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灯州
离都十三年,我到了灯州
你是心怀天下,救世济民的君子,我却是随性而为的江湖客
你心中有万相,我心中却只有一人
而君子有成,江湖风云未定
你成就了万相,施惠万民,可我终是连一人也守不住
我小心翼翼的陪伴,欲望克制的艰难又辛苦,却没能留下你在这世间多一刻
这是路遥马急的人间啊,遥遥岁月,我是没有元琢的松月,......
城墙上有微微刺骨的凛风,街巷前还灯火通明
我似是第一次认真看清了这中博之隅
荧荧照室,祥烟瑞霭,郁郁充闾。
这是你与府君倾心竭力换来的荣华,我知你多少夜晚焚膏继晷,秉灯夜烛,是为这人世清平。
姚温玉,这海晏河清,本是你的著......
至灯州
离都十三年,我到了灯州
你是心怀天下,救世济民的君子,我却是随性而为的江湖客
你心中有万相,我心中却只有一人
而君子有成,江湖风云未定
你成就了万相,施惠万民,可我终是连一人也守不住
我小心翼翼的陪伴,欲望克制的艰难又辛苦,却没能留下你在这世间多一刻
这是路遥马急的人间啊,遥遥岁月,我是没有元琢的松月,......
城墙上有微微刺骨的凛风,街巷前还灯火通明
我似是第一次认真看清了这中博之隅
荧荧照室,祥烟瑞霭,郁郁充闾。
这是你与府君倾心竭力换来的荣华,我知你多少夜晚焚膏继晷,秉灯夜烛,是为这人世清平。
姚温玉,这海晏河清,本是你的著作,如今我替你看了。
我立在这里,感受你的气息随袅袅烟雾升到空中,层层弥漫开来,清明的风吹过我的胸膛。这样的轻抚如你一般内敛。
氤氲隐隐拥簇在我周身,经久不去。
此一刻,仿佛时间没有那么难熬,远行的人看清了去路的方向。
思念翻云踏海滚滚而来,随这寂寥的更声,隐匿在空茫的黑夜里。
我还要多久,才能想起你的时候不心痛。
入我梦吧,姚元琢。
片段片段片段 写完全文再补
重点是一定要he一定要。
菩提山。
若是亭。
乔天涯坐的位置总能看见阒都的万家灯火,他靠着亭柱就着这景喝酒。
其实他很少冬天来菩提山,可今年他总心不定。
越靠近故地,越看得见热闹,他虽然觉得还是会心中闷痛,但是也总好一点。
他今晚的酒不烈,其实自元琢走后,他的酒壶里再没追求过味道也没追求过价格。人要想醉啊,喝水也一样。
大概要下雪了。
乔天涯抬头,咽下一口酒。乌压压的云盖下来,他穿的不厚,常年习武底子好,也只钝钝的感觉到一丝寒意。
好像又起风了。
他晃晃酒葫芦,闭上眼睛。
没有了。
上次打酒是什么时候来着……
哦对,......
重点是一定要he一定要。
菩提山。
若是亭。
乔天涯坐的位置总能看见阒都的万家灯火,他靠着亭柱就着这景喝酒。
其实他很少冬天来菩提山,可今年他总心不定。
越靠近故地,越看得见热闹,他虽然觉得还是会心中闷痛,但是也总好一点。
他今晚的酒不烈,其实自元琢走后,他的酒壶里再没追求过味道也没追求过价格。人要想醉啊,喝水也一样。
大概要下雪了。
乔天涯抬头,咽下一口酒。乌压压的云盖下来,他穿的不厚,常年习武底子好,也只钝钝的感觉到一丝寒意。
好像又起风了。
他晃晃酒葫芦,闭上眼睛。
没有了。
上次打酒是什么时候来着……
哦对,好像是路口那家店,他们家傍晚还在卖酒,小孩子守着街口,面前摆一尊红泥小火炉。
然后他下马打了酒。
他与元琢一起念过那首诗吧。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乔天涯醉了,他好像还在林间与姚温玉一起念诗,面前是桌案,案上一把琴。
他有点困。
不知道哪里照来的光映在他鬓边的白发上。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身后有人接的那样契合,就像初见,就像无数次两人随口的上句下句一样。
“乔松月,你说要花上几十两银子,请我喝真正的好酒。”姚温玉仍是初见那身青衫,笑意温柔浅淡,“还作数吗?”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姚温玉
本来我在听着广播剧写枫恒的但是就忽然痛了 哪次听到不痛呢
【策舟/松玉】 惊鸿客 (贰拾)
【每周四更新】
[图片]
阒都已有夏日端倪的时候,离北的枯枝也终于染绿。鸿雁山的雪顶剩着一个尖儿,云雀的叫声比以往欢畅了,它们穿梭在素净的云朵和俯冲向上的海东青之间,把好消息带到更远的地方。
离北王府从今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开始忙碌,后院东厢房里仆役丫鬟们跟着一灯大师进出。萧既明穿着天青描花斜襟广袖春装,初晨的凉风里连披风都没有一件,缎带束发站在厢房门口,当里间有克制的痛呼声响起时,他都会焦急地往里张望。
陆亦栀昨夜子时忽然发作,疼的冷汗浸透了萧既明的亵衣,王府里从子时就灯火通明,如今天已然快要大亮,稳婆依旧没有消息。
萧既明百爪挠心,人仿若置身火上......
【每周四更新】
阒都已有夏日端倪的时候,离北的枯枝也终于染绿。鸿雁山的雪顶剩着一个尖儿,云雀的叫声比以往欢畅了,它们穿梭在素净的云朵和俯冲向上的海东青之间,把好消息带到更远的地方。
离北王府从今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开始忙碌,后院东厢房里仆役丫鬟们跟着一灯大师进出。萧既明穿着天青描花斜襟广袖春装,初晨的凉风里连披风都没有一件,缎带束发站在厢房门口,当里间有克制的痛呼声响起时,他都会焦急地往里张望。
陆亦栀昨夜子时忽然发作,疼的冷汗浸透了萧既明的亵衣,王府里从子时就灯火通明,如今天已然快要大亮,稳婆依旧没有消息。
萧既明百爪挠心,人仿若置身火上,平日里大敌当前都从容不迫的世子爷今日连个凳子也坐不住,厢房前的一亩三分地都要叫他踩烂。他在门外兜圈子,忽而想起幼时离北王妃曾说诞育是女子与阎王打交道的营生,是九死一生的事。萧既明想的心惊肉跳,恨不得掀帘进去陪着,秋樱死死拦住,说世子妃早前就吩咐过,不让世子爷乱来。
不多时朝晖进了院子,后头引着风尘仆仆的陆广白。陆广白还穿着甲,蒙臣的铁衣让他看着更加风尘仆仆。虽说两家几世交好,可陆亦栀嫁入王府有了世子妃的品衔,亲兄长也算是外男。陆广白听着厢房里的动静,看着萧既明一副恨不能以身受之的样子,把头盔交到朝晖手里,反而安慰他道:“有了这个孩子,她不知多高兴。你在外头这么煎熬,也叫她两头不放心。”陆广白接了秋樱递来的茶,先递了一杯给他,不怎么见外地在朝晖取来的椅子上落座,接着说,“动静小就是怕惹你担忧,你倒不如老实坐着,她还能安心些。”
萧既明叹了口气,又往纹丝不动的门帘上看了一眼,坐在陆广白身边撇了撇茶沫:“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启东都还平静?”
陆广白留神听着厢房里的动静,浅啜了口茶水,点点头:“接了你的信儿我就不大放心,戚大帅也催着我来。我跑这一趟,回去给我爹他们也好有个回话。”
萧既明默不作声的点头,袍袖捏在掌心里把冷汗蹭干净了,要说什么时忽闻里间一声响亮的啼哭,面上顿时云消雪霁喜上眉梢,丫鬟掀了门帘,稳婆怀里抱着个小花被欢天喜地地在门槛边跪下:“恭喜王爷、恭喜世子,是为小世孙,母子平安。”
萧既明一时顾不上接孩子,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门槛,见里间正有丫鬟端着热水盆往外走,一灯大师的嘱咐声也没停,知道自己还不到进去的时候,便接了那小被子问:“世子妃如何了?”
稳婆脸上笑盈盈地,起身回到:“世子爷放心,世子妃累着了,现下在里间听大师医嘱呢。临出来前世子妃吩咐了,叫世子您过会儿再进。”
萧既明心下大松一口气,陆广白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这才有空来看萧既明怀里的孩子。
刚落地的婴孩眼角挂泪,在父亲怀里挥着小粉拳睡得安心。陆广白笑着看孩子,小心翼翼地拿手指碰了碰小脸,忽然想起什么来:“不取个名字?”
“朝晖已经去我爹院里了,他得了消息,让他亲自取。”萧既明怀里抱着儿子,看那下巴生的和陆亦栀一个模子,陆广白没忍住把小包被从他怀里小心翼翼接过,背风站着逗道:“小子诶,快些长大。到你能下地跑了,舅舅给你做杆好枪!”
萧既明把被子给孩子掖好,看他动了动接着睡了,让陆广白自己抱着稀罕,见一灯大师掀帘子出来,又仔细问了几句,吩咐秋樱送到北院,这才往里走。
进到里间时陆亦栀正在榻上愣神,戴着新做的护额,背后垫着大迎枕。萧既明走到榻边坐,侧着身子把人抱了,迎枕让他推老远。陆亦栀脸色累的发白,偎在他怀里不想说话,依稀回到了新婚那天夜里,外面人声喧嚷,可都与他们无关。
“孩子好吗?”陆亦栀困得打呵欠,声音都小了。
“好呢,叫大哥带着。”萧既明拍着她后心,轻声回答。他收了收胳膊,像是犯了什么大错,带着歉意说,“你受苦了。”
“总是要走这一遭的,母亲当初还诞下你和阿野呢。他是我和既明哥的孩子,该高兴才是啊。”陆亦栀卷着萧既明的腰带玩儿,困倦稍微减了点儿,说到萧驰野,却不禁悲从中来。萧既明觉出身前衣衫湿了低头一看更慌神:“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好?”
陆亦栀摇摇头,往他怀里缩了缩:“阿野隔得那样远,做叔叔了,还不知道呢。”
萧既明把她腮边被汗黏住的发丝掀走,手心在她后背上抚了抚:“我过会儿去书房写家书,传到阒都给他。”
陆亦栀放了心,声音都模糊起来:“名字取了吗?阿野带来的衣裳……”
暖阁渐渐安静下来,萧既明手里拍着,一句句答了,等陆亦栀呼吸平稳,退开把她放平,腰带从指间轻抽出来。
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确定人睡得实了才离开。
门外陆广白还在等,孩子已经叫乳娘抱去了,萧既明猜到他有话要说,比了个手势请他进书房详谈。
“亦栀看着都好,就是这次遭了疼,怀着身孕的时候我又不在身边,总是让她诸多烦心。”萧既明心疼妻子,看她受苦自己无能为力急的眼圈通红,这会儿还没消散,“我这几天就待在家里陪着她,哪儿也不去。”
陆广白听着心里宽慰,他知道萧既明是个靠得住的人,反而安慰道:“他嫁过来,这是职责,你也不用太担心。一灯大师在家,不会有岔子。”
落座看茶,朝晖站在案几边给萧既明研墨,后者取狼毫铺纸,一边想着给萧驰野的家书要如何写一边问陆广白:“有事?”
“阒都得事,你知道了吧?”陆广白闻言面色一沉,被糟心的变故冲淡了初做舅舅的喜悦。萧既明自然知道他说的什么事,在砚台边舔了墨,甚至淡淡笑了一下:“你说沈泽川?”
不说还好,说完陆广白更来气,他把袍角往旁边掀,侧过身看着座上的萧既明:“你说花家打的什么算盘明眼人看不出来吗?还预备给个官职,那怎么的,明理堂给他坐就是了!?我们在大境吃沙子打苦仗,你受了伤到现在都没好全,她说放了就放了,就不怕放出岔子来!?阿野是为的什么入都,我们半口气都松不得,这真是……”
“沈泽川和太后之间连着花娉婷,有这一天是迟早的事。”萧既明在信纸上写了个开头,朝陆广白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她若是真的想给离北、给中博、给大周一个交代,必不会把沈泽川留到今天。”笔有些呲毛,萧既明盯着笔尖认真地把多于的狼毫牵掉了,慢条斯理地说,“她铁了心要把沈泽川,我们为人臣子也不好置喙什么。事已至此,倒不如拭目以待,你觉得那沈氏子是甘为人棋子的人吗?”
“你是说……”
“花家太后与李氏新君不睦也不见得就是传闻,”萧既明不动声色,垂眸写信时把眉目中的暗沉都掩去了。他在案前挑拣了一份军报示意朝晖拿给自己内兄看。陆广白翻了,是阒都探子的新本子,他仔细读了,看着萧既明沉默良久,斟酌着说:“所以,母子相争的事所言非虚,沈泽川夹在中间审时度势?”
“因着花娉婷的关系,太后顺水推舟保沈泽川一条性命。同样也是因着这层关系,沈泽川不得不受制于太后,可沈泽川这个人……”萧既明说到此处,想起在茶石天坑活捉沈泽川时他与之对视的眼神,摇了摇头说,“此子非等闲之辈,太后若是真的与他做了什么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
陆广白脸色依旧阴沉,他把手里的本子合上,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心:“阿野最近在阒都锋芒太过,他是个飞扬的孩子,若是和沈泽川走的太近……”
萧既明停了笔,像是被陆广白的话引了什么思量。最终却也只是搁笔叹气,无能为力地说:“在家里我尚且制他不住,如今阒都与离北相隔千里,他要如何……还不就只能随他如何?”
陆广白一时听岔了,觉得这人真是初为人父乐昏了头,开始说瞎话了。
大境的信是隔日晚间到的阒都,快马加鞭,晨阳亲自递到萧驰野手里。萧驰野躺在藤椅里,架着腿看的珍惜。桃子坐在晨阳身侧嗑瓜子,没忍住好奇地问:“公子公子,世子说了什么?可有问到我?离家时世子妃答应我要叫秋樱姐姐给我送糖吃呢,姐姐几时来啊?”
“一边儿去,就知道吃。”萧驰野把信纸护在心口,翻了个身背对着丁桃接着看。二公子窜了个子之后生的更高,躺在那里信纸就被肩膀挡的严严实实,丁桃看不到,又挂心自己有没有糖吃,在他身后嘀嘀咕咕地抱怨。萧驰野听的烦了,拎着后脖颈扔给晨阳,打发他俩去后街上买。
厅堂里安静下来,萧驰野又把信展开来读,萧既明笔迹隽秀苍劲,是萧驰野很喜欢却怎么也练不好的式样:
“前信所告已知悉,家中一切都好,长嫂平安产子,取名箫珣,心安勿念。阒都风云多变,恐日日凶险,望谨慎行事,切勿锋芒太甚。多事之秋,好自珍重。
兄手泐”
“箫珣……”萧驰野拇指轻抚过那名字,像是见到了襁褓中初生的婴孩,不自觉笑出来。他把信看了好多遍,每个字都看得珍重。他想着鸿雁山的雪顶、想着北方苍穹下翱翔的海东青,他想着陆亦栀做的藕粉甜糕、想着和萧方旭驰骋草原的日子……
他想回家……
待续……
【松玉】相思归还
•2.7k+淡淡的甜饼
•私设当然是元琢的伤痊愈
清晨的一滴露珠顺着精致的脉络从一片竹叶滑落另一片竹叶,起起伏伏,一路青翠都被这顽皮的露珠唤醒。这只仿佛有了灵性的水滴眼见前面无路可走,堪堪挂在路尽头的叶尖。
只可惜它仍然逃不过命运。
来人脚步轻缓,不紧不慢地伸手折下它所在的这片竹叶。小水滴从未见过这般白皙的手指,绿叶衬托下似蒙着一层浅淡的白光。他捏着竹叶的末端只一折,轻得没有惊动周围的尘埃。沉醉间,小水滴和叶子一起落入了一片纯净的白。
忽然,竹林晃动,白瓷碗脱了手,被人稳稳接住。采竹叶的公子被圈进另一人怀里,在竹林间接了一个绵长的吻。惊落的露珠尽数落在...
•2.7k+淡淡的甜饼
•私设当然是元琢的伤痊愈
清晨的一滴露珠顺着精致的脉络从一片竹叶滑落另一片竹叶,起起伏伏,一路青翠都被这顽皮的露珠唤醒。这只仿佛有了灵性的水滴眼见前面无路可走,堪堪挂在路尽头的叶尖。
只可惜它仍然逃不过命运。
来人脚步轻缓,不紧不慢地伸手折下它所在的这片竹叶。小水滴从未见过这般白皙的手指,绿叶衬托下似蒙着一层浅淡的白光。他捏着竹叶的末端只一折,轻得没有惊动周围的尘埃。沉醉间,小水滴和叶子一起落入了一片纯净的白。
忽然,竹林晃动,白瓷碗脱了手,被人稳稳接住。采竹叶的公子被圈进另一人怀里,在竹林间接了一个绵长的吻。惊落的露珠尽数落在二人身上,似是寒山凝碧,冰冰凉凉,带着草木的清香。
“元琢今日真好看,”乔天涯拂去怀里的人鬓边的露珠,掌心顺势就贴上温度低了许多的侧脸,“只是晨间风凉,再添件衣裳吧。”声音比动作更温柔,好像方才“偷袭”林中露水和公子的人不是他。
衣服是乔天涯送的,银白色的针线似是裁下的一剪月光,消失在云纹卷图样中。用的是上好的冰丝布料,捻起来像清水流过指尖。
不过姚温玉并不打算放过他,半是嗔怪半是玩笑地推开身前的人,只说:“还来。”
乔天涯将白瓷碗递还。
“还有呢?”
“还有何物?”
“这方才分明有半碗的晨露。”姚温玉仍是理直气壮的语气。
莫说是半碗晨露了,凭乔天涯的身手,即使是满满一碗也不可能洒出一滴,何况那本来就只有一个碗底的水。他这时才反应过来,这分明是自家小猫在讹人。
“可还有我未归还先生之物?”
“有。”姚温玉答得没有丝毫犹豫,看着乔天涯的眼神暗了暗,有些话还是没说出口。一缕清风拂过,几片竹叶上下晃了晃。
微妙的无声过后,他指了指茶桌上的紫砂壶,神色恢复如常,“那壶中的水也被你洒了。”
晨间寂静的庭院响起了乔天涯的笑声:“好,先生之物定当归还。”
回屋后,姚温玉拗不过乔天涯,还是让他给自己穿了衣服。乔天涯找来一件自己的长袍给姚温玉披上,双手环到他身前系了衣带。一个只属于恋人的角度,起初姚温玉还会在乔天涯怀里红着脸推他。伤痊愈后姚温玉习惯了被照顾,越来越享受这样的穿衣方式。
指尖划过而后,蹭过脖颈,有意无意地在胸口停留,最后,晨间散落的发丝被拢在一侧,青色的发带在身侧被人系上了俏皮的蝴蝶结。那人还不满意,在另一侧颈边留了吻痕。
姚温玉捻着袖口坐在茶桌前燃了小炉子,当然壶里的水是乔天涯集来的。他喜欢这样的时光,将醒未醒的阳光软软地趴在房间一角;院门一关,所有的尘嚣都被挡在门外,只剩壶里的泡泡陆陆续续绽开的声音响在耳畔;有个人乐此不疲地在门边逗着猫,被猫欺负了还会向自己告状。只希望一切都可以这样延续下去。
乔天涯蹲下来想挠挠虎奴的脖子,却发现它已经没有脖子可言了,只得挠挠它的下巴,由衷感叹,“这猫最近越发富态了。”虎奴发出一声不满地龇牙,随着它的尾巴抬起又落下,把脸转走了。
“它又不必在意世人的目光,由着性子生长不好吗?”姚温玉看向一人一猫的笑容里带着羡慕,“你看,你又把它惹生气了。”
乔天涯大概觉得家里有两只蛮不讲理的小祖宗,他扔下这只去找另一只。
“它主子不生气就好了。”乔天涯抱起姚温玉,让他坐在自己身上泡茶,手臂收在他的腰间,不满道:“你倒是又瘦了。”
“我向来如此。”姚温玉随口答着,将壶里的晨露倒入盖碗,袅袅青烟带着竹叶的清香云雾般腾起,在房间逸散开来。姚温玉倒不执着名贵的茶叶,有时晨露煮出的清茶也是芳香怡人的。
“我时常抱你,怎会不知?”乔天涯带着人往自己肩上靠,就着姚温玉的手把他递来的茶喝了,入口清香回甘。
姚温玉枕着乔天涯,视线扫过松开的领口,滞留在他身上缠着的绷带,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无端走了神,心思随着水雾飘散去了很远的地方。
“别再受伤了。”他无端换了话题,喃喃的声音像是呓语。
昨日,姚温玉早早地便等在檐下,婉转的鸟鸣却总惹得他心慌。他从不会如此杳无音讯,若是有事耽搁,总会差人来说一声。
从夕阳沉入远山再到夜空中星子闪烁,姚温玉才在深夜等回了风尘仆仆的归人,来人不由分说就在檐下把人亲得喘不过气来。看着人平安回来,还给他带了他很喜欢的小说,姚温玉却不知为何总是不安心。直到乔天涯躲着他更衣,姚温玉偷看到他草草缠了半身的绷带和胸前未干的血迹,触目惊心。
姚温玉气得说不出话,拉着人坐在床沿,褪了衣服给他上药。
“别皱眉,我舍不得你疼。”乔天涯故作轻松地逗着给他熟练包扎的人。
姚温玉瞪了一眼面前的人,“那我就舍得?”继而闷不吭声。
乔天涯这时候知道心虚了,百般哄着,姚温玉就是不肯理他。
直到乔天涯捏着姚温玉的下巴,迫使他抬头,才发现姚温玉哭了。深夜晃动的烛光映着他的侧脸,眼中水光盈盈。他索性也不藏着,泪珠一滴一滴滚下,偏偏他不会哭出声,只用一双哭红的眼睛盯着乔天涯。
为什么又去冒险?
为什么不保护好自己?
为什么……受伤了不告诉我?
无声的控诉在乔天涯听来却震耳欲聋。
曾经无数个命悬一线的时刻他都不曾有过恐惧,他现在突然害怕了。怕元琢手中温热的茶汤都要舍给庭院中的草木,怕元琢走不出被他领进的阡陌红尘。
姚温玉用力抱着乔天涯,忍不住在他肩上咬了一口。看着他颈边泛红的牙印,姚温玉大概知道为什么乔天涯总喜欢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不仅是占有欲作祟,也是求得一个安心。
打上了我的烙印,你就跑不掉了。
乔天涯用同样的力度回抱身前的人,他太想念元琢了。挨了咬,也不反驳,只贴着他一遍一遍地说,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案几上的茶还未凉,他怎么敢走?温茶的人还在等他。
“不会了,我答应你。”伤口被摸得痒了,乔天涯就攥住了姚温玉的手。
和话音一同落下的是恋人充满安全感的吻,是他们无时不刻想得到的恋人的温度和炽热的心跳。
“我想你了……”
姚温玉勾着他吻回去,仿佛他们从未分离。
“我在,我回来了。”
片刻的缠绵,像是要探入对方的心底,又仿佛只是想尝尝舌尖沁出的茶香,把沉积的相思尽数归还。
“若是受伤了,不许再瞒着我。”
晨间的风是轻柔的,苏苏麻麻地蹭过颈边,带着身边熟悉的气息。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看向彼此,相视一笑,而后目光落在了院中的小松树上。那棵雪松是两年前的姚温玉生辰时他们一同种下的。
从前乔天涯也是想做自在的龙,腾空破壁扶摇而去,洞悉天地。只是现在,清风穿过软玉的发丝,带来悠然的茶香,他便只想做一棵长在元琢庭院里的松,只为他的所爱之人遮风挡雨。
阳光悄悄移动,浅淡的光落了姚温玉半身,晒得暖暖的。
“给我念话本。”溢满茶香的清晨,意味不明的撒娇,不言而喻的依赖。
“好。”不假思索的宠溺和纵容。
姚温玉找个了舒服的姿势窝在乔天涯怀里,发现那只趴在地上的小猫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他弯了弯眼睛露出一点笑意,却并没有其他动作。
小猫见主人不抱自己,瞬间换了个怨念的眼神踩着高傲的猫步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后来,乔天涯念着念着,发现没了回应,原来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
“辛苦了。”姚温玉的倦容映在乔天涯眼里,别样地诉说爱意。
姚温玉喜欢这样平淡的故事,所有人都可以是执笔,活在他们的墨香故里。写庭院间草木繁盛雪松青针瘦密,燃起一缕苍苔升起松香久散不去,拨一炉枯炭未熄星火明明灭灭。
他也曾想过波澜壮阔的一生,后来发现太累了,只偶尔在别人的故事里悲喜,也是不错的。
逸少先生说,向之所欣,已为陈迹。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待千古序之便好。
漫长的岁月里,他只要一场暖春三月,心上久居的故人缓缓归来,说恰逢早春。
远处的一片竹叶飘飘摇摇地落了,无妨,明日还有一盏温热的新茶。
【松玉】春日花
短打,复健文
薄雾蒙蒙,细雨绵绵。
桃花林里,青衣的侠客倚在棵老树上遥遥望向远方,胡子拉碴也不掩英俊的脸上却透着股死气。
就这么坐着,一坐就是一天,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
也有旁边村落的小孩颠颠跑过来好奇的躲在树后看他,有几个那手欠的,要往他身上扔石子,结果往往还没扔回去,就被那人一记眼刀吓得一缩脖子哇哇哭着就跑。
后来桃花谢了,那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有人传,那个人原本是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顶顶厉害的嘞,结果后来为了块摔碎的玉佩辞官了,再问究竟是怎么个的事,却是讳莫如深。
天上仙,林中花,留不住,碰不到。
...
短打,复健文
薄雾蒙蒙,细雨绵绵。
桃花林里,青衣的侠客倚在棵老树上遥遥望向远方,胡子拉碴也不掩英俊的脸上却透着股死气。
就这么坐着,一坐就是一天,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
也有旁边村落的小孩颠颠跑过来好奇的躲在树后看他,有几个那手欠的,要往他身上扔石子,结果往往还没扔回去,就被那人一记眼刀吓得一缩脖子哇哇哭着就跑。
后来桃花谢了,那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有人传,那个人原本是皇上身边的贴身侍卫,顶顶厉害的嘞,结果后来为了块摔碎的玉佩辞官了,再问究竟是怎么个的事,却是讳莫如深。
天上仙,林中花,留不住,碰不到。
元琢啊,桃花很好看,我很想你。
求个红心蓝手谢谢谢谢!
姚温玉,字元琢,内阁首辅海良宜最看重的学生,性情淡远,是世人眼中的谪仙。
未入世前,他是世家子弟,受寒门子弟爱戴,得海良宜倾囊相授,不入仕途,一头驴,一只猫,招文袋,行遍世间大好河山,一场阒都梅宅琴艺的相遇,让他结识了毕生知己乔松月。
然而,樊笼已破,乱世已起,大周早已日薄西山,宦官乱政,权臣内斗,沈兰舟萧策安被逼叛逃,帝师齐惠连赴死,海良宜死谏,薛修卓借机扶持皇女李剑霆上位,他避世都藏不住的才华成了原罪,他谢绝薛修卓邀请,不愿与其扶持女帝,“谋士不能为我所用,放归山野,就好比把天下名剑赠予他人,唯有杀掉才能以绝后患。"他被薛修卓所害,双腿残废,身体受噬骨毒之痛,自尊受损,活着远比死去还......
姚温玉,字元琢,内阁首辅海良宜最看重的学生,性情淡远,是世人眼中的谪仙。
未入世前,他是世家子弟,受寒门子弟爱戴,得海良宜倾囊相授,不入仕途,一头驴,一只猫,招文袋,行遍世间大好河山,一场阒都梅宅琴艺的相遇,让他结识了毕生知己乔松月。
然而,樊笼已破,乱世已起,大周早已日薄西山,宦官乱政,权臣内斗,沈兰舟萧策安被逼叛逃,帝师齐惠连赴死,海良宜死谏,薛修卓借机扶持皇女李剑霆上位,他避世都藏不住的才华成了原罪,他谢绝薛修卓邀请,不愿与其扶持女帝,“谋士不能为我所用,放归山野,就好比把天下名剑赠予他人,唯有杀掉才能以绝后患。"他被薛修卓所害,双腿残废,身体受噬骨毒之痛,自尊受损,活着远比死去还要痛苦许多,为了老师,为了自己,为了和薛修卓下完那盘棋,璞玉元琢终是在这乱世里染上了红尘。
入世后,他成了沈兰舟的谋士,策论、计谋无双,助沈兰舟建立槐茨茶商线,确立离北互市,夺端州,建立新王朝...可惜毒入骨髓,回天乏术,那个摘仙般的公子死在了阒都那场大雪里,松月未见他最后一面,也消失在大雪里。
他与松月的再次相遇是悲伤的,松月给他的爱是沉重的,他无法用这残破之躯回应这一份爱,他一边凌迟自己,一边凌迟着爱他的松月,看着戴在腕间的红绳,他知道那是松月的愿望和奢求,他希望他能活着,哪怕多活一天,可自他决定入世后,他要复仇赢薛修卓,他要完成老师的心愿,他都做到了,这世间除了乔天涯,他不欠任何人。
【松玉】此山(一)
现代背景,百世后的重逢。
冬末春初,京都的天儿还泛着冷意,几只飞鸟在古旧与新潮间掠过,一闪而过的光影打乱了姚温玉眼中的沉寂。
“此山,就这儿吧。”
他抬手推开古拙的小门,风铃响动,暖香扑了满怀。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上了些岁数的老者扶了扶眼镜,从案台后站起来。
“您好,我的手绳磨损严重,可能快断了,您这儿能给我换条绳子吗?”
“能,能,您给我看看。”
姚温玉褪了手绳交给老者,转身在店里闲逛起来。
装潢颇有古韵,很合他的审美,店里摆卖的多是玉器,吊坠到佛像,样样不缺,他停在转角的雪山行旅图前,看得入神。
瘦马,旅人,漫山的大雪压枝……...
现代背景,百世后的重逢。
冬末春初,京都的天儿还泛着冷意,几只飞鸟在古旧与新潮间掠过,一闪而过的光影打乱了姚温玉眼中的沉寂。
“此山,就这儿吧。”
他抬手推开古拙的小门,风铃响动,暖香扑了满怀。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上了些岁数的老者扶了扶眼镜,从案台后站起来。
“您好,我的手绳磨损严重,可能快断了,您这儿能给我换条绳子吗?”
“能,能,您给我看看。”
姚温玉褪了手绳交给老者,转身在店里闲逛起来。
装潢颇有古韵,很合他的审美,店里摆卖的多是玉器,吊坠到佛像,样样不缺,他停在转角的雪山行旅图前,看得入神。
瘦马,旅人,漫山的大雪压枝……忽然身后有人叫他,朗朗如空谷的钟声。
“先生,抱歉,手绳上的珠子太小,店员年纪大看不清孔洞,我来给你穿,你随我来这边挑一下绳子吧。”
回头看清说话的人,姚温玉愣了下,男人估摸比他大上三四岁,身量也比他高上一节,深眉朗目,头发有些长,散乱地落在肩上,是个少见的落拓之人。
“好。”扫了眼摆架上挂的绳子,姚温玉随便指了一条,“就它吧。”
男人皱了皱眉,黑色的马丁靴无意识地敲击地板,眼神在姚温玉有些苍白的手腕定了会儿,
“先生,黑色的不适合你,嗯……这条红的你喜欢吗?”
眼前人单薄的像玉,戴黑的像沾了死气,乔天涯不忍心,还是红的好,玉就该配红色。
“行。”姚温玉对此不怎么讲究,老板都说了,那必然是合适的。
落了座,男人坐在那里抽线穿珠子,姚温玉此时倒不晃悠了,也随着坐到对面。
“新开的店吗?我在这附近好些年了,第一次看见。”
“嗯,祖上倒腾玉石的,在京都新开的分店,我在这儿盯着。”乔天涯手指灵活地拨着绳丝,“你是我们这儿第一个接待的顾客,我姓乔,乔天涯,欢迎你常来。”
打火机“叮”的一声被打开,蓝色的火焰舔舐着分散的绳丝,红色渐渐聚成一团,乔天涯利落地用手指捻灭了绳上的火苗,抬头对着姚温玉一笑。
姚温玉正盯着人出神呢,忽然眼前人抬头冲他笑,一种被抓包的局促感顿生,饶是他平日再淡定,此时也难免尴尬。
“姚……姚温玉。我就在附近的大学教课,日后一定常来。”
乔天涯的笑不自觉加深了几分,面前人一身淡色休闲衣,看着温润如玉,但才说两句话耳垂就红得像要滴血,这样子倒有些可爱……
“换好了,你试试。”
话音刚落,一只手就伸到了面前,乔天涯微微一愣,攥紧了刚想递出去的手绳。往日都是顾客自己戴的,就算有人不知道,自己也会告诉他们,但对着面前这个人……拒绝的话他好像说不出口。
绳扣被拉开,红绳套上姚温玉的手腕,肌肤不可避免的相触,带着润泽的触感。乔天涯喉结微微动了下,心跳得有些快,不该如此啊……他单身至今,什么时候这么没出息了。
绳扣一拉,手绳半松半紧地系在手腕上,红白纯粹,衬得面前人添了几分生气儿。
姚温玉抬手反复瞧了几遍,勾着唇笑得淡然,站起来,卡其色的毛衣袖摆滑下,掩住了那抹红色。
“乔老板眼光好,这手绳一弄确实好看,我很喜欢,咱这边……怎么付款?”
“不用,小事儿,就当交个朋友,日后有空,可以来这里喝杯茶,我瞧你喜欢画,正巧我这儿有几幅,姚先生也帮我掌掌眼。”
乔天涯站起来,走到姚温玉身侧,先一步打开店门,挡住了大半的冷风。他伸手取下挂在墙角的黑色风衣,递给姚温玉。
“外面风大,姚先生若不嫌弃,先拿这风衣挡一挡。”
衣服上还沾着店内的暖香,姚温玉披着它走在三月的风中,手腕坠着红色的手绳,像一团小小的火,灼的他脸颊泛红。
乔天涯,他细细研磨着这个名字,眼中带着潋滟的晨光,只是初相识啊,他颇有些无奈地笑了下,怎么倒像是故人呢……
【策舟/松玉】 惊鸿客 (拾玖)
【每周四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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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于皇陵遇刺被沈氏子救驾一事不胫而走,借着山风在皇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这日诲信院刚散了课,萧驰野被日头晒得发蔫犯困,丁桃拎着书箱在后面跟着,也是一副要睡着了的样子。
“策安!策安!!”萧驰野走过穿廊时听见后面有人叫他,他懒得回头,示意丁桃看看是谁。丁桃热的手心出汗,把滑手的书箱颠了一下,额前搭着凉棚帮他看了,眯着眼说:“公子,是楚王呢。”
这楚王名叫李建恒,和新君李建云自小养在一起——李建恒出身不好,生母是辛者库的一个末等宫女,后来失足跌进井里溺亡了。李建云当时已经养在皇后宫里了,因着是当储君培养的,身份自然不同,看他可怜,......
【每周四更新】
新帝于皇陵遇刺被沈氏子救驾一事不胫而走,借着山风在皇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这日诲信院刚散了课,萧驰野被日头晒得发蔫犯困,丁桃拎着书箱在后面跟着,也是一副要睡着了的样子。
“策安!策安!!”萧驰野走过穿廊时听见后面有人叫他,他懒得回头,示意丁桃看看是谁。丁桃热的手心出汗,把滑手的书箱颠了一下,额前搭着凉棚帮他看了,眯着眼说:“公子,是楚王呢。”
这楚王名叫李建恒,和新君李建云自小养在一起——李建恒出身不好,生母是辛者库的一个末等宫女,后来失足跌进井里溺亡了。李建云当时已经养在皇后宫里了,因着是当储君培养的,身份自然不同,看他可怜,便收容他住在自己宫宇的偏院,交托给一个失聪的嬷嬷照顾。少时李建云常去看他,又比他年长很多,有点长兄如父地意思,李建恒很依赖他,几乎是百依百顺。故而他虽然自小开蒙比别人晚,又一身的顽劣性,本不是读书的料,可李建云硬叫他入诲信院,他拗不过,只得去了。
幸好他在这里遇到了萧驰野。
李建恒和萧驰野年纪相仿,又好一个“玩”字,很有点相见恨晚的意思。他俩在诲信院经常出鬼主意,今天藏师父的戒尺、明天染师父的胡子,时常把师父气的跳脚。启奏李建云,因为挨着李建恒,萧驰野身后又是离北,往往挨一顿板子也就过去了。萧驰野在家时萧方旭的法子可比板子厉害得多,他早给磨砺得皮糙肉厚,不怕这个。李建恒是个没骨头的,性子又软,几下板子就能打的死了娘似的哭天抢地,李建云听不得这个、更看不得他那满脸涕泪的样子,许多时候痛骂一顿也就罢了。再者萧驰野虽然混账,功课却好,文义皆通,马术和蹴鞠更是数一数二,除了皇子们,阒都找不出第二个能比过他去。
萧驰野无疑是优秀的,为了不让李建恒学不好,李建云就由着他们玩在一处,久而久之,两个混世魔王在诲信院出了名,同窗看了绕道走,师父看了直摇头。
萧驰野晒得心烦,一边站在廊檐底下看天边的乌云如浓烟般往前翻滚,一边等着李建恒自己颠颠儿地跑来找他。走到跟前是丁桃给他行礼,他在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一袋窝丝虎眼糖给大家分,分到丁桃的时候他不敢贸然接,可又想要,提着书箱在衣襟上搓着手瞄萧驰野。
“你看策安做什么,”李建恒看丁桃机灵,喜欢的紧,笑嘻嘻地摸了摸他的头,“这是我最喜欢的,我自己都吃,还怕有毒不成?”说着,剥开一个丢到嘴里心满意足地吃,萧驰野看他吃完,把自己那份给了丁桃,自己在李建恒那常年装着糖的锦囊里摸了几个。
三个人在廊檐下有限的阴凉里吃着糖,阴云渐渐遮蔽了日光,仅剩的那点光亮变得白森森的,照在人身上更不舒服。阒都终年雨水多,看样子又在酝酿一场新的暴雨,萧驰野吃完了糖,迈开步子先走,李建恒跟上他,风从绿叶间穿过,把三个人的袍角撩起来,李建恒兴致勃勃地问萧驰野:“待会儿我们去看个美人儿可好?”
萧驰野步子缓了,偏头瞥他一眼,目光不乏打量:“你才多大,学人偷窥女孩儿?”
“什么偷窥!”李建恒被兜头的污蔑冤枉得满脸通红,捏着袍角辩解说,“也不是女孩儿,是……是从皇陵来的,在太后宫里。”
“皇陵来的?”萧驰野心念一动,大概猜到是谁,面上不露分毫,“既是皇陵来的,又在太后宫里,那必然是贵人,贵人岂是给你看的。”
“什么贵人!”萧驰野蹿个儿,腿又长,一步抵得过李建恒两步,他赶得呼哧带喘,好不容易才追上,凑到萧驰野肩膀底下,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说,“就是那个……那个沈泽川啊!”
萧驰野停步,脸色微沉,转脸看他:“中博那个沈泽川?”
“对对!”说到这里时,李建恒的眼睛又亮起来,絮絮叨叨地跟萧驰野说,“我刚才来上学的时候看见太后宫里的宫人带着他往后宫去,叫人悄悄在黄门上打听了,说是花三小姐听了他勇猛救驾的事情想见一见。正好太后也有意替皇兄当面谢他,就找人叫他去见驾。我听皇陵那边的人都传他生的好,也想看一看,恰巧今天太后有东西赏……”说到这儿,李建恒忽然想起什么,兴冲冲地说,“诶策安,你不是见过他,还……”他窥探着萧驰野面色不善,喉间一个咕噜到底还是把“还给了他一脚”咽了下去,改口问,“他如何?是不是很好看?”
萧驰野转过回廊,眼见就到了太后的宫宇附近,从唇角扯出个冷笑:“一个鼻子两只眼罢了。”
沈泽川到时,太后姑侄两个正坐在紫檀木榻上吃莲子银耳羹。潘如贵领着他入内行礼,太后放下碗看了他一会儿,抬手吩咐道:“沈氏子救驾有功,是哀家和皇帝的恩人。来人,赐座。”
沈泽川目光低垂,抄手道一句“不敢”,挨着瓷墩只坐了一半,只听太后银勺子搅动羹汤的声响叮当着,慢条斯理地说:“哀家也打听过了,皇陵的人都说你差当得好,宗人令对你赞不绝口。”
“太后谬赞,”沈泽川颔首谦虚道,“罪臣守着皇陵,做好分内的事是应当的,初来乍到,有许多冲撞的地方。好在先皇们都不曾降罪,宗人令也教了罪臣许多。”
“李和清是个靠得住的人,”太后在座上点点头,将吃了一半的汤羹放下,“他与我说你也好学,人也恭谦的很,这很好。这次皇帝遇袭,多亏了你。事关国祚,皇帝前朝事忙,哀家总该代他谢上一谢。你有什么想的,跟哀家说吧。”
沈泽川应声跪下,看起来诚惶诚恐。他伏在地上把头磕的很深,脸埋在抚平的手掌间,声音都被闷住了:“罪臣蒙太后开恩,能留住性命已是万幸,怎敢还有他想。陛下乃一朝天子,又在臣眼前遭遇贼子,臣即便看在太后面上,也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臣仰仗皇上太后,苟且性命于今日,所做皆是应当的。”
太后被他一席话说的心里熨帖,抬起捻着佛珠的手让他起来,正待要说什么,外面小太·监传楚王殿下到了。
花曦翎像是刚想起来,看着对面的花香漪说:“我叫了建恒来,好久没见他了。”
花香漪含笑点头,沈泽川正待起身走,被花曦翎抬手止了:“赏个东西与他罢了,你坐着,哀家稍后与你还有话说。”
沈泽川便留下看李建恒进来,后者和太后见了礼,说不上来的拘谨。太后向来会做慈和样子,拉着他的手嘘寒问暖了片刻,赏了些珠玉绸缎之类无关紧要的东西,留他用膳的时候被李建恒一口拒了:“儿臣和策安还约了去……蕙柳大街买笔墨,”李建恒随口找了个谎,其实是想拉着萧驰野去藕花楼听曲儿吃点心,“策安还等着我呢。”
沈泽川听李建恒说到萧驰野,眉尖一跳。
“阿野来了?”太后面上喜色更浓,“好久没见这孩子了,听诲信院的师父们说他这几日功课甚好,建恒,你每日与他一处,也要学着些。”
李建恒最怕人与他说这个——萧驰野是离北萧氏嫡出的二公子,虽是做质子来的,可也是金尊玉贵地养在阒都,没人敢怠慢了去。他算什么?他不过是个宫女所出的卑·贱种,可有可无罢了,这能比吗?他干笑了几声,眼睁睁看着太后支使琉湘姑姑把萧驰野叫进来了。
萧驰野给太后见了礼,好像并没有注意到殿里还坐着个素衣人,倒是沈泽川起身恭敬地矮身给他行礼,他像是这才察觉似的,背着手看着沈泽川说:“哟,沈大人也在。”
太后给众人看座,这才接过话头说:“沈家子这次救驾有功,哀家想着,他是皇族的恩人,总是拘在那荒郊野岭也有失体统。”这么说着,她有意看了一眼萧驰野,对方正襟危坐,好像对这番话并不关心。
“可哀家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合适的去处,”太后收回目光,为难地说,“想着你们年纪相仿,左右想的也差不多,正好大家又聚齐了,不妨替我这个老的动动脑子。”说着,她端起茶盏撇着茶沫,抬眸笑看萧驰野,“阿野,你脑子活些,你先说。”
太后此招试探大于垂训太多——当初中博兵败,萧既明率离北铁骑千里驰援身受重伤,至今还在养着;阒都留质萧驰野是为了牵制离北,可圈禁沈泽川也算是给了萧既明、给了中博一个态度,现在听太后这意思是要放沈泽川下山,那就意味着之前的事一笔勾销,萧既明是为国效力还是怀有私心,这时候萧驰野的态度,就是离北的态度。
萧驰野偏过视线去看沈泽川,后者安静地坐在原地,明明是话题中心,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好像人在阒都便既来之则安之,去哪里他都能随遇而安,漠不关心。
萧驰野心中冷笑,直觉这其中有诈。可他面上不显,起身朝太后道:“沈大人在阒都也算是有一官半职的,他的安置往大了说算是国事,我是闲人,每日吃喝玩乐就好,不管这些。”
“你看看,”太后转头看着花香漪,“这就是阿野比你有福的地方了,上头有既明这个兄长照拂,半点不操心。”
花香漪笑着不答,倒是在萧驰野乐呵呵坐下的时候把话头带回到正题上。她拨了一下腰间垂着的香囊,往沈泽川的方向抬了一下眼,像是思忖了片刻,柔声说:“要说安置,倒也不难,昭罪寺不是缺个管香火的看守吗?那里偏僻,倒少落口舌。驯象所也好,往来都是些没什么根基的宫人,管教得也好,免得叫沈大人洛人口舌。”
确实是两个好地方,萧驰野心想,大象和香火都不会说话,这就彻底断了沈泽川和外面的往来,叫他长在了太后眼皮子底下。
最终也没有敲定,但明眼人都看出太后偏向花香漪的看法,大约已经着人去请了咸德帝的折子,不日就要把沈泽川召回阒都了。
萧驰野心里憋闷,和李建恒在宫门口分了手,没去东龙大街。晨阳带着他的马在门口接他,上马时萧驰野吩咐他说:“过几日那人下山,你和骨津盯着点。能这么快脱身,我怀疑这背后有高人。”
晨阳循着萧驰野的目光看向官道那头,一袭素衣在烈日下尤显平庸,他看着沈泽川往这边来,气恼地问:“下山!?”
萧驰野一点头,和晨阳对视一眼,他知道对方明了“下山”二字的含义。
主仆二人正要走,沈泽川已经到近前了,萧驰野本不欲与他多言,想了想还是调转马头,等他过来时伸手用马鞭拦住了他的去路。
“二公子做什么?”沈泽川看着马鞭上的穗子,困惑地问。
“不做什么,”萧驰野把马鞭横在沈泽川胸前,挺直腰背坐在马鞍子上,一副佻挞像,“只是忽然想起来还没恭贺沈大人——”他顿住,猛地矮下腰身,悄悄地说,“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那双英气逼人的眉眼近在咫尺,沈泽川愣了一瞬,继而抬指将马鞭轻轻推了些许,抬头看着萧驰野到:“哪里,来日方长,日后要仰赖二公子的地方多的是。”
“好说。”萧驰野看着眼前这双眼睛,里头盛放着初夏的云;那上挑的眼尾裹着真诚,像是把萧驰野看作这皇城里唯一的倚仗。萧驰野知道那闪动的长睫下颠扑着谎言,想着总有被他揭穿、揪出这狐狸尾巴的时日。
“你二公子是个混账,却也最是怜香惜玉。”萧驰野马鞭往下,隔着单薄衣衫把穗子从半露的锁骨上撩过去,真心诚意地说,“若是谁给你委屈受,尽管来找我,二公子替你打断他的腿。”
待续……
【乔天涯】菩提春
这一年的三月,春意盎然
风过菩提,忽然间忆起青衫公子发梢的味道
略微涩苦
仿若你这短暂的一生,仿若你我潦草的结局
相识未及相知
相知未及相爱
相爱未及相守
那天涯的春三月终究来不及入你的眉眼
那年,菩提院中的菩提树,菩提树下的你和我
我仿若,梦回了多年前
风吹过
菩提叶落,元琢,你何时会来?①
声过境
菩提花开,元琢,你看见了吗?②
你曾说,菩提花开之际便是你再爱我之时
我信了
当年春月初见,那首曲子仍未落成
那时,你渐络热的手背
是两颗不安试探的小心
敷在唇舌的药苦,化作了锥痛,融到了胸腔中
我曾想,若是我再带点甜
你能否...
这一年的三月,春意盎然
风过菩提,忽然间忆起青衫公子发梢的味道
略微涩苦
仿若你这短暂的一生,仿若你我潦草的结局
相识未及相知
相知未及相爱
相爱未及相守
那天涯的春三月终究来不及入你的眉眼
那年,菩提院中的菩提树,菩提树下的你和我
我仿若,梦回了多年前
风吹过
菩提叶落,元琢,你何时会来?①
声过境
菩提花开,元琢,你看见了吗?②
你曾说,菩提花开之际便是你再爱我之时
我信了
当年春月初见,那首曲子仍未落成
那时,你渐络热的手背
是两颗不安试探的小心
敷在唇舌的药苦,化作了锥痛,融到了胸腔中
我曾想,若是我再带点甜
你能否,能够少点痛?
你那特有的疏离推拒,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你抬指触在我眉间,指尖温柔
“无憾了”,当真吗?③
为何,求的却是,”如若能早点遇见”?
凤求凰,可终是,一场空
功身退,命百岁④
我应你了,替你走过你爱的,大好山海
姚元琢,你记得还⑤
鬓边生了白,小公子瞧见,是否会嫌
莫是,情系松月?⑥
可那场大雪过境,离开的,不止是你,亦是我
先生勿怪,那是松月梦里的玄思,求不可得
你知我相思成疾 却鲜少入我梦来
可你,早已刻画入了我心壁
擦不去,抹不掉
佛门无捷径,寻不到
红尘斩不断,心有你
既然走了,说是寻春去
他还小,他不懂
这是第三个年头 姚温玉,你失约了
我仿若看见了岸边第一只春芽,我知道,是时候了,该往北去
赴一场,没有人来的三月约
但它,是你许我的春三月
来年这时,我在菩提旁,等你
我总是痴心地想,你应当会来
元琢的回复:
①我来了,随风、随雨,看着你,伴着你。
②我看见了,很美。
③我又撒谎了,遗憾太多了。
④松月要百岁,元琢在桥头,等你。
⑤记得,用生生世世来还。
⑥我爱松月,也爱天涯,我爱你。
#松玉##乔天涯姚温玉##同人文#
【松玉】昏镜明 15(完)
扩写原著松玉感情线。
原著结局,BE预警。
—
乔天涯曾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生活。
少时读书,在千绣成堆的都城里,听先生说起众多诗人作过《侠客行》,憧憬只身仗剑走天涯的潇洒。后来与长嫂发配到锁天关戍边,又卖身为奴,乔松月最爱做的事,就是遥望天际高飞的鸿雁。再往后,回阒都进了锦衣卫,同僚笑他混得如鱼得水,乔天涯倒空了酒囊里的酒,心想,要是能再自在些就好了。
前半生辗转流离,他走哪里都还带着那张琴,还要费心安置保养,爱惜非常,如今琴也断了。
他终于得偿所愿,却没有从前想象中那样潇洒自在。
无牵无挂的日子总是这样,稀罕又平庸。
乔天涯去了许多地方,也......
扩写原著松玉感情线。
原著结局,BE预警。
—
乔天涯曾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生活。
少时读书,在千绣成堆的都城里,听先生说起众多诗人作过《侠客行》,憧憬只身仗剑走天涯的潇洒。后来与长嫂发配到锁天关戍边,又卖身为奴,乔松月最爱做的事,就是遥望天际高飞的鸿雁。再往后,回阒都进了锦衣卫,同僚笑他混得如鱼得水,乔天涯倒空了酒囊里的酒,心想,要是能再自在些就好了。
前半生辗转流离,他走哪里都还带着那张琴,还要费心安置保养,爱惜非常,如今琴也断了。
他终于得偿所愿,却没有从前想象中那样潇洒自在。
无牵无挂的日子总是这样,稀罕又平庸。
乔天涯去了许多地方,也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中总有一些是不同的。一次在渡江渔船上,适逢失意人酒醉高歌《金缕曲》,乔天涯没有琴,手边滚落了一只陈旧的竹笛,他没有吹奏,信手拿笛子敲着船舷和歌,直到听到那句,“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乔天涯蓦然停了手,劝人更进一杯酒,莫要再唱,宿醉之后就该向前看了。
那人侧目瞥他一眼,歌得更响亮:
“词赋从今须少作,留取心魂相守。”
“但愿得,河清人寿……”
乔天涯挑了帘子,进舱内去了。
浑浑噩噩未免太过无趣,乔天涯没有丢掉从前的一些爱好,偶尔也用这些爱好做点小营生,诸如打铁器、编竹篾、垂钓,都是些粗浅的手艺活儿。为数不多的收入到最后都成了打酒钱,进了肚子,倒也不亏。
唯有一件事,他是想做却不懂的。
听说南边有一老妪,精通莳花弄草,乔天涯辗转寻到她。老妪问他,养花还是养草,乔天涯答,种树。
“你种什么树?”
“菩提树。”
“这树难种。”老妪年纪大了,谁来问什么事,讲授起来也毫无保留:“菩提对基土的要求高,土壤不仅要肥,还要够松软、湿润,施些腐叶、河沙最佳。日照一定要足,种在背阴地是活不了的,夏天里太阳大了早晚都要浇水……”
“菩提树养活不容易,要想种好种大更难,百年都说不准。”老妪身形佝偻,含糊地问他:“儿孙担着呢?”
乔天涯心里默记,嘴上回她道:“哪有什么儿孙,我自己活到一百岁不成吗?”
“成啊,等你到了一百岁,还在大热天里挑水种树。”
乔天涯放声大笑。他早已不再年轻了,鬓角星白,笑时的眼角浮现几条细细的皱痕。
“那可说不准呢。”
高桐黄叶,秋风乍起。乔天涯拜谢了老妪,北上到到苍郡去给长嫂扫墓。他曾动过把长嫂的墓迁回阒都的心思,思来想去,还是作罢,长嫂从来不乐见他折腾,左右无事时多来看看,也算尽心。
苍郡这些年变化大,曾在乔天涯卖身为奴时期传授他冶技与刀法的老古也已作古。乔天涯没有停留,继续往北,从天妃阙进入中博。
他一直以来身体安康,却仿佛早已习惯了病痛与死亡。东西南北,不过是从一座坟到另一座坟,亲人、恩人、友人,恋人,他一切爱的恨的,全都埋被在地下,只剩他四处游行的身形,穿梭在天地间。
乔天涯来到茨州时已是秋末。
路边的茶寮灌着秋风,那年,他在大雪中离开,身后跟着个光头小和尚,两人一路向东走,行至此处歇脚时,已经开春了。
也是在这里,他听见过路人谈论姚温玉的葬礼。
乔天涯并不时常想起姚温玉。
但他很清楚的是,他再也不会像这样爱上第二个人。
他曾在佛前打翻签筒,成不了虔诚的佛教徒。他可以念佛、礼佛,却不够敬佛。软红万丈,凡尘三千,无论空门是否为他敞开,他都不会踏入。
乔天涯继续走,想在入冬前上山,却在街角处遇见了熟悉的一幕。
老旧的板车停在巷口,木料斑驳,拼拼凑凑补上曾断裂的缺口。热气升腾,面香扑面而来,只不过在案前忙碌的身影,从一对老人变成了一双母子。
“两碗阳春面。”
乔天涯旋身撩开下摆坐了,在桌上排开几个铜板,给自己倒了碗冷茶,一边喝一边看那个半大的小孩踮着脚低着头帮母亲擦桌子。乔天涯刚想逗他一逗,老板娘已经将两碗面端上了桌。
她在乔天涯面前搁下一碗,另一碗却放在他对面,随口问道:“客官在等人吗?”
“没有。”乔天涯把对面那碗拉回到自己跟前,“我一人吃两碗。”
老板娘笑了笑,因这点小误解显得有些难为情,沾着面粉的手指裹在围裙里拂拭。
依旧是白光面上点缀着鲜绿的葱花,乔天涯用木箸搅开油花,闻到了浓郁的酱香。他在这个瞬间好像回到了许多年的茨州,也是在这样一个秋日……
身后传来“咚”一声响,随即耳边炸开一连串哭嚎。原来是那小孩垒着几块石头,垫高了要去够檐下的铁马,一个没站稳摔了下来,老板娘急匆匆放下手里的活儿,赶忙上前扶起自己的小儿。
乔天涯也正要去帮忙,却在看见老板娘从衣裳里抽出手帕给孩子擦拭眼泪时,僵怔在原地,脑中混沌,通身冰凉,血液仿佛凝固了,耳中盈满了越发清晰的心跳声。
曾经精致柔滑的缎面已在多年的浣洗中逐渐显出了底色,明黄鲜绿的桂花绣面却还是那样栩栩如生……
乔天涯绝不会错认,这正是他此生绣过的唯一一只手帕。
“自有秋香三万斛,何人更向月中看……”
“我把你的帕子送人了。”
乔天涯突然大口大口地吃起面来,吞得又急又快,他分不清嘴中的咸是来自面还是来自泪,甚至逐渐品不出味道来。直到两碗面连同汤都下了肚,乔天涯出了一身热汗,才慢慢平复下来,找回了知觉。
摔下的小孩没有大碍,母子两人很快又忙碌起来。
乔天涯离去时,扣上了斗笠,遮住泛红的眼底和颌角的胡茬。他对着老板娘的身影道,“明年夏日,我来喝糖水。”
“客官是老顾客吧。”老板娘没有转身,一个个浑圆的云吞在她手中成形,“从前老爷子在的时候,天热了还做些糖水。现在我一个人拉扯孩子,没有时间做了。”
“这样啊……”乔天涯将斗笠又拉低了一些,无不遗憾地道。
他抬手扯下那枚叮铃作响的铁马,丢给了孩子。
乔天涯没有向母子二人索要那张帕子,正如同他当初没有取走重彩,没有豢养虎奴。姚温玉去后,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他腕间的红绳戴得久了,再如何爱惜,也浸过了无数次汗水、雨水、河水,早已不复当初明艳鲜亮。
人活于世,可以居无定所,但不能没有念想,不能没有根。
他有自己的归处。
乔天涯独自穿过茨州的秋景,腰间别的依旧是几吊钱一壶的酒。他摇晃着手腕,看似一无所依,又仿佛拥有了全部。
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
他向着熟悉的方向,目光落得很远很远。
望尽天涯。
天涯。
—
全文完。
正文完结了,晚点还有一篇后记,聊聊文中的松玉。
感谢大家❤️
【松玉】昏镜明 14
扩写原著松玉感情线。
原著结局,BE预警。
写写初遇,写写别离。
—
梅宅的春色好在哪?
乔天涯说不上来。
或许是近来事务多,太过忙碌了,得了空独自静下来,看着这满眼的苍翠欲滴,委实舒心不少。
翠叶藏莺,朱帘隔燕。乔天涯在这鸟啼声里忘掉了连日的操劳,一派轻松自在,满脑子都是这小公子的一句“我信你了”。
乔天涯迎着他的目光,从地上的托盘里捡出一枚干净杯盏。这酒原本是预备着跟骨津同饮的,骨津担心喝酒当差,误事,倒是都便宜他了。
“如何,来一杯?”乔天涯摇了摇手腕,清冽的酒液在盏中叮铃晃荡,却没有漏出一滴。
那人怔愣一瞬,好像没料对方到......
扩写原著松玉感情线。
原著结局,BE预警。
写写初遇,写写别离。
—
梅宅的春色好在哪?
乔天涯说不上来。
或许是近来事务多,太过忙碌了,得了空独自静下来,看着这满眼的苍翠欲滴,委实舒心不少。
翠叶藏莺,朱帘隔燕。乔天涯在这鸟啼声里忘掉了连日的操劳,一派轻松自在,满脑子都是这小公子的一句“我信你了”。
乔天涯迎着他的目光,从地上的托盘里捡出一枚干净杯盏。这酒原本是预备着跟骨津同饮的,骨津担心喝酒当差,误事,倒是都便宜他了。
“如何,来一杯?”乔天涯摇了摇手腕,清冽的酒液在盏中叮铃晃荡,却没有漏出一滴。
那人怔愣一瞬,好像没料对方到这一举动,可“想酒酒便到”的余音未落,不接下来未免不合情理。他没再犹豫,利落地翻手仰头,把那杯酒送进腹中。
“痛快!”乔天涯朗声一笑,直接掀了衣摆席地坐在他边上,“我教定你了!”
乔天涯是他改过的名字,除却姓氏之外,只有那把琴是从家里带出来的。他爱惜得紧,也藏得深,平日里连示人都不肯,更不消说弹奏了。可今天,乍然见了这擅自动他琴的人,听了两声琴音,不仅没有觉得愤懑不快,反而生出一股知己相惜的感觉。
七条弦上五音寒,此艺知音自古难。
春日暖阳下,一排排蚕丝琴弦被那人洁白的指尖润过,显得越发光洁明亮。
乔天涯信手拨了两下,合上那本琴谱,摸索着下巴,故作思索道:“《凤求凰》……这曲子难不在谱,而在情,相如思慕文君卓氏,故而作是曲,以琴歌相挑。我看你这样年轻,想必没有在情海沉浮过,若是眼底无心,心中无情,只习琴谱自然不得要领。”
那人收回手,别过脸去道:“兄台说笑了……”
“我是诚心教你,怎么能算是说笑。”
“如此说来,你对'情之一字'倒是很有经验了?”
乔天涯这个年岁,本可以大方承认的,但他对上那人一双幽深出尘的眼眸,风流话被直接噎在了喉咙里。他轻咳一声,把琴取放在自己腿上,转轴调弦,“也罢,我奏这一曲,你且听。”
他才拨了几下,还未入佳境,后面便有侍女来报,说是镇抚大人来了,二爷有传话。
“如此,便不叨扰兄台了。”那人终于站起来,身量修直,发铺得很长,宽袖也垂得很长,一身碧色,像是要融进这片春光绿雾中。
灰白的奶猫从袖口跃下,绕着下衣摆,乖顺地跟着人走远。
乔天涯放下琴,也急忙站定,竟无端生出一种追上前的冲动,可双脚却仿佛被钉在地上,行动不得。他分明已经知道那人是谁,却还是呼喊道:“公子动了我的琴,喝了我的酒,连个名姓都不留,转身就走,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人驻足回首:“免贵姓姚,表字元琢,幸会乔兄。”
乔天涯双眼明亮,好像许多年都没这样亮过。他隔空举杯,微笑道:
“幸会。”
—
梅宅原是姚家在阒都的一处宅院,姚温玉祖上都是都官,到了他这辈,不入仕途入山野,平日里行踪不定,偶尔归都也常宿在老师海良宜府上。这宅子空置着可惜,还需要日常养护,他不愿操这个心,早早地把梅宅卖给了萧驰野。
后来萧驰野连同沈泽川叛逃阒都,梅宅作为二人的常住地,少不了被抄查一番。
姚温玉说想回梅宅,乔天涯便提前遣了人去收拾扫洒,以免乱糟糟的见了心伤。
四轮车进出不方便,乔天涯本想拆了几个主门槛,被姚温玉止住了,一是这宅子实际上已卖与了萧驰野,二是只回这一趟属实没有必要。
他总是思虑周全,理由充分,乔天涯只有应下。
四下静谧,只有轮椅的轱辘声循环反复。乔天涯悬着一颗心,猜想元琢或许是想去他们初见的廊下,可随着他的指示七拐八拐,最后竟停在宅子里的西北角。
乔天涯看着面前破败的小祠堂,自嘲般撇了撇嘴。姚温玉回头看他,又问他在笑什么,他蹲下身,将自己笼罩在元琢的目光下,感叹道:“我笑自己自作多情啊,还以为元琢回梅宅是为了与我故地重游、共续前缘呢。”
姚温玉也笑。他今日看着精气神不错,咳声少了,面色也红润了许多,连早膳都多用了半碗。人好起来,却也太过莫名,连乔天涯都觉察出不对。
阒都冬日的风冷冽刺骨,姚温玉消瘦的身形已经不太撑得起衣裳,但一层套一件的穿得多了,看起来也有几分合衬。
他手里暖着汤婆,没应乔天涯的调笑,兀自开口:“这里是姚氏在阒都的小祠,虽然远比不上晋城宗庙,前些年来来往往的,也偶有人来拜祭,只是近来荒废了。”
萧驰野没那么多讲究,西北角僻静,他原打算拆了此处引水置景的,后来手头逐渐不宽裕,也没工夫在这上面耗费心思,一来二去就搁置了下来。姚温玉卖宅子时把祠堂里供奉的牌位尽数收回了晋城,可神台还未撤,上面仍然按次序镌刻着先祖名姓。
不怪乔天涯未曾料到,姚温玉一直是个家族观念很淡薄的人。他父母去的早,由祖父拉扯大,年岁稍长些就拜了海良宜为老师,从此率性而活,纵有经世之才,也从来没有想过为家族谋些什么,姚氏为数不多的生意庶务也都分了叔伯管家们。
姚温玉这次回梅宅,知晓的人不多,自然也没准备什么,好在宅子才被打理过,祠堂外头瞧着老旧,里面却没什么灰尘堆积,看着还算干净。
空荡荡的神台上没有牌位,没有祭品,曾经声扬四海的名字被刻在上面,安静躺在高处,供后人参拜。
蒲团松软,乔天涯叠了几个,在上面把姚温玉安顿好,趁他往瓷瓶里插梅花的功夫,又去角落里翻找。地面那几箱黄裱纸都受潮起了霉,顶端堆的勉强可以用,白烛倒是还有许多,只是引信也湿得很,乔天涯一根根试过去,勉强把烛台都插了个满。
总算像了些样子。
除了他还在这里不太应景。
“元琢,我去外面门口等你,结束了叫我一声就行。”
姚温玉平静地把黄裱纸分给乔天涯,淡淡道:“留下吧。”
门窗在疾风的拍打中吱呀作响,屋内渐渐暖了起来。火光明亮,青烟盘旋而上,在天地间传递哀思。
乔天涯跪坐,手中丢着黄纸,眼里在看火,也在看人。姚温玉让他留下,一向苍白的脸上逐渐泛起浅淡的红晕,少见,又难以察觉。
火焰熏染,太热了吧。
姚温玉始终沉默着,寻常人祭祀时缅怀、自省、祈愿的话一概不说。他重复地烧着纸,愈演愈烈的火焰倒映在眼眸里,把人照得透亮。他来祭远逝的先祖,也在火光里与前半生那个鲜活纵情的自己彻底道别。
乔天涯向火堆里投出最后一张黄纸,忽然间意识到什么,迟缓的手背险些被烈火灼伤,心头却如坠冰窟。
听说人在离去前都是想家的。
—
从祠堂中出来时下起了雪,他们在庭院里闲逛,最终还是来到了初见时的回廊。
这里离梅林远,勉强嗅得到乘风飘来的红梅花香,院中围种着几颗高大的垂柳,光秃秃的枝条上落了雪,从屋檐垂落的绿藤秋天就谢了,冬日里更是连枯枝都不见,空荡荡的,看着没什么意思。
“快过年了。”姚温玉伸出被汤婆捂暖的手,接住了檐下纷飞的白雪,“从前我只当四季都好,不懂为何有人将白雪穿庭比作春日飞花,现在倒是有几分理解了。”
“冬天也很好,就是太冷了些。”乔天涯握住元琢滞在空中的手,宽大温暖的掌心捂化了那点冰凉,“现在不冷了,我们一起赏雪。”
姚温玉由他握着,望着空旷的庭院,眼底浮光,“初见那日,你说我年轻不懂情,所以学不会那首《凤求凰》。”
往事历历在目,乔天涯笑道:“我瞎说的。”
“是不是瞎说我不知道,只是从那日之后,我便反复练那首曲。”姚温玉转过头,与他对视,“有时候,我自己也分不清,惦念的是未学完的曲,还是那个人。”
姚温玉沉静内敛,连陈情剖白也是含蓄的。
乔天涯却一下懂了。
手炉掉落在石板面上,滚动间撞出清亮的脆响。
“乔松月!”姚温玉猝不及防被乔天涯横抱起来,一双手臂下意识地环上他的肩。
乔天涯抱着人,走得也快,三两下就行至庭院中央。乔天涯放下一只手,单臂托举着姚温玉缓缓升高,元琢逐渐环不住他的脖颈了,可他在他臂膀上坐得那样稳,不再有最初的仓惶。
“元琢,抬头。”
落雪的天空苍茫辽远,云幕看似低垂,伸手去够,才觉得遥不可及。姚温玉从未坐得这样高,从前被屋檐和窗棂分割成四角的天空,终于显出寥廓的全貌来,如此广博,将人衬得愈发渺小。
姚温玉指尖落下的洁白逐渐化为冰凉,他想下来,乔天涯却在此刻抱着他旋转了起来。
簌簌的风扬起衣摆翻飞,半空中的雪花好似也灵动非常,宛如从天而降的纯白精怪,天幕变成了一个拢在冷雾里的巨大漩涡,等落完这片大雪,就会迎来晴空万里,草野生长。
姚温玉站不住,乔天涯双臂拖着腋下渐渐将人放了下来。没有下过地的鞋面干净洁白,轻飘飘地踮在他的黑靴上,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乔天涯抵着人冰凉的额头,笑着问:“转晕了吗?”
姚温玉摇头,藏在兜帽里的耳畔已经泛红了。
乔天涯一只手臂也能将姚温玉抱得很紧。他抬手抚上元琢的脸庞,似乎将一切风雪都隔绝在外,在两人热络的呼吸纠缠里,轻轻吻上他。
“元琢,冬日很快就过去了,来年开春,我们一起去踏青。”
姚温玉在这个熟悉的怀里闭上双眼,双唇湿润,眼睫也泛起了潮意。
他曾把辅佐沈泽川入都、下完这场棋当做自己的终点,如今已至尾声。他完成了平生抱负,是乔天涯让他知道,原来人世还是有诸多留念的。
世间无可奈何之事何其多啊……
姚温玉初见乔天涯时,还是那个霁月风光的小公子,等他爱上乔天涯时,却已经一无所有,才名、财富,甚至健康,都已经离他而去。而乔天涯,明明已经在初遇时见过他最好的模样,却还是选择用琴音来抚慰那个后来恸哭、跌落、流血的自己。
乔天涯待他有千般万般好,可姚温玉会爱上乔天涯,绝不是因为这些好。
而是因为乔天涯值得去爱。
他们从来不说爱,也从未怀疑过彼此的爱。
姚温玉眼眶微红,却没有落下泪。他抬头看他,问道:“之前你教我编的那根红绳呢?”
乔天涯侧了侧身子,把左侧胸膛抵在他手边。
姚温玉伸手进去,从他随身带的锦囊里取出了出来。那红绳被乔天涯的体温捂着,触手温暖,颜色比起他手上的,也更为鲜亮,只是编得多了些粗拙的手笔,不如他的精致。
姚温玉亲手给乔天涯系上了那条红绳,两人拉开的距离使他有些摇晃。可姚温玉知道,只要乔天涯的手臂还圈在身后,就不会摔倒。
他凝望着乔天涯腕上鲜艳的新线,目光款款。
“戴它如带我。”
—
“还有一件事,我要请松月代劳。”
姚温玉说“代劳”,让他无法拒绝。
雪夜,乔天涯纵马疾驰,奔走在望不见尽头的官道上。寒风呼啸,迎面扑得他眼干头痛,急促的马蹄声里,峰回路转,覆满白雪的山头逐渐显露出真容。
“老师也爱听琴。从前老师事务繁杂,夜里时常辗转难眠,我在府里时为老师奏一曲,他便睡得安稳些。如今新朝筹建,也该传与老师知晓。”
乔天涯下了马,背着琴走上菩提山。山间的温度更低了,石阶湿滑,遍布凌冰,他走得慢,枝头飘下的雪浸湿了包裹琴身的布条。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本该觉得陌生,却又好像在梦里、从姚温玉口中早已熟悉山上的一草一木。
乔天涯调弦的手指已冻得有些僵硬,然而随之传来的琴音还是那样流畅,如鸣生脆,清透声穿破风雪,回荡山间。
“老师的坟位置不好。我守灵时就想,在东边种一株菩提树,夏遮烈阳,冬避风雪。”
土坑不大,正好埋得下一株树苗。难怪人言道,栽树要百年,这样一株小苗,长成能遮阳避雨的大树,不知还要多少年岁。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乔天涯从怀里取出一枚木签,看也不看一眼,径直丢进挖好的土坑里,同菩提枝苗一起埋了。
那时尚在端州,见过了既然,乔天涯背着姚温玉去寺庙里求签。他把元琢安顿在外面,独自跪在佛前,掉落下来的签支很普通。人的境遇就是这般奇妙,既不会总顺风顺水,也不会一直处在低谷,中平签并不是不好,顺其自然,随遇而安,也是一份选择。
乔天涯面上失落,这样想着宽慰自己,可看过了下面的签诗,更是心头一凉,跑去问那诵经的大师,此签何解。
“酿就春色,断送流年。”
“阿弥陀佛。”大师捻着佛珠,闭眼道:“晓来风,夜来雨,晚来烟。万物相生相克,既能成就春色,也能断送春色。死生成败,结局早已注定,与其惶惶强求,不如顺从本心,乐天安命……”
乔天涯是不信命的,否则自己也早已随长嫂死在了苍郡。大师说命里无时莫强求,乔天涯偏偏打翻了签筒,总众多签支里找出了那一枚寓意最好的“美意延年”赠与他,他总归希望元琢延年益寿,而不是断送流年。
“菩提山间雪大,若是路难行,就到我的院子里暂避。”姚温玉点燃蜡烛,罩上灯吕,也将自己罩在这一片朦胧里,“或者,在那里等我。”
乔天涯在山上的院子前生了一丛火。今夜天气不佳,夜色朦胧笼盖山间,间或有风雪交加,他没能看到阒都的万家灯火,在院门前坐了一夜,确保刚栽下的树经得起风吹雪打。
熬过破晓前最暗的时刻,天际刚蒙蒙亮,乔天涯就下山了。
沈泽川遣费盛去接既然入都,今天也该到了,乔天涯守在山前的官道上,等他们一同进城。
一些地势低的地方雪已经开始慢慢融化了,草芽破土而生,冒出鲜嫩的颜色,这或许是冬末的第一抹绿意。
王朝更迭,季节交替。
花有重开日。
但人间再也不会有姚温玉了。
TBC……
【松玉HE·不薄】
五·葬冬
“今夜是除夕,可是要比往常热闹许多。”姚温玉掩盖不住眉眼间的笑意,偏头望着乔天涯。
街上人流如潮,摩肩接踵,各商小贩不要命似的叫卖着自家物什 。
不注意间,姚温玉被撞得一踉跄。
乔天涯眼疾手快扶稳了他,这一推一碰,
惹得姚温玉这病秧子又捂嘴咳了起来。...
五·葬冬
“今夜是除夕,可是要比往常热闹许多。”姚温玉掩盖不住眉眼间的笑意,偏头望着乔天涯。
街上人流如潮,摩肩接踵,各商小贩不要命似的叫卖着自家物什 。
不注意间,姚温玉被撞得一踉跄。
乔天涯眼疾手快扶稳了他,这一推一碰,
惹得姚温玉这病秧子又捂嘴咳了起来。
乔天涯轻拍他后背,待姚温玉平复后,将他揽到自己胸膛前,握住他的手,低头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要不咱们回去吧?人太多了,除夕夜咱们自己过便是,何必来凑热闹遭这罪?”
“我看你今日难得好兴致,我无碍,真的。”
乔天涯要拉他回去,可最终还是没拗过姚温玉。
“我虽喜静,但偶然来这市井街市也颇寻得些乐趣来。”
古城依山傍水,是处绝佳的好地方。
河面波光粼粼,绣着灯光与桨影,无声地流到时空的尽头。
“松月你瞧,那河面上闪烁的是何物?”姚温玉眼底水光潋滟流转,衬的整个人更柔和了几分。
他好像个孩童,见了新鲜物什,拉起乔天涯的袖子就往河边跑去。
“元琢!你……你腿伤刚好,跑慢些!”
至河岸,姚温玉累得瘫坐在地上,往日形象礼节不顾半分。乔天涯陪他一起坐下,指着江上浮着的莲花状的东西道:“你方才看到的应该就是这物,叫……”
“两位哥哥,买盏河灯吧,博心爱之人一笑,还能祈福呢。”一个很俊俏的姑娘手里拿了几只红色蜡纸折的莲花灯,眼睛亮亮的。
河灯有些粗糙,不够精致。
“买去给娘子当装饰,定能很喜欢。”她充满希冀地说道。
“可我没有娘子。”乔天涯望了一眼姚温玉。
姚温玉站起身,拍拍灰尘,朝那小姑娘抿嘴一笑,道:“那位哥哥没有娘子,可我有。”说罢抬头冲乔天涯眨眨眼。
“姑娘,给我拿两盏吧。一盏祈愿……另一盏给家妻带去。”
乔天涯一时语塞,嘴唇翕动着,半晌才闷闷道:“那我也要两盏。”
姑娘听后咯咯笑了,声音细细的,“好呀好呀~那就祝这位清秀些的哥哥和嫂嫂举案齐眉、永结同心,这位英俊些的哥哥早日觅得良人啰!”
付了钱,待姑娘走远后,姚温玉笑得眉眼弯弯,将大一点的那只河灯举到乔天涯眼前晃,“也不知我家娘子可否喜欢……”
“净说胡话,你哪来的娘子?”说罢乔天涯将姚温玉架到自己腿上坐着,“嗯?”
“哎呀,好了好了……我一男子,坐你腿上,被人看见要被耻笑的……”
“怕什么,之前你没少'坐'我身上吗?”
姚温玉闻言还有些不解,愣了一下才明白乔天涯在说什么,绯色倏地爬上脖颈,“你惯会取笑我罢!”
乔天涯轻扣住他的手,给了他一个绵长氤氲的吻。
吻毕,姚温玉用手遮住脸,“去……把河灯放了吧……”
“听你的。”
姚温玉跪坐在江岸,抬头望着墨练般的深空,群星璀璨。
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小声说了什么,乔天涯也学他模样,两人将河灯放在水面上,任他们漂流。
起初愈行愈远,丝分离趋势,到最后竟漂到了一起,彼此依偎着。
好兆头。
“刚刚许了什么愿?”
姚温玉只深深地望着他,“你知道的。”
乔天涯笑了,在远处灯火烟花的映衬下,英俊的让姚温玉移不开眼。
他道:“对,我知道的。”
他知道的。
一愿河清海晏、盛世长存;二愿黎民昌乐、衣食无忧;三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年年岁岁常相伴。
他们并肩又在街市上走了一个时辰,什么美食美物、灯谜套圈,全部都吃了、玩儿了个遍。
临回家时,已近后半夜,夜深露中。
乔天涯将自己的麾衣拢在姚温玉身上。
他买了一壶酒,本来打算自己喝的,竟没想到让这个平时偶饮酒的人喝了大半壶。
姚温玉醉醺醺的,头靠在乔天涯肩上。
乔天涯驻足将他背起来,他的呼吸拂到乔天涯脖子处,丝丝暖意,痒痒的。
譬如那年雪夜。
只是背上的人没有问他“你红什么” “你热什么”。
乔天涯听到姚温玉的喃喃私语。
“梦魂何处入,寂寂掩重扉……”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乔天涯背着他,不疾不徐。
他转头忘了一眼,繁华喧闹的街市逐渐归于平静,江上仍有两处星点光芒闪烁,他不知道是不是与姚温玉一起放的河灯。
回过头,他继续往前走。
过来除夕夜便是新春,漫长刺骨的冬很快就要过去了,他们往后还要过许许多多个暖春。
【姚温玉】奈何情
黄粱一梦 羽化枯蝶入君梦
辗转奈何十余载 终不盼 郎君来
是笑亦涩苦
一别一春秋 一梦一菩提
一猫一温玉 一琴一松月
乔天涯,我与你
松月念玉 玉梦天涯
功成身退 长命百岁
腕间红线 廊下重彩
奈何桥头 孟婆苦汤
琴弦雅瑟 菩提三月
乔松月,我与你 归云入岫
可否留住 ...
黄粱一梦 羽化枯蝶入君梦
辗转奈何十余载 终不盼 郎君来
是笑亦涩苦
一别一春秋 一梦一菩提
一猫一温玉 一琴一松月
乔天涯,我与你
松月念玉 玉梦天涯
功成身退 长命百岁
腕间红线 廊下重彩
奈何桥头 孟婆苦汤
琴弦雅瑟 菩提三月
乔松月,我与你 归云入岫
可否留住 七月的雨 三月的春
一壶酒 两个人 百岁温
闲时听雨 奈何多情
梦醒时分 又是想你
廊下低语 试探推拒
红线隐袖 不直面心
重彩高悬 思念无声
众生万相 玉归凡尘
春约三月 无可赴约
药苦,心亦苦
松凉,玉亦寒
松月,你可曾,怨我?
年复年年 奈何桥畔
遥寄,思念
遥愿,平安
遥祝,百岁
元琢,等你
无憾
穿书设定,单纯为了我自己的意难平,很久没看书很多设定忘了,但是还是很想给松月一个好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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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书中的时候,哈森已经设伏袭击了离北王,我还是没能救下萧方旭。
我曾经和系统说我选择穿到《将进酒》是因为里面真的有太多太多割舍不了的遗憾了。我一次次看着惊才艳艳的人物淹没在时代的洪流之下,我想让齐惠连活着成为新朝的帝师,我想让萧方旭看到崭新的离北铁骑,我更想让姚温玉奔赴那一场春三月。
但天不能尽遂人愿,齐惠连死后,兰舟到中博重整,成为一方枭主,萧方旭死后,萧驰野飞速成长为离北的新一任狼王,这一切,我眼下来......
穿书设定,单纯为了我自己的意难平,很久没看书很多设定忘了,但是还是很想给松月一个好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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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书中的时候,哈森已经设伏袭击了离北王,我还是没能救下萧方旭。
我曾经和系统说我选择穿到《将进酒》是因为里面真的有太多太多割舍不了的遗憾了。我一次次看着惊才艳艳的人物淹没在时代的洪流之下,我想让齐惠连活着成为新朝的帝师,我想让萧方旭看到崭新的离北铁骑,我更想让姚温玉奔赴那一场春三月。
但天不能尽遂人愿,齐惠连死后,兰舟到中博重整,成为一方枭主,萧方旭死后,萧驰野飞速成长为离北的新一任狼王,这一切,我眼下来不及阻止,只能顺应时代潮流。但我想救元琢,这是我穿书的最终目的。
系统说我可以选择一样本领,世间难逢敌手,我选了医术。原本只是为了姚温玉和沈泽川的毒,但当我真正来到饿殍遍地的河州,我才明白,生逢乱世的医者仁心。
我在河州支了个摊子,免费为百姓诊断,他们拿着方子到医馆买药材,能省下一笔钱。我很少动用系统提供的药材库,因为我知道乱世之中一切尚未可知,人心险恶,我不得不防。
我走过河州、冀州、端州,距我来到这已经半年,我不着急找沈兰舟,一方面,他的病棘手,系统虽然给了我一身本事,我也得先适应,另一方面,我的方法比单纯吃药来的凶险,在没有足够的信任前,萧驰野估计不会放心让我动他媳妇儿。
但我现在也有了不少声誉,至于原因,大概是之前当街三针救下了一个濒死的守备军,这世间不缺能看小病的大夫,但不多能回转阴阳的医术,所以我接到颜何如身死的消息,想着骨津也差不多要找上门了。
果不其然,过了几日我便在自家院子里见到了一个剑眉星目的高大男人,他眉间带有倦色,大概是这几日找大夫找的心急如焚。
见到我他拱手行了一个礼,“姑娘有礼,在下骨津,离北铁骑中将,此次前来,是为求医。”
我挑了挑眉,问道“为的是谁,所医何病?”
他顿了顿,只回答“姑娘放心,是沈府君派我前来,至于医的何人,所医何病,需要姑娘亲自查看”
我压下心中的欣喜,“沈府君?可是沈泽川?”
骨津颔首,“正是”
我立刻转身回屋收拾行李,“行,我随你去”
此后骨津问我为什么当时那么果决,我按捺不住本性,回了句“听说沈府君天人之姿,我一直想见见”早知结果会这样,我当时就该克制点。
比如现在,我就在接受萧驰野的打量。我感受到了书中写到的压迫感,我虽然在现在也有167,但在一米九的萧驰野面前还不够看,尤其是在他得知我觊觎他媳妇儿的美色后。
过了半晌,我忍不住了。当初看书时便把他们俩当两只小崽子看,如今这逆子要反了天吗?毕竟看过了不少生死,我淡定地回视萧驰野,“二爷看了我这么久,可有什么话想说?”
萧驰野看上去有些意外,回了句“劳烦陈姑娘跑一趟了”
我只是点头,也不和这小逼崽子客气。此时内室传来响动,既然走了出来,这小家伙医术还是不错的,原文中也提过,但终究年纪太小,有些东西没学过,他告知萧驰野,沈兰舟的病他眼下也没有根除的办法。
萧驰野微微垂下眼眸,看上去又失望了一次。我叹了口气,出声“我来吧”
萧驰野颔首。
我走进内室,沈泽川正躺在踏上昏睡,看来刚经过一次折磨,也对,要不然骨津也不会急匆匆地来找大夫。
但该说不说,长的真好看!
我正要把脉,沈泽川的眼睫颤了颤,微微转醒,萧驰野也在旁,他凑上前唤了声兰舟。
他向沈泽川介绍了我的来历,沈泽川微微放松紧绷的身体,“劳烦姑娘了”
我轻声说了句“不碍事,劳烦府君伸出手,我好把脉”
沈泽川的病比我想象的要严重,我边把脉边轻声问“迟追?”
萧驰野答,“正是”
我颦着眉说道“此毒下的时间不短,估计已开始深入内部,你这段时间没少受折磨吧”
沈泽川看了眼萧驰野,答道,“是,姑娘可有解”
我收回手对上他的含情眼,“三个月”
他们似乎也有点震惊,毕竟之前一灯大师死了,他们也没抱着多大的希望了
我看着他们,一字一顿重复一遍,“三个月,此毒可清”
我转身拿药箱开始写方子
萧驰野不敢相信地过来问我,“陈姑娘,你所说的可是真的,此毒你真的可解?”
我朝他不屑地笑了笑,“你可知河州刺史的死因”
这和州刺史之前在河州时,设计想找我麻烦,鱼肉百姓,为祸一方,我随手下了个刚研制出的毒,第二天,他便七窍流血而死,内里更是腐烂不堪,臭味震天,只能匆匆下葬。
毒医本不分家,生逢乱世,我何以以女子之身走遍三洲,因为他们发现得罪我的人,最后都不得好死,死后更是不得体面。
萧驰野大概之前听说过刺史的死因,但没深入了解,有些震惊
我嗤笑,“所以区区迟追,你觉得难得到我?”
开好方子,萧驰野感谢我之后便让侍女带我去住处,大概是想让我修整之后再为元琢诊治,但我忍不住,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成全他们,于是匆匆放下行李,我便出门随着系统的指引往姚温玉院子走。
还没走近,我就听到一阵琴声,细细听来,还是《凤求凰》,乔松月这家伙,这时候倒是很大胆。
走进院子,我看见两人相对着,都很淡定,但分明都红了耳朵。见我进来,他们行礼问道,“姑娘是?”
我不大想现在就暴露身份,回道“公子有礼,我本在府上闲逛,听着琴音便寻至此处,不知公子刚才谈的可是《凤求凰》?”
我瞄到元琢的耳朵更红了,于是继续逗他,“《凤求凰》多是弹予心悦之人,公子可有?”
乔松月颔首,“自是有的”
我挑起嘴角,“可表明心意,约定共赴白头?”
乔松月苦笑,“已表明心迹,只是无法共赴白头”
我转头问元琢,“怎会如此,姚公子可知为何?”
姚温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生死有命”
我叹了一口气,崽子们太可怜了,还是不逗了,干正事吧
我对姚温玉说,“我今日前来府上正是为府君诊病的,姚公子可否愿意让我为你诊断一番?”
姚温玉答,“那就劳烦姑娘了。”
我轻轻搭上他的脉搏,不由得皱起了眉,“这身子亏空的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元琢见我表情,轻笑一声,“姑娘不必烦恼,我的无数大夫都回天乏术,元某眼下也看开了,珍出什么结果都不碍事的”
我挑眉,看了看乔松月,又看向元琢的眼睛,说到,“他心悦之人是你吧?”
姚温玉一惊,刚想出声,又被我截断话头,“放心,你的毒我能解。疾追而已,不算什么”
乔松月本是站在一边,却被我这句话一激,直接凑上前来,“姑娘所说可是真的”
我笑道,“当然,他的腿我也能治,但无法恢复到原先水平,还是要尽量避免走动”
乔松月很激动,“自然自然,多谢姑娘”
见两个小崽子的情绪调动回来,我不免又起了逗弄的心思,我转头问元琢,“三个月解毒,三个月治腿,但在这之前,你要老实回答我,他心悦之人可是你?”
元琢眼下脸也红了,我转头看向乔松月,他耳朵根红的和着火似的。
元琢这厢故作淡定,“我不知他心悦之人”
难不倒我,我立刻接上,“你可以问他”
元琢这下是真的说不出话了,乔松月见状,上前一把拉住元琢的手,和他十指相扣,元琢轻轻地挣了两下便放弃了,乔松月对着我颔首,“劳烦姑娘了”
我叹一口气,小崽子们,坐下开始写药方。
将进酒×小蘑菇 阅读体联动4
【地下三层。
潮湿——这是安折对这里的第一印象,蘑菇应该是喜欢这种水汽充足的空气的,但与潮湿一同袭来的刺鼻香味让他皱了皱眉头。
放眼望去,昏暗的灯光下,这是一个蜂巢一样的空间,走廊曲折蜿蜒,墙壁边用简易的塑料板搭成无数个狭小的隔间,没有流通的空气,水汽在塑料板上凝成密密麻麻的细小水珠。整个空间发出一种潮水一样细微的嗡嗡声,仔细听过去,是许多人小声说话的声音聚合回荡而成的效果,间或夹杂着高声的尖笑。
安折迟疑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
他看向两旁的小隔间,左手边是空的,右手边隔间里则是一个低着头的长发女人,听到他的脚步声后,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去。
安...
【地下三层。
潮湿——这是安折对这里的第一印象,蘑菇应该是喜欢这种水汽充足的空气的,但与潮湿一同袭来的刺鼻香味让他皱了皱眉头。
放眼望去,昏暗的灯光下,这是一个蜂巢一样的空间,走廊曲折蜿蜒,墙壁边用简易的塑料板搭成无数个狭小的隔间,没有流通的空气,水汽在塑料板上凝成密密麻麻的细小水珠。整个空间发出一种潮水一样细微的嗡嗡声,仔细听过去,是许多人小声说话的声音聚合回荡而成的效果,间或夹杂着高声的尖笑。
安折迟疑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
他看向两旁的小隔间,左手边是空的,右手边隔间里则是一个低着头的长发女人,听到他的脚步声后,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去。
安折继续往前,他听到说话声,首先是一个女人。
“二号盆地气候怎么样?”
“还好了,”这次是一个低软的男声,有点黏,尾音拖得很长,安折怀疑他的鼻子堵住了,“天气很舒服,但是地震太多了。我们一个月遇见了三次地震,最厉害那次,他们都在外面,我一个人在车里,差点以为他们回不来了。”
女人的声音笑了笑:“他们回不来,你把车开走呀。”
“上上次跟的那个队,队长说要教我开车来着,结果呢,还不是哄我。他说下次还带我来着,也是哄我。我陪他们一个月,总共才三百,这还贵么?”
“佣兵的话听听就算了。”女人道:“你还没被骗习惯呢?”
安折的脚步顿住了。
——他回想起霍森的脸和贪婪垂涎的眼神,突然知道地下三层的工作是怎么回事了。
以及基地手册上那句话——经由自由市场所建立之雇佣、契约关系,不受基地法律保护,后果自负。
这个后果他不想自负。
安折默然打算离开,不料刚一转身,就猝不及防撞到了一个柔软的身体上。
“哟,”一道挑高了的女声响起来,“小宝贝,第一次来?”
“小宝贝”这个词给他带来的阴影太深,安折反射性后退两步。
眼前是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有蜜色的皮肤和碧色的眼睛,褐色长发末端卷曲,眼角细长上翘,正挑着嘴唇朝他笑。
“你是买人呢?还是卖自己?”女人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笑道。
“都不是。”安折又往后退一步,背抵住了塑料板:“我走错了。
“走错了?”女人:“二层是赌场销金窟,你想去那里?”
她右手指间夹着一枚香烟,放在嫣红的嘴唇里吸了一口,又笑眯眯道:“当心把自己输掉哦。”
安折环视四周,但他被女人逼到了角落里,没有办法脱身,这个外表艳丽的人类比深渊的怪物还要难缠。
“别怕,”她吐出一口雪白的烟雾,又道,“我又不会吃掉你。”
安折:“那您可以让我走吗?”
女人又笑了。
“走?”她挑挑眉:“走投无路的人才会来三层,你走了,又能去哪里?”
说着,她揽住他的肩膀,将他往前带:“被这里吓到了?你不用在这儿,我送你一个大房间。”
“谢谢。”安折低下头道:“但是我真的走错了。”
“嗯?”
“我只是想找一份普通的工作,”他道,“然后有人告诉我来地下三层。”
“黑市只有地上一层能够见人,”女人听了他的话,眨了眨眼睛,一种飘飞的烟雾一样的眼神,“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么?”
安折:“我现在知道了。”
他还知道了《基地手册》上的“自由市场”,在人们口中叫黑市。
“基地法律不保护黑市。”女人斜倚在墙壁上抽烟,她不再把安折紧紧抵进角落里,而是让出了一道缝隙来。
安折本以为这是她要放他出去的信号,刚刚往外踏出一步,就看见她身后步出两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人,一左一右,封死了他所有可能去的方向。】
沈泽川暗带惊异地瞥向安折,他固然知道这个小孩看起来就一派天真一点心眼都没有的样子,但会被哄骗到地下的腌臜地方还是超出了他的意料。
不仅是沈泽川,纪博士也一脸震惊,他还记得陆沨一直怀疑安折是异种,如果这就是异种那异种未免也太好骗了。纪伯兰扭头去看陆沨,发现上校早就拧起了眉。他心想,得,这位在审判庭待久了,估计还心存怀疑。要纪伯兰说,看看安折就像发育不良的小鸡仔,一点杀伤力都没有,退一万步说就他真的是异种,能不能对基地造成伤害还另说。不过纪伯兰能理解陆沨的谨慎,审判者需要为基地所有人负责,人类利益高于一切。
安折从听到自己名字起就开始紧张不安,他悄悄去看审判者,发现上校的脸色可以说是难看后心往下沉。萧驰野刚念完他就急急忙忙地解释:“我没被他们留下来,杜塞夫人让我去肖老板那里做事了。”
陆沨面色稍缓,语气还是硬邦邦的:“我知道。”
安折不敢再说话,多说多错,蘑菇在人类里要遵守人类的规则。而且上校是真的很凶,虽然有的时候会有点温柔,但还是很凶,他怕自己被扒出来其实是个蘑菇直接被审判者就地处决。
客厅一时间安静下来,安折在这诡异的静谧中更加坐立不安。他想如果没有人念的话他也可以念,现在他已经认识人类的字了,只不过有的时候有点不理解,但还是个有文化的蘑菇。但是刚刚被念的就是他的过去,上校脸色那么难看,安折给自己鼓了鼓劲,然后悲伤地发现自己还是不敢。
沈泽川捏着扇子,琢磨安折和陆沨的关系,他仿佛没有察觉到客厅里已经是一片静寂,自顾自想自己的事。萧驰野看着兰舟按兵不动,也一句话不多说,虽然他也惊于安折的过分单纯,连丁桃都不知道比他强多少倍。萧驰野只管把沈泽川原本搭在腿上的手拉过来,轻轻捏他的手指,动作隐秘又暧昧。萧二爷的眼神轻轻刮过沈泽川略显苍白的脸,兰舟大病刚好就碰上这种事,又要想这想那的思虑过重,他心疼。
沈泽川和萧驰野都安定地坐着,乔天涯便也安之若素,不去做多余的事。最后出来解了安折的围的是姚温玉,元琢毕竟是个读书人,比起在腥风血雨里玩心计活命的沈泽川想得要少一点。姚温玉很简单地开口:“接下来换我读吧。”
安折松了一口气,向这位他认为人类中的知识分子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思路简单的小蘑菇感动地把姚温玉分进了好人的阵营。姚温玉只是朝安折微微笑了笑,就开始念他拿到的内容了。
【策舟/松玉】 惊鸿客 (拾捌)
【每周四更新】
[图片]
松竹梅三友卷寒去,桃李杏一家带春来。阒都柳绿桃红的时候礼部终于敲定了登基大典的相关事宜,择了个初八的吉期举行登基大典,储君李建云即皇帝位,年号咸德,以登基年为元年。
阒都皇城的金钟敲响的时候咸德帝李建云已经去了太后的宫宇请皇子安,萧既明等三人因为有军·务在身不能耽搁,加之太后大营的那二十万石粮食也已经齐备,于是就先请旨归边了——昨日夜里萧既明接到了一灯从驿站发来的快马加急信件,信上说陆亦栀已经有了先兆,临盆就在这两日。
晨光熹微,东方尚未散去的暮色与鱼肚白卷成浅灰,长亭内外隔着三位青年将领。戚竹音和陆广白共同前......
【每周四更新】
松竹梅三友卷寒去,桃李杏一家带春来。阒都柳绿桃红的时候礼部终于敲定了登基大典的相关事宜,择了个初八的吉期举行登基大典,储君李建云即皇帝位,年号咸德,以登基年为元年。
阒都皇城的金钟敲响的时候咸德帝李建云已经去了太后的宫宇请皇子安,萧既明等三人因为有军·务在身不能耽搁,加之太后大营的那二十万石粮食也已经齐备,于是就先请旨归边了——昨日夜里萧既明接到了一灯从驿站发来的快马加急信件,信上说陆亦栀已经有了先兆,临盆就在这两日。
晨光熹微,东方尚未散去的暮色与鱼肚白卷成浅灰,长亭内外隔着三位青年将领。戚竹音和陆广白共同前往启东,三人就此别过,戚竹音一手提马鞭,一手里握着缰绳,腰间的诛鸠还挂着从官道一路疾驰挂上的露水。她朝萧既明抛了个绣工精细的荷包,不无骄傲地说:“从前我娘嫁来启东时做与我将来的孩儿的,一时半会儿我也没那个打算。沙场多变,亦栀眼看要受苦,算是我这个做姨娘的给孩子的见面礼。”
萧既明探手稍稍摸了,依着轮廓大约是金锁之类,贴身收了,朝戚竹音笑笑说多谢。
戚竹音自小与陆亦栀交好,自不要他这个谢,一挥马鞭调转了头:“我知道你心里记挂着,快走吧,照顾好她。”
萧既明也不多言,打过马头正要走,忽听官道那头有御马声隐约传来,坐在马鞍子上往后看,萧驰野冲破云雾时远远见他大哥拨正了马头,到长亭外时翻身下马,仰头看着萧既明,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长嫂如母,陆亦栀嫁进来时萧驰野还是懵懂无知的年纪,陆亦栀一手带大,说是叔嫂,倒不如是姐弟来的贴切。萧既明知道弟弟记挂着家里又鞭长莫及,便出言安慰道:“一灯大师信上说没有大碍,算日子也就在最近,我和爹在家里,你安心就是了。”
萧驰野低头揉了揉鼻尖,脑后大嫂给编的小辫儿滑到了肩膀上,十四岁的少年郎沉默片刻,在怀里摸索了一会儿,从马头下面塞到萧既明手里,萧既明定睛一看,是个月白的包袱,触手柔软,像是衣物。
“这十几年了,我都不知道阿野竟然有这手艺。”陆广白离得近,探头看了,不禁打趣道,“阿野,改日我有了小子,你也记得这茬儿啊。”
萧驰野不搭理陆广白,只看着他大哥郑重地说:“回去交给大嫂,给……”
萧既明没接他的话,拆开包袱随意翻了翻,里面果然是一摞婴孩衣物,看做工是阒都城北那家成衣铺的东西。那家店是皇商,往宫里供货的,也不知道萧驰野哪儿来的银子供得起那里的花销。
萧既明把包袱收好递给朝晖,也没点破他,只在回身间和朝晖对视了一瞬。后者是萧既明多年心腹,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接了包袱的同时从怀里,摸出袋前扔到萧驰野怀里,半笑不笑地说:“哥哥们要走了,这点银子留着在阒都买糖吃吧。”
一句话说的随从铁骑都笑起来,萧驰野像是被逗得有点恼了,挺着胸脯拍给他大哥听:“我有钱。”
“拿着,”萧既明温声说,他看着弟弟,那一眼像是要把这一刻用飞扬掩饰的落寞拆穿,把最真实的萧驰野带回离北去给萧方旭。可最终他却在萧驰野故作坚定的目光中作罢,收回目光时叹了口气,“阒都里花销大,你自己要有数。”
眼见天不早,清早出摊卖吃食的商客和来往的行人渐渐挤满了官道,喧嚷如渐涨的潮水顺着湿润土壤上的车辙蔓延到身边,萧既明不再停留,策马走了。三军分离,离北铁骑马蹄声隆隆,如滚雷渐行渐远;萧驰野在原地一直站着,看他大哥一马当先领军北上,月牙白的披风最终和翻涌的云在模糊的天际融为一体;萧驰野心跳加速,翻身越过围栏向前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终一个趔趄陷进战马留下的脚印里。
他望啊,望啊,望的眼睛酸涩,远处一线山峦在视野里清晰又模糊、模糊又清晰,烈日当空的时候,他听见猛的啸唳,阒都早春的热潮跟着海东青的翅膀席卷满面,萧驰野在离北铁骑的脚印里回身上马,埋葬在身后的梦境,称作回家……
按照惯例,天子登基,当日午时要徒步前往皇陵告祭先祖,李建云今早寅时三刻起身,到现在已经四个多时辰了。再加上这几天气温多变染了风寒初愈,体力很有些不支。皇陵徒步体现的是新君的孝心和忠心,即便微佯也不能有人搀扶。风泉在后跟着,见李建云大汗淋漓,衣领都渗透了,便借着拐弯的功夫悄悄移步到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想着若是新君脚下打晃,他做个缓冲也是成的,免得叫君上失仪,在众臣面前难堪。
一场暴雨过去,阒都的天气较之前更热了些,李建云刚刚病愈,底子还有些发虚。此时已经快到午时了,烈日高悬,折在昨夜被水洗的越发浓绿的叶子上都有些晃眼。李建云头戴玉藻冠冕,眼前珠帘轻晃,因山路难行,显得越发沉重。他背上已经被一层又一层的厚汗浸湿,耳畔只剩冠冕上玉藻相碰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听多了都要模糊了。风泉和潘如贵一左一右跟得小心,可论理又不能搀扶,他四下里听着,除了背后几位肱骨重臣的呼吸,竟连鸟叫声也不闻。
好在皇陵宫苑的金顶已于深浅不一的绿海中若隐若现了,冕服厚重繁杂,李建云借着宽袍的遮掩在袖子里捏了下手,脚步也快起来。
沈泽川在皇陵当差也有半月余了,今日穿了浅青的粗布衣服,因着有新君告祭礼,寅时就起身给正殿换新的香油。那坏了脸的佝偻汉子在身侧给他帮忙添油壶,一边问他:“今日告祭是你下山唯一的机会,先生叫我来问你,可想好了?”
沈泽川手里拿着长柄勺,只远远往灯芯里添着油,素净的衣摆并不曾扫到供台半分。大殿里安静得出奇,只有灯花偶尔毕剥轻爆。沈泽川添完了最后一灯油,转身把长勺放进油桶里,接过身边人手里的东西,搀着他迈过门槛走在院中的树荫下。与宗人令错身而过时两人皆垂目屏息,待宗人令入了正殿沈泽川才乖声回到:“先生既同意我下山,那就是可以下山的。先生原是帝师,是这阒都风云里走过的人,师父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他了?”
沈泽川唤这人师父,若是明眼人在场,就会发现这人虽然坏了脸,又因为上了年纪身材佝偻,但走起路来步伐稳健下盘扎实;若换了几茬的锦衣卫或者禁军还有元老在,也不会认不出他就是原来锦衣卫赫赫有名的纪刚。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许不会有人信了,毕竟矮种马玛塔中博时纪刚家破人亡,独子在茶石天坑被边沙人乱箭射死,妻子花娉婷死不见尸。
没人会相信他还能活下来,正如他去山下担水的纪刚与齐惠连在河边相遇时一时都不敢认这是曾经名动阒都得三元太傅一样。
但最后纪刚依然冒着风险把齐惠连藏在了皇陵专供杂役居住的破败院子里,沈泽川在初春的破败庭院中三叩响头,再度把齐惠连推到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责任上。
纪刚知道沈泽川想回到皇城去,却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沈卫叛国通敌是证据确凿板上钉钉的事,想要翻案——假若还有可能翻案的话,也难于登天。纪刚与他生死重逢实属不易,沈泽川是纪刚一手养大,视如亲子,这样君王更替的世道,作为余生唯一的念想,他其实不愿意沈泽川再去蹚浑水。
但他也看得出沈泽川心意已决,每日在正殿里添油的时候,他总是望着烛火掩映中那些冰冷高耸的牌位出神——神龛之上供奉着阒都历朝历代的君主中宫,还有那些战死沙场的皇亲国戚,他们都是天潢贵胄,即使死去也受人敬仰,把活人踩在脚下,把他们的脊梁压弯。
“师父,这里都是姓李的人。”沈泽川在那日傍晚站在门槛后回身望着大殿里密集的牌位,在那虎视眈眈的压迫中对纪刚说,“李家人把这山河、把人命握在手里,想如何便如何,大家都是人,没有这样的道理。”
纪刚不懂这话的意思,黄昏映着沈泽川的眉眼在眉弓的阴影下刻下了名为抗争的东西。
告祭礼不繁杂,宗人令在正殿宣读了即位诏书,新君向列祖列宗敬奉神香之后祭礼即可结束,李建云看着宗人令把三炷香栽进香炉里,心里松了口气——回程路上因着太后天恩,刚到的懿旨已经说了可以乘步辇,山路虽难行,但到底不用受罪了。
“陛下小心着点儿脚下,”过门槛时潘如贵低身上前搀扶,支使着风泉提着冕服的衣摆,殷勤道,“回程的步辇已经在外候着了,太后还在宫里等着陛下一道用午膳呢。”
“这一天事多繁杂,也难为母后为着我挂心。”李建云接过风泉递来的帕子擦汗,仪仗已经拢过来,遮出大片阴凉,此时山风也起了,经风一吹,松快不少。
“陛下风寒才愈,可不兴这样在风口上站着,”潘如贵一边把李建云往背风处引一边低眉顺眼地说,“太后与陛下母子连心,如何能不挂念呢。可巧这几日三小姐也在宫里,和陛下兄妹二人也可叙话。”
李建云闻言,眼神不禁柔和下来,问潘如贵说:“三妹妹进宫来了?”
“是呢,”潘如贵答,“先帝殡天,三小姐念着太后思念故人,陪着太夫人礼完了佛风尘仆仆地就来了。说是就在宫里住下了,也免去太后浅念之苦。”
“那甚好,给三妹妹安排个好住处,按着公主的仪制办。”
“诶,太后知道陛下和三小姐如此兄妹和睦,必定很欢喜呢。”潘如贵满面欢欣,主仆二人一路聊着,直至李建云上了步辇。君臣一行上了山路往阒都的方向去,山风推着叶丛,掩盖了人影穿过繁枝的响动。
行至转弯时劲风忽起,李建云只觉背后寒气逼近,回身时利箭已至,大惊失色,潘如贵吓得脸色苍白,惊呼护驾,风泉扑身上前挡住步辇,被偏离的箭镞挂伤了肩膀,血花飞溅,风泉不敢喊疼,下一箭来时只觉浑身冰凉,感到自己大限将至。
幸而箭镞未中,半空中只听利箭与锐气铮然撞响,似是与暗器相碰,继而数道暗影飞出,丛林间有痛呼声,许久之后才沉寂下去。
李建云在步辇上吓得暗暗打战,此时才发现脚下有什么人悄然而至,正单膝跪在四散群臣之中,一袭粗布衣衫,乌发简单竖着,看不清脸。
“罪臣沈泽川救驾来迟,陛下受惊了。”正待要问来者何人时,李建云听得那人在脚下自报家门,声音从容不迫。
待续……
【松玉】if(不这就是真的)
一、关于捉弄
“你让一让,瘸子尚能避开,我却不行,不要捉弄我。”
元琢坐在四轮车上,抬眼看着乔松月,眼里瞧不出喜怒。
“好的元琢,没问题元琢,乔松月竭诚为您服务。”
那人不正经地笑,末了还要冲姚温玉的背影喊:“下次出门不要再一次性崴两只脚了!”
姚温玉是君子。
姚温玉想打他。
二、关于醉酒
姚温玉的酒量浅,一喝就上脸,眼角晕了一片红,连带着耳尖也染上春色。
乔松月好笑地瞧着他,醉酒了还要君子端方地走直线,跟虎奴似的把歪七扭八的脚印落满了雪地。
“我背你,上来。”他把人背起来,颠了颠。
好轻啊,小醉猫。
“手可......摘星辰。”元琢迷迷糊糊地念,稚儿似的伸手去够那颗最亮的星星。
“我给你摘——”
“——嘘!”
元琢捂住松......
一、关于捉弄
“你让一让,瘸子尚能避开,我却不行,不要捉弄我。”
元琢坐在四轮车上,抬眼看着乔松月,眼里瞧不出喜怒。
“好的元琢,没问题元琢,乔松月竭诚为您服务。”
那人不正经地笑,末了还要冲姚温玉的背影喊:“下次出门不要再一次性崴两只脚了!”
姚温玉是君子。
姚温玉想打他。
二、关于醉酒
姚温玉的酒量浅,一喝就上脸,眼角晕了一片红,连带着耳尖也染上春色。
乔松月好笑地瞧着他,醉酒了还要君子端方地走直线,跟虎奴似的把歪七扭八的脚印落满了雪地。
“我背你,上来。”他把人背起来,颠了颠。
好轻啊,小醉猫。
“手可......摘星辰。”元琢迷迷糊糊地念,稚儿似的伸手去够那颗最亮的星星。
“我给你摘——”
“——嘘!”
元琢捂住松月的嘴。
“恐惊...恐惊天上人。”
他的语气好正经。
他枕在乔松月臂弯里,睡得很香。
三、关于偷亲
端州城外的边沙骑兵还在叫嚷,乔松月杀敌归来,让孔岭把百姓先安置在府中,又示意自己与元琢有话要讲。
“什么事......可是府君......?”元琢望着他,在边沙骑兵攻城时都没乱了阵脚的人此刻竟有些惴惴。
乔松月半身都给染红了,绣春刀滴答淌着血,他没说话,只是一转不转地盯着姚温玉,紧接着攥住了他皓白的手腕。
“...不是府君,是我。”
“你怎么——!”元琢睁大了眼,来不及反应就被吻住,那个人好凶,浑身都是血淋淋的味道,手指上的血迹随着动作蹭到了他脸上。
“...你脸上沾了血。”
“...明明是你蹭的。”
两人都喘息着,乔松月很短促地笑了下,他摩挲着那根他亲手编的红绳,又去揉那截手腕,把手腕揉红了。
“保重。”
乔松月飞身上马,疾驰而去,姚温玉站在原地,随后走进府里。
他的白袍脏了,要等乔松月回来洗。
是一些收拾时找到的手写稿,愿他们永远好好的。
【松玉】醉酒令 上
Summary:
醉,都可以醉。这一场松月先来。
有只小猫偷偷亲人被发现了捏~
乔天涯是被费盛和丁桃搀回来的。
锦衣骑新任的指挥使,酒量再好也架不住这帮小兔崽子一个接一个的灌。他醉得昏沉,眼前的月色梅影都混成朦胧清雅的一片白云衫。夜风吹着他的发丝浮动,落在微微汗湿的颈侧,弄得乔天涯有些痒。
霍凌云跟着他们。并不出声,在丁桃折往西院去的下一刻拦住了他:“快到子时了,元琢先生恐怕已歇下。指挥使醉成这样,送过去也无法值夜,反而打搅了先生,不若送他歇在值庐吧。”
丁桃背着比他高了一个头的乔天涯,回过身来,以奇怪的眼神望着他,什么也没说,倒是费盛上下打量了霍凌...
Summary:
醉,都可以醉。这一场松月先来。
有只小猫偷偷亲人被发现了捏~
乔天涯是被费盛和丁桃搀回来的。
锦衣骑新任的指挥使,酒量再好也架不住这帮小兔崽子一个接一个的灌。他醉得昏沉,眼前的月色梅影都混成朦胧清雅的一片白云衫。夜风吹着他的发丝浮动,落在微微汗湿的颈侧,弄得乔天涯有些痒。
霍凌云跟着他们。并不出声,在丁桃折往西院去的下一刻拦住了他:“快到子时了,元琢先生恐怕已歇下。指挥使醉成这样,送过去也无法值夜,反而打搅了先生,不若送他歇在值庐吧。”
丁桃背着比他高了一个头的乔天涯,回过身来,以奇怪的眼神望着他,什么也没说,倒是费盛上下打量了霍凌云几眼,啧了一声。
西院的灯火温柔如清风未歇,费盛他们扣了门,进来时,姚温玉正在书案前写着什么,笔下字迹淋漓。他仍穿着今日赛马场上的青衣雪氅,见人来便停了笔,摇着轮椅上前。费盛把乔天涯扔给丁桃,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先生,今日是我们不对,给乔天涯灌多了酒。还劳先生多费心了。”
姚温玉近前来看了看,不欲在旁人面前多言,只让丁桃将他扶到小榻上去。
丁桃被乔天涯压的快断了气,好容易探出头来,也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乔月月不睡床上吗?这榻多小呀,睡着也不舒服。”
姚温玉沉默了片刻,费盛趁机偷踹了丁桃一脚。
车轮的轱辘声又响起来,姚温玉摇着轮椅后退,侧身让出一点空隙来,示意他们将乔天涯扶过去。
霍凌云看不懂,但好像有点懂了。
霍凌云瞠目结舌:“那元琢先生睡在哪里呢?”
姚温玉没有应声,白玉一般的耳垂上显出一点浅淡的红。
费盛又踹了霍凌云一脚,生怕姚温玉后悔,忙不迭地将醉得倒来歪去的乔天涯扔到了床上。他向姚温玉颔首一礼,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手一个,把霍凌云和丁桃拎了出去。
书案上的灯熄了,只有床侧的铜鹤台上还笼着一点幽微的烛火。费盛在屋外回头看了片刻,转身拍拍丁桃的肩膀:“好小子,明儿个起来问你乔大爷要糖去,实在不行让他给你磕一个。”
丁桃正在畅想着满罐子的糖,被他后一句话吓得尾巴尖儿都立起来,打了个激灵,头也不回地跑向自己屋里去。
霍凌云仍然有些愣神,不敢置信地独自喃喃道:“所以,他俩,睡一块儿?”
费盛颇有些怜悯的望着这小子,心情大好,拍了拍他的肩,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乔天涯仍未醒来,他的眉头舒展,脸上泛着酒红未褪,被风吹散的发黏在颈侧,一如被他汗水浸染的重彩。
姚温玉唤人盥洗,侍女端着水与巾帕进来时,他方关上正对梅枝的窗扇,看着悬在窗前的重彩出神。
府中侍女是周桂的夫人一手挑选,机敏非常,放了物件在两尺来高的黄梨木凳上,垂手退了下去。
黄铜盆中的水仍然温热,姚温玉湃湿了巾帕,倾着身,一点点为他拭面。他闻得见乔天涯身上洗不去的酒气,就像他身上的药香一样深浓,几乎溺得他也醉过去。
乔天涯的神志在浸湿的帕子间一点点醒过来,姚温玉擦完他的手,小心地安放在腰侧,又俯下身去卸他的鞋袜。
小公子垂眉敛目,神色不动,春光里的温润白玉低头作他天涯客的绕指柔。姚温玉捞起人的腿脚安顿好,又安静了一会儿,迟疑着解他的衣。
他动作十分轻柔,就像平日里抚摸怀中的虎奴。拿惯了笔墨的手解不开武人的蹀躞带,姚温玉凑近了看,摆弄着精铁的带扣,折腾了半天。乔天涯快装不下去,几乎要撑不住得发笑,又怕醒过来弄得元琢羞极生气,只好继续装醉。
元琢终于解开了他的腰带,乔天涯腰间一松,窸窸窣窣的,暗灰色的前襟也被解开。姚温玉看着他的衣袖发愁,实在不知怎么才能掰过乔天涯,好脱下这衣裳去。
他推了推,装醉的乔天涯不敢动,颇为配合地哼了两声。
姚温玉叹了口气,放弃了和乔指挥使比气力的妄想。他借双手的力量撑着轮椅把手,慢慢将自己挪着坐到床边,提着衣摆移动双腿也上来,而后探过身去铺开衾被,给乔天涯从肩到脚盖了个齐全,还没忘了把他双手捞出来。
乔天涯有些热,但他不敢说。
他听见玉带钩的响动,床帷放了一半,眼前的光更暗了一层。姚温玉叫人换了水,坐在床边洗手净面,侍女低声问先生是否还要沐浴,他说不必。
姚温玉一向喜洁,然而经手此事的乔天涯正醉在里面,他不肯露怯于旁人,只好就这样歇下。
乔天涯微微睁眼,斜着瞄他,姚温玉坐在床边,略塌着肩,像只委屈的小猫。
玉带钩又响了一声,眼前的光影终于全部暗了下去,只剩透过床帷的一点月色。姚温玉的目力不如他,伤病之后更是不如,乔天涯便睁开眼,看他沉默地解着自己的衣衫,褪去了天青的大袖袍,中衣便衬得长发更黑。
他解了木簪与发带,揽发在身前松松一束。又俯下身去褪自己的鞋袜。他的腰弯的极低,几乎与膝盖相贴,非如此不能触及。
直起身后,姚温玉停滞了一会儿,好像看了眼什么,才伸手抱起一边的膝,将已无知觉的腿脚慢慢吞吞地挪上来。
这过程难堪又漫长,可他什么也没说,甚至不曾有一声叹息。
姚温玉取了另一边的一床被子,一手撑着床铺,一手铺开自个儿的衾被。乔天涯看他挪了过来,怕他发现,闭了眼,许久没有再听到声响。
他感到有人掖了掖他的背角,眉上有指尖轻抚往下,至他的鼻、唇、喉结,又在衣领处克制地停下。
他感到有人缓缓地贴近他,一身药气压在他面前。那人一点点靠过来,右手轻倚着他的胸膛撑住自己,在他眉心落下了吻,又很快离开,像一株含羞草。
大约我仍然醉着。
乔天涯想。
真是一场好梦。
月色疏落的洒了一院,屋内却仍然昏暗,檐下的铁马还在响。撑在他胸前心口处的手略微撤了几寸,虚虚握成握不紧的拳。
他听见姚温玉深吸了口气,松了劲,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手攀上了他的肩。
乔天涯从善如流地侧了侧身,尽力装作一个合格醉鬼应有的模样。
姚温玉躺了下来,没再动他的袖子,却悄悄抬起乔天涯伸出的手,尽力往那边挪了几许,埋首在他身前。
乔天涯想要笑话他,趁着人醉了不清醒,像取暖的虎奴一样撒娇痴缠。
然而他毕竟没有说。
夜里的天气不定,风声渐起,如云如水的月色停在雨中,高树惊风飒飒不止,潇潇雨打窗檐,令他想起昔日纵马时经过的松涛麦浪,而茨州不是阒都,乔天涯不是乔松月。
他被一点呜咽从旧梦中惊醒。
姚温玉的旧伤经不得雨夜寒凉,躲在他的怀里忍痛,右手仍轻轻拽着他肩头未褪下的外衫,仿佛这样便能令他日夜不息的病痛轻一些。
自欺欺人。
乔天涯想。
他抬手把元琢揪到自己的被子里来,姚温玉不料他竟然醒着,一时也顾不得伤痛,只觉得脸热,人僵得像块木头。
乔天涯叹了口气,捏着元琢的下巴将他抬起头,也不顾人哭的眼泪都没来得及擦,只去吻他的眉心。
“疼不疼?”乔天涯轻声问他。
姚温玉没有回答,搭在他肩上的手缩回自己身畔:“你骗我。”
他仍是脸红,语声中的懊恼大过埋怨,说完后也没有要挣出去的意思,安静地接受了与他同眠枕衾的现实。
乔天涯揽人在怀里,隔着几层衣衫相拥:“我不是有意的。”
“有点热。”姚温玉的手抵在两个人之间,想把他推出去。
乔天涯不置可否:“只顾着自己凉快,方才还给我的外袍上盖被子。姚公子好狠的心。”他尤嫌不够,又补了一句:“香芸楼的姐儿也不受这样的罪。”
“你那么重,我哪里挪得动?”姚温玉有些委屈了。他安顿乔天涯辗转来回,累得要命,还被人倒打一耙,和秦楼楚馆的姑娘们比了起来。
姚温玉又推了他一把,仍然推不动,赌气道:“乔指挥使这样娇贵,去找香芸楼的姑娘来服侍你罢。”
乔天涯见把人惹急了,忙笑着摁住他在怀里:“说我呢,怎么扯自己身上去?”
“嫌热就解了衫吧,方才我是真没办法了。”姚温玉绕了回去,不想再使性子。赌气的话说一回已是他的极限。
“好。”乔天涯揭了个被角挪出去,脱得只剩了里衣,又舒舒服服地钻回来:“还是醉了好。元琢先生心肠软,醉鬼才能上你的床铺呢。”
姚温玉任他抱着,低声道:“是丁桃说你那窗侧的榻太小了,睡着不舒服,我才让他们扶你过来的。”他有些不安和内疚:“我从前歇在那里时也觉得还好,只是没想过你身量高些,我不知道……”
“无妨。”乔天涯又去碰他的额头,在心头默默给小桃儿记了一功。
其实他没觉过那床榻多小,但俗话说得好: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姚温玉今日照料他醉酒,肯做到同床共枕的份儿上,要是他再退回去,那就真成鳖了。
“往后我歇在这里,元琢可准吗?”乔天涯低声问他。
“嗯。”姚温玉闻言便应了声,在他怀中点点头,结果连自己也愣住。
也许是觉得太不矜持体面,姚温玉忽然捂住了自个儿的脸,低头钻进被子里做鸵鸟,只留下几缕未束的青丝在枕畔。
他听见被外乔天涯的笑声,恨恨咬住了正要掰过自己下巴的手。
次日,丁糖果然得了糖罐,深感费盛神机妙算。他抱着糖罐子和厉熊炫耀,路过的府君问他谁给的,答曰乔天涯,又问为什么,丁桃想了想:“昨个儿他喝醉了,歇在西院,我说乔月月那个榻太小,元琢先生就让我扶人到他床上去。”
萧驰野挑了挑眉:“呦,喜糖。”
沈兰舟抽出折扇拍他的手:“走,我们也要糖去。”
二人到西院时,姚温玉正在院中听琴,乔天涯手上立停。沈兰舟推着元琢往前几步,笑道:“怎么,我们就听不得吗?”
乔天涯没答他的话,沈兰舟又低头看了看:“我看元琢今日气色很好。”
姚温玉正要说话,忽听得萧驰野冷道:“有人不行呗。”
其他三人被他梗了这一句,一时竟无人回话。
萧驰野又看了乔天涯一会儿,忽然笑出声来。姚温玉疑惑回头,他才说道:“我就是忽然想起,乔指挥使当年一本风流烂账,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结果栽到你璞玉元琢的手上,有意思。”
乔天涯忍无可忍,放好了他的琴,抬头诚恳道:“二爷,要不出去打一架。”
萧驰野顿了顿:“我算了下,把乔天涯还有他的琴和刀当了,按金子的价,论两卖,买不下半个梅宅。乔天涯,听你二爷的,去人家晋城当上门女婿罢。”
沈兰舟一扇掩面,笑得像只小白狐狸。姚温玉转过轮椅,向萧驰野笑道:“乔松月做天涯客,浪迹红尘,倒也无妨。只是比不过萧二公子数年中在阒都留下的风流韵事多。”
他又看向热闹的小狐狸:“兰舟,你在昭罪寺五年,阒都有许多事,恐怕你不太清楚。来,我说与你听。”
沈兰舟正色敛容,收起扇子,推着姚温玉进了里屋,乔天涯抱着他的琴跟上,路过萧驰野,同样挑了下眉。
啧。
有人要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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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完结,下篇是元琢醉酒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