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杜】莫共花
似乎是第一次,他看见了月亮,看见了清辉洒下的时候,满城桃花雪满头。
司勋半散发观坐在上首,独酌一杯酒。酒樽在他的手中无意识地晃悠着,旋转着,连着杯中的半觞月光一起流转,流光易散。他看见他眼中半醉的情丝,那抹在喧嚣的恭维中噙着笑意的情丝,散漫地扫过每个人。
每一个人。在这凡世间,连他这区区一介俗人,也有幸撞上了那个人眼眸中的风雅。
杜司勋啊杜司勋。他兀自倒了一杯酒,对着他的方向举了举。宴饮诸事芜杂,他得不来闲分给他一眼眸。他便自顾自地晃着酒杯,一杯接着一杯倒,一杯接着一杯吞下,一杯接着一杯敬给上首的牧之。酒意苦涩,像流水一般把他的心思摊开来,翻滚着冲散了摊开在华灯初上的时光里。
若说他有......
似乎是第一次,他看见了月亮,看见了清辉洒下的时候,满城桃花雪满头。
司勋半散发观坐在上首,独酌一杯酒。酒樽在他的手中无意识地晃悠着,旋转着,连着杯中的半觞月光一起流转,流光易散。他看见他眼中半醉的情丝,那抹在喧嚣的恭维中噙着笑意的情丝,散漫地扫过每个人。
每一个人。在这凡世间,连他这区区一介俗人,也有幸撞上了那个人眼眸中的风雅。
杜司勋啊杜司勋。他兀自倒了一杯酒,对着他的方向举了举。宴饮诸事芜杂,他得不来闲分给他一眼眸。他便自顾自地晃着酒杯,一杯接着一杯倒,一杯接着一杯吞下,一杯接着一杯敬给上首的牧之。酒意苦涩,像流水一般把他的心思摊开来,翻滚着冲散了摊开在华灯初上的时光里。
若说他有什么别的心思,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不过如此。
许久之后。或许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似乎是有些醉得厉害了。他突然只想写诗,此时此刻,很想很想。这个念头一旦蹦出来了,就像庄生梦中的蝴蝶一样,翩飞着,在迷蒙的露水里闪动着,再也收不住了。
他果真是醉的太过了,堪堪题了一句“赠司勋杜十三员外”便稀里糊涂地将诗呈了上去。
他回了自己的位置,脑袋里面满是眩晕的辰星,打转着,搅浑了灵台的清明。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褪下了赠诗时私心给自己加上的“朋友”的身份,他还是回到了那个官微人卑的李商隐,那个永远无法和杜牧之在落花下平视而笑的李商隐。连相视也奢望地太华贵了。他学着那个人把玩着手里的酒樽,突然察觉一道清澈的视线。
果然,春风吹不醒酒醉,只能催人更加沉迷。他竟然看见了他向他望来的目光。那目光比春酒更加醉人,落寞从中溢了出来,像春水一般倾泻下来,慢慢盈满了他的整个世界。那样的孤独,让他熟悉到无法呼吸。
或许,溺亡在春日的落花里似乎也不错?
赠诗后不多日,他接到了杜牧的邀约,不同于宴席的官方客套,这一次的是私人邀约。
他等在落花中,看春光随落红逝去。春宵向来苦短,他却也没想到竟然这么短,仅仅是见一面的时间,便已经入了夏,小荷初露,蝉鸣微喧。
牧之一袭青衣,来的有些匆忙,笑着向他致歉。
他忙道无事。接着就是落花不停地落下,无声无息地落下,似乎就此两人便无了言语。矮墙里藏不住的桃色漫出了白砖,像藏不住的心思流动在浮云里。
义山很多事情都不太记得了,大概濒死的人除却突然地回光返照,更多地是对世事恍恍惚惚吧。他只记得牧之似乎邀了他同游,去看一株传闻中早开的荷花。等两人漫步到了荷塘边,却只发现满塘清波粼粼。
是了,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荷花呢?唯一的荷花只有在牧之的眼中吧,他想,那双映着花色的眸子,如暮春滚动在新荷尖尖角上的露珠,似蜜霜甘霖般,招惹蜻蜓沉醉其中。
天上的月亮落到了尘世中,变成了荷塘里飘渺虚幻的芙蓉。而有些心思,也从流云,碎成了绵绵不息的池水。
三年。三年的时间足以磨灭一个人的生气,泉下销骨,也足以让一个人珠箔飘灯,寥落白门。
杜司勋的死讯传到他手上的时候,是一个雨夜。连日的雨,也让他生了一场大病,缠绵床榻。得幸,也不幸,因着这场大病,他得了空闲,便随手翻阅一些旧信,也在随手中捡起了那封不知谁寄出的噩耗。
读完信的一刹那,甚至来不及难过,他的心中充满了迷茫和无措。
杜牧之走了,终老在他的樊川。
可是怎么会呢?他的年纪怎么会被称为终老呢?究竟是什么送走了他,是宴席上他眼里的落寞?还是那天没能看见的荷花?
但是,在沧桑的人间沉浮这么些年,他也老了啊,灵魂早已老态龙钟。
义山披上了衣服,起了身。病体沉重,却重不过他脑中心中的思绪。他打开了门,带着草腥味的风瞬间夹带着雨水灌了进来,吹翻了他心中的那一塘荷花。
一步,雨水点到了他的鞋。一步,雨水润湿了他的发尾。再一步,他像当年在宴席上饮酒一样不知节制地,一步又一步走进了那片雨幕中。只是曾经他醉的厉害,可是现在的他,耳目清明。他颤抖着,却极其平静,平静地望着远方,远处的黑暗,远处的空无一物。雨水在最后才侵染了那双日日含情的眼睛,眼尾红地像绽放的荷花。他没有想哭,泪水也没有落下,他眼里的是春水是秋波,却独独没有那些无法宣之于口。有的心思,有的感情,连用嘴说,用笔写都做不到,又谈何从眼睛里落下呢。
风吹来,他似乎有些站不稳了,似乎,随时都要随樊川的那位故人一同离去了。
“可惜连早荷都未开,是你我无缘了,义山。”
“喝酒吗,义山。”
“……”
“那茶呢?”
“……”
那就茶吧,他想,今日宜喝茶。
还有……
“末学李商隐,见过杜司勋……”他嗫嚅着,晕倒在雨中。
后来,也算他命大,竟在院子里晕了一天一夜,还是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还在这尘世间苟延残喘了许多时日。直到此刻,西窗烛似乎再也燃不起来了,而他也听见了宿命般的寂静。
此刻烛火烧尽了,他却有些想笑。想写点什么,就像过往每个失意的日子那样,但脑中却是一片枯萎的荷塘,干枯而凌乱,混沌而迷茫。他抬眼望去,外面应该黑得连星星都不见,但他却见到了桃花纷纷扬扬,桃花树下树下一袭青衣翩翩。
杜郎俊赏。他想。
他望向他,他也在望着他。
李义山死去了,死在了正正好的年岁。他的杜司勋,正是在他死去的那个年岁,在那个枯荷扫尽的年岁,见到了那个恬静如荷的李商隐。
*形象还有中间一个小故事借鉴了墨魂,但性格着实没有很墨魂,但私心还是打个tag
杜牧自撰墓志铭
牧字牧之。曾祖某,河西陇右节度使;祖某,司徒、平章事、岐国公,赠太师;考某,驾部员外,累赠礼部尚书。牧进士及第,制策登科,弘文馆校书郎,试左武卫兵曹参军、江西团练巡官,转监察御史里行、御史淮南节度掌书记,拜真监察,分司东都。以弟病去官,授宣州团练判官、殿中侍御史、内供奉,迁左补阙、史馆修撰,转膳部、比部员外郎,皆兼史职。出守黄、池、睦三州,迁司勋员外郎、史馆修撰,转吏部员外。以弟病,乞守湖州,入拜考功郎中、知制诰。周岁,拜中书舍人。
牧平生好读书,为文亦不由人。曹公曰:“吾读兵书战策多矣,孙武深矣。”因注其书十三篇,乃曰:“上穷天时,下......
牧字牧之。曾祖某,河西陇右节度使;祖某,司徒、平章事、岐国公,赠太师;考某,驾部员外,累赠礼部尚书。牧进士及第,制策登科,弘文馆校书郎,试左武卫兵曹参军、江西团练巡官,转监察御史里行、御史淮南节度掌书记,拜真监察,分司东都。以弟病去官,授宣州团练判官、殿中侍御史、内供奉,迁左补阙、史馆修撰,转膳部、比部员外郎,皆兼史职。出守黄、池、睦三州,迁司勋员外郎、史馆修撰,转吏部员外。以弟病,乞守湖州,入拜考功郎中、知制诰。周岁,拜中书舍人。
牧平生好读书,为文亦不由人。曹公曰:“吾读兵书战策多矣,孙武深矣。”因注其书十三篇,乃曰:“上穷天时,下极人事,无以加也,后当有知之者。”
去岁七月十日,在吴兴,梦人告曰:“尔当作小行郎。”复问其次,曰:“礼部考功,为小行矣。”言其终典耳。今岁九月十九日归,夜困,亥初就枕寝,得被势久,酣而不梦,有人朗告曰:“尔改名毕。”十月二日,奴顺来言“炊将熟甑裂。”予曰:“皆不祥也。”十一月十日,梦书片纸“皎皎白驹,在彼空谷”,傍有人曰:“空谷,非也,过隙也。”予生于角,星昴毕于角为第八宫,曰病厄宫,亦曰八杀宫,土星在焉,火星继木。星工杨晞曰:“木在张于角为第十一福德宫,木为福德大君子,救于其旁,无虞也。”予曰:“自湖守不周岁,迁舍人,木还福于角足矣,土火还死于角,宜哉!”复自视其形,视流而疾,鼻折山根,年五十,斯寿矣。某月某日,终于安仁里。
妻河东裴氏,朗州刺史偃之女,先某若干时卒。长男曰曹师,年十六;次曰祝柅,年十二。别生二男,曰兰、曰兴,一女曰真,皆幼。以某月日,葬于少陵司马村先茔。铭曰:
后魏太尉颙,封平安公,及予九世,皆葬少陵。嗟尔小子,亦克厥终,安于尔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