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结果
我眼疾手快地收了手头的事务,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自然没看到天,于是对着高高的房梁长舒一气:“吾心伤悲哪——”
底下拜见我的人俱默了默,无人敢接我的话。
杨妃死了,是我赠予她的毒药,与我那背叛我的乳母一样的罪过,旁人只知我因为她“病死”而伤心欲绝,以至于病了月余没能上朝,却不知她死前痛哭流涕悔恨交加的模样,不知她的丧事只是低得再不能低的嫔礼,亦不知我心里对她有多鄙夷。
我生命中最不幸的就是我碰到的这三个女人:本该是我最重要,最该亲密之人,却一个生下来便要抛弃我,一个在我最危险的时候投敌出卖我,一个趁我征战时勾搭上家里的二叔子,临死时还念叨给人家复仇……刚愎凉薄,愚蠢贪婪,自......
我眼疾手快地收了手头的事务,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自然没看到天,于是对着高高的房梁长舒一气:“吾心伤悲哪——”
底下拜见我的人俱默了默,无人敢接我的话。
杨妃死了,是我赠予她的毒药,与我那背叛我的乳母一样的罪过,旁人只知我因为她“病死”而伤心欲绝,以至于病了月余没能上朝,却不知她死前痛哭流涕悔恨交加的模样,不知她的丧事只是低得再不能低的嫔礼,亦不知我心里对她有多鄙夷。
我生命中最不幸的就是我碰到的这三个女人:本该是我最重要,最该亲密之人,却一个生下来便要抛弃我,一个在我最危险的时候投敌出卖我,一个趁我征战时勾搭上家里的二叔子,临死时还念叨给人家复仇……刚愎凉薄,愚蠢贪婪,自私冷漠,我真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碰到的个个都是极品?
说到这妃杨氏,我也算忍了她好久了。她早年便被我发现与我那二兄有私情,我敬她是我的妻,是以对她的小动作一忍再忍,整日锦衣玉食吃穿用度都花用我的,没想到只因为我亲手杀了她那奸夫,便谋划着要替他寻仇。
这下好了,这对亡命鸳鸯终于可以在地底下团聚了。
我嘲讽的功夫终于有人鼓起勇气站了出来:
“郎君病着也不忘处置事务,真是兢兢业业,忧国忧民,臣深感佩服,深感佩服哪!”
魏侍中兼庶子朝我大着嗓门一拜,眼角狡猾的余光却自我的身上挪到被上,定定地看着那鼓起的一坨。
好吧我是给皇帝撒谎说是养病来着,咳,我病了,我在养病。
我“哎呦”一声扶额躺了下去,抱着鼓鼓囊囊的被子虚弱三分:“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哩,好在寡人天生体质好,就算病了也比旁人强上些,左庶子若是想学我带病做事,恐怕有些难度呢。”
日常的互相攻击已经开始,几位嘴巴稍不利索的见势连忙告退,偌大的场地空出来,是专作我和左庶子斗法用。
魏庶子显然并不惧我的脾气,不紧不慢地坐在我榻旁,笑眯眯掐算起来:“让臣算算,这杨妃是您去岁到今岁杀的第几百号人了?您在大家面前可不是这般模样哪。”
阿兄面前,我自然是乖巧可爱纯洁无辜的好孩子。
我镇定转面,坏笑地指了指屏风上肥美的水芙蓉:“您晓得要养好莲花需要越肥的淤泥,淤泥越肥就越黑,我要养最丰润的莲花,就要成为最黑的淤泥。”
他自然听懂了我的话,对着那花里胡哨的屏风无言良久,继而仰头长长一叹。
终是看不到天,只能看到阴暗的房梁,于是愈发郁结:“这日子没个头啊!”
“不过庶子不必担心。”
空气一定,魏庶子张开的嘴亦是一定。
我坦然拢被,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再补上了句:“杀人这事我十三岁就干了,这十来年死在我手里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人在我眼里和牲畜没差别,你放心,我是不会因此扭曲自己本性的。”
我如此耿直且耐心地作着解释,对方掰算着的手指头停下,眼睛一闭脑袋一垂,颇为沉痛地对我拜了拜:“您属实过谦,过谦。”
哦,确实过谦,每次打仗杀个两三百的人,这么十来次不加下头的兵,死在我手里的人至少也该两三千了。
我学着平日阿兄低调的模样,亦是与他稳重回礼:“谬赞,谬赞。”
无头无尾的对话就此结束,魏侍中未胜也未败,只临走时感慨了句“可怜好好的陛下,兄弟皆是这般灭绝人性的……”,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去,不留一丝云彩。
我摇摇头张开自己粗糙的手,人性未泯地皱了皱眉。
里头尚有浓重的铁锈腥气。
没有办法的事,阿兄心太软,有些事却不得不做,所以只好由我来做,若当真没了我,帝位上只留干干净净的阿兄一人,那才是真的将他置于险地。
左庶子懂这个道理,是以他只是感慨一句罢了。
魏征这老儿看起来一身傲骨甚至有些桀骜,其实内里与我无甚不同,他抛却一身的坚持而甘愿作阿兄的谋臣,而我抛却一切而作阿兄的忠臣,我作刀他作盾,我们俩实话而言谁也不比谁高明多少。
室内再次恢复寂静,我揭开自己掩藏的文书,里头除过商部的要务便是各世家和官员的人名单,有处理过的,也有未处理过的,若此时让朝内任何一个大臣来看,估计都会吓得悚然惊起。
这便是我这月余没有上朝的原因。
第十八章 中毒
秋节的第二日我照常五更天早起练武,挥汗如雨地练到太阳出山,待收了刀箭回到寝卧,四下仍是清净一片。
里头的那位似乎听到了动静,隔着青帐依稀翻了个身,嘀嘀咕咕地哼了句什么,没多久室内再次响起香甜的微鼾。
没心没肺就是好。
我安心一笑,照常捻起案旁的枣酥填进肚里,味道不晓得为何有些涩,于是咕嘟咕嘟喝了两杯白水,算的解渴。
今日胃口不算得太好,不过三两个酥就吃得腹内有些撑了。
府里的厨子该换了。
我嫌弃过自己宫里手艺略差的厨子,心下已打...
秋节的第二日我照常五更天早起练武,挥汗如雨地练到太阳出山,待收了刀箭回到寝卧,四下仍是清净一片。
里头的那位似乎听到了动静,隔着青帐依稀翻了个身,嘀嘀咕咕地哼了句什么,没多久室内再次响起香甜的微鼾。
没心没肺就是好。
我安心一笑,照常捻起案旁的枣酥填进肚里,味道不晓得为何有些涩,于是咕嘟咕嘟喝了两杯白水,算的解渴。
今日胃口不算得太好,不过三两个酥就吃得腹内有些撑了。
府里的厨子该换了。
我嫌弃过自己宫里手艺略差的厨子,心下已打算午膳去东宫那边,拍拍手里点心的碎末,自榻旁郁闷落座。
阿兄喝多了酒我可没有喝。昨夜人员混杂,阿兄又是个心大的,就是顾及安全,我们两人也得有一人得留着心眼才行。
里头的人背对着我动也懒得动,脚丫子蹬着被,一手枕在身下,一手肆意地伸到床边,不知醒还是没醒地吧唧吧唧嘴,没有半分正经睡相。
此等场面我已是见怪不怪,毕竟早年还见过更夸张的睡姿,只能说万事大凡有了“习惯”这二字,也就让人宽容得可怕起来。
我反省过自己二十来年做人阿弟的生活,到底没比较出什么不对来。
依从阿兄的习性我自不会在他喝酒的第二日早早将他弄醒,况且又是假里,只吩咐宫人取了洗漱的用具,以温凉的水摆摆手巾,自手擦到脸,自脸擦到身,阿兄自梦中悠悠醒来时,我已经给他换好衣服开始束发了。
即便是曾经的国公府里也不曾缺过打理人的贴身侍从,只是在有机会照顾阿兄的情况下我不会假手他人,就这么长年累月下来,这些侍奉人的活计比那些宫人侍臣还要老练许多。
今日的发弄得甚是完美,宿醉的阿兄终于被我弄醒过来,手里的梳来来去去把玩得够了,方抬起头对着镜内挤挤眼:“阿劼,下午去北苑不?”
打猎么,好久没有打猎了。
镜内郎君身后的青年现出笑来,是发自肺腑的笑,不带任何阴冷的算计和虚情假意的逢迎,不经意间抚过身前郎君俊俏的脸,眉宇间灿烂得好比外头东山升起的太阳。
“好。”
说是下午去,我和阿兄午膳后就带着人马去了北苑。
大约很久没有狩猎的缘故,今岁秋里的兽比去年肥且多,阿兄很是顺利地打了一只野猪两个鹿和一只野鸡,我跟在后头也猎了野猪和不少的鸡兔田鼠,所获颇为可观。
“是狐!”
我想也没想便张弓搭箭射了过去,可惜十来步草丛的那抹黄一闪而过,须臾没了影儿。
没射中。
阿兄没听到我的嘀咕,仍在估摸着前方五十步那只鹿,自顾打马悄悄上前,他那宽实的后背正对着我,没有半分的防备。
他那时是怎么想的呢?
心下某处动了动,我忽然就生了该死的好奇,悄摸摸收了箭支,想象着手中拿的是箭,仅以平日七成的力徐徐拉开,正正瞄向阿兄的后背。
我瞄的是他的背,自己的背却冒起汗来。
郁结,愤怒,烦躁,还有溺水般的窒息,有什么莫名的东西一股脑地涌了进来,迫得我脸上轻松的笑意消失无踪,天地一切被隔绝于外,恍然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他是怎么下得去手呢呢?
手下不明所以中我默然收弓,方才拉弓弦的手止不住地抖,奔月受了我的影响亦烦躁地甩甩自己的尾巴,肚腹也翻滚起来。
我狼狈地栽下了马,而后吐了一地。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身后的马嘶鸣一声,我听到周遭几人匆匆跑来,昏沉里我摸索到身旁的树勉强撑稳身形,忙擦擦嘴巴起身:“不妨事,约摸是午膳吃得多了……”
我面上故作轻松,心口的那处却作对似的跳得紧张,咚咚咚地在耳边作响,眼前数个黑洞隐而又现,嗡鸣声里有人焦急地呼喊我的字,那声音越来越小,终于跌入一片黑暗。
“不是酒,阿劼昨夜没怎么喝酒。”
“状如牵绳转索……奇怪,殿下平日好好的,怎会有这紊乱的脉象?莫非,莫非是中毒……”
“什么!我儿好好的怎的中毒了?”
“臣只是猜想,这毒似乎不大容易察觉,面上白了些,嘴却没看出有什么不对……”
“父亲稍安勿躁,儿这就派人去查,只等他醒来看能问出什么来了。”
我迷糊睁目,隔着屏风看到门口围了一大圈人,医官三四个,侍臣五六个,妃嫔三个,再加上门口的阿耶和榻边阿兄,本算得上宽敞的殿内都要被塞满了。
阿兄自然是第一个发现我醒来的,忙凑近捉住我的手,那比平时还要柔和三分的神态和语气,仿佛在哄一个三四岁的幼儿:
“乖乖不要怕,医官说了没什么大碍,可有觉得哪里不适?可还胸闷?想吐吗?脑袋还昏不昏?”
我张了张口,耳旁的心跳又快了些,遂救命稻草似的反握住那手,无声地摇摇头。
这方动静不小,门口询问太医的阿耶匆匆而来,甫一入内便刷刷地掉着泪,就着我的脑袋一个狠狠的抱:“好儿,你要吓死耶吗?好好的怎就病了?耶可就你们俩,你要是出事我可怎么活哪……”
真是的,我不还没死嘛。
父亲自然看不到我被他捂得翻了白眼,还好他身后的阿嫂察觉出来,忙让将我和阿耶分开,阿兄趁空给我顺着为数不多的气儿,方堪堪缓了过来。
杨氏怎么不在?
稀里糊涂间我蓦地想起今早口味微苦的枣酥,心下生了猜测。
第十七章 钱币
我开始还不晓得那两只狐狸为何盯上了我,秋节照常先与亲戚臣子们喝完酒聊了会儿天,又被阿兄拉着去了另一场宴。
与此同时的另一场宴设在武德殿,到场不是什么官员,而是各地受召相聚的商贾,老远看到我们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即刻停了叽叽喳喳的议论,对着我俩便山呼万岁地叩拜了起来。
这些人并非官员和贵族,而是底下的各色商贾方士,他们并不懂得朝廷的那些繁文缛节,拜人的姿势也不讲究,乃是各色各样五花八门,总体而言就是……比较淳朴。
也不知是哪儿来的这些人,阿兄这人脉也太广了些。
阿兄搞什么名堂我没闹清楚,只作乖巧地跟在他身后听他介绍这些各色人...
我开始还不晓得那两只狐狸为何盯上了我,秋节照常先与亲戚臣子们喝完酒聊了会儿天,又被阿兄拉着去了另一场宴。
与此同时的另一场宴设在武德殿,到场不是什么官员,而是各地受召相聚的商贾,老远看到我们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即刻停了叽叽喳喳的议论,对着我俩便山呼万岁地叩拜了起来。
这些人并非官员和贵族,而是底下的各色商贾方士,他们并不懂得朝廷的那些繁文缛节,拜人的姿势也不讲究,乃是各色各样五花八门,总体而言就是……比较淳朴。
也不知是哪儿来的这些人,阿兄这人脉也太广了些。
阿兄搞什么名堂我没闹清楚,只作乖巧地跟在他身后听他介绍这些各色人等,看着他很是大方地免了众人礼数,而后从脖颈掏出一件亮晶晶的饰物,自堂内翩翩地展示了一圈。
众人茫然思索间却见他笑意盈盈站定,阔朗的声音贯穿大堂的每一个角落:
“此通宝,当称霸天下。”
四下诡异地静了静,众人面面相觑地议论起来。
在座百十号人中有几个振奋起身,起先是稀稀拉拉的掌声,而后等多数人反应过来,其中不知谁道了声“好”,堂内于是欢呼雀跃,掌声雷动。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不知牵动了多少的利益。
我看着身侧自信无两的阿兄,他就这么坚定地站在大堂中央,手里闪光的开元通宝一如其人地漂亮夺目,只呆在那里,便自然而然便成了人群的焦点。
毕竟没有谁跟钱过不去,尤其来这武德殿的还是最重利的商。
阿兄信誓旦旦地作了保证,后与那些商贾天南地北地谈论起来,他口才了得见识非凡,轻而易举便与商人们打成一片,嘻嘻哈哈地陪着喝了几圈酒,便已将本国和邻国商业的情况了解了七八。
“以后这商部的管辖,还要靠我这阿弟,”阿兄言谈正酣,忽然拍拍我的肩膀,揽着我就向众人兴冲冲地介绍起来:“这是我阿弟,才能亦是尚可,阿劼,还不快快与诸位见礼!”
是了,我最近除过日常的事务之外又新添了个新的职位,名曰“商部尚书”,这职位权责太大,管辖众多,阿兄不放心旁人,遂只交由我暂且管辖。
只是这人什么时候能把自己当皇帝呢?
一身的江湖气。
我心里嘀咕着面上却变换与阿兄同样的和气笑脸,很是认真地与周遭的男女老少见了礼:“以后打理商部,有照拂不周之处,还请诸位莫要见怪。”
皇帝喝高了宾客可没喝高,其中一人万分客气地冲我作拜,那态度要多谦虚有多谦虚,要多诚恳有多诚恳。
“哪里哪里,以后还有事劳烦殿下,诸多忮求,殿下莫见怪才是。”
终究士农工商,商人地位稍低,而今能见到皇帝已是开了天恩,更何况还给了他们如此厚道的承诺和奖励,怕是古今中外都碰不上这么好的运气。
两场宴饮得阿兄畅快非常,他自然是喝醉了,又是提字又是赠钱活像个寺庙里乐善好施的散财童子,我好容易将他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宾客分开,众人依依不舍地挽留中好说歹说披上外袍,背着醉醺醺的“施财神”回了后院。
“我有的是钱……嗝儿!”
阿兄一落上榻便恢复了精神,那沾着墨的指尖意犹未尽地挥来,不晓得有没有弄脏我的脸,懒懒睁开眼,里头依稀是迷雾重重的疑惑。
我险险避开他无心的巴掌,无奈捉住那只不安分的胳膊耐心点头:“好啦好啦,知道你有钱了,钱多的散都散不完呢。”
送人那么多的钱,也不知道最后能收回来几成。
不过说是这么说,阿兄今日送出去的那些钱其实也不算多,至于府库内每月增的新钱,自然还得靠着赋税慢慢置换,急不得。
精打细算,不拘小节,阿兄做事一向胸有成竹,莫看他今日大方,其实这是他估算数月得出的筹谋,此宴也不过计划中的一环,往后还有的是计算呢。
这么想着我已将那只胳膊塞了回去,琢磨着日后关于都会的事:将长安,洛阳并设为二都,益州,并州,蒲州,扬州,冀州,豫州,雝州,荆州,兖州,徐州,幽州皆设立为都会,外境与内地打开通路,农畜为主,工商为辅,将天下连为一个整体。
这不是寻常人能想出来的。
我十分确定以及肯定我这狐狸阿兄并不如此简单,譬如他上次与我比划的箭,那什么铁……还有这次应承下来的钱币,看似无关,实则另有玄机。
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我还没想通他要对那些外族做什么,本该睡着的阿兄已开始对我动手动脚起来,他不晓得何时爬到我的身上左蹭蹭又蹭蹭,炽热的呼吸喷到我的身上,就着我的脸颊就是狠狠一亲:“阿劼,阿劼,乖乖阿弟劼……长得真好看。”
这就要人老命了。
我这么憋着笑,心下不禁生了莫名的期待,静等着他下来的动作。
阿兄果然不是被动的人,见我没有反抗也没有抵触,很是理所当然地将我放倒在榻,平日能拉三石弓的手臂此时压制下来,很是一副尽在掌握中的气势。
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我,他高踞上方,犹如年富力强的阿虎打量着他的继位者,警惕有之,戒备有之,但更多的是赞许和欣慰。
不过转瞬又和蔼起来。
阿兄得意拍拍我的臂膀,一把撕开了我身上碍眼的衣服,那带着茧的执掌落上我的胸膛,仿若在欣赏一件完美的作品。
“怎么这么多疤……”
他这么看着我昔日作战时留下的伤疤,忽然俯身嗪住我的肩膀。
软凉的唇贴上我曾经的伤处,一滴又一滴的眼泪落上那些伤处,心里头的酥痒寸寸扩大,喉咙里的喘息伴着某种不可遏制的情绪,一并汹涌起来。
我终于被他扰得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摁住了身上不安分的脑袋;“你在勾引我!”
第十六章 箭矢
“……于内民生疲敝,积贫积弱,外有强敌环伺,磨牙吮血,一旦稍加懈怠,则有外夷侵入,内乱复燃之患,还望大人恕罪,儿实在高兴不起来。”
阿兄道罢自己的心事后朝着父亲一拜,阵势比朝堂之上还要肃穆沉重。
全然不见做太子时的温恭俭良让了。
是了,阿兄变了,他不再是从前什么事都要退三分的“仁厚”太子了,当皇帝后全然暴露出自己的本性,面上对阿耶似乎依旧恭敬濡慕,只是这么沉甸甸数句下来,毫不掩饰自己的焦灼和催促。
他道前朝覆灭得太过突然,接得摊子再大也是烂摊子,若非朝廷仅用七八年的时间完成统一,迅速将全国上下拧成一股绳,恐怕早就如同南北朝那般被周遭的饿狼吃得渣也不剩;他道即就是前朝...
“……于内民生疲敝,积贫积弱,外有强敌环伺,磨牙吮血,一旦稍加懈怠,则有外夷侵入,内乱复燃之患,还望大人恕罪,儿实在高兴不起来。”
阿兄道罢自己的心事后朝着父亲一拜,阵势比朝堂之上还要肃穆沉重。
全然不见做太子时的温恭俭良让了。
是了,阿兄变了,他不再是从前什么事都要退三分的“仁厚”太子了,当皇帝后全然暴露出自己的本性,面上对阿耶似乎依旧恭敬濡慕,只是这么沉甸甸数句下来,毫不掩饰自己的焦灼和催促。
他道前朝覆灭得太过突然,接得摊子再大也是烂摊子,若非朝廷仅用七八年的时间完成统一,迅速将全国上下拧成一股绳,恐怕早就如同南北朝那般被周遭的饿狼吃得渣也不剩;他道即就是前朝的中国也不过堪堪与外族齐平的一隅,现下的唐更是由一流帝国跌入二三流的档次,情势怎么看怎么都不甚乐观;他道当今天下天下无论换了哪个国号,地还是那片地,人还是那群人,无论世家大族还是军士勋贵,平日你死我活地利益纷争,该倒霉的时候一个也跑不了。
我深知大兄追求完美的癖好,也知他是把话说得严重了些,遂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宽慰:“无妨无妨,我相信再好好治理几十年,我唐厚积薄发,总能恢复到前朝实力的。”
许是我的乐观感染了阿兄,他听了我的安慰终于稍稍转和,迟疑地点了点头。
不待松一口气,又转向父亲,掰着手指头条条道道地历数起来:
什么兵甲残缺,铁器劣质,盐粮匮乏,币制不齐,奴籍甚众,庶民外逃,土地不均,行政冗慢……千头万绪,均须好生打理。
实在太难了。
我说的是我和阿耶,我俩一个已退位做了太上皇,一个不过跟屁虫储君,眼下他那嘴巴不停地倒苦水,宛若听那寺庙里的僧尼念咒法。
唔,若换个职业,想必阿兄做夫子亦是不错的。
我看着大兄张口闭口的嘴巴昏昏欲睡,他那温朗的声音传入耳里不带什么起伏,好比上好的助眠曲调:“不过也并非太难,为今之计唯有团结一心,休养生息……”
天老爷,终于给他讲完了。
我枕着阿耶的膝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阿耶亦听得耷拉下了眼皮小鸡啄米地点着脑袋,大殿里幽幽静静,很是一派舒适怡然的睡觉氛围。
身前陡然一声微怒的清咳。
我俩方擦擦口水清醒过来,正对上阿兄气着了的脸。
阿耶自是晓得要他表态,不敢看仿若受了莫大委屈的阿兄,只作往常般大方摆手:“嗯,嗯,我儿说得甚是,就按你说的做吧。”
话说完才想起来自己已不是皇帝,而是太上皇了,顿时亏大发了似的拍拍屁股,就要怂恿着我出去溜达溜达。
“且慢。”
我一顿,阿耶亦一顿,起身的腿脚定住了般,俱僵着脖子恐惧回头。
还有什么要说的?
好在阿兄只是淡淡地抿了口水,漂亮的莲目里闪过狐狸似的光彩:“不若今日练射箭罢?”
还好不是唠叨。
我心下松了口气,与父亲被神秘的阿兄带到东宫校场,此时新招募的长林兵正操练兵马,射箭的场地空置出来,正好给我们腾出练箭的空地。
阿兄的示意下,那练箭的靶子换作稻草人,上头被麻利的卫士披了层铠甲,想必是用来试探——
“嗖”“嗖”两声,我还没看清怎么回事,阿兄手里的箭便已飞了出去。
远远的两支箭已狠狠地扎入稻草人的心腹两处,待上前仔细查过,的确是穿得透透的。
“这铠甲已算的上等,却仍抵不过这小小的箭矢,”阿兄手里捏着冷锐锋利箭头,目中划过一层隐晦的幽光:“我不过使了五成力,可想而知若我方士卒对上那些擅长弓马的外族,不啻于让他们白白送命。”
有没有可能,是阿兄的五成力已顶了旁人十成了?
我没敢与郁结的阿兄顶嘴,自看出他拿的那箭矢乃是缴获突厥部的箭,心情跟着沉重起来。
哪个为将的都不希望己方死伤惨重,一力降十会,再厉害的兵法计谋都比不上充足的兵员粮草和兵器来得实在,我方兵器护甲脆弱,便相当于为对方增加攻击力,一场仗打下来敌方来去如风,自己却消耗大半兵马,那无论如何铁定是败了。
兵丁可以再生,但也需要时间缓冲,损失太多便要等很久,若是因此错过良机,那可谓是得不偿失。
这道理我懂阿耶自然也懂,被阿兄点得沉思须臾,而后一齐默契看我:
“是要动手了?”
所以太子要怎么追水哥?
为什么说水哥和太子好磕呢(当初在电影院的时候就觉得好磕,片源出来让我再次反刍)
从太子这边讲,这种我愿意为你花钱,花精力,为你卖命的信任,是因为你带着我长大,看着我从毛头小子变成大人,让我即使在社团也不要学坏,虽然我还是会去和人打架,但你就像根缰绳一样拉着我不让我行差踏错。所以对年长者的崇拜、依赖、信任,转化成了爱慕和憧憬。但是肯定不敢随便告白的啦,只有一个个汗涔涔的夜晚,一个个旖旎的梦啦。然后第二天不敢直视,又找机会贴近。
从水哥这边来说呢,起初帮着照看小孩子只是出于正义或者怜悯,所谓的human nature,common sense咯,总不能让小孩跟着社团一群叔叔......
为什么说水哥和太子好磕呢(当初在电影院的时候就觉得好磕,片源出来让我再次反刍)
从太子这边讲,这种我愿意为你花钱,花精力,为你卖命的信任,是因为你带着我长大,看着我从毛头小子变成大人,让我即使在社团也不要学坏,虽然我还是会去和人打架,但你就像根缰绳一样拉着我不让我行差踏错。所以对年长者的崇拜、依赖、信任,转化成了爱慕和憧憬。但是肯定不敢随便告白的啦,只有一个个汗涔涔的夜晚,一个个旖旎的梦啦。然后第二天不敢直视,又找机会贴近。
从水哥这边来说呢,起初帮着照看小孩子只是出于正义或者怜悯,所谓的human nature,common sense咯,总不能让小孩跟着社团一群叔叔伯伯打打杀杀的然后学坏吧。后来自己做了大状,这个小孩要跟着自己做师爷,偶尔还能动用点灰色人脉帮忙,也不坏。当然可能也想不到人家对自己有非分之想哈。真要是被年轻人突然告白,可能会一蹦三尺高,一退五步远,发梦都会“nonono”。然后自己哪天摔破头被仇家寻仇,第一个想到的又是打给这位小朋友来帮手。(🤷
所以我觉得,太子如果想要追这种比自己年纪大很多的,自视甚高无端自信,遇到感情的事情百分百瞻前顾后的老年人呢,建议继续把自己打造成他的空气、水和阳光,反正就是没你不行,讲究的就是一个对你生活无孔不入的渗透(虽然现在已经渗透了)。
需要对方关注的时候变成那个小时候的无助的自己,对方需要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像你每一次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成年人帮助老年人(喂)排忧解难。
相信我,没有你追不到的年上。
加油!
第十五章 武士彠
“但有谋杀及卖缌麻以上亲,无问尊卑长幼,总入此条。”
我合上新修著的《太和律》,一团浆糊的脑袋总算灵醒了些。
一曰谋反,二曰谋大逆,三曰谋叛,四曰恶逆,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义,十曰内乱,此乃十恶,皆不在八议论赎之限,不过这些罪名听起来吓人,然则当今行政以宽简,也就是说只要不闹出人命案子,这些罪名也都可以适度宽减,并不会当真处流放杀头之类的惩罚。
开国民风剽悍,能活下来的皆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顺民,方今天下初定,这看着吓人的律法用处其一,也不过是给大家压压火气用的罢了。
其实哪有那么多人手管这些闲事,律法上写的是一...
“但有谋杀及卖缌麻以上亲,无问尊卑长幼,总入此条。”
我合上新修著的《太和律》,一团浆糊的脑袋总算灵醒了些。
一曰谋反,二曰谋大逆,三曰谋叛,四曰恶逆,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义,十曰内乱,此乃十恶,皆不在八议论赎之限,不过这些罪名听起来吓人,然则当今行政以宽简,也就是说只要不闹出人命案子,这些罪名也都可以适度宽减,并不会当真处流放杀头之类的惩罚。
开国民风剽悍,能活下来的皆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顺民,方今天下初定,这看着吓人的律法用处其一,也不过是给大家压压火气用的罢了。
其实哪有那么多人手管这些闲事,律法上写的是一回事,实地做得有是一回事,能不能施行下去,能施行多少也还是要看下头的情况,“仓廪实而知礼节”,譬如武德的前几年饭大家都吃不饱,又是征粮又是征兵的,谁还有精力管这些小节?
武德元年到如今,不过短短十年的时间四海便平定了七八成,东突厥灭亡,防御的工事腾出来,加上精明的外交策略,西突厥,吐谷浑、薛延陀、高句丽,靺鞨,室韦皆不敢动作,自武德九年始到今年,区区不过一年的时间便理好了内务,而今四海初定,人心安稳,律法也渐渐完善,俨然有太平年间的气象了。
是以让阿兄只当太子是有多大的浪费,这么能干,只有皇帝的位置才适合他。
我小心翼翼地合上倾注不少心血的《太和律》,对我这日夜伏案仍精力充沛的阿兄又佩服了一层:“您可真厉害,平日做那么多政务,竟还能挑出空琢磨这个,这么多的字,我可是连读都读了半个月呢!”
这当皇帝可真是个技术活儿,我估摸着也就阿兄有这种能将天下三百余州郡地形要害记得明了,又自地图上随意一点便晓得哪州归谁管,管得如何,反正我是试着背过,以我不足他一成的脑瓜来看,至多也就能背个五六十州顶天了。
是以就这方面而言,我以为阿兄是非当皇帝不可的,且不仅要当,还要多当五六十年,最好替我也把活儿也干了,如此我便可以一直做我的皇太弟,平日只需替他分担两三成便可,至于做皇帝么……我晓得是有多辛劳和痛苦的。
我一看到阿兄案头好几摞文书就头疼,眉头不自觉扭成了麻花。
正埋头事务里的阿兄似有所觉,翻动户部文书的手停了下来。
我以为他要看我,没想到他却只好奇看我一眼,偏头听了听什么,而后继续埋头核起了他的帐。
好吧,阿兄是大忙人,我就不该来打扰他的。
父亲大人都回来了,我问了三次他什么时候去见他老人家,阿兄总说马上马上,可他人忙到今日连个位置都不带挪的,我可不想和他一起失礼了。
我气馁地拢袖一叹,咬咬牙打算自个儿去寻我家阿耶,谁知一旁的阿兄忽然放下手头的事务,莫名拍拍我的肩膀就起了身:“走。”
走?
去哪里?
我跟着不言语的阿兄出了门,左拐右拐再左拐,百十步后却到了阿耶的住处。
不过马上我便知道他为何要来了。
老远就听到殿内的动静,父亲大人正和老友喝酒吃菜赏舞聊家常,时不时哈哈大笑起来,颇有些热闹的氛围。
我和阿兄趁着热闹劲儿落座,互相敬了对方一口酒,那席间怔愣的裴寂缓过神来,指着我们俩即兴吟起诗来:
“大儿气仪端凝华,
小儿崔嵬倾雪山,
席间相携翩翩来,
恍若天神访人间。”
“我儿子,”我家大人估摸着喝高了,对着自己要好的老友胸脯拍得响亮,那神气,那模样怎生一个红光满面春风得意:“我生的,怎么样,厉害吧?”
我与阿兄俱抽抽嘴,那几位大人不胜敬佩地向阿耶拱拱手,看向这方时又冲着我俩拱拱手。
其中一位还算风流的老者更是艳羡笑道:“有儿如此,陛下好福气哪!”
这位乃是父亲的至交好友武士彟,现下自扬州调回,继续做他的工部尚书。
父亲被他夸得愈发高兴,看一眼他坐旁很是谦虚道:“你这幺儿不也聪明得很,阿信也很有福气嘛。”
歌舞停了下来,那武尚书听了恭维,却忙做摇头叹息,很是黯然地拍拍自己身旁的小童:“比不得,比不得,此儿是有些小聪明,却不幸为女儿身,我这辈子给他觅个好郎君便算完满了。”
是小娘子?是有些可惜,但是这话里的意思嘛……
我们俩分毫不敢应声,那小童却对我们无邪一笑,很是激动地摇晃起了他的胳膊道:“耶耶,这不是就有两个好郎君吗,这个,还有这个,我都要!”
她叉着小腰挨个指点道。
都,要?
后生可畏,这小娘子莫看年纪幼小,胆色可真是一点也不小,皇帝和我也敢指点,还一起要?
我不可置信的瞠目里四下捧腹大笑。
“阿照——”
应国公实在弄得窘迫,很是低调地拘着她与我和阿兄道歉:“小儿无知,还望陛下和殿下莫作介怀。”
再拧眉回首,很是紧张地拉拉自家初生牛犊的小娃娃:“快与圣上和殿下见礼!”
我自然不与四五岁的小孩子一般计较,阿兄就更不会了,甚至见礼之后抓了把零嘴与她,颇有耐性地解释自己已有了家室,且允诺她日后会给她寻个一模一样的好夫婿云云,对方感动的哭声里被黑着脸的应国公千恩万谢地抱了下去,算的上一场不小的风波。
阿耶捂嘴嘲笑着老友离开,待目送得人影不见,方将我和阿兄招到身边,仔细检查起来。
我被他捏捏脸蛋比划比划,阿兄则被他孩子似的揉揉脑袋,看得险些入了迷。
许久的许久他方松了手,含泪感慨一句“瘦了”。
🦦【太子x卢凌风】长安红茶
经长安红茶一事后卢凌风一蹶不振,嗜酒成性。
“酒!酒!”卢凌风烂醉成泥,靠在铠甲边,与平日威武舞刀弄枪的中郎将判若两人。苏无名与郭庄同时进屋,苏无名快步上前,举起酒壶顺意递上。
卢凌风抬眼望去,接起酒杯轻蔑自嘲一笑:“你来了,陪我喝酒!”接着不管不顾饮酒,苏无名好言相劝,而卢凌风愤道:“是我被妖人幻术所骗!是我害死了小伍!苏无名…你必是来笑话我的!”卢凌风说着艰难起身:“我被骗了,你却能识破,看来当年狄公收你为徒,却拒我于千里之外,一点错都没有,我是废物!我是名副其实的废物!”卢凌风又开始自怨自哀,苏无名也看不下去,是心想这么多年他还是一点变化没有。
苏无名叹口气安抚卢凌...
经长安红茶一事后卢凌风一蹶不振,嗜酒成性。
“酒!酒!”卢凌风烂醉成泥,靠在铠甲边,与平日威武舞刀弄枪的中郎将判若两人。苏无名与郭庄同时进屋,苏无名快步上前,举起酒壶顺意递上。
卢凌风抬眼望去,接起酒杯轻蔑自嘲一笑:“你来了,陪我喝酒!”接着不管不顾饮酒,苏无名好言相劝,而卢凌风愤道:“是我被妖人幻术所骗!是我害死了小伍!苏无名…你必是来笑话我的!”卢凌风说着艰难起身:“我被骗了,你却能识破,看来当年狄公收你为徒,却拒我于千里之外,一点错都没有,我是废物!我是名副其实的废物!”卢凌风又开始自怨自哀,苏无名也看不下去,是心想这么多年他还是一点变化没有。
苏无名叹口气安抚卢凌风:“中郎将不必自暴自弃,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话虽为至道,但卢凌风听不进去半分,抓住苏无名衣领大喊“屁话”
正在卢凌风苏无名二者皆愁眉不展之时,郭庄来报。
“太子口谕,命将军觐见。”
卢凌风心头一震,酒劲未消,但他仍凭着最后的理智换上军甲,走进东宫。
东宫,卢凌风算是半个主人,自幼是太子伴读,现如今是金吾卫中郎将,更无一人阻拦,一路畅通无阻。
路上卢凌风浑浑噩噩,只能晃晃脑袋是自己清醒。
进入正殿,太子念着命案,卢凌风脸颊仍是泛红,酒劲作祟,头脑不清醒,脸部亦是极度扭曲。正此时太子发问,卢凌风努力保持清醒答话,还不忘禀告太子长安红茶源于鬼市,但酒后吐真言,把自己险些丧命也吐露出来,太子面露不善,继续听着卢凌风发言,待他说完,太子发话派卢凌风到偏殿,美其名曰:中郎将查案辛苦,身体劳累需要休息。
卢凌风不明所以,在偏殿内来回踱步。好在太子殿下也没有让卢凌风等太久,处理了些许公事便疾步赶来。“太子殿下。”卢凌风见面行抱拳礼,未等单膝下跪,太子便把他拉了起来:“不必多礼,坐下和本宫细说长安红茶一案。”
卢凌风点头应是,但碍于盔甲不便,此时坐立都不为好。太子殿下看出卢凌风之困道:“与本宫在一起盔甲可以脱了便是。”卢凌风脱下铠甲方便舒适很多,撩起衣襟坐下,认真与太子殿下讲述长安鬼市发生的细节。
话是越说越多,太子的表情是越来越不尽人意。卢凌风似有察觉,减小声音以至不再多说。太子注意到卢凌风闭嘴,遂道:“中郎将真是威武嗬,在鬼市险些丧命,回来就口不离酒。”
“太子殿下…臣只是愧于小伍。”卢凌风自知理亏,声音自是不像素日那般洪亮。
“所以你就嗜酒伤身?”太子震怒,自也不会管他的理由。
卢凌风结结巴巴,半天道不出个所以然:“…我…不是”太子叹口气未说半字,直视卢凌风,使卢凌风坐立难安,索性跪下,“臣知错。”
………afd
太子笑笑,“若苏无名道出大虎为幻术当真就有人敢与之对抗?小七顾众人之命,小伍在天之灵怎能不欣然理解?”
卢凌风半疑点头,太子补充:“你嗜酒成性,放着大案不查,难道这样就不愧于小伍?”卢凌风眼眶带着微红,抱拳行礼喃喃道:“多谢太子殿下宽慰。”
“不着急谢本宫。”卢凌风再次被扶了起来,不明所以看着。正此时太子发话:“不顾安危,置之度外,为了查案险些丧命于区区鬼市,回来嗜酒如命,本宫如何不怒!”
卢凌风抿嘴,想来太子殿下一直把他当作亲弟弟,这样怎能是不担心的?“卢凌风今日之错再也不犯,望太子息怒。”卢凌风看着处理公务而疲惫的太子心生愧疚。
“本宫只是担心小七你啊。小七答应三郎今后定要小心。”太子握着卢凌风,顺手拉下意人趴于床榻,“是…小七再也不让您担心了。”卢凌风回答会意,太子接着从柜中抽取药膏,la下卢凌风水//裤,轻////揉摸//////上。
太子安静坐在枕边,卢凌风静爬,宛如二人儿时习武之后休息的时光。二者皆轻笑,都想到这段时光罢。
受宠王爷下聘求娶我被拒后,病弱太子攀上我的腰肢。“再看就把你眼睛剜了”
沈听欺我,辱我,杀我。
如今重活一世,我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中途出了小差错,我嫁给了太子。
配合我演戏,竟然比我还戏精。
这是什么一出妇唱夫随啊~
病弱太子攀上我的腰肢捏了一把。
“只许看孤,不许看别的男人。”
1
我睁开眼睛看着周遭,百箱聘礼摆满整个院落。
我重生了,回到了沈听来下聘礼的那天。
我看着面前的沈听,浑身颤栗。
想起了重生前的那晚。
江芷柔册封为后那......
沈听欺我,辱我,杀我。
如今重活一世,我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中途出了小差错,我嫁给了太子。
配合我演戏,竟然比我还戏精。
这是什么一出妇唱夫随啊~
病弱太子攀上我的腰肢捏了一把。
“只许看孤,不许看别的男人。”
1
我睁开眼睛看着周遭,百箱聘礼摆满整个院落。
我重生了,回到了沈听来下聘礼的那天。
我看着面前的沈听,浑身颤栗。
想起了重生前的那晚。
江芷柔册封为后那晚,沈听命人开始折磨我。
我眼瞅着都要死了,沈听才来,他怀里还依偎着江芷柔。
他朝着我面前扔了一个包袱,说是我爹娘!
我伸着颤抖的手去打开包袱,可当我掀开一个角的时候。
胸口开始上下起伏,我忍着伤痛将两个包袱抱在怀里。
「沈听,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不得好死!」
我的声音开始泄气,开始歇斯底里。
我扑上去拽他二人的衣衫,沈听只是带着江芷柔后退一步。
生怕我染了他们的衣摆,沈听硬生生地折断了我的四肢。
我被阿爹的声音唤回神来。
看着沈听越发的厌恶仇恨!
「阿爹,我不嫁。」
沈听居然也不恼,整理了一下玄色华服,慢条斯理地开口问我为何不嫁。
「你还不够格呢,我要嫁便嫁这大祁的太子。」
我冲沈听灿然一笑,这一世我不会再嫁你了,那刻在心尖上的痛仍历历在目。
「沈听是真心想求娶郡主。」
沈听一字一句地说道,他认真地看着我。
若我还是上一世的宁倾城,必定欢喜。
可如今……
自那以后,年少成名的沈小将军被豫州草包郡主退婚了的事情。
时常被人们拿来作为饭后笑谈。
而我只嫁大祁太子的话也传到了皇帝的耳中。
想想都知道谁动的手脚,报复我!
于是,我被召进了宫中。
我跪在大殿之上,看着那高坐上的人。
虽已年过半百,但神情威严,浑身都散发着凌冽的气息。
「朕听闻,你寻死觅活地只想嫁给太子,是真否?」
果然人传人十分可怖,我只说过要嫁便嫁大祁太子,何来寻死觅活一说呢?
「回陛下的话,倾城要嫁只嫁太子。」
皇帝似乎十分满意我的回答。
他看我的眼神好像在赞赏我勇气可嘉,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为我和太子赐婚了。
诚然,我从未见过太子,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只知道他姓乔,因为皇帝姓乔。
成婚的前一晚,阿鸢偷偷告诉我,太子是个病秧子,据说不能人道。
我笑她没个正经,不知从哪里偷听来得这些话,也不害臊。
大婚的那天,阿爹阿娘纷纷哭成了泪人。
阿爹连声说教我,无非是太子比不上沈听的话罢了。
别家的新娘子哭成了泪人,只有我笑得像个傻子,连礼教嬷嬷都悄悄地问阿鸢。
「郡主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到了太子府,我被直接送进了太子房里。
我一把扯下着碍事的盖头,走近床榻歪着头看着酣睡的人儿。
模样生的倒是极好,就是一张脸十分苍白夹杂着些病态。
眉头骤然紧拧着,似乎在忍受这巨大的痛苦。
大红的婚服衬得他皮肤如玉,如同珍贵的琉璃玉器,仿佛一碰就碎了。
我从未见过乔时晏,后来只知道他是死在沈听手上的。
我不自觉的伸手缓慢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我们也算同为天涯沦落人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我和衣躺在榻上,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一夜未眠……
3
「太子妃,这是太子的药膳。」
我接过嬷嬷手中的碗,这味道真是刺鼻,我尝了口。
「真苦,比黄连还苦。」
我扒开乔时晏的嘴,将药膳一口给他灌进去,原本苍白的脸瞬间充满血色。
「咳咳咳,你……这野蛮女子。」
这是什么灵丹妙药,刚刚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现在整个人看上去有生气多了。
「太子殿下,倾城可是有哪里做得不对?」
我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乔时晏斜倚床榻上,转了转漆黑亮堂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你就是那个寻死觅活也要嫁给孤的女子。」
「倾城仰慕殿下已久,此生也只愿和殿下白首不相离。」
溜须拍马我是认真的。
他散漫地吐露出一个字「哦?」
随后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不怕死?就孤这幅样子,随时都能咽气。」
「倾城当然怕死,但是殿下福大命大是肯定不会死的。」
我的眼里划过一丝凶狠随即平静如水。
我绝不会让乔时晏死,死的只能是沈听和江芷柔。
乔时晏皱了一下眉头,显然收起了揶揄,一本正经地问我「何出此言?」
我凑近他的耳旁,满眼透露着精明轻声说道。
「殿下,不如和妾身做笔交易吧。」
自那以后,我和乔时晏便成了人前人后的恩爱夫妻。
妇唱夫随。
4
「太子妃,已经申时了。」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进宫赴宴。
沈听,江芷柔等着吧,戏台子搭好以后,好戏也就要开始了。
宴会之上,歌舞什平,我可不是对这些感兴趣。
我紧盯着那人落座,连同他的青梅竹马。
「今日,是皇后的生辰,若谁能讨皇后开心,便能得个彩头。」
我款款起身,恭敬谦卑地福了福身。
「臣妾是个没能耐的,但听闻江丞相之女江芷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得才女之美誉。如此便请江姑娘为母后弹琴一首如何?也能让我们一饱耳福。」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江芷柔。
江芷柔涨红了脸,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局促。
「江姑娘,请吧。」
「且慢,芷柔她不擅于弹琴。」
我看着沈听替她说话的样子,便联想起了那晚我惨死的景象。
恨不能此时就把他生吞活剥了。
我噙着一丝笑意,抬眸时对上沈听的眸子。
「不过是孤的太子妃想要听曲罢了,沈将军,你又怎知江姑娘不擅于弹琴?」
「就是呀,再者,本宫是太子妃,你见本宫为何不行礼?殿下,是臣妾记错了吗?将军见臣妾可以不拜吗?臣妾回去可得问问礼教嬷嬷。」
我坐回位子上,一脸懊恼的看着乔时晏。
他立刻会意,抬手挥起衣袖搂着我的腰肢,我立刻坐直了些。
「没错,沈听,不如孤将礼教嬷嬷送去府上?」
我压制住脸上的笑意,沈听的脸就那样白一阵青一阵。
「沈听,拜见太子妃。」他的声音都是抖得。
沈听弯腰向我俯首行礼,我心里甚美。
沈听啊,沈听,这还远远不够呢。
「沈将军,免礼。」
「江姑娘,别磨蹭了,大家还等着呢。」
我又将矛头转向了江芷柔,抬手为她鼓掌,这次你不上也得上。
一曲毕,江芷柔死死地捏着琴弦,眼睛里能喷出火来。
「本宫想来醉心湖的荷花开得甚好,众卿家别憋闷,可自行移步观赏。」
皇后一众人纷纷离席。
我冲阿鸢使了个眼色,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果然,她来了。
「宁倾城,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折下一朵荷花,拿在手中把玩,不紧不慢地开口。
「江芷柔,我知道你想嫁给沈听,啧啧啧,你啊,也只能捡我不要的东西。」
我带着同情看着她。
「你,你再说一遍!」
我缓慢凑近她,从她的发鬓上抽出一只步摇。
「我说,你只配捡……破烂货。」
「宁倾城,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拿着她的簪子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随后狠狠地在脖颈划出一刀口子。
滋滋冒着血泡,吓得她眼睛跟铜铃一般。
我抓起她的手将步摇塞回去,江芷柔想要扔掉我偏不!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我冲着她大声吼叫。
我二人弄出了不小的动静,一时之间吵杂的声音此起彼伏。
隐约间看见两个身影逐渐向我逼近。
江芷柔抓着步摇手往后一挥,我顺势撒手,我脸上带着奸笑看着她。
随后扑通一声我掉进了湖里。
「你怎这般心狠,伤了我家太子妃不说,还将她推进湖中!」
我模糊听见阿鸢在岸上叫嚷。
5
我被人救了上来……
「喂,该醒了,人都在外面。」
是乔时晏的声音,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他那苍白的俊脸。
「你装的可真像,孤还不知道你竟有这等本事。」
「殿下不知道事可多着呢。」
我翻给他一个白眼。
他垂眸蓦然伸手轻抚着我的脖子,柔声问我「不疼吗?」
我突然很难过,不管何时沈听从不会对我嘘寒问暖。
「疼,殿下,可疼了。」
我使劲憋出两滴眼泪,多的也憋不出来了。
「活该。」
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我换了身干净的衣物。
一干人进了房。
我依偎在乔时宴的怀里,颤抖地喃喃道。
「我好害怕太子哥哥,我差点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乔时宴心领神会,假意轻拍着我的后背,目光开始凌冽。
「本殿下在这里,告诉孤,是谁要害你?」
我看着人群中的江芷柔,只是更害怕的往乔时晏怀里钻。
「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害我,只因我让你在殿前为皇后娘娘奏曲,若是如此,我给你道歉便是,何必出手伤人呢?」
江芷柔哆哆嗦嗦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没……没有。」
「陛下,奴婢看见江姑娘用步摇伤害了太子妃,太子妃一向宽厚守规,不知是做错了那一件事引来江姑娘记恨。」
说得好阿鸢,干得漂亮!
「陛下,只发现一支步摇。」
我看着那只带血的步摇被呈给皇帝,这步摇原是一对。
如今,江芷柔的发鬓上只剩下一支了。
皇帝勃然大怒,这行刺太子妃可是大罪。
「臣女没有,陛下,臣女是被冤枉的。」
「陛下,这其中必然有蹊跷。」
我循声看向他,沈听你们当真是一对狗男女啊,这种关头居然还敢替她求情。
「蹊跷?沈将军,孤的太子妃差点命丧这毒妇手上,脖颈处多了一条这么长的伤痕,将军一句蹊跷是几个意思?」
乔时宴淡漠地瞥了他一眼,丝毫不留情面。
「沈将军,我自知你与江姑娘情深意切,这婚我也退了,我也嫁给太子哥哥了,为何你与江姑娘仍要至我于死地?」
帝王家最忌讳的便是权力。
如今我在皇帝面前抛出这番话来,必然会引起他的警觉。
沈听本就手握兵权,倘若再娶了丞相之嫡女,那便是有勾结朝中势力,一家独大之嫌。
「江芷柔,今日你对太子妃行凶,乃是大罪,来人杖责二十。」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我向江芷柔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听着她凄惨的叫声,我的心情瞬间十分舒畅,这还只是第一步呢。
「殿下,臣妾有些害怕,我们回去吧。」
乔时晏当着众多人的面捏了捏我的鼻子。
一脸深情地看着我,他不去作戏子真真是可惜了。
路过沈听时,我刻意压低声音,「四月十五,酉时,十里楼。」
6
「让开,本宫要见太子。」
「太子妃,您不能进去。」
冷夜持剑将我拦在外面,乔时晏的侍卫一个两个到是忠心的很。
「夫君,臣妾来给您送药膳了。」
我夹着声音冲着里面喊到也得不到回应。
「臣妾甚是想念殿下,就让臣妾见见你呗。」
无果,我像朵焉了的花,开始转身回走。
「进来吧。」
「好嘞,殿下,臣妾这就来了。」
乔时宴只身着一件单衣斜卧在榻上。
眉如墨画,双眸微睁,单衣松垮着,微微露出结实的胸膛。
我不禁感叹这肤色白得就如那泡在水里的死尸似的,难分伯仲。
「殿下,臣妾不是有意要来打搅您的,只是想问殿下与我之间的交易,可否还作数?」
「自然是作数,只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第十四章 农事
“那事你不提起,我都快忘了。”
阿兄未放下手里的典籍,只是些微情绪无论如何压抑,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疏淡和冷漠:“兄弟不睦并不妨碍什么,我气的乃是当年布置防务之事由他挑唆,被敌军窥探了去,好好的局面被搅得一塌糊涂,还是因为家务事这种小事……”
他头一次如此清晰明白地表达出自己的不满,思索间俊秀的眉毛深深皱起,仿佛在面对什么难以解决的冲突。
杨文干那事算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去岁阿兄甫一上位,便将受责的韦挺和王珪自巂州召回,当年的惊险随风而去,两年之后的今日谁都没有在意。
此事唯在当事人心里留下一抹不可修复的痕迹。...
“那事你不提起,我都快忘了。”
阿兄未放下手里的典籍,只是些微情绪无论如何压抑,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疏淡和冷漠:“兄弟不睦并不妨碍什么,我气的乃是当年布置防务之事由他挑唆,被敌军窥探了去,好好的局面被搅得一塌糊涂,还是因为家务事这种小事……”
他头一次如此清晰明白地表达出自己的不满,思索间俊秀的眉毛深深皱起,仿佛在面对什么难以解决的冲突。
杨文干那事算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去岁阿兄甫一上位,便将受责的韦挺和王珪自巂州召回,当年的惊险随风而去,两年之后的今日谁都没有在意。
此事唯在当事人心里留下一抹不可修复的痕迹。
我这兄是有些追求完满的。
许是这旧案诱出了几分烦恼,他暂且放下了手里的事务,深叹一口气,抬头与我谆谆教诲起来:
“阿劼,你要知道,无论为人君还是为人臣,必然要有道德和底线的,因为一己私欲而滥用权势,或许可以得到想要的利益,但也会失去比利益更为重要的……信义,‘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君体非一朝一夕建立,破坏起来却非常容易,而重建则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是以‘克己’才是最为重要的。”
阿兄不常与人讲这类长篇大论,他一向信奉身教重于言传,上行方得下效的道理,平日做事亦是自然而然,不动声色。今日难得如此沉重的叮咛,想必也是有了因为什么事有了很深的体悟。
一个至聪明,至有权势之人抛却轻松可得的权谋,智术和手段,反而用最笨拙,最质朴的方法耗时耗力地成就一件事,除过无己无私的本心之外,我想不出旁的原因了。
阿兄那双担忧的目里,我看到了倒映的自己。
青年正是最蓬勃的年纪,比寻常人聪慧胆大得多,浑身皆是年轻人特有的野心和无所顾忌,好在将将锋芒毕露之时,在最后的关口遏制下来,堪堪维持作一面无害而照人的镜子。
像极了年少时的阿兄。
我看向近年来修养愈发深厚的阿兄,那温厚的脸皮亲切近人,却又始终带着一副探不出深浅的面具,对谁都是端持得体的面目,让人几乎记不起当年那个热情洋溢的少年了。
我将阿兄与我的告诫琢磨了个来回记在心里,肃穆点头:“听兄之言如饮醍醐,弟受教了。”
“甚善。”
他欣慰地对我笑了笑,打理着我额间的碎发,蹙起的眉毛舒开些许:“阿劼,你与他不同,你性情朴实率直,我不希望你为了权势扭曲自己。”
我乖巧点头,尽数入了心。
阿兄看起来是嫡长,其实他最为好贤,当然他自己便是最贤,他又素来重亲,是以并不是没有想过,日后自我和二兄中择一人来接替他的位置。
忠诚,他需要一个忠诚的接任者,对父皇和国家全然忠诚,能克制住自己野心的继任者,二兄没能经受住他的考验,是以我即便只是稍次的三弟,功劳不那么大,头脑也没那么灵敏聪明,阿兄也还是很坚定地选了我。
“储君之位,不可智力谋求”,这是他当年与皇帝禀明的道理,是以即便当年二兄年纪比我长,以平时为人的手段和德行,大兄宁愿违背心意打压他从而招致怨恨,也坚决不选他做皇太弟。
兄诚心想为谁铺路,便会一点一滴皆打算周全,那些“李渊万吉”“元吉为唐”的谶纬之说,还有那些军功,各州的政绩,朝野的人脉,府中的人马,甚至于秦王的贬斥,皆是为我以后接他的位置做的准备。
储君的位置,这个国家实际的掌舵者,绝不能是一个不忠诚的人,哪怕他再聪明有能力。
我也终是悟出了他上辈子推我时那句“快跑”的真正含义。
可惜我没能如他的愿,我并未选择那个二兄求而不得的富贵和权位,因为他们与我而言远远不及阿兄重要,往后的余生没了阿兄,我的人生将毫无意义。
他不懂,是以功亏一篑,我不懂,是以失去了一切,不过也只是可恨可叹而已,要我后悔是不会后悔的。
我捧着手里的纸张挪向阿兄,惯常挑拣了些难题与他。
阿兄看书看得微倦,边思索着我的疑问,皱眉摁摁自己胳膊腿,时不时奇异地看我一眼。
可惜他昨夜喝得醉醺醺的,看他这副茫然的样子,想必也是是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很有眼色地上前给他捶着腰捏着腿,听着他旁征博引的讲解,心神不知飘到了何处。
“氾胜之书趣时,和土,为天时地利,而务粪,泽早锄,早获,在于人为,这便是荀圣‘制天命而用之’的来由,而今天下战乱初歇,民心思定,当以农耕为重,移民于肥土,分田,牲畜,农具,灌溉……此为第一要务也……”
他终于晓得停歇下,我听的困倦,打了个懒洋洋的呵欠不耐烦挠头:“没想到区区的农桑之事也这么麻烦。”
“不受稼墙苦,怎知民夫难,”淡香的味道倏忽来去,我被人狠狠点了记眉心:“忘性真大,这话我幼时可是教导过你的,我还带你去帮人家割麦子,都忘了?”
被自家大兄坑蒙拐骗给人家免费当劳力这事,我怎么可能会忘。
我摇摇头张开手,虎口早不若幼时那般娇嫩破皮了:“这事我记得,我手还给磨破了呢,不过我还记得我是那些孩子里头割得最快最好的,那耶耶还夸我来着。”
也就是看过人小好骗,可怜我当时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就被拐到别人地里给人家干活,阿兄自己年轻力壮倒是无所谓,我可是整个人累得腰酸背痛,比被棍子打一顿还痛。
“那是你当时太过顽皮,家里呆不住,我就把你带去玩了,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还挺能干。”
我期待他良心发现,亦或是十多年后的今日能大发善心抚慰抚慰我幼小的心灵,然则阿兄本人非但不觉一丝愧疚,反倒理所当然地向我挑挑眉以示挑弄。
他齿尖向我亮了亮,很是得意地自案上取过一颗杏,兀自咔哧咔哧地啃了起来。
唉,我承认大兄这般没心没肺的脾气是我惯的。
我能怎么办?自然打碎牙往肚里咽,亦冲他没心没肺一笑,取了颗杏咔哧咔哧啃了起来。
第十三章 杨文干
对于治国方面,阿兄早年便已经非常非常熟稔,无论是军略政治方面的大略,还是工农商律法吏治这些小的筹谋和计算,他的本事都远超近代所有的太子和皇帝,甫一上台便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大包大揽地做了起来,宛如一个当政多年的宰相加将帅加皇帝。
那年阿兄二十又七,不算得年少,却也不算得年长,若是寻常才能的士子,也只是方入仕途不久的年纪。
如此超然绝然以至于妖孽得不似活人的阿兄,据我那还算有些见识的阿耶说至少有五成是他教出来的,母亲亦谦虚地说有四成是她教出来的,留下来一成功劳自然被各位先生夫子分了去,他们俩人互相挤眉弄眼很是得意地为自己揽功劳,或许能唬唬不知事的外人,我这个知道内情的听得却是分外好笑...
对于治国方面,阿兄早年便已经非常非常熟稔,无论是军略政治方面的大略,还是工农商律法吏治这些小的筹谋和计算,他的本事都远超近代所有的太子和皇帝,甫一上台便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大包大揽地做了起来,宛如一个当政多年的宰相加将帅加皇帝。
那年阿兄二十又七,不算得年少,却也不算得年长,若是寻常才能的士子,也只是方入仕途不久的年纪。
如此超然绝然以至于妖孽得不似活人的阿兄,据我那还算有些见识的阿耶说至少有五成是他教出来的,母亲亦谦虚地说有四成是她教出来的,留下来一成功劳自然被各位先生夫子分了去,他们俩人互相挤眉弄眼很是得意地为自己揽功劳,或许能唬唬不知事的外人,我这个知道内情的听得却是分外好笑。
我自诩脑袋并不笨,我们一家子当然也没有笨人,但聪慧天才乃至神童是一类,阿兄又是一类,譬如七八岁的年纪通读小经中经就已经很厉害了,母亲却说我们其实很一般;我们兄弟姐妹中最聪明的玄霸能文能武识略超人,看在母亲眼里也只是得了阿兄的三成,且还不论以后会不会坚持下去;我这个在母亲眼里“除了长个子一无是处”的“小祸害”不提也罢,阿姊那么努力的在母亲眼里都不算得能和阿兄比较,至于我那个好强的二兄更是常常被好心的母亲悄悄略过,是为了避免比不过又气得他一哭二闹三上吊,少些事端而已。
唉,谁让阿兄是母亲心里完美无瑕无可替代神圣弗如的“天王”呢。
阿兄不算作正常人类的范畴,对此我早就习以为常以至于淡然了,记事起全家也理所当然地听他的意见和建议,譬如母亲只提一嘴什么,他便能从头周全到尾,甚至五十步后的路都能打算得,父亲虽说见解已是十分老谋深算且高深莫测,然则阿兄不仅仿佛和他长了一个脑袋似的默契,且更能拿得动主意,从太原起义到武德的国家政事都敢放手干,最后父亲索性只负责甩手掌柜与阿兄从旁指点,旁的事务都放手直接让阿兄做。
是以父亲喜欢依靠大兄不是没有道理的,大兄为人性格端良厚道,又是大孝子大忠臣,且做事九成九得自己心意,让他操持这些他自然放心得很。
如此一日日下去,阿兄武德朝前头几年还像个太子,后头又是掌军又是掌政有又是操心家常,无论从权力还是势力来看,离皇帝也就差个登极了。
皇帝不像个皇帝,太子不像个太子,地位与职权甚至全然可以调转过来,如此这般不出事才怪。
那俩父子没心没肺没察觉不出来什么不对,我却从中看得分明,是以在秦王蠢蠢欲动时,我几次三番问过阿兄有没有当皇帝的意思,又暗示阿耶若再不让大兄趁着时候接位,恐怕以后会出大祸。
阿兄自然利落地否了,很是谦虚地说什么太子和皇帝都一样,在哪个位置干活都是干活云云,我又问阿耶,阿耶含含糊糊地到武德七年方有了打算,于是两相就这么暧昧不明地推脱着,杨文干之变发生了。
“阿兄谋反?”
我刚喝进去的梅子汤喷了满桌,震惊之余忘了擦嘴。
只一瞬便想到了罪魁祸首,我心直口快地放下碗。
“阿兄要是谋反,母猪能上树,”我冷哼一声,幽幽看向暗搓搓告状被我逮住的某人:“也不知道哪个奸佞小人给您吹的耳旁风,这话您也敢信。”
方还在纠结犹疑的皇帝父亲听得一诧,看过转着杯盏冷笑的我,又看过下方忐忑期待的二兄,顷刻了然。
谁想当皇帝,谁想谋反,这里没有外人,谁不懂谁的心思似的。
父皇他老人家怕是此刻方缓过劲儿来,心也不颤了手也不抖了,看向二兄的眼神生了十二分的戒备,凛然得宛若动了奶食的猫。
“二胡,不都说了这个家是天王当的吗,你怎么还给太子使绊子?你是什么意思?是想造我的反吗?”
二兄又一计谋未成,面对疑声质问的阿耶自然声泪俱下地寻死觅活,阿耶不喜他这泼皮无赖的行径,只好很是烦恼地将人挥了下去。
你问我为何只一句话就叫阿耶转了口风?
笑话,我可是继承了我母亲一语成真的乌鸦嘴,从小到大但凡不听我提醒的无一例外都要倒霉,我这忸怩的父亲也是吃了数次小亏后才正视起了我的快言快语,因此避开了不少的倒霉事。
只是最为重要的,阿兄谋反这事本身就是很难让人相信的一事。
譬如阿兄谋反了,然后呢?
他本身就在做皇帝做的事,阿耶近来也已经有退位的打算了,这事满朝文武都看得出来,人家何必多此一举造反呢?自己造自己的反已经够可笑的了,还从下头造反,是看不起阿兄的智力还是阿兄的权势呢?
皇帝阿耶想来亦是回过味儿来,对于方自己险些着道的举动很是尴尬,抿了一口茶遮掩下来,方好声好气地看向我:“为父也是一时糊涂。代我劝劝你阿兄,不要气着身子,这就放他回去继续忙去。不过这事不大也不小,到底得有人顶着……”
他冲我使了使眼色,嘿嘿笑了一笑,再与我心虚附耳:
“懂了吗好儿儿?”
那眼神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其中带着魅惑的语调,像极了当年我与他背着阿兄偷酒喝的情状。
我和父亲自小便一丘之貉惺惺相惜,自然晓得他未尽的旨意,很是爽快地应承罢,带着太子阿兄大摇大摆地回了宫。待哄得人消气了七八分,方派人顶了这莫名的罪名。
总之很是一通莫名其妙。
第十一章 义气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里头的青年断续吟罢诗,气息已是不稳。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吟什么诗来?
我心焦地端着药碗进去,看向半倚在佛像之侧,仰目祈望的兄长。
他此番中箭难愈,又因失血太多性命垂危,若非我用了那续命之术……恐怕我这阿兄已是魂归西天了。
“那几人我不确信有谁暴露行踪,便尽数除了。”
我扶着他虚弱的身板喂药,眼见这人又皱起眉要批评我,忙利索地舀了勺塞到他嘴边:“您可莫纠结甚么残忍不残忍了,这些人要是害得您不明不白地死,阿耶他们怎么办,那边一大家子还等着您呢!”
被我有...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里头的青年断续吟罢诗,气息已是不稳。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吟什么诗来?
我心焦地端着药碗进去,看向半倚在佛像之侧,仰目祈望的兄长。
他此番中箭难愈,又因失血太多性命垂危,若非我用了那续命之术……恐怕我这阿兄已是魂归西天了。
“那几人我不确信有谁暴露行踪,便尽数除了。”
我扶着他虚弱的身板喂药,眼见这人又皱起眉要批评我,忙利索地舀了勺塞到他嘴边:“您可莫纠结甚么残忍不残忍了,这些人要是害得您不明不白地死,阿耶他们怎么办,那边一大家子还等着您呢!”
被我有理有据地堵了话头,阿兄郁闷地瞪了眼我,只好一口接着一口饮着药,苦得眼睛里冒了好多星子。
即便如此狼狈,这人还是这么好看。
我默默地感慨过阿兄苍白的俊脸,就要离开。
却被人敏锐捉住了胳膊。
“这药里有腥味。”
他舔舔嘴巴算是回过味来,蹙眉翻过我血痕未干的掌心。
不晓得是心疼多些还是愧疚多些,他这么看着看着,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死且死罢,又让你弄伤自己救我的命,为兄哪有脸面活下去哪?”
死?
可见方才那些劝告是半分也没听进去。
我冷哼着要抽出手,却被那啪啪的泪掉到手心里,不那么刺痛,反而有些痒。
终究还是无奈一叹。
我不作声地抹去那苦涩的泪,阿兄罕见地将我搂在怀里抽泣,压抑了多日的郁结发泄出来,听得人愈发难过。
智云出了事,大兄又受了重伤不得动弹,若非我早备了些干粮物品,又识得些草药,恐怕我们俩很难撑得一路。
并非我多疑,我杀了那几人后便再没暴露过行踪,这庙呆了好多天,幸而尚没有人寻到我们头上来。
恐怕内里出了奸细。
我拍抚着阿兄的脑袋,辗转无数猜想,终是没有多言。
阿兄是心智坚强之人,只是在我面前有些自我,方才一阵发泄耗了他不少精力,就这么枕着我肩膀昏睡过去。
其实若非性命之忧,这么过着也是不错的。
我想到了方才他吟的诗。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阿兄有壮志,他要拯救天下,他要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我作为他的兄弟,对此事半分也阻拦不得。
蛟龙搁浅,神鹰折翼,我只做好我该做的,陪着这人脱离浅滩,将他的双翼疗得周全,好成全他的志向。
快好些吧,快好些吧,等好了还要赶去晋阳,阿耶那边恐怕已等得心焦了。
我惯常向着那高深莫测的佛像祝祷几句,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又是一个鸡鸣狗盗之夜。
……
“陛下贵为天子,却自比周公,恐是不妥的。”
我饮罢一口葡萄酒,下方的魏侍中首当其冲地指出了阿兄的错处,言辞凿凿一如往常。
他指出的这错漏并不小,众臣却并有没什么旁的反应。
这里可都是反隋的骨干,莫说大兄自比周公,就是当年小皇帝让位都是双手双脚赞过的,周公又如何?天子又如何?不都是阿兄么?
阿兄果然分毫不觉哪里不妥,只眨巴眨巴眼冲着好心提醒的魏侍中淡然一笑,自顾再讲起来:
“昔日身处乱世,我曾于佛前祈愿:心之所系,在于兴汉道,扬国威,心之所患,在于驱除胡虏,济世安民。是以求贤引能,应《卷阿》之雅意,于是举朝皆义士,众心成城,方草创天下,实属不易。”
大兄起身为自己甄了杯酒,与众人肃穆敬道:
“这天下是天子的天下,却也是公等之天下。望诸位不忘前代之耻,与我齐心协力,共安天下万民,共兴我邦大业。”
此话像某种不得了的开关,方还有些疑虑的魏侍中嚯地站起,底下的诸臣亦激动起身,与上首豪情敬拜:
“共安天下万民,共兴我邦大业!”
我随着众人饮罢杯里的酒,只觉滋味非常。
阿兄为人一向如此豪情万丈,莫看他表面看起来和气宽容,眼里却难容得下沙砾,是以手下难有鸡鸣狗盗之辈,也大多是一身正气的爽快人,这些人平日做事不会耍心眼,算得上忠直清正之辈。
正如他昔日所言,唐以义结,以义兴,若非得了这些豪杰仗义襄助,又哪来的底子鲸吞天下呢?
众人饮罢那义气之酒,气氛轻快起来,阿兄又讲了几个故事,皆是得天下失天下的道理,好生勉励过众人,方携着我潇洒离席。
第十章 明月
东迁的事一直忙到五月上旬方停歇,各州的寺庙也都整顿完满,我和阿兄等闲下来也到了暑夏时候了。
阿耶他老人家有风疾,已经带着他孙子孙女们还有裴寂去仁智宫避暑了,宫里于是剩下我和大兄还有嫂娘,她快要足月正养着身子,我只好勉为其难地拉着阿兄一起住武德殿,又没有人打扰,小日子过得别说多快活了。
“我来擦,我来擦。”
我抢过宫人手里的布巾,娴熟地给人擦起头来。
阿兄湿漉漉的发又滑又软,擦的时候总从布巾里头溜下去,调皮得很,然则我并不气馁,只认认真真地捋做一束搓着,一束又一束地擦过,头发总算干了些。
这么滑溜的头发,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大兄打了个懒懒的呵欠,抬头看起了镜内...
东迁的事一直忙到五月上旬方停歇,各州的寺庙也都整顿完满,我和阿兄等闲下来也到了暑夏时候了。
阿耶他老人家有风疾,已经带着他孙子孙女们还有裴寂去仁智宫避暑了,宫里于是剩下我和大兄还有嫂娘,她快要足月正养着身子,我只好勉为其难地拉着阿兄一起住武德殿,又没有人打扰,小日子过得别说多快活了。
“我来擦,我来擦。”
我抢过宫人手里的布巾,娴熟地给人擦起头来。
阿兄湿漉漉的发又滑又软,擦的时候总从布巾里头溜下去,调皮得很,然则我并不气馁,只认认真真地捋做一束搓着,一束又一束地擦过,头发总算干了些。
这么滑溜的头发,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大兄打了个懒懒的呵欠,抬头看起了镜内拿起齿梳仔细梳理头发的我。
那眉宇终于放松了些,想是回忆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对我轻笑:“还记得你幼时闹着为我梳发,最后头发越梳越乱,自己反倒气哭起来,可是让人哄了好久呢!”
许是想到我那时的窘态,阿兄笑得愈发开怀,亦不在意自己那头发梳没梳好,很是熟稔地将我搂到怀里。
那生了茧的大掌邪恶地捏捏我的脸面,满足地赞叹一声:“我家阿劼怎么就这么可人疼哪!”
怎的还是小孩子般逗弄我呢。
我受不了他这般慈爱的长辈模样,脑袋枕上他的肩膀,又用自己的嘴巴触触他的脖颈,与他胡搅蛮缠地哼唧起来:“兄,我想……”
求大兄主动那是比登天还难,我自不理睬他的推脱,直拱得他的心软了化了,迟疑间被我拱倒在地,任由我放肆施为。
他茫然地看着我,漂亮的眼睛里划过一丝闪烁。
我抓起地上一撮香香的头发闻了闻,俯身认真看他:“阿兄,你喜欢亲近我吗?”
阿兄反应过来不气也不恼,反踯躅地捉住我的手:
“是有些……喜欢?”
他轻轻道,似乎不大确信自己竟能说出这话来,于是使了些气力将我拉到他怀里,自地上打了个滚。
天旋地转,又是他打量我了。
他凝了一会儿我,忽然低头以颊贴贴我的颊:“我晓得阿弟爱我,我知道这恐怕不符合伦常,但心里是不想拒绝的。你晓得我离不开你。”
“若就这么和我过一辈子,我亦是满足的。”
如此着紧的模样,仿佛又回到那个热闹过后害怕寂寞的少年了。
这话听起来总让人以为天真。
但我分毫不觉他这未去的天真些有什么不对,阿兄虽说人前成熟稳重,人后却总想着有人陪陪自己,而我这个阿弟又与他血脉相连,又是自小被他养大最得他的依赖,是以即便我长大了有了家室,也舍不得放我走。
我转转眼珠与他狡猾一笑:“兄弟伦常曰‘兄友弟恭’,咱们这不挺好的嘛!阿兄对我友爱,我对阿兄恭敬,哪一点冒犯伦常了?”
“……也是。”
他暂且没想出反驳我的话,亦或者并不欲反驳于我,与我静静对望片刻,而后阖了目轻轻俯身,恬然地偎在我的肩膀上。
一动也不动。
这气氛实在安适,我遂也不想打破这份平静,只任由阿兄拿我做枕头睡,打算今夜就这么过去。
不想今日合该是一个不眠之夜。 阿嫂要生了。
我拉着阿兄匆忙赶回东宫,这方已开始忙碌起来,据我们俩以往的经验,自然不是一时半刻便能成的,于是只好备了席自门外等了起来。
夏里虫鸣鸟叫,我们二人打着扇坐在外头,整整三个时辰的煎熬,方听得里头响起嘹亮的啼哭。
乳母将那婴孩抱出来,说是母子平安,是诞了个小公主。
“不愧是阿嫂和阿兄的孩儿,真好看,”我赞叹过乳母怀里的乳儿,兴奋地拉拉阿兄的胳膊:“不若下月办个宴罢?好久没热闹过了。”
阿兄好一会儿看过他家宝贝闺女,喜悦之际与我爽快点头。
他慈爱地看着小侄女的小脸,沉思须臾,又抬头看向天上的月。
那玉盘的圆月映在他亮晶晶的眸子里,掩不住嘴角的笑:“’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我儿在此良辰美景将诞,就唤‘明月’罢。”
明月,李明月,真好听。
我自跟着他傻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