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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搭档如夫妻，不杀人，只诛心。”

——作者按

有时候被朱鹤松噎死在台上的一刹那，靳鹤岚看着搭档的侧脸是想过拆对的，但转而又偏过头，把念头甩开，他不能提

或者说他不敢提

说俗一点就是为了那流量，靳鹤岚自认是一个现实的人，看着昔日一个个前场后场一起胡闹的兄弟渐渐地火起来，他就焦虑的要命，于是总舍不下自家搭档带来的流量和关注

他是正正经经学的相声，大部分包袱都是被观众熟知的那种，又加上自身资质平平，除了快板儿就没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其实是不懂的，只为着自己曾经也是比人家厉害的，也更得师父看中，便咽不下这口气

也不知朱鹤松是从哪里学来的一套捧哏技法，那个特殊的调调总是逗的人忍俊不禁，说不上有多好，但看观众反应挺喜欢，也没多阻拦，要说他也阻拦不了，就这样愈发过分了

可靳鹤岚自己也会被朱鹤松的脑洞戳到笑穴上，该说不说，这种方式会火那真不是观众的问题，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模仿朱鹤松但没有一个真的能做到

朱鹤松，是真的有搞笑的天妇罗天赋，靳鹤岚这样想

说美好一点，靳鹤岚舍不下朱鹤松是因为单纯的不愿意

都说搭档如夫妻，这是他们在台上经常提到的，在有几个不知为什么的瞬间，靳鹤岚很认真的想过这事，这句话猛然跳进脑子里，跟现在一样，反正他也没什么事干，就顺着想下去

他很认命的承认老话总是有道理的，搭档不也是利益共同体吗？就如世上大多数夫妻一样，有感情的合作关系，互相体谅，互相帮助，却也容易被利益拆散

靳鹤岚扭扭酸涩的脖子抬头，往朱鹤松的方向看去，捧着手机认真看的朱朱自然注意不到在这视线，低低出了一口气，靳鹤岚又转过头去，他们，应该不会这样的，吧

这世上又不是没有白头偕老，一生恩爱的夫妻。不过是爱情已经淡化，不再在两人的关系中占主导地位，更多的是亲情，还有多年陪伴所产生的依赖

搭档，有拆对的吵架的，却也有一直走下去的，就像师父和谦儿大爷

他和朱鹤松认识的早，合作也早，两个人一起走过来也有十多年了，应该说他们一直看着前路茫茫，可朱鹤松不也没有走吗。靳鹤岚拿网上看到的评论解释，主要还是自己能忍受这个家伙，是吗，其实这许多年合作下来，自己也快习惯了

“老朱，休息一会儿吧，看了好久了。”靳鹤岚喊朱鹤松放一会儿手机，“也快上场了，咱去换大褂。”

朱鹤松乖巧的放手机，跟着走了，两个人互相给对方系扣子，朱鹤松调皮的把扣子系反了，靳鹤岚只好再通过镜子去调整，顺带教训一下又捣乱的朱朱，却又不自觉帮他抚平了大褂上的褶皱

“阿靳～”靳鹤岚很完蛋的在朱鹤松的撒娇下心软了，谁说话自带波浪号啊，这么多年，他一直被朱鹤松这招拿捏的死死的，没办法哪，自己带来的搭档，凑合凑合得了

专场上再次说起曾经的包袱，一点一滴，十几年的时光仿佛在眼前流过，靳鹤岚忽然有一种已经和朱鹤松过了一辈子的感慨，时间如水流逝，却总在人心中留下痕迹

非主流的他们，无人问津的他们，无人知晓的他们，那些相互扶持着走过的日子，还有现在的繁花，从青涩走向成熟的他们…

泪水模糊视线，于是他看不见满场的观众，只有朱鹤松清晰如旧，一时间便愣在台上

说不上是什么心动的感觉吧，只不过是心安，有对方在旁边就是会不自觉的有底气起来，靳鹤岚总觉得是两人太熟悉了，其实应该说是有人撑腰了

一点点的喜欢，细细涓流的爱，被掩盖的很好，但越发汹涌澎湃，终有一天会突破封锁

可惜不行，谁都明白，不说世俗，光是两个人手上都闪亮亮的东西，就不允许，他们也没那个胆子

其实搭档间处成兄弟，比他们这样好多了，可又有多少对搭档能做到呢，从苦日子走过来的，有几个不是相依相伴，情愫也由此产生，靳鹤岚强压下一点点异样的难过

他想起了饼哥和四哥，最终不也各自成了家，只有烧饼和曹鹤阳才是真真正正属于他们对方的，其他的，不敢奢求

他们也是一样，靳鹤岚可以把所有的温柔都留给朱鹤松，但仅限于台上，还得小心翼翼不能过线

靳玺桐不行，朱凯也不行

最后剩的，也只是捏着那句“搭档如夫妻”做个美梦，还是极易破碎的那种，藏着掖着，笨拙的爱着

下场时靳鹤岚忽然一阵冲动，握住朱鹤松的手，我们就只能这样一辈子了，那就再肆意一点点，他看着朱鹤松的眸子涌上一丝丝水雾

他们都明白

正是搭档如夫妻，既骗天下人，也骗自己

  有ooc 文笔差 一点点现在的事 祝大家一夜好梦

  14岁的靳玺桐跟着高年级的四处堵人打架的时候，13岁的朱凯巴不得背生双翅好赶上途径学校的公交车。

武清到河西的距离算得上是朱凯的一段童年噩梦。

腿着赶上开往市里公交，叮咣一个小时下车后跑去买俩炸糕，看着换乘的车来了顾不得放书包里，踹校服口袋里就跑，跑上车揽着栏杆掏出炸糕抓紧了，等着车停稳了掀开包装袋啃一口再盖上。

倒不是怕人偷吃。

之前有次一狠心买了套大饼夹一切，上车之后拉着扶手就开始吃，一个急刹车抓住了大饼没抓住里头，鸡柳等零碎的东西洒了坐着的大爷一身，朱凯看着大爷脸上诡异的红色印记不由得头发都竖起来了，趁着靠站，朱凯一边高喊着对不起一边飞快跑下车，在站牌旁边干啃刷了番茄酱的饼等下一班车。后来俩月，朱凯宁愿早出门半小时也不愿意再做那路车了，他怕大爷蹲他。

晃悠了快两个小时才到了学校，坐那就找写了作业的同学开始补作业，等到上课才发现校服口袋和领口上全是刚才炸糕上的油。

朱凯在厕所琢磨怎么让妈妈看不出来这些大油印的时候，靳玺桐正从班里卫生角扒拉出一根短木棍，把它藏在袖子里，趁着下课人多跟小伙伴一块往围栏走，身手好的留最后，身手差的先帮着翻过去，等人都出来了哥几个一块儿勾肩搭背朝黑网吧走。

靳玺桐当时算不上哥几个里面最有钱的，但一定是耳根子最软的。简单几句话，靳玺桐就从兜里掏出一把零散的钱搁在桌子上说着请客。

玩到下午三四点几个人出门吃饭，穷得下不起馆子，在街边随便找了个拉面，吃着还得碎嘴子说这面抻得不够匀，汤不够清，牛肉不够多，蒜末不够细…

吃完饭该去找人打架了，前些日子跟人约好在巷子里分个高下。几人吃饱喝足朝那走去，都到齐了互相放几句狠话，骂着生疏又磕绊的脏字，直到双方都红了脸，便掏出家伙一拥而上。有人摔倒就上去一顿连打带踹，直到地上渗出血，众人上去瞧了瞧，便化作鸟兽散去。

靳玺桐呆愣看着手中木棍上隐约的血迹，猛得撒手跑远了，不敢回头看哪怕一眼。很快便翻墙回学校，腿被栅栏划破，点点血迹在破口的校裤上洇开，他没去理会任何，只是自顾自的用校服蒙上头缩在位置上，他借着透过单薄校服的光盯着自己颤抖的手，突然感觉胃有些疼，颤抖的手攥在一起抵住胃，头抵在桌边死死睁眼看着书箱里没完全塞进去的默写小条不敢闭眼，他瞳孔震颤，到最后连带着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15岁的靳玺桐在妈妈的陪同下签署了退学通知书，跟着找的老师马马虎虎学了几段贯口来应对曲校的入学测试。14岁的朱凯在假期也奔向市里，跟王派老师学快板。

朱凯喜欢快板，喜欢竹板温润的手感，喜欢清脆的节奏声，也喜欢快板书中讲述的大段故事。之前总是随身带着，上学也藏在书包里，可自从被同学从包里抢出来，进行全班传阅不肯还他之后，他就不带了。

这个老师教学全凭金钱交易，收了一大帮子“记名弟子”，在周末下午准时开班授课，每节课教一点，一年换一波学生再重新开课。

朱凯记得他第一次来上课，内个老头第一句话就是，“你们以后出去打快板别跟人提是我教的”，他跟着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学了一年，算是打下了基本功。有天刚下课，朱凯站在门口磨磨叽叽转悠，跟老师对上眼神后上前两步。

“老师，就，我想……”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甭想了，就这一年”老师说完了摆摆手想哄他走，转念一想又把他叫住，“你要有哥哥弟弟嘛的想学快板的，记得把我联系方式给他们，走吧走吧”

朱凯半抬起的手不上不下，抿着嘴半天吐出来一句“老师回见”，后退两步轻轻带上门。

他站在楼梯口，手揣在兜里摩挲着板子，迈出单元门，拽了拽书包带往公交站走去。

“算了”

24岁的朱鹤松急赤白脸把人往回拦的时候25岁的靳鹤岚袖子都挽起来了。

台上无大小，台下立规矩。可台下也不一定规矩。

总有人嘴欠，也总有人拎不清。队里聚餐，大家都多喝了几杯，聊的话题也从正常的变成硝烟味重的，上一秒说着现在不好干，下一秒就指着鼻子“你哪来的那么多活儿，下周是去国外吧，凭嘛带你去，啊？”

靳鹤岚是那个被指的。

“凭嘛？有人冲着我买票，你说凭嘛”靳鹤岚很快呛了回去，斜眼看了他一眼。

“我说？我说就是背后有人能耐是吧，为了挣钱天天当狗也乐意吧，有事没事天天去，怎么就你有心呢啊？”

“你tm嘛意思！”靳鹤岚手里酒杯一拍就站起来了。

朱鹤松在下面紧紧握着他的手。

“天天骚得内样……”后面的话是越来越脏，靳鹤岚听着气的浑身发抖，想冲过去打他却被朱鹤松拦住。朱鹤松一手把靳鹤岚整个揽住，一手来回轻拍他的后背。“咱不理他…下礼拜就走了，别…”

“那就这么听着！？”靳鹤岚突然扭头，朱鹤松看着他红了的眼睛，分不清是气的，还是委屈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

出租屋里，俩人坐在沙发上，电视机上是老武侠片，气氛很沉闷，电视里的唰唰声也没法打破。

“不是说忍着”朱鹤松突然开口，“如果真打起来了，下周就没法去了，不值当的”

靳鹤岚皱着眉，又揉了一把头发，有些扎手。“我知道，我就是……”本来满心的抱怨，可他看着朱鹤松在黑暗中闪着光的眼睛，突然就什么也不想说了。这不只是他自己的事情，对吗。

“……我知道了”靳鹤岚说着，整个人瘫进了沙发，有些萎靡。

“咱不能就受着气，我刚才看了，他内电动车一般都停园子对过”朱鹤松说着从兜里掏出来一盒螺丝钉，“走吗”

靳鹤岚看着他，他看着靳鹤岚，忍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越想越气。“走！”

趁着月光俩人在地上洒了不少，完事了神清气爽往家走。

“咋样？”

“…手疼”晚上攥拳太使劲了，现在手筋还噔噔疼。靳鹤岚说着把手塞进朱鹤松羽绒坎肩的兜里。

干燥温暖的手在手腕上不紧不慢的揉着，从手腕到手心再到手腕。

一个差不多了靳鹤岚就围着朱鹤松绕了半圈，把另外一个手塞进去。

25岁的朱鹤松因为一会的快板节目紧张的在后台来回转悠的时候，26岁的靳鹤岚拿着自己一字一字敲出来的文本，照着画出来的断句和重点对着朱鹤松反复念叨。

“没问题咱这”靳鹤岚第六次说到这句话，朱鹤松嘴里还在嘟囔着词。

“北展得多少观众”朱鹤松说着又跑到幕布那扒头看了眼看了八百遍空荡的观众席。

“没多少，你一会打板可千万别细想……”靳鹤岚叨叨着，就被朱鹤松把嘴捂上了。

“我以前怎没发现你这么多话呢，你讨厌，我这正紧张呢”朱鹤松看着瞪大眼睛的靳鹤岚说道。

靳鹤岚把朱鹤松的手拉下来，“这不让你不紧张吗”

“我要唱错了，他们给我哄下去我是跑还是跪下来道歉”

“你给他们再唱一遍”

……

俩人站着人群后边跟着欸嗨，朱鹤松嘴动不出声，拽起靳鹤岚大褂的后片擦着自己手心的汗，靳鹤岚也不拦着，轻轻拍着朱鹤松的手背。

“你别逮着那一块擦！色都深了！”

31岁的靳鹤岚默默笑着听前场演员叽歪自己的时候，30岁的朱鹤松正在玩特效。

靳鹤岚站在镜子前头摆弄着额头上翘出来的几根毛。

对身后夹枪带棒的话充耳不闻，拿过手机对着镜子摆了几个好看的姿势，啧，真帅。

收拾好头发，靳鹤岚一屁股坐在朱鹤松旁边，头侧过去看他手机屏幕。原本的簪花特效在绚烂的手彩下变成秃顶地中海。

“欸！”靳鹤岚扭头看向乐成一团的朱鹤松，“你手还真快”

“来来来，你躲嘛！”靳鹤岚抬腿要走，朱鹤松一把给他按下，捏着他腮帮子转向手机，独留手机屏幕里靳鹤岚一人秃头。

“你别往外发啊，上次内个丑成那样你还给我发出去”靳鹤岚也不生气，就是抱着膀歪头乐着看他。

朱鹤松把上个照片存进一个特殊的相册，打眼一扫还有几张真空西装，随后打开自己收藏的配音，“你选一个”

“嗯……这个吧”靳鹤岚选了个娇柔做作的。

“行”朱鹤松点开了那个粗糙大汉的配音。

靳鹤岚扭头就走，朱鹤松一把就给拽了回来。

“别生气别生气，来给我拿着”

“你还让我给你拿着！？”

……

“嘛时候开始”

“现在！”

朱鹤松扬了扬下巴，语气蛮横而不讲理

31岁的朱鹤松在前边唱快板的时候，32岁靳鹤岚正在给他录像。

上场前朱鹤松端起茶杯来一饮而尽，靳鹤岚笑着看他掸掸衣服做出一副将士冲锋陷阵的模样，大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架势。

朱鹤松几步走到前面，靳鹤岚拿着手机不近不远缀着，录像调成4k60，放大屏幕，他也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录现场。他笑着看台上人举手投足不紧不慢，笑着听台上人字字句句清晰明了

啧，真好

靳鹤岚看着王九龙快摇成拨浪鼓的脑袋，扭过去找自己的快板，跟着对了对点，几步替上去，朱鹤松猛得一回头，差点没憋住乐。他扭头接着唱，靳鹤岚看着下边齐满坐满的观众，想起来以往常常是朱鹤松贴板的。

唱着唱着靳鹤岚眼看着他绕了半圈，然后直直朝自己过来。

“你要干嘛”

“哼”

“你又想起什么幺蛾子”

“拉拉手”

“啊？”

“伸手！”

朱鹤松像个没事人一样转身回去，留下靳鹤岚自己臊的要命。

没事，又不是没臊过，那么大人了，靳鹤岚想着。

等会…………又？

“甭提多漂亮，就跟说相声的靳鹤岚一模一样”

家人们谁懂啊！！！！！

岚松来昆山开专场，是离我最近的一次了！

妈妈看到就问我去不去（她知道我喜欢德云社）

那我当然去啊！

果断买票了（感谢我的妈妈～）

双十一永庆安澜！

真没想到圆梦来的这么突然

内容百分百造谣，不信谣，不传谣

BGM：沉醉于风中

1

遇见靳鹤岚之前朱鹤松已然成为了一名相对来讲还算不错的快板演员。

那会儿他20岁，身处于后生可畏的行列里，靠着家里人的救济度日。

快板演员不需要幽默也能获得掌声——稀疏，懒散，代表着寥寥无几的尊重。

掌声还没有快板声大，他早已习惯，只鞠躬，手一抬一挥一颤。他是一个还不错的快板演员，这是一场还不错的表演。

朱鹤松并非一个未雨绸缪的人，眼看着天津的气温越来越低他不过是往包里多塞了一件薄外套，穿在身上并不美观，保暖功效聊胜于无。

他背着双肩包去两条街以外的沙县小吃，包里装着他的大褂和快板，兜里的钱只够点一碗素面。

沙县小吃也卖素面，因为是不正宗的沙县小吃店。

劣质的辣椒油没能赶走因为衣着单薄而渗透进身体里的寒气，口腔里只有辣的痛觉，像是在挨打。

这是一段老旧的回忆，并不如他人所说的那样美好，若要朱鹤松张开嘴来描绘，他只能想起昏黄的灯光下他不顾嗓子安危往面里怼了三大勺辣椒油，吃完嗓子哑了，连尊重的掌声都再难得到。

但这段记忆在他的众多记忆中仍旧深刻，它缓慢，浮动，上下翩飞，代表着一段灰暗的旧时光，在三十岁以前的记忆里占据更长的时长从而显得弥足珍贵。

所以如若靳鹤岚问起，三十岁代表一个新的人生阶段，你有没有什么愿望想要完成，朱鹤松会思索，然后在众多心愿中挑选一个最为朴素的告诉他。

我想赚很多的钱，给二十岁的自己道一个歉。

这是能说的出口的愿望。

2

相声演员朱鹤松，说话做事半真半假，舞台表演勇敢聪明，相较于快板演员朱鹤松多了一些游刃有余和底气，不再靠尊严获取掌声，也不再吃六块钱一碗的素面。

相声演员靳鹤岚，是相声演员朱鹤松用共同好友和一碗凉皮换来的搭档，是个绝对的好人，温柔，好脾气，不爱开玩笑，对于朱鹤松展现出一种令人惊叹的纵容。

但这段回忆稍显逊色，哪怕随着时代的发展他的生活品质有了显著的上升，亦或者是跟随年龄一同改变的对世界的看法都在无形之中增长了他的幸福感，但他仍旧不愿意提及——这是人的物质需求被满足之后逐渐显露的精神层面的痛苦。

至于靳鹤岚，或者更准确一点叫做靳玺桐，他的搭档、家人、老朋友，以及某个还没来得及生长在青天白日之下就在年复一年的反复和平常中突然夭折了的身份，则是这份痛苦的来源。

靳玺桐和靳鹤岚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就像朱凯和朱鹤松。

相声演员朱鹤松勇敢、聪明、光明磊落、胸怀宽广，而躲在朱鹤松背后的朱凯胆小也犹疑，隐隐约约地暴露出面目可憎来，有着克制不住的肮脏幻想。

如果今年他二十岁，他就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叫做我还年轻。

他会说今年我二十岁，处于人生中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好多的奢望，我想赚很多的钱让我能够在寸土寸金的北京拥有一栋属于自己的大房子；我还想爱一个人，用在北京的大房子来交换我也愿意。

但事实上他马上就要三十岁，半只脚踏入中年人的行列，还了一半的房贷让他回家时只能推开半扇门，他三十岁，不再拥有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随心所欲的资本，要学着接受精神上的痛苦。

至于靳玺桐则是一个舞台上下如一的人，温柔，好脾气，包容性强。他与靳鹤岚的不同在于所有权。

台下的靳玺桐属于他的家庭，他是一些人的儿子，也是一些人的丈夫和父亲；台上的靳鹤岚属于靳鹤岚，还属于朱鹤松。

这是一场表演，展露在强烈刺眼的舞台灯下，显得光明坦荡。

朱鹤松珍视拥有靳鹤岚的时间，他有好多无法宣之于口的奢望，他想做一个优秀的好演员，优秀到拥有一定量的话语权，能将这场表演无止境的延续下去。

靳鹤岚盼望结局。皆大欢喜亦或是误会与悲情。总之要有个结局。毕竟规矩里也有一条名叫不能超时，表演让人疲惫，他下了台会对朱鹤松有轻微的责怪。

朱老师您有点太兴奋了，我差点入不了活了。

朱鹤松听了几乎控制不住地生出几分怨怼来，演出已然落幕，下一次的表演还没开始，朱鹤松仍旧是朱鹤松，靳玺桐却已经不再愿意担当靳鹤岚的角色。

于是在朱鹤松三十岁的这一年，他不仅要学着接受精神层面的痛苦，还要重新开始，像是刚出生的小孩子那样，去试着接受朱凯的身份。

像是谁的儿子，亦或者是谁的丈夫和父亲。

相声演员朱鹤松，说话做事半真半假，舞台表演勇敢聪明，于是打着哈哈向靳玺桐道歉，笑的亦如过去二十九年。

笑吧，否则的话思来想去，便只能为之一死了。

3

过生日之前抽空见了以前的朋友——一位基督教信徒——正跪坐在地上做祷告。

朱鹤松疑惑，生在天津传统家庭里，腕子上盘着细佛珠，胸前挂着玉菩萨，长到一半扭头信了基督教，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友人说听起来好听的理由是信仰没有理由，而真实原因则是生活美满家庭幸福，没遭遇重大挫折于是拥有许许多多美好的盼望。

佛是苦难人的神，没有生离死别不跪如来佛祖，这就是中国人不拜无用之神。

佛祖是救命稻草，上帝是哆啦A梦，你会更喜欢哪一个又更希望用到哪一个？

哆啦A梦。朱鹤松回答。

没错。友人打了个响指，手腕上的佛珠轻轻晃，发出木头的撞击声。

朱鹤松暂时认同这番言论，决定必要时成为一名基督教徒，利用现实中的美好来缓解自身灵魂层面的苦痛。

成为基督教徒或者只是单纯地祷告这件事十分受朱鹤松的重视，像是往许愿池里投硬币，要选黄道吉日，要把握时机，让硬币一下就砸到乌龟的背上，增大实现愿望的成功率。

然而朱鹤松的日子再平常不过，反复，漫长，底色是苦痛，夹杂着些许暧昧的氛围。

平凡会延长，延长成一种遭人诟病的拖沓，拖沓到最后成为回忆。

于是朱鹤松又一次想起那个朴素的愿望，要赚很多的钱，向二十岁的自己道歉。

而二十岁的愿望则更加宏大，例如誓死为爱，例如誓死为自由。

年长十岁的代价是他不再像个小孩子，拥有年轻的资本和高尚的品格，这些象征着青春的玩意逐渐被他所抛弃，亦或者是不小心丢在了半路上，总之这是一种失去和离别。

离别的感觉不好受，最开始和快板演员朱鹤松离别的时候他差点以为从此要阔别快板，颇有些依依不舍追忆往昔，甚至抱着快板睡了一宿觉，第二天醒过来才突然意识到相声里也有不少地方需要快板，又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感伤感到羞愧。

而现在，他要与很多自己道别，愚钝的，犹疑的，问心有愧的，心怀不轨的。

三十一岁的靳鹤岚把生命分成许许多多份，他是相声演员，是父亲儿子和丈夫，是朋友也是陌生人，而其中朱鹤松仅仅拥有相声演员靳鹤岚，是靳鹤岚的一个角落，是他精神层面痛苦的来源。

朱鹤松也要变成切片一样的人，他是一个又一个由社会、人际关系以及道德赋予他的身份，每一个身份都试图拥有靳鹤岚。

过生日的日子也是普通的一天。

朱鹤松像是历来的每一次生日一样拉着靳鹤岚拍照。

而这一次下了台，靳玺桐愿意更长时间的成为靳鹤岚，权当是为了讨寿星高兴。朱鹤松就很幸运的在二十九岁与三十岁的这一天，拥有了完整的靳鹤岚。

蜡烛熄灭的声音与木头撞击声融合，是佛珠也是快板，于是朱鹤松突然想起，在他生命中最为普通的这一天，他三十岁生日的日子里，他可以为靳鹤岚做一个祷告。

4

亲爱的上帝，伟大的耶稣。如若你真的存在，请允许我为靳玺桐祈祷。

他是个世俗意义上标准的好人，请您保佑他，让他工作顺利不至于穷困落魄，让他生活美满不至于落人口舌。

让他平安，岁岁年年。

阿门。