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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初次相遇，是在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的开学典礼上。

  荆紫烟无父无母，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对周围人的情绪十分敏感，刚一落座就感受到身侧新生们的窃窃私语，掺杂着几分恶意与排斥。

  她好奇地看过去，身处负面情绪中心的男孩才十一二岁，怀里抱着一把坑坑洼洼的长条形的石头，末端隐隐有些锋锐。青色短发有些凌乱，面上还带着婴儿肥。

  “你看他，连校服都不穿.......是买不起吧？”

  荆紫烟知道，日月学院的校服是需要学生自己买的，而眼前这个少年的常服已经十分破旧，甚至有些褪色，确实是一眼就能看透的穷酸样。

  “他好像是克死了自己父母的那个傻子。学院怎么招了他进来？疯了吧？”

  “哇呜，那我可得坐远一点，晦气。”

  “整天抱着一块脏兮兮的石头自言自语，他不会有精神病吧？”

  荆紫烟将周围人没来由的话语听入耳中，看着面无表情不为所动的少年，她突然就动了恻隐之心。她在孤儿院也长受人冷眼，她太明白人们的恶意有多无厘头了。

  只是她也才十二岁，到底不敢盯着所有人的白眼凑过去，只好耐心等开幕式结束。

  少年苍青色的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听完了开幕式就抱着石剑离开，荆紫烟被往来人群绊住了脚步，花了些时间才追上少年的步伐，“喂！你等等！”

  季绝尘没什么表情的转过身，冷漠的眸子看向荆紫烟。

  荆紫烟被看得有些发怯，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人说他手无缚鸡之力还目空一切了，这双眼睛里，倒影不出任何东西，“那个......”

  荆紫烟不算是会社交的人，总要对方开了口她才能口若悬河，但看着季绝尘沉默的样子，想也知道这不可能。于是她干脆拿出自己的小钱包，硬塞了三枚金魂币在季绝尘手里。

  “他们说你是没钱买校服，那我给你钱好了。”

  “一枚足以。”季绝尘终于开口，尚且稚嫩的声音却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冷漠，反而可爱得很。

  荆紫烟笑道：“三枚，你需要买三套校服，一套冬季两套夏季，毕竟夏天更容易流汗。”

  季绝尘看了她一会儿，收下了金魂币，“谢谢。”

  他没有问荆紫烟为什么帮自己，也没有问荆紫烟有什么企图，只是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季绝尘，我的名字。”

  他大概比荆紫烟更不懂社交，但他愿意说出自己的名字。

  荆紫烟心里顿时一松，露出俏皮的笑容，“我叫荆紫烟。”

  02

  倒是巧了，昨天刚认识的人，今天就在班级门口撞见了，荆紫烟还愣了愣，身穿校服的季绝尘倒是目不斜视地踏入教室，先前还吵吵闹闹的班级顿时安静了。

  荆紫烟暗道不妙，紧跟着踏入教室。

  果然，季绝尘又一次被孤立了，虽然他本人毫不在意，但看着原本属于他的桌子被同学们早早推倒在教室的角落，荆紫烟还是有些气愤的。

  这些人，怎么这样！教室最后排，这还能看见黑板么。

  季绝尘将石刀放在墙边，默默将桌子扶起，原本想直接坐下，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慢吞吞地拍掉桌椅上的灰尘才坐下。

  他是担心弄脏了校服吗？

  荆紫烟心里略有些快乐，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或许是满足吧。

  这一节课荆紫烟走神的次数简直无法想象，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幸而同桌是个热心的女同学，贴心帮她整理好了笔记。荆紫烟感激得差点没有当场下跪。

  趁着班级里人少的时候，荆紫烟一溜凑到季绝尘身边，发现他居然磨了一节课的石刀，一时间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就这么浪费名师的讲课？”

  季绝尘没看她，一下一下的用手里的金刚石磨刀，“我不学魂导器。”

  “那你来日月学院干什么？”

  “只有这里收我。这里有很多强者。”

  季绝尘回答得极其简略，并叫人不知如何回答，至少荆紫烟噎住了，她试探性地开口：“那......你知不知道这里的食堂价格很贵啊。”

  季绝尘呆了一下，终于抬头看向荆紫烟，语气莫名郑重，“请你告诉我有多贵。”

  “......一碗米饭最低也要，四枚银魂币吧。”荆紫烟摸了摸鼻子，语气不是很确定。

  季绝尘沉默了一下，眼神真诚，“可以去外面吃么？”

  “唔，好像，不可以？我去问问教导主任。大不了我帮你买嘛。”荆紫烟语调轻快，虽然她兜里也没几个金魂币了，她不禁有些苦涩地想，或许过几天她又要去打工了。

  希望铁匠铺的大叔们还愿意接济她......

  “如果我不买第二套校服呢？”季绝尘眸光清澈，眼里第一次倒映出荆紫烟的模样。荆紫烟惊讶地道：“你就买了一套校服？现在可是夏天，你能保证自己不流汗？”

  季绝尘沉默了几秒，如实回答道：“我不知道。试试。”

  荆紫烟一拍脑袋，“好吧。我目前有个办法。”话说她到底为什么要管季绝尘死活啊。

  荆紫烟想到这里，瞥了一眼季绝尘依旧凌乱的头发，突然叹气。

  罢了，管都管了，反正她是看不下去这个学院对季绝尘的孤立了。

  荆紫烟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倔。若是认定了什么事，哪怕千难万难，也会毫不犹豫地走下去。

  季绝尘对整个日月学院都是异类，但对荆紫烟来说不是。

  “谢谢。”季绝尘突然开口，声音有些轻。

  荆紫烟顿时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拍了拍季绝尘的肩膀，故作潇洒地说道：“没事。不就是钱么，那玩意可比稀有金属好赚。”

  季绝尘的肩膀僵硬了一下，用眼角余光小心打量了一下深紫长发的姑娘。

  如果说季绝尘是与生俱来的封闭内心的怪物，那荆紫烟就是从一团灰烬中燃烧起来的火焰，干爽的高马尾将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衬托了出来。

  上午的一缕阳光照耀在她身上，洒落满地金黄与温暖。

  季绝尘不通人情，不太明白荆紫烟为何要帮他，他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是默默在石刀上刻下第四道划痕——

  这是欠的第四次人情。

  03

  “嗯？老季，你怎么在这？”

  在大街上遇见季绝尘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这种感觉就像是次元壁破裂一样。

  季绝尘看着身穿短袖短裤干爽利落的荆紫烟，略有些疑惑，“我出来找磨刀石。你在打铁？”荆紫烟冲自己手边上的火炉努了努嘴，“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十三岁的少女身材姣好，高挑的身姿并不会显得突兀，一双紫眸顾盼生姿，引来街道上许许多多意味不明的注视，荆紫烟早习惯了，反倒是不太适应季绝尘直勾勾的眼神。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莫非，连老季这朵高岭之花也被老娘的美貌迷住了？

  虽然荆紫烟心里清楚自己是在白日做梦，还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沾沾自喜。

  青春期的少女总是有些自恋的，对异性与生俱来的好感无法掩饰。但荆紫烟这个人稍微有点不同，其他异性的夸赞和欣赏的眼神是无所谓的，就季绝尘这个人的注视不太一样。

  “你......的金魂币都是这么来的？”

  季绝尘一向话少，脸上也难得露出什么表情，偏偏这次皱眉的样子清晰得不得了。

  “啊？”荆紫烟抹掉头上的汗水，面颊上沾了点不可见的灰尘，“怎么？老季你还歧视铁匠啊？我告诉你，这铁匠铺里可有不少大叔天生神力哦。”

  “你那石刀打磨了这么多年，还没个真正的刀样，要不送到这里来？保证给你打磨的妥妥帖帖的。”说到这里，荆紫烟脸上还有几分骄傲。

  季绝尘抿着唇，声音微冷，“我的剑，我自己来。”

  荆紫烟耸了耸肩，对他这幅认剑不认人的态度也习惯了，“成吧。那我给你推荐一家卖磨刀石的？”季绝尘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荆紫烟便朝远处一指。

  “说起来，老季，你这头发也留了这么多年了，不去剪剪？磨刀石店旁边就是理发店哦。高科技哎。”荆紫烟歇够了，轻轻松松地拎起铁锤。

  “没必要。”季绝尘的声音有些生硬。

  他确实不能理解女孩子们执着于拨弄自己脑袋上那几根毛的意义。不过荆紫烟确实不怎么在意这个就是了。

  每天都是高马尾，头发太长而时间紧促时就盘丸子，剪掉一部分后继续扎马尾。上次切磋被他削掉了半截发尾还颇为惊喜，因为发根断的整整齐齐都不需要专门去剪头发了。

  “那好吧。我等着看你长发及腰哦老季。”

  说罢，荆紫烟又低下头去观察火势，从这角度，季绝尘能清晰的从她眼里看见光芒。

  他经常能从荆紫烟眼中观察到这样的光彩，只是大多数时候都是出自对魂导器的热爱。

  这一次，是对生活的热爱，那样鲜活的，炙热的光芒。

  季绝尘的脑海中轰然一清，周围的杂噪瞬间被抛出千里之外，他眼里只剩下荆紫烟苗条的身影，还有那双明亮的眸子——顿悟这种事情，季绝尘已经很熟悉了。

  可不知怎的，从顿悟中清醒过来，他竟有些意犹未尽。

  明明还能顿悟更久的。只是荆紫烟已经把今日的活都干完了，并且离开了原地而已。铁匠铺里管事的大叔满意地看着她的作品，豪爽地揉了一把荆紫烟的脑袋。

  “干得好，小丫头，这个月的工钱又可以往上提一提了。”

  荆紫烟也不在乎自己被揉得乱糟糟的头发，嘿嘿一笑道：“那就谢谢啦大叔。”

  大叔看了一眼铁匠铺外的季绝尘，这个和热闹街道格格不入的冷青少年令他有些意外，“这是你朋友？看着不像啊。你这妮子不是喜欢热闹么？”

  “嗯，偶尔也要换换口味是不是？”荆紫烟俏皮地眨眨眼睛，一撩头发朝季绝尘走去。

  季绝尘听着他们谈论自己，心里没什么情绪。

  “老季，我跟你说个好消息。今天早上我四级魂导师资格证到手喽。”

  “嗯。回去打一架。”

  荆紫烟顿时恶狠狠地锤了他一拳头，“我的意思是宰你一顿！我直接越了两级哎！这怎么就不值得好好吃一顿庆祝了？”

  季绝尘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还有些凌乱地头发上，默默从怀里拿出钱包，“走。”

  荆紫烟瞪大双眼，“等等，你认真的？”

  季绝尘强行移开视线，“嗯。你定地方。”

  “钱哪来的？”

  “上次和一个学长打架，他说输给我就赔我两百金魂币。我赢了。上上次和一个学弟打架，赢了一百金魂币.......”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荆紫烟目瞪口呆，惊奇地上下打量了季绝尘几番：“行啊老季，会赚钱了。那今天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嗷。”

  “嗯.......”季绝尘忍不住回想起刚刚铁匠大叔揉搓荆紫烟脑袋的那一幕，跟着荆紫烟左拐右拐，表面上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清心寡欲的样子。

  ——那种不太舒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04

  输了。

  荆紫烟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防御魂导器，心里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宿命感。累到极致后也不顾什么形象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懒洋洋地道：“我认输。”

  季绝尘的石剑已经成型，经过多年观察后荆紫烟才发现这并非是石头，而是一块天外陨铁，偏偏又只有季绝尘的武魂，无形之剑才能发挥这块天外陨铁的最大功效。

  这大概就是明德堂堂主收下季绝尘的理由吧。

  荆紫烟心里扯来扯去的想着，虽然前几次切磋的勉强胜利已经昭示了这场战斗的必然输赢，但是还是很不甘心啊。荆紫烟心里比谁都明白，输了一次，就再难追上了。

  季绝尘站在原地，不知怎的，看着荆紫烟满是疲惫的神情，心里并没有战胜对手的喜悦。

  虽然他本身就是战败比战胜开心的性子，但他确实......

  很奇怪，这种情绪——季绝尘不认为这是心疼，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荆紫烟不是需要他人来心疼的女性。这个已经十六岁的女子比谁都要好强，比谁都要坚强。

  “多谢赐教。”

  这一般是季绝尘输掉之后才会对对手说的话。

  荆紫烟愣了一下，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支撑着身体爬起来，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行啦，这些客套话还需要对我说么？我是了解自己的。”

  “很早以前，我对你来说就没什么挑战价值了。”

  荆紫烟说得轻松，好像毫不在意，可但凡她眼前站着的不是季绝尘这个情商白痴，都能看出她眼底的失落。毕竟，没有挑战价值，荆紫烟对季绝尘来说就只是战斗之余的消遣而已。

  荆紫烟比谁都明白这一点。

  只是唯独过了荆紫烟这道坎，季绝尘才允许自己去挑战更广阔的天地而已。

  “以后就是我追着你跑啦，可不许躲着我。”

  荆紫烟露出一个轻松愉快的笑容。

  季绝尘沉默了几秒，“去食堂么。我请你。”

  荆紫烟微微一愣，“干什么？”

  “上次六级魂导师，我在闭关，欠下了，我记着。”季绝尘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荆紫烟顿时笑道：“行吧，看我不吃垮你。”

  每次都是这么说的，但每次都不舍得。

  季绝尘与荆紫烟并肩而行，对比五年之前，他们都长大了很多。

  季绝尘脸上已经没有了婴儿肥，荆紫烟的身材也变得受同龄人瞩目。只是一个长开了，英俊得招惹了不少烂桃花，一个长开了，容貌却只能称得上清秀，当然，也不是没人喜欢。

  荆紫烟至今还没有确定好自己的魂导器研究方向，混杂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自然也没空理会同龄人明里暗里的追求。

  季绝尘对任何对手都不会手下留情，哪怕是打着切磋的名头实则前来追求的女孩子。

  这两个都是日月学院公认的武痴，偏偏还整天形影不离。

  久而久之，竟然被传成了一对。

  一个浑不在意甚至过耳就忘，一个看似哭笑不得实际苦涩得快要落泪。

  五年级毕业的时候，荆紫烟十七岁，被明德堂提前录取。季绝尘不知怎么的也选择了接受明德堂的邀请，自愿当个校内的闲散人员。

  荆紫烟一开始以为他是要去明德堂挑战更多更强的人物，哪知道这只是理由之一——季绝尘声音平淡，坦荡得一如既往：“其次是因为，你在明德堂。” 

  老季啊，撩人于无形也就罢了，偏偏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做出这样的举动是在撩我。

  你这叫人怎么不心动啊，又叫人，如何不难过呢。

  05

  当季绝尘从顿悟中醒来，桌上一如既往地放着一锅瘦肉粥，魂导保温器的作用使它现在还冒着热气，丝丝缕缕的香气勾引人的味蕾。

  桌上留了纸条，字迹秀气：醒了就赶紧吃，这种活老娘再也不干了！

  季绝尘心里没什么感受，反正自从霍雨浩来了日月学院做交换生，他顿悟的次数就多得离谱，荆紫烟天天这么说，发觉一天没看见季绝尘后还是会直奔他的宿舍。

  于是他默默把粥喝了填饱肚子，叼着一块面包拿起剑直奔斗魂场。

  霍雨浩恰好才把一群不服输的家伙打趴下，扭头就看见了季绝尘，顿时整个人都有些迷糊了，“季兄？你.......这面包和你的画风实在不太相符。”

  季绝尘默默把面包咽下去，面无表情地道：“紫烟买的。”

  “你们吃住都在一起啊？”霍雨浩被惊讶到了，脑袋上的呆毛抖了一下，“我记得日月学院的男女宿舍分的很远啊。”

  季绝尘摇头，“只是我的三餐由她负责而已。”

  霍雨浩更惊讶了，“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啊。紫烟姐不是那么热衷于无私奉献的人啊。”上次借她一柄刻刀居然要付十块金魂币，虽然也不多而且情况紧急，但还是太坑了！

  季绝尘歪了歪头，一脸认真地道：“朋友。”

  霍雨浩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上下打量了季绝尘好几眼，意有所指：“季兄啊，紫烟姐这么关心你干什么？”

  季绝尘毫无感情波动：“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从初次相遇以来就源源不断的善意，好像他十二岁以前所遭受的所有冷眼与嘲讽，都是为了让他在开学典礼上遇见荆紫烟。

  “她不会是喜欢你吧？”霍雨浩继续暗示，恨不得扒开季绝尘的脑子往里面写两个字。就差把“荆紫烟喜欢你”这事儿刻季绝尘脑门上了。

  然而季绝尘义正言辞：“她和我一样，追求的是战斗。”

  谁跟你一样了啊！

  霍雨浩深吸一口气，对啃完面包的季绝尘招手道：“行吧，来。如果今天你输了，我就要蹭你家的饭！”季绝尘选择性忽略霍雨浩后面那句话，持剑凝势。

  所以中午时，季绝尘的宿舍里多了一个蹭吃蹭喝的。

  “我说，史莱克是把你扫地出门了吗，连饭都不给你吃。”荆紫烟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将筷子递给霍雨浩。后者没脸没皮地笑道：“这不是想尝尝日月帝国的饭菜么。”

  “你应该庆幸今天我饭煮多了点，不然一碗米饭十块金魂币。”

  霍雨浩一脸震撼，“够了紫烟姐，你掉钱眼里了吧。”

  荆紫烟哼了一声，“老娘的厨艺哪里是金钱能够衡量的。”

  霍雨浩凑过去，眼睛晶亮亮的，“那您大人有大量，免费教我做饭呗。我有个兄弟吃货属性点满，对日月的菜系很感兴趣呢。”

  荆紫烟瞧了他一眼，“等我打赢了你再说吧。”

  霍雨浩哭笑不得，“这条件是不是太过分了。不能放水是吧？你和季兄这两个奇葩，真是没谁了。”

  一个愈挫愈勇喜欢战败，一个越战越刁钻不许对手放水——

  天造地设一对配啊这是。

  季绝尘十分沉默，与桌子另一边的热闹格格不入。其实霍雨浩没来之前，季绝尘和荆紫烟的午饭一向都是沉默的。彼此间没有交谈，那种不必言说的默契才是季绝尘习惯的。

  可是霍雨浩一来就打破了这种局面，荆紫烟的话匣子一旦被打开了，那基本停不下来。霍雨浩也擅长社交，言谈之间处处都是亲热，为了食谱差点没把荆紫烟夸上天。

  这种你一句我一句相互怼的气氛，季绝尘无法掺入进去，但荆紫烟脸上若有若无地笑意是发自内心地。他看得出来。

  啊，体内的战斗因子在蠢蠢欲动。

  “霍雨浩。”季绝尘突然放下碗筷，冷酷地看着霍雨浩，“我们走。”

  “啊？”霍雨浩突然被点名，还有点茫然，“干什么？”荆紫烟刚才光顾着和霍雨浩斗嘴，一时竟没察觉到季绝尘的情绪，此时同样迷茫地看着季绝尘。

  “打架。”季绝尘停顿了一下，对上霍雨浩欲言又止的眼神，语气不容置疑：“消食。”

  霍雨浩看了看面无表情并且心意已决的季绝尘，又看了看一脸“情理之中”、不为所动的荆紫烟，想了想刚吃饱的自己，突然冷笑。

  紫烟姐，这不是木头，这是石头。

  金刚石。

  06

  第二届魂师大赛来得突然，被迫成为唐门预备队员的季绝尘和荆紫烟全然没有“被迫”的样子。荆紫烟甚至十分热情地主动推着霍雨浩的轮椅走，俨然跃跃欲试。

  季绝尘抱着审判之剑，沉默地跟着荆紫烟后边。

  霍雨浩只觉得如芒在背，换个人来推自己又显得太刻意，只能苦涩地把话咽进喉咙。王冬儿乐得看戏，十分残忍地把自家男朋友推入“小情侣”的“针锋相对”之中。

  此次魂师大赛的意外实在太多了，不只是圣灵教的出现，还有史莱克学院误入的乾坤问情谷。季绝尘看着金银薄膜外的荆紫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你有爱人么？”

  “没有。”

  “你有喜欢的人么？”

  “剑，算么。”

  “......石头。”

  此番无效对话之后，乾坤问情谷把季绝尘直接丢了出来。

  被丢出来之前，季绝尘看见光芒转移到了荆紫烟身上。

  季绝尘只是不通人情，并非没有智商。既然乾坤问情谷问了他这些问题，那么肯定也会这样询问荆紫烟。既然十分钟了荆紫烟还没出来，那就说明荆紫烟.......

  金光流转，季绝尘扭过头去，只见荆紫烟单薄的紫色旗袍有些破损，大腿外侧全都是血，每走一步都会踉跄一下。整整齐齐的头发也乱了，整个人看上去都十分萎靡。

  季绝尘走上前去：“你受伤了。”

  “没事。”

  “我背你。”

  “不用。”

  眼看着荆紫烟就要与自己擦肩而过，季绝尘顾不上其他，一把拽住荆紫烟的手腕，扣得死紧。荆紫烟猛地扭过头来瞪他，季绝尘才发现她的眼眶已经变得血红。

  “.......你......哭了？”

  “放手。”

  荆紫烟十分难堪的样子，扯了扯自己的手腕，又有些破罐子破摔。

  “你有喜欢的人。”季绝尘的语气很怪，捏得荆紫烟手腕生疼。

  “我让你放手！”

  荆紫烟再也绷不住了，冲他怒吼。通红的眼眶一瞬间被泪水浸湿，清澈的露水滚落脸颊。

  季绝尘从未看见过这样脆弱的荆紫烟，苍白的没有血色，好像碰一下就会碎掉的玻璃制品，偏偏她本人还带着一身伤就非要往石头上撞。

  季绝尘欲言又止，握着荆紫烟的手腕的力道却不自觉地放松了。

  荆紫烟一把甩开他的手，挣扎着，踉跄着朝前走。

  然而还不等季绝尘编好追上去的理由，她就两眼一黑软倒在地。那一刹那，季绝尘来不及多想，猛地冲上去抱住荆紫烟的腰，将人揽在怀中。

  艳丽夺目的梅花在浅紫色的布料上绽放，荆紫烟的身体冰冷得没有温度。

  “紫烟？紫烟！”季绝尘手足无措地喊着怀中人的名字，破天荒地丢开自己的剑，慌乱地去摸索荆紫烟的脉搏。虽然微弱，但还算清晰。

  就算昏迷过去，荆紫烟眉眼间依然带着抹不去的忧伤和疲惫。

  季绝尘无法形容此时此刻自己内心的感觉，剑心在动荡，他原本一往无前的剑意被某些不知名的东西一寸寸碾碎，心脏好像被戳了一下，前所未有的情绪喷薄而出。

  能让紫烟如此神伤的人，是谁呢。

  季绝尘默默将荆紫烟单手抱起，默默拿起自己的剑，默默跟上气氛迷之沉默的大部队，默默将荆紫烟递给擅长治疗的庄老。

  莫名，很想和那个人打一架。

  07

  季绝尘最近很不对经。

  荆紫烟怀里抱着一堆定装魂导炮弹，心里可有可无地这么想着，眼角余光时不时瞥向身后坐在椅子上的季绝尘。他破天荒地没有抱剑，而是将剑放在了椅子旁边。

  荆紫烟转过身去，果不其然受到了季绝尘的注视，总体来说，这段时间以来，只要荆紫烟出现在季绝尘的视觉范围内，她就要受到季绝尘沉默不语的注视。

  自从霍雨浩使用那一招生生世世之后，季绝尘就开始盯着她了。

  “你能不能别笑了。”

  荆紫烟被吓了一跳，面对她投来的疑惑的目光，季绝尘已经心烦意乱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像是一只小狐狸一样。”很可爱的，毛绒绒的那种，惹得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你什么意思？”荆紫烟心里隐隐有了点直觉，但她被季绝尘的直男属性打击过太多次了，心里多少都有点阴影。

  她与季绝尘对视着，一秒钟就是一个世纪。

  季绝尘深吸一口气，不必言说的默契使荆紫烟退后一步，她觉得她将要疯掉。

  果然，在季绝尘说出“我们在一起吧”的那一刻，毁天灭地的大爆炸发生在荆紫烟心中，碾碎了她先前所有杂七杂八的想法，麻痹了她大脑中的一切情绪，大片炽白烟花在眼前炸开。

  荆紫烟甚至有些眩晕，浑身软绵绵的，灵魂都要出窍了。

  七情六欲被杂糅在一起，居住在心灵里的小人儿猛地尖叫起来，太过极端的情绪在体内乱窜，荆紫烟捂住额头，泪水顿时盈满眼眶。

  “你.......你不愿意么.......”

  季绝尘不自觉地结巴起来，两手按住椅子扶手想要站起身，荆紫烟却猛地冲他扑过来，双手在他的脖子上一圈，一下跨坐在他的大腿上。

  荆紫烟的身体很柔软，那种犹如人间烟火一样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入感知。

  剑心又一次絮乱，那种不知名的感情在心中横冲直撞，季绝尘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无师自通的，他宽大的双手缓缓抱住荆紫烟纤细柔韧的腰肢。

  “去他妈的不愿意！”

  泪水不受控制地流淌着，荆紫烟恨不得把季绝尘瞪出一个洞来，“混蛋，季绝尘你个大混蛋！”她冲上来狠狠咬了一口季绝尘的嘴唇。

  季绝尘整个人都懵了，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面颊上，不知道属于谁。

  “季绝尘，老娘告诉你，老娘长得不漂亮，视力不好眼睛不美，脾气也没那么好，指不定哪天就会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当足球踢。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场架，你还愿意么？”

  荆紫烟是这么问的，恶狠狠的眼神也软化下来，精神还有些恍惚。

  “......我身边的女人从来只有你一个。漂不漂亮，重要么。”

  虽然季绝尘觉得荆紫烟很漂亮，但他还是如是说出他对漂亮的看法，“我爱的从来不是皮囊.......”

  他喜欢荆紫烟的灵魂。

  那双眼睛或许不美，但其中总是闪烁着季绝尘无法理解的光彩。因为无法理解所以渴望靠近，所以心生向往。荆紫烟身上有季绝尘没有的东西，名为幸福的东西。

  很久以前的季绝尘一只不明白什么叫做幸福，他只知晓这是种情绪概念。

  直到遇见荆紫烟，他才隐隐约约的明白，靠近眼前这个人，就是幸福。

  季绝尘默默将荆紫烟抱紧了一点。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很想就这么抱下去，抱一辈子。

  “而且，与其和你打架，其实我更愿意和你联手。”季绝尘微微抬头，凝视着荆紫烟满是水雾的眸子，原先粉碎的剑意渐渐被不知名的感情粘合在了一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韧。

  荆紫烟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突然捧起季绝尘的脸颊，眼神变得坚毅：

  “从现在起，霍雨浩就是老娘的救命恩人。”

  “你，不许反悔，没有期限。混蛋！”话音一落，荆紫烟再次吻了上去，双手紧紧搂着季绝尘的脖子，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融入季绝尘体内。

  那样火热，赤诚，近乎疯狂的感情卷席了季绝尘的心灵，这对于剑痴来说，是前所未有的震撼。

  老天开眼，剑痴开窍，他开始回应荆紫烟的吻，一点点掌握主动权。

  这也是一场交锋，不再是意与意的对战，而是情与情的缠绵。

  季绝尘认真地撬开荆紫烟的唇齿，试探性地触碰着她口中的一切，心中的感情愈发火热，他的侵占愈发霸道，把荆紫烟逼得喘息连连，两人接触在一起的皮肤都开始灼烧。

  季绝尘曾听说过“魅魔”这种虚构生物。

  在两人分开的时候，看着满面红晕的荆紫烟，剑痴的脑子里第一次出现了黄色废料。他的剑意却更加稳固，直直刺入他自己的胸膛。

  剑痴持剑，是为心之所向。

  季绝尘找到了自己的心之所向。

  “紫烟......”都是成年人了，情意涌动，被魅魔勾引得不知东南西北的季绝尘有些窘迫，方才的霸道轰然消退，“我......”

  他很少会有这样的身体冲动，只能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荆紫烟舔了舔略带血丝的唇瓣，冲季绝尘邪邪笑了一下。

  微冷的手钻入季绝尘的衣服下摆，后者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手足无措间带着一丝恍然，于是他抬头没有章法地磨蹭着荆紫烟的唇瓣，甚至是脖颈，锁骨。

  洁白的皮肤上绽放出一朵朵暧昧的红梅。

  一声闷哼，冷风吹过面颊，吹不动彼此间的缠绵情意。

  “先......回去。”

  季绝尘愣愣地点头，不知不觉，他也已经面红耳赤。

  他突然很想扒开荆紫烟已经凌乱的衣服，他想知道怀里这具身躯究竟有多柔软，他更想探明自己心中对荆紫烟的感情究竟有多炙热。

  那样一往无前，那样无法抑制。

  不过也是，天雷勾地火，能忍才有鬼。

  

  审判之剑：so？

  you will be like them. abandon me. will you问~号~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童年CP

观前提醒：

CP是季绝尘x荆紫烟

不知道为啥官配可以冷成这样

1.基本上都是引用原文的设定，（但他俩的经历真的一片白纸，所以加了很多私设）

2.荆姐姐在原著里总感觉有点吃亏，所以在这里把季大木头改成了那种会下意识关心荆姐姐的那种，但是没意识到自己喜欢她这样

  

3.基本上是由几个挺日常的小片段组成的，太久没复习原著了，可能会ooc，也许可能会有续作，但是我懒

 

  

  

  

1.在11岁那个不太凉爽的夏天里，荆紫烟遇见了他。

   第一次见到他时，是在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的开学典礼上，镜红尘正在台上演讲，对11岁的荆紫烟来说着实是枯燥无味。出于对新环境和新同学的好奇，荆紫烟开始四下打量着自己的同学。一通观察后看见了他：那是一个高且瘦的男生，看起来有些虚弱，一头好似黑色绸缎的头发被一根发绳简单的束在脑后，相貌英俊，表情冷漠。

荆紫烟被这个男生的英俊吸引到了，盯着他愣了几秒，随后下意识的拉了拉旁边女生的衣袖，那个女生回头过来，有些疑惑的望着她，荆紫烟不觉怔了一下，随后下一秒便借口发问：“那个黑色长发的男生长的还行，你知道他是谁吗？”

“这是季绝尘，我家街道对面孤儿院的一个小疯子。”这个女生略带不屑的回答她。

“为什么要这么形容他？”荆紫烟继续发问，但是目光没有从他身上挪开。

“先天魂力只有三级，平时也不大跟人讲话，每天就抱着他那块石头在那喃喃自语，他甚至会和那块石头讲话……看着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道招生办的怎么想的，竟然把他招进来了。”那个女生这么回答着，便转头继续听演讲了。

荆紫烟还是没有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但也只是多盯了几秒，便也像那个女生一样转头继续听演讲了

“季绝尘啊，真是个怪人。”她心里这么想着

2.荆紫烟开始了自己在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的学习，这让她感觉压力倍增。她和班上其他同学一样，也是无父无母，但因为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招生办来选拔的时候，通过了测试才被分入这个班级。在这个班上的每个人学习都异常勤奋，有的人进步很快速，经常能在日常训练中名列前茅，她也不例外，但她还是选择每天放学之后留在教室里面继续学习来提升自己。

季绝尘也是那一批晚放学的几个人之一，但他很多时候留在教室里面，好像不是在学习，他每天都抱着他那把剑反复摩搓，时而翻着课本想要对它进行着什么雕刻，时而又对着他那一把剑喃喃自语。

同时，她在发现季绝尘在班上被排挤了。大部分的同学走过他座位，旁边都会发出几声若有若无的讥笑，也时常有人故意找他借东西然后不还，最后在垃圾桶里面找到的事情。

一日好像很平凡的下午，荆紫烟在储物间里面打扫卫生，忽然听到外面的嬉笑和怒骂声，荆紫烟靠在门边听，外面那群人为首的那个男生说道：“小疯子，我看你已经很不耐烦了，你再摆出这副扫把星的表情，我们就在这里揍你一顿！还敢惹老子……”旁边的小弟也附和着：“竟然敢惹我们老大，看你就不像是个什么好玩意儿，难怪是孤儿。”

荆紫烟听不下去了，从储物室里走出来，有些愤怒的对他们喊道：“你们在干什么？！凭什么欺负同学？”

后面的那几个小弟见向来活泼幽默的荆紫烟突然这般凶，都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但为首的还是很嚣张的还嘴道：“我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小疯子，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呵，这就是你们欺负同学的理由？！你们做出这种恶劣的事情，我可是要找老师的，况且监控还录着呢！你们也不想就因为这件事情就被处分或退学吧！”荆紫烟冷笑着说，还顺手指了指装在教室里的几个监控。那几人见了监控正闪着红光，心里不禁一横：“行，小疯子，算你这次走运！”然后甩了下衣服，便走出教室了。

荆紫烟怒视着他们走出教室后，便回过头来关切的问：“你没事吧，需不需要我跟你去校医室吗？”“我没事，还有………”荆紫烟看到季绝尘把头低了下去，半晌才憋出一句：“非常感谢您……”荆紫烟爽朗的笑着：“没事，我们不是同学吗？但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跟你一起回宿舍吧，就怕你出教室之后，他们再找你的麻烦。”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所幸一年级的男女生宿舍并没有离教学楼很远，他们安全的到达了男生宿舍楼下。就在荆紫烟准备转身回女生宿舍时，季绝尘拉住了她的衣袖：“非常谢谢你。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叫荆紫烟。”说完便挥手向季绝尘道别，自己走向了女生宿舍。

没走几步，便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她发现，季绝尘还是没有走，一直停在那里望着她。荆紫烟示意他赶紧上男生宿舍，随后她也进去了。

“这家伙怎么笨笨的？除了他那张帅脸和对他那把剑几乎疯狂的痴迷下也没有别的什么了，感谢也有点呆呆的……看来我还得帮帮他……”想到这，荆紫烟不禁愣了一下“你看看你，又烂好心了……”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她还是笑了起来，决定要帮帮这个人。

毕竟

某种程度上也算同病相怜。

3.在本学年结束后，荆紫烟和季绝尘都升上魂导系二年级，并且还是在一个班。

在一个蝉鸣的大晴天，他们俩一起领了二年级所需的物品，后边前往教室去放置和挑选实验桌。他们俩现在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了，一起完成小组作业会，一起上早晚自习，偶尔荆紫烟还会帮季绝尘带饭。和他相处的过程中，她觉得季绝尘确实不是一般人，他现在不仅对他的那一把剑越发的执着，而且他对修炼和提升等级的痴狂丝毫不亚于她自己，甚至大有超出她的势头。

和季绝尘放完东西后两人下楼，荆紫烟又看到季绝尘抽出了他那一把剑，满意的看着那把已经越发锋利的剑，细细抚摸着。然后转过头来对她说

“要不要来一次？”

“在这里？”

“你想在这也行。”

“想什么呢？要打去修炼室打。”说这句话时荆紫烟感觉额前已经冒出了一些冷汗。

进入修炼室后，那场切磋就开始了。荆紫烟亮出了她的两个黄色魂环，随着这两个魂环开始发出闪闪的光，修炼室中也开始弥漫起了紫色的烟雾，并且开始慢慢变浓……看到季绝尘已经在烟雾中一动不动，荆紫烟便像一阵烟雾似的用她的魂导器-一对短刀向季绝尘冲过去。季绝尘转过来接住了她的攻击，并打落了她其中一把小刀。

季绝尘的剑发出了一阵略带刺耳的响声，这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两人却都能听见，随后，他便以惊人的速度腾空而起，形成了一道优美的弧线，但他上半身的动作却还是那么的迟缓，仿佛一尊静止的雕塑，他的剑尖直直的打在荆紫烟的另外一把短刀上。

但她却接住了他这一招，她的短刀没有碎，只是往后退了一两步，将另外一把短刀召唤回自己的手上。随后，修炼室的雾气变得更浓了，一团团的紫色烟雾包裹着整间修炼室，烟雾的颜色非常美丽，和此时窗外的晚霞是如此的配适；粘稠的烟雾在修炼室中扩散，组成了一道又一道自然而美丽的花纹，像极了古时壁画中一条条的披帛和彩罩上的飘带。

       

烟雾太浓了，季绝尘愣在原地，判断不出方向，正当他准备勉强判断清楚方向时，荆紫烟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用她的短刀再次砍过来。他持剑相碰，但他那把剑却依旧被磕出了一个小洞。

“我输了，感谢指教。”季绝尘收起剑，然后对她行了个礼。

“这倒不敢当，其实我这也算险胜。”荆紫烟说，这话并没有夸大的成分，她在结束战斗后真的是汗流浃背，精疲力尽，刚刚那招她已经尽全力了。再这么比下去恐怕魂力会消耗的非常厉害。

“紫烟，能不能给我详细讲解一下你刚刚那招？”

季绝尘只是休息了片刻，眼神中的疲惫就已烟消云散，如果不猜错的话，他这会儿又想打了。

“我说季大魂师，要不我们先吃饭吧”荆紫烟的话语透出一股无奈。

两人往修炼室外望去，天已经黑了。星星零碎的散布在这好似丝绸一样的夜色中，将这单调无味的夜色衬托的非常动人。季绝尘凝神了一会儿，便说：“好。”

荆紫烟用修炼室自带的更衣室换了一套新衣服，之后便和季绝尘收拾好东西一起下楼。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两人已从刚认识起的前后走变成了现在的并肩走。荆紫烟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季绝尘，奸邪的笑着说：“老季，今天害得我这么累，是不是该请我吃饭？”

季绝尘先是在原地愣了一下，然后沉默的从衣服里掏出他的校园卡递给荆紫烟。荆紫烟哈哈大笑着说：“我说老季呀，我就开个玩笑，你还来真的……”

但季绝尘并没有把他的校园卡收回去，只是沉默的用手托着举在半空中，荆紫烟愣了一下，试探性的问：“你这是来真的？”

“真的。”

“那行，去食堂吃饭吧，今天老娘肯定要狠狠的宰你！”荆紫烟笑着收下他的卡，然后一起和他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正值暑假，夏季的晚风带着一丝丝的清凉，吹去了今天下午对战的疲惫，荆紫烟其实走的时候刚开始想的一直都是对战时的手段，切磋时的技巧；但走着走着，她突然想到刚刚季绝尘把饭卡递给自己时，那副真诚却带了一丝羞涩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季绝尘已从刚开始的懵懂无知只会机械式的说谢谢，沉默的替她拿东西到了如今尽力地用他那沉默的手段开始与荆紫烟进行交往，想着理解她的玩笑……

想到这，荆紫烟心中已经升起了几丝丝微妙的感觉………

4.“凉烟浮竹尽，秋月照沙明。”荆紫烟嘴里哼着不知道从哪背来的诗词，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往窗外欣赏着日月帝国的秋色。眼下她刚通过了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的四级魂导考试，正式成为了一名四级魂导师，心情非常愉悦。

翻着翻着衣服，她突然翻到了一件刚入学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后不久时，用自己卖的低阶魂导器所赚得的钱购买的第一条裙子。这是一条淡紫色的连衣裙，常年累月的躺在衣柜已经让它有点发旧了。将它撑开时甚至发现它有点掉色。

荆紫烟拿着这条旧裙子在穿衣镜面前比了比，发现小了很多，不禁感叹时光流速之快。转眼到现在，她已经是一名16岁接近17岁的少女了，出落的灵巧通透，一股子精明的气质，身上那股刚进入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时的稚气早已烟消云散。同样变化巨大的还有季绝尘--他长的是愈发英俊了，高挑的身材，清冷的气质，那张白皙而英俊的脸庞已经哄骗的众多年少无知低年级学妹为他递上了情书。但是在众多与季绝尘同龄且知道他事迹的日月学子们的大力科普下，他现在已经招不到什么桃花了，反倒是“剑痴”这个绰号传播的更广了。

眼下，荆紫烟已经收拾好了她的行李，下宿舍楼去找早已在楼下等着她的季绝尘。他们俩都没穿校服，季绝尘穿了一身便于活动的灰色卫衣长裤子，他那头黑色长发好像刚用魂力烘干了，但发尾那还是有一两颗小水珠。荆紫烟一套黑色运动装，穿着一双登山鞋，头发就非常简单的散着。

他俩碰面后便一起向校门走去，两人虽然都没怎么讲话，但两人眼底里的兴奋是掩藏不住的，因为他们这次终于要正式的去离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去到昆阳山脉了。

虽然他们之前也跟着老师们去日月皇家魂导师学院周围的树林获取或魂环，但毕竟那片林子特别小，而且魂兽种类并没有多稀奇，所以二人都觉有些乏味。此时荆紫烟刚通过四级魂导考试不久，她正想找个地方让自己这新制作的四级魂导器大显身手。

到达了昆阳山脉已经提前驻扎好的营地后，老师们进行了简单的分组。季绝尘和荆紫烟毫不意外的被分到了一个组里。其实带他们过来的老师也早就知道了这里大部分都是魂宗级以上级别的魂导师。挺多都不是单纯的为了获猎魂环，而是为了增强实战技巧和测试魂导器，索性就由着他们，按照他们平时的组合给他们分好了组，走之前简单叮嘱了一下昆阳山脉的地理形式和魂兽分区，一个组领了一个求救器和收纳器，叮嘱他们最迟天黑要下山，之后便各自走开了。

季绝尘此次来更多的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实战技巧，而荆紫烟则是真的为了寻找适合自己的第四魂环。她来之前就查过资料，这里适合敏攻系的魂兽较多，确实是一个适合自己获猎魂环的好地方。

进入昆阳山脉东边没多久，他们倒确实发现了一只比较适合的敏攻系魂兽-百洋蝶，这只魂兽虽然是千年魂兽，但好像已经准备在这幽静的地方独自突破万年瓶颈了。它的翼展可以达到6米，身上的花纹通体秀丽，在这幽暗的森林里难掩星光熠熠。

荆紫烟心动了，示意季绝尘配合自己。季绝尘心领神会。两人分别站到魂兽的前后，但还没等他们准备发起攻击，这只魂兽却突然苏醒了，猛地扑闪着自己的翅膀，这所造成的巨大风波，逼得荆紫只能死死地抱着一颗树才没被吹走。那只魂兽准备继续向他们发起进攻，再次扑闪着它的翅膀，但这次却放出了很多那只蝴蝶身上所附带的天然毒刺，毒刺像下雨似的朝他们袭来，荆紫烟此时敏锐的化作一团烟雾，一边使出自己的四级魂导激光炮朝那只魂兽的躯干射去。

这是管用的，打中了那只魂兽的躯干后，便在那发出痛苦的叫声，此时，荆紫烟给季绝尘一个眼神。大概过了那么一刹那吧，两人同时举起剑和魂导机关炮朝那只魂兽的躯干发起进攻。但那魂兽竟然还有余力发出天然毒剌。并且此时在那振翅，应该是打算先逃到别的地方。

荆紫烟的脚踝不幸被毒刺扎中，她强忍着疼痛又发出了两次魂导激光炮，打中了那只大魂兽的翅膀，但也只打中了一次。那只魂兽被激怒了，也不顾被打中多次的伤痛，拼命的扑腾着翅膀，似乎要与两人同归于尽。它虽然现在已经飞不起来了，但还是将自己身上的天然毒刺全部释放出来，万箭齐发。

看到这危险的事态，两人只得先躲在周围的小树林里与它周旋，幸运的是两人都没有再被毒刺扎到。那只魂兽又扑腾了几下翅膀，已经奄奄一息了。趁着这个绝佳的时刻，两人一前一后，荆紫烟身上的第二第三魂环同时亮起，一手托举着自己的魂导激光炮像那只魂兽打去，季绝尘也早已像一只轻盈的飞蛾一样，托举着自己的剑飞跃起来，朝那只魂兽的尾部砍去。

“嗷………呜……”这只魂兽发出了一声惨叫，随后便倒地不动，翅膀有一下没一下的扑腾，过了不久尸体变僵硬了。

“老季，这应该是死了吧？”荆紫烟此时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只是扶着一棵树大口的喘着气，另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腿……

“死了。没事吧？”季绝尘也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但还是尽量挺直着腰，手中依旧握着他的剑。然后他用老师发的收纳器把魂环先收了起来

“我觉得我有事……我的妈呀，怎么会变成这样？”此时荆紫烟正找着求助器准备向老师们求救，却发现在刚刚的战斗中，那玩意儿早已被那魂兽给踩成碎片了，剩下的碎片和零部件在地上胡乱的躺着，见证了刚刚那场激烈的战斗……

“紫烟，现在已经是傍晚了，我还稍微记得点路……我们先下山离开这块地方，第二天再说。”沉默了良久后，季绝尘这么说着。荆紫烟看到他脸憋的有点红，他很少话这么多，似乎为了安慰她使出了浑身解数。

“就按照你说的这么做吧。”荆紫烟回到。

“我先帮你包扎一下伤口。”

季绝尘从他的行囊中掏出一颗碧绿的药丸给荆紫烟吃下，然后示意她坐下。接着便拿出纱布和消毒水替她简单包扎了一下，不知为何？荆紫烟总觉得他有那么几分………尴尬和羞涩？虽然他脸上还是那平日里冷峻的表情。

包扎完之后，季绝尘起身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像根大木桩一样，站在那沉默了良久，像是思索着什么，然后他转过去，蹲下来，背对着荆紫烟：“我背你。”

“不用了，老季，其实我伤的不是特别重。”

“你还是上来吧，看你伤的挺重的。”季绝尘依旧蹲着，没有站起身。

季绝尘还是把她背了起来，顺便一手提着两人的东西，向半山腰走着去。季绝尘把她背得非常的稳，再加上不知道是不是那药效的作用，她感到非常非常的困，竟昏睡了过去，一路无话。

等她再次有意识时，已经躺在了学校的病房里，旁边陪着的是一个同级的女生，那女生见她醒了，便将她扶起来：“你俩也真够可以的，半夜才回到营地，虽然说老师不太急，但同级的同学们还挺为你们俩担心的。好在不是什么大伤……”

“--?！所以是季绝尘把我给背回了营地？”她震惊地猛地坐起来。

“是啊，那天晚上头回见到他说那么多话呢。”那个女生一边给她倒水，一边说着。

荆紫烟的震惊还未消散，但为了掩饰这份情绪，她便沉默地喝着水。

“话说……你们两个……是不是……？”她看到了那个女生眼中八卦的欲望。

听到这个问题，她便回想起与季绝尘的种种，下意识说：“哪有的事，我们两个怎么可能？”

“可能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吧，毕竟你们两个都是……嗯……对切磋和学习特别上心的人……但昨天晚上他真的非常关心你，我头一回见到他竟然还会因为你的伤情惊慌失措，昨天晚上他也破天荒的没有冥想，来问了好几次呢。”听到这话，荆紫烟愣了一下，水杯不自觉的从手中滑落，还好那是个空杯子。

“唉……不过真也好假也好，如果你真的喜欢上他的话想追到应该挺难的。”那个女生好像也觉得有些尴尬，便笑着打了个捧哏，一面替她把水杯收好。

“好了，你也才刚刚醒，那你自己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那个女生站起来走到门口，但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回来俯身对她说：“但是我想偷偷告诉你，真的有那么一部分人在猜想你们的关系呢……”

在那个女生走后，她瘫倒在床上。

回想起自己刚入学时袒护他；到后来除了洗澡睡觉以外的事情，基本上都和他一起做；他和别人切磋受伤之后，自己会下意识的焦急，甚至还会影响到自己做魂导器的效率……再联想到季绝尘昨晚的异常表现………

她意识到

自己已经喜欢上他了。

5.在一个夏末初秋的傍晚，荆紫烟带着自己和季绝尘的报名资料向教务处走去。那是他们报名明德堂的资料。

递好报名资料后，荆紫烟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又转身去了校医院，在几名医生已经平淡了的反应之下买了十包的营养液--那是给季绝尘的，在荆紫烟往返的途中，想到这个人，她又不由得苦笑起来……

自从发现自己爱上了这人之后，也并非没有提示，已经试过了隐晦的说情话；在训练时侧敲旁击的提示；甚至有的时候头脑发热，想对他直接进行告白---当然，这暂时还没有试过………

刚开始自己天真的想着两人认识多年，总不至于那么不开窍吧？

然后上天还真真给她开了这个巨大的玩笑---季绝尘几乎一点反应都没有，根本猜不透她是什么意思………

“算了，不想别的了……”荆紫烟这么想着，一边向宿舍楼走去，去看望她的心上人。季绝尘在上次与他人的切磋之后，便进入了深度冥想的状态，至今已经20多天了，依旧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

她驾轻熟路的上了宿舍楼，进入了那间她已经很熟悉的卧室---简单到几乎没有的摆设，除了刚进来宿舍就已经配套好的家具以外，几乎没有别的东西，这就是季绝尘的卧室。

看着床上那盘腿而坐的人，那张英俊的像雕像一样的脸……荆紫烟除了感叹他的脸像是造物主的炫技之作外，心中还升起了一丝落寞……

自打他三年级拼尽全力打败自己之后，荆紫烟就觉得自己已经追不上他了……虽然自己也打败过学校很多厉害或者是著名的魂导师，但她在那场战败之后始终无法击败季绝尘。看着他挑战的对手越来越强大，自己也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和他的差距也越来越大了，同时自己还有点羡慕他--早早就找到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自己还在因为不知道该成为什么类型的魂导师而发愁，她学习的资料做过的魂导器绝对比季绝尘多的多，但始终无法找到怎样再超越他的方法了………

想着想着，她叹了口气，见到对面的人依旧没有丝毫复苏的迹象，便转头在她自己搭的临时实验台上开始制作自己的五级魂导器了。在刻画最后一个核心法阵时，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全是三年级的那场决斗

还是那间熟悉的练功房，但荆紫烟释放着自己的第三魂技时，她以为自己肯定要战胜季绝尘了………可是随着那道突如其来的光，突破了自己那层浓浓的烟雾时……她就知道自己已经被他打败了

“嘭--”

随着一阵响声传来，荆紫烟发觉自己手中最后一到核心法阵失败了。

“到底自己还是不能全神贯注，什么时候才能成为像他那样的人？”

正这么想着，她发现季绝尘已经醒了，便赶紧去给他倒营养液，一面又引导着他躺下。

“你这次深度冥想的时间都超过我上次的时间了，感觉如何？”荆紫烟一边说着，一边整理自己的临时实验桌，把那失败的核心法阵收起来。

“嗯，还可以。”季绝尘说着，随后喝下了那碗营养液

“可以啊，老季，这么下去的话，我更加追不上你了……”荆紫烟自嘲的开了个玩笑，落寞的情绪，甚至让她自己都忽略了语气中的那一小股酸味，一面过去收着碗，但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了。

“不是的，紫烟，其实在我心中你一直都很厉害，你恰只是没有找到属于自己合适的路而已，并没有什么……”这些话说完，季绝尘才意识到自己拉着她的手，便有些尴尬的松开了

这反倒勾起了荆紫烟的好奇心，半开玩笑的笑着说：“怎么？你也知道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是。”

“你真的懂？”

“真的。”

“那你……算了，老季，我去洗碗了……”

把碗拿出宿舍之后，荆紫烟心里这般无奈，这般好笑“老季啊老季，亏你能每次都能察觉到我的情绪，可是你怎么就察觉不到我对你的这份情意呢？唉，也罢，喜欢上了这么个人，他怕是这辈子都没有开窍的可能了。”荆紫烟笑着，细想自己和他未来的种种可能，但最后也总是沉默。

“老季，如果有你有哪一天开窍，那该是多好的事。”

同样在宿舍里的季绝尘也像窗外望着：“明明自己的剑意已经如此纯粹了，可为什么一想到紫烟的时候，我的剑意还是会出现波动呢？”

现代+原著部分情节篇，依然ooc，依然谜语人，依然玄幻.doge.

四.变量

“陈哥，咱们今天跑完这个单子是不是就能下班了？”

实习生屁颠屁颠地跟在尘烟身后，探出个脑袋问道。

“怎么了，你有事？”尘烟瞥他一眼。

“我这不是上半年攒钱买了个虚拟头盔嘛。”实习生打开了话匣，“但是我晕3D，买了也一直没用……”

“嗯？”左右无事，尘烟随口附和着。

“但是，最近有个叫《人在江湖》的游戏，这个游戏神奇就神奇在，不用再另外买头盔，用普通款的头盔就能获得全拟真体验！”

……斑马线尽头变成了绿灯，尘烟却没有走。实习生没注意到这点，依然在絮絮叨叨地安利：

“所以我早就关注这款游戏了，还加了群。上个月管理员在群里说，发行前会有一次小规模内测，只有三千个名额。结果你猜怎么着，大几十万人申请，这么小的概率，我居然中了…”

“测试是今天吗？”尘烟眯起眼睛，打断他的话。

“嗯嗯。”实习生连忙卖萌，“所以~我能不能早点回家玩游戏啊。”

“你好好表现，这单要是能成，就放你早走。”

“哥你最好了！”

得知游戏内测的消息后，尘烟就有些莫名烦躁，反正单子只剩最后一点处理事宜，他干脆让干劲满满的这小子同甲方交涉，自己则跑到厕所的隔间里，从手机备忘录里翻出了释手洗的联系方式。

虽然去年胡昳带来了有关释手洗的消息，但尘烟从没联系过他。

——你还好吗？

——你在哪里？

——当初是你把多多带走的吗？

——你把它的引擎核心复制卖出了？

——你到底想给我看什么？

这些问题在尘烟心中搅成一团，连爱恨也分不清。

“我是陈烟。”

他在对话框中写道。

“我想要一个内测资格。”

发送。

几乎是发出的下一分钟，对面就显示出“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尘烟后悔了，顿时有种把手机扔进马桶里的冲动。

然而，根本就没有留给他这么做的时间。

只有一串冗长的邀请码。

和一句简单的“进游戏说。”

尘烟盯着这句话，怔愣了许久，忽然轻轻地笑起来。

一如既往的冰冷、平滑，这样的释手洗，比AI更像AI。

陈烟的ID，就叫尘烟。

《人在江湖》的拟真度高得吓人，尘烟踏了踏脚下的土地，闻了闻空气中草木的香气，摸了摸npc的粗布衣服，有些错愕，又有些欣慰。

如果是平时，尘烟或许还有心情去测试一下npc，但今天不一样，因为心中记挂着事情，这一切再震撼，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些熟悉的数据罢了。

尘烟很快就找到了离开新手村的路线，来到了襄阳的广场上。

广场上的所有人都是捏脸，连玩家本人的性别也看不出。想要在这里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尘烟找了个地方站着，心想释手洗既然让他进游戏，应该就会有找到他的方法。虽然很不愿意承认这点，但他们之间一直都有这种默契。

等了没一会儿，一个俏生生的少女走了过来，好奇地围着他转了两圈，眼中尽是灵动。

这……不，这绝不可能是释手洗。就算释手洗恶趣味捏了个妹子，也不可能有这样一双懵懂的眼睛。

“我叫柳若絮。”妹子说话了，声音听起来就像海盐柠檬汽水，“你就是陈烟吗？”

尘烟谨慎地点点头，不知道这个叫柳若絮的姑娘所来何意。

“那个，有人给了我五两银子，叫我把你带到大理去。你知道大理在哪儿吗？”

尘烟摇头。

“那你跟我走吧！大理是个人很少的地方。”柳若絮摇头晃脑地带路，“不，几乎是没什么人去。大家进来第一天，都忙着练级呢！”

这姑娘一路走一路说，比跟他跑单的实习生还要话痨。不过倒是有效缓解了尘烟的紧张情绪，开始关注起她口中江湖的每个细节。

“你也是抽到内测资格的吗？”尘烟问。

“当然啦！”柳若絮眨眨眼睛，“难道你不是？”

“抱歉，我说了废话。”尘烟笑道，“不过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你的坐标啊，笨。”

……连他这个角色的坐标都知道吗？看来释手洗在游戏中的权限还蛮大的。尘烟把目光落到柳若絮乌黑的发顶。他们正在走下一节长长的台阶，途中连一个玩家也没见到。

“你不会把我带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吧？”尘烟终于忍不住问。

“马上就到了！”柳若絮应道，“放心，这可是在游戏里，遇到危险可以下线！”

“带这么久的路，五两银子会不会太少了些？”尘烟开玩笑道。

“是有点。”柳若絮蹙起眉头，“不过已经收下了，也不好反悔。”

二人的目的地是大理城中一处亭子，尘烟远远就看到里面站着一个白衣剑客，长发高高地束起，身姿笔挺。

“陈烟。”

临近，是熟悉的声音。

随着释手洗的这句话，这些年的岁月就像梦一样，碎成齑粉，被游戏中的风吹散了。

尘烟呆呆地站在原地。

释手洗从亭中走下，走到尘烟面前：“好久不见。”

尘烟抬眸，深深地看向释手洗的眼睛。他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感情，甚至胃部又开始绞痛起来——这明明在游戏中不是吗？

“你还好吗？”

他听见自己问道。

“我没事。”释手洗回答。

“那就好。”尘烟不再看他，环顾四周，柳若絮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昏黄的光线洒落天边，宽阔的大街上泠泠清清，“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这里不会有人听到我们说话。”释手洗这话说得十分认真。

尘烟皱起眉。

“我……”释手洗欲言又止，“我把多多带走了……”

“我知道。”尘烟打断他的话，“等我醒来，口袋里的存储器就和你一起不见了。”

“你口袋里的存储器不是我拿的。”释手洗苦笑，“阿烟，那个本来就是假的。”

……

这话简直如雷灌顶，尘烟惊愕地转身，猛得拽住释手洗的衣襟：“你什么意思！”

“那个本来就是假的。”释手洗转了转眼珠，“是我放在那里迷惑他们的。”

紧接着，他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冲到火里救一个假的存储器，陈烟你疯了吗？就算真的是多多，你也不能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那你还回去找我！”尘烟吼道。

“两个人死，总比一个人死好吧！”

释手洗这话一出，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尘烟不敢置信地看着释手洗，拽着他衣襟的手也松开了，整个人后退了两步。

“你……你真是疯了。”

他一直以为释手洗那天，冲进燃烧的机密室是为了拿储存器，原来是为了找他么？

“程序没了还能再写，人没了怎么办。”

释手洗小声说。

尘烟努力压下心底沸腾的情绪：“所以，我带出来的那个被谁拿走了？”

“AI禁令的支持者，或者是Klein的竞争对手，总之是那些不想让它发行的人。”释手洗推测道，神色多了几分恼愠，“我发现跟踪者后，就把多多的存储器换掉了，可我实在没想到你……唉。”

“多多是我们的心血，不是吗？”尘烟疲惫地坐到地上，“还好你带它走了。”

“傻子，我带着多多走，你还能安全一些。”释手洗别过脸去，“但从源头来说，只有让AI引擎开发面世，成为无法阻挡的潮流时，我们才能真的安全。”

“……”

“《人在江湖》只是一个开端。”

释手洗蹲下身，拉住尘烟的手：“我目前还不能回国，如果你能来瑞士的话……”

尘烟对这种承诺简直再熟悉不过。但是这次，他把手抽了出来。

“我累了。”

于是释手洗愣住了，他茫然地看向尘烟，像只被雨淋湿的木偶。

“你有什么后续计划，我会尽量配合。”尘烟心中乱糟糟的，又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么清醒，“游戏之外，我也有自己的生活。”

“可是……”

“没有可是，多多就拜托你了。”

感谢这游戏可以即时下线，尘烟几乎是落荒而逃。

尘烟的游戏人物逐渐消失，释手洗伸手想要挽留什么，却只抓住一片空气。

“陈烟已经下线了。”

柳若絮默默地来到释手洗身边，踢走一块小石头。

“他只是想要一个解释。”释手洗神色怏怏，“你懂吗，如果我给了他，我们之间就什么也不剩了。”

“你们之间也真够奇怪的，我不懂。”柳若絮摇摇头，随即喜滋滋道，“不过我觉得陈烟有点喜欢我呢，他是不是认出我来了？”

“你少说几句吧。”

“陈烟就不嫌我话多！”

二人一同走入大理的夕阳中。

五.坠落

距离《人在江湖》公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一剑东来的议事堂内，聚集了许多的帮派骨干。

他们如今被飞龙山庄和铁旗盟双面夹击，帮内的顶尖高手又只有帮主释手洗一人，面对强敌已经显露出溃败之势，这样下去不出意料，一剑东来即将成为江湖中首个被覆灭的大帮派。

释手洗坐在帮主位上，这几日不眠不休的反击战对他的消耗也很大，虽然还穿着那一袭胜雪的白衣，但眼中可见深深的疲惫之色。

“在座诸位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想必大家都已经有所觉察，再这么打下去，一剑东来只有覆灭的下场。”

尘烟也在“帮派骨干”之中，他垂眸打量着这些人，看到他们脸上每个细微的神情变化，有人怀疑，有人惊讶，还有人瞬间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把这样的一池鱼投入江湖中，也不知道能激起多少水花。

尘烟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发现到全场已经鸦雀无声，释手洗的目光隔着许多人，远远地看过来。

顿时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听释手洗道：“好了诸位，这个计划的关键之处在于，要找一个能自愿……”

“陈烟。”

尘烟抬起头。

“你愿意吗？”

释手洗的语气十分温柔。

坠落的过程，竟然让人有种解脱之感。就好像他每日都活在失重里，一直都在期待着某天能摔下去。

归来后尘烟学了易容术，顶着“崖下魂”的名字，在大理的茶楼遇到了风萧萧。

尘烟想见这个人很久了。

他在销售公司工作了几年，很明白那些身处下位的人该如何给别人留下好印象。风萧萧很快就和他熟悉起来，把他当作可以信任的朋友。

这反而让尘烟有些自惭形秽。也许风萧萧只是个运气不错的傻小子，然而傻小子能摇摆在江湖争斗的浪尖上，那种洒脱和自在是常人学不来的。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和风萧萧待在一起？”

释手洗坐在一处屋檐上，问身边的人。

游戏中是没有昼夜交替的，然而，释手洗的头顶却是一片夜空。

而他身边的女孩一袭青衣，扎了两个漂亮的马尾，赫然是因击杀飞龙山庄帮主飞云而成名的女侠，柳若絮。

柳若絮懒懒地躺在屋檐上，眼中倒映着天上璀璨的繁星：“风萧萧会让人觉得，活着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

见释手洗陷入思索，柳若絮继续道：“像铁旗、飞云这些帮主，手下有那么多帮众，也只能靠打压敌人来维持生命力，江湖不会是他们的江湖。”

“像一剑冲天，剑无痕这些隐士，他们都有自己的骄傲，不愿沦为势力手下的刀，江湖也不会是他们的江湖。”

所以江湖是谁的江湖？

答案不言自明。

释手洗微微一笑：“你喜欢风萧萧的话，主动点也无妨。”

“这不太好吧。”柳若絮吐吐舌头，“你和陈烟都还没复合。”

说起这个，释手洗只想叹气：“陈烟最近似乎不太想理我。”

“所以你干嘛逼他跳华山啊！”

“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还爱不爱我。”

柳若絮一咕噜爬起来：“有那么多可以证明爱的方式，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极端？”

“那你说，还有什么？”

“有……有很多啊！”柳若絮嘟囔道，“比如说和他一起练级，陪他去买衣服。”

释手洗挑眉：“哦，风萧萧陪你去买衣服了？”

“嗯。”柳若絮爽快地承认道，“风萧萧说如果金钱帮伤了我，他见一个杀一个。哈哈，虽然他根本就没有那么勤快，但还是蛮帅的。”

释手洗酸溜溜地说：“陈烟才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不肤浅，你也去跳一次华山？”柳若絮提议。

“……”释手洗还真思考了下，“总不能跳得太突兀。”

柳若絮撇撇嘴：“等到潘多拉收集完‘一剑东来’的数据，你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是啊。”释手洗叹道，“希望不会太迟。”

尘烟坐在工位上，盯着眼前的销售报表发呆。

“哥，你还好吗？”销售公司的实习生已经和尘烟混熟了，像小狗一样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

“嗯？怎么了？”尘烟反应过来，“你刚刚说什么？”

实习生望着他的眼神更担忧了：“哥，你这个样子，就跟我被女朋友甩了之后一模一样。”

“胡说八道。”尘烟骂道，“我哪来的女朋友。”

“我刚刚去给会议室送资料，王头正在发脾气，说你这个月的业绩下滑了好多。”

“我没事，哦，对了。”尘烟想到什么，把手边一块u盘给他，“这是我这里的客户单子，你闲着没事可以琢磨琢磨，”

实习生瞪大了眼睛：“哥你干嘛把这个给我……这种东西不能轻易给人的。”

“拿着吧。”尘烟淡淡道，“我打算辞职了。”

“啊？！”

……

实习生恍恍惚惚地走了，尘烟望着他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说来好笑，和释手洗重逢前，自己也是这样傻乐着混了五年。现在看来，似乎是一种刻意的自我欺骗。

和释手洗相处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是这世上唯一可以帮他的人。

事实上，人类基因库，虚拟引擎，AI生命这些东西，自己真的感兴趣吗？

如果有兴趣，也不至于当初在感到危险后，放弃得那么决绝。

牺牲掉自己，让释手洗去创造新世界，这真的值得吗？

不值得。

有个细微的声音在尘烟心底响起。

所以他也会在午夜梦醒时分，望着洒在屋内的月光，心中涌上一些莫名的恨意。

恨释手洗的销声匿迹？

还是恨自己，再也无法爱上，除他以外的人？

……

尘烟在华山复活点找到了柳若絮。

“释手洗现在在哪里？”

“你说什么？”柳若絮装傻，“我一直被困在这里啊。”

“我是说他的现实住处。”尘烟不自在地抿唇，“你应该知道吧。”

“嗯……我把地址发给你，你要去找他吗？”柳若絮不再摆弄手中的孔雀翎，眼睛亮晶晶的，“太好了，他一定会很高兴。”

尘烟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你……”

“唔，看那边！”

忽然有人大喊一声，打断了他要说的话。尘烟抬头望去，只见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柳若絮的脸上扬起笑容：“他们来了。”然后她转身看向尘烟：“接下来可是故事的大结局，你不留下看看吗？”

“不了。”尘烟对此并不感兴趣，“你自己小心些，别被误伤到。”

“没关系，有萧萧呢！”

……风萧萧上辈子一定拯救过银河系吧！尘烟忍不住在心中吐槽。

“就算是AI，也无法控制所有的变量。人类是它的变量，也是它的加速器。”

“既要在短时间内搜集更多的行为数据，又不能过多地干预，让池水向着未知方向自然扰动，这样才能更好地模拟真实。”

释手洗靠在床头，他穿了一身毛绒绒的白色家居服，长发松散地披在耳后，一边敲打着键盘，一边一心二用和尘烟说话。

“你真的好烦。”尘烟躺在被子里，同趴在自己身上不走的白毛猫大眼瞪小眼，也不知是在抱怨猫还是抱怨人。他身侧挂着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白雪皑皑的庭院。

“它对你很好奇。”释手洗撸了一把猫毛，白猫傲娇地喵了两声，从尘烟胸口跑了下去。

尘烟顺势坐起来，露出脖颈往下一片斑驳印记：“我衣服被你扔哪儿去了？”

释手洗顿时红了耳朵，把手中电脑扔到一边：“哦，哦，我给你买了套新的，你等一下。”

望着释手洗在衣柜前翻找的背影，尘烟忽然淡淡道：“我已经很多年没碰代码了。”

释手洗的动作僵了一瞬。

“我把工作辞了。”

“公寓也交还了房东。”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

释手洗垂下脑袋，小心翼翼地爬到床上，拉着尘烟的手讨好道：“我们明天就去办理入职手续。”

“噗。”尘烟的神情染出一丝温度，雪光透过落地窗，打在他的侧脸上，柔和而脆弱。

“你早就意料到了，我会来。”

“没有。”没想到释手洗否认了这一点，“我只是在赌。”

“赌？”

“赌你，会答应我的一切请求。”

尘烟怔住了，只觉得眼睛发酸。“如果我不来呢？”他轻轻叹了口气，并不看释手洗。

下一秒，他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释手洗抱得那样紧，像坠崖的人捉住了唯一能够救命的绳索。

“在多多告诉我之前，我已经买好了回去的机票。”释手洗小声说，“我好想你，留下吧，陈烟，留在我身边。”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尘烟的脑袋，新生演讲的日光，酒醉夜晚的呓语，荷叶下的金鳞，滚滚浓烟的楼梯间，望京的地铁站。

以及，襄阳的雨水，大理的落日，扬州的卷云，华山的断崖。

尘烟跳下去一次，现在释手洗也跳过了。

他们依然亏欠。

他们从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