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tpeat-契约10
“你说我怎么做呢”
“哎呀 海王也有感情问题嘛”payu调侃道。
“你是怎么追rain的”phai坐在沙发上和payu谈谈,想找寻一些,追人小技巧。
“我俩是双向奔赴,我们不一样,你是一手好牌打个稀烂”payu精准吐槽。“喜欢一个人,要尊重他,对他好,你要先学会尊重,以前每次不管在什么地方 也不管sky在不在忙,你总是不顾人意愿的指使人家,还有那件事,你也从来不问sky同不同意吧,刚18岁的孩子,你下手太狠了,我家小雨我可......
“你说我怎么做呢”
“哎呀 海王也有感情问题嘛”payu调侃道。
“你是怎么追rain的”phai坐在沙发上和payu谈谈,想找寻一些,追人小技巧。
“我俩是双向奔赴,我们不一样,你是一手好牌打个稀烂”payu精准吐槽。“喜欢一个人,要尊重他,对他好,你要先学会尊重,以前每次不管在什么地方 也不管sky在不在忙,你总是不顾人意愿的指使人家,还有那件事,你也从来不问sky同不同意吧,刚18岁的孩子,你下手太狠了,我家小雨我可是各种哄着的”payu也是为自己的朋友叹口气,sky是个好孩子,他现在也不知道该站在那一边,只希望两人都能有个好结局。
phai在一边没有说话,细细反思自己的行为,也计划一下自己怎么多sky好,让sky对他不再害怕,甚至可以回应自己。
“你真是什么忙也帮不上”phai看了一眼payu,拿上外套和桌子上的手机,离开了办公室,留下被整蒙了的人。
…………
phai把车停在店门口等sky下班,看到了sky和win"亲密"的全过程,sky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他可以有自己的朋友,这是他老板,俩人交谈也没什么,要尊重sky,phai在给自己宽心,千万不能生气,sky和谁交朋友是他的权利。
sky终于将店里收拾好了,关上门就可以回家了,也不知道今天Pphai有没有来 。
“我来接你回家了”phai站在sky身后。
sky转身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束向日葵🌻,今天phai在网上查了一下怎么追人,特意买了花。
“谢谢Pphai”Pphai最近是怎么了,让人很迷惑啊,反正不找他麻烦是最好了。phai最近周围也没有低气压了,经常接送他上下班,还给他送花,也比以前温柔了,不知道Pphai是什么打算,sky一路上看着花在发呆,研究Pphai改变的原因,phai看见sky这么认真的看着花,以为sky很喜欢,甚至接下来的几天phai都是带着向日葵去接sky下班,每天一束攒了不少家里的花瓶都放不下了,虽然会慢慢枯萎,但是枯萎的速度赶不上phai送花的速度,终于有一天家里花园的花瓶里全是向日葵了,实在没地方放了,在sky的劝说下才停止送花,但是当有一束枯萎的时候,又会接上新的,sky也是很无奈,但是总比天天送的好,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phai带sky回家吃了饭就各自忙了起来,当然都是在phai的屋里了,phai不会放过任何可以和sky相处的机会,sky在研究甜品和咖啡的制作,phai在忙公司的事情,每天要接送小朋友上下班,工作也是需要忙的,但是再多的工作也挡不住phai想看sky的心情,一会儿看一眼一会儿看一眼,sky在很认真的看教学书,他自己本身就喜欢甜的,在店里耳濡目染的也喜欢上了做甜点和冲泡咖啡,想很认真的学习一下,以后做给爸爸妈妈吃。
phai合上电脑的时候已经晚了,sky还在很认真的研究书
“sky太晚了,明天看吧,看久了眼睛会疼”phai站起来走到自己特意安排在自己桌子旁边的小桌子,特意给sky留了位置,这样他就能陪着sky了。phai捂住sky的眼睛,让sky抬起头来,另一只手合上了书。
“走吧,睡觉了”phai牵着sky的手,躺在床上sky直愣愣的躺着,等着Pphai,但是phai只是将他搂在怀里“过两天等你休息了,我带你出去玩吧,游乐园可以嘛”phai想着小孩子应该都会喜欢游乐园吧,phai轻抚的sky的后背,一个晚安吻结束了劳累的一天。
或许这几有Pphai的奇怪举动,sky已经习惯了,但是他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phai喜欢自己,只不过可能phai最近心情好对他和善了一些而已。
第二天phai向往常一样接送sky上班,但是最近win经常来店里找sky说话,这就很让人放心不下,phai是认识win的,phai在sky上班第一天就已经把win的背景都摸透了,一个富家少爷喜欢甜品自己就就开了一家甜品店,平常在公司,偶尔才来,最近可是来的过于频繁了,正好最近俩家公司有合作,也该去提点一下sky的归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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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总攻】开机平安
原创 / 男男 / 架空 / 高H / 正剧 / 恐怖 / 灵异
【总攻】【受宠攻】【直(受)掰弯】【灵异剧情文】【有ro】
当时针指向零点,午夜的钟声敲响,空气传来惨/叫,乌鸦被扯进蛛网深处,深埋于这座城市的秘密悄然浮现。碎/尸,血/块,吊人,门后有一双血/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你——也许,这只是一面小小的镜子?镜头之下,陈年血/案被连根拔起,善与恶如藤曼般交织。车水马龙下,欢迎来到灯红酒绿背面的世界……身为“导演”,请举起摄像机,将这一切,好的,坏的,美的,丑的...
原创 / 男男 / 架空 / 高H / 正剧 / 恐怖 / 灵异
【总攻】【受宠攻】【直(受)掰弯】【灵异剧情文】【有ro】
当时针指向零点,午夜的钟声敲响,空气传来惨/叫,乌鸦被扯进蛛网深处,深埋于这座城市的秘密悄然浮现。碎/尸,血/块,吊人,门后有一双血/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你——也许,这只是一面小小的镜子?镜头之下,陈年血/案被连根拔起,善与恶如藤曼般交织。车水马龙下,欢迎来到灯红酒绿背面的世界……身为“导演”,请举起摄像机,将这一切,好的,坏的,美的,丑的,用一部部电影尽数记录。嘘,安静,别喊出那声“卡”,因为一切黑暗中蠕/动的诡/物都不会停,也因为,这是属于我们的狂欢……开机 平安。……*土嗨版简介:穷/逼gay佬导演为了生存不得不下海(划掉)拍三流cult电影,秉持着能赚点钱就行结果次次遇到真/鬼,并在拍出一部部cult佳作(指演员真的精神失/常和真的有/鬼)过程中/嫖/各种大帅哥一路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温馨提示:建议每晚十一点之后观看您最体贴的睡前读物:《开机平安》
圣女的秘密之夜-18
第十八章 翻过一座山,另一座山
【完整版评论“313”】
神殿里的圣骑士为了守护主人圣女而献出一生。
要忠于任务,就不能对主人怀有私心。无论是爱还是恨应该守护的主人,要想工作顺利,就不能把感情寄托在执行任务上。
当凯恩被阿里斯黛拉身体里的女神引诱抱住她时,显然已经失去了自制力、追随了欲望,但这种行为并没有感情介入。主人圣女感到欲望而激动,他也遵从地抱住了她。
但现在阿里斯黛拉并没有处于兴奋的状态,也不是在引诱凯恩。
未经允许就把手放在主人身上、亲吻主人是不会再有的无礼行为。
但凯恩没有犹豫。
小心翼翼地摩擦着嘴唇......
第十八章 翻过一座山,另一座山
【完整版评论“313”】
神殿里的圣骑士为了守护主人圣女而献出一生。
要忠于任务,就不能对主人怀有私心。无论是爱还是恨应该守护的主人,要想工作顺利,就不能把感情寄托在执行任务上。
当凯恩被阿里斯黛拉身体里的女神引诱抱住她时,显然已经失去了自制力、追随了欲望,但这种行为并没有感情介入。主人圣女感到欲望而激动,他也遵从地抱住了她。
但现在阿里斯黛拉并没有处于兴奋的状态,也不是在引诱凯恩。
未经允许就把手放在主人身上、亲吻主人是不会再有的无礼行为。
但凯恩没有犹豫。
小心翼翼地摩擦着嘴唇,打开缝隙,把舌头塞进她的小嘴里。阿里斯黛拉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反抗。
“嗯……”听到小小的声音,突然想起把她从浴室抱起来时的感觉,凯恩把阿里斯黛拉的身体再往怀里拉一点,换了一个角度,嘴唇重叠起来。凯恩的舌头更深更执着,阿里斯黛拉犹豫了一下,接受了。
小舌头迟疑地避开他的舌头,然后勉强允许他轻拍着舌尖。
凯恩搂着阿里斯黛拉的肩膀,她的甜美体香更加浓郁了。
也许是有点喘不过气来,她抓住了凯恩的衣角。即使不穿盔甲,凯恩的身体也像披着甲胄一样坚硬。薄薄的衬衫后那结实的肌肉使阿里斯黛拉大吃一惊,松开了手,又把手放在胸前。
“凯恩……”
“圣女。”
凯恩慢慢地把手放下,握住阿里斯黛拉。她的身体一缩,但没有躲开他的手。用手掌包住慢慢揉捏,用指尖握住从衣服那边也能感觉到,阿里斯黛拉的鼻尖传出了高亢的声音。
她扭动了一下腰,抬起眼皮,用湿润的目光看了凯恩一眼,轻轻推开他的胸膛。
“凯恩,等等……”
“对不起,对不起。”
凯恩认为她的排斥是拒绝的意思,急忙道歉,手不知不觉地悬空停了下来。看着凯恩面色红润、手停住、为难的样子,阿里斯黛拉有点困惑,但并不觉得不高兴。
“你想要我吗?”
希佩里昂说,神殿里的祭司在与神交流的同时,也受到神的影响。本来,圣骑士们不能与神交流,因此也不能参加弥撒,但阿里斯黛拉亲自亲吻凯恩,表示愿意与他交流。
“就像我很容易感觉到需求、无法忍受一样,也许以后这些人也会受到我的影响。”既然作为封印女神威格门塔尔的圣女,阿里斯黛拉认为作为主人应该对他们负责。当他们对自己有需求时,不负责任地视而不见,辩解说她无法忍受而与男人发生关系是无可奈何的事,这简直太不像主人了。
凯恩说,第一次当她侍从的那天,在浴室里和她在一起,当时她很快乐。但凯恩和自己是怎样,阿里斯黛拉不记得了。
“凯恩。嗯,衣服……你能帮我脱下来吗?”
“什么?”
“因为我不能自己脱衣服。”
阿里斯黛拉红着脸,把凯恩的手引到领口上。凯恩因认为圣女表现出了拒绝的意思而呆住了,当她突然要求脱掉衣服时,有些惊慌失措。
“圣女?为什么……”
“我也想认识凯恩。”
只有凯恩知道她散乱的样子,这让阿里斯黛拉感到不安。干脆精神正常的再一次,是不是就可以安心了?
有了与不记得的过去相同的经历,使记忆保持一致,阿里斯黛拉似乎也能接受与凯恩发生过的事情。
“再来一次,坚持到底……做一下吧。”那低垂着眼睛,羞怯地低语着的声音。凯恩被迷住了,拉开衣襟,把脸埋下去。
阿里斯黛拉颤抖地叹了口气,慢慢地抚摸着凯恩的头。指尖上系着凯恩头发的头绳卡住了。
阿里斯黛拉拽着它,把凯恩的头发解开。沙沙的一声,他的金发从肩上滑落下来。
就在她解开凯恩头绳的同时,凯恩也解开了阿里斯黛拉的腰带。她的圣衣哗啦哗啦地掉在地上。
“啊……”这不是在凯恩面前第一次如此,但情况与他脱掉衣服洗澡时不同。尽管自己要求他,但感到羞愧的阿里斯黛拉还是捂着胸口退了一步。
那是下午时分,正午弥撒刚刚结束。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下,照亮了阿里斯黛拉洁白的身体。
“那个,那个……房间是不是太亮了?”
“我能清楚地看到圣女。”
“什么?啊!”
凯恩拉着阿里斯黛拉的肩膀,把她放下。柔软的床单包裹着后背,粗犷结实的手摩挲着。完全相反的感觉让阿里斯黛拉惊慌失措,脸都红了。
粗糙的手指抚摸着,隐隐的快乐传遍全身。
“等一下……凯恩,那也是……是这样的吗?”
“没有,因为当时是在浴室里。”
她不是问浴室还是床什么的......阿里斯黛拉尴尬得捂着脸,缩了缩身子。
凯恩摸着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这只手比劳埃德还要粗糙坚硬得多,那只爱惜得像她是易碎品似的慢慢抚摸的手使她焦急起来。
凯恩听到阿里斯黛拉叫他,以为她的脸红得不知所措是因为粗糙的手摩擦着她脆弱的皮肤,于是他把手移到床上,把自己放在她的身体上垂下来。在一张巨大的床上,纤细的阿里斯黛拉的身体完全被大个子凯恩的身体遮住了。
和劳埃德一样,是个身材十分伟岸的男人。双臂扶在床上的姿势和劳埃德吓唬她时的姿势是一样的,但奇怪的是,阿里斯黛拉并不害怕凯恩。
“难道是因为凯恩对我小心翼翼吗?”
阿里斯黛拉悄悄地伸手摸了摸凯恩的肩膀和胸部。像盔甲一样坚硬的肌肉,但时不时能从衬衣的另一边感觉到一些凹陷的粗糙的东西。
“凯恩......有伤疤啊......”
“是的。因为是在战场上战斗了很久的身体……”
感受着从胸口到肚子的巨大刺伤,以及各处残伤的伤疤,阿里斯黛拉皱起了眉头。该多疼啊。
“我很抱歉让你看到这么难看的身体。”
“什么?哦,没有!”
凯恩认为阿里斯黛拉皱着眉头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很难看。布满伤疤的身体显然不是胆小温顺的圣女所能直视的。凯恩转过身来,亲吻了阿里斯黛拉细长的脖子和圆圆的肩膀。
“不要回头,圣女。”
她听到了衣角的声音。阿里斯黛拉闭上了眼睛,把脸埋在床单上。也许凯恩不想让她看到他那带伤疤的身体。
她想知道有多少伤痕,但当凯恩不想展示时偷看是不礼貌的。想尊重他的心的阿里斯黛拉静静地趴着,闭着眼睛等待着。
两人互相重叠,各想各的。
“圣女。”凯恩呼唤着她。
“凯恩……”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在生命穿梭的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勇猛骑士,被关在这座神殿里,守在连打架都不会的她的身边。
虽然害羞和颤抖,但并不可怕。也许是因为自己知道,虽然没有和凯恩在一起时的经历,但这不是第一次吧。如果是现在的话,似乎觉得可以接受凯恩了。
那是被陌生的快乐迷住的样子。虽然睁着眼睛,但眼前却模糊了,脑海中似乎也随之模糊了。
阿里斯黛拉无法理解自己对这样可耻的行为竟能处之泰然,但并没有拒绝自己的欲望。
脸也不对视,却一点都不觉得惨。快乐和痛苦交织在一起,一塌糊涂。
像呐喊一样发出了声音。当尖叫声充满了空旷的房间时,阿里斯黛拉高兴地挣扎着。
————————————
圣女亲自为圣骑士们送上祝福,并让他们参加弥撒,这些事让祭司们难以接受,于是他们聚集在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平时使用会议室的只有神官,但这次狭小的会议室里挤满了普通祭司。
“辅佐圣女是我们祭司的工作,但却给骑士们让出了一半的位置。这太荒谬了!”
诺埃尔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红着脸抬高了声音。其他坐在座位上的祭司静静地点了点头。
“当初大神官让圣骑士担任圣女侍从的事情就是个问题了。给了回旋的余地,他们是不是就以为自己成了什么,可以气势汹汹地撒野了?”
“约书亚神官也是如此。还没听说过有祭司在没有特别的事情的情况下主动和现任团长凯恩搭话呢。”
他们叹了口气,指责着不在场的希佩里昂和约书亚。
“据说圣女消失的那天,骑士们本来也打算集体来抗议祭司?”
“不能让他们团结起来。”
“即使是圣骑士,他们也是只知道用力量解决问题的肤浅的人。你没看到被解雇的团长劳埃德吗?即使是贵族,骑士也不过如此。”
到处都能听到啧啧声。当最初得知圣女是来自乡下的平民姑娘时,没有拘泥于古板的仪式、自由发表意见接纳她的祭司们,不知不觉间就有了和凝聚了数十年的老祭司们一样的僵硬表情。
会议室的氛围让亚伦很感兴趣,这与他第一次来到这座神殿时完全不同。
如果说希佩里昂是被老师们和高层祭司们认定为优秀人才而成为神官,约书亚在人性评价中得到了不好的分数却以无可否认的优异成绩成为神官,那么亚伦就是在周围同事的推荐下成为神官的典型案例。
不同于希佩里昂,也不同于约书亚。希佩里昂必须保持中立才能统领祭司和骑士,亚伦则站在完全祭司的一边。
不,应该说,祭司站在亚伦这边。在该神殿内拥有最大势力的亚伦,其影响力甚至超过了实际上的大神官希佩里昂。
“亚伦神官,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教廷,让他们给圣骑士下达严厉训诫的公文呢?”
“这似乎不是一个很好的方法。”
圣女阿里斯黛拉是这座神殿的主人,也是女神的现身,而神殿的真正的管理者则是大神官希佩里昂。既然圣女允许圣骑士们参加弥撒,而大神官又没有反对,那么就证明他不希望祭司们反对。
教廷的高级祭司是一群呆板的老家伙,一开始可能会对圣骑士参加弥撒感到惊讶和叹息,但他们很快就会指出祭司们推翻圣女决定的不当行为。
主人所行的事,仆从不得反抗。神的圣洁旨意是人类不敢揣摩的,所以在这神殿里,遵从圣女的旨意是优先于祭司的戒律的。
“圣女允许的事,祭司们的力量是不能让它泡汤的。这会被认为是祭司竟敢挑战神之权威的傲慢行为。”
“那我们就这样看着圣女偏爱圣骑士们、歧视祭司们吗?”
“既然圣女是女神的现身,我们就只能听从她的命令。但如果她再也听不到女神的声音,事情就不一样了。”
亚伦慢慢地闭上眼睛又睁开,向站在门边的见习祭司招手。
“克里斯。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是……”
克里斯神情紧张地走到亚伦身边站住。在迎接圣女的大弥撒中,他是第一个被大神官叫到名字的圣女侍从。但他因为没有很好地辅佐圣女而被从侍从中遣退下来,作为他的继任者,圣骑士凯恩成为圣女的侍从。
“自从我奉亚伦神官的命令,要把从祷告室出来的圣女关起来时,圣女就已经表现出了对圣骑士们的偏爱态度。”
尽管她的侍从克里斯恳切地请求,阿里斯黛拉还是告诉克里斯,要见凯恩,让他走。此外,当希佩里昂派诺埃尔去做她的新侍从时,阿里斯黛拉说凯恩还是她的侍从,把诺埃尔送回去了。
“为什么在我作为侍从退下来的时候,没有包庇我呢?”
克里斯恨透了阿里斯黛拉。当自己从侍从上退下来时,她淡然接受了新侍从,而当侍从凯恩换为诺埃尔时,却提出抗议。
起初,阿里斯黛拉对祭司们感到难堪,无法发表自己的意见,但克里斯不知道,阿里斯黛拉是刚刚才鼓起勇气,决定保护自己的侍从。
克里斯误以为她比起自己更爱凯恩,所以把凯恩留在身边。
“当时我不小心……因为没有锁上关着圣女的房间的门,圣女逃进了骑士团。然后……”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
“啊,当时的事情光想起就觉得很丢脸,无法忍受。”
祭司们想起劳埃德恐吓圣女的事,就不寒而栗,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恶的东西。
“也许圣女已经堕落在骑士手中,没有做出正确的判断。”
听到亚伦的话,祭司们一致把目光投向他。
“你是说圣女堕落了吗?”
“她没有受过祭司教育,以前也有几个圣女堕落的记录被前代神官留下来。”
亚伦想起了为大弥撒前的准备而侍奉阿里斯黛拉洗澡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泡在圣水里五感敏感的圣女颤抖着,所以没有做好去除世俗污秽、清洁身体的净化工作。还记得她挤掉了圣水,因此很为难。
“怎么可能!”
“如果这个神殿的主人堕落了,那不是大事吗!”
祭司们害怕得发抖。
圣女之身是封印着灾难女神的器皿。所谓圣女堕落,就像是说她没有发挥作为封印女神的器皿的作用。
一旦圣女堕落,封印在她身上的女神就会挣脱出来,向世界撒下灾祸。
祭司们假设了最坏的情况,脸色发青,向亚伦询问解决办法。
“我该怎么办?照这样下去,《大灾难》还会发生!”
“幸运的是,在前代神官留下的记录中,还记录了如何让堕落的圣女恢复原样的方法。”
“那是什么?亚伦神官。”
“祭司们亲自净化圣女,举行‘净化仪式’。”
亚伦在会议室的桌子上放了一本厚厚的书,是前代大神官的日记。希佩里昂在图书馆里读过这本书,并将它拿给约书亚和阿里斯黛拉看过。
阿里斯黛拉在环绕身体的温热的水和湿润的空气中懒洋洋地叹了口气,感觉到男人结实的手在环着自己的肩膀,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凯恩的脸。
“嗯……凯恩?”
“对不起。我只是想帮你换个姿势,但把你吵醒了。”
“没关系,是我一下子睡着了……哎呀!”
阿里斯黛拉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圣衣,吓了一跳,捂住了胸口。浴缸里的水微微摇晃着,哗哗作响。
两个人进了浴缸。凯恩为了给入睡的阿里斯黛拉做善后工作并擦洗身体,把她带到浴室洗澡。
如果是运用神圣魔法的祭司,即使不给她洗澡,也可以用魔法净化她的身体,但对于神圣力较弱的凯恩来说,只能亲自清洗阿里斯黛拉。
“啊啊啊,怎么办才好……”
阿里斯黛拉发觉自己不负责任、懒散的行为。把善后工作交给凯恩,自己却安然入睡,脸红了。虽然是主人,但自己非但不做点什么,反而让他一直干活、拖着不放,真让人感到羞愧。
“凯恩,我很抱歉。剩下的我……”
“没有。都结束了。”
凯恩把阿里斯黛拉的湿发整理到一边,交给她,并用毛巾裹住她的身体,遮住她的胸部。因为事后才发现,虽然身上裹着湿毛巾并不舒服,但阿里斯黛拉却羞于没有毛巾。
“谢谢你……”凯恩的表情淡然,但手上的动作很轻。阿里斯黛拉向凯恩道了声谢,勉强抬起头来看着他。
还记得以前陪侍洗澡的时候,看到他突然脱掉衣服,眼睛还不知道看哪里,不知所措。
当时并没有好好观察,好不容易静下心来看到凯恩的身体,就像穿上盔甲时一样,显得无比高大结实。
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男人裸体,但凯恩看起来确实很健壮。不像希佩里昂那样高雅完美,也不像约书亚那样纤瘦苗条。
这几乎可以说是结实的肌肉构成的盔甲,到处都布满了细小的疤痕,胸前还留下了巨大的刀痕。看着衬衫上那只摸过的伤口,阿里斯黛拉微微一耸。
“看起来很难看,我来挡一下吧。”
“不,不用!”
当凯恩试图用毛巾遮住自己的身体时,阿里斯黛拉摇摇头,把手放在凯恩的胸前。
“圣女?”
“那……凯恩会很痛吧。”
“是个老伤疤,现在不疼了。”
是看到他的伤口才想起了痛苦吗?真是一种温柔天真的思维方式。凯恩觉得阿里斯黛拉很可爱,她正犹豫不决地抚摸着自己的伤口。
在生命穿梭的战场上,虽然受了伤,也没有太大的痛苦。
因为如果不打起精神,就会失去生命。
虽然曾出现过眼前模糊、腿部无力的情况,但并没有因为伤口疼痛而难受。大多数士兵不是在受伤的时候,而是在平安生还接受伤口的治疗的时候更加痛苦。
但即使不是自己身上,只要看到眼前受伤的身体,阿里斯黛拉就会像自己受了伤一样感到惊恐和痛苦。因为那是她的仆人凯恩的身体,而不是别人,这种感觉更甚。
“治疗……不能去掉吗?这个伤疤。”
“虽然在圣女面前是丑陋的身体,但对我来说是象征战士生活岁月的光荣痕迹。”
“我从来不觉得它很丑。只是……”
每当看到伤疤时,都担心凯恩会想起受伤时的痛苦。但如果凯恩认为这块伤疤是他的骄傲,她看着它感到痛苦也是失礼的。阿里斯黛拉轻轻地低下头,亲吻了凯恩胸前的伤疤。
“现在你不会在这里受伤了,凯恩。”
“圣女……”
听说封在圣女身上的女神是灾难女神,为何她如此温和呢?凯恩对阿里斯黛拉的仁慈既感激又困惑。
“也许祭司们所说的灾难女神,与一般所说的灾难不同。”劳埃德的事让凯恩不再信任祭司,于是他这么想着,完全消除了对阿里斯黛拉“另一面”的戒心。
第一次和阿里斯黛拉在浴室里发生关系的时候,凯恩也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来不及好好把握。他想把阿里斯黛拉要求并允许的今天的经历记作与她交流的“第一次”。
从浴室出来,凯恩给阿里斯黛拉擦洗了身子,穿上了圣衣。身穿洁白圣衣的阿里斯黛拉,不再是那个被做得甜蜜哭泣的女人,而是回归到孤傲优雅的圣女。
阿里斯黛拉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凯恩拿起一把梳子。
“我帮你梳一下。”
“什么?凯恩吗?”
虽说是侍从,但却是骑士,也知道怎么给女人梳头吗?阿里斯黛拉有点诧异,但凯恩已经拿着梳子走了过来,于是她马上坐下,手放在膝盖上,坐直了身子。
凯恩轻轻地拿着梳子,把阿里斯黛拉的头发梳了下来。
她的头发摇晃着。
每当梳子从水光洁白的长发间滑落时,水珠就会从她湿润的发梢滴落下来。圣水掉落在地板上的地毯上,留下了深深的滴痕,很快就消失了。
“凯恩也很细心。”
“你是说我吗?”
“因为凯恩是个骑士,所以还以为你不会梳头呢,哈哈。看来你有很多给女人梳头的经验了。”
阿里斯黛拉对凯恩的意外之处赞叹不已,心情大好地称赞他。凯恩强烈否认了阿里斯黛拉所说的“给女人梳头发的经历”,认为这是误以为他来神殿前他和女人玩得很乱才说的。
“绝对没有这种事!”
“嗯?”
“来到神殿之前,我不是圣骑士,但皇宫骑士团中也有严格的纪律存在。过着不愉快的生活的人会受到惩罚。我发誓,我从来没有做过有损骑士威严的事。”
是不是自己又说错了什么?阿里斯黛拉很困惑,但尽量保持镇静。
“给女人梳头是有损骑士威严的行为吗?”
也许是因为会认为这是不符合男子气概的行为。那么现在自己是不是在让凯恩做出不像骑士的行为呢?
可能是这样吧,但说要给她梳头的不是凯恩自己吗......
阿里斯黛拉最终也没有弄清楚凯恩所说的“骑士的威严”和“给女人梳头”
之间的关系,脑子里飘着满满的问号。
“圣女,梳理完了。”
“哦,好的,谢谢你……”
梳完的头发被整理得很整齐,但脑子里只剩下疑问。
已经好几次因为和凯恩谈不拢而感到难堪的阿里斯黛拉,不想无缘无故又问了个问题让凯恩误会,只好闭口不谈。
两人在一起洗澡的时间可能过了很久,不知不觉窗外就天黑了。
“那我就做睡觉的准备了,请稍候。我去整理床单。”
“啊,凯恩!等一下。”
正常情况下是该睡觉的时刻,但与凯恩在一起并昏倒般入睡的阿里斯黛拉还清醒着。她觉得现在躺下是睡不着的。
“因为我还睡不着……可以去吹吹风吗?”
“你打算晚上散步吗?”
以前也因为睡不着跟克里斯晚上散步的时候出了事故,所以晚上最好不要动。但她和凯恩有些谈不来,在房间里聊天也很勉强。
“不行吗?”
“没有。你想去哪里?”
凯恩郑重地弯腰问道,阿里斯黛拉稍作犹豫,然后看着窗外黑暗的夜空。
“我想看星星。”
女神威格门塔尔的神殿非常宽敞。中央是圣女停留的大型建筑,四面延伸的回廊连接着各个方向的塔楼。其周围又有厚厚的城墙,此外还有结界环绕。
“这里的建筑都很高,不像在村子里那样,能看到广阔的天空。”
从花园出来,虽然能看到天空,但却是小小的方形,就像一个被高楼遮住的模型一般。
乡下出身的阿里斯黛拉记忆中的夜空是一片星光闪烁的风景,目之所及没有任何遮挡,星星点点的光亮就像洒在广阔的黑色天空中一样。在这座神殿里看不到这样的景象,觉得有点郁闷。
凯恩带着阿里斯黛拉向南塔的楼顶走去。打开平时没人使用的破旧小门出来,漆黑的夜空就展现在她眼前。
“哇……”
虽然与在家乡看到的不同,但仅仅是视野开阔了,阿里斯黛拉就有了一种“解放”的实感。凉爽的夜风吹乱了她的衣角和头发。
“圣女。你不冷吗?”
“因为很凉爽,反而很开心呢。”
阿里斯黛拉走上前去,把手扶在栏杆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清凉的神殿空气在夜晚更让人感到冰冷,感觉灵魂都变得凉快了,阿里斯黛拉懒洋洋地感叹着。结实的手臂缠住了她的腰。
“因为是塔顶,所以很高。如果突然刮风掉下去,会很危险的。”
凯恩小心翼翼地流露出忧虑的眼神,阿里斯黛拉扬起嘴角笑了笑,靠在他身上。
“不管多封闭的神殿,天空还是开阔的好。如果连天空都显得很小,就像真的被关进了监狱一样,会很郁闷的。”
“以后我会经常带你来这里。”
忽然觉得回答诚恳的凯恩很可爱,阿里斯黛拉用指尖抚摸着凯恩的脸颊。
“凯恩真的很温暖。”
“没有穿盔甲,所以体温就会传送过去。”
“嗯,不是说这个……”
如果想用比喻来说明总是只会“”直译的凯恩,应该用什么样的表达方式呢?阿里斯黛拉苦恼了很久,最终也没能找到合适的语言,只好闭上眼睛。
如果不能用语言传达,是不是可以用行动传达呢?想要回报凯恩所表现出来的好意和真诚的阿里斯黛拉,抱住了他的腰。
“圣女?”
“我很高兴你是我的侍从。”
第一次体验神殿生活,当知道要在陌生男人之中度过一辈子的时候,她很迷茫。即使到现在,与男性相处还是很困难,被人侍奉也很尴尬。当她发现如果不想失去理智被女神夺去主动权,就必须解除欲望时,何其惊慌。
虽然还是有点吓人,但是慢慢习惯的话就会好起来吧。
阿里斯黛拉这样想着,并把脸埋在凯恩的胸前,夜晚空气的冰冷和阿里斯黛拉说过的“温暖”让凯恩认为她是觉得冷,于是紧紧地抱住了她纤细的身体。两人抱着不同的想法,却都觉得此刻很舒服。
所以也没有注意到,在南塔的顶端,有一双眼睛正迎着夜风,凝视着他们。
《真土少女》
我一身质朴地出现在江家人面前时,江航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真土。」
他身旁的少女恼怒的叫了一声「二哥」,他才讪讪地闭上嘴。
亲生父母要求他向我道歉。
可十七岁的少年正值叛逆期,哪里会听他们的话。
这时那个很漂亮的女孩拉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些话。
江航在她面前收起了乖张,跟刚才相比判若两人。
过了一会,他来到我面前,吊儿郎当的说:「对不起,我不该说你土。」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还是忍不住出声,「但你这身打扮确实是一言难尽,你皮肤本就不白,这蓝色的裙子衬得你更黑了。」
他的不以为然让我难堪极了,我紧紧地攥着洗得发白的书包带子,低垂着眼,一...
我一身质朴地出现在江家人面前时,江航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真土。」
他身旁的少女恼怒的叫了一声「二哥」,他才讪讪地闭上嘴。
亲生父母要求他向我道歉。
可十七岁的少年正值叛逆期,哪里会听他们的话。
这时那个很漂亮的女孩拉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些话。
江航在她面前收起了乖张,跟刚才相比判若两人。
过了一会,他来到我面前,吊儿郎当的说:「对不起,我不该说你土。」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还是忍不住出声,「但你这身打扮确实是一言难尽,你皮肤本就不白,这蓝色的裙子衬得你更黑了。」
他的不以为然让我难堪极了,我紧紧地攥着洗得发白的书包带子,低垂着眼,一声不吭。
少年肆意张狂,他不知道,就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摧毁了我对这个家最初的向往。
我知道,他不喜欢我。
时至今日,我还是无法相信现实版的蓝色生死恋会真实的发生在我身上。
因为护士的疏忽,刚出生的我和江唯一调换了身份。
我们在彼此的世界里成长,本该毫无交集,直到江唯一出车祸,抱错的真相才渐渐浮出水面。
初见那天,江唯一一身白色连衣裙,皮肤白皙,眼神干净明亮,像极了城堡里的小公主。
我在她面前,就是一只丑陋的丑小鸭。
她就像蓝色生死恋里的「恩熙」一样单纯善良,软糯的样子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但我就是对她喜欢不起来,或许就是因为她太美好,才让我觉得自己就像「尹芯爱」一样。
「小溪,妈妈带你去自己房间看看。」江母牵着我的手,往楼上走去。
我的亲生妈妈林婉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一路上,她总能察觉到我的窘迫和不安。
怕我自卑,她总是不厌其烦的摸着我的头说:「我们家小溪真聪明。」
打开房门,映入眼帘是一屋的玩偶,房间内部是梦幻的公主风格。
看着一屋子的粉色和玩偶,我有些烦躁的捏了捏太阳穴。
我刚想询问,就听到江母说:「这屋子的风格跟一一的一样,妈妈想你应该会喜欢的。」
我看着自己的新鞋,闷闷地点了点头。
「她不回去吗?」私心作祟,我忍不住问出了一个尴尬的问题。
江母一脸惊讶,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气氛有些尴尬,还没等她回答,江航就怒气冲冲的来到我面前,一脸厌恶的说:「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你一来就想赶走一一,你真恶毒。」
江唯一没出现,但我知道她就在门外。
「我爸妈想她了。」我冷着脸说。
「反正谁也不能赶她走,包括你。」江航咬牙切齿。
房间里一片安静,我回家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
江航负气出走,江唯一去追,大哥江启还在国外赶不回来,如今家里就只有我和江父江母三人。
他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的神色,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过了许久,江母才说:「小溪,妈妈想把一一留在身边,她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如果转回县城,那她就毁了。」
「你放心,妈妈一定会好好对你的,你不要因为一一而怀疑我对你的爱。」江母抓住我的手,信誓旦旦的保证。
她都已经这么说了,我哪里还有反驳的余地。
其实跟电视里演的相比,我这个从小流落在外的富家小姐根本就没有受到苛待。
他们小心翼翼的对待我,唯恐会说出一些让我难堪的话。
可为什么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大哥江启临近开学才回来,他很温柔,不像江航那样对我剑拔弩张。
他一看到我,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给我,笑着说:「你就是小溪吧!欢迎回家。」
「谢谢大哥。」我朝他绽放了一个浅浅的笑。
他点点头,轻轻地抱了我一下。
我正拿着礼物看,身后就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大哥,我和二哥的礼物呢?」江唯一俏皮的伸出手。
江启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头,没好气地说:「你们两个没有。」
「哼,我要告诉二哥。」江唯一抱住江启的胳膊,自然地撒起了娇。
江航出现后,三人闹作一团,独留我在一旁尴尬地看着。
饭桌上,江航一直在说个不停,他会和所有人开玩笑,唯独视我为空气。
我默默地吃着饭,连菜也不敢多夹,在这里,我就像一个客人。
「小溪,多吃点。」江母给我夹了一只螃蟹。
饭碗里的庞然大物让我无从下手,林家不富裕,我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
「噗嗤,妈,她居然不会吃。」我的窘迫被江航发现,他趴在餐桌上笑得十分夸张。
他的话一出,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从古代来的原始人。
气氛太尴尬,江母咳嗽一声,连忙安慰,「没事,妈妈帮你,是妈妈考虑不周。」
江航控诉,「妈,你偏心。」
一直没有出声的江父大声吼道:「闭嘴。」
螃蟹被一一分解出来,我吃着碗里的蟹肉,味同嚼蜡。
大家又开始有说有笑,只有我格格不入。
我总在想,是不是我太拧巴了。
晚上,江母特地来陪我睡。
她把僵硬的我抱在怀里,轻声问:「小溪,他们对你好吗?」
我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闷闷地回了一句「嗯」。
虽说比不上江唯一这么幸福,但养父母也从未苛待过我。
但因为林家家境不好,我又是姐姐,所以自小就被所有人要求懂事听话。
我是林俊的姐姐,是父母眼中贴心的小棉袄,是奶奶口中的赔钱货。
其实我从未恨过老人家,毕竟在那个落后的小县城里,男孩总归要比女孩珍贵些。
回到江家后,我才知道原来女孩子也可以被养得这般精细。
「小溪,你和一一都是我的女儿,妈妈很爱你,你千万不要多想。」江母轻轻地拍打我的背。
思绪被拉回,我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假装睡着。
过了很久,在迷迷糊糊中,我听到了她的叹息声。
读大三的大哥回学校后,我开始和江唯一一起补课。
我知道,江母是想让我和江唯一培养感情。
房间里,我和她相顾无言。
她很好,既不刁蛮任性,又善解人意,但我就是不想和她做姐妹、做朋友。
「小溪,我占了你的位置这么多年,真的很抱歉。」这是江唯一第一次这么珍重地跟我道歉。
「不用,毕竟你也无辜。」我拿出练习册,自顾自的写了起来。
如今的我好像走进了死胡同,我渴望家人的爱,又不愿和江唯一有太多牵扯。
开学那天,江母三申五令地要求江航放学等我,他表面答应得很痛快,可放学铃声一响,他就直接带江唯一回家了。
江唯一和我同一年级,但因为是舞蹈艺术生,所以和我不在一处。
我在学校门口等到天黑,都没见到江航的身影。
此时太阳已经西垂,天色昏暗,街上络绎不绝的车辆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我独自一人往公交车站走去,因为没有零钱坐公交,我只能去对面的小店铺找零。
一到小店,三个化着浓妆,手上拿着烟在抽的女生正在交谈,我脚步微顿,觉得有些不安。
我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
本以为躲过一劫时,身后突然传来女生流里流气的声音,「小妹妹,姐姐没钱买烟了,要不借点钱来花花?」
我抿了抿唇,默默从书包里拿出 50 元递给她。
女生接过有些嫌弃,上下打量着我,「就这么点?」
我闷闷的「嗯」了一声。
「小妹妹,明日在这,咱们不见不散。」她笑着朝我吐了一口烟。
三人正要离开,一个男生突然挡在她们面前,面无表情的说:「钱留下。」
男生一脸凶相,不要命的打法更是把她们吓得四处逃窜。
昏暗的灯光下,他瞥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那个……可以给我两块钱吗?我没钱坐公交车了。」眼看他越走越远,我忍不住出声。
他轻嗤一声,到底掏出了两块钱递给我,「回去就告诉你父母,不要傻傻的让她们敲诈你。」
「好,谢谢。」
男生走后,我拿着两块钱坐上了公交车。
回到家里,江航正在看电视,他一看到我,就说:「江溪,等会他们问起,你就说去同学家玩了。」
我假装没听到,直接回了房间。
吃晚饭时,江母忍不住出声,「小溪啊!交上好朋友当然好,但以后去同学家玩,记得要跟家里人说,不然我们会担心的。」
看到江父也是一脸的不赞同,我正要解释,一旁的江航直接打断,「妈,以后让她自己回来吧!你不知道我今天在学校门口等了多久。」
江航一脸委屈,仿佛我才是罪魁祸首。
「江航根本就没有等我,我之所以这么晚回来,是被别人敲诈了。」
我这番话一出来,餐厅里鸦雀无声。
我又接着说:「如果你们不信就算了,明天我自己去警局报警。」我丢下这句话,起身离开。
江航因为撒谎,被江父打了一顿。
他气不过,跑来和我理论,「江溪,你有必要这样赶尽杀绝吗?一一还说你人好,如今看来是恶毒至极。」
「江航,你做这么多不就是怕我赶走江唯一吗?既然如此,我也跟你说清楚,我不会赶她走,还请你以后不要来打扰我,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有些时候,血缘关系也比不上朝夕相处的陪伴,他只是江唯一的哥哥。
那三个小太妹被警告后,再也没出现过,我也再没遇到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
尽管江母多次劝说,但我从那以后,还是选择自己做公交回家。
江航也如我们约定好的那般,再没有找过我的麻烦,我们只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作为高二转学生,我开始融入新的班级,也交到了好朋友。
但因为跟县城的师资教育相差太大,我曾经引以为傲的好成绩如今不值一提。
为了赶上学习进度,我一刻也不敢松懈。
「小溪,才刚开学,你没必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江母给我送来一杯牛奶,临走前忍不住出声。
我埋头做着练习题,低声说:「好,您去休息吧!」
因为终日埋头苦学,江航嘲笑我是书呆子。
这天周末,我正在房间里复习功课,楼下传来一阵吵闹声。
我走出房间,刚好对上一个男生的桃花眼。
他笑着朝我挥手,玩世不恭的说:「妹妹,你好呀!」
在他的提示下,楼下所有人都盯着我看,其中一个女生略带敌意地看着我。
「小溪,二哥他邀请同学来家里玩,你要不要一起?」眼看气氛有些尴尬,江唯一连忙出声。
我笑着摇摇头,「不了,你们声音小点就好。」
也不知我哪句话惹到了江航,他冷笑一声,嘲讽道:「江溪,爸妈不在家,你别再装了行不行。」
不想和他吵,我索性回房间收拾书包,去图书馆复习功课。
经过江航身边时,他出口伤人,「这可是你自己要出去的,别等会又跟爸妈告状。」
我一言不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独自出了门。
没有了江航的冷嘲热讽,我终于感受到片刻的轻松。
中午,我去了图书馆附近的一家面馆。
「请慢用。」一道熟悉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抬头望去,就认出他是那个给我钱的男生。
他放下面,就匆匆离开,显然早已不记得我。
男生出去送外卖,也不知为何,我这顿饭吃了很久,久到老板都察觉出不对劲。
「姑娘,你喜欢陈礼?」
原来他叫陈礼。
注意到老板一脸调侃,我连忙否认,「他之前帮过我,我只是想跟他道谢而已。」
「喜欢陈礼不丢人,他虽然没钱,但他聪明,为人又仗义,小姑娘还挺有眼光。」老板赞同地点了点头。
眼看误会越来越深,我只能离开。
结果刚出门口,就和刚回来的陈礼撞在一起。
少年被撞得闷哼一声,我才注意到他一手臂的血。
「你……你还好吗?」
「没事。」他满头大汗,显然已经痛到极致。
想到不远处有个药店,我留下一句「等等」就匆匆离开。
我拿着东西连忙赶回来,就看到他在自顾自地收拾餐桌,完全不把自己的手臂当回事。
「给你。」我把纱布和酒精递给他。
男生看了我一眼,并没有接受。
想到他已经不记得我,我连忙解释:「你之前帮我赶走了坏人,还给了我两块钱,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你走吧!」男生依旧在擦桌子,被汗浸湿的短袖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体上。
下午五点半,陈礼终于下班。
我连忙跑到他面前,指了指手上的药袋,「我帮你上药吧!」
天气太热,他手臂的伤口已经开始化脓。
他劳累了一天,此时再没心思跟我争论,倒是乖乖任我摆布。
「我叫江溪。」我边帮他包扎便介绍自己。
少年一声不吭,我抬起头对他说:「我知道你叫陈礼。」
「你到底要做什么?」陈礼盯着我看,似乎不理解我的做法。
「你帮了我。」
「嗤,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像你这样的乖乖女最好离我远点。」陈礼拿起身旁的矿泉水,仰头喝了起来。
我摇摇头,说:「你给了我两块钱,坏人不是你这样的。」
陈礼不置一词,等包扎好后,他向我道谢,直接离开。
「陈礼,你饿不饿?」我追上去,想到他这人嘴硬,我直接把刚买的三明治塞给他,然后跑了。
那天过后,直到学校举办运动会,我才再次遇见他。
同桌拉我去看比赛,结果不巧遇到迎面而来的江航。
他一看到我,就敛起笑容,冷着脸从我身旁走过。
「江航,你妹。」他身旁的男生阴阳怪气地捅了捅江航的胳膊。
「你妹,给老子滚开。」江航把他推开,气急败坏的走了。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好笑,他竟然这么厌恶我。
很快,高三男子百米预赛正式开始,江航也在其中,我正要离开,视线不巧看到了最边缘的男生。
陈礼的出现让我有些惊讶,少年一身蓝色校服,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一冲到终点,大家都或多或少收到同学的关心,江航作为高三年级的风云人物,更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唯独陈礼无人在意。
他一脸平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属于别人的狂欢,而他似乎也习惯了这种场景。
「陈礼,给。」我来到他身边,递给他一瓶水。
他一脸怔然,直直地望着我,眼里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过了一会,他才接过水,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这时,不远处的江航朝我大吼:「江溪,过来。」
我不为所动,跟着陈礼离开了。
从约定的那天起,江航对我来说只是陌生人。
经过这次相处,我和陈礼开始熟悉起来,因为父亲烂赌、母亲离世,他活得比同龄人还要艰难。
他每天放学都会去打零工,因为没有时间交际,他总是孤身一人。
江航总是看我不顺眼,我索性去图书馆复习功课。
「江溪,你离陈礼远点。」我刚进门,江航就警告我。
我放下书包,悠悠回了一句「办不到」。
「还有你别再为难陈礼,不然别怪我跟爸妈告状,说你拉帮结派、欺负同学。」
在所有人眼里,江航成绩好、长相帅气,是天之骄子。
可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仗着家里有钱,肆意妄为的公子哥而已。
国庆节假日,江唯一参加了市里举办的舞蹈大赛。
舞台上,身穿芭蕾舞裙的少女翩翩起舞,就像森林里的精灵,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江唯一拔得头筹,大哥江启赶来为她庆祝,江航更是为她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
包厢里,我和江唯一相邻而坐,服务员上菜时,冒冒失失地把热汤洒到我手上,身旁的江唯一也被波及。
还没等我有反应,江唯一哭出声,「爸妈,我痛。」
江航走过来,一把推开我,焦急地打量着她的手。
「一一,没事的,我们马上去医院。」江父江母一时乱了方寸,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我。
所有人都陪江唯一去医院,包厢瞬间安静下来,我独自去药店买了支药膏。
此时灯光闪烁,街上满是喧闹声,可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江溪,你在干嘛!」我正坐在公园的椅子上发呆,陈礼突然出现。
「你的手怎么了?」我刚想回答,他就注意到我的手有异。
不想麻烦他,我连忙把手背到身后,笑着说:「没事。」
「都已经烫得起泡了,你这叫没事?马上去医院。」他冷着脸,非要带我去医院。
医院里,医生一看到我的手,就微微蹙起眉头,生气的说:「怎么不及时来医院,现在已经感染,后面可能会疤痕增生。」
「是我的错,怪我没有及时发现。」陈礼连忙道歉,直接把错揽在自己身上。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低声下气。
处理好伤口后,我从兜里掏出一些散钱给他,「先还你这么多,剩下的我会尽快给你。」
我知道为了帮我交医药费,他这几天赚的钱都没了。
「江溪,我们不是朋友吗?」陈礼没接,反而有些生气。
「要是实在过意不去,你请我吃面吧!」
我和陈礼去了一家面馆。
「江溪,你为什么会被烫到?」陈礼一开口就问了我这个问题。
看他一脸关心,我忍不住出声:「陈礼,是不是只有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我趴在桌上,哽咽的说:「陈礼,我的手好疼,疼得我想哭。」
我明明已经够懂事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忽视我。
就在我以为陈礼已经被我吓到时,他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我记忆中的江溪很好,她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
「谢谢你。」我破涕为笑。
面吃到一半,江母打来电话,电话里的她很是疲惫,「小溪,你还没回家吗?」
「我在外面吃饭。」
「吃完就早点回家,外面不安全,因为一一的手有些严重,爸爸妈妈和你二哥今晚就不回来了。」
江母挂断电话后,我看着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手,忍不住笑出声。
因为不同路,我让陈礼送我去公交车站就好。
没一会,公交车缓缓驶来,临上车之前,陈礼塞了一包糖给我。
「江溪,以后你想吃糖,我都会给你买。」少年笑着朝我挥手,同时许下了让我为之心动的诺言。
回到家后,我正要回房间洗漱,大哥江启的房门突然打开。
他问我,「小溪,你刚回来吗?」
「嗯。」我放在门把上的手缓缓收回,转身回话。
「女孩子不要在外面待得太晚,我们会担心……」
「你的手怎么了?」他说到一半,突然注意到我的手。
「被烫到了。」
「既然你也烫到了,为什么不说?」此时他才反应过来,微微蹙眉,有些不解。
「我有机会说吗?江航一听到江唯一哭就把我推开,你们心里眼里都只有她,我何必要凑上去自取其辱。」我忍不住把委屈说出来,大哥不像江航那么幼稚,应该能理解我。
「小溪,你太敏感了。」
「我知道江航那小子平时是有些不着调,但他并不是真的讨厌你,因为一一自小就喜欢跟在他身后,他怕她离开才会这么针对你。」
原来我的委屈对于他来说只是太敏感。
「大哥,我有点累,先回房了。」不想再听下去,我转身回了房间。
江唯一是第二天回来的,身边还跟着江航和江父江母。
「小溪,你大哥今天早上才跟我们说了你的事,当时实在是太混乱,我们一时没注意到你,你的手怎么样了?」江母来到我身边,一脸愧疚地看着我的手。
我一声不吭。
「你这孩子也是,烫到了也不吭声,我们都是你的亲人,还能不管你?」江父忍不住出声,语气里带着指责。
江母喝道:「江正元,别说了。」
江母送我回房间,许是她的语气太温柔,我终于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妈,我不喜欢江唯一,你让她走好不好?」
《真土少女》
《快诛我九族》
陛下终于下旨,说要诛我九族。
我实在太高兴了,在屋内忍不住想要大叫。
这次任务结束,我就可以回到地府,继续做我的押魂使。天知道为了完成阎王给的这劳什子任务,我在人间已经待了多久。
十八年!十八年啊朋友们!
在做人以前,我从未想过人间时间过得如此之慢。我以为人嘛,区区几十年寿命,一眨眼也就过了。所以当阎王发任务的时候,我自告奋勇。
昔日,我威风凛凛,如今,我悔不当初。
可今日,我太兴奋了,我终于要完成任务,功成身退了。房间内,我扒在门上、窗户上,四下确认无人,便摸着颈间玉佩,低声儿唤道:
「大人,大人…大人…」
我叫了许久,玉佩那边...
陛下终于下旨,说要诛我九族。
我实在太高兴了,在屋内忍不住想要大叫。
这次任务结束,我就可以回到地府,继续做我的押魂使。天知道为了完成阎王给的这劳什子任务,我在人间已经待了多久。
十八年!十八年啊朋友们!
在做人以前,我从未想过人间时间过得如此之慢。我以为人嘛,区区几十年寿命,一眨眼也就过了。所以当阎王发任务的时候,我自告奋勇。
昔日,我威风凛凛,如今,我悔不当初。
可今日,我太兴奋了,我终于要完成任务,功成身退了。房间内,我扒在门上、窗户上,四下确认无人,便摸着颈间玉佩,低声儿唤道:
「大人,大人…大人…」
我叫了许久,玉佩那边才传来懒散的声音:
「说…」
我压着嗓子,可压不住内心的兴奋,声音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欣喜若狂:
「姜叶颂终于要被诛九族啦!我马上就能回地府了。」
「哦?」 阎王大人极其敷衍:「何时?」
我回道:「传闻,午后会来下旨,秋后执行。」
「那也就是说还没接到圣旨…」 阎王觉得我又在传递虚假信息,于是十分不耐烦。
「不不不…」 我连忙道:「这次八九不离十。姜叶颂她兄长造反,已经被逮了。」
「哦…」 阎王声音平淡,好似对这些凡尘事已经见怪不怪。他又「嗯」了一声儿,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秋后黄泉相见了。」
这话说完,阎王便消失了。任我如何找他,他都未曾再应过一句话。几日后,在大牢里,趁着万籁俱寂,我悄悄问了地府的其他鬼差,才知道地府忙了起来,阎王张罗着,大张旗鼓地要迎接什么人。
害…
怪是不好意思的。都是老鬼了,也不是没见过,又不是很久没见,不过一十八年,何至于此?
我暗暗扒拉手指头,算着回地府的日子。若是幸运,兴许赶得上这个月的鬼市,再巧一些,阎王大人冥诞也赶得上。
我琢磨得好好的,可是行刑前的夜里出了岔子。不知哪个不要命的,撂倒了所有狱卒,要带我逃走。
「我不走!」
彼时,我十分决绝。
眼看着临门一脚,谁跟他走谁是傻子。
那人挺惊讶,眼珠子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最终一掌下来劈昏了我。
害…
人类的肉体,就是如此脆弱。
【2】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时候不早了,估计着该斩首的也斩首得差不多了。
我呆呆坐在榻上,生无可恋,死也赶不上趟儿。
不行…我要死。
信念坚决,我迅速下榻,屋里屋外找寻着趁手的兵器。
让人生气的是,这屋里屋外,连房梁上我都爬着瞧了,愣是连个绳子都没有。
撞墙?我心生一计。
可四下一看,竟是个茅草屋。
茅草屋…能撞死人么?这个问题我考虑了许久。我真的不想撞不死,反撞成个痴呆。
我就这么站在地上琢磨,甚至想过以头抢地。终于,我决定了,还是出去死。
可我这一只脚刚伸出茅草屋,便瞧见了那个踏着台阶走上来的人。
「闵荀…」
我惊呆了。
这不是下令诛我九族的小皇帝么?他这么快就找到这儿来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即刻束手就擒,迫不及待地把脖子递了上去:
「你杀了我吧。」
小皇帝微微蹙眉。
害…就地正法这么仓促也确实不符合人间事事烦琐的程序。于是我缩回脖子,乖乖伸出两只手腕:
「给我铐回去吧,明天送我归西。」
说完,我有点儿担心小皇帝误会我拖延时间,于是又补了一句:「当然,今天行刑也不是不可以。」
小皇帝那眉毛拧得更紧了,他盯着我,语气不容置疑:
「你恨我。」
我摆了摆手:「你想多了。」
小皇帝咬了下牙:「可我…诛了你九族。你该恨我的。」
「我…」
算了,多说无益。他说恨就恨吧。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啥时候能死。
「咱们什么时候走?」 我问。
「去哪儿?」 小皇帝装傻充愣。
「回去…行刑…?」 我试着提示。
小皇帝一脸无语,我听得出他强压着怒火,对我解释道:「昨日,是我救你出来,又为何要再带你回去。」
「哈…?」 我愣住了。
小皇帝说:「你放心,已经偷梁换柱,没人知道你还活着。过两年等事情淡了,我给你换一个新的身份,你就可以…」
「且慢…」
不等他说完,我便打断了他,缓缓伸出颤抖的手,不可置信得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说…诛我九族…偏偏落下我一个?」
其实我想说的是…难道就差我一个了么?
小皇帝看着我,试图解释:「颂儿…你父兄造反之事不平,难以平朝堂,难以平民愤。可我知道,这些与你都没有关系…」
「你怎么知道就没有关系?」 我蹙眉看着小皇帝:「这事我也有参与。确切来说…是我出的主意。」
小皇帝一怔,眼角颤了一下,身子一晃,差点站不稳。
「颂儿…你…」
他无语,我更无语。
明明我已经把证据摆得好好的了,可这凡人小皇帝怎么就活生生看不见呢?
算了,多说无益。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走?」 我问。
小皇帝好像难过多于生气。他红着眼睛,眼眶里噙着泪珠儿。他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为了完成任务,顺利回到地府…但我不能说。看来,我若不能给他一个看似真实的满意答复,他是不肯罢休的。
我正苦想,他忽然问:
「因为李穆禾?」
「谁?」 我晕头转向。
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他说的那个短命少年郎。昔日大将军府的嫡子,亡于弱冠的少年将军李穆禾。
「对!」 我睁大眼睛看着小皇帝,压着嗓子,冷冰冰道:「若不是先皇昏庸,将军府不会蒙受不白之冤。若不是你视若不见,李穆禾他不会反!若不是你以我作饵,李穆禾也就不会死!」
我一连气儿得说着,一颗心拧巴得极其难受。可也就只是这凡人的肉身难受罢了。说实话,我并不难过,甚至有些忘记了那孩子的样貌。
那小皇帝脸色铁青,嘴唇颤着,还在解释:
「我说过很多次…我没有拿你做饵…那是…」
「够了!」
我依旧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因为我觉得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这凡人的躯壳如今透不过气来,憋得我十分难受。我迫不及待要离开这具肉身,回到地府去逍遥。
就在这时,我眼尖得发现小皇帝的腰间别着一把佩剑。
对不住了,看来要死在你面前了。想着,我飞奔过去,极其迅速地抽出他的佩剑。
「闵荀,黄泉路上,我等着你。」
说罢,长剑横颈而过,我瞥见了喷涌的血溅在了小皇帝的脸上,瞧见了他错愕惊恐的眼神。我最后记住的,是他瞪着眼睛落泪,仰头痛哭。
我死在了他的怀里。确切来说,十八岁的姜叶颂死在了他的怀里。
据闻,姜叶颂死前说的那句话被小皇帝一直记着,为了那句话,他心痛了整整三年,积郁成疾,直到死前,也无法释怀。
天知道,我想说的只是表面意思,我只是想提示他,我会在黄泉路上等着他而已。
毕竟,我其实是个押魂使。
【3】
我是阴间的押魂使,品阶比一般鬼差要高出许多。除了在阎王面前,我也是不常笑的。地府之中,他们也都称我一声儿「林大人」。
地府的押魂使一共只有五个。有一个因为与九重天的神仙成亲,被带去天上了。有一个因为私放袅袅林的犯人被关了起来,还有一个因为得罪阎王,被调去当了孟婆。如今地府之中便只剩下我与檀逢两个押魂使。
彼时,他看见我,与我激动相拥,涕泗横流:
「兄弟,你可回来了。你真是不知道…就剩我一个人…不…一只鬼…有多可怕…多孤独。每次单独去见阎王大人,我那是如坐针毡…如…」
「行了行了。」
每次听檀逢说话,我都觉得耳朵刺挠。
「最近地府张灯结彩,不是啥节日吧。」
我故意咳嗽着,脸上带着微笑。
檀逢老实点头:「不是啥节日。」
「嗯…」 我故作深沉:「太隆重了,倒是也没必要。」
「有必要的。」 檀逢十分认真。给我又整不好意思了。
我忙摆了摆手:「也不是啥大…」
「你不知道,鬼王要回来了么?」 檀逢忽然打断我。
「鬼王?」 我一愣。
檀逢又点了点头:「八百年了,鬼王终于云游归来,我地府再也不用怕那九重天了!」
「可是我…」 我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
我,地府首屈一指的押魂使林拂,去了那比地狱还要地狱的人间,卧薪尝胆一十八年,好不容易立功归来。竟跟鬼王云游归来这样的大事件撞到了一起?!
呜呼哀哉,何其悲惨。
但比这更悲惨的事,很快便出现了。
话说,鬼王回来以后那是相当看不惯地府近几百年来的做派,于是开始大规模整顿地府。阎王大人虽说不大乐意,可鬼王毕竟是当年幽冥之后,他也没什么资格说不。
自那日起,因为不称职而被送去投胎的鬼差一拨接着一拨,吓得大家惶惶不可终日。我与檀逢忙得脚打后脑勺,只因鬼差少了,地府的活儿没人干,原本不属于押魂使职责范畴的事儿也堆过来不少。
某个瞬间,我竟有点儿想逃回人间,逃回那个已经被诛了九族的丞相府。
后来,我听死了的人说,黄泉路上,姜叶颂的父母兄弟还找了她许久。送他们往生的鬼差不忍心告诉他们真相,于是便说,她留在地府做了鬼差,不能再与他们同路。
他们不知道,我曾去送过他们的。我与我那被贬为孟婆的押魂使兄弟换了半晌的身份。
那个给他们舀孟婆汤的人,是我。
【4】
这日,我刚从黄泉回来,半个时辰后要去袅袅林同檀逢交班。我琢磨着先在宣琅殿打个盹儿,可不想,我刚坐在台阶上,屁股还没坐热,就感觉有什么人,哦不,有什么鬼在看着我。
我猛地抬头瞧过去,是个穿着官服的鬼差。
那鬼差瞧着眼生,似是个没见过的。他一直盯着我,盯得我有些发毛。
「新来的。」 我冰冷的眸子直勾勾回盯着那个鬼差,问道:「你认识我?」
鬼差拱手行礼:「鼎鼎大名的押魂使林大人,谁人不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为何盯着我看。」 我问。
那鬼差反问我道:「大人不看我,又怎知我在看你?」
我无语地看着那鬼差:「你很无聊么?」
鬼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刚送走了一只鬼,现在确实没什么事做。」
「哈?」 我一阵惊讶:「最近死的人这样少了?人…人的寿命变…长了?」
回忆起当年我还是个普通鬼差的时候,那是没黑天没白天。哦,当然了,地府的白天也不算白天的。我是没黑天没黑天得卖命干活儿。这一年到头,就没有休息的时候。怎么如今轮到这些年轻鬼,就闲成了这副样子?
我正想着,只听鬼差淡淡道:「人的寿命再长也不过百年,还能长到哪里?」
听这鬼差的语气,多半是个新鬼,带着过去的记忆,还放不下生前的事。
害…
我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
「做鬼呢,最忌讳放不下。若投胎去也就罢了,可而今你做了鬼差,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等再过了千八百年,你就会以为,凡间那区区几十载,不过就像一场梦。」
「梦…」 鬼差喃喃念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我,认真问道:「所以凡间的所有于你而言,不过是一场梦么?」
「凡间?」 我轻轻挑眉:「你听说过我,却没人告诉你,我当年是个死胎,就出生在地府么?凡间那场梦,我做都没做过。」
鬼差依旧不错眼珠儿地看着我,表情极其认真。他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姜叶颂。」
我愣了一下,而后问道:「连姜叶颂的事你都知道?」
鬼差没有回应,只是自顾自又说道:「我方才送走的那只鬼,叫闵荀,他不肯投胎,还想再见你一面。」
「闵荀?」 我又是一愣,随后问道:「他要见姜叶颂?」
鬼差看着我,直白问道:
「听闻你曾答应过他,会在黄泉路上等他。为何没有去?」
鬼差的声音竟透着一丝质问,问得我略微又有那么一丝心虚。
我弱弱道:
「你也知道,地府的押魂使如今只剩下我与檀逢,每日忙都忙不过来。昨日又有鬼夜闯袅袅林…我昨…」
「说到底,你终究没把他放在心上。」
鬼差忽然打断了我,乌青的脸色仿佛更阴沉了。语气沉沉,听着还有那么一丝丝…咬牙切齿?
我瞧着他奇怪,便问:「你与那闵荀是认识的?」
鬼差摇了摇头:「只是方才送了他一路,听了些你们的故事。总以为你并非如此绝情。」
说罢,忽然又问:「你什么时候去见见他?」
我沉默片刻,说道:「让他好生投胎去吧,我不见他。」
鬼差瞪起眼睛:「为何不见?他都死了,你也不肯见他最后一面么?」
这鬼好生奇怪。我见不见小皇帝,给他激动成这个样子做什么?
我狐疑地看了鬼差一眼,说道:「去见他一面,原本没什么不可以,我也曾打算这样做的。但而今他因此事滞留地府,便是生出执念。你们这些新鬼,总以为平了执念,人便可以往生。其实不然,圆满才会生出更多的欲望,这种欲望,最易炼化妖魔,是地府的大忌。所以,我是不会去的。你尽早送他去投胎吧,就当没见过我。」
跟这鬼差说了一会儿,我是困意全无。索性提剑起身,打算直接去袅袅林算了。
我刚转过身,鬼差忽然又道:
「他那么爱你,你就如此铁石心肠么?」
我蹙了蹙眉,耳朵一动,仿佛都听不懂鬼话了。我微微回过头,问道:
「谁和谁?你说小皇帝爱姜叶颂?」
鬼差初是盯着我看,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我笑了:「是谁告诉你小皇帝爱姜叶颂的?」
鬼差道:「黄泉路上,闵荀亲口说的。」
我摇了摇头:「真是不靠谱。」
「什么?」 鬼差似乎没听清我说什么。
「他若是爱姜叶颂,为何要抄她满门?」 我问。
鬼差没说话。
我又问:「姜叶颂死后可有名分?」
鬼差欲言又止。
我淡淡道:「听闻只有个无字碑,孤零零立在南莱山。」
鬼差依旧没有说话。
我见他一句话也说不出,眉头蹙着,仿佛受到了打击,一时瞧着竟有些可怜。于是我劝慰道:
「尘世多纷扰,何苦谈论那些虚幻的东西?其实闵荀与姜叶颂如何,同你我又有何相干?你根本无须为此事烦忧。」
「姜叶颂,姜叶颂…」
那鬼眉毛拧巴着,摇了摇头:
「你口口声声姜叶颂,可那不就是你么?」
「我?」 我眨了眨眼:「可我是林拂啊…我不过是扮演了姜叶颂罢了。」
那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可终究是你走完了姜叶颂的一生,与闵荀相处了十几年的,也是你。」
「我还是不明白…」 我声音一顿:「无论如何,我也只是林拂而已,我从未当自己是过那个凡间女子。」
那鬼看着我,眼珠儿仿佛要掉了出来:「所以,你便从未付出过真心,对么?」
我轻轻笑了,毫无冒犯的意思,而是真的发自内心觉得有趣。我耐心解释道:
「我是阎王养大的,阎王自入地府就被挖去心肝。他既没有心,我又何来的真心呢?」
鬼差盯着我,盯着盯着竟然笑了。他点了点头,不知是喜是悲,只是瞧着表情有些阴森。
「原来是这样…青出于蓝胜于蓝,原来你比没有心的阎王还要绝情。所以林大人才能成为这地府之中最出色的押魂使,就连袅袅林中的鬼都闻风丧胆。」
鬼差的声音渐渐变了,幽缓冷涩,我一个哆嗦。
等等…这动静咋听着有点儿耳熟呢…
来不及多回忆,一片黑雾之中,只见那鬼差一挥衣袖,原本的鬼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陌生面孔,皮肤苍白,瞳孔幽深,细长的手指上带着一枚透着血丝的黄玉扳指。
他苍白的手指缓缓转动着扳指,盯着我,轻弯了弯唇角,幽幽说道:
「有押魂使如此,真乃地府之幸。」
「你…」 我愣着愣着,瞧着那黄玉,再琢磨琢磨这耳熟的声音…忽然反应过来,即刻拱手俯身:「鬼王大人!」
靠!吓死我了!鬼王这么喜欢捉弄人的么?还是说…考核这么突然就开始…啊不,就结束了???
鬼王声音透着寒气,似乎刚从寒冰地狱里爬出来,每一个字都结着冰碴。他冷冷笑道:
「林拂,人世间嗔痴怨念,你既都已抛却彻底,留在地府不免可惜。自今日起,便由你带着三号牢房的那些鬼,去阳间办差吧。」
「三…三号牢房…」
我吭哧着,剩下半句话还没挤出来,鬼王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我是又要回地面上去了么…」
站在袅袅林外,我依旧不可置信,把此事说与檀逢。
檀逢怜悯地瞧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只说了两个字:
「节哀…」
【5】
我回到凡间的第一个案子就有点棘手。
话说那雪桑谷中有只老鬼撒泼打滚,就是不肯跟鬼差走。每每鬼差出现,他总是能神奇躲开。一来二去,折腾了十年有余,抓他的鬼差精疲力竭。
说来此事为何难缠,还有一点重要原因。听闻那鬼死后几年,他那运簿无故被烧,只剩下残卷。地府为了盖住这事儿,不敢声张。你说对他下死手吧,这鬼的运簿已经烧了,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就没有生前的记载,也就无法证明他是由人变成了鬼。可若他不是由人变成的鬼,那地府就没那个权限去抓他。但你说不抓他吧,大家心里又都清清楚楚,这老鬼的确就是个死人。
这鬼才逻辑,困扰了地府足足十几年。直到近来鬼王肃查地府,办案的鬼差又将此事报了上去,于是便落到了三号牢房手里。
如今,我作为三号牢房的大哥,哦不,大姐,理所应当前往雪桑谷会会那只老鬼。
临走前,阎王大人怕我坏事,再三嘱咐道:
「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带着满满自信甚至是微微自满,我又回到了地面上。
说起这雪桑谷,多年前我曾经来过的。以姜叶颂的身份在谷中学了两年医术。昔日,雪桑谷的当家还是莫连声,如今早就换成了他儿子莫英。
当莫英见到我的时候,吓了一大跳。眼珠儿鼓着,手指颤着,嘴里阿巴阿巴个不停。
而我云淡风轻,相当有风骨地拱了拱手,淡淡然自报家门:
「在下昆仑林拂。」
此番三号牢房跟我上来的鬼名为苏温,此时也拱了拱手:「在下昆仑苏温。我与师姐此番前来,希望不会打扰到雪桑谷。」
鉴于雪桑谷那只鬼无比狡猾奸诈,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我决定给我和苏温捏个人间身份。而在人间之所以冒认昆仑的人,一来因为那地方山高水远,鲜与外界来往,露馅儿比较慢。二来因为昆仑在地面上很吃得开,极少有人敢质疑,更别说插手昆仑的事。
此时莫英终于回过神来,拱了拱手:「在下雪桑谷莫英,有失远迎。」
莫英又看了我一眼,而后吩咐谷中弟子带我们去安排好的厢房。
路过东厢,我隐约好似闻着一股松木香。我蹙了蹙眉,侧头问道:「雪桑谷除了我们,还有别的客人?」
那送我们去厢房的少年点了点头,而后微微愣了一下:「您怎么知道的?」
我又瞥了那东厢房一眼,说道:「是归玉城的玉松香。」
少年又点了点头:「的确,不日前,归玉城来了两位公子。」
「归玉城的人无故不出焚京渡,此番前来,难道和我们一样,也是为了讨教医术?」 我问。
少年欲言又止,好似有些事说不出口,沉默了数秒,才道:「确不是为了医术前来,只是谷中发生了些事情,请归玉城的公子过来帮忙。」
说着功夫,已经走到了房间门口。我也不好再作追问,只得作罢。将我们送到房间后,少年离开了。苏温一直盯着我,盯了好一会儿,忽然问道:
「大人,你怎么会知道归玉城的事?」
「大惊小怪。」 我把剑放到了书案上,边倒了一盏谷里新送来的热茶,边说道:「多年前,我在人间有任务,曾在这谷中呆过几年,那时候认识了归玉城的几个少年。」
说罢,我又想了想,改口道:「或许,现在也不能说是少年了。」
苏温问:「那你也认识莫谷主?」
我「嗯」了一声儿,说道:「当时他也就十五六岁,身子孱弱、也没什么天份,我从未想过,他会成为雪桑谷未来的谷主。」
苏温微微蹙了蹙眉:
「可是听闻雪桑谷莫英的医术很是高超,与昆仑薛冷、归玉城秦一迟并称北岭三绝。」
「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后来又有了什么机缘也说不定。」 我说着,抿了口茶。
好死不死,听苏温这鬼小子一说,我就回忆起昔日的一些片段来。说来也是荣幸,人间所谓的北岭三绝,我竟认识两个。那归玉城的秦一迟当年的确厉害,不过是个脾气暴躁的主儿,得理不饶人、无理辩三分,撒泼打混不在话下。可就这么两个最不像当家人的人最后成了当家,反而当年最清朗澄明的少年,早早见了阎王。
我时常怀疑,录命司写人运簿的时候也是胡乱下笔,敷衍了事。
见我失神,苏温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问道:「大人,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们不能轻举妄动。那归玉城的人会些法术,虽不及昆仑厉害,可也容易被他们识破。」
苏温若有所思得点了点头,许久,忽然倒吸了口气,一脸懵然看着我,缓缓道:
「不对啊…大人,我们是地府的差,又不是作恶的鬼。我们怕什么啊?」
我哼了一声,随手给苏温倒上了茶,耐心讲道:「谁管你什么差不差,地府不地府。你不了解人这种东西。人呢,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有一种深深的恐惧。在他们心中,世间万事万物,你不寻常便是异类,没什么道理可讲。这是一种近乎变态的执念。」
苏温被我的学识深深折服,缓缓点了点头。忽然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问道:「大人,那你说,归玉城此番受邀前来和他们的法术有没有关系?」
「你说那只老鬼?」 我抬眼看向苏温,压着嗓子问道。
苏温「嗯」了一声儿,而后又露出一抹疑惑神色:「可我听此前来过雪桑谷的鬼差说,那老鬼虽说狡猾,可平日还算老实,没在人间惹出什么祸事。如果是这样的话,雪桑谷是怎么发现他的?」
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说道:「无论如何…我们都需得先找到老鬼再说。」
「其实我有个事一直也想不明白。」 苏温问道:「他死了这么多年都不离开雪桑谷,是为了什么?」
的确,老鬼既有这本事,在雪桑谷范围内转悠都能躲过鬼差。若是出了雪桑谷,恐怕鬼差几辈子也逮不住他了。
「不离开雪桑谷无非两种情况。一,他不愿意走,二,他走不了。」 我淡定说道。
几个回合下来,没啥见识的苏温对我已是五体投地。围着我,问了好些雪桑谷当年的情况。入了夜,我好不容易打发了他,刚刚躺在榻上,眼睛还未闭紧,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尖叫。
我腾然起身,抓起案上的长剑,疾步走了出去。
「来人啊!!!」 有人大喊。
循着声音,我很快赶到东厢,归玉城两个小公子住的房间门是大开着的。门边躺着个穿着雪桑谷衣服的少年,脸色青白,估计是被吓昏了过去。
一个少年几乎与我同步赶到,瞧着穿着应是归玉城的人。他还未跨进门去,已是目瞪口呆。只见一跟他穿着同样衣服的少年倒在地上,喉咙已经被划破,可是周围一滴血也没有,再看那尸体,已经成了一具干尸。少年面容枯槁,眼睛死死瞪着,我一只鬼瞧着都害怕,可别说那个第一个发现的凡人少年了。
「我在此看着,你快去叫人。」
我对那归玉城的少年说道。
少年也没什么防范心,对我匆忙拱了拱手,便提剑寻人去了。
少年走了,我眯了眯眼睛,问道:
「还记得是怎么死的么?」
不远处站着的,那惨死的少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自己的肉身,摇了摇头。
害…人刚死,总是很懵。别说你问他是怎么死的,你就问他是谁,他可能都答不上来。
「你是谁?为什么可以看见我?」 惨死鬼看着我,不等我回答,便又问:「鬼差?你是鬼差?」
「我是地府的差,但不是来带你走的鬼差。」
我简短回答了他。
惨死鬼蹙着眉,没有说话。
我道:「没有多长时间了,来带你的鬼差马上就会到。你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么?」
「我能做什么?」 惨死鬼问。
我问道:「还记得死前做过什么么?」
惨死鬼看着躺在地上的肉身,道:「我从外面回来…找谷里的人要了壶茶。然后坐在桌前等…再然后…我就倒在这儿了。」
虽说他这描述基本省略了最关键的部分。不过行吧,聊胜于无。
「我觉得我是中邪了。」 惨死鬼忽然说道。
「邪?」 我眉毛一拧:「什么意思?」
惨死鬼道:「在我之前,这里已经接连死了几个人,怀疑有鬼魅作祟。莫谷主才找上我们归玉城的。」
「鬼魅?」 我盯着那惨死鬼:「为什么说是鬼魅?」
惨死鬼道:「因为他们死状凄惨诡异,且出奇地一致,不像是人为。」
「就像你这样的死法?」 我问。
惨死鬼点了点头。
还不等我再说什么,惨死鬼忽然问道:
「既不是来带我走的,地府的差,为何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我道:「你既死了,我也不瞒你。地府在追一只鬼,就在这雪桑谷中。」
惨死鬼眼睛一瞪:「岂不就是我们在找的那个?!」
「不对。」 我道:「那只鬼死了有年头了,都没害过人。不可能突然作乱的。」
那惨死鬼好似有些不服气,此时脸色更加苍白了。他盯着我道:「那可是鬼,你怎能以常人的心态去看一只鬼呢?还有,你们地府究竟是做什么的?竟然放任死了多年的鬼为祸人间!」
我冷冷看着那惨死鬼,一字一字道:「你已经是一只鬼了。这样讲自己的同族,恐怕不太好。还有,这世上,有笨鬼,就有聪明鬼,而这些聪明鬼中还有一些尤其狡猾。地府也不是万能的,总有那么几只会暂时脱离掌控,你应该理解,毕竟我们也在尽力抓捕。」
惨死鬼没有再争白,只是淡淡道:「你应该是地府里最能狡辩的鬼了吧。」
我冷笑了一下,拱了拱手:「承让承让,押魂使林拂,敢问兄台大名。」
惨死鬼拱了拱手:「归玉城秦一行。」
「秦一行?」 我愣了一下,问道:「秦一迟是你什么人?」
惨死鬼沉默片刻,才道:「是家兄。」
「同胞兄弟?」 我问。
惨死鬼点了点头。
我看着眼前死了都站得挺直的秦一行,还真瞧出些秦一迟的影子。只是似乎两兄弟的个性全然不同,至少目前瞧着是这样。
「我死了,我哥恐怕会与雪桑谷没完没了。若是可以,烦劳姑娘帮我带句话,就说此番惨死只因我法术不精,归玉城莫与雪桑谷为难。若非如此,我秦一行死不瞑目。」
「你觉得你哥秦一迟会听我的?」 我可不是不乐意帮他带话。只是一来给鬼带话等于自报家门,二来是秦一迟年少时便十分执拗,最是听不进劝说,我便是说了也没什么用。
惨死鬼没说话,我便又说道:「不过,我可以帮你从中斡旋些,免得你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多谢。」 惨死鬼点了点头。
「别忙着谢我。」 我缓缓问道:「先告诉我你们归玉城都查出什么来了?」
惨死鬼道:「雪桑谷从两个月前开始有人离奇身亡。喉咙被划破,周身的血被吸干。可血去了哪里,始终没人知道。」
「所以你们觉得是鬼魅妖邪作祟?」 我问。
惨死鬼点了点头:「梵音铃果然查出谷中有鬼,只可惜,我到现在也没见过它的样子。如今看来,应该就是地府找的那只。」
「我…」
我刚一张嘴,身后忽然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不多时,一帮人嗡得一起出现了。
眼前景象给他们一个一个吓得不轻。莫英此时脸上毫无血色,比那躺在地上的惨死鬼也差不了多少。
「那鬼…鬼…鬼又来了!」 莫英身边的少年指着惨死鬼的尸体口中念念有词。
莫英咬了咬牙,对身侧归玉城的少年道:「是我雪桑谷连累了秦公子。」
归玉城的少年蹙眉道:「我已送信回归玉城,请人来接我师兄的尸骨。」
我看了站在不远处的惨死鬼一眼,对莫英拱手:「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师姐弟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莫英看着我,叹息道:「现今的确有件棘手的事烦请二位帮忙。」
我瞥了一眼姗姗来迟的苏温,对莫英点了下头:「乐意效劳。」
【6】
暂时安顿好了惨死鬼的尸体,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与莫英约好了明日一早再行商讨,便回了房间。
带惨死鬼走的鬼差来之前,我又和惨死鬼打听了些事,并再三允诺尽力帮着从中斡旋些。惨死鬼走了,我躺在榻上,睁眼等到了天明。
天亮后,我简单梳洗了一下,提着剑敲响了苏温的门。我俩到正堂时莫英、归玉城的那个少年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在下昆仑林拂,这是我师弟苏温。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我对归玉城少年拱了拱手。
归玉城少年拱手:「归玉城白隐。」
「白公子。」 我微微颔首,随后坐了下来。
就像没听过那惨死鬼讲过一般,我又听莫英说了一遍近两个月来雪桑谷的遭遇。
一番听罢,白隐叹了口气:
「师兄的归魂阵曾让那鬼现过一次身。可惜那次让他跑了,否则…师兄也就不会…」
苏温眼睛一斜,一张嘴就没好话:
「时也命也,没什么可惜不可惜。」
白隐微微一愣。
我悄悄瞪了苏温一眼,忙岔开话题问道:
「那鬼什么样子,你还记得么?」
白隐回忆了一会儿,形容道:「二十来岁的样子…身材瘦削…长得…」 说着,忽然看向莫英,缓声说道:「长得与莫谷主倒是有几分相似。」
「我?」 莫英蹙了蹙眉,似是若有所思。
我盯着莫英瞧了许久,回忆了一下鬼差呈上来的画像。别说,貌似还真有几分相像。
莫英若有所思,沉默许久忽然问道:「白公子,你说的相像…究竟是相像…还是…一模一样?」
「这…」 白隐蹙了蹙眉,摇头道:「只是隐约瞧见相似,你让我回想,画面竟不真切了。」
莫英喉咙一哽,没再说话。
害…我怎么给忘了。昔日这莫英还有个双生弟弟名为莫琼的。论天资,那莫琼比莫英高出百倍,若非是因为早亡,恐怕北岭三绝的医绝也轮不到莫英。
此时,莫英神色有些古怪,微微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想必他想的事定与那个莫琼有关。
待用过早膳,我与苏温找了时间单独去了莫英处拜访。遍寻他不见,听谷中的弟子说,他这个时间应该在莫家的祠堂。
苏温法力还不到时候,莫家的祠堂有高人做过法,他近不了身。于是我便只能只身前往。
正巧在祠堂门口遇见莫英,他便邀我一同进去。那莫家的祠堂朴素简单,四排牌位前是长明的烛火随着偶尔钻进的风轻轻鼓动。
我也象征性地拜了拜,便站在一边仔仔细细瞧着那些排位,想着其中或多或少,我许在地府见过也说不定。
就在这时候,我眼神一聚,便瞥见了莫琼的牌位。
「莫琼…」 我轻声念着,假装不知,试探道:「看着应是莫谷主的兄弟。」
莫英点了点头:「是家弟。」
「哦?」 我假装吃惊:「辛丑年腊月十八?七年前,令弟还很年轻啊。」
莫英叹了口气,看着那牌位苦笑了一下:「是啊,十九岁…永远的十九岁。」
「冒昧问一句,令弟是怎么死的?」 我问道。
这个问题,其实是有些私心的。昔日在雪桑谷,我的确与莫英走动得更多,但我对莫琼一直有种不一样的好奇心。他天资极高,但寡言少语,与莫英活泼的性格正好相反,与谷中众人也并不如莫英那般亲近。可瞧着他,总让我想起记忆里的某个人,即便不愿意去回忆,但影子终究就在那儿,深深埋于心底,一刻不曾消失。
听了我的问题,莫英也毫不避讳,说道:
「病故。」
莫英说着,忽然咳嗽起来。
害…我怎么又忘了,莫英这小子打小就是个病秧子。此前端端正正瞧着好模好样的,如今受了些风,再一激动,咳咳嗽嗽的,瞧着又有少时那弱不禁风的模样了。
我把披风解下来披在了他身上。他微微一愣,忽然抬眼盯着我,吓我一大跳。
「别受凉。」 我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莫英看着我,说道:「姑娘真的很像我一位故人。」
我喉咙那么一紧,眼珠儿那么一顿,嘴上却是淡淡道:「怪不得第一次见面时,莫谷主神色有些异常。」
莫英说道:「少时的朋友,也曾像姑娘这样,给我披上过披风。」
等等…我啥时候给莫英披过披风…
不等我回忆翻涌,莫英又道:「明明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活出了久经风霜的将军气势…」
说着,似乎嘴角微微扬起,摇了摇头。
别说,这莫英眼神儿真挺好使。当年我做押魂使之前,的确替地府上过几年战场,差点被收编进了鬼卫。然我实在厌烦那些打打杀杀,长品阶损修为的破烂差事。更何况如今地府与九重天修好,几百年来已是战事寥寥。于是我便请愿做了押魂使。
但是等等…眼神儿好归眼神儿好。我到底什么时候给莫英这小子披过披风?
我是心里一团乱,还不敢开口问。
我轻声叹了口气。
盖过我这一声叹息的,是莫英的叹息声。他缓缓说道:
「一转眼,已经这么多年了。他们都不在了。」
「他们?」 我又开始假装听不懂。
莫英点了点头:「姑娘身在昆仑,许是没听说过多年前的两桩谋反大案。一是大将军府通敌叛国,二是庆德政变。」
我没说话。
莫英叹了口气:「庆德元年,昔日大将军府嫡子李穆禾联合桓王谋反,势如破竹,攻入帝京后却落入圈套,最终功败垂成。」
我依旧没有说话。
莫英继续说道:「李穆禾,当年是和她一起来的。他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要优秀。可惜,死得最早的也是他。」
我还是没有说话。
「抱歉…不该跟你说这些。」 莫英好像忽然回过神来,对我轻轻笑了一下。
「没关系。」 我说道:「逝者已矣,人还是要向前看。」
此时话题已经偏了,我看了一眼外面,说道:「不如我们先出去再说。打扰先祖,心中实在有愧。」
我与莫英离开祠堂后,他便带我去了书房。我知道他应该是有什么话要说。
不一会儿,莫英客套道:「此番昆仑本是来同雪桑谷探讨医术,可惜谷中出了这种事。恐怕不能如约了。」
「无碍,死者事大。」 我说罢,拉回话题道:「对了,刚才说到令弟是病故。究竟是什么顽疾,连雪桑谷也治不好。」
「是诅咒。」 莫英蹙了蹙眉。
「诅咒?」 我假装很吃惊,其实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一丝丝想笑。凡人总是动不动把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怪到鬼神和诅咒的头上,其实哪有那么多灵验的诅咒?真正的鬼神都忙得很,没有那瞎功夫去诅咒一个凡胎肉身。
莫英叹息道:「听闻莫家祖上有位将军,背弃故国换得了至高荣耀。然因梦魇缠身最终选择来雪桑谷隐居。可自那时候开始,莫家的人就像是受到了诅咒,世世代代顽疾缠身,药石无医。我的叔叔和我的弟弟都亡于弱冠。我父亲虽没那样短命,却也活不过不惑。医人者不能自医,可能就是我雪桑谷世世代代的命运。」
莫英的眼里透着落寞,许久都没有再说话。
再一开口,又是一阵咳嗽。初是轻微,渐渐愈发剧烈起来,脸色青白,肩膀也微微颤动着。
「莫谷主…你还好么?」 我蹙眉问道。
莫英摆了摆手,许久,气息渐渐平稳了,才又道:「恐怕我也没有多久好活了。所以…这次的事一定要拜托昆仑,拜托二位…」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重咳。我瞧着他那模样,都跟着难受。
「要我昆仑帮忙不是不可以。只是莫谷主需要说些实话才行。」
我看着莫英的眼睛,沉沉说道。
莫英眼角一动,没说话,可我瞧着,他也大概知道了我想要问什么。
「为什么你觉得那只鬼会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我问。
莫英一阵沉默。
「你觉得那只鬼是令弟莫琼?为什么这么觉得?」 我追问道。
莫英喉咙明显一哽,他缓缓抬眼看着我:
「因为他生前一直在研究破解诅咒的方法。」
「什么方法?」 我怔然看着莫英。
「不知道。」 莫英摇了摇头:「但是我弟弟死之前那几年一直神神秘秘的,还说什么终于找到了。」
我问道:「你是说那些人的死…和破除诅咒的方法有关?」
莫英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可是我弟弟他…并非滥杀之人,除非他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虽然莫英嘴上没那么说,但心中似乎已经认定那鬼就是莫琼。我是真想告诉他,那鬼不是莫琼,那只老鬼死于十多年前,彼时,那莫琼还好端端活在世上。
可是我不能说,只能任由莫英胡思乱想。
说来是十分无语。话说这老鬼的运簿被烧,当年办案的鬼差也迷迷糊糊,竟忘了这鬼的名字和来历。
地府虽已着手去查,但动作着实是慢。毕竟是要往上界录命司去找,多多少少吃力了些。彼时,因为得了令,我与苏温便先上来了,随时等着地府的消息。
想着,我头又疼了起来。
按道理说,那鬼既长得同莫英有几分相似,便极有可能是他的血亲。按着年头来看,多半是个长辈。想着,我试着问道:
「多嘴问一句,近二十年间除了令弟,莫谷主还有亲人离世么?」
莫英想了想,回道:「家父在五年前病故。」 说罢,又补充道:「还有我小叔叔。大概死了快二十年了,那时候我年纪还小,记得不太真切。」
「小叔叔…」 我心下忽然狂喜,可面上十分淡定。
「嗯…」 我点了点头:「冒昧请问,莫谷主的小叔叔叫什么名字?」
「莫连风。」 莫英说道。
「鬼医莫连风?」
我有些惊讶。然并非因为这个名字而惊讶,而是因为自己的糊涂而惊讶。昔日鬼医莫连风声名远播,有多少京都人氏往雪桑谷求医。姜叶颂的祖父就曾千里迢迢四顾雪桑谷,却连莫连风的面都没有见过。那莫连风死讯传出来的时候,有人惋惜有人嗤鼻,一时间议论纷纷。我怎么就把这号人物给忘了呢!
此时,我懊悔中透着一丝兴奋,恨不得狠狠捏一把自己的大腿。
我正沉迷幻想无法自拔,那莫英却忽然问道:「若你们抓住那只鬼,会怎么办?」
抓回地府…
但我不能说。
「昆仑自有办法。」 我只能胡乱应付道。
莫英蹙了蹙眉,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夜我与师弟会在谷中布阵。为免鬼上人身,我会在所有房间前施法,烦请莫谷主知会所有人紧闭门窗,绝对不要出门。」
「好。」 莫英爽快应下。随后又道:「可否让我留在外面。我想见那鬼一面。」
「不行。」 我决然拒绝:「太危险了。」
「可…」 莫英还要说话,却被我打断了:
「若要我昆仑帮忙,便按我说的做。」
我和苏温在谷里上蹿下跳,拿出地府那套吓人的功夫,若叫他瞧了去,还不马上露馅儿?毕竟昆仑人家是名门正派,与地府的路数千差万别。
我可不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又说了几句,我便拜别了莫英。我去了苏温房间,把发生的事跟他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诅咒?」 苏温皱了皱眉:「听着比地府还邪门儿。」
我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缓缓说道:
「这个倒不是我最奇怪的。让我最想不明白的是莫英为什么就认为那只鬼是他弟弟莫琼呢?我总觉得他还有什么事瞒着我。还有那个鬼…究竟是不是莫连风…」
「莫连风…」 苏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若真是莫连风…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害人,突然就开始用这么残忍的方法害人了?难不成他在研究什么还阳术?」
「还阳…?」 我大吃一惊,即刻说道:「烧张纸回去问问,异诡阁有没有鬼见过类似的记载。」
苏温点了点头,横空一捻,一张黄纸就被捏在了手中。
我又补充道:
「对了,顺便问问,七年前莫琼是否已经被地府收走了。让他们尽快回复。」
地府异诡阁,养了一群懒鬼。虽说懒了些,可也是地府里最博学的一帮鬼,他们守着异诡阁的奇书异卷,通晓古今…有传闻,他们知道地府每一只鬼身后的秘密…
【7】
夜色来临前,地府终于传回了消息。
彼时,我正敷着俩黄瓜片儿在眼皮上,闭眼躺着,做战前准备。
「读读他们写什么了。」 我隔空挥了挥手。
不一会儿,我听到苏温抖动黄纸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才听苏温说道:
「异诡阁说…活人血,可入药。而用活人的血当药引,古已有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本不值得小题大做。」
听罢,我额上三道黑线。看这笔触,必然是骆无极那老东西写的。凡作回答,必先踩你一句才算开始。
「往,往下念!」 我手隔空比划着。
「哦…」 伴随着又是一声纸抖的声音,苏温接着道:「可若血尽而只剩干尸,则为诡术。」
说罢,苏温问道:「大人,诡术是什么?」
「地府所有未命名的术法都被称为诡术。」 我淡淡解惑道。
这答案听着敷衍,可却实实在在。虽说说出口的那个瞬间,我也有那么一丝丝为地府感到羞愧与尴尬。
「咳咳…」 我挥一挥衣袖,从容道:「接着念。」
于是,苏温便又接着念道:「至阴之血,可引纯阳,此为记录在《十三凶煞•拂生引》中的一味药引。」
「《十三凶煞•拂生引》?那可真是有年头了…而且邪,太邪!」 我惊呼。
我这一惊,差点惊落了两片水汪汪的黄瓜片儿。我正琢磨着,忽然听到苏温喃喃道:
「随附死者生辰,暗语'多谢无极大人'…」
说罢,苏温一拳头锤在桌子上。闭眼睛都能感受到他有多无语。
随后,听着一声儿极其不情愿的「多谢无极大人」,嗖的一声儿,苏温接下了新来的黄纸。
「大人…」 苏温声音忽然严肃起来,说道:「从异诡阁送来的生辰看,那雪桑谷死的几个人,虽不同龄,却真的都是鬼月至阴时辰生人。」
「至阴之血…」 我微微点了点头:「他们有没有提到关于这药引,那《十三凶煞•拂生引》里都写了什么?」
苏温念道:「说…三千年前,凡间曾盛行一种诡术,以至阴之血为引,辅以珍稀,施术炼制,能令病者愈,亡者生。」
「珍稀?」 我蹙了蹙眉:「什么珍稀?是药材?」
苏温说道:「异诡阁也不知道…但传闻是当时有个皇帝痴迷这种邪术,遍寻天下奇人异士为其炼制丹药。最后真的成功了。」
「成功了?」 我几乎要一跃而起。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鬼东西竟然都能让人给炼成?
我闭眼说道:「这么说来…那雪桑谷里,或人或鬼,是在练这诡术啊!病者愈也就罢了,亡者生…?这地府得是多憋屈啊…」
苏温许久没有说话,屋子里忽然静悄悄的。
「苏温?」 我微微侧了侧头。
又过了一会儿,在我几乎要忍不住摘下黄瓜片儿的时候,苏温忽然沉声儿道:
「地府还回了信儿…关于莫琼。」
听苏温这鬼小子说话,真活活急死个鬼。我耐着性子,拖着长调问道:
「莫琼怎么了?」
我明显感觉到苏温吸了口气,幽幽道:
「莫琼没有死。人历辛丑年腊月十八,地府带走的鬼,是莫英。」
【8】
彼时,我一把扔了黄瓜片儿,腾然坐起。
「莫英死了?那活着的…」
怪不得总觉得这莫英少了些少时的活泼,多了些稳重沉着。我还当是他成熟了许多,并未往其他方面去想过。还有,昔日莫英的天资明明不高,而如今却因医术超群而被称为医绝。原来在多年以前,莫英就不再是莫英,而是被莫琼替换了。
「大人…」 苏温看我不说话,似乎有些发慌,压着嗓子问道:「你说…那莫琼究竟想干什么啊?」
「干什么?」 我看向苏温,淡淡道:「不管他要干什么。人,还能干过鬼么?」
「可是…」 苏温挠了挠头:「大人…他们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闭嘴!」 我瞪了苏温一眼。
自揭老底,是鬼能干的事儿么?
苏温咧了咧嘴,而后又问道:「大人,要不要让地府查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蹙了蹙眉:「不,现在最重要的是莫连风。我们的任务,是把他带回地府。其他的,我们不应该管。」
苏温深以为然,点了点头。可过了一会儿,又偏过头问:「大人,怎么说,当年你们也在一起待了那么长时间。你就不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不想。」 我简单明了。
苏温似乎有些惊讶,轻轻晃了晃头:「大人,你真绝。」
「嗯?」 我斜眼儿看向苏温。
我这怎么一时还听不出好赖话了呢…
苏温没有理我,向外望了望,说道:「大人,时辰差不多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我侧耳听了听,的确是死样沉寂。
「该不会…大人…您那东西…不好用吧…」
我冷笑了一声儿,一眼不眨地看着苏温:
「你大人我死了三千一百四十三年零九个月又无数个时辰。能躲过苦陀铃的鬼,我至今还没见过。」
苏温又听了听,问道:「可是大人…真的不对劲儿啊。要不…出去看看?」
我琢磨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摸了摸腰间的剑,挥了挥手:
「干活儿!」
我和苏温并肩而行,身姿挺拔、步履生风,十分有气势地来到了死样沉寂的院子中。
气势开得是够了,尴尬的事却发生了。
「大人…是真没动静啊…」
我闭上眼睛,仔细侧耳听着。
诶…别的院子也没有动静…
我睁开眼睛,十分疑惑:「不可能…苦陀铃从未失过手。」
苏温慢吞吞说道:「其实大人你有没有想过…那鬼可能都没出现过。」
我看向苏温:「可那鬼没什么修为,白日里是出不来的。他白天不出来,晚上也不出来。他图什么?」
「图…」 苏温支吾了一会儿,也没谁出来个所以然。他说道:「也许归玉城和昆仑惊动了他也说不定。」
「不可能。」 我坚决否定他的推测:「他连地府都不忌讳,还会忌讳归玉城和昆仑么?」
「那…」
苏温还要说什么,却被我打断了。
「行了,回去再说。」 我低声儿说道。
我与苏温回了我的房间。我掩上了门,便道:「外面不安全,我不信任莫琼,也不知道那只老鬼是不是躲在暗处偷听。我们得小心点儿。」
谁能想到,我堂堂地府押魂使,竟沦落至此。抓只鬼回地府,都要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
我无奈问道:「对了,你刚刚想说什么?」
苏温道:「我是想问,那明日要如何同莫谷主说。」
我看了外面一眼,说道:「实话实说,便说鬼没有出现。想抓住那鬼,还需些时日。」
苏温叹了口气:「若非因为雪桑谷奇药众多,扰乱了咱们的嗅觉。想把他嗅出来,还不容易?」
我眯了眯眼睛:「那莫连风恐怕就是抓住这点,才有恃无恐了这么多年。」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苏温问道。
我透过窗棂纸,穿过漆黑夜色,看着院中只有地府鬼差才能看见的苦陀铃,沉沉说道:
「还记得我说过么,他不离开雪桑谷,要么是走不了,要么是不愿意走。我今日瞧遍了雪桑谷,并没有什么厉害的阵法能将他困在这儿。那么便只能是第二种,他不愿意走。既是不愿意走,这谷中便有他留恋的东西。」
苏温宛若醍醐灌顶,他点了点头,说道:「且这东西一定是他死了也带不走的。」
我蹙眉盯着苏温,有些嫌弃:「当年你进三号牢房,没有鬼差训练过你么?人死了什么也带不走。你这不是说废话么?」
苏温不服气,继续推敲起来:「那…瞧着今天这架势,要么,这东西他已经找到了。要么这东西他不是在找,而是在等。」
这话说得还真有点儿意思。我不自觉的弯起嘴角,说道:
「管它是个什么东西。只要找到那个东西,拿在手中。我就不信,他莫连风不跟我们走。」
苏温侧头看着我,半开玩笑问道:「那他要真的就不跟咱们走呢?」
「你恐怕想多了。」 我缓缓偏过头,回望向苏温,一字一字阴沉沉道:
「这世上就没有我林拂收不了的鬼、办不结的差。莫连风若执意不跟我走,也没有旁的办法。先斩后奏,就让他在这雪桑谷中魂飞魄散。」
我近乎变态般的眼神着实吓了苏温一跳。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咳嗽了一声儿:
「那个…大人…早歇着…我先回房了。明儿见…」
说罢,是一溜烟儿无影无踪。
《快诛我九族》
《恋爱小循环》
男朋友给我发消息:「在干吗呢?」
我回:「刚准备上床睡觉,你呢?」
他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宝宝,撒谎可不是好习惯。」
我僵硬地扭头,看见了傅南山那张俊脸。
他朝我勾了勾手,表情又痞又帅:「我卡座在你后面,过来碰一杯。」
1
我被困在时间循环里。
每一次,
我都会在十一月二十六日晚上九点二十六分,死在学校科研楼的那场大火里。
每次睁眼,我就已经在科研楼五楼的 505 教室门口。
而每一次,傅南山都会给我打一个电话过来。
他的声音一直很温柔:
「宝宝,你到 505 实验室找许泽。」...
男朋友给我发消息:「在干吗呢?」
我回:「刚准备上床睡觉,你呢?」
他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宝宝,撒谎可不是好习惯。」
我僵硬地扭头,看见了傅南山那张俊脸。
他朝我勾了勾手,表情又痞又帅:「我卡座在你后面,过来碰一杯。」
1
我被困在时间循环里。
每一次,
我都会在十一月二十六日晚上九点二十六分,死在学校科研楼的那场大火里。
每次睁眼,我就已经在科研楼五楼的 505 教室门口。
而每一次,傅南山都会给我打一个电话过来。
他的声音一直很温柔:
「宝宝,你到 505 实验室找许泽。」
可是无论我有没有进去,505 教室都会发生爆炸。
我跑都跑不掉。
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第 N 次……
我有理由怀疑,傅南山就是让我陷入时间循环的真正原因。
但是我并没有做什么伤害他的事情,我们两个确认关系后感情就一直很好。
直到,这一次的时间循环出了问题。
我回到的起始时间是在和傅南山第一次认识的新生开学典礼上。
他物理系研究生毕业,直博。
我只是普普通通大一新生学妹。
那天晚上,我们聚会的地方恰巧和他们的聚会碰在了一起。
又好巧不巧,我去洗手间回来的路上,听到了那个我很熟悉的声音:
「你说,这次的大冒险是什么?」
是傅南山的声音。
他居然在和人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不自觉地放慢脚步。
他们那边突然变得挺安静。
我心里暗暗祈祷着,千万别说让傅南山去追某个妹子之类的话!
我屏住呼吸,只听见另一个人说:「要不你去追今天新生代表发言的那个学妹吧,长得还挺漂亮,好像是叫……对……叫方梅。」
接着是傅南山的声音,他说:「行,期限是多久?」
「……」
「三个月吧,你一个天天搞科研的家伙,给你放宽点。」
三个月为期,傅南山追了我三个多月。
难道我是在这一点上得罪了他?
2
第二天,我又遇见了傅南山。
他暂时成为了我们大学物理的代课老师。
原来那位女老师突然流产暂时不能来学校上课。
傅南山一进门,就有很多女生被他的外表给迷惑了。
我暗自腹诽:「之前上课怎么没看见他带金丝框眼镜。」
傅南山笑得温柔,一双深情的桃花眼,鼻尖上有一颗淡棕色小痣,明明是很正派的长相,偏偏因为这颗痣又带了点痞气。
衬衫领口处的扣子没扣,露出修长的脖颈还有大片冷白的皮肤,一副斯文败类的做派。
他笑着说:「大家好,我是你们最近一段时间大学物理的代课老师,还希望各位同学可以认真听我讲课,不要分心。」
他一开口,低音炮又迷倒了一群妹子。
我不屑地撇嘴,还翻了个白眼。
他微蹙眉头:「那位穿蓝色裙子的女生,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低调地转头看了一圈,发现只有我是穿的蓝色裙子。
要不要这么倒霉!
舍友林佳佳拍了拍我的手:「方梅,老师叫你呢!」
傅南山伸手扶眼镜:「别看了,就是你。」
我扭捏地看向讲台上的傅南山,结巴回答:「没有,就是没……没睡醒,打了个哈欠。」
他浅笑了一下,顺便叮嘱说:「年轻是好,但不要经常熬夜。」
前排几个女生发出了小声的尖叫。
众人沉浸在傅南山的美貌中,独留我一人风中凌乱。
他还不罢休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方梅。」
他看了手里的学生信息,略微点头,似乎对我还很满意。
「你高考物理成绩不错,是班上第一名,那我的课代表就直接定你了。」
我硬着头皮挤出一个笑:「好的,傅老师。」
之前,我还特别高兴能成为课代表。
现在想来,简直就是羊入狼口,还是我自己跳进去的。
3
下课后,傅南山特意喊我去讲台那边说话:
「方梅是吧,这段时间我带你们的课比较多,你直接加我私人微信,我好第一时间通知你物理实验的安排。」
我掏出手机,装出一脸喜悦,加了傅南山的私人微信。
之前回宿舍,我还和舍友们炫耀。
现在,我瘫在宿舍床上动都不想动。
林佳佳在阳台晾衣服:「方梅,加了大帅哥傅老师的私人微信,感觉如何?」
我唉声叹气:「一点也不好,简直是找罪受。」
「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女生想要傅老师的私人微信,求都求不来。」
我现在真的是有苦说不出:「佳佳,要不你去做物理课代表,我觉得我不行。」
林佳佳笑我:「傅老师都直接定下你了,你这物理第一名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鬼东西?」
傅南山和原来一样,让我安排物理实验的小组名单,基本上都是学习上的事情。
每次实验课,我总觉得傅南山在看我。
我忍着那种被注视的灼热感,硬着头皮继续做实验。
有几次,傅南山主动「亲手」指导了我的实验,还帮我组装仪器。
那些不经意间的肢体接触,不再让我心里小鹿乱撞,只让我觉得害怕。
4
一个半月以后,傅南山就不再是我们的代课老师了。
我天天数着日子过,就盼着傅南山早点走。
傅南山代课的最后那天,班上的同学几乎都表现得很不舍。
我也装着舍不得他,还特意挤了两滴眼泪。
晚上,我收到了傅南山的微信。
傅老师:「方梅同学,做了我这么久的课代表,我请你吃饭吧。」
我回了他一个感动的猫猫表情,刚想打字跟他说不用了。
傅南山不容我拒绝并且秒回:「那我就当方梅同学同意了。」
我无奈回复:「嗯嗯,谢谢傅老师。」
傅南山又问:「方梅同学有什么想吃的?有忌口吗?」
我脑子一抽:「没忌口,就想吃肉。」
隔着手机屏幕,我都觉得傅南山在嘲笑我。
我连忙撤回,重新回复,妄想着能挽回一下我已经所剩不多的淑女形象。
重新编辑好的消息还没发出去。
傅南山就回我了:
「我请你吃火锅,莲湖那家豆花牛肉还不错,你周五下午没课,我五点半来接你。」
他还发了一句:「我没笑你,方梅同学挺可爱的。」
真是不争气,我脸红了。
其实我是不想去的,我躲着傅南山还来不及。
但他知道我的课表,我就是想躲也躲不掉。
5
傅南山一向准时。
我提前十五分钟到宿舍楼下,他已经开着他的卡宴在楼下等我了。
我知道他家很有钱,是正经的经商世家,只不过他父亲是搞科研的。
如果不出意外,他就是那种科研搞不出来名堂就回家继承家产的那类人。
我之前虽然对他心动,却很自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不论是家世、学识,我都与他相差太远了。
我家出过事,高二那年暑假家乡发生了一次大地震。
原本的一家四口,现在就剩我一个。
我更没信心去接受一段感情。
我习惯了一个人。
是林佳佳鼓励我:
「方梅,你要自信一点,你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也很优秀。」
「最关键的是你的物理实验是我们整个系做得最好的那个。」
「不只傅老师喜欢你,我们班,我敢说起码一半的男生都暗恋你。」
我问她:「那为什么没有人跟我表白?」
「因为傅老师在追你,你看,我们班那些男的,哪个长得比傅老师好看,又有他聪明,有他有钱的?」
确实没有。
「我没有你说得那么好,佳佳。」我继续嘴硬,「我不会和傅老师谈恋爱的。」
「你死脑筋吧!让你谈恋爱,又没让你跟傅老师结婚!」林佳佳手指抵在我脑门上,使劲一戳,「方梅,你是真牛呀,你要是真拒绝了傅老师,以后老了想起来得后悔死。」
听了林佳佳的话,我转变了想法,决定认真地和傅南山谈一场校园恋爱。
可我要早知道他是因为一场大冒险才跟我在一起,我管他长得多帅,一定甩他一个大嘴巴子,再潇洒地和他说分手。
6
按照原来的时间轨迹,傅南山会在这次吃饭坦白,他要追求我。
不是以老师的身份,而是以同系学长的身份。
在来之前,我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我主动向他表白。
既不会让他因为追我三个多月而输了游戏,也不会让我丢了小命。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辛辛苦苦写了大半夜的情书居然变成了一张加湿器的说明书?!
林佳佳这家伙把她的东西丢我桌子上了。
我又走得着急,拿了她的加湿器说明书。
正巧,她发微信问我:「方梅,你有没有看到我放在你桌子上的加湿器说明书?」
我又气又好笑:「在我包里,晚点给你带回来。」
傅南山看我一直玩手机:「方梅,你吃饱了?」
我眼神躲闪,不敢看他。
没别的选择,我只能亲口表白了。
我拿出我最真诚的眼神死死地看着他,声音决绝:「傅老师,我有一句话一直想跟你说。」
傅南山不再夹菜,转而专注地看我:「你说。」
得到准许,我中气十足地冲他喊了出来:「我喜欢你,傅老师,你现在不是我们的代课老师了,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得亏这是个包间,不然我能当场表演失传已久的遁地术。
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就恢复如常,还往我碗里夹了他烫好的牛肉。
「先吃饭,你现在的任务是要好好学习。」
我深憋一口气,脸都涨红了,而后大着嗓门继续说:「可是我现在都大学了,我有谈恋爱的权利。」
「你别拒绝我。」
我嘴上气势渐弱,心里想的却是……
要是他敢拒绝我,我就跟他……跟他……
对,鱼死网破!
大不了谁都跳不出这个循环。
7
傅南山绅士地给我递纸巾:「方梅同学,你先别难过。」
我擦干眼泪,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唯唯诺诺:「对不起,傅老师,是我越界了。」
「方梅,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不要因为一时冲动……」
我嘴一瘪,继续演戏,语气十分可怜地说:「傅老师,我不是一时兴起。」我又大力揉了一把眼睛,把眼睛都搓红了,「我是认真的。」
傅南山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嘿,有戏。
「傅老师,我真的很喜欢你,你现在不是我们系的代课老师了,是我同系的学长,你就答应我……」让我追你好不好?
我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傅南山说:「方梅,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们不能公开。」
呸,我就知道,果然是个渣男!
他递给我手机,温声说:「男朋友有义务存自己女朋友的手机号码。」
我忙不迭接过,真想来一句「谢主隆恩」!
歪打正着,我正暗搓搓地高兴计划成功,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傅南山手机界面上的文字,在我眼里竟然全部都是镜像。
我看了我的手机,跟平常一样。
可一看他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仍然全是镜像。
这些镜像,提醒了我。
我隐约觉着,我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8
距离十一月二十六号,只剩下六天。
循环要重新开始了,我手里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还有,傅南山追我三个月为期的时间也到了。
他带我去参加了他的朋友聚会。
傅南山牵着我的手进门,原本哄闹的房间,突然变得安静。
包厢里的人眼神各异。
有惊奇,也有淡然;有羡慕,也有鄙夷。
当时我还以为是我的到来让气氛变得尴尬。
现在看来,这分明是傅南山在告诉他们,他的大冒险成功了。
许泽是最后来的一个。
他一进门就叫嚷着说:「就剩我一个了,搞科研的那家伙带女朋友来了吗?」
包厢再一次变得安静。
许泽看到我和傅南山牵着的手,调侃了一句:「女朋友长得这么漂亮,傅老师追了很久吧?」
「没有。」我看着许泽,一字一顿地说,「是我主动追的他。」
其他人傻眼了,许泽也愣住了。
我还记得当时给傅南山提大冒险赌注那个男人的声音,就是这个叫许泽的男人。
最后傅南山让我去找的人,也是他。
此刻,傅南山亲昵自然地伸手环住我的腰,对许泽说:「许泽,这是我女朋友方梅。」
他复又低头温柔对我说:「他叫许泽,最喜欢的就是捉弄人,我不在你一定要离他远点儿。」
许泽一脸不爽:「傅南山你说说,我到底怎么喜欢捉弄人了?」
让傅南山大冒险追我还不算捉弄人?
要不是我现在的身份是傅南山女朋友,我真想骂他。
我陷入时间循环,如果说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傅南山,那还有一半的原因,就一定是因为眼前的这个许泽。
他会不会也跟我一样被困在了时间循环里?
又或者说,其实我们三个人都陷入了时间循环,只是不能自曝身份?
9
我心里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许泽在傅南山出包厢接电话的工夫,借着拿酒的由头,悄悄跟我说:「方梅,我们都是被困在时间循环里的人。」
他拿完酒就走,仿佛刚才在我旁边说那句话的人不是他。
傅南山还没回来,许泽没过多久也出了包厢。
其他人都在玩,我出去也没人注意。
一出门,许泽就在门口。
他没说话,塞给我一张纸条,侧身又进了包厢。
傅南山接完电话回来,看我一个人站在包厢门口:「怎么了,我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就想我了?」
「才没有。」
他手指微屈,敲了一下我的额头:「口是心非的小骗子。」
「真没有,我就是想去洗手间。」我含笑问他,「傅老师要跟我一起去吗?」
傅南山又笑着轻轻掐了一把我的脸:「你这小家伙,什么都敢说,要不我陪你去?」
我连连摆手:「不劳烦傅老师了,我自己去,自己去。」
我到洗手间看了许泽给我的纸条。
1 开头,11 位数字,应该是他的电话号码。
我打过去,那头声音很是嘈杂。
是许泽,他压低声线说:「明天晚上八点,学校旁边的音乐酒吧,我有办法可以跳出时间循环。」
10
我决定去见许泽。
我太想跳出这个时间循环了,多一个人,或许能多一点线索。
酒吧是最鱼龙混杂的地方,也是我潜意识里觉得傅南山最不可能来的地方。
他在我眼里一向清冷自持,滴酒不沾。
许泽和我不谋而合。
他先到,还特意给我点了一杯度数不高的莫吉托。
透明酒杯里的青柠薄荷泛出清冷的绿光,是无尽夏叶子的颜色。
深陷在死亡时间循环里,我脑海中有关盛夏的记忆都已经恍惚了。
我直截了当地问:「你是怎么确认我跟你一样,也被困在了时间循环里?」
除去昨天晚上的见面,我从来没有见过许泽。
他也只是因为我在新生开学典礼上台讲过话,记住了我的名字而已。
如果许泽早就发现我也跟他一样,他不会这么晚才来找我。
我今晚十二点一过,距离循环重新开始可就只剩四天了。
「你还记得我问傅南山追你是不是追了很久吗?」
玛格丽特的蓝色酒液随着他的动作摇晃:「当时你说,是你追的他。」
我点头。
「就因为这一句话?你就确认我跟你一样,都被困在了时间循环里?」
许泽喝了一口酒:「你主动赴约,还问我这个问题,这不就说明,我们都一样。」
他颇为自嘲地笑了一声:「哪个正常人会说这种话?」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看来,你是真的……」全忘了。
我打断了他的话:「你的循环是什么样的?」
「我的循环……就是我永远被困在 505 实验室,只要到了那个时间,里面的仪器就会爆炸,我重复地死在里面,一遍又一遍。」
这样说,我们两个都被困在了同一个死亡时间循环里。
傅南山呢?
也跟我们一样吗?
11
「我知道你也很想跳出这个时间循环,如果我说,我有办法结束这个循环,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什么办法?」
「你必须跟傅南山分手,四天后的晚上九点之前到科研楼 505 实验室,我们就可以跳出循环了。」
面对许泽提出的办法,我有些迟疑。
「他……傅南山会不会也是陷入这个循环的人?」
许泽淡然地看了我一眼,接着慢条斯理地说:「不可能,科研楼出事的那天晚上,傅南山压根就没在学校,他跟着他的导师去乌桐山找磁石去了。」
他那天……根本就没在学校。
可是他给我打电话,让我去科研楼找许泽,去找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男人。
「许泽,你为什么要提议大冒险让傅南山追我?」
学校里漂亮的女生很多,不只我一个。
许泽还是一副懒散的姿态:
「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你不说,我是不会和傅南山分手的。」
蓝色的酒液被他一饮而尽,许泽看着我的脸出神:
「傅南山有一张照片,上面的小女孩儿和你有七八分相像。」
「我之所以提议让他去追你是因为那天他格外关注你,多看了你几眼。」许泽顿了一下,才说,「傅南山这个人看着吧,温和有礼,谦谦公子,可是私下里他什么样我都知道,他呀,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除了,那张照片上的小女孩,我从来没见过……没见过傅南山那个样子。」
剩下的,他没再说。
12
我的手机亮了。
是傅南山发来的微信:「在干吗呢?」
我回:「刚准备上床睡觉,你呢?」
他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宝宝,撒谎可不是好习惯。」
我僵硬地扭头,看见了傅南山那张俊脸。
他朝我勾了勾手,表情又痞又帅:「我卡座在你后面,过来碰一杯。」
我坐到他身边,主动抱他示好,心里想的却是要怎样和他说分手。
酒吧的灯光晃眼,傅南山鼻尖上的那颗小痣在我眼里却无比清晰。
他的眼睛里有钩子,我是那只差点就上钩的鱼。
许泽的话,我虽然不敢全信,但如果傅南山认为我相信了他的话,那么这个手就必然分定了。
「傅老师也会来酒吧喝酒?」我有些不开心地说,「我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你。」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傅南山看我的眼神深沉得有些让我害怕。
他嗓音有些哑:「宝宝,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了解我。」
傅南山跟我解释说:「我今天晚上有几个朋友约,他们想过来喝酒,我就跟着一起来了。」
他拿了我的酒杯,尝了一口我的酒。
傅南山在骗我!
13
莫吉托度数并不高,他眉心却皱得厉害:「为什么刚刚还跟我说要睡觉,结果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我答非所问:「傅南山,如果我要和你分手你会怎样?」
他没说话,那双看人总是深情的桃花眼带着不解,好像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傅南山抱住我,声音执着:「不会的,方梅,我们永远都不会分手。」
我用力挣脱他温暖的怀抱,可我越是挣脱,他就越用力。
做戏做全套,吼出那句话时,我的声音还隐约带了点哭腔:
「你的大冒险已经赢了,傅南山,分手吧。」
他面色不虞:「是许泽告诉你的?」
「要不是他告诉我,我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我竟然会以为……会以为你是真的喜欢我才和我在一起。」
傅南山深情地看着我,随即低头吻住了我。
我挣脱不开,被迫接受他有些凶狠的亲吻。
我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推开了他,紧接着就给了他一耳光。
早就想这么做了。
我后退了几步,气息有些不稳地说:「傅南山,我说分手,不是让你亲我。」
他静默着,看我的眼神很是受伤:
「别说这种话,宝宝,我跟你在一起不是因为那个大冒险。」
我又往后退了几步,确认是安全距离之后才说:「许泽说你有个和我长得很像的白月光,我是方梅,不是谁的替代品。」
他不再辩解,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像是要把我的模样刻进他的眼睛里。
14
原本有些哄闹的酒吧突然放起了抒情歌,男主唱的声音低哑缠绵。
节奏悠远轻快的吉他声响起:
「我不知该如何对你说,
第一次遇见你的,
那一份心动,
踏过山与海的从容,
或是拴不住的冲动……」
酒吧的灯暗了下去,我看不清傅南山的神色。
「傅老师我走了,以后我们还是少见面吧。」
少见面,等于,再也不见。
我说完转身离开。
傅南山快步上前拉住了我的手:「宝宝,我没同意。」
甩不开他的手,我有些不耐烦地说:「那你还想怎样?还要我继续做别人的替身?」
「不是的,你从来就不是谁的替身,为什么许泽说的话你就相信,我说的话你却不信?」
我看他的眼神满是怀疑和愤恨:「我是不全相信许泽说的话,可我说起那张照片的时候你确实心慌了。」
我晃了晃我的酒杯:「就在刚才,你喝了我的酒。」
「傅南山,我跟你在一起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你每次不自在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喝水的习惯。」
傅南山仍旧衣冠楚楚,姿态随性。
唯独拽着我的手暴露了他此刻有多么的不安。
「宝宝,我请你喝一杯酒好不好?」他央求着,轻轻摇动我的手,「别拒绝我。」
他的眼神,很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狗。
我扭过头不再看他。
心里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点了头。
一个小请求而已。
他却露出了一个璨然明朗的笑,眉眼都舒展开了。
好似我给他一个多好的礼物一般。
我潜意识里觉着,他不会害我。
一饮而尽。
我把杯子放回吧台:「喝完了,现在我可以走了。」
「我送你。」傅南山跟着我,「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眼前突然一阵眩晕,酒吧的事物都开始摇晃。
最后的意识是傅南山温柔地抱住我。
15
一觉睡醒,我居然在傅南山的公寓里,脚踝处还有根做工精致的细银链子!
这分明是早有预谋。
循环倒计时,还剩四天。
这链子估摸着有三四米长,在房间以内可以自由行动,但绝对出不了这个门。
傅南山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看窗户距离地面的高度。
我一转身,傅南山正安静地看着我:「宝宝,等过了二十六号那天,我就放你走。」
《恋爱小循环》
《坑你妹啊》
夜晚十一点多,我穿着睡衣给我哥开门。
我哥将他的好兄弟一把推了进来。
「哥们儿,送你到家我就得赶快回去。我妹那个傻得儿没准儿睡过了头,连门都敲不开,还得叫消防。」
1
考研期间,我玩滑板车把腿摔了,偏偏遇上我爸妈出去旅行。
我哥就将我接回了他的公寓。
晚上他有应酬,倒是不忘给我叫外卖。
「许安然,一份够不够?」
我正在输入:「嘿嘿,好哥哥,一份确实。」
没等我打完,我哥回过来一条:「不够就活该你找不到男朋友。」
…………
我哥有颜有钱,就是长了张嘴。
我慢悠悠吃完,才给我哥回信息。
「许无恙,什么时候回来?太晚了...
夜晚十一点多,我穿着睡衣给我哥开门。
我哥将他的好兄弟一把推了进来。
「哥们儿,送你到家我就得赶快回去。我妹那个傻得儿没准儿睡过了头,连门都敲不开,还得叫消防。」
1
考研期间,我玩滑板车把腿摔了,偏偏遇上我爸妈出去旅行。
我哥就将我接回了他的公寓。
晚上他有应酬,倒是不忘给我叫外卖。
「许安然,一份够不够?」
我正在输入:「嘿嘿,好哥哥,一份确实。」
没等我打完,我哥回过来一条:「不够就活该你找不到男朋友。」
…………
我哥有颜有钱,就是长了张嘴。
我慢悠悠吃完,才给我哥回信息。
「许无恙,什么时候回来?太晚了就外面住吧,别打扰我睡觉。」
他走时没拿钥匙,留给我了。
我哥鄙视我:「许安然,你也就剩睡觉了。」
我毫不在意,美人不就是睡出来的吗?
拄着拐回卧室,左等右等没见着许无恙,眼皮一会儿就撑不住,自己合上了。
睡得正香,敲门声咣咣的。
被人惊醒,心情自然不美丽。
爬起来开了门,怒意还没散去,被塞进来一个陌生人。
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听许无恙站在门外说:「哥们儿,送你到家我就得赶快回去。我妹那个傻得儿没准儿睡过了头,连门都敲不开,还得叫消防。」
???
这是吃了几盘子花生米?
啪一声,门关了。
我和一个将近一米九的男人,面面相觑。
灯光下,男人碎发凌乱,醉眼蒙眬,勾着泛红的眼尾,呆愣地看我。
实话说,就这长相,我 DNA 动了。
就是动得不是时候。
窗外的风溜进来一点,胸前突然凉飕飕的。
不明所以地低头一看,大惊失色。
胸前的两个扣子不知何时崩了。
我一急,拄着拐转身就走。
五秒后,啪一声,四脚着地,趴伏在地上。
许是身后的男人也被吓蒙了,好久没反应。
我顾不上脚疼,自己身残志坚,爬回了卧室。
我有罪请让法律制裁我。
而不是让我的白痴哥哥,在我最不修边幅的时候,送来我一眼看见,都会想和他过完一生的男人,来折磨我。
2
躺在床上,我闷着被子听外面的动静。
动静没听到,只有一声一声的心跳声,在提示我刚刚的社死。
一分钟后,门又被敲响。
门开,许无恙的声音。
「咦?陈嘉礼,你怎么在我家?我刚不是送你回去了吗?」
我向空中挥了两拳,咬牙切齿骂了我哥祖宗十八代。
别人喝酒是断片,许无恙喝酒,是丢脑子。
一道温润又无奈的声音响起:「许无恙,这是你家。」
我哥疑惑地啊了一声,紧接着恍然大悟。
「哦,我忘了,你今天本来就没打算回家。」
一阵窸窣的声音过后,我哥又问。
「陈嘉礼,你怎么进来的?你见着我妹了吗?那个猪,是不是睡晕过去了?」
…………
许无恙!
你闭嘴好吗?
陈嘉礼的声音,过了好一会才响起。只不过故意压低了许多,但还是被我听到了。
「是你妹开的门,许无恙……你是不是很久没管你妹了?」
「什么意思?」
「她,看着,不太好……」
?!
回忆刚刚大眼瞪小眼的细节。
我想死。
骨折的缘故,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洗头没洗澡了。
再加上纽扣崩了,我一定很像疯子吧?
尤其我不敢想象,他看着我爬行回卧室的那个景象,有多恐怖。
外面说话的声音,彻底听不到了。
没过一会,我哥敲门,大着舌头问我。
「小崽子,你刚刚摔倒,没事吧?」
我把枕头冲着门扔过去,「哐」一声。
恼羞成怒地喊:
「你给我爬!」
3
一贯高枕安卧的我,昨夜竟然做了一宿的梦。
梦里我摔倒在地上,那个帅哥哥扶着我起来,眼神落在我胸前。
蹙起的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你看起来不太好。」
…………
我哥又在敲门了,许是意识到昨晚的错误,带着讨好的声音贱兮兮地:
「小崽子,睡醒了吗?哥哥给你弄了早饭,快出来吃,别把我妹的身体饿坏了。」
哐哐又两声敲门。
我将手里的玩偶熊扔过去:「别敲了,叫魂呢?家里就你一个人?」
其实我就是想问,那个帅哥哥走没走。
许无恙回我:「嗯,快出来,我一会也要走了。」
我彻底放下心来。
幸亏不用再次面对帅哥哥,我这脸面,还是挺珍贵的。
磨蹭换了件衣服,进厨房一看,我哥正低头煎鸡蛋。
挺翘的屁股在召唤我。
手里的拐杖已经迫不及待了。
昨晚的仇,燃起熊熊火焰。
我一手支着厨台,「啪」一下就抽了过去。
「我让你白痴。」
身后传来吧嗒吧嗒的拖鞋声。
「那个,许安然?」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机械地转头。
许无恙在我身后,瞪大眼睛不明所以。
仿佛在说:「你打人家干嘛?」
我腿一软。
和许无恙同样身高的帅哥哥,一手拿锅铲,一手提着我胳膊,垂眸茫然看着我。
…………
打错人了,怎么办?
修罗场不过如此。
4
我坐在餐桌边,埋头在臂弯里。
许无恙好不容易,才把我的头抬起来。
估计是笑得太厉害,眼里还泛着水意。
他问我:「小崽子,你怎么还哭上了?」
说完拉了一把站在一边的好友给我介绍:
「这是我哥们儿,陈嘉礼。没事,不用觉得丢脸,不打不相识,当哥哥的,不会在意的。你说是吧陈嘉礼?」
陈嘉礼顺势摆手,慵懒好听的声音轻柔地安慰我:「别放心上安然,忘记刚刚的事。」
他真的好温柔。
呜呜。
我死了。
对上那双微弯的漆黑眸子,我真的哭了。
「对不起嘉礼哥哥,我真不是有意的,呜~」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许无恙接起电话。
没说两句,转身就往外走。
「陈嘉礼,公司有点事,我先回去一趟,你带着我妹出去洗头,谢了哥们儿。」
说完连头都没回,甚至都没和我打声招呼,就出去了。
晨起的微风悄悄从窗户缝里溜进来。
它拨乱陈嘉礼额前的碎发。
那个骨相极佳的男人,唇边总带着一抹弧度。
就算是遇到许无恙这样白痴的人,都只能无奈摇了摇头。
他从厨房拿出双筷子,递给我。
柔柔的话语,令人酥了骨头:
「吃吧,吃完哥哥带你出去洗头,顺便,带你去趟商场。」
如果不是我的头发太脏,也许,此时他的手正在摩挲我的发顶。
在他这样温柔的注视下,我化成了一摊水。
哪还能想起许无恙。
就是好想进洗手间,看看我此时是个什么熊样。
我拿起筷子,低头掩饰脸颊泛起的热意。
一边小口吃,一边不忘挽回形象:「谢谢哥哥,麻烦哥哥了,我马上。」
「不急,别噎着。」
我不紧不慢炫了八个小笼包,拿起第二屉时,猛然回神,及时收手。
「哥哥,我吃饱了,我去换身衣服,你等一下噢,我马上。」
陈嘉礼看我一眼,眉头一挑:「怎么才吃了一屉?我做得不好吃吗?」
我温柔地牵起唇角:「哥哥,我哪能吃得了那么多,我先回去换……」
「许无恙怕你不够吃,特意为你留下的。」
许无恙,我可谢谢你。
转身离去时,身后传来的那声轻笑,让我的脸颊刷一下红了。
5
许无恙家是 22 层,陈嘉礼怕我不方便,搀扶着我进了电梯。
到了五楼,上来两个熊孩子,电梯里打篮球。
我往后一躲,撞到陈嘉礼,一只手顺势抓住了陈嘉礼的大腿作支撑。
陈嘉礼将我扶正了,揽在怀里。
嘴角的弧度没了,声音泛着冷意。
「小朋友,如果想安全落地,乖乖拿好篮球,不要作死。」
熊孩子本想反驳,仰头一看,蔫儿了。
抱着篮球乖乖站在一边。
我脸烫得要死,根本顾不上其他,脑子里全是刚刚手指的触感。
身体整个被拢在陈嘉礼的怀中,头顶的气息一下一下扫过发顶。
视线一转,看向对面的镜子。
陈嘉礼垂着眼,盯着我发顶。
妈耶,帅哥哥的耳垂红了,可如何是好?
我还在这样那样地胡思乱想,「叮」一声,电梯到了。
熊孩子规规矩矩地走出去。
陈嘉礼突然出声,嗓音暗沉,似是克制着什么。
「安然,可以……放开了吗?」
??
放开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我低头。
?!
我的一只手,正紧紧贴着他的大腿。
手指还在不安分地动着。
谢谢,享年 20,再一次卒。
6
出了电梯,陈嘉礼在我身后无奈地喊我:
「许安然,你慢一点,小心摔了。」
他越喊我越快。
实在是丢不起那个人。
活了 20 年,我都不知道我原来是个女流氓。
陈嘉礼几步过来拿走我的拐。
「不小心摔了怎么办?不怕疼啊?」
我抬眼看了看他,霎时平静下来。
他的温柔能杀死我。
洗完头后,陈嘉礼带着我去商场买了几身换洗衣物。
后来,直接领着我去了几家内衣店,推我进去选衣服。
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就这么熟悉女装地理位置的程度,帅哥哥这是名花有主了吧。
他还在送我回家的路途中,给我买了奶茶。
好可惜哦。
这么温柔的哥哥,也不知,是哪个姐姐这么有福气?
7
许无恙下午回来带了晚餐。
许是为了弥补白天没有陪着我,带的全是我爱吃的东西,最主要,还给我带了一套大学数学的个人复习资料。
字迹潇洒苍劲,特别好看。
疑难题目的解题方式都有好几种。
我拎着资料问许无恙:
「这谁的啊?」
许无恙回头看了一眼:「哦,这陈嘉礼专门回家找了一趟,又送过来给我的,说对你一定有用。」
我拿着笔记本,心思晃了几晃。
想问问我哥,陈嘉礼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可话头绕了几绕,又咽进去了。
我爸妈打来视频和我们俩聊天。
「你哥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本是坐姿端正的许无恙,突然死死将我摁在一边,一手捂着我的嘴,不让我出声。
「妈,安然好着呢,我今天带着她洗了头,还给她买了衣服,你们放心吧,好好玩,多玩一段时间。」
我呜呜几声。
那是你陪的吗?
臭不要脸。
我妈估计听见我们这边的动静了,笑眯眯告诉我哥:
「无恙,不许欺负妹妹,小心你爸回去揍你。」
我哥吊儿郎当笑了两声。
「我哪敢欺负安然呀,你们放心吧。」
挂断电话,我踢了他几脚。
「亲妹妹你都敢虐待,活该你找不到女朋友。」
本是嬉皮笑脸的人,突然噤声,看上去还一脸的落寞。
我稀奇:「不是吧?有情况啊。」
他起身走了。
???
我一瘸一拐跟在身后:「你真的有喜欢的人了?不是吧?谁呀这么不识好歹?连我哥的心都敢伤?」
许无恙明显不想多说,不声不响关上了他卧室的门。
没过一会,手机响了一声,打开一看,许无恙转了五万块给我。
备注,封嘴费。
…………
想给就直说,非得找个由头,这个别扭的人。
他真的是太反常了。
我和我哥都是母胎单身,他喜欢的明星我知道,但他喜欢的女孩,我还真不知道是谁。
8
我哥公司正在创业期。
和他合伙的都是他的大学同学。
据说,陈嘉礼和他关系最好,但我之前从来没见过他。
我暗戳戳问了几次许无恙。
「那个陈嘉礼哥哥,他平时是不是很受欢迎?」
其实我就是想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我哥拧头瞥了我一眼。
「有你亲哥我,受欢迎吗?」
谁要听,你受不受欢迎?
「不是,就是他身边有没有……」
许无恙立刻察觉我的反常,蹙眉:「许安然,你打听他干吗?」
我装作无意地拿了瓶肥宅快乐水,掩饰性喝了几口。
「就是,问问,那个,我。」
看着许无恙的眉头越蹙越紧,我怂怂地将话头一转:「我学姐,不是单身嘛,长得特漂亮,我就想着能不能给陈嘉礼哥哥……」
我哥表情霎时松了下来,思忖了一下,像是突然想到什么。
「这个可以有,改天你领着你那个学姐,我叫上陈嘉礼,咱约个饭。」
我滚了滚喉头,头皮发麻。
无中生友,可还好?
9
再次见到陈嘉礼,是去公司给我哥送文件的时候。
我拄着拐一步一步缓慢前行。
头发和衣服都是精心打理过的,四处搜寻之下,果然,一眼看见那个颀长的身影。
只是,他身边站着一个脊背纤薄的女生,个头不高,但挺直的腰板从身后看,气质很好。
陈嘉礼宠溺的眼神落在她脸上,还抬手给她整了整衣领。
我霎时蔫儿了。
心头有些落寞。
视线一转,我定在原地,腿像生了根,再也动不了半步。
瞧瞧我这是看见了什么。
许无恙就站在不远处的位置,眼神炙热、黏腻地胶着在那个女孩身上。
眼里是我从没有见过的爱慕之情。
结合前几天,我说要介绍女友给陈嘉礼,我哥那个沉默的瞬间,之后又变了表情要约饭时露出的笑。
我瞬间恍然大悟。
我竟然不知道,许无恙竟然这么鸡贼。
他是想让陈嘉礼移情别恋,不要和他抢人吧。
可此时的剧情,着实有些抓马。
女孩低着头,对陈嘉礼的触碰没有丝毫躲避,听之任之。
这不就是两个人情投意合吗?
许无恙有点可怜,惨败。
10
许无恙先看见的我,叫了我一声。
「安然,这儿。」
陈嘉礼与女孩同时向我看过来。
只一眼,我就被女孩的颜值征服了。
天仙不过如此。
我的天平瞬间倒向一边。
实在是陈嘉礼和那个女孩的颜值,太匹配了。
仔细一看,真的是好有夫妻相。
我看了一眼许无恙。
哥啊,对不起,这对璧人,我先嗑为敬。
陈嘉礼黝黑的眸子,看向我时,温情又柔和。
别被这双眼睛骗了,他看狗都深情。
我冲陈嘉礼与那个女孩,乖巧献上最真挚的笑容。
礼貌问好:「嘉礼哥好。」
对上那双小鹿一般的大眼睛,我促狭挤了挤眼,对她做口型。
「嫂子好。」
女孩愣了一瞬,脸颊瞬间飞起两坨红云,娇羞的小模样,真真惹人怜爱。
我几步过去拉走我哥,果断将时间留给陈嘉礼。
11
我哥和我说了几句话,就明显地心不在焉了。
我默默心虚了几分。
为了不让气氛尴尬,我去上了趟洗手间。
出来的过道里,遇上了陈嘉礼。
我点头冲他笑了一笑,擦肩而过时,陈嘉礼突然叫我:
「安然,脚好点了吗?」
我客气回话:「恢复得挺好。」
陈嘉礼墨黑的短发,零零散散盖在额前,唇角微勾,突然朝我逼近几步。
「今天怎么没叫我嘉礼哥哥?」
我一直退到靠墙边站着,被他低沉慵懒的声音迷惑,霎时面红耳赤。
「啊?不是那会见你的时候,叫过嘛。」
他轻笑了一声。
「那会叫的是嘉礼哥。」
我疑惑抬头。
所以——
区别在哪?
他接着说:「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学习?你加我微信,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我拿出手机,一边感谢他,一边真实地夸奖他:
「嘉礼哥,那女孩真漂亮,不是我说,你和我哥的眼光,还真是出奇地好。」
陈嘉礼靠在墙上,狐疑看了我一眼。
我直接加上他好友,备注,陈嘉礼。
看他对着手机操作了一下,要是没看错,备注的是,GG。
???
什么 GG?
他领着我回到我哥的办公室。
却在打开门时,看见诡异的一幕。
女孩红着脸坐在沙发上,我哥半蹲在她身边,正烦躁地揉着头发。
12
陈嘉礼脸色变了几变。
我蒙着脸,只觉这一幕比刚刚那一幕更抓马。
我竟然在许无恙的脸上,瞧到了一丝心虚。
哥,你这是给人当三了?
我默默后退一步,准备出去。
害怕陈嘉礼发狂,溅我一身血。
不想,被他一把拉住。
他垂着眼,淡淡地对我哥说:
「许无恙,限你三分钟内,给我解决了你和陈嘉玉的事情。」
他将我拉出去,气息不稳,就那么呆站在原地。
我怎么想怎么不对,陈嘉礼,陈嘉玉……
「嘉礼哥,那女孩,是你的?」
他勾了勾唇:「我妹,陈嘉玉。」
?!
我嗑的 CP,BE 了?
真是……离了个大谱。
13
说到这里,陈嘉礼忽然将我右侧的碎发勾在耳后。
低头在我耳边轻笑了一声。
「所以,你刚刚以为,那是谁?」
尾音缠绵勾入骨髓。
我麻了。
他又逼近几分:「不过那声嫂子,没叫对,许无恙休想进我陈家大门。」
我几乎下意识就向着我哥,梗着脖子反驳:「是你陈家不好进我许家大门。」
陈嘉礼也不知想到什么,呆了片刻,瞬间红了耳垂。
我眨了眨眼睛,刚想说话,被一声怒吼吓了一跳。
「陈嘉礼,凑那么近干什么?你离我妹远一点。」
《坑你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