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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看完安岛11卷，总有些难以捉摸的不安在心里挥之不去。思索了几天，大概知道了不安的来源。此文算是对自己11卷的一部分读后感吧。

1.愿望

     「岛村，你觉得什么是满足？」

       躺在岛村的腿上，意识一半凝聚，一半涣散，便问出了这样毫无头绪的问题。

      『唔？满足。。？』

       没有对焦的视线里，傍晚的饴色天空填满房间另一面的落地窗。有许多细小的半透明生物在视野里浮动，我尝试去看清楚，它们却像过去每一次一样马上消失了。

      『还真是难回答诶。。像现在这样吧？嗯，我觉得现在就很满足。』

        我转头向上看，思索了一阵才继续说完的岛村微笑里还残留着些许苦恼。大概确实是个难回答的问题。

       对我来说，什么是满足呢？

       这样自问的话，本来应该立刻就能得出答案的。

       和岛村生活的几年里，每天我都很满足。没有任何更多的需求，一切都已经足够了。如果要回答自己，答案就会是这样——和岛村在一起。

       但是，会有某些夜晚，在临睡前思绪游荡的时候，我被不知由来的危机感困扰。明知道岛村就在身边，却好像身旁空无一人。于是，为了确信岛村的存在，我在黑暗中挪向她，紧紧牵着她的手。心的距离近在咫尺，才能安然入睡。

       我在担心什么呢？岛村现在的一切都正与我分享；除非有不可知的意外，未来的一切也会如此。彼此都知晓和接受这一事实，可我依然不时察觉到心底的不安。

       「这样啊。」

        脸颊与岛村大腿的同一个部位紧贴得太久，有些闷热。我把头往旁边挪，寻找到新的清凉触感。舒服的感觉从脸部扩散开，充斥满头脑，不禁愉悦到想要微笑起来。

       就在我感受这触觉，准备更加松懈下来的瞬间，一些一直被主动回避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口，毫无防备地挤满心脏。

       像是有空洞在撕裂胸口，我不自觉屏住呼吸，随即就被逆流的唾液狠狠呛到，不得不坐起来一阵咳嗽。

       岛村好像被我吓了一跳，然后开始轻轻拍打我的背。

      『好些了吗？』过了一阵，看我好像冷静了下来，岛村停止拍打，关切地询问。喉咙终于不再感觉刺痛，我点头确认，然后重新躺下。

      『真是不安稳呢，安达。』说着，便用手梳起我的头发。这是岛村最近养成的习惯。

       情绪逐渐归于平静。我回想刚才涌现的记忆，意识到了心中不安的来源。

       大概我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寻找岛村身上我不知道的地方吧。脸颊在寻找新的腿部皮肤，心则是一直追寻着岛村内心里那些我不曾涉足的地方。

       我所不安的，不是现在和将来，而一直是岛村那些我未曾知晓的过去——已经共度了那么多年时光，对于岛村的心意，我能真切感受得到。岛村也很爱我，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对曾经存在过的未知的恐惧，像盘踞在内心最深处的荆棘，稍微触碰就会被刺痛。

       虽然生活已经没有了变数，我却放不下曾经存在过的变数。就像是明明知道自己已经顺利到达终点，却还是会去想那些之前遇到的岔路会通向何处。

       每次想到那些本来早就该抛在脑后的事情时，无论我怎样下定决心用明朗的心态去面对，最后却总会陷入无止境的纠结。

       我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满足。不只是此刻的岛村，我还渴求着存在于每一段时空中的岛村。

       这可真是，很麻烦啊。终于有一天我对自己也说出了这样的话。一直是这样麻烦的人，我该怎么办？

       像是要欺骗自己一样，我转过身把脸埋进岛村的衣服里，让感官接受黑暗的催眠。

       岛村开始梳我另一侧的头发。我感受着一缕缕发丝被她的手指撩起来，然后理顺，散去其中的炽热空气，变得清爽。

       至少在这一刻是满足的吧。

2.虫洞

       安达的头发就好像冰做成的丝绸。

       我漫不经心地摆弄它，却又抒发着对它十分珍视的感想。就像多年前某个烟火灿烂的夜晚，一边摆弄着水球，一边思考眼前比烟花爆炸更具冲击力的告白。我大概十分擅长类似这样的心不在焉的行为。

       手中的丝绸乌黑发亮。我撩起几簇举到眼前，透过缝隙看见安达沉静而晶莹剔透的睡颜，以及几粒轻盈飘动的水蓝色粒子。

      「咦？」

      『嘿嘿。』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蓝色粒子的源头从安达背后探出脑袋。今天穿的是熊猫衣服，帽子上有两个黑色耳朵。『安达小姐睡着了哟！』熊猫很喜悦地在欢呼。

       既然知道还这样大声？我身体先做出反应地伸出手指去摁小小熊猫的淡蓝色嘴唇，没能阻止熊猫叫，反而被一口咬住。

      「好痛！」没忍住喊出来，然后惊觉分贝超标，赶忙捂住嘴然后低头查看安达是否被吵醒。

        好在安达不为所动地沉眠着，睫毛不时颤动，像是梦到了什么的样子。喔。。安达今天睡眠质量意外地好吗？明明平时很少睡得安稳。

        『没关系的，安达小姐现在不会醒的。』可恶的熊猫像是掌控着高超的催眠术一样断言。有些愤恨，但还是问她为什么。小外星人说的话似乎一直有莫名的高可信度。

        『因为安达小姐正在另一个时空的路上。不过就快走到岔路的终点了，不用担心哦～』

        「。。什。。么？」完全不知所云。从太空来的熊猫真的没问题吗？

         熊猫开开心心地爬上沙发，贴着我和安达坐下，然后开始吃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茶色小点心。

         唔，算啦，宇宙熊猫也还是熊猫而已。于是我继续梳理起安达冰冰凉凉的发丝。

3.重启

       在透进窗帘缝隙的晨光中醒来，待距离感和方向感回归后，便意识到自己不在公寓的卧室。奇怪，这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无暇顾及好像没睡够导致的轻微头疼，我从床上坐起来，打量眼前的环境——淡色的朴素装潢，略微陈旧的家具；陈列在柜子上的珍贵物件，一旁书桌上摊开的笔记本；叠放在床头的浅桃色浴衣，画满记号的日历。

       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是我的大脑。

      现在是什么时间？或者说是，哪年？

      用永远不会丢失的肌肉记忆从枕边摸到手机，自然是高中时用的那个。打开看了时间，于是我得以确认自己回到了高中时代。准确地说，是回到了新生活的起点——和岛村去祭典的那天早上。

       我坐在原位发着呆。之后数年的记忆还真切地躺在脑海里，但是眼前所见又感觉不到任何虚假。在做梦吗？还是说刚做完一场梦？这也没法确认吧？

       好乱。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看着手里的手机，我首先想到要给岛村打个电话。

       等等，如果我确实回到了过去，那么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影响到未来吧？记忆里的这天早上，我有打过电话给岛村吗？

       恐惧感席卷全身，额头几乎要冒出冷汗。我惊慌失措地放下手机，生怕继续拿在手里会不小心按下拨号键。

       一切都要按照记忆进行还原，不能做错一步。否则，说不定现在脑海里暂时相信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就会反而变成梦了。好可怕。

       我谨慎地回忆这天的经过，按记忆行动着。穿上浴衣，化妆打扮，下楼，然后被母亲叫住。几年里积累的想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却不能开口。于是又一次沉默着等待母亲帮我弄好发型，然后告别家门。

       至少照着记忆坚持到岛村答应我的告白。只要顺利确认关系，之后的事哪怕因不记得而无法重演，也大概不会有太大变故。原来我的生活就等于岛村吗？好蠢。我这么想着，走在去祭典的路上。

       一只很漂亮的蝴蝶在路旁无所顾忌地飞舞。我驻足观察了几秒，待它翅膀反射太阳的闪光越来越远，才又转头重新迈开脚步。

4.岔路

       远远地看到穿着和我一样的花朵图案浴衣的安达向我跑来，我不禁扬起嘴角。这种看着等待的人在人群中出现，然后越来越近的感觉还真是很不错呀。好像明白了安达几乎每次都提前到约定地点的用意。

        这么想着，安达已经冲到我面前，急促地喘着气。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好像激动过头了。

       「我说啊，没必要跑得那么急嘛。」我扶住累到直不起身的安达，弯腰看她的脸。不光是累，好像还慌张到不行，是面色煞白的樱。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呀？

       『岛村，哈，你，，怎么先到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急忙问我。喔，原来那么慌忙的表现只是因为我比她先到吗？不会吧。

       「我也没有等几分钟啦。」况且等待这种事也不能总是由同一方来做吧。

        安达终于抬起头来。我看到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某种接近绝望的色彩，然后又好像下定决心一样自顾自点起头来。这样的表现怎么说呢，很让人担心啊。

        下定决心之后的第一件事，安达目光坚定地看着我，开口说道，『很可爱喔。』

        诶？喔，是这样吗。安达还在很认真，甚至像是很急切地盯着我。好吧好吧。感觉要忍不住笑出来了。

       「安达你也很可爱喔。」我也认真地看着她回应。安达的眼睛一瞬间变得闪闪发亮起来，让我怀疑身后已经开始有烟花升起了。

       看来安达的状态好像回归了，于是我把前面的小插曲暂且放在旁边。现在只需要怀揣着期待享受新的夏夜就好了吧，安达今天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新鲜体验呢？心情愉悦起来，呼吸也变得舒畅。

       向终于有了些樱花色的安达耳后的小辫子伸出手，安达一反常态地一副坦然的表情。怎么感觉她好像已经准备好接下来要说什么台词了？算了，先不管，想得太多的话夏天就结束啦。

5.噩梦

       几分钟前，我还满怀希望地以为一点小小的失误可以被努力矫正。

       紧紧地握着岛村的手，哪怕已经渗出许多手汗。从胸口到锁骨，再到脖子和下巴，全部不受控制地紧绷着，紧绷得阵阵发痛。

       站在我和岛村面前的人穿着和服，栗色长发，二十几岁的样子，正在表面上看起来很亲切，实际上大概也并无虚假地微笑着。但此时，这微笑在我看来，是世界上最可怖的事物。

       『所以啊，愿意吗？』

        越握越紧，无法放松。岛村应该也察觉到她的手被我使劲捏着，偏过头看了看我。但我只是绝望地低头盯着地面。

       『那个，安达？』

        住口啊！我在内心呼喊。住口吧，岛村，请不要再说下去了！呼喊声淹没了耳边的嘈杂，我感觉自己什么也听不见了。于是，我抬起头，发现岛村看着我，嘴唇开开合合。

        嗯？说了什么？

        疑惑不已，什么也听不见。干燥到被火焰炙烤过一般的嗓子被灼热的气流强行挤开，沙哑地发出「嗯」的气息。

        什么？

        岛村挣开我的手，又说了句什么，然后跟随已经转身走开的和服女一同向祭典街道外的堤岸边走去。

       周围商铺和游客的喧闹声重新涌入大脑，我恍如隔世地四处张望，绞尽脑汁思考刚才发生的事情。

       『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下好吗？几分钟就好。』岛村刚才说的是这个。是这样说的。

        等在这里吗，几分钟就好？我看向她离开的方向，透过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隐约能看到远处的岛村仰着头与和服女在说着什么。

       已经没有了吧？未来。

       不知何时已经蹲了下来，手臂围成一圈，把头埋在黑暗之中。周围路过的人惊异地嘀咕，又有什么关系呢？岛村刚才遇见和服女的神情和反应，都在心中反复向我宣告着命运的终结。

       是梦的话，就快点醒来，好吗？

6.烟火

       道别了和服女，然后开始一边回想刚才的对话，一边向街上走去寻找安达的身影。

      『已经高中了吧，还记得当初我的提议吗？』

        灰暗无光的初中时代里唯一照进过内心的一束光，在如今逐渐能够敞开心扉时再次遇到，很难说还是否有曾经那么明亮。

       只是对方单方面的提议，并没有承诺过什么。所以，顺应内心的感受，很自然地拒绝了邀请。但也不会否认曾经存在过的新奇体验。嘛，大概也算不上什么体验吧。

       想着这些若有若无的事，又淡淡地疑惑着安达去哪儿了。然后在脚边发现了安达。

       浅桃色的小球。我也蹲了下来，变成另一个小球。两个浴衣球停在这样拥挤的街上，会让别人困扰的吧？

       所以，「安达？」

       印满花朵的犰狳微微破开一道缝隙，露出眼睛看我。

       然后，慢慢卸下所有防备，挪动着，贴近到鼻尖快要碰到的距离，拉住我的手，因为漾着泪光所以被映成烟花一样彩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我，嘴唇微微抖动，终于开口，

      『岛村，对不起，真的。。真的很抱歉，请不要离开，求你了，求求你。。。』

       。。安达。

       纵使多么迟钝和想要逃避，也还是意识到不得不在这一刻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但是习惯哪里有那么容易被轻易改变，于是又想到了不久前还在乡下时的事。脑海中那位白色朋友的身影与眼前的安达重叠，经历过的各种各样事情的答案从内心深处的潜意识里浮现出来，越来越清晰。

       了解到了，或者说抬起头面对了。安达对我抱有怎样的心意，长久以来一直都是显而易见。

       剩下的，只有怎样向安达传达我的心意了。

7.终点

       感觉做了个很长的梦，醒来后又迷失了时空。夕阳还没完全落下，剩半轮红色镶在窗外远处一栋楼房的楼顶。

       被压在身体底下的一侧手臂有些麻，于是正过身，正好对上岛村的视线。岛村微笑着看着我，是一直以来那样温柔的笑。

       真实的吗？我伸手触摸岛村的脸颊，体温在彼此之间传递。

       岛村俯下身，与我贴近鼻尖快要碰到的距离。『真实的哟，安达。』

       额头碰在了一起，实实在在的感官无可置疑。

     「命运吧。」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嗯...我记得是工作后两三年的时候吧。」

『好早，怪不得看上去还很年轻。』

「毕竟那时候才二十多岁。」

听到我的话，岛村将目光从相簿上移开。她先是仔细地端详着我的脸，随后抬起手捏了捏，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超市里挑选蔬菜一样。

『安达现在也变成老婆婆了呢。』

「岛村不是也一样。」

说起来，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看相簿？

一开始是因为要迎接新的一年，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将家里打扫一番，结果在整理柜子的时候，发现了这本前些年装订的相簿。随着年龄的增大，产生「怀念」这一情感所需要的间隔也愈发短暂，明明只是一两年前的事物，却有种在衣橱的深处不经意间发现小时候的玩偶的感觉。

当初将这本相簿收起来并不是有着什么特殊的理由，纯粹只是里面的封套都装满了。我并不是一个热爱摄影的人，岛村也不可能有什么想当摄影师的志向，可是不知不觉间，我们拍下的照片已经多到一整本相簿都无法容纳的地步，每当发现这一事实，胸口就会涌出一种软绵绵的幸福感。

回首往昔，岛村与我的时间在不断地被损耗着，而我们由影像所构成的回忆却也在不断累积，仿佛我们持续消散的生命逐渐汇聚到了感光纸的表面。

将我们大半的人生投入名为「时光」的碎纸机中，处理，回收，再造，所产生的事物就是这本相簿。

虽然对摄影并没有兴趣，但是这般创造并保留下岛村与我的回忆，是一件让我十分开心的事情。

只是...

『啊，这张是高中毕业时的照片呢。』

「...那时候的岛村好可爱。」

『那时候的安达也是哦，嗯，而且表情很丰富。』

「哪有。」

『没有吗？』

岛村再一次将脸转了过来，直直地凝视着我的眼睛。

「没有。」

我下意识移开视线，小声嘟喃了一句。

「...所以为什么你要从后面开始翻？」

为了不让岛村继续这个话题，在她开口之前，我又迅速地补充道。

『哼哼，不觉得这样更有感觉吗？』

「感觉？」

『嗯——就像是时光倒流一样？』

她歪着头，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回答我的问题，右手的食指在封套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时光倒流...吗？」

『安达不这么觉得吗？』

「...没有。」

即便生活了数十年，岛村脑海中的一些事物，对于我来说仍旧是无法理解的。

那种感觉，就像是想要用铅笔直接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圈，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难免还是会存在瑕疵。

虽说已经习惯了，但偶尔还是会产生隐约的烦躁与失落感。

不过我也明白，我并非岛村，即使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能做到的也只是透过眼神和动作来猜到她想要做些什么。那种无需言语仿佛心灵感应般的相互理解，想必只是存在于美好的想象与童话中。

...社妹的话也可以算是童话生物吧？

如果是在年轻的时候，我大概是不会愿意接受这种事实的。

或者说，仍旧期待着有与岛村心灵相通的一天吧。

可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也逐渐明白了，即便不接受也只能无可奈何。

接受了这种事实，并在此之上，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最大程度地了解岛村，靠近岛村，这算不算是一种成长呢？

『安达？』

「...啊，嗯？」

『怎么了？跟你说话都没反应。』

「...没什么，你刚刚说了什么？」

『嗯哼，我在想啊，安达搬家的时候都没有把小时候的照片带过来呢。我记得都跟你说过好几次了。』

「那种东西无所谓吧。」

『可是安达当初去我家的时候不是很激动地想看我小时候的照片吗？』

「那是因为...因为想，嗯，更加地了解岛村。」

『哎——可是我也想了解安达嘛。』

「都已经是现在了？」

『嗯？』

「我是说都已经相处了几十年了，已经、够了解了吧。」

『怎么会，不够不够。』

「我觉得够了。」

『我觉得不够啦。』

「我觉得...够了。」

『我还是觉得不够。』

她的脸庞向我逐渐靠近，不知道是不是看了照片的缘故，我像年轻时那样开始变得慌乱起来。

「我...」

话才刚出口，岛村靠近的速度突然加快，然后...

...她用额头轻轻地敲击了我的额头。

『疼疼疼。』

被害人？大概是被害人的我还没有说什么，岛村率先捂住碰到的地方囔囔起来。

我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她，彼此的目光在半空交汇，就这样过了片刻，岛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到她这幅模样，我也忍不住一起笑出声。

「岛村有时候会做一些奇怪的举动呢。」

『会吗？』

「嗯嗯。」

『嗯——安达觉得奇怪的话，不就说明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是这样没错...」

『所以你看。』

「不、不行。」

『啧，我还没说完呢。』

她松开捂在额头上的手，用力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虽然已经不是适合做这种举动的年纪，但是我还是顺着她的动作低下了头。

每当这种时候，就有种一切都没有改变的错觉，恍惚间仿佛还能闻到夏日那夹带着温热的淡淡花香。

鼻腔有些泛酸，我将头埋下，顺势躺倒在岛村的大腿上，看着她将手上的相册放到前方的桌面。

「...如果岛村真的想看的话，也不是不行。」

『嗯？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因为是岛村想要的。」

『啊哈哈。』

听到我的话，她再一次将手放在我的头上使劲地揉搓着。

「可是真的没什么好看的，而且也很少。」

『不会啦，而且我还想将它们也放到新的相簿里。』

「哎？」

『因为你想啊，如果只到高中那时候，不觉得有点可惜吗？因为是记录一生的事物，果然还是应该从头到尾吧。』

「哦...」

『如果哪一天...唔，我们之间有人先走了的话，另一个也负责把自己的生活继续记录下来吧。』

「如果岛村先走了的话，我...大概也没法活下去了。」

『那我可得好好活下去了呢。』

她低下头，目光柔和地看着我。

刚刚的酸涩感又一次涌上鼻尖，我避开岛村的目光，看向她头顶的天花板。

『不过，如果真的到了那种时候，我还是希望，嗯，安达不要因为我就放弃自己的生命。』

「可是我没法想象没有岛村的生活，而且...」

我翻过身，将自己的头埋进她的怀里。

「没有岛村的世界，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可能是不知道要怎么回复我，她久久地没有发出声响，过了好一会，岛村的声音才重新传来。

『...也是啦。』

肩胛骨感受到了手掌的温热，像是在哄孩子睡觉的母亲一样，她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部。

『如果安达感到痛苦的话，强迫你活下去，好像也只是我的自私而已。』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嗯——果然还是只能尽量活得久一些了呢。』

「...如果是一起走的话就好了。」

『嗯。』

岛村停顿了一下，在我打算抬头看她的时候，她的声音又继续从上方落了下来。

『算了，不要聊这种沉重的话题了，来说说晚上吃什么吧。』

「...芥麦面？」

『唔。不知道面还有没有剩，待会得去看一眼。』

「可是还得先收拾屋子吧。」

『再休息一会吧~不过感觉不看相簿的话说不定已经收拾完了。』

「不是岛村要看的吗？」

『所以怪我咯？』

「没有。」

『啊哈哈，安达明明也看得很起劲嘛。』

岛村一边笑着一边说道，她的手指像是点水的蜻蜓一样在我的脸颊上跳动着。

「因为，呃，真的很怀念。」

『是吧~』

虽说没有用相机记录下来，此时此刻也一定会变成岛村与我的回忆。

几年后，十几年后，我们又会在哪里，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反刍这份「过去」呢。

像是漫步在黑夜中，偶然抬头看见的星光。即便是充满了未知与不安的明日，也存在着这般小小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