丝没能忠诚而始终如一地对待自己而耿耿于怀当是确切无疑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已经彻底放下了昔日的浓情蜜意和对梅塞苔丝有意无意的关切和爱意。正如他本人所说的那样:“这不是我的错,夫人。在马耳他,我曾在爱过一位姑娘,而且就要跟她结婚,但这时燃起了战火,像阵旋风似的把我带到了远离她的地方。我还以为她那么爱我,一定会等我,一定会对我至死忠贞不渝的。但等我回去,她却已经嫁人了……也许我的心是要比别人来得脆弱,换了别人也许并不会像我这样感到痛苦吧。”

同样的道理,梅塞苔丝的两面性则在于:作为母亲和妻子的她希望基督山伯爵能够放弃旧日的仇怨,与莫尔塞夫家和谐相处;作为恋人的她却心怀愧疚,希望尽力补偿埃德蒙。

大仲马在小说中表现出的思想主旨归纳起来就是人道主义思想——强调人性的回归和惩恶扬善的精神底层特色。基督山伯爵在复仇的道路上并没有泯灭人性,体现出了人性的回归,而这种转变应该归因于他自身的人生哲学以及梅塞苔丝和海黛的影响力。复仇和惩恶并不是生命的唯一意义所在,回归自我和内心的平静以及追求幸福的权利都是人所生而具备的。这里可以再引一段梅塞苔丝的意见,作为旁证:“因为天主拥有拥有时间和永恒,而人事无法拥有这两样东西的。”基督山伯爵后来也承认了这一点:“我们无法获得永恒,但是我们可以用有限的时间 ,让自己的人生变得更加有意义。”

一八一四年,欧洲封建君主的反法联盟摧毁了拿破仑帝国,把在一七八九年资产阶级革命中被赶下台的波旁王室重新扶上王位。不少人痛恨复辟政权,于是把流放在爱尔巴岛的拿破仑当作反复辟的象征,盼他回来。但拿破仑的“百日”终于未坐稳,在滑铁卢战役失利之后帝国的基座再度分崩离析。德·基督山伯爵登上巴黎社交界舞台的时候正是七月王朝统治时期。在七月王朝中,金融贵族(诸如唐格拉尔一类人物)享有崇高地位,而这些在上流社会引以为傲的精英却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丑恶、卑鄙的发迹经历。时代背景打下的烙印像钉子一样将整部小说的框架和主要人物的活动范围限定在一定特定的时空之中,正是在精巧的构思之后这部作品才具有了浪漫主义的传奇色彩,才具备了以犀利的笔针砭时弊的效用。这些所谓的当权者的桂冠、徽章和金钱背后的丑恶应该说在基督山伯爵的复仇故事和他个人的情感纠葛中占有不可忽视的地位。

对于梅塞苔丝和埃德蒙之间的悲剧故事,不同的读者看法自有不同之处。本文意在表现笔者个人的一些浅薄的看法,望读者周知。

【1】这些思想家可能包括法里亚神甫列举出的大人物(普鲁塔克、修昔底德、色诺芬、李维、马基雅维利、塔西图斯、斯特拉达等),也可以囊括亚里士多德、柏拉图、孟德斯鸠、卢梭、西塞罗、希罗多德、托克维尔和霍布斯。

Alue-伏热的报忧鸟
对建设我推诺瓦蒂埃·维尔福先生...

对建设我推诺瓦蒂埃·维尔福先生的尝试,不同年龄阶段,服饰部分参考历史资料。

  过去、此刻凝聚在一句“Moi”中。

  

对建设我推诺瓦蒂埃·维尔福先生的尝试,不同年龄阶段,服饰部分参考历史资料。

  过去、此刻凝聚在一句“Moi”中。

  

水月
【基督山伯爵】看完前几章后我心...

【基督山伯爵】看完前几章后我心目中的梅色苔丝。(动作有参考)

【基督山伯爵】看完前几章后我心目中的梅色苔丝。(动作有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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